第九十一章 鲛鲨
繁星映空,沙滩上一艘搁浅的小船,半边埋在沙土中,两位俊俏青年背靠船壁,赤足挽起裤腿,共饮玄醴,观赏美丽夜色。
二人觥筹交错,玄醴乃是一种特别美酒,岛庄特产,蘖制饴糖,用谷芽酿造,酒花洁白,细腻金莹,浓郁麦香口感清冽,风味十足。
安翊大口痛饮,此甜酒初时苦味,后调却甘甜,可谓是愈喝愈上头,他也不用内功压制,而是享受起微醺滋味。
这酒有点意思!
身旁慕长歌也是摇头晃脑,一脸放荡不羁。
“兄弟啊!你别介意啊,这事青儿做错了!我跟你道歉!别放在心上啊。”慕长歌搭着安翊肩膀,双颊微红,为自己顽皮妹妹处理后续麻烦。
安翊醉眼朦胧,桃花眸更显风流肆意,看着远处海浪轻扑沙滩,随手一挥袖,大气道:“这都不算事!”
这事本就是他理亏,慕师姐也不算无事生非。
“对!男人就应该大气,来!干杯!”慕长歌哈哈一笑,高举酒杯,朝向安翊。
琉璃杯盏交击相鸣,声音清脆,洒出甜冽甘泉。
二人仰头一饮,随即相视一笑。
这一笑,泯了恩仇,多了兄弟。
实际上,安翊哪会将这事放在心上,都多大人了,拿得起放得下,他遭遇的委屈海了去了。
他信奉知耻而后勇,此战让他更在意是那名阮小花的女侠。
不是爱慕,而是佩服,知晓她的年龄比他还小二岁,却已经是堂堂三品高手。
功夫更是了得,以安翊的眼界,竟看不出多少破绽,这更是修为所不能达到的厉害之处,也不知道她师傅是谁?
安翊发出一声感叹,伸了伸懒腰,要加把劲了,明天起加倍努力,苦刻修行,尽快突破上三品境。
想到这里,安翊突然看向闭着眼,哼着优美小调的慕长歌:“我要是未能突破三品境的,你就不怕此番邀请打了水漂?”
四品破三品是道一槛,三品破二品又是一槛,二品破一品更是难如登天。
多少武者被卡在这个点不上不下,遗憾终生。
安翊突然想到自己当初修最顶尖的内功,练天下无双御剑术,却整整五年‘寂寂无名’,靠着水磨功夫才突破中三品。
竟表情微怔,不由感到迷茫。
他不是天才,修行也难免有痛苦难受的时候,此时酒意上头,面临着这一生又一道槛,内心不受控制产生一些忐忑不安。
语气自不觉带着几分愁苦。
“怎么,兄弟!迷茫了?有本世子罩着,安心来便是!”慕长歌连忙直起上半身,劝慰道。
他听出安翊对自己的不信心,也有些意外,这般天才人物也会为自己‘前途’苦恼?
慕长歌自然不知道安翊年幼时经历过什么,也不会刨根问底调查详细。
何况庙堂与江湖并重,谁也不比谁强。
慕长歌很看好安翊的未来,在安翊未入上三品境前提前招募入我水庄,才能彰显他的眼光精准!
安翊摇了摇头,到底还是受了几分影响,否则自己哪会在乎这点心绪波动。
这酒还是少喝好!
但架不住人劝酒。
“来来来,幕风兄弟,喝酒,明天一觉醒来就是新的一天,什么烦恼痛苦通通忘了!”
“嗯,有道理!喝!”
一边喝着玄醴,看着深夜静谧夜色星辰,只觉这一遭,诸般变化,似是一个轮回,想起十年前那个破落小屋的男孩。
安翊喃喃道:“心中有梦,以梦为马,志存远方,不负韶华。”
他的记忆伤痛不多也不少,幼时的双亲故去,亲手埋藏,逃荒路上的随波逐流,唯一救赎再将他抛弃,仅为几两银子。
卖身苍云派后不断苦砺,却换不来进入外门的机会,身负五百两欠债,再到庶役堂……昆岭…服用劣质丹散…炼宝轩,最后身怀无知无畏挑战内门。
他的故事可能……乏善可陈,甚至不够悲惨,绝望,现在看来竟都是一些小事,却险些压垮他。
幸好,他最终守得云开见月明。
他就像这天下芸芸众生的平凡人,只是践行自己的道啊!
“这杯酒,我敬月光,愿我不忘初心,始终如一。”安翊举起杯酒,遥举夜幕,闭眸,仰头一饮而尽。
再睁眼,青年的眸光已如夜光般深邃无尽。
沙滩上,潮水反反复复,绵延一线。
两位青年把酒言欢,彻头彻尾地酩酊大醉。
直至两位姑娘一前一后来到这里,前者抱臂,屈肘抵着精致下巴看着两人,后者手中抓着烤饼,嘴唇嚅动,吃着津津有味。
双眼眯成一条缝,美滋滋。
“小花,你说怎么处理这家伙!”慕青丝指了指安翊,语气低不可闻,不自觉握紧拳头,蠢蠢欲动。
“要不?吃了?这么大能吃好久!”阮凝儿吃完烤饼,依旧意犹未尽,总想再添点什么塞塞缝,脑海放空,不自觉提起这个离谱的想法。
“吃什么浑话!你当他是唐僧肉呀?”慕青丝脚下一个踉跄,她到底招募了什么货色?怎么这么能吃?
转身就是一个暴击。
“哎哟!你别打我呀!还有,我不叫小花,叫我凝儿!”阮凝儿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却死不认错。
“小花,这样,你将这家伙送到那间水宫去!”慕青丝哼了一声不理,突然眼神一亮,想到什么,提议道。
“啊?那间水宫是哪间?你说清楚啊~”阮凝儿皱起秀眉,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慕青丝是什么意思?
“算了,我亲自来!”慕青丝无奈,指望你简直是要命,还是她本郡主出手。
……
一夜沉眠,睡得安详。
乳白华莹的水下宫阙,紫铜香炉锦香袅袅,淡雾迷离,水晶薄窗外将海水相隔,房外是碧蓝海底,珊瑚贝壳,彩石螃蟹随处可见,水波映辉之下,五光十色,煞是好看。
但在这美丽生态下,却有一道庞然大物的黑影越来越近,靠近这间水宫,细鱼如链来往游荡,见之海中霸王,纷纷落荒而逃。
安翊浑不自觉,只觉耳畔海浪卷扬声不知何处而来,初时远而细微,随着意识觉醒,声音渐渐清晰,不禁缓缓睁开双眸,看着所处环境。
瞬间,安翊人就傻住了,脑海一片空白。
面前透明水晶窗外,近在咫尺处,竟有一头十几丈大的巨型鲛鲨,体呈长纺锤状,鳃裂侧位,鳍呈尖刃,通身暗灰,铜铃般的鱼目死气沉沉。
下一刻,鲛鲨张开血盆大口,尖牙寒芒四溢,嘶咬而来。
“卧槽!”
安翊整个人从蓬松巢窝上豁然弹起,下意识打出一套拳路,满脸惊恐,小心脏更是跳得一阵紊乱。
我是谁?
我在哪?
哪来的怪物!
砰的一声,水晶薄窗颤抖连连,安翊双手不由哆嗦一下。
脸无血色,煞白一片。
大早上的,谁禁得住这么玩!
第九十二章 威胁
安翊定定看着鲛鲨,鲛鲨以眼还眼,张开血盆大口,其内圆圆圈圈的白痕蔓延深不见底的腹渊。好半晌,他的理智才终于回归脑袋。
见鲛鲨无法悍动水晶薄壁,安翊终于吐出憋了好久的浊气,恢复原来的气定神闲,走下柔软巢窝,赤脚踩在清凉地面。
大大方方来到壁障前,只听一声声“轰隆”震荡之声,这头巨大鲛鲨见奈何不得安翊,气急败坏地甩尾撕咬,掠起惊涛骇浪,破坏四遭。
若不是刚睡醒,安翊绝不会如此一惊一乍,有失武者风范,幸好这里没人看见,否则就丢大发了。
安翊看了眼鲛鲨,无视其无能狂怒,侧头张望海中风景,明明是阴暗的海底世界,却因明灯映辉,点亮一方光怪陆离,可以看到无数珍奇异宝,繁多鱼类。
如此近距离欣赏水中生灵,煞是有趣。
“此处倒是有趣!可惜这里处于海中,不易修行萃取紫霞之气,否则常处于此,与鱼同眠倒是别有滋味。”
安翊暗道。
终究还是要回到望川楼,好在两处极近,待他御剑术大成,来回不出半日便足矣。
安翊返身看了看水宫住处,此处布局舒雅,蕉叶水门,两边如荷翻卷,点缀珍珠莹玉,屋中三叠水连屏、鳞纱丝幛,一张足有一丈长的贝壳巢窝,更是别具一格。
充满一种异域风情,倒是与水宫构造浑然天成。
安翊见自己宝剑被搁在一旁精致剑架上,轻轻一招,狂澜剑嗡嗡一颤,落入手中。
安翊信手抽剑,剑锋划出一道弧光,直指依旧在叫嚣的鲛鲨。
目中杀机流溢,那鲛鲨游荡躯体猛地一颤,仿佛能感觉到面前的弱小人类的恐怖之处,连忙遁走。
就这?
安翊撇了撇嘴,将剑随手一抖,弹入鞘中,洗漱一番,换上一袭宽袖羽袍,穿上锦靴,大步流星推开水门,朝外走去。
一出门,安翊顿时有些意外,这里怎么半个人影都没有?
这偌大王庄,怎么跟个女人似的,对他忽冷忽热的?
想到这,安翊玩味,怕又是某位郡主殿下的杰作。
莫不是气还没消?
走出水宫,安翊发现四周冷清地紧,空间明朗广大,风光霁色,宛如传说中水帘洞天,深吸一口气,毛孔似乎都透着涔涔凉意。
此处开凿在岛下的空间天然造就,一条条沟壑海水流经奔腾,浪花肆虐,又有后天搭建的无数水宫错落,精致典雅,走过宫廊望外看,气象惊人。
尤其当安翊看到一头露脊大鲸缓慢游过,远远消失在黑暗中,那感觉无法形容,极为震荡心灵。
安翊回过神,登时赞赏不绝。
这波涨见识了!
故而先贤有言,山外山,天外天,世之奇伟瑰怪,种种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人迹罕至,唯有志者可以慢行而至。
安翊本来听闻王爷欲要给他安排水宫,本以为是一处湖中水榭,却不成想藏于水中。
果然闻名不如见面,是他格局小了。
“闻通玄!唯有大气魄!大信念!方能有一剑朝游碧海,一剑摘星日月的一天。”
手中玉剑嗡嗡直唤,仿佛有灵性般欢呼,安翊憬然有所顿悟,握紧手中剑,桃花眸含笑流光,神采奕奕。
不过随即,安翊又发愁了,目光朝四下顾望,有些头大,他好似在王庄地下迷路了?
慕师姐把他扔在哪个犄角旮旯了?
安翊走过一处弯道,突然眸光一亮,有所发现,加快脚步来到一处十字交插廊道,却见出现一块质地细腻的拓碑大石,其中雕纹繁密。
见此,安翊有些熟悉,与望川楼的那块石刻翡翠如出一辙,其上雕刻了四方地舆,水宫布局,纤毫毕露。
安翊仔细辨明自己所处位置,顿时气笑了!
难怪一觉醒来能见一头鲛鲨出现床头,原来他这是被打入‘冷宫’了?
“过份了,慕师姐!”
安翊站定一会儿,摩挲下巴,语气透着低哑,肯定一个事实:“天下唯女子与小人不可得罪啊!”
“慕师姐,若这样你的气还没消,那幕风可就不陪你玩了!”
毕竟他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话声未落,安翊抬头向左廊看去,总算见到活人了,正是慕青丝,身后一众女侍,白衣携剑、粉装托盘,一路袅袅婷婷走在安翊面前。
“真是出了师门,才知道你人与人之间差距啊!”安翊内心又发出一声感叹。
师姐,你太低调了!
此时慕青丝头插贝簪,一袭的轻衣覆纱,露出一截小腹,线条紧致,下摆流苏裙,面容冷艳,身段曼妙。
慕青丝看了眼安翊,嫣然一笑:“哎哟,师弟,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安翊面露一丝古怪,这话中有话啊,倘若他醒来慢点,被这么多人看来,是不是又要丑一次脸了?
安翊旋即笑道:“师姐,您可真是滴水之情,涌泉相报,师弟受之有愧啊!”
慕青丝挥一挥手,示意身后粉装侍女将膳食吃入一旁水庭中,并邀请到:“幕风师弟,姐姐的恩情报完了,来来来,吃顿好的,尝尝师姐的手艺!”
安翊与慕青丝走入水庭,看着一桌美食,都是一些可口的家常菜,默默坐下。
察情观色一番,安翊透过对慕师姐的了解,似乎真的……不气了?
迎着慕师姐期待的眼神,安翊一手端着米饭,持起玉箸,夹起一道白菜,品尝起来。
随即脸色古怪,缓缓咽下去。
“怎么样?”慕青丝期待道。
“就这一道菜,这碗饭我全就进去了!”安翊举了举手中米饭,叹服道。
“真的!”慕青丝可高兴了,看来她还是有做菜的天赋。
“我的意思是,太咸!”安翊表情一尽难言,缓缓道。
“啊!”慕青丝不乐意了,连忙朝前推了推其余几道菜,示意安翊继续吃。
安翊逐一品尝。
“太淡!您放盐吗?”
“太辣!有水吗?”
“太甜!你糖加多了!”
安翊缓缓点评,见慕青丝面含笑意,但一旁女侍却纷纷面露不愤,其中阮凝儿最为大胆,拿剑戳了戳安翊,生气道:“郡主第一次给人吃饭,能这样就不错了!”
安翊面色一僵,完了,他是太高标准了?
都怪裴灵儿,把他嘴养叼了!
一声“咔嚓”,水庭中大理石桌案的一角,猛地断裂。
慕青丝依旧在笑,却笑里藏刀。
一众女侠虎视眈眈,剑鞘闪出一截剑刃。
安翊求生欲上头,急中生智道:“师姐您第一次做菜吗?其实细品之下,这几道菜保留了食材的原汁原味,平常中又透着细腻独到之处,就像……嗯,家的味道!”
安翊顿了顿,夹起一道牛肉大口吞咽,一边找补道:“我保证颗粒不剩,全进肚子里!”
慕青丝扑哧一笑,松手,乐不可支。
女侠们也收剑。
杀气隐退......
安翊终于体会什么是伴君如伴虎,见慕青丝多云转睛,只能默默埋头干饭。
要不是人在屋檐下,要不要你身后一排女的,势大压人,我什么时候这么怂过?
这时候还挑剔啥?
唉,将就吃吧!
第九十三章 六脉神剑
时间辗转,临近寒露气节,天气渐渐泛冷,安翊也正式入阁南沧王庄,成为他在沧月天湖第二个住处。
同时也收到来至王庄的第一桩好处。
《六脉神剑》!
此时,安翊入住地下水宫,依旧陪伴那头大型鲛鲨,熟视无睹其二次挑衅,手捧剑谱,爱不释手。
这些安翊渐渐沦为纯粹的剑修,极少碰不契合自身的旁门武学。
当然,真正的顶级武学秘笈也未到时候观摩,以免学得越多心思越杂,影响心境。
直至修成本心剑意,其它武学均为注脚,先是收到苍云派的反馈,两本一流秘笈,如今更是得到《六脉神剑》。
《六脉神剑》似剑非剑,是一种剑法亦是一种玄妙指法,能指尖发出无形剑法,克敌制胜。
安翊如饥似渴试图参悟其中奥妙,同时手指绕动于空,徐徐凌画,在空中化出一道玄妙弧线,凝滞清晰可见,其内剑气若有若无凝聚。
整个过程可谓是顺其自然,行云流水。
凭安翊如今武道经验与悟性,高屋建瓴,这本秘笈入手简直是恰逢其时,数日功夫便豁然开朗,水到渠成。
“六路剑法,少商!手太阴肺经!”安翊握右拳竖起大拇指,剑气雄劲,愈有石破天惊之象。
“手阳明大肠经,商阳剑!”安翊切招变右手食指,剑气仪轨巧妙灵变,难以捉摸。
“手厥阴心包经,中冲剑。”安翊竖中指,剑气大开大阖,如有破竹势。
“手少阳三焦经,关冲剑。”安翊伸无名指,剑气内敛,拙滞古朴,深藏不露。
“手少阴心经,少冲剑。”安翊右手小指横于前,一道剑气弹射而出。
“手太阳小肠经,少泽剑!”安翊忽如恍神,左手小指一记少泽,忽而弹出。
剑气变化精微,似有若无穿过水晶壁障却不伤丝毫,直击那头凶猛的鲛鲨。
鲛鲨吃疼,身上划开一道血槽,龇牙咧嘴,恶狠狠瞪了安翊一眼,只能掉头游走。
安翊不由失笑,看着鲛鲨离去,思忖道:“凭我十式剑法推演《六脉神剑》,招招自成,只是威力再有待提高。”
不急,慢慢来。
这本《六脉神剑》与他自身极为契合,很大程度并不是重修,而是挖掘剑气别一种可能,从而省去了一番辛苦。
依旧是那句话,最好的不但适用他,最合适的才是最好的!
收获一门对他百利而无一害的秘笈,对于吃惯练功苦头的安翊而言,心情自然无比舒畅,离开水宫,沿着规划路线穿宫过廊,向西畔而往。
入王庄后他有意寻觅顶尖高手,也终于知道一位大佬,从慕长歌处知晓剑圣许青冥竟在沧王庄中。
说激动是不可能,到底是天榜顶尖人物,对于天下武者而言,剑圣便是这一代的榜样人物。
这几天安翊凭藉关系,陆续拜访王庄管家呈递拜贴,只是未有回音,安翊想来可能是诚意不够,所以今天得空,他决定亲自登门。
上岛后,安翊看了眼天色,似乎天公不作美,雨势略大,他默默向王庄仆人讨来一柄油纸伞,撑开后走入如泼墨四溅般的大幅青石板路。
雨点倾泻伞面蓬蓬作响,安翊沿着岛屿外围行走,不知觉时被泼天大幕下的海面吸引,汹涌磅礴的浪花激荡而起,波涛席卷,气象惊人。
安翊走着缓慢,不徐不急,默默体会这场暴风骤雨的洗礼,从中汲取剑意精华。
剑意脱离剑招的束缚,天地有气象,得意而忘形,一场风一场雨,如何于天地共鸣,极为重要。
半晌,安翊回过神,继续前往剑圣所居幽谷。
脚下驰行,仿佛踏浪而行,水花四溅不染衣袂,飘然而去。
施展轻功来到谷口处,但安翊随即被守门校尉拦在谷外。
守门校尉肌肉魁伟,身高八尺,手中长戟一划,指了指一旁雨亭,示意安翊到那去。
全程不发一言,死寂一片。
安翊看过去,无语凝噎,躲雨亭下正有不少江湖高手,一个个气势不凡,他随便一看,没一人修为低于三品高手。
这些人物,或盘膝坐地闭目练功,或撑着漆柱抱臂瞌睡,再或许伸手捧雨,一边洗脸。
安翊无可奈何加入其中。
走入宽敞雨亭中,安翊身旁的青年,竟是男身女貌,姿容秀美,见身旁多了一人,生气扭过头,心中腹诽:“下这么大雨还来,真是讨厌死了!”
安翊见青年看来,连忙抱拳:“姑娘,打搅了!”
“说谁姑娘呢!你才姑娘,你全家都是姑娘。老……我是长鸟的男人,你看不出啊~”秀美青年一脸生气,插腰怒道。
安翊沉默,打眼了,他竟真没有看出来!
不少江湖好手一脸古怪看过来,同情看了眼安翊。
别说安翊,他们想凑近乎时都被惊得避退三舍。
秀美青年娇哼一声,抱胸耸肩一抖,转过头去,拿起梳妆镜,一派顾影自怜,欣赏自己的美貌,口中嘟囔道:“乱讲话!你们这些臭男人都是欠的!
安翊莫名其妙好难受,暗道你比女人还女人好不好?
安翊知错就改,道了声抱歉,扭过头栉风沐雨,眼不见心不烦。
“这么多人,我要排到什么时候?”
“不过说来,有这么多关系户吗?要他是剑圣,估摸也不乐意见人。”
多恼心?
安翊看着雨势席卷,雨水滑过两侧路口隐秘水渠,胡思乱想着。
下一刻他抬头,目光透过雨帘,穿过两山之间,看向海滩方向。
一晃便是两个时辰。
思绪漫飞,安翊不自觉想起过往。
他当年似乎去求宋老时,也是很难。
当时的他的根骨拙劣不说,体内药毒潋脉,极难去除,加上还未没有宝剑傍身,只是有空有内门正传之名。
怎么看,都不像有前途的潜力苗子,直至后来他得到狂澜风雪剑,这才让宋老松口。
“等吧,等吧。虽然剑圣难见,但那也是剑圣啊,应该有耐性。”安翊这般想着。
虽然人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轮上他,但不等,便错失了天下一桩好机遇。
想来王庄中没有比剑圣更了不起的用剑高手吧?
想到这,安翊目光聚焦,看着一位白袍女人出现在沙滩之上,冷清若冰山。
对着浪涛挥剑,惊若飞鸿,似乎在练剑,却没有多少声势气象。
“这剑路怎么同阮凝儿有些相似?”
安翊自语,看得认真几分。
第九十四章 骤雨势
安翊正了正神情,多了几分认真,目光落在沙滩舞剑的白衣女子身上,留意其中的剑招变化。
白衣女子行剑若离弦之矢,刺向海面刹那间,本就磅礴的海面被分作左右两股,波纹荡漾迟滞不落。
安翊眸光一亮,因为相隔甚远,下意识身子倾入亭檐片刻,被雨帘洗礼墨发,顿时一阵清凉。
回过神,安翊一掐大腿,暗自琢磨道:“这剑看似平平无奇,却似乎暗藏玄机!”
“或许是错觉?”
“不,这位到底是谁?”
参悟剑意雏形后,安翊对剑道理解愈如通透,这白袍女子的气息看似不显,却实则神意内敛。
不简单。
“我曾好奇问过慕青丝,阮小花的师承是谁,可惜师姐却对我含糊其词,不过也透露几分信息。”
“这阮小花的师傅是一位用剑高手!”
只有有一丝蛛丝马迹,从用剑套路风格,往往很容易推演到真相。
一抹电光从眼前乍闪而过,安翊豁然起身,甩头烁烁看着遥不可及的身影。
“谁说问剑只能找剑圣许青冥的?这王庄用剑至极难道只有许青冥吗?”
这一刻,安翊想到一位女侠。
柳曦月,女儿身踏足剑道门槛,一路斩魔卫道,战果累累,二十七岁便位列天榜高手之列。
人称柳剑仙。
只是相较其余九人,柳剑仙因为女儿身,太过年轻的故,光芒在九人中不显。
但比其它九人属于老一辈的天榜之列,柳剑仙足以自傲。
安翊眯起桃花眸,思忖道:“以我武道修为,只能撞运气才能相见剑圣,……”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但诚心诚意的人太多,便不值钱,谁保证许剑圣偏偏看中你,就你特殊不成?”
“归根结底,练剑者太多了,这行还是太卷了!”
想到这里,安翊立即下定决心,不能这么纯靠一腔思慕热血等待剑圣心情好时,勉为其难见上一面。
至少他现在等,是愚笨的想法,以他自身条件能让剑圣另眼相看?
除非他突破三品境!
安翊回头看了眼伫立守护两旁的校尉,毫不犹豫选择离开,奔向沙滩那道身影。
见有人选择离去,雨亭中的江湖高手纷纷看过,目露不屑。
又是一个没有毅力的家伙。
这般没有耐性,剑道注定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吾辈剑客为求见剑圣一面,多等一会儿怎么了?
身旁的秀美青年看着安翊离开身影,撇了眼去向,拿起琉妆镜,小声呢喃:“倒是有点眼力见,可惜自不量力哦!”
安翊没有选择飞檐走壁,而是原路返回绕路,片刻功夫便来到这西畔沙滩,看着清冷女子迎着暴风骤雨,身子灵动宛如蝶飞凤舞,剑光如浪。
他本无意打搅,奈何柳曦月洞察能力惊人。
当安翊靠近还有一段距离时,柳剑仙一双浅淡细眉微微一蹙,停剑冷冷看来。
那眼神的意思极为分明,他打搅到她练剑了!
安翊眉眼肃穆,摆出江湖人物惯见的“问剑”姿态,抱拳沉声道:“晚辈拜见柳剑仙!求教剑道。”
柳曦月静静看着安翊,不发一言。
雷霆万钧,大雨倾斜。
雨中,无人撑伞。
却自有一股煌煌气焰流溢周身,风雨不侵安如山。
安翊敛目,习惯察言观色的他瞬间明白,话说完了,他可以滚了!
安翊非但没有退去的意思,反而壮着胆更靠近几步。
柳曦月反而退后几步,终于开口:“你不是我对手,念在玉姐的面子,你可以走!”
柳曦月嘴中的玉姐,安翊自然知道是柳玉师娘,柳家本就是江湖世家,名声颇大。
见安翊不听劝,柳曦月顿时生怒,持起手中名剑‘柳月’,二话不说一剑刺来。
干净利落,因为她知道这些男人的风格,不达目的势不罢休。
这一剑依旧平平无奇,与女子清冷寡淡的面容一般无二。
安翊不敢小觑分毫,在大雨之中仅仅是这一剑,他将凝聚十二分精神以应付。
果如安翊所料,这一剑通玄仿佛潋入泼天大雨之中,雨点汇聚成道一道剑气,无穷无尽向着安翊涌来。
让人半分无力抵抗。
安翊为了挡这一剑,刹那间功行尽出。
起手便是“青丝缚龙”,一道剑意交融三千剑,仿佛无尽风波成旋。
阻竭雨水一剑。
一手骤雨对决一手疾风。
安翊面容有些扭曲,身前强大压力,衣袂烈烈拍打,被这道无穷剑气不断肆虐。
仿佛是盾与矛冲击。
大雨不停,剑无止境。
轰然震荡,在雨中风波平静。
安翊将剑握紧,保持身子不倒。
天地间倾盆大雨中,安翊维持不住周身气焰,徐徐黯淡,雨水洗礼周身,沦为落汤鸡。
他以外家体魄与四品修为,外加通玄剑意,三合一竟勉强挡下这一击。
仅仅一击,安翊就是已经气力尽无。
不过,安翊依旧欣喜至极。
就这一剑,比什么请教许青冥点拨一二语,都太值了!
安翊朝着将他重伤的女子感激一笑。
掉头就走,不再纠缠。
柳剑仙看着安翊离去时稳健步伐,抿了抿嘴,生气朝着海面狠狠一劈,身前百丈海水‘波澜无惊’。
只是这份波澜无惊,取决于暴雨天气中的反常之理。
片刻后,海水沸腾,愈演愈烈。
柳曦月不痛快了!
这一剑没将人打得半死,便注定他还会卷土重来!
柳曦月决定下次,出手再狠点,务必让此人躺在床上,爬也爬不起来!
安翊这回去,便整整闭关三天,不断解构柳曦月那一剑。
找到其中的意。
她是怎么做到将剑意与雨意交融如此完美的?
这一剑太绝!
对他太有用了!
闭关出来后,安翊再次找到机会,直接出现在柳曦月的头顶。
飞在青云端,迎接一剑。
柳曦月见了更烦,出手更快,在安翊出现刹那间,向天刺出一剑。
依旧平平无奇一剑,但这一次安翊闪电消失在天边,愈来愈小,留下一抹星点。
安翊回去闭关了整整十天,修养一番。
再次来衅。
第三次,安翊被一剑刺入海底中,差点上演一出鲨口逃命。
寒露后是霜降。
更快便至十一月。
整整一个月,立冬至,小雪降。
安翊接受着柳曦月一剑又一剑‘刺杀’,剑意愈如精进,阴阳如意,偷师自艺将一招骤雨势,逐步融会贯通。
之后,安翊不在找柳剑仙的‘麻烦’。
他需要突破上三品境,才能将剑意发生质变。
否则在柳剑仙面前永远只有挨打的份。
且契机已至。
第九十五章 突破三品
元鼎一年,一月。
旧雪未及消,新雪又拥户;阶前冻银床,檐头冰钟乳。
沧王水庄的南畔湖苑,此间一碧湖乃是活水,与沧月天湖相连,开渠引流入岛的人工湖,长亭水榭围湖而建,院落处处精致脱俗。
此时南畔各院屋门半开,其内烧起火炉炭暖,地龙毛毯舒慰人心,王庄的江湖高手也好,亦或清客幕僚,赏着飘雪,共饮烧酒,把酒言欢。
东位最大的一间宽敞的暖阁中,难得王爷一家子都在,南沧王、慕王妃与柳曦月,慕长歌、慕青丝、几位庶出子女。
南沧王身披厚实大氅,内衬绵衣,一层覆一层,看看雪景,遥遥望向冰冻三尺的湖面,而冰湖之上却有一帐篷,细雪覆盖,幽然伫立。
南沧王看向一旁手放温炉以暖手的慕长歌,与咬着手指,津津有味参读戏本的女儿,随口道:“本王好奇这位少侠,怎么跑去扎帐钓鱼?”
慕青丝没抬头,沉浸戏本中感人肺腑的故事,感觉老父亲的目光,随口道:“不知道,别问我!”
老父亲只能看向儿子。
身着一身华贵貂裘的慕长歌抬头看向帐篷方向:“想来安少侠这段时间突破瓶颈有碍,需要独处静静。”
沧王微微颌首:“上品境难是难,不过想来对于齐铭正传弟子,想来不成问题,若无上等资质,以齐铭性格也不会收入门下。”
南沧王看向一旁两鬓斑白,面貌清癯的六旬老人,亲手为他倒了一口温酒,自语道:“一位准御仙的苗子,潜力无穷,灵丹妙药不吝下赐,可别让本王失望啊!”
老人平静,意有所指道:“就看这小子敢不敢了!”
沧王眯了眯眼,眸光威严深邃。
……
然而这顶出品王庄的豪奢帐篷内,却空无一人。
一柄钓杆放于帐篷内的冰洞旁,而冰洞既然凝化。
一切不过是某人的伪装。
透过冰洞没入深水中,幽寒刺骨,一条条肥腴大鱼来回游走,然而不断下潜,却发现那位静静浮在水中的‘死尸。’
正是安翊,自封于冰下,自挖坟墓。
对这个根骨平平的青年而言,何止是瓶颈有碍,简直是难如登天。
就算是江湖天才,受困于三品瓶颈的也不在少数。
当年安翊突破中三品便耗时整整五年,那时他还年轻,初修内家打磨根基,也忍着住。
但现在安翊却不愿意继续耗费漫长时间求索。
也没有人会给他五六年时间。
且不说五六年后他能不能突破三品,就算突破了,他又能做什么,一个年近三十岁的一流高手吗?
上演一遭大器晚成吗?
他都二十四岁,青春就这几年,莫看他能越境战斗,但这终究不是事啊!
所以他必须向死由生,躺入这一处无风无光,幽暗自闭的空间,体悟生死。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却也有大机遇。
他一向擅长‘找死’!
更知道,平庸者想逆天而行,唯有经历一场真正的痛苦方能觉悟。
再不疯狂他就老了!
水中世界黑暗一片,安翊就静静沉浮着,慢慢寻觅着上三品的灵感,同时他也能感觉到一种窒息感,死亡感正在距离他越来越近。
这种窒息感很难得。
以他如今的体魄生机,又修行《龟息》,就造成他足足在水中泡了整整一个时辰才浮现。
体会到这一股恐怖到绝望的危机,让安翊感慨同时。
也让他恍惚,灵魂仿佛在飘走,身子愈如寒冷、麻木,最后渐渐竟不再是冷,而是一种‘回光返照’的暖意。
似乎只要安翊睡去,便可通往极乐世界。
人世间不值得……
这一瞬间仿佛经历良久,也仿佛刹那而生。
直到那道属于三品境的瓶颈,恍如救命稻草般出现。
“我等你等得好辛苦。”
安翊昏昏沉沉,嘴里吐着气泡,闭着双眸喃喃道,体内运气自行游走,仿佛三股光圈分别浮现,神阙,檀中,灵台,光芒荡开。
气游三处丹田,周身三百六十五处正穴,十二正经,奇经八脉都纷纷显化,在黑暗水中,组成一张人体星光图,纤毫毕现。
紫阳之光跃腾而起,是裹挟着青丝,彼此阴阳交融,如烘炉炼丹,铁台铸剑般,下一刻向四周舒张光芒,湖水“嗤”一声,顿时沸腾。
安翊双眸一睁,精芒宛如实质,这一刻如剥去凡体般,墨发凌浮宛如神祇般摄人心魄,整个从躺平状态,突兀一正,直立于水中。
手呈太极,真气绞磨于手间,安翊英俊至极的脸荡漾愉快笑意,声音如气浪荡开湖水,吟道:“吾性自足,何需外求!”
而南畔一圈湖苑小院,一众江湖高手纷纷警戒起来,看向冰湖中的那个帐篷,感觉到一股激荡在湖中生出。
冰面一震,随即一声声“咔嚓咔嚓”伴随道道裂隙由点成面,不断分化交织,“砰”的一声彻底碎裂。
水湖晃荡,场景惊人。
慕长歌朗笑一声,站起身来走出廊檐:“果然这哥们是货真价实的天才,短短一年游历,修为便势如破竹,成就一流高手,比我预料更快!”
三品高手谓是一流,二品高手是小宗师,一品高手被人称为宗师。
慕青丝放下手中戏本,走到长兄身旁,不语,只是看着声势,记住关于安师弟的似真似假的传闻。
现在,仅凭这位师弟的成就,也无人相信这份出身经历。
说出去谁信呢?
一道刚锐横练的真气弧光从帐蓬一处撕裂向空,一抹剑光紧随而至,却见安翊周身真气震荡,消去潮湿冻意,大袖一震,无数狂风骤雪汇聚周身。
落在南畔的众人眼中,风采照神,彰显剑侠之姿。
‘男才女貌’的唐酥看了过去,娇哼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别人钓个鱼都能突破一流境界!”
他看向周遭盘膝的同僚。
不少江湖好手形形色色,都是深以为然地颌首,握紧手中利器。
这日后怕是一个劲敌。
安翊双目如电,风雪筑身,气势铮烈,看向正在刺绣的柳曦月。
此时这位一品高手,笨手笨脚陪伴着慕王妃,被后者手把手教授刺绣技巧。
慕长歌接触安翊目光,也乐得递话,不禁看向柳曦月:“柳姐姐,这位少侠可在你手下吃了不少罪,你……”
柳曦月未等慕长歌说完,立马微微点了点精致下颌,放在手中让她头疼的织品,在王妃不满的眼神,快步出廊檐。
比起学刺绣,似乎某人纠缠也不是太烦了?
柳曦月气机一荡,脚下莲步轻曼,步步登高,来到安翊身前十丈开外。
螓首微抬,傲骨凌霜,‘柳月剑’寒光四溢。
比起安翊周身惊人风暴声势,柳曦月却依照不显山不露水,正如她冰冷寡清的面容。
只是此时仅凭气机悬浮于空,已经让不少江湖好手瞪大眼睛。
纷纷期待这场战斗。
第九十六章 快过年了
安翊手中风雪凝练,宛如一道小型龙卷风,轻轻将他托起。
如今突破一流高手境,他第一次体会到不依靠御剑之术直接凌空悬浮的滋味。
仿佛天地对他的束缚大大减少。
道理他懂。
本质源自上丹田之妙,印堂之所,升阳府入人道之门,天地灵根,是为祖窍。
与凡人之躯大不相同。
且炼神之意,感知力超凡,此时此刻,安翊内视之下不仅经脉丹田,真气流走清晰可见,外视方圆百里高手,气焰多寡也是一览无余。
柳曦月平静注视安翊身遭风暴,蹙了蹙细眉,突然轻声开口道:“这风,你修行的是什么功夫?”
安翊微哑,随手捻动细风,指尖流风倏倏,想了想回道:“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柳曦月沉默,一介武者连自己修行什么功夫都不知道?
开什么玩笑!
柳曦月惜字如珍,既然安翊不愿意说,她也不再多问,手中一剑划出一道弧光,裳裙缓荡,轻轻飘飘刺向安翊。
此时安翊有资格向她问剑,她反而出手不疾不徐,没有上来便是绝命一刺。
“来得好!”安翊心中清楚,柳曦月再给他喂招,以助他迅速适应一流高手境界,当下也不在犹豫,施展起《九阳经》自带技能,九阳罡气。
在中品境时,他惯用真气,而不用罡气,实则是用不起,只能在关键时动用大招,因为消耗巨大,战斗若不能一发制敌便得不偿失。
唯有突破更高天地,才能随心所欲向下兼容,不惧内耗。
浑厚紫阳罡气向前一展,浩荡如瀑布前挂,席卷而来。
柳曦月灵旋一剑,如燕飞密林,从罡气中杀出,玄妙一剑刺向安翊心口。
然而安翊食指通玄,一记‘商阳剑’仪轨截变格挡。
这一记剑气不偏不倚与青柳剑对抗,两点交织气浪如波,两相消弥。
柳曦月清颜愈显满意,这才有资格与她一战,当即绣鞋踩在虚空中,身若灵燕翻飞。
突兀闪现至安翊上空,万道剑招化繁为简,再次袭来。
安翊抬头,微微侧身,不敢小觑这一剑,入手狂澜剑猛地压制青柳剑脊,粘身上压,而柳曦月腕动柳剑,一折一弹反卸其劲,再次迫下。
她要将安翊打入水中。
柳曦月的每一剑看似平凡却实则变数重重,安翊一个应对不当,便生致命危机,不断变招拆解,被步步逼退。
数个回合间,以二人为枢,身形急转,剑花翻飞。
呼~
一男一女在其中切磋愈如激烈,渐渐不留余地的同时,身形却在下降,落在四分五裂的冰湖之上。
在场的江湖客卿哪一个不是眼力非凡,到了他们这般境界自然能走出其中无穷变数。
“好快的身法,这位少侠初入三品境便可在近战跟上柳剑仙的速度!”
“那股风,诸友能看出是怎么回事?”
“看不懂,此人传承《九阳经》自带气焰吗?不对,没这说法啊!若是秘笈功夫,如何能常伴左右?”
战斗继续,安翊风势愈发凛冽,剑势愈急,惯用剑招信手拈来,瞬影极光,潮生风暴源源不断杀来。
一男一女身影不断交手,安翊落入冰湖之上,脚踩在一块碎冰,仿佛一卷轻舟,向后飘移,拉开距离。
柳曦月舞剑若灵,一剑卷倾冰湖之寒流,化作道道水箭,攒射而来。
安翊双袖一跌,鼓荡叠障,一层层罡元屏障挡在面前,但水凝之箭取之源水,无穷无尽。
安翊第一次初见柳曦月便知晓其中厉害,事后哪怕修行未到,也苦思冥想其中的破招之法。
当即安翊吐气如雷,道一声:“溯!”。
无数水箭气虽未断,但箭头水流却在扭转。
齐齐暴涌重归水中。
安翊深吸一口气,动用青龙缚龙手。
一道青丝残影被安翊以剑形式横贯而起,峥嵘青龙栩栩如生,做天王张须状,刹那间蜿蜒盘旋而来。
众人眼神一亮,拍案叫绝。
柳曦月神情却依旧平静漠然,望着绕身青龙,扭动盈盈一握的细腰,一记‘绵里藏针’反拨青龙剑意。
以点破面,寻觅千丝万缕中最薄弱的一点。
破青龙丝,浮光碎金。
安翊桃花眸一眯,自语道:“破绽有这么明显吗?”
高明复杂的剑法,往往需要完美精细的结构,否则漏洞百出。
他的火候还差得远。
此时湖畔王庭中,老人在案边,看着这场战斗,突然嘶哑着缓缓道:“我也是时候退隐了!”
沧王微怔,却见一代剑圣许青冥平静道:“我天榜第一的位置怕也撑不了多久,这些年面对这些年轻有力的剑客们,渐渐力有不逮。”
老人正是许青冥,一生堪称传奇,年少时是富家子弟,鲜衣怒马,家财万贯,奈何一场变故家破人亡,唯他余存,当时早已过习武黄金年龄的许家公子,踏上复仇之路。
修的是心亡之剑,心亡则剑燃,二十岁初修剑,三十岁方才剑道晚成,下山入江湖,一剑敌诸灭,一剑覆山河,这是老人的真实写照。
他练剑不为剑之巅峰,而为他消失的父母族友,当复仇后,茫茫四顾,最终一入江湖便出江湖,因缘来到山清水秀的沧王庄养老。
而剑圣之名则是沧王这些年一趟趟暗杀,由他一剑破敌方才造就名声,却实非他之愿。
虚名罢了,不过都是浮云若梦……
慕长歌轻声道:“许老,你这是孤独求败啊!”
他已经不记得许老多少次面对年轻人,感叹般说出这句话,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依旧是流水的剑客,铁打的许剑圣。
三十年了,依旧没有人将天榜首席之位给摘下。
许剑圣苍老一笑,颤颤巍巍举起手中温酒,入喉辛辣。
战斗也到了收尾阶段。
众人聚精会神。
却见柳曦月再次施展出她的成名剑法‘淡然一剑’。
看似平平无奇,却让安翊无瑕可避。
但安翊能针锋相对。
这一剑他也会!
一样是平平无奇的一剑,却蕴含两个人截然不同的剑意精髓。
南北相望,一剑相刺。
在湖之中央一剑交汇,仿佛空间凝滞于一点。
旋即间,冰湖仿佛烈阳熔雪,春暖花开,无数冰片碎成冰沙,又化作细水。
一阵狂风吹来,湖畔之中荡起浪花一朵朵,拍打岸边湖畔,化作曼曼水汽。
从水雾中,两道身影接连化作两道弧光,跃至湖畔小阁。
安翊落下,看着前面女子背影,认真着脸:“最后一剑你出了几成功力。”
柳曦月嘴角一扯,平淡道:“八成。”
安翊吐出一口气,眸光湛湛,喃喃道:‘尚可!”
随即,二人被南沧王邀请入屋,亲自斟了一杯热酒。
南沧王也露本来面目,笑眯眯道:“少侠,是时候出力了!”
安翊落坐,喝着温暖心脾的美酒,认真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南沧王点了点头,看向窗外飘雪:“快过年了,少侠也是该回一趟门派了!”
安翊微一恍惚,想到两位心爱女子,更记起那一张张深情信封。
“玉瑶在我离开之前日日以泪洗面,食不下咽,如今怕是这丫头忧虑得加削瘦了。”
第九十七章 树下美人
回归宗门前,安翊御剑前往潋水殿市,一是退租望川楼,二是采买一些年货用品乃是新衣首饰。
到如今安翊已经渐渐懒得去计算钱多钱少,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串数字吧了。
对了,顺便见了一趟裴灵儿,干净利落会她解了蛊。
至于给裴灵儿留下什么后遗症与心里阴影,安翊可就懒得管了。
考虑到自己是御剑回去,加上这段时间陆续邮寄回一些礼物,所以大件年货,大包小包直接托熟人走镖。
个别精挑细选的礼物准备递呈长辈及师兄姐,安翊亲自携带,走出潋水殿市后,安翊看了看手中提着几件金钱绣袋,恍然生出一种不真实感。
突破一流高手后,似乎他更受欢迎了?
不仅是拿货更便宜了?折扣更多不说,连一些需要提前预订的高档珍品也算凭关系当场入手。
就是价格更贵了……
不过如今他突破一流高手境,跃入另一重天地,已经是算是江湖第二档次的人物,算得上年轻有为,自然无需为钱财而烦恼。
安翊若有所思,走过人流如织的繁华殿市,看着芸芸众生,没有说话,而是眸光更为坚定几分。
他,未来可期!
如今突破后,安翊御剑之能更上一层楼,凌空飞驰一线,持久耐力,状态不可同日而语,倏倏而往。
六日功夫,安翊飞起一座座州城郡县,稍作停留休息后,便继续上路。
途中无插曲。
当真是一路顺风顺水,未时刻,他遥遥见到苍云派六峰,灵秀、朝霞、落日、青苑、清觉、赤霄,巍峨耸立,殿宇星罗棋布于其中,弟子长老衣袂飘飘,一派名门大派之景。
依旧是熟悉的味道!
安翊深吸一口气,也不老实走山门,而是直接从一众门人头顶飞过,徒留一道道不明觉厉的震惊眼神。
四季九重殿,依旧花繁似锦,许多鲜花不合时节绽放,对于赤霄峰的山清水秀,以及精通药理却是轻而易举。
梅花苑,正是踏雪寻梅的好时节。
当安翊走入时,万片万株梅花,疏枝缀玉缤怒放,有如艳如朝霞,有似白似瑞雪,有形绿如碧玉,形成云蒸霞蔚之象。
苑中有一株数百年老梅,老态龙钟,虹曲万状,气象遮幕,无论红梅、绿萼、紫梅、骨里红诸般品相,皆不如其。
来到古老梅树下,立有一茅屋幽然,诗情画意尽现,有女婢扫雪煎茶,游走摘梅。
石坪处两人对坐,手筋持棋,斗得旗鼓相当,正是门派掌门齐铭与宋老。
安翊没有打搅,只是坐入一侧藤椅,观棋不语真君子。
一场棋下尽,以宋老得意一子定乾坤告终,齐掌门长叹一声,自愧不如。
随即,齐掌门笑眯眯看向一旁俊美有灵根的六徒儿:“回来了?”
“回来了。”
“师傅,这是徒儿孝心。”
“嗯,廉翁公的真迹《齐云赤霄图》,以墨池为浪,内有天地,好好好,为师喜欢得紧,徒儿用心了!”
“老夫呢?”
“也有呢,此乃澄泥砚,请宋老品鉴。”
“我瞧瞧,哟,我跟你们说,砚以端、歙、洮、澄泥为四大名砚,前三者以自然之石琢磨,唯澄泥砚以泥为之……”
“这澄泥砚最上者鳝鱼黄,次为绿豆沙,再次为玫瑰紫,此块便是鳝鱼黄之砚更是不可多得之品,想到这小子颇得慕誉那小子的心意。”
宋老手呈砚石,爱不释手,喜笑颜开。
安翊松了口气,满意便好。
齐掌门收起墨宝,看向徒儿:“这段时日在在外历练,为师都看在眼中,吾性自足,何求外道!见心闻性却是比旁的都重要,否则修为再高也做无用功。”
“如今你突破一流境界,更能迫使柳剑仙出动八成功力,属实不易,未来门派需要你们这些年轻人支撑。”
“炼宝轩的实权副执交给你的,凭你这些年铸器功力却是不成问题,另外,十二护法的位子抽空去拿下一位……别跟自己人抢啊!
齐铭三言两句便直接定下。
安翊点了点头,前者执掌权柄可给他带来一笔丰厚财路,比亲手铸器自然轻松,而十二护法挑战,能给他带到门派威望,拉起属于自已的班底。
闲聊了会,安翊正要禀退,不料齐铭笑道:“不急,往后苑一行,你小子想找的人在那。”
安翊微怔,随即心领神会地笑了笑,弯腰施礼后,走向后苑。
“以我如今修为,倒能看出师傅的高深莫测,嗯,有机会找师傅切磋几手。”
安翊暗道,抬头看向花海。
着意寻香不肯香,香在无寻处。
缓步徜洋于花丛中,微风掠梅林,犹如浸身香海,通体蕴香。
古言“梅以形势为第一”树皮漆黑而糙纹,枝虬曲苍劲嶙峋,梅横斜疏瘦,清癯明晰,兼覆一层薄雪。
此时花海中数位美人行,探梅寻花,手挽花蓝,掇菁撷华,彼此交谈,声线清甜若百合鸟。
其中一位女子青丝拢髻,身姿婉约,不施粉黛而天生丽质,一袭白裙外衬绣裘,清雅无繁,端得是人比花更娇。
正是玉裳。
他的眼中只有她。
轻飘如鬼魅,无声无息片花不沾身,安翊一身羽袍融入梅花之中,闪身到一处粗壮如三人合抱的梅树旁。
全程没有惊动诸位美人。
却已然预判了一位姑娘的下一步方向。
玉裳身段优美,轻衣款款来到这株梅树旁,正要纤手摘花时,突然一双有力之手从暗处伸出,将她身子轻轻一带。
玉裳俏脸煞白,惊慌失措,正要呼喊,却被某人捂住红唇,顿时拼命挣扎起来。
“别动哦!”安翊一手环着美人细腰,一手轻捂红颜,语气轻哑挠在玉裳耳畔。
这思之若梦的熟悉声音让玉裳微怔,随即侧头看向英俊男子,一双桃花眸风流肆意,深邃如寒潭。
久别重逢,干柴烈火。
安翊轻轻一笑,将玉裳轻轻一转,按在树干,一只手撑着树皮,挑着玉裳的精致脸蛋,长吻上去。
玉裳脸蛋肉眼可见的通红一片,却没拒绝,只能微闭凤眸,被迫承受着男子的索吻。
“很甜。果然,野花哪有家花香呢!”
安翊肆无忌惮得索求无度。
一旁有美人发现经过,看这一幕顿时一慌,随即一定,认真偷瞧几眼,晕红着双颊跑开了。
这事在门派四季殿中还真见怪不怪。
还是别打扰这两位小情人。
安翊松嘴,又松手,便见玉裳晕晕乎乎便要软倒。
“姑娘这是醉了?”
安翊将美人抱入怀中,轻声调戏道。
“公子~裳儿好想你。”
“有多想?”
“不知道,就是好想好想嗯。”
玉裳轻声呢喃着,靠着宽厚胸膛,头顶梅花披靡而下,重瓣绽放而舞,似人如醉梦境。
第九十八章 换上
玉裳枕着安翊胸膛,感受着心跳声,只觉心满意足。
她性子含蓄,远不比妹妹直白,但对公子喜欢却丝毫不减分毫,爱得炽热。
因为这个男人只有她们姐妹,对其它女流不假辞色。
关于安翊在外游历见闻,她陆陆续续获知,担心公子危机的同时,也害怕安翊倚仗着这具俊美皮囊沾花惹草,闯出一个‘多情公子’名头。
好在没有,如今男人回归,玉裳终于松一口气。
安翊自然不会,在他看来,有什么比一对全身心,都是只有你的并蒂莲更美好?
或许真有,但得不偿失。
其实安翊已经很满足了,毕竟双胞胎的滋味谁懂谁知道,这已经不用多言。
他又不是身在富中不知富?
“裳儿,你的修为进展不错,看来你与瑶儿这大半年练功颇勤。”安翊观察片刻,如今玉裳也有五品境的道行,以她的资质算是不俗。
便是门派中也能争得庶役管事之流。
玉裳羞涩低头,见公子提起妹妹,随即想到什么,眸中闪过一抹古怪之色。
看着这张红嫩酒容,安翊灿然一笑,颇得千人千面的精髓,伸手一召运转‘引’之决,便五四根绽满梅花的枝条悬浮手中,变幻编织,多出一顶精美花环。
安翊亲手为心爱女人戴上,温柔女子嫣然一笑,美得惊心动魄,风情万千。
“今日我带你御剑飞行。”安翊低语一声,在玉裳惊呼声中,将其拦腰抱起,身子朝后一仰轻跃,宝剑蓄势以待,落入足下。
风裹梅花雪,暗香覆长思。
一对鸳鸯,比翼双飞。
在长空之上,女子被横抱在怀,温暖屏障狂风不侵,避退三舍。
玉裳眨了眨眼,环着俊美男子的脖颈,晃动一双大长腿,看着苍山雪景,飘花落雪,满是雀跃。
定定看着这个本事渐渐匪夷所思的男人,玉裳这一刻脑海中想了很多,随即柔软一笑,内心呓语:“裳儿野心很小,这辈子只愿跟在你身边,足够了,不奢望其它。”
带着女子邀遊一阵,玉裳不禁心疼,安翊笑着摇了摇头,朝着青苑峰的澜然居所在而来。
远远看去,今年的玉阁已然重新修缮,竹苞松茂覆雪,茕茕孑立,侧墙藤萝垂花宛如瀑布垂下,淡贮书窗下浮光跃金,几亩地打理得井井有条,可见一些青苑峰的女侍往来。
只是安翊正要直接从露台降落时,玉裳一慌,轻声道:“公子,要不走一楼?”
“嗯?”安翊微怔,不明所以,只是内心咯噔一下。
别搞事啊!他可不想头顶变颜色。
虽然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但安翊依旧直接从露台降落,下意识脚步轻若鸿毛,落地无声。
怀揣忐忑心情,看向靠阁檐角下,宽厚墨伞遮风挡寒,某个女子蜷缩在绣帐暖阁中睡觉,一旁暖脚铜缶,熏炉倒是一样不缺。
炕几上,肘子零食,葡萄美酒更是丰富至极。
安翊沉默,玉裳从他怀中下来,有些尴尬踏着小碎步,上前推了推妹妹。
“别动我!”玉瑶像扇苍蝇一般往旁边拍手,翘着油腻红唇,一副享受酣睡,谁都不爱的架势。
安翊走上前,扯住玉瑶的耳窝,缓缓将其从被窝中提起。
“哎哟,你丫的谁啊!”玉瑶朦胧着眼,抬头看人,冬日暖阳下,光芒渡边,面容一时间模糊不清。
玉瑶不由怒道:“放手,你知不知道我男人是谁!”
“哦,我还真不知道,你说说看!”
玉瑶正要张嘴,一听这声音,顿时提振了小脸,瞪大凤眸看清面前的男人。
一米九二的大高个,腿长窄腰,面容冠玉,一对仿佛上苍精雕细琢的桃花眸,笑似风流肆意,严肃时眼尾下压,化作凛凛剑眸。
“是你,是你,就是你。”玉瑶求生欲爆棚,连忙道,心中郁闷,怎么就回来,沧州不是离这挺远的吗?
“瑶儿好想你呢。”玉瑶可怜兮兮从温暖被窝中抽身,一袭居家棉袍,变得小巧可人。
“我的瑶儿?可不没这么胖,姑娘是谁!”安翊松开手,面无表情道。
玉瑶一慌,提着安翊手摸着自已丰腴脸蛋,眼巴巴道:‘我真是你的瑶儿啊!”
“不,你不是。”安翊无动于衷,另一只手摸向玉瑶小腰,捏着软肉,平静道:“现在出去,谁知道你与玉裳是双胞胎?”
玉瑶扭捏,她好像是胖了不少。
安翊扯了扯肉感的脸,继续道:“还有,你修为怎么比起你姐姐,差了一大截?我记得本少侠也没有差你的练武资粮啊!”
玉瑶低着脑袋不说话。
正在思索狡辨方案。
“我不在家你过得挺滋润啊,练功也不练,活也找门派中的其它师妹帮你干。”
安翊叹息,想到什么,顿时拍了拍额头:“你不去拍戏真是对不起你的演技!”
在他沧州这段时间收到玉瑶回信,字中行间情意绵绵,说想他?很想很想他。
结果好家伙!在家,人胖了?吃嘛嘛香。
修为也没有多少长进。
这就是所谓:想我想着夜不能寐,食之无味?
怕不是,化思念为食欲吧!
“不过。”安翊顿了顿,严肃看着玉瑶。
一旁玉裳羞红,不忍直视。
安翊也不在意,来到坑边,看着吃完的软烂肘子。
安翊又忍不住了:“你知道这一口吃进去多少脂肪?都是油,就这一口,你几天修持都没白费了,难怪你修行不进反退。”
安翊回头,一张脱俗俊颜看着两女,也不说话。
二女同时低头。
安翊嘴角上扬,其实仔细想想。
瑶儿这样也不错,天真浪漫,真希望她一辈子无忧无虑。
“好啦,我就随口说说,瑶儿将这收拾收拾,另外那些帮活的小师妹都散了吧。”
“玉裳,帮我准备热水,我有累了。”
“嗯,公子。”
转眼便到酉时,安翊小憩一会儿消解御剑疲惫,用过晚膳后,顺带洗漱一新,天色渐渐晚了。
天地浑然,霞光漫漫。
三楼临窗新置的紫檀罗汉床,大气宽厚,上置小炕几,摆着三五香橼,书香合着果香,安翊一袭貂袍,衣襟微开,斜依枕在瑶儿的大腿上,凭由两位美人殷勤伺候,按压穴位。
“玉裳玉瑶,去看看我给你们购置的衣裳。”
安翊闭着眼,轻声轻语。
姐妹对视一眼,双眸亮晶晶,玉瑶二话不话推开枕在她大腿上的男人,引着安翊嘴角抽搐,又无可奈何。
二女打开金钱绣袋,入目花簪步瑶,裴翠珠光,绸缎罗纱,琳琅满目,花样精美。
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玉瑶将其中一件烟笼百水裙展开在身前比了比,激动道:“这是金凤坊的绣衣,好多人抢都抢不到呢!”
安翊在罗汉床上幽幽道:”我是按你原来的尽寸买的,如今你怕是穿不下了。”
玉瑶抱紧衣裳,生气道:“减就减!明天就减!”
玉裳打开一件绣袋,有些疑惑拿起其内一件更小绸包,解开扣子,不料映入眼帘的物件,不由让她羞红了脸。
玉瑶望过去,结结巴巴道:“怎…么……这么薄。”
安翊换个舒服姿势,侧头抵头,目光落了过去,回想道:“这好像是附赠的。”
随即又补充:“不过我还挺喜欢的,你们觉得呢?”
玉裳脸烫着将其放回去:“公子,这不好吧?”
安翊微笑,正气凛然:“其实没什么不好!要学会开放思想,其实若隐若现挺美的,不是吗?”
二女看着这张道貌岸然的脸庞,只觉她们要羊入虎口。
安翊扯了扯衣襟,语气都带着一股炽热灼气,意味深长:“出趟远门方知世上还有这些花样,到底是我见识浅薄了。”
“听话,换上我看看!”
第九十九章 腊八
农历腊八。
赤霄峰白玉广场,画栋飞甍沐浴冬日暖阳之下,弟子千数错落有致分散于四台,或持剑齐炼苍云剑法,或慢打苍云拳,行云流水,臻至佳境。
天寈殿以东,几十位剑侠列剑阵整齐划一,剑出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游龙穿梭呈八卦方位,行走四身,轻盈如燕。
东北位,行拳弟子列方阵,出拳骤如闪电,落叶纷崩,齐声一喝声势浩大如浪。
更有护法长老在旁行走,手持戒尺出手犀利,见缝插针,严肃督促。
大派气象彰显无疑。
这段时间,门派在外执行弟子陆续回派过年,亦有门人踏上返家之途。
苍云派许多门人不乏出生月镇,或附近郡县的孩子,土生土长,俨然根正苗红,故而这段时间极为热闹。
同时,门派各堂口也开始采买、张罗过年事宜,扫雪除秽、祭祀开坛,准备腊八粥、鸡鸭鱼肉等,门派上下张灯结彩,喜庆迎新。
此时白玉广场的东南位‘观星坛’汇聚一众内门弟子,多为第九代与十代弟子,正在请教玉台端坐的掌门与长老,授法解疑。
不远处,内门的师姐们汇聚于花庭树荫下,柔腰裙裾飞扬,秋霜寒剑四溢,地上花瓣卷扬,斗势不弱男儿汉,甚至犹胜几分。
另一处,又是一场激斗,正是安翊与齐子凌。
前者手握狂澜剑,凛冽风雪卷裹,白衣如雪寒光剑影至,后者一柄凌川刀,招招狠辣果决,大开大阖,不留退路。
一旁几位小童子,左顾右盼,小脑袋转不过来,却不停拍手鼓掌,双手通红。
好精彩啊,好精彩。
二人纯粹的剑招较量,不用内力。
斗得旗鼓相当,不分彼此。
几十个回合,刀剑相激,风波冲击,两人拉开距离。
齐子凌将刀意内敛,周身热气腾腾,冷峻着一张脸:“今日不够痛快,改日寻个没人地方,战得过瘾!”
安翊弹剑收鞘,痛快道:“行”。
如今突破三品境,成为一流高手,他的剑道水准再次突飞猛进,眼界截然不同。
倘若是突破中丹田的最大好处,增加了存蓄紫霞之气的空间容量,那而突破上丹田,则是带来了高效炼化度。
至如今境界‘心与神通,神与道一’,平时行止不定,穿山走石,体内气机自鸣畅通,无时不刻在运转提高,仿佛呼吸般自然。
一番激烈打斗不过是热身,也是满意小孩的好奇心。
安翊走到几位小童子身前,一个个摸了摸头,笑容温柔,语气亲近。
不客气将其中一位粉雕玉琢的男孩抱起,轻柔笑道:“小师叔,如何,看得可满足?”
辈分比安翊还大一轮的小男孩满脸嘚瑟,又眼神晶亮看着安翊:“哥哥,你教我御剑好不好,我是为你才来苍云派。”
安翊爽朗一笑,这位儒生的孩子就因为在殿市看过他的御剑飞行,这才跑到苍云派来拜山。
却不成想为门派收了个旷世奇才,将门中的闭关大玄的老祖宗都惊动出来,老脸笑成菊花……
“小师叔,御剑有什么意思,花里胡俏的,能飞又不能打的,等你跟师叔祖修了‘灏气间’想飞还不是轻而易举?”
安翊打趣道,心里也感慨,要不是这小屁孩,他都不知这门派还有这等绝学。
“你教我好不好!求你了。”小男孩推拉着,大眼睛水汪汪。
“行了,小家伙去玩吧……别打御剑的注意,你还太小了!”安翊放下男孩,拍了拍他屁股,将其赶走。
小男孩依依不舍回头,却被某个小女孩提着耳朵拉走。
有些莞尔来到两位师兄身旁,见两位师兄不知何时打起苍云拳,便也跟着打了起来。
拳路到了他们的境界,早以变化由心,随心所欲,各有风格。
安翊打拳纯以意运,虚灵顶劲拨背,松腰沉肩坠肘、一股柔风自蕴而来,绵绵泊泊,柔中带刚。
张师兄的拳路,气象宛如苍海横流,一边推拳携风,一边与两位师弟絮叨,闲谈着今年的江湖事,譬如魔门八宗又出来作乱,魔典出世为饵,钩钓懦者弱者,祸乱一方。
“半年间苍云派弟子一处分宗也遭遇袭杀,产业损失惨重,外门一位精锐赵梁生推带一众师弟奋起反抗,却被魔头趁乱屠杀,尸骨无存。”
安翊沉默,看着山河远阔,暗道:“赵兄,一路走好!”
“门派前段时间进行一次清查,地毯搜查门下弟子有无偷练魔典的可能,还真发现几位并及时处治,唉,人心无度!”
“不过师傅也借机整顿了下门派贪污枉法的情况,查出数位长老、管事在克扣弟子资粮,行事恶劣,直接斩立决!”
张师兄垂臀分腿,双拳横贯,感叹一声:“算了,不提这些晦气事,对了,新年地榜人物重列,恭喜师弟的榜上有名,位列三十三。”
“我?我有参加武林大会吗?”安翊剑眉轻挑,打拳略慢半拍,疑惑道。
“对我大名大派而言不重要,许是拿你当靶子。”齐子凌语气低沉,与他掌门的爹极为相似的脸总是让人感到敬畏。
他的拳更重,也能硬,宛如泰山压顶。
张锦天笑道:“你不是与柳剑仙打过一场?这就是足够了,何况这排名有争议也无妨,若有人不服便来寻你一战,踩着你上位,若无人挑战,这排名就顺理成章定下。”
“就是不知你满意这三十三排名吗?有空师弟瞧了瞧地榜新人物,新年又涌现许多天才,各门各派争相竞争,倒是难得盛况!”
最后,张师兄收拳,摆了一式气沉丹田,从怀中取出两张烫金请柬,挠了挠头皮:“年关我与你嫂子喜结良缘,过几日务必要来啊!”
安翊笑着接过,想想师兄与嫂子也谈了十年,年近三十岁的人,便是武林中人也要准备结婚大事了。
看这一幕,安翊不禁想起当年师娘为他介绍伴侣的情况。
“对了,算上师兄这一份,这是第几份请柬,还有老赵的,一些师叔辈长老也焕发第二春,娶了小妾。”
“倒是扎堆了,不知时间上凑不凑得过来。”
“对了,挑战护法,嗯,年后看看,这段时间不宜大动干戈。”
收起请柬,算了算时辰也快到“应卯”的点,三人彼此抱拳一礼,便与各同门师兄弟及长老打了声招呼,各自散去。
第一百章 除夕
时逢大寒,寒潮南下频繁,年节恰在立春前后,大寒一到年味渐重,期间充满喜悦气氛。
这段时间,常有十大风俗,食糯,纵饮,估牙,扫尘,糊窗,腊味,赶婚,趁墟,洗浴,贴年红,随手可见灯火阑珊,喜气洋洋。
也是这段时间,安翊交接前任工作,顺利接管炼宝轩的副执职务,做到了一人之下,千人之上,工作压力反而比往日轻松不少。
在他之上,是一位六旬长老,名为仲蓬,性子温吞极好相待,面对安翊这个日后掌权的中流砥柱,知根知底,倒是接受良好。
毕竟在炼宝轩众人看来,安翊的晋升顺理成章,掌门嫡系、精通铸器、从庶役做起到如今,每一步都极为扎实,更是堂堂一流高手,似乎没有理由出现争论与不满。
不过副执掌到底与纯粹的铸器师截然不同,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又怎会清清无浊?
对此安翊视为平淡,对一些问题引而不发,皆是熟人若是大动干戈,反而显得没有人情味,更何况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无需搞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
安翊大有时间徐徐图之,慢慢整顿,现下却是先将属于自己的那份报酬收入囊中,提高修为才是王道。
重在便是炼制五行之剑。
因为没有先人之例,独自琢磨耗时耗力,且容易遭遇瓶颈,安翊从出发游历时诞生想法,到三月前正式施为,再到如今磕磕绊绊,终于有了大进展。
炼制材料已然到位,金木火土木五行齐备,铸造计划开始之后,安翊浪费数块价值不菲的铁胚后,终于将金、木两剑先行打造出来。
每柄剑不过三寸,却精华浓缩,浑圆无瑕,金剑锋锐无匹,木剑灵动秀美,精雕细琢宛如艺术品。
不过现阶段也仅是艺术品,而非杀人利器,唯有齐满五行剑,而后气机共鸣循环方能发挥奇能。
在此之前安翊也需购置适宜的配套秘笈,应用操作。
如此这般,保守估计还需要两年时间,届时他差不多距离小宗师境也不远了。
回归宗门后,安翊又重新梳理了一番所学所修。
两门内家心法《九阳经》与《青蚕决》,外加辅修《御剑经》与轻功《云踪行》,四门主修均以突破第三层。
九阳神功十全中《缩骨》《龟息》《金身》《易筋洗髓》《至阳热气》《氤氲紫气》,均为本源自带技能,一脉相承,承上启下。
其中《缩骨》《金身》正在逐门破解中,非短时之功,不过九阳经照修无误,并不影响他突破境界。
外家功夫由《陌元功》慢慢过渡转修《金身秘元章》,相信凭借他的化劲底蕴,能更上一层楼。
剑招有:瞬影、极光、龙抬头、隐澜、泷涡、幕遮、封山、泼墨、潮生、风暴。
以及纯粹的剑意二式‘青丝缚龙’与‘淡然一剑’。
除了修行之事,便是人间喜事。
腊月底诸神上天‘汇报一年工作’去了,这段时间人间百无禁忌,赶在这时婚娶不用挑日子,又是农闲,所以民间景象一片‘岁晏乡村嫁娶忙’。
安翊出身草根,成长月镇与庶役堂,那段时间艰难困苦的经历对他而言倍感珍贵,所以安翊不会忘本。
只是细细一算,这上上下下需要拜谒呈仪的数不胜数,挨家挨户,无疑是分身无力。
好在有两位贤内助帮衬,游走各类宴厅晚宴,勉强应付过来。
加之作为掌门六徒,遵循‘有事弟子服其劳’的孝道,故而安翊着一身玉卦青衫,头戴正冠,御剑往来四周各郡县、上至郡守县令府邸,下至附庸帮派掌门。
见得人一多,让安翊哭笑不得的场面也不少,有百姓以为是仙人临尘、磕头跪拜,也遇到看不惯的江湖人物当场挑战。
甚至充当客串各类身份,为幼儿取名,为新人证婚,林林总总,让人大开眼界。
时间若白驹过隙,人一忙碌便忘了时间。
大寒过后便至除夕,旧岁至此,另换新岁。
食过年夜饭后,需守岁。
安翊手携一紫铜葫芦,装美酒,宛如忘忧仙人般,轻飘飘跃过青竹枝头,袖袍拂波,来到临崖小畔。
于石畔站定,安翊负手看向所谓的烟火人间,此时子时末,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漫天繁花美得惊心动魄。
爆竹声中辞旧岁,烟花满天迎新春。
那苍云群殿,虹桥玉阶上,一二丈高的云梯上,扎着蟾宫月殿般的彩阁,放置烟火爆竹。
一经点燃,噼啪声不绝于耳,流星飘飞,明弹迸射,进而万花破门而出,如龙飞跃,似凤惊掠,最后电掣电轰,天花烂漫。
“好美!”安翊看着烟花,映着满眸皆是五彩斑澜,不禁坐于崖边,双腿临空,痛饮纯酿。
又过一年了。
如今安翊已经二十四岁了,越是能感觉到那份时光飞逝的滋味,弥足珍贵。
人生匆匆不过百年,便是成为一品高手,也难逃岁月洗礼,顶多无病无灾,多活几十年岁月。
安翊不禁低沉呢喃道:“修仙吗?长生久视?我身怀灵根,却依旧觉得那么遥不可及,缥缈虚幻。”
“但为何我的内心有所动摇呢?”
有些东西,不知道与不想知道还是有区别的。
不知道说明他笨,不想知道则是自知其明。
他就不想知道。
知道又如何,不过是徒增烦恼,怨天尤人。
时至今日,他突破一流境界,自然清楚自己身怀灵根,但又怎样?
可以说既幸运也不幸。
幸运的是万中无一,不幸的是生不逢时。
比起困知勉行,赌那莫名的可能,他更愿意脚踏实地。
咦,老天好像也没让他遇到仙缘吧?
好在好在,武道之巅还有陆地神仙境,等着他去攀登。
先走到那一步再说。
“风灵根似乎有点不了起啊?唉,不想这些有的没的。没意义!”
安翊甩了下头,摆脱幻想,起身伸伸懒腰,看着昙花一现的烟花。
不禁想起《不足歌》来,说得不就是他?
当下不禁吟道:“终日奔波只为饥,方才一饱便思衣;衣食两般皆俱足,又思娇娥美貌妻……”
“心满意足为天子,又想长生不老期;一旦求得长生药,再跟上苍论高低。不足不足不知足,人生人生奈若何?若要世人心满足,除非南柯一梦兮。”
安翊起身,身后两位顾盼生姿的粉裙美人,双手相握,明眸秋水含笑相望。
安翊目光温柔,左拥右抱。
人生难言,难在知足常乐。
第一百零一章 三年
三年后,沧州九窍山。
此山位于沧州之北,通州以南,沐光城之西三十里地,山势陡峭险峻,丛林茂密。
慕青丝一袭软甲劲装,大马金马坐于一块青岩上,一双冷眸肃穆再无纯真,杀机盎然。
两旁各自有十多名二品高手拱卫,这些人均是在南地各方势力中的顶尖高手,后被王庄招募。
除此之外,在不远处山林隐蔽着二百名一流高手的队伍整装待发,悄然无声。
此时这帮足可以抗衡数万大军的江湖势力,如今以慕青丝为首汇聚于此,商议着进攻沐光城的计划。
只是中枢队伍,却有一位一流高手坐在轮椅之上,与其它小宗师高手格格不入,却占领一席之地。
此人正是安翊,修长双手置于扶椅上,在轮椅中闭目养神,气息近乎于无,并没有紧张气氛所影响。
他如今能坐上轮椅,九死一生活着归来何尝不是看淡一切。
前两年安翊立下的功劳极为出彩,执行数次江湖任务,进行埋伏刺杀敌方势力,凭借御剑之能斩杀二品小宗师。
真正的辉煌一战源自近一年前,那次离州越横山一行,安翊直接凭一已之力解决当地的小门派,其中加上掌门与长老,有六位二品小宗师围攻于他。
此事之后,安翊名声大噪,却也受到重创,足足修养了半载时间,修为更是跌境后,后重新恢复,以致使如今依旧停留在一流高手境巅峰。
他的外家路子自愈,而非防御无敌的笨拙路子,也就造成无数次被敌人穿膛破肚,皮开肉绽,但只要避开致命伤,事后都能完好无损。
可惜他的腿,哪怕用上‘大还阳丹’等一系列珍贵良药也于事无补,只能坐上轮椅。
只所以出现在此,是因为他修行御剑术的缘故,关键御剑战力并不受波及,依旧能出手。
只是多年轻功白费不说,更需要搭档守护。
在他的身后便是‘帮扶’的青年才俊,位列地榜第八,一手‘雪中君子剑’威震江湖,头束方巾,青衫古朴,气质清俊文弱,自带一股儒雅气质。
他正是如今的搭挡,谢庭阆,二人经过磨合半年时间,战果斐然,在江湖之上被称为‘风雪双君’。
且这三年来,局势变化地猝不及防。
先是上官弧上位摄政王,蛰伏至今一出手便是王炸,江湖组织武极教,与地下谍报组织幽都,先发制人对四方藩王进行暗杀。
四方藩王乃手握兵权且镇守一方的宗室亲王,西淮王慕海屯兵西州,北昌王慕阳镇压北齐,南沧王慕誉与东靖王慕玄则相对实力欠缺,主要发展江湖势力。
如今除了淮王与昌王幸免于难,沧王与靖王便没有这么好运逃过一劫,两位梁国王爷身亡之后,上官弧代小皇帝行使皇权,发布诏书,行安抚之举,两位嫡世子得而世袭罔替。
非常经典地削藩之举,尤其是大大削弱了南州与东州两地亲王权柄,又没使国本损失惨重。
全因事是江湖事,上官弧暗杀之时动用江湖势力,而非动用京城雄师,所以三年来,南梁表面上太平无事。
但整个江湖已经风波浩大,苍云派、金鍂山、纯阳门等各方势力相继卷入,其中不乏北齐西楚谍子在混水摸鱼,将这潭水搅得更混一些。
最好能将淮王与昌王牵扯入局,造成边关缺口,使两国有机可趁。
慕长歌虽然继承梦寐以求的亲王爵位,却对上官弧恨之入骨,他的父亲虽然贪财好色,但却不失为一位好父亲,待他可亲,家境和睦。
所以父王出事,慕长歌如何能不恨?当即接手父王人脉及各方势力,立刻展开一系列的反击复仇,绝不束手以待。
沧王势力不比镇守西北的两位藩王,但却强于东靖王慕玄,且如今内忧之下,却也有外患虎视耽耽,故而造就慕长歌与上官弧之间的江湖之上的激烈交锋。
其它三方皇权势力,强大的两方隔岸观火,不便出手,而新靖王慕无畏则左右徘徊,名不副实。
江湖这盘大棋,如今关键在武都之上。
武都乃是武者汇聚之地,沧月天湖如此,如今沐光城亦如此,南沧王也正是靠沧月天湖上多年积累,能凝聚不小的势力,甚至影响到皇权。
沐光城地位通州腹地,作为中州与南州腰膂,物产丰饶兼秘金矿脉,自古便是武者必争之地。
拿下沐光城,慕长歌便能借势而为,凭借中州人脉使摄政王不得不服软,将沐光城的归属权交入沧王手中。
从而刀锋更进一步,在未来能占据强大优势。
这场沐光之战,全在江湖一方,而武者之战讲究直来直往,个体作战,重点便落在四季楼与武极教之间。
沧王其中一股势力便是四季楼,汇聚南地一众高手,内置春夏秋雪四楼,各有统属的南地门派,而雪楼仅为其中一支,楼主乃是苍云派柳玉,副楼主乃是慕青丝。
其中三楼‘春夏秋’楼主身份不清,均以十二地支为令主,下御二十四节气,安翊仅在雪楼帐下,凭藉功劳,如今得手戌令,下御‘寒露、霜降’。
而武极教则属于摄政王的势力,只是相对四季楼的正统,摄政王用人之道不拘一格,不看出身德性,唯见能力,极具枭雄风范。
这也是摄政王不得大势,被迫如此经营。
战场汇聚在沐光城,四季楼为攻,武极教为守。
慕青丝缓缓擦拭手中‘青鸾剑’,目前她手握江湖四季楼,而她兄长慕长歌则掌权军政,奇正相辅,一同对抗摄政王。
慕青丝想到暴毙的父王,杏眸含煞,她要为父王复仇,必定亲手手刃了上官弧这个王八蛋!
这个该死的王八蛋,让她王庄一夜之间翻天覆地,父亲临终遗愿是未曾亲眼见到女儿穿上嫁衣,与如意郎君喜结良缘,未能见到外孙出世,未能与媳妇白头到老。
许多的遗憾都随着那只手地垂了,而烟消云散。
慕青丝眸光扫过闭目养神的安翊,那张俊美的脸庞曾让她心动至极,只是如今却已经再无波澜。
那一夜,她才真正成长起来,不再单纯,更不会儿女情长。
冷艳女子起身,遥遥无望向沐光城的天空,那一抹烟花在黎明前的黑暗若隐若现,却被她精确打握。
当即青鸾剑朝前,寒声道:“信号已显,即刻出发!”
第一百零二章 谁是猎物?
随着郡主指令,身边十来位顶尖高手身影隐没,敛气无声,与山林草木融为一体,仅留下安翊与谢庭阆。
慕青丝看向安翊,目光柔和上前蹲在安翊身前,纤纤玉手覆在安翊膝上宝剑,轻声细语:“师弟,量力而行。”
安翊俊美容颜冷漠至极,宛如一座冰山,道:“师姐,放心。”
慕青丝点了点头,始终未将目光落在腿上,不再多言,朝着谢庭阆点了点头,目含深意。
随即身姿如燕向后掠飞,紧随人马而去。
与此同时,无论是隐蔽草丛中,或是藏于树上,水中的各路江湖高手,纷纷露出行迹,足不沾尘,飞驰残影跟随郡主步伐。
“走吧!”安翊看了片刻,轻声道,身后清俊书生点了点头,推动轮椅。
轮椅滚动无声,机关灵巧于陡峭山林中穿行无碍,顺滑至极。
武都不属于普通城池,与沧月天湖一样专为武者而置,自然也不兴大规模进军,攻城略地的那一套。
尽可能做到武者与普通民众泾渭分明,互不打搅。
此时攻略沐光城,‘春夏秋雪’四楼同时行动,将从四面包抄,且有沐光城中属于己方势力策应,内应外合,黎明前突发奇袭,一举拿下沐光城。
武者均可飞檐走壁,但不包括双腿被废的安翊。
沐光城城高三十丈,底宽十六丈,城墙长达三十里,因商道繁盛,武都典型,并无夜禁,在城门一侧道门敞开,安翊与谢庭阆缓缓步甬道,而城门校尉则目不斜视,毫无反应。
直至走过,校尉猛地一喘气,擦了擦额头冷汗。
出乎意料的是,二人步入沐光城后并无喧哗之声,反而空空荡荡,阳春三月的晨风轻轻荡过,宛然如一座死城。
这也是理所当然,聪明的权贵富商早以诱到危险气息,提前转移,规避风险。
如今的城池已然封禁,只能进不能出。
安翊表情古井无波,手肘抵着侧颌,望向一处喷泉水塘,岸边花柳摇摆多姿,水中菡萏绽放,株株清雅清香,鸟儿掠来飞往,丝毫没有危机将至的氛围。
但若扫向家家户户紧闭的阁楼院落,却能发现一双双窥探外界的眼睛,躲在窗棂处探头探脑,既是惊恐又是兴奋,有些商户则用木板封死门户,保护财产。
武都拥有自治权,而所谓知府不过是一个摆设。
而对于这些生活在沐光城的中‘普通人’,倘若不幸被牵扯入局,便死得无辜至极,在这一天,武都将迎来‘无差别死亡日’。
倘若幸存者选择明哲保身,那么等候新的武林高手接管这座武都,他们也将继续着原来的日子。
当然,能生活在武都又哪来多少普通人,一个个手中或多或少握着几条人命。
更何况,有些人甚至不愿提前离开,因为这里有利可图,巨大风险之下却是有着惊人收益。
其中喝汤吃菜,譬如沐光城那些依旧开门的店铺,贩卖兵戈暗器,毒药蛊物、以及捡尸收宝的勾当,等等不言而喻。
如果安翊若死于此处,那他的尸体器官将无法完整,对一些修邪门歪道的路子来说,甚至可以花样百出,邪恶无比。
这才是真实的武都,平日不过粉饰太平罢了。
当年的沧月天湖,安翊若不是在门派势力范围下,他堂堂中三品境界,又谈何顺风顺水?
早就被人吃干抹尽!
那时的沧月天湖是最阳光的一面,人人可亲也不过是门派庇护的结果。
沐光城很大,其规模堪比一个小州,谢庭阆推着安翊走在城南一处无人街道,前往清念居。
清念居乃是武极教在城中三十六路势力之一,也是安翊与谢庭阆这对搭挡的第一站。
就在这时一股飘香扑鼻而至,安翊鼻翕微张,瞧了瞧天色,漫不经心道:“卯时了,或许我们应该吃完东西再上路?”
谢庭阆点点头,一双琥珀眸子微笑时化作月牙,将楠木轮椅折转,朝着街边开着一间早茶摊。
摊主是面目慈祥的老人家,早早开了摊,笑着招呼两位这辈子难得一见的俊美男子,利索得擦拭着桌椅,摆上几笼香喷的包子与一盘油炸桧,最后是豆浆。
安翊轻轻撕开薄皮,露出其中肉馅,闻了闻,随即冷声道:“老板,这馅好生瓷实的!”
谢庭阆默默喝着豆浆,默不作声。
老人带着围裙,翻动油锅中渐渐膨胀的面子,闻声咧开一口黄牙,笑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大早上辛苦了,等会儿还要杀人,不吃饱点怎么行?”
安翊默默将包子递向谢庭阆,后者会意却警惕得摇摇头。
他可没这位爷的胆量!
老人撇了眼,嘿了一声道:“放心,不是人肉包子,纯猪肉馅的,绝对新鲜,今天早上刚屠宰的。”
说着老人想到什么,用围裙擦了擦油渍,掀开另一口蒸屉,一脸纯朴笑道:“这里才是人肉包子。”
安翊与谢庭阆并无任何反应,一人吃着肉包,一人喝着豆浆,面色波澜不惊。
老人撇了撇嘴,得了,又是招惹不起的人。
回身拿起木箸扯起面子入锅油炸,一边絮叨:“我老人家人虽老,眼却不花,这道街按道理这一点已经开始死人了,怎么现在还无动静?”
“嘿,老人家就估计来了不起的人物,其中一个还坐轮椅,那一瞅还得了,老夫也是听闻你们风雪双君的名气,那是不简单啊!”
“不过,你们现在的年轻少侠倒是挺讲规矩,有仇都放在一起干,也不折腾咱老百姓,也不用衙门来回折腾,哪像老夫年轻时,那叫个乱啊!”
说完老人神采奕奕,笑眯眯转身看到二人:“老夫诨号‘血屠夫’等会你们杀完人,转个场还来这吃午膳如何,也尝尝老夫的手艺!”
谢庭阆听闻血屠夫的诨号,微微挑起眼尾,随即也没有在意,见对面的大爷吃饱了,便将碎银放在桌上,富有感染力的声音传来:“不用找了!”
也没搭理老人,推着轮椅走人,吃饱喝足该干活了。
血屠夫拿起桌上的碎银,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扶着腰,满脸伤心呢喃道:“真老了?堂堂血屠夫怎么就这么过气了?现在的年轻人就一点都不记得‘血屠夫’的威名了吗?”
一连三疑问,血屠夫一脸愤慨,不过旋即想起那如芒在背的滋味。
仿佛只要他有一点蠢蠢欲动之念,就可以让他毫无痛苦得死去。
简直就是鬼门关走了一遭。
原本他才是猎物!
第一百零三章 含笑半步癫
谢庭阆推着安翊,仿佛闲庭漫步于花园中,悠游自在:“今天状态如何?”
安翊面无表情,按了按不得动弹的腿,道:“那流光派掌门用得‘含笑半步癫’,毒性侵入腿脚六道经络,如今只是在《青囊灵窍经》中找到一丝治疗头绪,但依旧遥遥无期。”
九阳神功逆推,先后顺序极为重要,这也造成他中毒后极为被动。
谢庭阆笑道:“有头绪便是好事,就怕连头绪都没有,古往今来也就你还活着,何其幸运?总有一天你会走起来。”
含笑半步癫,不能行走不能含笑,无药可解,如安翊这般还活着当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安翊想笑却笑不出,只能呢喃道:“希望如此吧。”
“这三年过得糊涂,方知道当大势降临,芸芸众生顺波逐流,万事不由已的滋味。”
“不知为何,这三载变化这么大?仿佛什么都不受控制,事件一股脑涌来,你永远都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虽然是局势所趋,我更清楚我内心非良善,但却从来没想过我竟如此残忍,不留余地!”
“其实中了‘含笑半步癫’不算什么,比起我所为之事,我现在活着已经算是苟且偷生了。”
安翊语气平淡如水述说着,他仿佛没有底线般,现在的他竟然已经慢慢没有那股愧疚感。
就像他十二岁第一次杀人般,一切都能慢慢习惯了。
这世上应该没有什么痛苦不能随着时间流逝慢慢消失吧?
安翊也记得那次流光派屠门事件后,恩师为他用了不少珍贵秘药,但也有不少人看他眼神是怜悯、嘲弄的。
中了‘含笑半步癫‘成为一个废人,这辈子再能站起来?
他的十几年的轻功底蕴一朝废弃,等同白修。
不过,让一些人失望的是...
他用铁一般的事实告诉人,他的当家本领‘御剑’丝毫不受影响,他依旧能战斗,甚至御剑越发精湛,剑气纵横无匹、收割敌人的性命。
真是绝处逢生,能使他继续身残志坚,发挥余热,不然安翊可真的连死得念头都有了。
安翊想到什么,语气轻哑道:“庭阆,遇到你是我的幸运。”
谢庭阆嘴角噙笑:“这也是我的幸运。”
他的手轻轻放在安翊宽阔如削的肩膀,按了按。
安翊敛眸,只是看向前方,轻轻道:“庭阆,来对手了。”
清念居在城南最繁华地段,这道街道与其它三巷汇聚通衢,豁然开朗,一座绵锈牌坊高达五丈,宽三丈,上书‘清念居’书香墨气,穿云流水。
谢庭阆笑了:“难怪一路上太平无事,连一点埋伏都没有,原来都是聚在一起了?这么重视我们?”
牌坊楹联漆柱旁靠着一名男子,面容清秀似少年,一袭黑衫右祍,瞳目却纯黑无白,脸色更是惨白如雪,手持勾魂镰,宛如僵尸鬼厉。
还有一名高挑女子推开大门走出,缓缓伸着懒腰,展示前凸后翘的身形,一袭牡丹红裙,披帛曳地,花簪两束插入发髻,形制却过分狭长,面容妖治带着血蛛网纹,
与此同时,四方阁楼之上驰降一道道身影,凌立于屋檐之上宛如利剑般插入,墨袍兜帽随风飘举,脸容拢入阴影下,背影之上黎明折射一道道模糊影子。
细数之下共有三十六道,无一例外是一品高手。
此时风沙掠卷落叶,杀机弥漫街道。
谢庭阆一脸清风笑颜,朗笑道:“谢某听闻武极教有青龙白虎两尊护法,四大高手,八大狼鹰具是不入三榜的厉害人物。”
“死神刀夜朔,牡丹刺红娘。”谢庭阆笑眯眯,指着黑衫男与红裙女:“若非二位是摄政王的部下,想来彼此痛饮一壶也是乐事!”
红娘双手取出两侧牡丹刺,在手心滴溜溜旋转,仿佛两团火轮,美目秋水盈盈看着两人:“素问风雪双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风彩照人,哇,好帅哦!”
说完,一脚翘起,双手捧脸,满脸幸福。
夜朔语气轻柔,低声道:“红姐你够了!教主再三警告,别犯花痴,你......”
红娘撇嘴,用牡丹刺修了修镶钻指甲,娇声道:“知道啦,真是的,在床上对本娘子那么火热,下床就翻脸无情,你们男人一个德性。”
夜朔红着脸,低俯弓腰,黑眸渐变更显深邃,握紧手中死神刀,突然气质一变,咆哮道:“弟兄们,摆阵,杀!”
刹那三十六位一流高手同时一跃而起,手中暗器流芒,齐齐朝着二人攒射而来。
安翊心若止水,冷漠一抬手,道一声道:“溯。”
顿时一股狂风骤雨般的真气波浪以安翊二人为中心,向四面八方逆转,将无数暗芒反推而回。
他的《九阳经》经过三年苦修,追本溯源,灵枢关反而后发先至,真气如浪如涛,仿佛无穷无尽。
三十六名杀客见状,急急闪避。
几乎同一时刻,谢庭阆抽出那柄莹蓝宝剑,赐名‘冰河’长四尺,通体如冰雕。
出鞘瞬间便有水气附着,形成一条条薄冰螭龙纹顺着剑脊攀缘而上,张牙舞爪般舞动,煞是活灵活现。
冰河剑在手如有神助,谢庭阆气质一变,身形如凛冽寒风拂过一道墨袍杀客,掠过刹那便将一枚头颅斩下,碗口大伤口处无血泉涌,宛如冰凝。
谢庭阆如入无人之境,脚下辗转翩飞,手起剑落,手割性命,再斩五位人头,同时攻向夜朔。
夜朔面无表情道一声道:“分阵,我来!”说罢宛如离弦之箭射出,手中抡起狭长镰刀,化出一道幽芒弧形,切向谢庭阆的脖子。
这一小宗师级别交手顿时彰显恐怖力度威能,气浪绽动,身形交错,招招致命,甚至连刀与剑的交击之声,都如同冰裂般清脆至极。
这边,余者三十位杀客,分波两股,一股十五人疯狂追逐安翊。
无奈这王八蛋玩起车技来!
却见安翊双目无神看着他们,将玉剑横放于两旁扶椅,车轱辘如轮飞舞在街道擦出一道道火星车痕,急速倒退。
无数杀客手中各类暗器飞镖不要钱般洒出,朝着安翊飙射而来,奈何安翊身下轮椅轻轻漂移闪过,更是划出条条玄妙仪轨,让暗器尽为无用功。
徒留街道上一道道白斑划痕,影响市容。
安翊一边驾车,一边面无表情运转《六脉神剑》,蓄气流转指尖,骈起食指中指,驾在左臂上,眯起一只眼,瞄准两道杀客。
“商阳剑,中冲剑!”安翊双指连发,只闻“砰砰”两声,两道人影额头一道血线流下,应声倒地。
“六脉神剑,弹无虚发!”余者十三位杀客脸庞隐于兜帽之下,但动作同时一滞。
“都让开,让本娘子会会这位侠君!”一说甜如浸蜜的声音响起,却见一道火红身影在半空中帘袖飞舞,宛如一条凤凰般展翅而来。
第一百零四章 巷战
红娘在空中一个盘旋,降落一侧阁檐之上,屈蹲挺胸,笑盈盈看着安翊:“幕风郎君,只有你将《六脉神剑》运用得如此独立特行?很有一套哦!”
安翊不苟言笑,仿佛冷峻的杀手,靠着柔软椅背抬起前臂,骈指朝向红娘,幽幽道:“不知是你的‘牡丹刺’快,还是我六脉神剑快?”
他六脉神剑三年来,早以彻底炉火纯青,超脱拨俗,每一指法均各其奥义精髓所在。
闻此声,红娘俏脸紧了紧,玉肩浑圆后展,先手一侧牡丹刺旋动,朝着安翊右翼激射而去。
与此同时,安翊抬手也是一指。
无形剑气与牡丹刺擦痕而过,火星四溅,红娘轻轻侧腰闪避,但随即一道黑袍杀客应声倒地。
而这边安翊不为所动,面前狂风呼啸掠过一头墨发,眼前近在咫尺的牡丹刺却刹那间偏移轨迹。
红娘看了眼同僚尸体,面无表情道:“商阳剑?”
商阳剑精髓在‘灵动’二字,仪轨随机应变,绝不走空。
红娘召回牡丹刺,美艳五官认真几分,身子轻舞一跃在空,撕开妨碍战斗的裙裾,露出丰腴长腿,脚踩生起一朵火莲,直奔安翊而来。
十二位杀客一同夹攻。
安翊至极冷漠一张俊美脸庞,杀机四溢,默默用真气操控轮椅,在偏僻巷中游走。
来了!
就是现在,安翊右握太苍拳,砰砰两拳直捣黄龙之势,砸在右侧杀客面门,扭动轮椅急转,躲开左手边另一位杀客地迅猛一刺匕首,左手一探顺势接入握柄处。
卸劲一震将匕首弹飞,绕腕用劲宛如游龙上攀,阵阵如折竹般的骨裂声响彻。
咔嚓咔嚓~
换右臂带轮椅倾斜,却不倒,一击悍烈肘击刺入另一位杀客的肋骨所在,安翊猛地抬眸,双手刹那间交错,又将正面一人的脖子扭折,脑袋朝后。
狂风一震,轮椅腾空一转又迅速一降,正好压在数道毒刃交击之点,安翊身子一倾,双臂如猿攀附同时按在又两位杀客的肩部,一接一带,顺势绑束两臂。
疼得两位杀客冷汗直流,扭曲脸庞。
速度极快,不过几息间,安翊不用内力全凭手劲,或伤或杀数位敌手。
轮椅直接滑下人梯,安翊顾不得后方杀客,微微抬起下巴,闪避红娘的刺击,轮椅同时飘移,又躲开同一时刻另一枚簪刺袭杀。
这第二手刺向他的笑穴,即肚脐下三指,对旁人无所谓的穴道,对随时可能‘含笑入九泉’的他来说,事关生死。
“姐姐漂亮吗?”
“给姐姐笑个呗!”
“呵,老女人!”
红娘不怒反笑,玉容香汗淋漓理显美艳动人,跑姿宛如一条雌豹,大腿线条紧致且白得放光,行云穿流朝着安翊袭来。
安翊下颌紧绷,躲闪连连,却有瑕兼顾八方,平静道一声:“岑崟”
一道锐金锋芒不知各处而起,闪电般从车轴机巧处窜出,只是一刷便将一位擅长混水摸鱼的死士斩灭。
岑崟与安翊意念相连,乃是五行之金剑,正是这些年安翊琢磨的心血之作,一经出世便大放异彩,金芒连连窜动,以小见大,剪草般杀人。
霎时间,终于周遭针对他的杀机平复下来,只余身前的女人。
红娘退步,满脸质疑:“我竟打不过一个二十七岁小年轻?还是仅仅是个一流高手?还坐着轮椅?”
越说越难以置信,红娘见游移金芒来到身前,舞动双手牡丹刺,在身前结起红焰圈印,一阵阵铿锵之声不绝于耳。
红娘瞪大眼睛,想起密报上的关于安翊信息,顿时生气骂道:“早就听过这个混蛋炼制独一无二的五行剑,五行阵相生相克,威能莫测,老娘成了你的磨刀石?”
安翊微怔,犹豫了下点了点头:“如你所愿!”
“什么叫如我所愿?”红娘顿时生出不好猜想,却见有身前金剑被召回,下一刻有四柄小剑鱼贯而出,生五行而现于轮椅身后。
五色并驰,不可殚形,详而视之,夺人目精。
他的轮椅看着不大,实则化劣势为优势,其内机关重叠,妙不可言。
安翊语气平淡如水,但莫名让红娘听出些许炫耀与自得之意:“五行剑,金剑岑崟,木剑青筠,水剑溟鱼,火剑烽燧,土剑山茶,一柄价值即千金,五柄合之可值十万银。”
“耗费不菲珍材,前后四载打磨精练而成,融《五行阵》《暗器玄解》一控五剑,自成一派!”
“呸,你可闭嘴吧!花里胡俏难看死了!”红娘不爽道,还一剑千金,又十万雪白银?老娘信你的鬼!老娘有这金子还需要给上官弧这老家伙卖命?多卖几件漂亮衣裳不香?
败家玩意!
安翊沉默,跟玉裳玉瑶一个样,不懂欣赏!瞧着这五剑多炫啊!
不过侧头看了看五行剑,有些感叹,人一旦陷进去还真容易无法自拨。
相较于《六脉神剑》数代人的钻研,他是半路学起暗器手法,五行剑运转自然还不够精熟,现下正好拿红娘练练手。
言罢,安翊退居幕后,面前五色交织,交相映辉,随着一声轻喝,五行剑化出五道异色剑芒,直线若飞虹,朝向红娘。
红娘面色一变,后仰迅速一躲五剑齐环,身姿滑铲曵地而来,冷笑声音传来道:“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共控五剑?我让你成为笑话!”
安翊看到五行剑还没有金剑突袭有奇效,也不意外,面对红娘的靠近,倒车驰行同时,指尖剑气纵横,中冲剑上线。
中冲剑剑气精髓在‘大开大阖,收放自如’,威能在六脉中等,但极为适合持久战。
因为可以随时把控“剑气罡”之多寡。
红娘险之又险在身前交错抵御,身子被无形剑气震荡,倒退数步,美眸微微睁裂,再次左冲右突,迎难而上,但安翊却能每每把握行迹变化,游刃有余阻竭对方。
同一刻,安翊左手四指并指前伸,手臂甩动招呼五行剑,当即五剑变幻阵型,由下而上,金剑前锋,土剑殿后,化出弦迹而来。
“你够了!”红娘尖叫一声,气急败坏用牡丹刺挑拨五行剑,怒视始终保持最佳射程的安翊,玉容那一道血蛛网纹更加鲜红,仿佛在蔓延。
这一刻安翊其实更想笑,但嘴角抽搐一下又忍下,格外难受。
第一百零五章 万蛛重影
随着面容蛛纹缠绕,红娘呢喃一声:“障眼法,万蛛重影!”
刹那身形似虚似实,交错分化出数道红裙身影,奔跑叠影,宛如一张天罗地网,四面八方,天下地上无处不在。
凌空跃起、滑铲曵地、曲臂贴墙,攻势各异。
安翊眸光四顾急转,凝重至极,素问红娘修行‘万蛛重影’身法,号称“多重影分身”,天下一绝,无往而不利。
五行剑一声交错‘咔嚓’发出金铃般的脆响,迅速围绕周身,进行无死角防御。
安翊猛地将轮椅甩旋,双手向两边展开,一时间剑气如潮,密集声响宛如狂风骤雨般击打屋瓦窗墙。
这处不大不小的巷弄,直接遭受毁灭性的打击,轰隆隆间墙榻木败,烟雾灰尘漫天弥漫。
这动静直接炸出不少观看者,一个个目瞪口呆,看着将剑气玩出花的男人。
“哎哟啊!这是我家房子啊!”一个老人推着摊车,看到这一幕顿时倒在地上打滚,哭爹喊娘。
“你们这些丧天良的江湖人,我要卖多少人…包子才在这沐光城买上这套院子,就被你们给毁了!”
“苍天大地!还有没有天理啊!”
血屠夫嘶声力竭,而一些熟人纷纷看过来,其中一位中年汉子跟媳妇调侃道:“每次都整这一套,就想这时候到城主府多要一些赔偿?”
“这次算血老头好运,这次被他赚了一波。”中年汉子感叹道,这沐光城作为武都,大大小小战斗数不胜数,建筑被毁坏自然一次更甚一次。
但往往事后都从城主府那里得到一笔超额的赔偿银子。
这是多年来沐光城规矩。
而激战之中的两人都没搭理血屠夫。
安翊身下轮椅急转滑出一道道弧圈,双眸环顾如鹰隼,将漫天红影不断狡杀,却又不断生出,仿佛无穷无尽。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都是幻影!”安翊收拢剑气肆意,双臂抖袖展开,画出几道大弧,有柔风气流一股股肉眼可见,并朝他汇聚而来。
“嘚嘞,速战速决!”安翊吐气如雷,睁眸璀璨迫人,伸手一握将便将如水盈蕴的‘溟鱼’握住手中,刹那间朝着一处刺来。
另一手握住轮椅,带动方向朝着目标掠移而来,溟鱼剑刺入红娘肩膀的同时,安翊微拧腕挡住牡丹刺朝向心脏,同一时刻,另外四剑翻飞连连,剑尖朝下攒射红娘。
这千钧一发之际,安翊将红娘带入必死局,要么他死,要么红娘消香玉殒。
红娘被安翊近身袭杀,身子掠移,竟同时避开各处要害,艳红脸蛋滴血般,猛地脱身而出。
她怂了,老娘大好青春年华,怎么能死在这里?
“老娘不陪你玩了!”红娘在半空中燕子翻转,见背后紧紧贴来的五柄蜂鸟小剑,迫在眉睫,引得她每一个毛孔都在惊怖。
红娘连忙伸手入丰盈胸脯之在,掏出一朵‘火红莲花’形制的暗器,花瓣机括绽动,花蕾生火,红娘在半空中转身,朝着安翊飙射而来。
瞬间火莲在空中炸裂开来,无数火苗射向巷弄间各处燃点,堆积柴木处,放置废弃马车所在,亦或杂草矮木旁。
以极快速度点燃,火莲绽舞瞬间将安翊包围其中,浓烟滚滚将其埋藏。
红娘从烟雾中窜出,一个鹞子翻身落在地上,看到巷外大街无数双眼睛,强自咽下鲜血,身姿宛如扶柳般摇曵,扶着墙微微喘息。
“红娘,没事?风紧扯呼!快跑!”夜朔闪电般窜来,正好看到走出巷外的红娘,身子一刹住,顺势扛起女人,一溜烟再次跑路。
而身后,某位杀气腾腾的清俊书生,飞檐走壁间下降此处,看了眼离去的两人,又看向巷弄。
……
“红娘,你也用了逃命底牌?”夜朔抱着女人来到一处无人角落,忍着剧痛伤势关心道。
“老娘屁服都开花了!”红娘骂咧咧,浑身裙裳破碎,露出如血皮肤,鲜血淋淋。
“什么,他对你干了什么?”夜朔生怒,惨白的脸瞬间被一层薄红蔓延,紧握手中镰刀。
红娘拉住他,没好气道:“想什么呢?那家伙见我想逃,拿小剑戳老娘,我拿翘臀顶了几下,不然老娘怕是命殒于此!”
“不行不行,屁股疼死了,小子快帮我上药!”红娘揉了揉,催促道。
“哦!”夜朔一边上药,一边低声道:“红娘,我们没有死战到底,怎么交差?”
趴在清秀男子大腿上,红娘疼得欲哭无泪,一边道:“上官弧这厮狡诈多端,根本没有多信任我们,否则不会将我们放在这个位置,何况受这么重伤够交差便行,还不值连命都要豁出去。”
“说白了,这事态就是一场内斗,你我有可能站错队伍了,不过不打紧,上官弧用人之际,咱们堂堂小宗师,他不敢翻脸!大不了不干就是,你我跟那些杀客不同,又不是他的死忠!”
……
大火肆意,安翊坐着轮椅缓缓滑出,周身携卷狂风,形成一股火风,却无法侵入丝毫,待安翊离开大火范围,随手一挥将风散去。
谢庭阆走来,推起轮椅。
同时,十几位一流高手不知从而处冒出,出现在二人面前,其中一位将一张沐光城布防图递给安翊,后者接过看了看其上路线与局势变化,若有所思问道:“清念居内部处理干净?”
那青年弯腰拱手,道:“回禀令主,我等遭遇埋伏,牺牲三人,却全歼对方隐蔽人手二十人。”
安翊微微颌首,平淡道了一声:“去吧!”
十几人再次消失,无影无踪。
安翊目视大火燃烧的巷弄,又侧头听了听城南范围中的各处动静,兵戈嘈杂声不绝于耳。
天亮了,好戏开始上场了。
谢庭阆推着轮椅,前往下一站永夜府。
“如何?”
“夜朔有些道行,我没有留下他。”
“巧了,我也没有留下红娘。”
“不过不奇怪,这二人只是受雇于上官弧,谈不上忠诚,说不定有朝一日化敌为友也不是不可能。”
“夜朔与红娘驱走便成,真正不能放过的是接下来的据点,永夜府,那伙人与上官弧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必然死战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