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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遂道君士     我从尘寰来txt下载     我从尘寰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风声

    天幕之下安翊手搭一株崖柏。

    望着这群山叠嶂,如海山仙岛,似隐似现于这云海波涛中,气象雄伟。

    山风嘘呵,如龙吞吐,忽烈忽止,此处临渊眺望,天地尽入眼幕。

    初至之时只觉天地浩大,再觉天地险峻,如今再观,这天地间万象更新,纳百川,蕴万物。

    安翊身倚着这棵崖柏树梢坚实,傲寒不屈,枝桠交错。

    观察着这片天地,大风吹来,发丝乱舞,安翊低头凝望手中绳索,心中有挣扎。

    这绳索意味何在?

    似乎没什么意味,不过聊以自慰,可有可无。

    加上质量也差,莫不是待到彻底断了,才能换一根?

    这条绳索长而长矣,却不坚韧,当成希望寄托,不现实。

    现在重新系上,然后继续畏畏缩缩爬着寻觅药植?

    怕是刘诚也不会给他多少时间……

    稚鹰尚在幼小便被母鹰从高空巢穴中扔下,要么摔成肉泥,要么努力展翅,重获天空本能。

    幼童学步,终究要放开大手的庇护,跌跌撞撞前进。

    这绳索……安翊心有明悟,将手中绳索攥紧,暗暗提醒自己,这自己孑然一身,身无所依,若连这一关都会渡过,那后方更多的险关绝隘又该当如何?

    四年的武道磨砺,什么苦没有吃过?挨打、羁押、饿昏过、痛到麻木,自以为是造反过……

    这时,一声尖锐雕鸣响彻云霄,朝着安翊再度袭来,安翊猛地抬头,死死盯着它,手中断绳缓缓垂落……

    毫不犹豫将环腰的绳索解下,绕挂在这棵悬崖岩树。

    断了这道念想,安翊没来由灵台清灵,心境似如昆岭龙渊般,变得宏深浩渺。

    此处何尝不能成为他试练之所?

    一声尖锐嘶鸣,黑雕从头顶扑下,利翅如芒,安翊身形如流云一转,顿让这一处崖柏树断石崩,尘土飞扬。

    安翊脸色平静,毫无犹豫借着短刃,使出千锤百炼的苍云剑式,手臂如劲箭,转腕狠狠一削向黑雕爪子。

    这一击势沉如铁,黑雕尖声哀嚎一声,血流如注,急急飞旋而去。

    彻底放弃攻击安翊。

    安翊有些不明白这些野兽未何偏偏就盯住他?

    想不明白懒得想,安翊看下龙渊之底,据说越往其下,越能见到珍奇药植。

    相对着,越是下面更愈如危险,阴寒刺骨,风刃如刀,若无刚健体力与深厚功力,便是找死。

    而这也不过是这湛云山脉一处普通地域。

    安翊闭眼,五感模糊慢慢下沉,取而代之是另一种直觉,感知,更为清晰。

    风有韵律,其势自然……

    据说内家九品三境之说,九品既是九重内家境界,三境则是三种内家之路,通玄,灵枢,金刚。

    通玄者,以术入道,招式精妙绝伦,颇有一会降十力之妙。

    灵枢者,修炁之根本,气海丹田真气如潮,绵绵不绝,宛如一鼎大药。

    金刚,身若金刚不坏,生机盎然,前者比肩神兵利器,不损丝毫,后者便是伤,不痛不痒,生龙活虎。

    此三境,往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却也不乏单练一块者。

    通玄境,不是此四境最厉害,然无人不说其难,以术入道,只可意会,而无决窍。

    通玄者,或观沧海,或观高山,或望天象,一般都在游览天地玄妙之中,观摩山水意境,天人交感,忘心止忧,功行自然水至渠成。

    此乃道家最为推崇的修行方式。

    安翊不解他身上的奇妙天赋,不明原理,故只能以通玄来解释。

    他的粗布衣衫随风飘动,唯身止,气定神闲,似风起吾伴,有许天人合一之玄妙。

    安翊站起来,身如流风飘雪,轻盈踏动。

    舍手之弊,唯脚尔,在岩石缝隙,一处处狭窄空间之间纵跃来往。

    初时,倒是有些不适应,但慢慢安翊放松下来。

    身法似愈发灵活,虽仅为苍云纵的底子,却已然升华,超凡脱俗,不可同日而语。

    整个过程自然而然,行云流水,轻松写意,最为符合真性修持,唯忘其形,方得其意。

    就像鸟儿回归天空怀抱,无所拘束,风走我伴,风止我停,心神似能倾听天地间的风中律动,进而一知知秋,感知风的趋向。

    一瞬间成长的功夫,这一刻,安翊竟有这龙渊‘不过如此’之感,如视天堑为坦途,来去随意。

    克服内心恐惧,便无所畏惧。

    寻药觅痕,有蛇掠袭,不等蓄势,安翊已然飘然离去。

    这深渊之处,不仅有蛇昒之草,亦有许多珍稀药植,奇花异草,或花形多姿、或茎叶茂盛。

    林林总总,或隐匿石缝,或生长角落,毫不起眼。

    采药自有规矩,《千金翼方》中指出“夫药采取,不知时节,不依阴干暴干,虽有药名,终无药实,故不依时采取,与朽木不殊,虚费人工,卒无裨益。”

    其中自有一套学问,除主求此间特产‘蛇昒’草外,其它药材,取哪一处,需有分寸,条理,不许见之粗暴摘拿,那无疑暴殄天物。

    药草之繁多,安翊难见全貌,只取自身前提做过功课的。

    采药虽是此行目标,但安翊现在更在意试练磨炼身法,直觉告诉安翊,他必须重视这些身上的感悟变化,牢牢抓住这一缕可能。

    动若风,行如风,融于风,越发下潜。

    某一刻,安翊刹那回神,阴风彻骨,冷意逼人。

    不仅如此,天象渐暗,四下渐黑。

    ……

    刘诚与郑将成接二连三登上山巅,对视之下,望上正中的这条绳索。

    刘诚凝着粗眉,语气沉重:“没找到,看来十有八九……”

    “莫非真……。”郑将成面色也有难看,瞪了林武一眼,有些责怪,嗟叹:“这孩子才十二岁出头,我们是不是太过分了。”

    三人默然,度役弟子的命不值钱,他们对自己如此,对安翊亦如此。

    所以对待安翊,根本赶鸭子硬上,也无怜悯之意。

    但这一刻发生时,还是有一丝后悔。

    毕竟还是个孩子啊,却命如草芥,稍纵即逝。

    他们找过安翊,却没有找到,只找到绑在那棵崖柏上的绳索,莫非人到了更下层。

    不知道是感叹这孩子胆子太大,还是不要命了。

    随着时间流逝,天幕渐沉,他们的心情便沉重一分。

    刘诚叹道:“罢了,先去往日遮风避雨的山洞。”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一跃而上,落在悬崖上。

第十七章 山洞

    暮色四合,一轮明月高升,迷离夜云之雾,端端正正悬于星幕之上。

    昆岭龙渊不缺‘洞天’只是荒芜,这里没有所谓仙灵之机,更无仙人隐居。

    四人来到一处山洞,处于昆岭之上一处山脊,巨岩掩护,天然存在。

    山洞内景广阔,似葫芦,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有高低不等的石床。

    深入此处,见到洞中天,一处仿佛石室之所,避开寒风呼啸,此间依旧透着几丝阴冷气息。

    此处地上铺着稻草,角落整齐叠放着几张毛毯,一旁木架上放着简单的锅碗器皿、甚至有一方石筑缸。

    只是有些风尘掩埋,似久未有人踏足,

    见安翊略显讶然,刘诚不觉笑着解释道。

    透过了解,这些物什杂物显然是年复一年,一波波登山采药客积累下来的,算是约定成俗的规矩。

    山洞内,刘诚取出遂火石,点燃稻草柴木。

    火焰炙热,温暖人心,这才驱散此间阴冷。

    而后,在刘诚有条不紊的安排下,几人分工,取水、搭灶,刷锅洗碗、打猎剥皮。

    将提前抓来的山鸡与摘来的蘑菇,剥洗干净,一锅炖煮,加上盐巴与山中野生香料等,进行调味。

    寒夜冷寂,安翊看了看洞口,有巨岩挡住寒风狂风,此处温暖至此,锅中更是浓香四溢,惹人垂涎。

    喝着肉汤,咬着鸡腿,肉汁肥美,口齿留香。

    安翊腹内温热,四肢舒坦,喟叹一声,只觉有种被包围的温暖感。

    “活过来了!”安翊清秀小脸略显放松,摸着肚子,道:“这才是人待的生活!”

    林武看了眼,一拍脑袋想到什么,在某一个角落找了找,不知哪来藏酒,被封储此处,被他翻了出来。

    寒夜煮酒,更添暖意。

    此酒乃是青梅酒,沛而不辣,入口微涩,四人围着火堆,刘诚撩着柴火,看向安翊,笑道:“倒是小看你小子了。”

    安翊嘿嘿一笑:“那是!”

    丝毫不显客气。

    林武与郑将成对视一眼,也乐了,前者问后者:“你第一次下龙渊时,还记吗?”

    郑将成黑脸:“怎么了,我至少有胆,你呢。怂货一个,当年就不敢下!”

    林武顿时尴尬,没想到郑将成反应这么大,这颇有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架势。

    林武全低头,为自己找补:“我这不是擅长箭术吗,能掩护你们。”

    刘诚笑道:“好了,你们二人,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半斤八两。”

    不过看着年龄不大的安翊,目光明显透着几分欣赏,对安翊冒失举动,他并不介意,实际上这本身是他的有意所为。

    若安翊老老实实依凭那根破绳,那才让他失望不已……

    不过现在安翊无疑比他所预期的好上很多。

    至于如何分润,早有章法,其中蛇昒草为重点,安翊采摘十五株药植,刘诚十三株,郑将成十二株。

    其中三人各取二成给予林武全,自身余八成。

    林武全看似出力不多,实则用处不小,值得这笔报酬,安翊也不介意。

    这些药材到最后将会交给刘诚处理,至于如何过关转手,炼制成药丹,安翊也无心深入了解。

    安翊略有失神,借着火光看着洞壁,天时地利人合,若非主那条银蛇逼了一把,他能如此?

    有些事看似轻而易举,但人心摇摆,喜乐安平,无意冒险,而这才一步步浪费自身的潜质。

    实际,过程也没想得那么难,若是真在浑浑噩噩渡日,那届时可能是真的身陷局中,却犹不自知。

    不过采药似要看天吃饭,顿无可能餐餐大鱼大肉。

    因昆岭龙渊特殊环境地势,天蕴地灵,仅是地势险恶,实则无妨。

    他现在仅仅达到自己目标的下限,至于未来,谁知道?

    只是,这一刻。

    安翊心里想着是,是尽快将所欠五百两债务还清,还是迟一点呢?晚一点?

    若尽快还清,武道进境会慢上一些,若不还清,却不知何年何月能为自己赎身。

    晃了晃脑袋,安翊决定不再多想,这才哪到哪呢?

    酒足饭饱,安翊向着刘诚身上要来一些药丹,以供炼武,顺带守夜。

    月沉星坠,安翊走出山洞,山风呜咽,寒意渗骨。

    看着时不时有流星划过,斗转参横,星移连阙。

    摇摇欲坠的星空触手而及,山洞背倚峭壁,静默不语。

    这处空旷,山脊纵横,顶平坡陡,岩壁坚硬,仿佛自己是这天地间一只蚂蚁。

    朦胧月华清辉,自天际飘洒,如烟如缕,将安翊影子倒映在清冷岩坪之上。

    安翊深吸一口气,满腔清冷,提振心神,颇有一种高处不胜寒感。

    “不知月上有无月宫?有无嫦娥,亦或仙人?”

    念头一闪而逝,安翊不动声色揉了下膝腿处,最近关节处隐隐作痛。

    十二岁到十八岁,被誉为炼武黄金期。

    安翊清楚,在这一阶段气血勃发,骨展髓蕴,若能趁势追击,与修持大有裨益。

    月华星辉下,安翊服下六合药,站桩练劲,起武弄风影。

    此间宛如安翊的福地,他的灵思纯粹,精神更加集中。

    虽然淬体强身并无变化,但安翊隐隐感觉他的身法有隐约的提升,而拳腿手脚,尽入意境。

    此意指为风,触类旁通,由身及四肢,清风明月,行云流水,融入拳脚之中,拳腿之风更为凛冽。

    这开阔地带,大风吹来拂过,安翊练拳,似有挟风卷云之势。

    呼呼~~

    拳风,腿影,苍云纵,剑法,所有的功夫随性起落开合,豁然贯通,彻忘其势,彻忘其形,融入本能。

    体内劲道绵绵不绝,劲骨脊柱宛如一条潜龙搅动,劲力股肉收聚自如,吮吸着药丹精粹。

    安翊沉浸其中,心无杂念,到后来气势更如风浪奔涌,磅礴高涨。

    半晌方停。

    安翊一套锻炼,暗道一声不过瘾,此处无锻锻炼器具加持,以至于效率大减,事倍功半。

    “没有条件,创造条件!”

    安翊左盼右顾,眼睛一亮,回到山洞取来绳索,找一块方正石头,算好距离,一头捆石,一头系在腰上,目光落在背后崖墙凸角,身形一跃,借力双手勾住粗砺的岩角。

    石头有几十斤重,安翊双臂挂勾岩角,撑起石头重量,利用《陌元功》决窍,感应肌肉收缩,呼哧呼哧做着这个千百年后的经典动作。

第十八章 狼寨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中,孤狼啸月。

    安翊习练完毕,一身疲惫,蹑手蹑脚返回了山洞,看了眼伙伴,轻声唤醒林武,交换轮班。

    缓缓便席于稻草之上,看一眼洞口处倾泄的一缕月光,默运口决,沉沉睡去。

    一夜无话。

    雕鹰翱翔,鸣声冲霄。

    黎明时分,昆岭上的空旷山脊被晨芒烈阳层层推散,幻眼云湮,大地复苏,景色美得绚丽。

    四人陆续起来,背起药篓,准备回程。

    路上景致依旧如故,绿树青山,山涧溪流,鲜花密蝶。

    农历十月中旬,时节渐寒,霜降。

    行走于崎驱的山道上,安翊只觉躯体有许如脱胎换骨的变化,视履险途如平地,更加轻灵。

    他心里清楚,暗劲修为并无变化,变化的对气机的感知,与风更为亲近。

    行走之时,仿佛有风推着他走,是顺风,而非逆风。

    一路赶路,归途却非原路返回,周边景象透着几分陌生。

    至于原因,安翊望向刘诚,心里有所猜想。

    一路依旧寻觅一些药植,收获可有可无。

    四人找到一处山坳,因为干粮已无,肚子彻响,林武迅速打来野味,一头肥壮的野猪被他一箭射中,手到擒来。

    来到溪水边洗剥干净,剥皮去脏,在火上烤熟了,加许调料,焦香扑鼻。

    刘诚操刀,一手刀法如疱丁解牛,刀光霍霍,将野猪分割了。

    作为外家武者,必须大量进食,四人都是少年青壮,饭量颇大。

    安翊将肥美肉块送入嘴里,入口紧实有劲,别有一番风味。

    无移时工夫,猪肉被四人分食,吃得干净,安翊饱腹十足,一脸餮足。

    归途大体顺利,便是大型野兽,如猛虎熊罢之流,能避则避,不与交锋。

    隅中,将午之时,安翊一行越过一处山头,前方是一处长坡地段。

    四野青绿草地,前方一处河流宛如银带,已然脱离险峻山脉地段。

    几人紧赶慢赶,掠过这一处平原,一个时辰后,出现一方石碑,上刻‘古道弯’三字。

    刘诚手里的药材需要转手,不能在门派的眼皮底下,需要多折腾一些路,绕个弯,越过月镇,前往毗邻城镇,躲开门派的监视。

    但选择绕路,便要承担风险。

    三人来到此处,山丘后便掠出一帮人,却是十几号彪形大汉,脸色阴鸷,站于拐弯处,手持砍刀利器,截断了一行人的去路。

    为首一位刀疤脸瘦汉,厉声喝道:“要从此山过,留下买路财。”

    安翊眸光一凝,这是遭遇了山径草寇,或者这就是这帮人的活动地盘?

    湛云山山脉,草寇山匪,绿林好汉多如牛毛,各有分布。

    狼寨盘踞于这湛云山脉之中,恶名昭著,宛如过街老鼠,在苍云派眼皮底下干着劫掠的勾当。

    刘诚站住脚,面对这十几人的包围,一脸不畏,神情一般冷寂。

    无论安翊怎么想,但到底经历过门派战斗调教,故而脸色冷静,与刘诚等人与草寇对峙。

    哪怕他们是庶役弟子,也是苍云门的弟子,哪是这帮山匪能比的?

    瘦汉看着这四人,甚至那十四五岁样子的少年,都丝毫不惧这一帮大汉的样子。

    瘦汉咧了咧嘴,看着心里暗暗恼火,他到底有点眼力见,知道遇上了苍云派弟子。

    不过狼寨也是这湛云山脉名彻一方,既然场面都铺开了,就不能这么退了。

    瘦汉口气不善,缓缓道:“给了过路费,便放了你们。”

    刘诚极为坦然:“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瘦汉牙齿咬得吱响,看着刘诚,这是不讲规矩了?

    湛云山脉有山匪,要么给钱破灾,要么便打一架。

    这些草寇,就靠着这个吃饭。

    但刘诚等人却不乐意了……

    但,他们辛苦一路,结果归途遭遇道道关卡,层层剥削,落到他们自己手里,又剩多少?

    刘诚招安翊来干嘛?说到底也是聚势,抱团取暖。

    只是刘诚没有明说。

    这一次刘诚明显不愿意妥协,一直认怂太不是男人。

    对于吃不饱的狼,只会一次比一次过分。

    瘦汉一时间与刘诚等人僵持住。

    若是就这么放了对方,那他们狼寨还有面子?怎么混江湖?看来,怕是今天要大开杀戒了。

    如此不懂规矩吗,那就休怪他们狼寨不讲情面。

    瘦汉一吼道:“兄弟,把这四个小家伙给拿下。”

    十几个彪形大汉,齐齐踏前一步,沙尘一震,齐齐一喝:“死战!”

    瞧这架势,区区十几人,硬是整出千军万马的气焰。

    哗众取丑。

    刘诚也曾被这套声势震摄,后来见多却觉得可笑,只是看向安翊,眼神深沉。

    安翊默然,兄弟,他又懂了。

    或许,他今天要杀了人了!

    安翊心下思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心跳有些加快,起伏不断。

    他到底没经历过生死之战。

    战斗一触即发,十几号大汉,包围而来。

    一位草寇手持一把精良陌刀,撇了眼安翊,似乎觉这是好欺负的主。

    只是,忽有风声轻拂,这草寇似觉不对,便面前的小家伙一脸紧张,沉马一喝,身形宛如残云般掠袭。

    安翊擦身而过,粘刀一撩,顿时将流寇持刀的手臂削去一大块的皮肉。

    那流寇猝不及防,被划去一大块肉,惨叫一声,青筋裂起,恶狠狠看着安翊,刀尖舔血的凶徒立马换了只手,杀气腾腾奔来。

    安翊额头滴下几滴汗,手中短刃松了松,又紧了紧,小脸紧绷,一咬牙,拼了。

    不等那人再袭,安翊速度更急,脚不停歇,竟一下刺入流寇心脏。

    凶徒低头看一眼胸膛,又看一眼一同难以置信的少年,不甘心缓缓跪倒。

    安翊抽刀,狠狠喘了一口大气,眼瞳略缩。

    该死,他的速度怎么这么快?这就死了?

    没有来不及感受第一次杀人是何滋味。

    安翊便被背后凉意惊到,迅速侧身闪避,反手便刀锋扭旋,划出一刀弧,划过草寇的喉管。

    鲜血一飙,映入眼帘格外刺激。

    又死了?

    安翊更紧张了,一闭眼,猛地再睁,与一位惊恐不已的草寇对上眼。

    杀都杀了,想这么多作甚,习惯就好!

    先杀完再说!

    安翊一脸都是‘你们的错’的表情,随即陷阵杀敌。

    二柱香不到的功夫,敌人尽绝。

    大多数都是安翊杀的。

    安翊速若疾风,直追一道惊恐而逃的草寇身影,于后心之位,一刀刺下。

    他身上衣衫染血,身上划出道道血痕,不过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伤。

    安翊长呼一口气,恍过神,对上刘诚、郑将成与林武全的目光,尤其是刘诚,目光明显带上几分复杂色彩。

    “怎么了?”

    刘诚眼皮跳一跳,压下欲言又止的话,若无其事道:“没事,把尸体处理下。”

    这一天,是安翊第一次杀人,一口气背负十几道人命,同时,他的天赋逐渐觉醒。

第十九章 炼宝轩

    不知不觉时已至入冬时节,寒意大盛,山间下起一场初雪。

    月山月镇,冰凌垂挂,寒风萧瑟。

    清晨悠悠至硬冷床上中醒转,安翊换了一身厚衣,呼气如吐烟,推开门,看着朦胧细雪飘扬山间,地面银霜素裹,群山一夜白头。

    安翊裹紧衣裳,脚踩雪地,看见镇里人来人往,清雪,扫除。

    不远有河流凝冰,小桥沉雪,月镇孩子,欢声笑语,绕桥闪躲,打着雪仗。

    洁白积雪银光耀眼,被形成一个个雪人,样子不好看,却充满童趣。

    欢声笑语传来,安翊不禁莞尔,眼底深处闪过一丝羡慕与回忆。

    有爹有娘的孩子就是宝啊……

    似乎想到记忆中渐渐模糊两道身影,恩恩爱爱,阖家欢乐。

    可惜,逝去事物,已经无法找回。

    安翊脚步微顿,向着西峰炼宝轩而去。

    花了小半个时辰,抵达一座数十里远的西峰。

    此处乃是一处火山地带,山群围绕一座形似尖锥壮伟峰火山口,火雾赤腾,状如火舞,整体山峰赤红,兼之植被稀少。

    西峰为门派炼兵之处,十八般武器均是涉猎,甚至连一些暗器亦有打造,其中刀剑更是一绝。

    安翊来到此,只觉从冰天雪地来到春夏之交,热气升腾。

    登上西峰的半山腰,炼兵坊占地数顷,外型古拙沉厚,一块黑匾,上刻铁画银钩的三字‘炼宝轩’。

    步入炼宝轩,正门由两人合抱的铁木支撑,下覆蚀金底座,梁架结构。

    目光越过前厅,安翊思忖,那内厅便是‘百兵厅’吧,其中当是放置着门派精心炼造,工艺绝佳的各色兵器。

    来来往往俱是客,除门中弟子外,不乏有外界富家子弟与侠士之辈,出入百兵厅,购置兵器,或请教铸器师打炼兵器。

    可惜,若是不被允许,庶役弟子是不能随意进入进百兵厅的。

    只能走偏厅,安翊熟门熟路找到执事,拿到庶役木牌,绕过正厅之路,来到后厅。

    后厅内有玄虚,三转两绕后来到一座花纹繁复的古拱门前,打开入口,环形阶梯,有桐油灯照明。

    层层往下,深入山腹,热气更盛,火焰温度极高。

    褐青岗纹青石垒成墙壁,犹如铜汁浇筑,坚硬非常,仿佛能导热,感到两股热意凉气分流。

    锵…锵…锵……

    铁石金玉交击之声,随而下走深入,渐渐响起。

    安翊感知风息,对气机感知极为敏锐,竟听出一声声龙鸣虎啸般的锤打声,节奏分明,极为悦耳。

    深藏于山腹之中的炼兵室,占地广阔,熔炼房纵横交错,成群的精悍汉子在此打铁炼兵,有学徒拉着风匣,火光缭绕,铁锤撞打,各司其职。

    安翊来寻到此处管事,被引来到分隔的熔炼房。

    一位宛如铁塔的高壮汉子,赤裸上身,肌肉雄健,一手握锤,一手持钳,夹着着烧红器胚,发挥着打铁锤法:乱风披星锤法。

    那管事唤了一声中年汉子,汉子回过神,冷峻的脸庞看向一大一小,似给人自然不好惹的样子。

    不料,汉子憨厚一笑,声音显得豪迈:“来了?”

    他看向安翊,点了点头:“来,安小子,帮大叔我的拉风箱。”

    安翊点头,经过数次的庶役堂任务,经验日渐丰富,脱去厚衣,撸起袖子。

    都来到炉边架,抓住风箱把柄用力拉扯起来,风进火炉,好似太上老君的八卦炉,炉膛火苗直蹿,冲出炽红蒸汽。

    这活不轻,工钱也不轻,需要暗劲修为。

    拉扯着风箱,安翊意凝神会。

    暗劲之力,把持风箱,其意如拨钢丝,如撕丝绵,又如两手拉弹弓,裹劲,劲意,却有不小的讲究。

    这一位便是一个多时辰,数百下推拉,越发沉重,肌肉如链张缩,双臂青筋爆起。

    安翊襄助大汉炼器,一边观看着,默默偷师学艺。

    铸器师傅名张泽,化劲修为,四十多岁年龄,打铁功力二十年,

    旁观震撼,却见其彰显精伦技艺,锤法如风,气流相激,器胚或方或圆,或长或扁,都在汉子一念之间。

    火星激弹,时不时将器胚置入熔炉焚烧,需接着放置铁台,继续锤打。

    一个时辰之后,大汉将器胚插入半人高度的木桶中,浑浊污水呲一声,烧红器胚蒸发,冲出道道匹练白烟。

    取出时,器胚表面水珠呲呲作响,冷却后成青玄之色,遍布密鳞,通身皎洁泛光,一见便见不是凡品。

    当然,也可能是安翊没见识。

    张泽看向安翊的目光满是欣赏,通过几次观察,这是一个有天赋的少年。

    据说还是杂工,要不将这孩子收入炼宝轩当学徒?

    张泽有所意动。

    待安翊收工完毕,领了一笔不小的工钱,正美滋滋数钱时,不过一想这笔钱怕是留不住多少,都要用来还债,顿时脸色一垮。

    正要走时,却被中年管事唤住,直言道:“张师傅看上你了,要不要来这当学徒?”

    安翊数钱动作一顿,猛的抬头,双眸放光,炼宝轩的学徒?除了筑丹居的‘外丹’之术,此处可是最容易出人头地的地方。

    甚至,安翊有一瞬间想直接答应,并感激涕零。

    “抱歉,管事。”安翊压制下内心冲动,僵着脖子,咬牙拒绝道。

    这一回拒,顿时让管事惊讶,这可是张师傅主动起意,你却拒绝?

    小子,别不知好歹!

    不知道苍云派,无数庶役弟子最想加入的行当之一,便是炼宝轩?

    在庶役堂,唯炼宝轩的铸器师傅最为宝贵,是普通庶役能接触到最好技艺,铸器本身就耗打筋骨,锻炼体魄,技艺精良,便是外门、内门弟子也不敢放肆摆谱。

    若是到了老师傅的这级别的匠师,更是鸟都不鸟一眼,地位可见一斑,丝毫不弱一般供奉的傣薪,资深者更是媲美长老级别。

    安翊自然清楚当铸师自然极好,甚至江湖一些高手,就是打铁出身的。

    但,就最基础的打铁技艺,也至少要跟着熬打上二三年,才能小成,其中各个环节,拣料、烧炼、锻造、定型、抛钢,回淬等等环节,都有不小讲究。

    等出师大成,基本上好几年功夫起步。

    他若不修外劲之路,不妨投身此道,但山脉一行滋生他野望,如此一来,断不能耽误修行。

    其它一切都要靠后。

第二十章 规划

    黄昏时分,安翊一脸遗憾的离开炼宝轩山腹,外界冰天雪地,一冷一热交织,耳目清奇,呼呼灌风。

    迎着寒风,重新换上厚衣,把自身包裹紧实,一路回返月镇住处。

    等锁上门栓,靠着门,安翊长呼一口热气,几息后,忘掉炼宝轩的事,眼眸中渐渐焕发异彩。

    将藏在床底下的破旧木箱翻出,盘膝床上,安置于膝间缓缓打开。

    “淬骨丹五枚,强髓丹三枚,大元丹三枚,另有一些药酒、药散、药丸……除此之外,还有十两银子。没成想蛇昒草这么值钱?”

    安翊看着整齐罗列摆主的瓶瓶罐罐,右手轻轻一拂,瓷声轻脆,叮当悦耳,不由心满意足笑了笑。

    妙不可言啊……妙不可言……

    归来前,斩杀祸乱一方狼寨草寇,从草寇身上也算得到了些收获。

    之后在一条岔路口,将斩获与药材一同交给刘诚与郑将成,二人辗转消失于夜色中,前往处理手中药材。

    待到三日后,也就是昨夜三更时分,刘诚方才重新现身月镇,邀见安翊。

    出乎安翊意料,药丹各序很是齐全,兼顾淬体六合之药,相应配合炼化,方能以小见大,发挥最大药效。

    这份炼体药资有些超乎安翊意料,精打细算,配合大量肉食,足以让修行小半个月。

    而刘诚也向安翊交心,有另眼相看的意图。

    他需要武道资粮,自然没有推托,全数收下,想着日后再报答刘诚这一份看重。

    不过管中窥豹,却也让安翊看清了刘诚背后的人脉渠道。

    他估算一番,竟得到一个事实,通过刘诚暗中渠道得到的药丹,仅指花费,不到药堂的三分之一。

    前前后后一算,他便知道,苍云门的药堂在这方面到底有多赚钱,简直是暴利。

    可见他当年在弟子院时,花了多少冤枉钱。

    这已经媲美外门的普通弟子了……

    安翊思忖道,不过转念就觉得自己有些井里之蛙,庶役弟子有此渠道,想来外门弟子的圈子,想来也有类似的情况。

    这也让安翊对门派一些没放在明面的规则有了更深入的认识。

    也不知道有没有内家心法暗中交易?

    安翊闪过一道念头,便忽略在心,并不急于修行。

    而是开始冷静沉思自己的未来规划。

    需要做到长久作战地准备。

    先说优势方面,以他的年龄、资质、条件等各方面因素,把握黄金阶段,暗劲后期有一定概率。

    而暗劲后期之后还有一个‘完满’关,有武者水到渠成,后期一成便至圆满,不是靠嗑药能突破的。

    而有的武者却始终停驻在暗劲后期,无望圆满,也是突破外劲一大桎梏,需要武者自省,查缺补漏,弥补根基。

    这完满一成,便能着手参悟化劲之道。

    但化劲之道……事非经过不知难,安翊现在尚无心绪,暂时先忽略。

    就算要深入了解,目前也太遥远,甚至会影响心境。

    先走到暗劲之巅,才能展望化劲。

    安翊从山中归,发现若是契合天时地势,时令变化,他对武学的参悟进步,往往会有所助益。

    点点滴滴,直至汇成大海。

    再言劣势,归根结底便是摆脱繁锁沉重的庶务,重新回归武道本质上。

    经过刘诚等人接触,安翊已经有一套思路。

    还有,偿还债务这一方面,这点在三天内,安翊也想透了,每月偿还三四两银子给门派,足矣。

    庶役堂分配工作,扣除账务,这是明面,他躲不掉,也没法躲。

    但暗中所为,就是他自己的积蓄,毕竟他才十二岁,炼武黄金期就那么几年,他要为自己的考虑不是。

    若是可以,他想存家底,改善下生活。

    积累钱财,一是购置东峰观霞阁的武学秘藉,二是炼宝轩的兵器。

    这两样,他早以垂涎已久了!

    天下武学涵盖,外家、内家,武技,术法,神兵。

    外家与武技相辅相成,关系宛如君臣主次,若是肉身是玄铁器胚,那武技在于雕琢熔炼。

    至于内家与术法之间,本质亦无差异,只是更为莫测玄奥,不是安翊小小暗劲武者能接触的。

    最后是神兵利器,其分量不言而喻,能与武技融会贯通,更与术法神意共鸣,威能出神入化。

    混迹江湖,哪个人物没有一件称手招牌兵器?

    ……

    饭给一口口吃,路给一步步走。

    思量之间,安翊给自己定了一个小目标,接下来的近六年时间,先成就暗劲后期。

    是他的‘六年之约’,对自己的承诺!

    暗劲后期,到时候成为外门也是轻而易举……

    就是不成?他也要将那可恨的卖命契撕毁,那他便是清白之身。

    届时,天高地阔,欲往观之……

    想到卖命契,安翊内心似有一团火焰燃烧,这玩意真是无时不刻在提醒着他。

    要奋斗啊,少年!

    他不恨门派,也不恨李合。

    对门派,他不仅不恨,甚至有所感激,认同一派之言,江湖之上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强者之尊……

    对于李合,则看开了,没有他,说不得就死在逃荒的路,其人善恶一念,为己,这能说错了吗?

    说到底,他比太多人要幸运太多。

    望着窗外雪花,安翊摸了摸心脏,喃喃:“星光不问赶路人,岁月不负有心人,此后,我当与自身共勉!”

    定个小目标,便要朝夕必争。

    木屋间,安翊将一枚‘大元’丹吞服,温热丹流顺着腹部扩展,流淌四肢百骸,如沐热汤。

    却不知这药丹出此哪位药师之手,这六合药中,其中大元丹妙益最好,药效通达四肢百骸,经脉百窍,固元温养,修筑暗伤隐患。

    但也要慎服谨行,药丹虽好,但‘贪怀’只会过犹不及。

    现在一味追求药丹,修为看似突飞猛进,但到暗劲期,那完满一关便不得而见,只会困守一隅,进退不得。

    安翊沉浸于修行之中,无法自拨。

    六合之药,皮肉筋膜,内脏骨髓,淬炼不成彼此。

    配成炼元桩与陌元功,药力迅速化为已用,一丝不差被他完美吸收,融贯一体。

    接下来的时间,安翊一边默默苦刻修行,一边埋活苦干,恨不得将时间掰成两瓣使。

    不过安翊也渐渐发现,在月镇修行,不比昆岭,他似乎‘招风’体质,风大的地方更适合他。

第二十一章 六年期间

    时间如流水,波澜不惊。

    腊月季节,梅花含雪吐香,湖泊隆结深冰。

    又一月,安翊再随刘诚三人一入湛云山脉,不再是昆岭龙渊,而是一处深涧水域,只是此次收获寥寥。

    安翊虽然失落,却也沉默接受这个结果,也好过颗粒无收,故也没太沮丧。

    相较于湛云山脉的冒险奔波,在苍门派却有新的境遇。

    随着安翊在庶役堂执行杂工任务,越来越熟练,尤其在炼宝轩干活,竟然先后得了多位铸器师傅的赞誉。

    对于铸器师傅看重,安翊略略一思,便知道问题在哪。

    鉴于是对气机的感知,前提预判,略有心得。

    但行之惟艰,越是接触炼器之道,安翊越发觉得博大精深,不可深陷其中,他可能顶多在一旁有打打辅助位。

    面对这无数杂役弟子纷沓而至,趋于之鹜的机会,再次招募,安翊有过心动,但经过再三犹豫还是相拒。

    哪怕给予的正式待遇,远超普通学徒、杂工。

    其实他现在就在赌,赌武道未来,赌那一道渺望星光。

    不成功变成仁。

    他执着武道,但倘若真的无望,那也许他会在二十岁时,选择投身打铁生涯,当一个默默无闻的幕后工作者。

    然,论安翊内心是多励志,似要破釜沉舟的架势,但现实永远不会朝他希望的一面发展。

    虽然不愿当免费学徒,但安翊依旧常被指派到炼宝轩,就因为他辅助打得不错,用得顺手。

    这炼宝轩都是不缺钱的主,邀请安翊成为专属兼工,安翊沉默过后,自然也乐意,拿钱当活,从善如流。

    顺便学点铸器的技艺,一方面能攀些交情,一方面日后也能派用场。

    毕竟铸器与武道息息相关,火炼筋骨,大有裨益。

    时间一长,第四个月时,安翊慢慢没有了其它活计,专心在炼宝轩活跃,每个月也能多赚得三四两白银。

    而这笔钱,随着时间流逝,想来会能越来越多。

    同时,每月入湛云山三四回,采摘一些药材,用于修持补益。

    比起初来乍到时的境遇,终于让安翊折腾出局面,有了新的气象。

    ……

    来到庶役堂的整整半年后。

    这一日,安翊入心心念念的东峰观霞阁。

    观霞阁,云苍派的藏经地,历任苍云派掌门励精图治,苦心经营,经过数百年岁月,收罗海量武学秘藉,不乏孤本珍本,可供弟子参阅。

    此为门派重地,内有阁老坐镇,武道修为高深莫测,览阅群书,几近通玄,在江湖之上是赫赫有名的内家高手。

    观霞阁格局九错三,第一层卷书堆积如山,各色书藉,如游闻传记,药书杂卷,地理天文,列国史记等等。

    第二层与第三层则放着更为精深玄奥的秘藉术法,乃至镇派级别典藏序列,非杂役弟子能上去。

    观霞阁规矩,一是入阁借阅,二是花费银两购置,前者在阁中览书,增长见闻底蕴,不得带出,后者购置,能得到武学原本抄录,与前辈心得体悟。

    前者妙在,花少钱看多书,后者则不言而喻。

    毕竟武学修行讲明义通理,一本书藉,有繁有简,繁即冗长广大,道义无穷也,唯有寥寥数语见真章。

    而简则微言大义,字字意涵晦涩,难辨作者真意。

    武道修行更是如此,失之毫厘,谬之千里。

    外家与内家有一本质区别,外家没内家那么玄虚,讲意境,心性,悟性。

    大体少有炼死人,走火入魔的说法。

    只要肯深耕苦练,入门是极为简单的,武技也是如此,重力量,技巧,淬体为主。

    故而大部分外家武者,体躯壮实如熊。

    江湖之上,也不乏不晓淬体之术,只通武技,达到出神入化,从而斩杀不入流的内家武者的局面。

    安翊从最开始,陆陆续续购置了《形意拳》《重剑术》《螺旋劲》这些强悍武学。

    到后来,安翊经一位阁老随口点拨,太过注重力量发展,有失平衡,又选择了《瑜伽经》《左右互搏术》《太空步》等,着重技巧为主的外家武学。

    而实践出真知,这些以技巧灵活为主的武学,竟更适合于他,天赋使然不说,也节省一部分药资耗用。

    由此,安翊结合此前基础所学,逐渐弥补自身的缺漏破绽,上下谐合,聚往如一。

    之后又过半年。

    安翊门派事务与湛云山行两不怡误,双管齐下。

    当然,事也不算多,他的小小庶役,无需交际往来,更口袋空空如也,只能两线一点,踏实守份地干活。

    门派之中,安翊心怀谦意,于炼宝轩认真干活,从不喊累,干活一丝不苟,日渐好评。

    于湛云山山脉中,南纵北横,闯西越东,荒山大泽,拨草寻药,勇入险境,与虎狼搏斗,同巨蟒较量,历经生死。

    渐渐的,安翊往来如意,经营有道,将刘诚等人套路入手,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拿捏住分寸,终于厮混成庶役堂老人,更加随心所欲。

    于昆岭龙渊之上,修行《瑜伽经》,坐看风起云涌,观摩体悟内在变化。

    安翊似找到为自身量体裁衣的修行之途。

    兴致一起,便如鱼跃于渊,风伴流云,施展苍云纵,与悬崖峭壁之间行走往来,好似漫走云端。

    天地意趣盎然,行举由心,逍遥法外。

    这个时候,安翊最快活,没有庶役堂管事的严加束缚,也没有炼宝轩来回操使折腾。

    冥冥天时人合,忘忧止心,安翊渐有脱胎换骨之玄,对肉身力量技巧,逐渐登峰造极。

    依凭略微的优势,加上锱铢必较的节约,二年后,安翊十四岁,暗劲中期水到渠成。

    也是这一年,安翊渐渐成为了观霞阁的常客。

    从拳法及掌术,腿术、劲功、秘桩,短打、近身、箭术、剑法、刀术、点窍、五感等等,凡是一楼的外家武学,安翊均有涉及。

    参悟其中招式套路,解析破绽漏洞,印证已身。

    功夫在于精,不在于杂,此是众所周知的真知灼见。

    安翊对此,仅仅只是涉猎,以保证日后若有机缘行走江湖时,遇敌遇险,不会行差踏错,失了分寸。

    这里也能见出苍云派的良苦用心,观霞阁的两道规则,可谓是相得益彰。

    日复一日,年复一日,这位少年身量渐渐拨高,容貌蜕变,底蕴越发沉厚。

第二十二章 化劲

    光阴似箭,四载岁月而过。

    又是一年大雪时节,好似一场轮回。

    湛云山脉,千里冰封,鹅毛大雪飘洒人间。

    寒风凛冽中,有一位俊美青年迎风而行,背负一柄布裹重剑,似有四尺有余,所行目标是昆岭龙渊。

    这些年,谈不上精彩与壮阔。

    这篇故事寡淡无味,除了偶尔的小插曲,绝大部分时光都显得那般平平无奇。

    没有精彩的机遇,只是一个少年脱去青涩,渐渐成熟,有了自己的思想,对人事物更为透彻。

    青年正是安翊,在庶役堂也混着‘风生水起’的小人物。

    这份名声一面是炼宝轩这些来锻器生涯,自是天赋使然,二是他的容貌。

    谁不感慨一声,安翊之颜,‘钟灵毓秀,仙颜嫡容’。

    论皮相颜表,桃眸剑眉,鼻梁高挺,嘴抿一线,可谓是面如玉冠,目蕴风流,再论骨相更是少有神秀清质,灵根天成。

    而身量更是男子中也是少有高大,许是苦练外家之故,而如今的安翊身及一米九多,高大魁梧,气宇不凡,配合手中重剑,相得益彰。

    尽管是庶役之身,但风采哪似俗流。

    安翊一袭蓑衣斗苙,遮蔽残酷风雪,走过厚厚积雪,走向雪巅。

    山路十八弯,桦柏后凋,安翊沿着山径再登昆岭龙渊。

    仰首观去,漫漫风云之海豁然眼前,他立于山巅,衣袂飘飘,蓑衣草屑向后飘扬。

    安翊喃喃道,声调充满磁性:“是时候,明年春时武林大会,迫在眉睫。”

    外家之术融会贯通,臻至无招胜有招之境,他的修为底蕴,气机境界已达巅峰。

    今日,他要以庶役之身,踏上外劲之路,突破所谓的‘小先天’之境。

    此话,安翊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但一直默默努力着。

    盘膝于山巅,安翊将背负的重剑取下,安置一旁。

    迎风吹扬,解开蓑衣,脱去束缚,露出一身宛如刀刻斧凿的肌肉钱条。

    然而,双臂、皮肤上的一道道火燎烫疤,也显得格外触目惊人。

    炼宝轩打铁铸器很苦,哪怕再有天赋,也要日日夜夜面对烈火炼烤,耗劲耗力。

    银两是赚,但赚得每一分都是血汗钱,来之不易,此中之心血不足为外人道也。

    此时,在这冰天雪地,安翊宛如一团烈火熊熊燃烧。

    从怀中取出一枚丹药,呈赤红之泽,名为小还丹,每一枚都价值百银。

    若无此丹中的药华荟萃,弥补自身,他便算成功,性命也会枯竭而死。

    将药吞服而下,安翊缓闭双目,盘膝修行。

    正所谓化劲之道,丹经云:“阴阳混成,刚柔悉化,谓之丹熟。”

    其意指,明暗两劲,为一文一武,一动一静,一刚一柔,宛如阴阳,九转混成,谓是化劲。

    化劲武者,内腑几近无瑕,全身筋骨宛如韧玉,骨髓充沛,后天根基达圆满。

    他十六岁便成就暗劲后期,但之后两年,为修‘完满关’苦心磨砺肉身。

    再三准备,待候天时,直至今日今时。

    此时此刻,安翊方才体悟到外家修行真正的不易。

    他从未轻视了化劲门槛,也未避若蛇蝎。

    经过安翊旁敲侧击,才逐渐从一些门派的内家师兄口中知晓详情。

    让安翊百思不可解的是,有人言化劲易成,有人则言化劲之路九死一生,慎之再慎。

    到后来,安翊才清楚,对九死一生是对没背景的人而言。

    过此关,亲历者痛不欲生,往往是内家高手修行到中三品之后,若是想补益自身根基,便会请师门长辈在旁护持,依法修持,再兼灵丹妙药吞服。

    此时有真气加持,行功如火纯青,自然是高屋建瓴,轻而易举。

    很少有人老老实实走炼体之道,因为这是一笨办法,并不高明,在今时已经落后了。

    之所以化劲这么强,说穿了,明暗双劲不菲是修后天之体,力量之炼用,而化劲,却有后天,造化重塑之能,

    这里的重塑,指是根骨,经脉。

    任何体系,都是由易到难,外家最后一关,难度与传闻的内家上限最后一关的‘先天’一般无二,故言‘小先天’。

    后来……

    安翊达到暗劲圆满,从观霞阁得化劲‘决窍’,却无意从锻器中寻找灵感。

    与铸器殊途同归,关键在于‘淬火涅槃,去芜存菁’,这八字真谛。

    将自身当成一块器胚,方才极为凶险。

    以至于安翊之后,又专心研究铸器炼器,从中学习经验,反馈自身,竟从一介兼工,成为正式铸器师。

    虽然有些内情让人诟病……

    此言暂且不表。

    ……

    随着安翊决窍运转,周身劲力游走,变得腾热,到最后越发滚烫,宛如烧开白水。

    刚开始如若温水煮青蛙,安翊尚能承受,到后来越来越热,双臂、大腿青筋凸起。

    额头汗水流淌,热气蒸腾,从安翊盘膝之地,一寸寸蔓延,冰雪消融,露出坚硬岩土。

    闭眼凝运决窍,但眉心隐皱,似在承受非人痛楚。

    十年炼劲经验,安翊竭尽所学,逼出气血,大火浃髓沦肤,烹炼周身,皮肉、筋骨。

    身上如煮熟般,气血枯竭,劲力不断被消耗,又生生不息,循环往复,有浊气被烧炼而出,周身皮肤渗出黑青杂质。

    安翊能感觉到体内之中有两股力量,一阴一阳,却不交融一体,而他现在就在尝试合二为一。

    这些经验是他以化劲之关最简单的决窍,又通过自身不断理解参悟而为。

    阴阳之劲游走各处经络窍位,身体各个部位,各处根技末节,每一块骨肉,一遍遍淬炼,一遍遍涤荡。

    心脉如打鼓擂云啊,血液澎湃如潮,一浪接一浪,接着骨骼在响动,好像铸器之师不断锤打。

    骨骼在重塑,越发内聚,密度、坚度、质度、不可同日而语。

    咔哧~咔嚓~,全身骨节都颤动。

    时间流逝,不知是半日还是一天。

    痛到最后,身形开始枯槁,原本壮硕身材缩水一大圈,差别甚大。

    这般折磨自身,其痛苦可想而知。

    安翊感知下,浑身上下似乎在崩溃,周身肌肤有裂痕,一寸寸扩展,这一刻鲜血流注渗出,遍及周身。

    许是牵扯到某个弦,安翊一张俊脸,变得狰狞扭曲,猛的仰头,血管青筋一路蔓延而上。

    低低嘶吼一声,宛如猛兽。

    这一刻,体内四肢百骸像是到‘铸器’的关键环节,刹那间,小还丹药力灌注融入,可谓是苦尽甘来,痛到极致后的舒爽。

    刹那间。

    风雪再无阻竭,席卷向安翊,将他包围得无比严实,无踪无影。

第二十三章 滑雪

    一夜流逝,日月如梭。

    翌日,蚀火死灰复燃,包裹安翊的雪堆缓缓消融,一尊人影从其中脱颖而出。

    从头到脚,一道颀长身影再次出现,眉眼挂霜,脸色僵冷。

    安翊缓缓睁开,没有神采,而是一抹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压下惊悸感,安翊长身而起。

    下一刻,周身一阵骨节如爆竹般噼里啪啦响动,连带雪花乱舞,飘然而去。

    安翊只觉如换一具身躯,一时间发现自己身体的玄妙之处。

    如变一个人。

    甚至有些许不适应这一蹴而就的变化。

    安翊凝神,此刻他的五官五感更敏锐,感知之下的风之弦动,更为透彻。

    风吹草动,雪之走向,与肉眼之处不可视之局,都能更为清晰感知。

    握了握拳,刹那间,化劲附着于手心,风雪汇聚,越聚越多,汇成雪旋。

    下一刻,一颗并不圆润的雪球出现手心。

    同时,肌肉间活动所带来肌纤维牵拉感,血液涌动感,刹那间涌入脑海中,纤毫毕现,妙不可言。

    适逢一只雪燕飞来,飘来而至,正要掠过安翊,安翊当即只手一擒,尚未接触雪燕,但雪燕犹如牵制,插翅难逃。

    扎根于手背之上,欲飞不得,却无需安翊动手,仅凭化劲之巧。

    雪燕扑闪几下翅膀,怎奈无能,干脆放弃,似乎没感觉到恶意,顿时好奇着燕眸,烁烁盯着面前眉眼如画的巨人。

    俊美青年展颜,轻轻放归雪燕。

    看着雪燕飞翔天穹之上,青年几度看痴,有些羡慕。

    安翊捡起身旁的放置的重剑,四尺长,剑柄古拙,钢纹厚沉,重达五十来斤。

    此并非什么精良打造的宝剑,仿制玄铁重剑,走得大巧无工,重剑无锋的路数。

    他每日练剑,又修《重剑术》日复一日,依凭这重剑之威来淬炼肉身强度。

    安翊猛地擎起剑来,一臂一剑连成直线,分寸未动。

    下一刻。

    四尺重剑在安翊御使之下,掷起千层飘雪,随影而至,剑起瞻忽如清风,倏尔似狂澜。

    这方冰天雪地,身着单薄,却不畏寒冷,热气蒸腾,剑御如环,一套苍云重剑式,信手拈来。

    “难怪,化劲有小先天之称,此关一过,一羽不能加,蝇虫不能落,果真玄妙。”安翊停下,看着风雪避退三舍,沉默片刻,发出一声感叹。

    他未有如此独特的体验,与明劲暗劲修持截然不同,二劲修炼讲究炼用一体,一步一个脚印,一点一滴磨炼而来。

    而化劲之后,翻天覆地的身体变化不可同日而语。

    过了化劲之关,他能感觉他的力量能打破桎梏,超脱五百斤,达到千斤之力。

    安翊没有过多体会,收剑,拾起衰衣斗笠,进入山洞,山洞依旧老样子,却多一些物件,可见这些年在此地住的时间也有些年头。

    将山洞从中放置着干净衣服穿上,安翊把注意力放在身上。

    他自己这些年疯狂炼体打磨出来的健硕肌肉,也消失无影。

    本来因为着重技巧缘由,安翊身量便略逊一筹其它外劲修者。

    如今,更是只剩下一层层薄薄的肌肉,整个人变得格外瘦削。

    但,这一层肌肉,无论是韧性、爆发力、与坚度也远超从前。

    如今穿了衣袍,松松垮垮,裤腿垂到地面。

    安翊剑眉微微一蹩,透出几丝不舍。

    这些年狂吃狂喝,每年掉一丝肌肉他都心疼不已,现在倒好,前功尽灭。

    这几年铁是白打了……

    徒呼奈何,安翊也明白这怕是物极必反的缘故。

    不过好在,再炼想来能重新找回来。

    走出山洞,迎着风雪,安翊深吸一口凉气,看着风雪。

    这些年默默苦炼,将目标铭刻五内。

    他曾向刘诚等人透露自己能挑战化劲的决心,可惜得来却并非鼓励支持,而是于他言述其中的困难与危险。

    似乎了解得越深便越恐惧,不敢轻易尝试。

    此后安翊再未聊过这个话题……

    已经没有意义。

    此时功成造化,十年磨砺终得真实的回报,安翊漫步雪山中,雪风悦耳,心潮起伏。

    往常,他登山或下山,无一是山路十八弯,耗时耗力。

    如今突破化劲,安翊突然福灵心至,想尝试下男人的乐趣。

    ……

    正所谓,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月冬有雪。

    北边州城,富贵之家,遇雪开筵,塑雪狮,装雪灯,大雪时节常常雪中盛典,热闹非凡,武者与凡人都可共襄盛举,脚踏木马、雪板、进行雪中对弈。

    也连当年梁国太祖也极为推崇,承袭前朝魏国,每年都会举办冰嬉大典。

    站在雪巅一侧,视野寥廓,雪风肆虐无际,衣袍飘舞狂卷。

    没有一身健硕肌肉,安翊身形无疑变得瘦削挺拨,宽肩腰窄,恰如其分,立于风中,凌然自若,傲雪欺霜。

    若是从此处下,能直达山脚,却蜿蜒陡峭,一个不慎,便是不死也要半残、

    他已非昔日阿斗,初临昆仑龙渊的胆颤心惊,畏怯不已。

    今时今日,安翊终于能不畏风雪之威,泰然自若,雪寒之地,酷冷不侵。

    与跃踏龙渊截然不同,龙渊已经不能给他多少新奇之感。

    当即整个人如若化身烟波浩渺,直入人间。

    一路风驰电掣。

    如人在天上飞,魂在上后边追。

    宛如一道流光飞影,何其自在,真感觉到世间极乐。

    心惊肉跳的同时,又格外刺激,过瘾。

    化劲渗透至足下,便是他一块浑然天成的雪板。

    风声律动尽入感知,安翊化身精湛的掌舵手,飘移闪避,游走穿插。

    飞越一块倾斜的雪角飞檐,化出一道完美弧形,在空中旋转如梭,倏尔落地。

    雪花四溅。

    越来越快,飞流直下。

    下半山腰,安翊便有些把握不住。

    暗道不妙,御使苍云纵,想要减缓速度。

    惯性作用太大,片刻间便越数十丈之距离,忽然安翊脑海中蓦然闪过化劲的一句决窍:“三回九转,感而遂通。”

    嗖~嗖~

    灵台一清,安翊身形掠转如旋星,在雪中划出一道道巧妙却凌乱的走位,形成一道道龙卷,减缓冲势。

    风雪被安翊所惊动,险些引起雪崩。

    到临近山脚,安翊一个正面栽倒,重重砸在雪地,炸出一个大大人形印记。

    半晌,安翊翻过身,呼呼喘息,俊逸脸庞带着久违愉快感,脑海光景还回忆在其中过程中久久不能自拨。

    望着雪山天光,苍山云海。

    安翊产生了一丝妄念,他能否有朝一日,登上九霄,乘风若仙,如那雪燕般?

第二十四章 名份

    月镇,这处依附于苍云派而建立的小镇。

    一年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不算在灵秀峰的四年,安翊也算此处的老镇民了。

    六年时光不长不短,却也能生出许多变化,赶上苍云派改制,小镇规模更大了,半月快成圆月,长街林巷各处繁华。

    月镇人也懂享受,作为苍云派辖下,半独立于衙门之外,形成义扬郡的名胜之地,义扬郡各方来客云集,踏青观景,定居乐业,置办产业。

    人口激增,已然有大镇的气象,走街串巷,随处可见店铺林立,五花八门,米布茶盐商行,客栈、酒肆、茶楼。

    也有些乡绅土豪在镇子依山傍水处兴建了宅院。

    安翊没怎么离开苍云派,颇有生于斯、长于斯的味道。

    在弟子院时便这般,一个山峰便老老实实待了四年,到了月镇,亦是如此。

    这六年间,从最开始杂工,搬砖运货、跑街使唤,到后来被在炼宝轩当兼工伙计,专门打铁,冶炼铜铁,再后来混熟些,便湛云山与月镇两头跑。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许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

    顾浩这一位同窗旧友,凭着踏实能干,在火灶房学厨,用了五六年功夫,为自己赎了身,来时奴仆命,走时清白身。

    林将成离开了苍云派,应征了梁国边陲行伍,当了兵。

    林武也走了江湖之途,据说要当个潇洒自由、浪漫不拘的江湖侠客。

    刘诚慢慢凭着一些机遇,混成了庶务堂的管事之流。

    布庄,坐落于月镇南街巷中,老板据说是一位心灵手巧,风韵犹存的美妇,安翊称呼黎姨,据说是江南人,这几年才搬到这里。

    布庄生意相当不错,美妇懂品味,有眼光,知晓江湖侠士的风格,各式套装大气合度,却不失细致针钱,既有昂贵的,也有平价货。

    安翊常入湛云山脉,与猛兽山匪较量,加上体形变化,故也需常换衣衫。

    安翊一头披头散发,进入布庄。

    布庄老板娘黎檀看着安翊,竟有些不认识,直到安翊开口:“黎姨,是我。”

    安翊将因为玩得太嗨的而凌乱的长发,挽到耳后,方看向美妇:“麻烦黎姨,来这换套合身的衣服。”

    一脸俊美脸庞露出,美妇失神片刻,随即反应过来,娇笑道:“你怎么瘦成这样?是被哪位妖精榨干了?”

    安翊张了张嘴,本想说自己突破化劲,不过转念不知想到什么,顿时话音一转,随口道:“最近练武有些懒,肌肉掉了有些多。”

    黎檀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俊美的高大男子,怎么觉得这孩子瘦下来,好像更加好看。

    真是,一张灵秀清俊的脸,偏配上五大三粗的身材。

    见安翊体型变化颇大,黎檀取出布尺,替安翊量身,呼吸着男子身上气息,有些情难自禁。

    量裁之后,美妇取来一件白衫劲装。

    安翊笑道:“黎姨,多少文。”

    黎姨勾了勾红唇,纤纤玉手一拨裙摆,露出丰韵细长的小腿,笑道:“可以免费呢~”

    安翊打了个冷颤,他气血旺盛,禁不住这个。

    但安翊还是拒绝,女人是健身路上的绊脚石,尤其是正值如狼似虎的年龄。

    更何况他还有大事要办。

    无视美妇的诱惑,安翊交付数百文钱,避开视线,正要离开,却被美妇拦住。

    安翊猛地后退,避开暗香袭人。

    玉手搭在肩膀上,靠近安翊耳畔,吐气如兰:“少年,若不想努力,一定要找黎姨哦。”

    在美妇恋恋不舍的眼神中,少年逃之。

    ……

    南街一苍蝇小摊,立于巷中,幡布飘扬,卖着小菜、馄饨。

    两碗馄饨,外加小菜,安翊与刘诚,大马金刀,品尝着美味,桌上除醋油酱蝶外,有黄酒。

    待知晓安翊突破外劲,其中过程如何凶险,刘诚沉默半晌,为自己倒了满杯烈酒,一饮而尽,才长叹一声:“化劲竟如此之难,你也不容易。”

    安翊清楚刘诚语气之深意,也没有点破,只是道:“其实不算多难,只是其中几步若是行差踏错,怕是现在我就要躺在棺材里了,若有一位内家高手,或是精微人体的药师,当能平安渡过。

    他是忍着、耗着、到最后强撑过来,最终守得云开见月明。

    其中运气安翊不否认,甚至因为着重外家技巧,更为他平添了几分助力。

    但,与那些准备妥当的人物,其实没有什么区别。

    或许仅仅是对意志力又是一番深刻磨砺。

    现下见到刘诚,安翊凭着气机观察了一番,轻轻一叹,到底是松懈了。

    虽然刘诚一身外家功力在维持着,但明显少了磨砺,加上有更清闲的管事职司,慢慢一身武学不进反退。

    这或许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吧……

    不过,反观自身,自己就能走到哪一步呢?倘若自己有一日面对进无可进的局面,又将如何?

    刘诚看着面前青年,内心感到莫名羡慕,当年他也曾达到暗劲巅峰,但始终没能接触到所谓的圆满,自然无从感受化劲的契机。

    这才慢慢心灰意冷,只凭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心气支撑。

    刘诚夹一口菜,道:“接下来,打算怎么走?”

    安翊思忖道:“再等三月,便以苍云门为东道主举办的武林大会,我想……试试。”

    刘诚笑道,并没有再劝说安翊其中的难度,因为他清楚,面前的少年是一个内心无比坚定的主。

    少年赌过一次,失败了,但只要再给他机会,他还是要试!

    除非,将他彻底打垮,让他看不到一点光亮。

    随着阅历增长,以往受限于眼界格局,看不透彻,如此成了老油条,自然对门派中那些门门道道再了解不过。

    暗劲后期便走关系,花些银两成为外门弟子,修行内家心法,只是安翊并未选择这条路。

    一是,在庶役堂他已经经营出自己的舒适圈,若是此时到了外门天地,哪怕天地更广阔,前景更好,也不是一时半刻能重新适应。

    以他在炼器轩兼工的履历,在外门却不足以让人着眼。

    另外便是化劲,他在二十岁前尝试一二,若成功,便具备难得想象的巨大优势。

    毕竟在二十岁之内,同时达到化劲与内家下三品的武者,罕见至极。

    更何况,走关系,要来的司职,进入外门,并不会得到多少重视,外门竞争压力只会更大,要重新打拼起来,实非易事。

    便是安翊突破化劲,表现不俗,也难保必能出人头地。

    不妨借武林大会这场东风,求取内门序列!

第二十五章 赤霞台

    东峰,位于观霞阁左向一里地,有两条凿刻悬崖边的石阶,从此能登上悬于峭壁上的赤霞台。

    台地阔足,占地几亩,搭建凉亭边栏,能眺望远山云海,山河渺渺,当旭日霄腾之际,有门中弟子在此修行武艺,互相切磋,彼此交流心得。

    安翊修成化劲后脚力刚健,特意换上一袭铸器师黑衫劲装,背负重剑,直奔此处。

    光芒万丈洒扬,台地正中是八角形制的比武台,共三座,各占地五十丈,八方立有古碑,蚀刻玄奥古纹。

    山风拂面,衣袂猎猎,安翊身量颀长,眯起桃花眸扫视一圈,望着远峰松涛,在有心人的注视下,走来悬崖开外的白木栏处,倚靠着,打量着比武台。

    陆陆续续有弟子上台比试,安翊瞧得真切。

    距离武林大会临近,门中弟子的热闹高涨,兴起比试热潮,有意在接下来的武会中崭露头角。

    他一介庶役弟子,想要参加比武大会,需相当的实力,否则怕也去了也是哗众取丑,不如老老实实打幕后打铁。

    他需要认清自己的实力与下三品的内家武者差距,同时这个名份极为重要,进而名正言顺出现武林大会中的一环。

    “听说,这次武林大会,许多江湖名宿,与名震江湖的侠客都会来,其中几位奇遇可不简单。”

    “啧,说不得能见识天下顶尖武学的厉害,譬如那御龙十八掌?不知是否真有金龙现世?”

    周遭形形色色的,携剑带刀的门中弟子,言笑声,惊呼声,交流点评,尽入耳目。

    安翊眼皮轻轻一颤,他听到是一个略显熟悉的名字。

    “赵梁生?”安翊神情一恍,喃喃这三字,脑中回忆起本已模糊的画面。

    想起年少时的稚嫩,不顾一切追求外门,拼命想捉住一线生机。

    现在成熟后再回看,却显多么幼稚与无知。

    不过安翊在意不是这一点,而是多年方才知晓的一件内幕,原来武考也能钻空子,这赵梁生正是当年因某些缘故,无望直入外门,这才走丙丁弟子的路。

    安翊眸光深了深,目光扫向比武台,语气莫名:“就你了。”

    赵梁生占据南位的比武台,朗声准备招呼同门,一较高下,为接下来的武林大会蕴势。

    不成想,一道身影如猎豹般一腾而上。

    安翊看向赵梁生,缓缓取下背后重剑,曳于地面:“在下庶役弟子安翊,化劲修为,特来赐教。”

    赵梁宇被安翊‘美貌’失神片刻,回过神正要叩首一礼,低头瞬间突然瞪大眼睛,想来什么,猛地看向安翊:“你是来报仇。”

    安翊耸肩:“陈芝麻烂谷的旧事,不值一提,只是苍云之规有定,参加武林大会,需要一定资格与名份。偏巧遇上师兄,故而一时兴起。”

    安翊语气微顿,有些皮笑肉不笑:“不过,师兄若是觉得我是报复的,也无不可,师弟自认,当年之事现在想去着实有几分在意呢。”

    毕竟,有仇不报非君子。

    赵梁生眼神闪烁,看着安翊身上彰显铸器师的黑衫,小瞧了,此人竟能在炼宝轩当上铸器师?这可是连普通外门弟子都羡慕的铁饭碗啊!

    更修成外家的最后一境,化劲,来者不善啊!

    也不知道是哪位内家前辈突然看中,助他脱胎换骨?

    赵梁生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化劲之道人力所不及,若仅靠自身之力,相当在剧痛之下,清醒着会自己开刀剐腹,何其残忍。

    但赵梁生不清楚的是,安翊真做到,虽然开始之后痛到让人怀疑人生,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最后还是侥幸成功了。

    也留下些许心里阴影……

    赵梁宇心中不舒服,但表面功夫却做足了,气定神闲道:“好,这位,嗯,庶役师弟,你我印证一番也好,让你知晓你我之间的差距。”

    当下,赵梁生身形一掠,真气倾注刀身,摆开攻势,主动掠袭向安翊。

    安翊身法一运,手中重剑霍霍,剑势如山。

    安翊外家武技,或许论上限比不上内家功法,但极为契化实际,一身招式剑法实打实练出来,讲究狠辣果决,极重效率。

    赵梁生脚踏莲步,左手刀影齐出,真气注入刀身,颤颤而鸣,极具声威,正是降虎刀法的中一招‘伏虎’,一刀出,如虎而至。

    出刀之时,相距有十五六丈,刀光生化之际,相距已不过七八丈。

    安翊无退反进,惊若飞鸿,弯腰闪避。

    与分寸之间避开刀光豁喉,险之又险。

    同时目中流露一丝实质的杀机,重剑在手,磅礴一劈,宛如泰山之势,倾压而来。

    狠稳准,眨眼间便冲入赵梁生的面门前,赵梁生哪想安翊竟然丝毫未避,如此杀伐果断,终究迟了一步,眼睁睁看着重剑触及额头,却豁然一顿。

    安翊弹指间收回剑,有些失望看着赵梁生:“师兄,如果仅仅如此,便有些大言不惭,不如……师兄主动认输?”

    安翊出剑收剑如影,丝毫没有笨重感,分明将重剑之术真正练到骨子。

    赵梁生一脸难看。

    台下不乏眼尖的主,汇聚而来,当了解到安翊是乃是化劲之时,都一脸惊奇,直呼有精彩可看了。

    一些不明情的新入弟子有些不屑庶役弟子,区区化劲,刚开口说道几句,顿时场面寂静,一帮老资格的外门弟子,一脸嘲讽看过来。

    一位高阔壮汉拍了拍新人的肩膀:“你还是太年轻,不清楚化劲难度,日后你便知道了。”

    顿时搞得这名外门弟子二丈摸不着头脑。

    赵梁生多了一份心浮气躁,他明白他可能不是安翊的对手。

    再次开战,赵梁生被逼得连连倒退,他修行的内家心法《元化经》能衍化二十三道真气,但安翊的蛮劲之下,却丝毫没有用处。

    数个回合的刀剑碰撞,安翊便摸清赵梁生的路数,几招重剑剑式迅速加快,拨步疾行,加快攻势。

    重剑刚猛无匹,在他一身雄力之下,一个挑击,将赵梁生的宝刀挑飞。

    在空中急旋几个弧形,插在地上。

    将赵梁生‘逼上梁山’退无可退,撞上一侧石碑之上。

    安翊嘴抿一线,收起剑,握重拳。

    与当初如初一辙的位置,一记刚猛的叩击拳威,轰地一下砸在腰腹处。

    一下无疑让赵梁生痛得痉挛,双目瞪圆,张大嘴巴,整个身子一寸寸下弯,弓身如虾。

    安翊嘴角微勾,露出一抹愉快,微微歪头看着这一刻的赵梁生。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当年是不是也是这么狠狈?

    不过,安翊心里还是有一点失望,看着赵梁生,这一战打得太过轻松,甚至他的实力未能全面施展。

    没多过理会赵梁生,而是思忖道:“外家讲究一力降十会,内家讲究一以巧破千斤,都有异曲同工之妙,如今化劲一成倾转劣势,不枉我始终未曾动过修行内家的念头。”

    这时,有其它外门弟子喊话道:“师兄,能否再战。”

    安翊回过神,眸光熠熠生辉:“乐意奉陪。”

    这一日,安翊斗战外门,从原来默默无闻,到如今的小有名气。

第二十六章 风雪玄铁

    惊蜇至,万物复苏。

    随着武林大会开幕,身为东道主的苍云派,上至长老掌门,下至庶役弟子,不得清静,都开始紧张的筹备中。

    庶役弟子于六峰行走,打扫清整各处宫观山谷,水榭楼台,修剪花花草草,漆刷修葺雕像建筑。

    身为梁国官府正统门派,营业繁多,各种田契地租,州郡名下的产业营生,在外负责产业的弟子盘账清点,执法堂巡使加紧警戒,维持内外上下的秩序。

    除此之外,一些祭祀科仪,有条不紊的进行,演算天时,择定良辰吉日,祷请天尊,筑坛烧符。

    科仪后,六峰各处,别有机抒的机关之所也在逐渐开放,譬如赤霄峰云丛林,据说有‘峰中仙境’的美誉,另有四季殿,百花齐放,向来是文人骚客必会之所。

    宾客百川汇流,八大门派、十大世家为第一等,由齐大掌门亲迎,望族门阀,朝廷使臣为次等,由长老堂主相识友人接待。

    之后二三流门派、江湖有名望的游侠为第三等,再以下便是混了张请柬、搭了条门路入门的三教九流,由管事庶役,负责迎来送往。

    安翊有他活计,在西峰山腹中,热火朝天打铁冶炼兵器。

    这三个月来,安翊没怎么炼武,恰逢武林大会举办,能者多劳,加上突破化劲之后被一身气力好使,生意大好,可谓缺人缺力。

    便是他够格参加武林大会,但在此之前,还是庶务弟子,给老老实实干活。

    安翊也乐在其中,他现在外家武学纯熟,除非修行内家,否则进无可进,相反打铁锻造就巩固化劲,提升气力。

    同时,这段时日,稀有的玄铁铜金,应有尽有,着实让他的技艺在短时间得到极大提升。

    山腹熔炼房中,无数彪形大打铁锻造兵械,金戈铁马之声不绝于耳。

    一处熔练房,安翊赤祼上身,一身肌肉线条紧致,在一帮大汉中显得瘦削,手握一柄重达百斤的铁锤,却让人不敢小瞧丝毫。

    铿锵之声沉闷厚实,一块玄铁放置于铁台之上,片刻间的功夫便被锤击数十下。

    每一下势沉内敛,安翊心神聚一,劲道生化嵌入铁锤之中,同时感知铁料的变化。

    此时他的气力打破桎梏,以远超五百斤之力,实力无异于更上一层楼。

    这些年,幸好没有利息的说法,六年间有困难波折,但五百银子却是能轻易交付。

    当年觉得五百两银子是个天文数字,后来眼界抬高,他倒是渐渐不以为然。

    如今,他想将卖身契给赎回,还自己自由身,但卖身契这玩意,一开始是交易,但他想要赎回,便不是交易,就要看门派的意愿。

    或许这并不难,但他心里清楚,将卖身契撕毁,也等同主动放弃留在苍云派。

    理想很丰满,觉得天下大可走得,但随着对江湖武林的认知越发清晰,便越清楚,便是资质改善许多,但在大门大派眼中,一样不起眼。

    苍云派有他需要的上乘武学经藉,有内家高手点拨指点,若能成为内门,那前途无疑大好。

    争取一跃外门之上,成为内门弟子,是上上之选,一举两得,不费吹灰之力便可销毁契约。

    只是阶级逾越很难……

    这其中有些东西,安翊看不透,但先走上去再说,经历化劲一关,安翊‘道心’可谓坚不可摧。

    就在思量之际,这时走来一位小老头模样的管事,小跑过来,让安翊低点身子,自己又垫起脚尖,在他耳畔说一些话。

    安翊顿时神采奕奕,二话不说放下手中工具。

    这些年,一步步走来,他也渐渐察觉到自身的炼器天赋,这才让他从一介兼工,成就正式铸器师。

    从最初打炼一些剪刀、锄头等工具,倒后来炼制一些兵器,再后来参加几位大师的合炼名~器。

    只是因为某些缘故,安翊始终不被接纳,对此,安翊也只是自找苦果,抱怨也没用。

    安翊一番拾掇,随着管事离开熔炼房,来到炼器轩的会客厅,此处有三位壮汉,人高马大,五大三粗,正在此商议铸炼事例。

    安翊施礼道:“见过林师傅,鲁师傅,韦师傅。”

    为首正是林泽,看向安翊,眼神有些复杂:“过来,有事同你说。”

    “此事风雪玄铁的淬炼,你功劳不小,此笔银子拿着。”林泽递来一钱袋。

    接过丰厚的钱袋,安翊下意识颠掂了重量,又止住,笑道:“弟子只是尽一份微薄之力。”

    在半年前,门中收罗玄铁宝材中的风雪玄铁,玄铁与普通金铁截然不同,淬炼时‘缺斤少两’的情况极为严重,可谓反其道而行之。

    故风雪玄铁,合适炼制薄韧凌冽的美人剑,也就是所谓的女剑。

    当时,他只是此剑其中微不足道的副手,参加了铸炼计划,却没有资格指手画脚。

    得闻风雪玄铁本身难度,每一点材料都极为珍贵,价值不菲,这让安翊不禁想到自身天赋与如今炼器造诣。

    他来炼宝轩多年,处境不可谓不尴尬,如今似能派上用场,无论赚钱与否,都尽一份自己力。

    于是安翊毛遂自荐,经得林泽同意,接手此事,翻阅过观霞阁中的铸器杂书,苦耗二个月,抽丝剥茧般将风雪玄铁中杂质淬炼化去,独留大部分精粹。

    贡献中最重要的便是他自己研究改良出来的《玄扣锻法》讲究环环相扣,如丝如缕淬炼打磨之法。

    张泽点了点头,却也不继续看安翊,这些年,他们是欣赏重视少年,但始终无法与少年交心,奈何对方心不在此,如今化劲,更让是让他们‘失望’。

    再对待安翊,也不过依行公事。

    可惜这份难得天赋。

    安翊看几位师傅冷漠,暗中长叹,深施一礼,缓缓告辞。

    待安翊走后,张泽回到座位,其中一位粗犷大汉,鲁师傅不由道:“这小子立了这么大功劳,就这么打发了?”

    林泽一拍桌子,也有些怨气:“不然呢?若他愿意落在此处,我等自然愿意倾囊相授,传承手艺,但此子可是……心怀大志,拿这里当踏板,垫脚石!”

    说完,林泽又喟叹一声:“那诗怎么说的,清风不似明月恒,明月不与清风行,这小子可不就是风,逍遥自在,不受拘束,连死都不怕,啧啧,老子现在都不敢相信此子竟真有这胆!”

    他有感安翊气魄天赋,几度愿传衣钵,爱才之心甚笃,甚至老脸豁出给了安翊正式铸器师身份,否则此子能还清债务?能有银子购买小还丹?

    没有他林泽帮助,安翊十八岁成就化劲,简直是痴人说梦!

    气得老子肝疼!这没良心的白眼狼!

    “行了,莫提他,此柄风雪之剑,经此一遭,至少能成上品名剑,日后成为神兵也非不可能,商议下一步铸炼方案。”林泽轻呼一口气,摆了摆手道。

第二十七章 御龙十八掌

    武林大会将近半月时间,如今已然开始十日,而安翊择定的挑战将在隔日举办。

    身为苍云派弟子,有弊有利,弊端是别人热闹,本家弟子忙断腿,好处自然可以免费观摩武林大会,出力不出钱。

    否则外家武者与庶役弟子两重身份,同武林大会怕是八竿子打不着。

    寅时初,忙里偷闲,安翊终于抽出空,脱去脏乱破损的炼师服,特意换上那日购置的洁净新衣,一身劲装白衫,压抑内心波澜,直奔赤霄峰。

    赤霄峰为主峰,其势霄腾入云,天穹之处云龙丛集,内景洞天风景磅礴,飞瀑流泉,建筑宏伟,故被视为此次武林大会道场。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以他脚力,头一次来此,约莫一个时辰后,安翊方登上赤霄峰第一道山门

    这一道山门白玉牌坊,其刻‘苍云悠远’四字,后绘玄妙的云纹天象景,灵秀盎然,竟此观者心境阔野。

    亮出令牌信物,守卫看过,任其步入第一山门。

    又花费一刻钟,登上第二道山门,立有钟楼,悬玄钟千斤,绵延的宫殿馆阁属此最为出彩,由精湛名匠苦心建造。

    深处最为恢宏宫殿,立有苍云派的祖师爷雕像,栩栩如生,千秋神气,以供门下弟子参礼。

    赤霄峰以南有一处广阔盆地,形成‘峰中仙境’的格局,繁花茂林、占地空阔,牌楼亭阁立于壁上,精致脱俗。

    根据门中师兄弟的指引,向南而走,只见地势缓缓下倾,不多时眼前视线一开,白玉大道豁然于前,两侧是珍奇百瑞兽的照壁,生机勃勃,追逐打闹。

    安翊走过白玉大道,也是不禁感叹苍云派财大气粗,往昔他所及不过是冰山一角。

    来到盆地得,此时风铃轻摇,馨声阵阵,悦耳动听,天际祥云瑞彩渲染,各路人物端正大气,气质不俗。

    放眼看去,各派弟子往来不绝,俱是武冠劲袍,携剑带刀,侠客之气浓厚。

    崖亭曲廊,作壁上观,方俯瞰观瞻着湖岛中的比试。

    正在此时,便见熟悉人影,一袭执事道袍缓缓走来。

    刘诚早等安翊约好,见到安翊,走上来便笑道:“可惜你未闻前几日比试,着实让我大开眼界。”

    安翊一双风流桃花眸露出好奇,笑道:“师弟见识浅薄,快同我说来见识一番。”

    刘诚顿了顿,苦笑道:“倒让我如何说呢?不过接下来的有萧大侠后人登场,你大可观瞻一番。”

    “我可是押了不少银子,这一波可是稳赚不赔啊!”

    刘诚待安翊入场,随口讲述前几日见闻,寥寥几语勾勒一张张风云画面,让安翊不禁感叹暗道:“错过了,错过了。”

    不过,好戏还在后头,可不能再错过了。

    身在武林门派,练武之人谁能没有个崇拜的江湖大侠,鲜衣怒马,大义凌然,忘情于江湖?

    每一届的武林大会,不说那些经年老前辈,主角不就是这些三十岁上下的青年才俊。

    人活着为名为利,连武林人士也不例外。

    天地玄三榜,共中天榜人物多年难变,玄榜人物也称潜龙榜,尚未入世,而地榜则是最有看头。

    刘诚眼现钦慕,感慨道:“江夏武当、湘楚丐帮、衡山,陇原崆峒、益州段氏、嵩山少林、五岳剑派,汇集一堂,真是热闹啊。”

    一边说,一边将安翊带入场中,刘诚在心中思忖一番,为安翊在正南位的一处下等位阁廊亭中坐落。

    十年一遇的武林大会,武者纷沓而至,其中自有尊卑之别,有条例章程约束。

    下等位阁处境极为特殊,论观景点自然极好,便在湖岸边,但此非看戏听曲,而是比武,高手对决,较量武艺的场合。

    有些风险不可避免。

    在此观览的门人弟子,见安翊样貌脱俗,均是友善招呼,安翊也礼貌回应。

    坐于绣凳之上,案几上有茶水点心,蜜饯甜果。

    刘诚身为管事,自有事忙,便先走一步。

    比武擂台立于此处盆地居中湖泊之上,此湖千丈无波无澜,碧波荡漾,其上一浮岛岿立,有一人着锦服华冠,神采不俗,持玉圭笏板,颁规讲旨,朗朗诵读。

    不多时,有一位粗衫壮汉,一名携剑侠客,闪亮登台,那一手轻功之俊,一步数丈,踏水越上浮岛。

    耳边窃窃私语,安翊不由正襟危坐,神采奕奕。

    正好,这位江湖之上有名的高手,今日终于要出手交锋了。

    刹那间,龙掌传人萧铭,全身真气暴涨,周遭罡气化影,形成一道道龙影,正是赫赫有名的御龙十八掌。

    传说此掌本有二十八式,被萧大侠去繁化简,只余十八掌,更为精湛,威能莫测。

    而他的对手,‘玄剑使’李纯双脚分立,御剑肃然,手携宝剑‘玄光’,剑影分光,如织如密。

    刹那间,整个湖面波澜四起,卷起惊涛骇浪之势。

    安翊甚至只觉周遭风场都不由一滞,随即变得凌厉几分。

    两人之间的比武,已然超出招式的束缚,以至意境,一招一式铃羊挂角,交战数几十回合,谁也难占据上峰。

    萧铭向后微撤,双目微眯,御龙掌催到极致,大袖暴涨如浪。

    第三式鸿渐于陆,呼啸而来。

    宛如金龙一寸寸化形出世,似虚似实,沉凝浩大。

    玄剑使李纯天,手中名剑仿佛有灵性般,腾空而起,破无极,迎龙形,名剑递了过去。

    一龙一剑相激而荡,罡气碎裂。

    轰的一声。

    湖心小岛以二人为中心,宛如瀑布炸起,如一场倾盆大雨。

    遮掩二人身影,一时半刻竟凝滞在空,只余若隐若现的两道人影模糊不清。

    风浪袭来,将重新布置下等位阁,重新破坏。

    浪涛排山倒海而来,突兀迅猛。

    此处廊亭的看客,都早有准备,纷纷倒退。

    有甚者,从容不迫,顺带着端走一盘密饯。

    刘诚虽在一旁忙活,却始终关注着安翊,看着安翊呆若木鸡看着高手对决,恍惚忘我,湖水倾盆泼下。

    刘诚不禁嘴角一抽,有些心虚转过头。

    忘提醒了,他的错!

    哗啦啦,透心凉!

    俊美少年顿时成了落汤鸡,墨发湿粘,浑身湿透。

    安翊干咳一声,甩了甩头,水珠四溅,垂下头看着廊面一滩滩水渍。

    安翊如今单薄身子微微颤栗,脑中五雷轰顶,呢喃道:“原来内家武道能精妙如此程度,一指剑出,万气俱伏?而不是气若游丝,消转如烟?”

    安翊觉得内心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生根发芽。

    他真是一叶障目,井蛙不识海,夏虫不知冰啊!

    他坚持了这么久的外家功夫,比不上内家,他必须承认这个该死的事实!

第二十八章 九阴白骨爪

    三十而立,无疑是一介武者最辉煌时期,无论境界,还是对武道理解,都已然褪去青涩,出类拨萃,有自身的写意之风。

    他所处之地,无疑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位置,不过能近距离观摩各家精妙绝学,千载难逢,仅此一回。

    受些波折,却也不在乎。

    安翊虽然被浇了一个冷水,但依旧兴致盎然,接过刘诚递来的白巾,默默擦拭脸上水渍。

    全然无视周遭异样的目光。

    至于身上,安翊浑然不在意,此湖清澈无瑕,他气血旺盛,任凭大风拂来,不多时自然干透。

    暗自感叹这水威力,这波操作没有十年内家火修绝对办不到,眼神继续观察两位上三品内家高手过招,斗到酣畅处。

    小湖潮起潮落,不断冲击湖岸边。

    便见玄剑使,李纯竟大喝一声‘剑影聚一’万千剑影交错幻化,尺尺交叠,凝聚出一道唯光。

    此剑化繁为简,缓缓刺出。

    便见金龙被寸寸绞杀,从龙头至龙尾,金光溃灭。

    萧铭猛吐一口鲜血,壮大身影被这一剑直接击飞,落入湖中,一抹鲜血如波澜扩展湖面,触目惊心。

    安翊眸光一凝,这位龙掌传人输了?

    而是在此之前,闻所未闻,寂寂无名的李纯胜了?

    不等安翊反应,一旁窜出一人,趴在廊栏上,表情难看至极,发出一声怒吼:“退钱!”

    这一声连带不少押注萧铭的侠客,纷纷反应,大失所望骂声连连,简直辜负他们的希望!

    安翊撇了一眼一旁捂着心脏,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刘诚,语调极轻:“师兄,你可还好吧。”

    刘诚摆了摆手:“不好,我想静静。”有些失魂落魄走开,一边喃喃:“我的五十两银子啊,怎么就输了呢,你可是萧大侠的后人啊!”

    安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幸好来前已停止押注,不然一波怕是他也会押上一些银子。

    嘿,果然没输就是赢,连心情都愉快了些。

    这是安翊第一次见到更上层的武学,十八般武器的运用,梁国各门各派,世家俊彦,齐齐上岛,招式千变万化,跌宕起伏。

    武学精彩至极,让安翊大饱眼福,诸如六脉剑法,斗转星移顶级武学,又有金刚不坏,金钟罩的横练功夫,或如一苇渡江,凌波微步的精妙轻功。

    他看着目不转睛,又有些心浮气躁,也对原本是道听途说详解一二的江湖人物有了更加明彻的理解。

    尤其出现不少如李纯般,原来身为无名之辈,只蛙塘中混迹的人物,不鸣而已,一鸣惊人。

    也有身在潜龙榜上的江湖名门天才,大发异彩,不弱门楣声威,年纪轻轻,却力鼎多年的武林豪杰。

    可谓长江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强。

    “那位,林成青,据说得一位灵枢境前辈灌顶传功,从一介平民直接成为江湖高手,便是一二功力也能力压一众豪侠。”

    .........

    傍晚时分,天象渐暗。

    崖顶四牌楼,点上明灯,华彩万丈,而各种崖廊亭台也渐渐灯火燃起,交辉相映,颇添几分绚烂之情。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此处有两类人,一种人不通武学,只凭尊贵身家入局,一种是武林中人,品武求神取意,触类旁通,别有所得。

    安翊看了数场决斗,大获裨益。

    且他这道的小小‘池鱼’,凭借出色身法,左闪右避,除了第一次猝不及防,看着入神,不小心成了落汤鸡,之后再三警惕,再无差错。

    被水浇不过是狼狈,无性命之险,但有些攻击余波,是真会要人小命。

    他对气机感知敏锐,在‘浪涛’掠袭之前,便提前预感,数次躲过酷热寒流、剑流刀罡。

    而这处不起眼廊道小亭,可谓饱受摧残,桌椅板凳,折得折、断得断,就连木柱也伤痕累累,摇遥欲坠。

    身旁同门几个中,心有余悸者,要么走,要么离得很远一些,躲到背后草径岩石,探出脑袋打量。

    嗖嗖嗖……

    安翊熟练架起一截厚实桌板,提前预防。

    刹那间三道十字镖,宛如流星暗影袭来,目标却是湖岛之上青年侠客,赫赫有名的风流剑客‘逍风子’一个雀步,轻巧闪过。

    镖影余波之势丝毫未减,朝着背后空档的观客廊飙射而来,目标成了某一位无辜看客。

    哚…哚…哚……

    本就残肢断臂的桌板瞬间报废。

    三点镖影以点成画,瞬间撕裂桌板,无数木屑木块崩碎如雨。

    安翊拭去下额头上汗水,不惊反喜,不是他有受虐倾向,而是他能这般无意间的对抗,能浅知底蕴,可谓‘见君一面胜千书。”

    “负心汉,本姑娘要你死!”安翊突然听到幽怨凄厉的喝声,却见一袭红袍女人,招招致命,直取青年侠客的性命。

    “莫非是……九阴白骨爪?”安翊低语一声,身子前倾,修长五指紧扣栏木,眼神如芒。

    却见红袍女子十指伸长,指甲青黑,面容更显几分妖治,瞳针如芒,宛如女鬼修罗。

    刹那间直捣黄龙,左右开弓,朝着俊逸侠客面上招呼,十道血痕闪过,面目全非。

    根本不及苍云派高手反应,红袍女子趁势而来,刹那间一记‘撩阴腿’破了男子的子孙根。

    一声凄厉惨叫响彻云霄。

    安翊眼皮略跳,却始终没在意其它,一烁不烁盯着女子招式变化,只时耳边传来不少亭中男儿倒吸凉气的声音。

    “妖女,你找死!”一位老者豁然起身,双目瞪圆,身影宛如炮弹般飞越而下,一记从天而降的掌法,如泰山压来。

    “休伤我徒。”又一位道袍穿扮的坤道,手持白麈尾拂尘,一招左揽雀尾,稳稳接过这招。

    老者声如沉雷,掷地有声:“这是你徒!”

    中年道姑年约三旬,手持拂尘,双眉细扬,目光锐利看着老者:“废话!老匹夫!你想干嘛!”

    接下来就热闹了,年轻一代恩怨情仇,直接牵扯到上一代,旧怨未了,再添新仇,各般扯皮,前尘旧事,道不尽的江湖往事。

    又有一帮老一辈下台,当和事佬,帮架的、挑事的、唇枪舌战,咄咄逼人,愈演愈烈,架势丝毫不比决斗差多少。

    唉,这就是江湖啊!

    最后还是苍云派有足够的牌面,这些门派纷纷给了面子,一个跳回崖廊,坐壁上观。

    安翊身边原来缩在后方的同门,一个个都围到廊亭前,将安翊挤在正中位,以至于他略有不适,这要是来一波攻击,他的身法可是半点使不上劲啊。

    最后,在各派见证之下,以立威容,一代风流侠客,一位风华女子,绝情绝命于赤霄峰之上。

    “这位林逍风,在江湖之上寻欢问柳,不少红颜知己,让人羡慕不已,想不到最后的结局却是死在自己的红颜手下,可叹可惜啊!”

    身旁有人感叹道。

    安翊默然,说实话,出身低层的他着实不理解。

    然而,不解是一方面,但这些都经验之谈,且牢记,若日后走上江湖,别犯了前辈错误,着了道。

第二十九章 悬丝索

    赤霄峰之上不缺住处,定更时分,便由本门管事安排上等厢房雅院,入住寄宿,各派人士言笑间,各自相约夜游。

    安翊为本派弟子,但身份低微,若是平日倒是也肯出些银子要一处下房暂住,但如今房屋紧缺,房钱昂贵,便算了。

    也无需刘诚招呼,安翊自顾自寻一处荒芜的偏殿角落。

    在山脉与日月同眠,惯了,自无什么骄气而言,找一张薄毯盖在身上,倚靠着殿中螭龙石柱,双手抱胸,默运口决,和衣而眠。

    夜寒露重,万籁俱静,一夜悄然流逝。

    清晨时分,安翊睁开桃花眸,目中流光溢彩,烁烁逼人。

    成人成仁,便看今朝!

    ……

    沿着山道而走,人流渐多,片刻间,安翊随着人群来到一处悬崖峭壁处,与昆岭龙渊有些相似,却是三峰并峙,峰落之间有三条悬丝索贯连,彼此相距十丈。

    沿着‘悬丝索’而过,数里远,便是北峰,赤霄峰为主峰,华殿美宫用办礼、会客,而北峰便是苍云派,私人园林所在,幽静擎立,所居均是门中高层,大人物。

    入北峰有两条路,一是开辟的山道,可谓千折百绕,二是从赤霄峰与清觉峰,走两峰捷径‘悬丝索’。

    而苍云派高层身怀轻功,可来往如意,游走三峰处理事务,也无需奔波下山。

    走多了,自然视若坦途,轻功造诣越发轻灵。

    据传,门中某一位高手,轻功臻至化境,便能达到‘悬丝入眠’的奇妙境界,在悬丝之上睡而不倒,下方便是万丈悬崖。

    试练之所以在北峰,便是因为这些建筑,本就是作为平日内门真传弟子磨砺技艺、潜心修行所用。

    三道悬丝索极为纤细而长,仅有一指粗,不知何种材质,踏上丝索之上,根本就是在走钢丝,这便是第一道门槛,淘汰一些滥竽充数之辈。

    每次武林大会,苍云派借势举办‘招徒’,招募各方良玉美才,而每次的比斗与时俱进,皆有不同。

    这试练夺魁,与武林大会重列地榜名序不同,后者规模大,影响甚远,故而上比武台无一是内外派的青年才俊,遂个较量,彼此挑战。

    而试练夺魁仅为添头,但论规模,倒也不小,只是将一众弱冠之年的少年少女们齐聚一堂,进行较量。

    参加比武者,无不是二十岁之下的少年少女,虽说有些是带艺投门,但单打独斗较量手脚,在一帮大佬间看来太过小儿科,乏味可陈,靡费时辰。

    故而流行类似蹴鞠、捶丸的弈比,配合门派搭建机关玄阵,内蕴八卦乾坤的玄奥之处、加上少年身怀的各般武学较量。

    此时,悬丝索的南岸聚集着挑战者,有三教九流的游侠浪子,有八大派、准一流门派的青年弟子,看着悬丝索,表情凝重。

    看热闹的显然早有准备,如州郡的乡绅富商,或少年们的长辈,不参加试练,提前下山绕道上北峰,悠悠哉哉看着年轻一代的江湖侠客过桥。

    收过目光,安翊又扫了眼四周,周边均是劲敌,本门低阶弟子想跨越阶级,他派弟子也会从中作梗,而江湖上的游侠剑客更身怀绝技,不容小觑。

    安翊身旁站着褚洪,在一处廊亭中一同看戏的,交谈几句,曾大喊过“退钱!”印象颇为深刻。

    褚洪对安翊印象深刻,不是因为相貌过于风流清俊的,而是因为安翊的目标与他一致,随即与安翊凑起近乎。

    安翊性格一向不冷不热,但与谁都能聊上一二句,与褚洪随意交流几句,当褚洪知晓安翊乃是是纯外功时,不由感到意外。

    “你没有修行一点内功,不会提纵术,那怎么渡过悬丝索?”褚洪语气似有替安翊担忧的意思。

    山间风大,安翊衣袂猎猎,眯着桃花眸,看着悬丝索上陆陆续续有人施展轻功,提纵而过。

    听到问话,轻声道:“内功吗?我资质拙劣,不便分心旁顾内功之道,只能走外家之道。”

    见安翊毫不客气贬低自己,褚洪微怔,不禁道:“你没有会自己购买一本下乘的内功秘藉?”

    安翊摇了摇头:“有想过,但我拒绝了!”

    褚洪一怔,不禁有些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安翊,此人看得丰神俊朗,莫非只是一个草包?

    对方资质是有多少差,才只能走化劲的路子?

    不是瞧不起化劲,而是外家与内家根本存在强大桎梏,譬如现下,单是过悬丝索,门派可不过专门会化劲武者安排一条路。

    甚至接下来试练考验,也没有考虑会有化劲武者参加。

    相较而比,安翊真可谓不知天高地厚!

    安翊笑而不语,毕竟在他看来,门中的内功心法,着实是一个放着蜜糖的陷阱,勾人心魄。

    他不是不知变通的蠢蛋,当初选择跟随刘诚入山,求一份活路便可以看出一般。

    与暗中交易劣制的丹药散丸,作为淬体所为,一些低阶的内家功法,门中也有是渠道的。

    但,说实话,这些唾手可得的内功心法,高明又高明不到哪里去,修行出来的真气驳杂晦涩,不堪一用。

    偏偏与御龙十八掌,乾坤挪移相提并论,好似修了这粗糙的内功心法,也能成为发挥如此威能。

    这多多少少有些显得不知天高地厚……

    安翊是凡人,当然心动期冀过,但当年他囊中羞涩,便是庶役堂有此渠道的弟子,也嫌弃他身上没什么油水。

    后来打工有了点小钱,某些家伙便如闻到腥味的猫,但这时,安翊又哪里舍得花了这冤枉钱,当韭菜,就买一些华而不实的内功心法?

    还有一点,安翊到底是认清现实。

    没辙,他不是传闻中的主人公,钻个山洞、掉个悬崖、拜个雕像,便得一本通天秘藉,直接逆天改命,出山便天下无敌。

    也不是武道天资显而易见的天才,若是,早在灵秀峰的四年便被前提挖掘。

    虽然安翊有点不起眼的‘天赋’,但似乎与武道背道而驰。

    归根结底,他就是根骨平平,乏善可陈的普通人,给他内家心法又如何,下限门槛摆在那里。

    反正,外家这条路,只要耗过来,达到化劲,重塑了根骨,便能大大逆转了他的劣势。

    不仅能将下三品的普通内家武者打得天花乱坠,更使他有了修行上乘内功心法的根基底蕴。

    一切前提是,安翊能耗得住,不被内家出神入化的境界表现,所影响专一至诚的心境。

    当然,武林大会的高手对较,也说明他心动了,甚至让他自己都怀疑继续练下去还有意思吗?

第三十章 渡桥

    “是,没有内功维持提纵轻功,是很吃亏……”安翊干脆承认道。

    褚洪看向安翊:“那你打算放弃了?倒是可惜你这一身化劲修为。”

    “放弃?”安翊瞧了眼褚洪,微笑道:“师兄可先行一步,待我观察一番。”

    褚洪摸了摸鼻子,不再打搅安翊。

    安翊看向悬丝索行走的少年男女。

    轻功可谓轻盈至极,如羽毛零落,提气迸发。

    但,毕竟都是刚出道的少年郎,面对风波凛冽,实际情况自然无法如平地上飘逸潇洒。

    登上方知凌空滋味,加上悬丝索坚韧是坚韧牢固是真的,但波澜四起、恍恍惚惚也是真的。

    哪怕轻功根祇不俗,却也不过初出茅庐,不能在悬丝索上如意施展,一跃数丈,因为那般造成局势将更为惊险。

    一人在上无忧,三人过桥也尚可,但十数人齐上,可谓心险肉跳,让人寒毛倒坚。

    且后路已绝,只能前进,退无可退。

    三条悬丝索摇晃剧烈,正中的有一枚悬铃急奏,引得上方人更加心摇神驰。

    安翊有过亲身体会,这一关比起昆岭龙渊更惊险,十成功力仅能发挥三四成,需要克服内心的恐惧,才能迎难而上。

    更快便出现一位名派弟子,哪怕轻功高绝,但却因为失神惊怖,露了胆怯,竟失足跌落。

    一声惨叫,一群人眼睁睁看着那名十七八岁的少年,消失悬崖之下,不知生死。

    这一幕,让原来还有信心的少年,纷纷白了脸。

    仿佛是一个引子,加上此处是大风风口,风潮拂过,带起阵阵涟漪,接二连三有人掉落悬崖。

    虽然有心人清楚,苍云派不敢真拿这些少年的性命开玩笑,但架不住真实无虚,这种眼睁睁地亲历的画面,更让人心跳加速。

    不仅如此,人心诡诈也开始上演,有人要跌落,怀着就算死也要拉人垫背的想法,顺手拽过同一条绳上的蚂蚱。

    更甚者,一位瘦削的青年侠客,一咬牙一跺脚,在众目睽睽下,一跃而起,踩踏着前人的肩膀、脑袋,疯狂迸前。

    一声“哎哟,哎哟”叫骂声,携带各地方的口音,此起彼伏。

    对瘦削的侠客的做法,一帮武者愤愤不满,出口谴责这般行为,却又十分从心将这一套现学现买。

    呃……东西要拿到手才是真的,至于其中的过程,若能事成之后,又有谁在意?

    安翊并没有表面上冷静,而是念头急转,决定豁命一搏。

    他早做好面临难关的准备,化劲便是他过关的一线生机,岂能轻易放弃?

    他没有修内功,是清楚鱼与熊掌不能兼得,修内功便无谈弥补根基,但炼外劲,便注定如今的麻烦不小。

    但他连昆岭龙渊,他都来去自如,方便行事,而这一关在大庭广众之下,他更是自无所畏。

    至于没有轻功提纵,减轻负担,但在安翊看,问题不大。

    只要悬丝索够紧固,能承载他的重量便好。

    他虽没有学会真正的内家轻功,但某方面的造诣可以说是实打实的‘老天爷赏饭吃’。

    褚洪言他会吃亏,但在安翊看来却不是那般回事,没有跨入化劲,哪知此境的奇妙,这是用语言无法言表的。

    化劲与内家下三品初境,内在东西却是共通,外劲御劲可依附皮表,内家御气亦如此。

    加上他如今修成化劲,他对自身内在变化了如指掌,纤毫毕毫。

    他现在在等时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安翊不通晓天象变化,但常年在湛云山脉栉风沐雨,习惯勘察风向变化,此时凭借天赋,天时地合人和,倒是能借势一二,弥补内功上的不足。

    安翊耳畔风潇卷扬,入微感知,静候佳音。

    “机会已至,更待何时。”

    在赤霄峰这岸不少青年都在打鬼主意,一面劝说周遭迎难而上,一面自己迟迟不上,又恐怡误时辰,错过真正挑战。

    安翊长身而起,大步流星,朝着悬丝索而去。

    引起一些人的注意,纷纷看来。

    身子前倾,做出‘苍云纵’驰式,宛如一头猎豹,速度越来越快,一步跨上数丈,落在悬丝索。

    “诸位,且借道。”安翊朗声道,声音清扬,好似跟友人打着招呼。

    结果下一刻,身子如箭羽,飙射而出。

    衣袂携风飘举,犹似狂澜。

    这条悬丝索前方的数人一惊,身子前倾又后仰,好似被大浪打翻般,显得狠狈。

    不约而同想道:“这人怎么没用轻功?如此莽撞!”

    安翊当然不会提纵轻功,他看似瘦削,实则份量不轻,这一压悬丝索,顿时悬丝索一沉,颇有韧性的一弹,不待安翊出手,便有人遭殃,一声怒骂飘然沉落。

    骂声落入安翊耳中,被他无视,落足瞬间便试了试脚下悬丝的韧性,顿时满意。

    当即,整个人飞驰一线,一路迸前,速度丝毫不减,没有内家高手那般飘然写意,如虎添翼,只是全凭经年累月于山莽悬崖行走,所磨炼出来胆量与技艺

    安翊完全没有留手的余地,一边本能掌控风向,躯干重心的纤毫幅度,一边迅捷出手。

    与前方一位少年,目光交汇,刹那间,安翊右手探来,少年一惊,左手反搭。

    脚下不动如山,下方是万丈深渊,二人或扣或切,一探一搭,全凭手上功夫精巧至极,变招拆解。

    少年收拳为指,旋星闪闪,射向安翊胸膛要穴,安翊暗道妙极,变招应对,掌化太极,将指招化解。

    招式电光火石,转眼便是三十余手,安翊一记扫腿,找到破绽将人扫落。

    无视少年惊呼惨叫之声,安翊抬眼扫向前方。

    悬丝过得小半段。

    因为安翊而不幸殒落的武者不在少数,这连锁反应下,加上风势,整个绳丝索上下摇晃,宛如旋舞。

    幸运依存者,安翊也不留手,擒拿手、左右互搏术顺势一击,化劲之势磅礴而出,将人倾落。

    其中优劣之势完全倾转,简直是找到过悬丝索的又一条全新攻略。

    又窜出几里,路程过得大半。

    “你别过来。”有一位清丽少女怒瞪安翊,见安翊越来越近,打又打不过他,娇躯颤抖如筛糠。

    突然福灵心至,也不顾尊严与颜面,娇躯一躺,环抱坠于悬丝索。

    安翊脚踩悬丝索,一跨而过,余光扫过眼身下紧抱绳索的少女,有些脸熟,似乎在什么见过。

    算了,耽误时间,便放过吧……

    天上功夫唯快不破,这些少男少女身怀的大多精巧的内家功夫,哪里见过如此凶悍风云的路数,全凭一身精湛肌肉掌控力。

    见少女举动,也随之模仿,大丈夫能屈能伸,也顺势一趴,留出空档,一脸愤愤不爽,看着俊美青年从他们身上窜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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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法自然,不期而遇。我从尘寰来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从尘寰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从尘寰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