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美味不可多得
临近午时饭点前。
两个孩子都玩累了,安翊便带他们返回楼船之上,而随着三人回归,船上一干人精锐武将,朝廷鹰犬俱是心思滚烫起来。
没见到大神本事前自然矜持,但如今亲眼所见,无疑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本事,若能得御剑仙传授一二招,那便太值了。
做梦都能笑醒啊。
对此,安翊格外理解,当年在王庄做客卿时,听闻许剑圣消息,他何尝不是屁颠屁颠跑上门,虽然最后没能见面,也未曾得授剑道……
将心比心,安翊丝毫不介意传授一二招经验之谈。
当然,前提是别打搅他们一家人出游的心情。
见安翊主动靠近,这些大老爷们连忙争先恐后,纷纷摆开架势,请教起武学。
仅仅片刻,安翊无论是友好态度,还是对武道的真知灼见,便让船上不少人对此其好感倍增。
事后,安翊从一名船员处淘到一柄品质坚韧的紫竹鱼竿,以及兜网,准备在这大江大河好好过一把钓客的瘾。
回到自身舱室所在甲板上,安翊将鱼线朝空中一抛,跃入淘淘江水中,随即一身道骨风仙之姿,盘膝于甲板之上,腰板如松,微微阖眸。
一派高人风范。
《黄庭外景经》轻缓吐纳,炼阴神于内,意形若实,感而遂通于天地之间,如意如意,入登仙境。
天地万物洞察秋毫。
这一刻若是没有外人打搅于他,安翊可枯坐永远。
但他的媳妇却不干了。
眉梢少妇风韵流露的玉瑶,伸出纤纤玉指戳了戳自家夫君,娇憨道:“你傻了?没有鱼饵,你钓哪门子鱼?抽风了?”
小鱼儿与小洛溪啃着水果,蹲在一边垫肚子,也是不明所以,不知道他爹在干嘛。
还说要给他们钓隆江大鱼吃,没有诱饵怎么钓?
江风徐徐荡过,清爽自然。
青年俊美脸庞渡着光晕,流转变幻,并未睁眼,只是一脸高深莫测开口道:“你不懂。”
这乃“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玉瑶翻了个白眼,直接上手揪住安翊的耳朵:“说人话,给本姑娘玩这一套?”
安翊无奈睁眼:“快松手,我真的是在钓鱼。”
玉瑶哦了一声,懂分寸着放开小手,却不离开,百无聊赖陪在身边,看着载浮载沉的江面,突然惊奇得‘咦’一声。
她终于看出一些门道,一缕肉眼可不察的青丝缠攀鱼线,浸入水中,而这鱼线数丈的江水区域,竟如波澜不惊的寒潭,与四周浪涛泾渭分明。
玉瑶肤白貌美,人间绝色,顿时做出小女子状,饱满处挤压青年手臂,纠缠道:“这是什么功法,奴家不懂,但好像很厉害,教我好不好?”
安翊对美妙触感熟视无睹,心如止水,只是斜睨一眼:“你行吗?”
玉瑶靠近,吐气如兰于耳畔:“你怎么知道不行?”
安翊一心两用,不紧不慢道:“可以,你想学,那便学,《黄庭经》你若能掌握些许皮毛,也足以面对二品高手时,出奇制胜。”
玉瑶美眸晶亮,她当年为生孩子,伤了本就不多的武道根祇,故而这些年与姐姐的修为始终停留到四品境。
哪像她夫君,越修行到后来越快,简直可以是江湖上的怪胎一枚。
这些年许多江湖人都视安翊为榜样,可谓是一个逆袭典范。
但放眼望去,真没几人成为第二个安翊。
他们自然不知道,安翊看似艰难的逆袭,实则暗中有风灵根在猜作祟,年少时超快的身法速度,后来御剑经修行,再到流云袖,都是无形中的资本。
其实,他也就小时候苦了一些,后期修行基本一帆风顺,少有压力,甚至到了如今,安翊渐渐有了孤独求败的感觉。
这一切来得太容易,反而找不到当年与戚魔头一战的那份刺激。
这对安翊而言,也是一种遗憾。
听男人念经《黄庭》,玉瑶似懂非懂点头,也不知道听懂多少,突然开口道:“你教我,被门派知道,会不会……”
安翊语气一顿,微微一笑,转头看江面:“那不教了……”
玉瑶讨饶道:“不嘛,不嘛,大不了,我夜晚帮你……”
安翊看着那张粉嫩的小舌,心生波澜,莫名心生感慨:“三十岁的女人如狼似虎啊。”
不过嘴中却是道:“孩子在旁看着呢,瑶儿你多少……内敛点。”
玉瑶看向一旁两个孩子,小洛溪捂着红润脸颊,低下头小心呢喃:“这不是我娘,我娘不是这样的。”
玉瑶挽起袖子,来到小洛溪身前蹲下来,似笑非笑:“我的好女儿,其实你什么都没看到,是吧?!”
可爱女儿露出讨好笑容,天真无邪看着母亲。
安翊老神在在,继续垂钓。
一点点锻炼神识之力,加强超凡感知,寻觅猎物。
这时,不施粉黛的清丽女子缓缓走来,来到安翊身边:“夫君,饭菜好了。”
安翊睁眸,轻声道:“来了?”
一刹那间。
鱼线在水面迅速游曳开来。
安翊握紧手中鱼杆,坚韧竹竿瞬间弯成一道骇人的弧形,仿佛随时要断掉。
安翊缓缓收竿,不徐不急。
“起。”安翊手腕一抖,竹竿瞬间激弹崩紧,一条体形修长的大鱼跃出水面。
大鱼在空中激尾,水花四溅。
几息后迅速砸向甲板,安翊手施‘太极’手法,无形气浪在手中笼络流动,以巧劲卸下鱼获。
“洛溪,小鱼儿,你们有口福了!”安翊看着这条极品刀鱼,面露满意之色。
一家人纷纷包围过来,面露赞叹之色。
此鱼正是素有‘隆江第一珍’的金背刀鱼,闻春四月时味道最为鲜美,整体白里透亮,肉质细嫩,入口即化,价格昂贵至极。
而他手中这条接近五十斤重,更是可遇而不可求,价值不可估量,十几年也少有渔夫收获这般体量,因为便是有渔网捕捞到,也往往成为漏网之鱼。
隆江下游地段,此处正是刀鱼出没地点,安翊便想收获一条极品刀鱼,来满足下一家人的口腹之欲。
小鱼儿与姐姐不禁口水直流,欢呼一声,跟爹爹出门就是能吃香喝辣。
安翊亲自带着这条极品刀鱼去寻船中伙夫,准备取其中最精华的肉质,鲜杀鲜吃,清蒸这道人间至味。
第一百五十二章 刺客
隆江刀鱼本就是难得至味,便是尝过人间百味的老饕都不得几回闻,船上众人,包括太子殿下在内大快朵颐,那滋味之鲜,回味无穷。
酒足饭饱后,安翊躺在甲板藤椅之上,晒着午后暖阳,微微阖眸,胸膛微微起伏,呼吸之处缕缕紫气游曳,修为日渐升华。
体内真气顺行溯流,经脉贯通无一不畅,二百处窍位海纳百川,浑身上下尽是盎然沛然之力。
如今《九阳经》才可以称为《九阳神功》,彻底脱胎换骨,鲤鱼跃龙门,由此所带来的裨益自然无穷无尽。
安翊现在随意可以晋升‘陆地神仙’,但他依旧选择拒绝。
无他。
《九阳经》根祇还是太差,称不上天下第一绝,本源强度便差了不止一筹,若是他能完全转化《九阳神功》之利,那必能让他真正无敌。
他记得当初修行《九阳经》时,他的体内后天辟窍不过最终成就不过两百窍位,尚余一百六十五窍未能全上。
这对于《九阳经》是极限,但对《九阳神功》便还不足,差得太远。
如今既然补上《九阳神功》,安翊也不介意用余生去尽善尽美。
除此之外,接下来便轮到‘金刚关’。
此番出游,一路沿隆江上游,安翊便想选择寻觅一处奇险水域,利用天地之威的磅礴巨水洗刷肉身强度,将‘金刚关’彻底攻克。
再之后便是‘通玄’,此关哪怕难如登天,安翊也决心一试。
就应在剑道之途。
时间悄然流转,苍云白狗变幻莫测,江水平缓之时透着静谧美感,江风舒慰
这时一道小身影窜出船舱,跑来安翊身边,扶住藤椅嚷嚷道:“爹爹,我要练功。”
安翊闻言睁开眸,微微侧身,伸手摸了摸小鱼儿一头柔顺的黑发:“醒了?你这个年龄,慢慢来,不用着急。”
小鱼儿不乐意,拉着安翊的手臂:“起来嘛,教我练刀。”
安翊一时无语,缓缓坐直身子,无可奈何看着兴致盎然的小家伙。
小鱼儿表情肃穆,拿起一柄木刀便摆起驾势,施展《苍云刀法》,如今这孩子正在打基础阶段,不过一招一式甚是扎实,脚步挪移,手腕劲巧,蓄劲刺刀,尽是游刃有余。
足见齐子凌调教水准。
一套把式下来,小鱼儿看向亲爹,得意洋洋:“怎么样?厉不厉害。”
安翊夸张拍掌赞叹。
身边不知何时坐下一位罗裳美人,素颜朝天人比花娇,巧笑嫣然看着父子互动,她家宝贝怎么不厉害,怎么看怎么喜欢。
安翊起身来到小鱼儿身边,让其将刀拿好,柔声道:“小家伙,刀法再精妙也重基础,爹自然你小子厉害,但咱们就练一招‘刺’。”
言罢,安翊指肚一搓,一缕细微难辨的青丝出现手心。
将青丝抛于空中,瞬息消失。
安翊轻声道:“气机在哪,学会一刀刺中。”
安修瑜大声道:“好!”说完马上屏气凝神,盯着面前空气,脸蛋鼓鼓的,足足看了半天,什么都没看出来。
安修瑜定不下心,苦兮兮看着亲爹,他好像找不出什么气机。
安翊幸灾乐祸笑出声:“哪我不管,反正就在那里……”才刚说完,便见玉裳似笑非笑的眼神,当即补充道:“孩子,记住,要用心,不是用眼睛。”
安修瑜似懂非懂,但并不气馁,继续集中注意力,大喝一声,一刀刺出。
直接扑了个空。
安翊在旁一脸温柔看着,这孩子沉不气啊!不过他并不训人,毕竟他不是这小子的师傅,平时有齐子凌严肃教诲,已经足矣。
他想当个慈父。
安修瑜一屁股坐在甲板,咬着手指不明所以,安翊没好气动手其将手指放下。
什么坏习惯。
不过这九岁不到孩子却展露惊人毅力,颇为认真研究刀法,一直琢磨出刀到黄昏。
便是姐姐来到身边也不理睬。
安翊来到甲板边缘,如老僧入定,一边修行神识之力,一边钓鱼,这次决定换个花样。
这大江大河,海鲜无穷,纯天然营养成份比之药材丹丸更为优质。
看这孩子这么认真勤快的份上,安翊准备钓一只珍品鲥鱼,给这孩子好好补补身子骨。
此鱼乃是纳贡之品,难得美味。
......
出游一天,一帆逆流而上,夜幕将临,繁星缀空,一轮皎洁月轮洒落月辉。
船沿南州渡口,朝江州而行,穿过千仞峡口,转这几个河道,此时初至寅时,夜幕浓稠下有杀机四伏。
在楼船之顶,纵帆之上安翊单脚而立,微闭双眸,神识如浪向四面八方散洒,将江域动静尽入眼底,过了几息,启唇轻声:“真是四面楚歌,若无这神识,怕是要着了道。”
他再强,也不过是一个人。
当即,安翊一步踏入,入江,驰风破浪。
数里之外,整个人宛如幽灵般挡在正欲前进的一众黑衣刺客身前。
人数多达二十之众,为首黑衣刺客沉声道:“御剑仙!”
安翊并不回应。
跟一群死人有什么话好说的。
打搅到他一家人出游的兴致了!
在一众黑衣刺客的恍惚之中,便见五枚微芒在黑暗中乍现,随后自身意识渐渐消失。
一道道黑衣人的身影堕入江水,如下饺子。
太快了。
以至于他们死得毫无痛苦。
只有为首修为达到宗师境的黑衣首领,被安翊迅速靠近身前,骨节分明的手掌掐住其脖处。
首领挣扎片刻,却摆脱不了。
瞬间,生机消散如烟。
整个过程平静如江水,波澜不惊。
干净利索解决一帮暗杀太子殿下的刺客,安翊立于一块明礁之上,看着江面浮尸,负手而立,一脸平静。
这时身边闪出一道身影,立于安翊身旁,躬身道:“回禀天师,三方暗杀刺客都以解决。”
安翊平静点头:“将这些尸体都处理了,明日别让人看到了。”
天师府白衫客沉声道:“是。”
言罢,安翊轻手轻脚返回楼船上。
舱室中豪华至极,比之太子殿下所住,有过之而不及,干净明堂,房间格局,许多物件风格竟与澜然阁极为相似,足见朝廷地用心之处。
安翊走入一间卧房,抱住其中一位漂亮媳妇,浅浅睡去。
这一家人无人知晓,就在刚才,他随手捻死三十条人命。
第一百五十三章 驭剑影子
数日后,楼船一路西行,由江入河再至云梦泽渡口,此湖北纳四水,地理位置极为优渥,号称八百里洞庭,赫赫有名的赤壁之战便发生于此。
此时,云梦泽上百舸争流,汇聚渡口,船上人流纷纷,或忙碌卸货走客,或观赏湖色美景,云梦泽特有的浩渺姻波,山水一色浑然天成,美不胜收。
州城渡口处,已经有一帮大小地方官员联袂于此,等候一艘楼船停泊,仪仗规格让人侧目,众船避退三舍,仪论纷纷,好奇是什么大人物出现江州。
随着一位翩翩公子在身边御林卫相伴下走上岸后,才站定身子,这帮以三品一州之牧,武将都尉,秩视一千石为首的顶级官人,纷纷拱卫而上,嘘寒问暖。
“太子殿下舟车劳顿,请随下官入府休息。”江州州牧温和儒雅,与慕星河亲近恭谨,而太子殿下却不置可否,只是眼角眸光似有无意扫向一个角落。
“走吧……”慕星河收回目光,轻声道,准备迎接在他看来有些累赘,却不得不面对的繁文缛节。
他出游替父王巡游隆江各州民生情况,毕竟不似某人,是真的在出游玩乐。
一行人浩浩荡荡登上马车,敲锣打鼓,高举禁牌,街道分流两股,顿时清净。
在渡口偏僻处,一艘轻舟小筏缓缓停岸,一家五口在一个面貌平平无奇气质内敛的青年带领上,踏上繁华的渡口南市。
在此处,他的三徒儿孙越嶂与四徒时星璇,已然恭敬在此等候,迎接师尊大驾光临。
只是相较太子殿下的隆重,这里反而显得毫不起眼。
只有少数州城百姓窃窃私语,一眼便肯定此行人的不凡之处。
不简单啊!
安翊牵着女儿的小手,众人走在繁闹南市中,显得轻松自在无所拘束,这毗邻州城乃是隆江河运中枢,上下游楼船汇聚于此,数十万户,可谓首屈一指繁华似锦。
有行走四方的行脚商人,也有腰携剑刃的帮派武侠,也有各类戏曲把戏,石板桥烟雨人间,摊贩云集,上演一幕幕精彩画卷。
但安翊却清楚,太子殿下的出游注定会各州地方官员风声鹤唳,铺垫出治理有道的景象,其结果自然是路不遗拾,民生安泰。
譬如安翊视线下,那位搀扶老太的江湖侠客,一派彬彬有礼,道貌岸然,却见太子殿下一行走远后,立马甩开臂膀,一脸晦气闪身离去。
徒留老人家一脸懵逼。
而在繁华之下,也有小偷小摸游走人群,手巧眼精偷盗钱袋,走位风骚消失无影。
“这才是真人间啊!”安翊看见了,发出一声感叹,渐渐收回目光。
走过一处小吃街巷,四周忙碌的百姓更有几分烟火味,叫卖吆喝声不绝于耳,各种美食香气扑鼻而至,馋着手中漂亮女儿双眼发光。
顷刻之间,小洛溪的肚子便响了。
安翊无奈,只能随手让孙越嶂掏出几枚铜板,买了两串糖葫芦分别给孩子吃。
小洛溪撕着糖衣,舔了舔嘴唇,正待品尝时,注意到爹爹的目光,顿时一脸不舍:“喽,就一口。”
安翊看着举在面前的糖葫芦,只能笑眯眯道:“自己吃,爹爹不喜欢吃甜的。”
小洛溪喜悦一笑,没心没肺,当即蹦着绣鞋,啃着糖葫芦,天真无邪看着四周,瞧见什么喜欢就喊爹:“爹,这个好看,我要买?!”
安翊柔声:“好,买。”言罢一个眼神递给三徒儿,后者一个心领神会,立即抛出铜钱买下。
安翊也没忘了小鱼儿,但这孩子天生对这些不感兴趣,走在一旁,此时捧着一本儒家经典,看得津津有味。
完全沉浸自己世界。
半个时辰后,众人来到一处毗邻湖畔的别墅,清幽雅致,临水开窗,遥望洞庭山水色,湖光春日晴方好,着实让人心旷神怡。
在清风栏望处,安翊与两位亲传弟子独处,轻侧身子欣赏湖中浮游的俊绝鸿鹄,黑白两羽,姿体优美颈段修长。
孙越嶂取来一张名单递给安翊:“师尊,这是江州武林帮派的一众地头蛇,势力声望不比苍云派,但在地盘上盘根错结,与世家门阀私下勾连,不可小觑。”
时星璇在旁补充道:“师尊,我们已经在将这些帮派地头蛇的内幕情况掌控,罪证齐全……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时星璇有些跃跃欲试,若非等安翊到来,他们早就忍不住出手了。
安翊接过名单,随意扫过,门派与帮派截然不同,前者居于‘洞天福地’的大山中,后者深耕州城繁华地域。
此行太子殿下在明,他在暗,而他的徒弟便是更隐蔽一只手,游历江湖之余,提前在各州扎下钉子,布局做局,等在他时,仅需负责收官便好。
这其中环环相扣,反复思量,自然不得上来便喊打喊杀,需要安翊权衡利弊。
一州之地,能动手的都是经营多年的毒瘤,牵一发而动全身,必须再三斟酌。
安翊沉默片刻,微微颌首:“是时候动手了……。”
言罢,安翊从怀中扔出一枚绣令,孙越嶂连忙伸手一接。
安翊不会亲自动手,但他这八年培养的组织人手,却能借此试试锋芒,看看水准如何。
这些年,他亲自调教起一百名完美忠于他的驭剑影子,为他扶持起的暗下组织,论修为不过一流高手,但因驭剑特性,擅刺杀隐蔽,合纵连横下,便是普通宗师也能一决高下。
培养这股势力,所花费心血精力,与庞大财力不言而喻。
更是仅听命于安翊。
孙越嶂与时星璇微微对视,有兴奋也有紧张,他们初出茅芦不久,这是师傅给他下第一个任务。
必须圆满成功。
驭剑影子的恐怖之处,他们深有意会,没有这些人的介入,他们成不了事。
待两徒离去,安翊看着他们背影,表情若有所思。
希望这两个徒弟不要让他失望啊!
起身伸了伸懒腰,身形一晃,飘然入湖浮移而去。
不远处四人在岸边柳树之下,等着他。
安翊牵起小洛溪的手,女儿轻声问询道:“爹爹,你刚才去干嘛了?”
安翊柔声道:“没干嘛。”
“丫头,今天想去哪玩,爹带你去。”
小洛溪愁眉苦脸,好多想玩的地方,应该去哪呢?
第一百五十四章 清水堂
清水堂,江州最大帮派,生意以江州为总舵地盘向上下游扩展,涉及货运私盐,茶叶丝帛。
数家日进斗金的青楼赌场的幕后主人,权势极大,更与世家门阀勾结,连当地官府都笑脸相迎,奈何不得。
如今清水堂的当家堂主也是狠女人,以一介女流之辈干倒丈夫,登顶总堂舵主,牢牢掌握手中权柄,控制江州地盘,同时压制各地分舵部主。
势力可见一斑的地头蛇。
清水堂不在江州城内,而是城外清水山,开凿大山别有洞天,甬道九曲十八折,殿宇连绵如城阆,内有天然泉眼,瀑布倾流,此时夜半三更,天光鎏镜与夜明珠相映成辉,极为明堂。
有两道锦衣人影于夜晚联袂于此。
正是孙越嶂与时星璇。
左右殿卫见两个乳臭未干的青年男女出现在宫殿门前,同时架起手中丈长大戟,交错格挡前移,锋芒对准,怒声道:“来者何人,道上名来!”
孙越嶂挡在师妹身前,轻瞥一眼两个魁梧殿卫,腰板如松负手而立,语气平淡道:“现在让开,可以不死!”
左右殿卫对视一眼,脸色难看,好狂妄的小子,如此年轻的一流高手,这分明就是故意来找茬的,单打独斗肯定不是对手,但他们人多啊!
当即殿门后一阵颇为节奏的脚步声震踏,同时涌出一波轻甲守卫,不下六十人,持刀驾弩,井然有序对准来犯之人。
三十步之内,庞大压力席卷于少年少女身上,不过孙越嶂与时星璇依旧面色平静,只是交错于后背的手缓缓转腕,微微松紧几下。
为首殿卫怒喝一声:“再向前一步,死!”
声势浩大,如猛虎咆哮,在深夜丛林中惊起鸟兽,四散而飞。
若是普通人此时见此阵仗怕是怂了,但孙越嶂乃是孙氏长房子弟,哪怕实力不济,却绝不能弱了师门与家族声望,不发一言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踏前一步。
殿卫首领彻底生怒,他堂堂一品高手被那女人派来看大门,早就憋了一肚子气,哪还管来人的身份,当下彻底再无顾忌,大戟沉重如山,呼啸砸来。
孙越嶂镇定从容,更为挺拨身姿,眸光冷冷看着巨戟轰落。
某一刻,他仿佛听到一声极轻弦鸣划过,那大戟殿卫就像是被什么定住身子,僵立片刻后缓缓软倒,死得无声无息。
时星璇干净小脸闪过一丝不忍,随即垂下精致眉眼。
左殿卫见兄弟死状,微微蹙眉并未生怒,毕竟清水堂内部成份极为复杂,否则也不可能让一个女人得势。
左殿卫只是沉声道:“有敌袭,分左右两翼,列阵冲锋。”
言罢,左右三十人殿中守卫,分流两股,举起手中锃亮大刀,同时向两人驰急杀来。
孙越嶂微微侧头,随意躲开一箭袭杀,还有闲功夫看向师妹,柔声道:“既然这叶清不愿意跟我谈,那我们便走在她面前。”
时星璇一张瓜子脸,样貌清丽,闻言仿佛才反应过来,连忙点了点头:“嗯!”
二人缓缓走向清水宫殿。
他们并未出手,只是随意拨开偷袭的暗器箭矢,而这清水堂江湖高手疯狂涌来,刀芒纵横,却连杀人者的影子都看不清晰,便一个个倒下,死得干净利落。
短短百步路,等两人走入青水堂后,身后已经再无一个活人,只是暗夜之下有些影影绰绰的影子划过,沉默而冷冽。
整个清水堂,全面震动,有更多江湖人手纷纷涌出。
但结果一样,这些高手便是二品小宗师出现,也无人能杀入孙越嶂三丈之内。
有些清水堂的江湖高手反应过来,在两人四周始终隐匿着一群看不清人影的守卫,犹如一团雾影,悄无声息,乍然而现,又瞬间消失。
这些驭剑影子初登江湖,便展现出堪称恐怖的暗杀能力,身影如幽灵,穿插纵横,一道肉眼不可察细微丝钱、以及流光剑芒,迅速如割草般清水堂高手的性命。
来者不善,有备而来!
时星璇牵着师兄的衣角,跟上步伐,却缓缓闭上眸子,想逃避面前一幕幕血腥与死亡。
这与她所想的江湖截然不同。
时间一点点流逝,两人便在驭剑影子的保护,走得闲庭漫步,从容不迫至极,在这山洞宫殿中走出一条直抵山腹的路线。
而此时腹地一座华丽宫楼,有小型护城河环绕,天顶一轮圆月直透山腹,繁星点缀皎洁明亮,一道白裳女子站于楼台之顶,居高临下俯视战斗,一脸冷艳阴沉。
她自清楚这两人是谁,苍云派的天师真传弟子,但这些雾影刺客是什么鬼?!什么时候冒出这么强悍的江湖组织?
她叶清好不容易干倒原来的老东西,如今才风光几年?
叶清妙眸隐晦,这些既恶心又贪婪的坏胚子死了就死了,但她这些年自己拉起的江湖势力,少一人本姑娘都要心疼死,可不能让这帮人继续厮杀下去。
而叶清身旁,正有一女一男,女中牡丹刺,男子勾魂镰,彼此极为亲昵,正是当年沐光城与安幕风交过手的人,武极教倒台之后,又投奔叶清治下混口饭吃。
叶清声音轻盈如洗,但语气却阴寒:“可恶,太可恶!她叶清手握江州清水堂,这苍云派天师好大架子,仅派出自己门下弟子与本姑娘交谈!凭什么!”
“红娘夜朔,当初你们不是还能与那人手中吃了败仗?报仇机会来了,上啊!”
红娘美目秋水盈盈,连忙抱住叶清腰肢:“清儿,咱们可是闺蜜,你不能这样,我要死了,咱家夜朔可就成了鳏夫。”
夜朔:“……”
叶清被红娘抱住,柔弱无力的女人挣脱不开,只能胀红脸,催促道:“本姑娘知道了,你先松手。”
挣脱红娘的怀抱,叶清喘了口气,纤纤玉手高抬,轻轻拍了两下手心。
顿时,所有厮杀戛然而止。
叶清让手下心腹散开,居高临下看着两个年轻人,语气幽幽:“我要跟你幕后人谈。”
孙越嶂抱臂,一脸懒洋洋,语气平淡道:“跟我师尊谈?你也配?”
叶清一怔,随后勃然大怒,撸起裙袖,抬腿踏在石墩上,手指直指孙越嶂:“老娘怎么了,要打打,老娘混江湖的时候,你还没被你爹射出,敢跟老娘这么说话?”
孙越嶂内心一跳,这刁蛮的女人,怎么说话如此不斯文!
不过,他好像是有些装过头的……
要是搞砸了,可就不好交待。
这时,时星璇缓步超过师兄身子,笑意浅浅看着叶清:“姐姐别生气,咱们可以先谈一谈,若是事谈成,姐姐自可以与我师尊一晤,但谈不成……”
女人冷冷看着时星璇那纯真的美貌,半晌后,才冷哼一声:“有趣,行吧……”
第一百五十五章 悦来客栈
悦来楼,前身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悦来客栈’客栈遍及大江南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游历必经之地。
而江州这座‘悦来楼’更是顶级豪华,三层相高,五幢连环各有虹桥槛栏联袂,明暗相通,珠帘绣额,灯烛景耀。
楼自然不是单纯一间客栈,与潋水殿市相似,此处雕车竞驻,教池游苑好戏登场,店肆林立灯红酒绿,或逛或吃,繁华之处可见一斑。
悦来楼西庭三楼的宴台上,毗邻洞庭东湖,风和日丽,绿水盈盈风萧声动,一家五口坐于此,品尝佳宴。
一桌好菜琳琅满目,飞孪脍,斫鱼羹,永王烙羊,虞公断醒,江州烤鸭,都是顶级饮馔之品,配上美酒佳酿‘竹叶青’。
这桌滋味堪称神仙难换。
安家姐弟犹其对那道烤鸭垂涎三尺,炭烤风味,皮焦肉香,肥而不腻,吃得嘴唇红润泛光,满嘴流油。
一脸幸福眯起眼。
安翊倒没有过多食用,许是修行日渐深厚,常惯多日餐风饮露,多日辟谷。
如今已经很少感觉饥饿,故而潜移默化对人间美味兴致减少了许多。
硬要说,也可能是没有江钓的乐趣。
“这算不算是返璞归真了?”安翊停下玉箸,看着蓝天白云,对了,他好像有件事还没处理来着?
想到这里,安翊看向玉裳玉瑶,以及两个孩子,轻声道:“我去去就回。”
玉裳抬头轻嗯了一声:“好,夫君早去早回。”说着低下头温柔给小鱼儿擦拭嘴角油渍。
至于玉瑶与小洛溪,母女就是一对冤家,彼此夺食,都气鼓鼓看着对方。
安翊扫过一眼,莞尔一笑,起身下台,与身旁侍从微微颌首。
女子侍从微然一笑,在前带路。
约见地点在中心楼,沿着虹桥走过,又走过金碧辉煌的廊道,来到一间恢宏规格的厅门前,两旁侍卫见正主驾来,面容肃穆将朱漆大门推开。
顿时大厅映入眼帘,上好白玉铺就,温质莹华,浮窗玉板墙仙气盎然,大厅雕梁画栋,奢侈富贵,内部宽阔至极,正有近百号人在此对峙。
安翊撩起下摆,缓缓走入看向上座的女子与身旁两人,轻笑出声:“叶清,红娘,夜朔,好久不见。”
三人没有说话,沉默以示。
言罢,安翊在沉默的氛围来到右席,孤零零坐着两个徒儿,正是孙越嶂与时星璇,见师尊驾到,连忙让位,坐于左右两侧。
安翊将手臂置于弧扶之上,看左席处一干人等,修为参差不齐,有年迈长老双眸精明,却无修为,有强悍高手,浑身煞气充盈,一看便是狠角色。
清水堂服软,却没有完全服软,毕竟威摄武力是一方面,还不够。
看此情况,想来这附近分舵之主也纷纷赶赴于此,也对,毕竟是人家多年产业。
“看来他在江湖上名气还是太低调”,安翊端起茶盏,轻扑茶气,若有所思。
叶清憋不住了,突然开口:“阁下乃是天师府主,昨晚那般行事,在江湖上可不好交代啊!”
“老夫人称双头蛟,江湖人都唤老夫蛟爷一声,阁下若是杀人,老夫也活够了,但要掂量下江湖人对天师府的看法。”
“老朽混元翁,乃是青河郡舵主,修为不济,但门下八义子可是江湖豪杰,出生大派,可不是一般小人物!”
“阁下的武林盟主怕也是借了朝廷之势,天师府算什么?想让我等听命?”
随着叶清开口,各大长老也纷纷起势,言辞犀利,齐齐朝安翊袭迫而来。
如今正逢江湖大年,高手云集,加上安翊八年无动静,又如何能吓到他们?
叶清偷偷勾唇一笑,老东西接着说,越厉害越好。
安翊拉住有些冲动的孙越嶂,表情平淡如水:”你问天师府是什么东西?你又说这武林盟主是捡来的?”
言罢,安翊呵呵一笑,声音不大显得云淡风轻,脚尖微微一搓玉石板,顿时一道蛛裂蔓延而出,瞬间碎裂成网,一枚枚细微石子瞬间激射而去。
左席众人瞬间一惊,根本不及反应,一枚枚石子分毫不差擦过脖颈,发冠,与人体要害仅差一丝。
一位年迈老人连忙正了正发冠,有些心惊肉跳,差点老朽就走入黄泉路了。
不待清水堂众人生气,便见一道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声音不大,却诡异的震耳欲聋,空灵透彻。
“现在本府主就来告诉尔等!。”
“朝廷往日管不得你们江湖,日后便由天师府来管!”
“还有,尔等听清!”
安翊按着扶掎,声音一顿仿佛深渊凝滞蓄势,下一刻轰然一震,在场众人如遭雷劈,大厅中所有瓷器在此时嗡鸣,顷刻碎裂,竟化作尘埃。
“朝廷杀不得的那些人,天师府来杀!”
“朝廷不敢管的事,天师府来管!”
“一句话,这江湖往后,天师府说得算,先斩后奏,皇权特许……尔等言尽于此,自己好生掂量一下。”
安翊放下手中完好的茶盏,缓缓起身,徒儿相随,在一众清水堂面面相觑的眸子,逍遥离去。
叶清呆呆看着手中瓷粉,又看向那道颀长的背影,苦涩浅笑,这一手功夫在她这个凡夫俗子眼中,太过不可思议。
好霸气的男子啊!
而蛟爷与混元翁对视一眼,他们自然识货,这一手说明此人杀在场所有人易如反掌。
这第二手更是说明,其修为的深不可测,能轻描淡定震碎在厅堂中的瓷器,而不伤人丝毫,更说明此人已经达到‘藏拙’的恐怖境界。
徒弟三人缓缓走在廊道,孙越嶂一脸佩服,又传音入密道:“师傅,咱们就这么走了?”
安翊转头看徒儿,平静道:“你们昨日便跟叶清谈好,今日不菲是这帮人看看为师修为的深浅如何。”
“你们那些罪证足以倾覆这一方清水堂,这些帮派出身的江湖人,没人是傻子......走是走不远的,不出十步,必有回响。”
言罢,在三人极速走出八九步时,一道白裙曼妙身姿追出,来到安翊身边,捂着饱满胸口微微喘气,红着脸道:“安侠君,有话好好说嘛,别急着走……”
安翊无视女人的烟视媚行,冷漠道:“你们谈。”
言罢,安翊身影一遁。
消失无影。
第一百五十六章 说书先生
安翊即出手便速战速决,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回返西庭宴台,见一家人有说有笑,顺势融入其中。
玉裳撇了眼俊美男人,她如何不知道,这趟看似无忧无虑的旅程,实则暗藏杀机,说不得刚刚夫君离开小一会儿,手中无声无息便多了几条人命。
一旁玉瑶继续欺负着女儿,没心没肺笑得花枝乱颤,风情万千,气得小洛溪拍案而起,嗷呼大叫,大眼睛委屈看着安翊。
你看你媳妇,整天欺负我!
安翊转头看向云梦泽上的浩渺烟波,一艘艘精致画舫飘浮而过,默默装作没看见。
这一大一小,他都惹不起。
说来,他如今搁外头要风得风,要雨要雨,但这家庭地位却日趋降低,要排到最后。
想想,还真有些怀念当初两个绝美女子柔情似水,对他俯首称妾的美好时光。
真是一去不复返啊。
转眼到了午后,一家人酒足饭饱后,并未急于离开悦来楼,而是在玉瑶提议下,沿廊过庭,来到位于东楼的说书茶斋,挑一处上层楼台。
朱槛处摆有一张楠木小案,上置瓷盒匙箸,茶盏蜀帛,檀香宁人,而后方隔间是一处静谧厢房,可供人午休。
随着安翊一家走入,有侍从端来鲜果甜饼,摆设茶具,随后缓缓退去。
安翊微微颌首,此处无人打搅,可听小曲,闻江湖秩事,倘若累了,可以去厢房休憩,屏蔽嘈杂声音。
见两个小家伙昏昏欲睡,安翊便让媳妇带孩子去厢房中睡一会儿。
他脱去锦靴,在案后坐下,楠木软垫坐榻,可容人左拥右抱的宽敞位置。
安翊微微侧头,朝书斋四方楼台望去,便可见不少世家公子,或江湖俊才齐聚一堂,彼此眼神交汇,从容抬手遥敬茶茗,以示友好。
安翊微笑回礼。
这趟游历,他与媳妇都带着江湖必备的‘面皮’,低调行事,样貌与原来有几分相似,依旧俊秀,但如何也称不上嫡仙之范。
可谓‘平平无奇’。
安翊再向下观瞧,庭宇素朴明堂,遍植绿意,阳光明媚下各类茶客猬集,正颇兴趣听着中央高桌上,一位书生打份的中年人,手叩醒木,摇扇言谈。
说书唱戏观人方。
这江湖最热闹地方,莫过于这些酒肆茶楼,能大谈江湖之事,能评武榜,是是非非,恩怨情仇,八方动静耳熏目染。
而那说书先生老练很,江湖事说到精彩处便是一惊一乍,九转回肠浩气长存,精彩之处引人拍掌叫绝,直接痛快掏钱,买上那价格不一的昂贵茶牌。
这茶自然不入肚子里,就买这说书先生的精绝口才,能言善道。
这茶楼说书的特色,就在此处。
安翊轻轻抿了口茶茗,说来八年多没好好走一走江湖,长久闭关苦修与世隔绝,对武林新鲜事兴致减少不在追求。
如今一代旧人换新人,变化无疑巨大。若不与时俱进,他怕是跟不上时代喽。
“现在都这么卷了?”安翊听得各门各派年轻俊才混迹江湖,一个比一个嚣张,三天两头约战,上门挑战彰显名望,不由汗颜。
如今江湖最大二件事,其一:名唤狄天明的少年得了逆天奇遇,正被各方追杀,险向环生,越挫越勇。
其二:萧家那位柔弱庶女因为落水后性情大变,得到江湖上不少俊才的疯狂追求,说非其不娶,惹得鸡犬不宁。
“热闹啊!”安翊感慨万千,听得入神。
三柱香后。
两位绝美女子推开厢门,缓缓走来,一左一右枕入安翊的怀中,右边那位娇气得扭了扭身子,嗯了一声。
安翊心神还未回归,手掌已经熟练揽过盈盈一握的小蛮腰。
他是习以为常,但右楼台一位风流贵公子却眸子随意一撇,将身旁庸脂俗粉推开,美人扇一旋打在掌心,摇头晃脑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这对美人世间罕见啊!”
一旁扈从老者拢袖而立,听闻主家那嘴中那调调,不由中气十足道:“少爷,你最好别搞事,否则家主可不好说话!”
风流男子摇着扇子,听老人晦气言辞,不由表情一滞,叹息:“江州什么时候来这等美人,我薛宵混江湖时怎么就遇不到呢?”
薛宵看向老者:“行了,您老将心放好,您当我是演义小说中写着没脑子的纨绔子弟?”
老人阖眸,并不理睬。
薛宵没在意老人,而是自言自语道:“最近那位自从成了天师府后,大小动静不断,如今又当选武林盟主,这段时候江州不少家族正警戒着,这可能是个坑,我可不能上当。”
老者面上皱纹松了几分,眉宇疏展,摊上这么个人间清醒的少爷,他也算省了不少事,看来老朽也能安享晚年。
玉瑶纤手掏来一把瓜子啃起来,笑眯眯道:“夫君,你如今成为武林盟主,如今茶楼编排起你的往事,可要好好听一听。”
安翊眉头一蹙,有些没好气看着这女人,说来此是故意的?
安翊伸手揉捏起玉瑶的腰间软肉,语气轻浅带着威胁:“怎么,你想听到什么?”
玉瑶浑身颤抖,纤腰一立,脸蛋彤红,看向男子:“不要……不要……停!”
安翊呵呵一笑。
却也没继续下去。
玉瑶软倒在安翊怀中,没有说话,微微喘息。
这时,那清瘦书生醒木一拍,声如洪钟大吕:“今天,咱们就说说如今这位大气鼎鼎的御剑仙,武林盟主!”
重头戏来了!
在场众人闻声大喜,纷纷认真几分。
都说那御剑仙一等一的俊美世间,若有美男榜那是当之无愧的首席,可惜这位御剑仙太低调,往往一鸣惊人后,又迅速落幕,消失众人眼前。
近不久又横空出世,一举夺魁武林盟主的地位,竟无人有异议,据说武林大会时,一手腾云驾雾的神仙手段,飘然如仙出现众人眼前,更为其添上一抹神秘色彩。
如今有传言,御剑仙已经入传说的‘陆地神仙’境,神通莫测,在江湖之上名气自然越演越烈。
听闻悦来楼有关于御剑仙的精彩大料,独此一家,如何不让人期待。
“快说快说!”有人高喊。
第一百五十七章 无中生有
中年书生捧碗饮茶,润了润干涩的嘴唇,放下醒木,拿起一柄清凉蒲扇,清风拂面,笑言道:“莫言剑客仙姿绝,少时修武也曾愁。其心不改乘风起,宝剑狂澜行天下。”
语声逐渐铿锵,如银瓶乍破水浆迸,又复小桥流水般地往事流转,追本溯源。
说书人语气高昂:“话说尔等莫看这安大侠是如今何等风流举世,但论根祇出身却是不折不扣的草根,也曾涣汗抬石登雄峰,亦为铜文反唇相稽。”
这听得众人新奇十足,根本没料到堂堂御剑仙,外加武林盟主的头衔,竟是杂役出身?这可如今的仙风道骨截然不同啊!
随着说书人的言淡深入,这一个全新形象浮在场众人心中,从卑微出身,到不畏境界力敌魔头,决胜诸派浮云游,千万军中擒王,武林大会不费吹灰之力使各大名派折服。
经过说书人的大笔熏染,添油加醋尽是溢美之词,在场茶客都抱以惊叹之色,原来堂堂御剑仙的过往如何艰难,修成如今的绝代宗师何其不易。
安翊见身旁两位美人,一个啃瓜子、一个手拿西瓜,吃相斯文,听得津津有味,似能身临其境。
尤其戏中人便是身旁人。
其实安翊有些不好意思,他的这些往事被说书人特意编排,根本就是三分真七分假,知情人怕是根本不信,也只能糊弄普通江湖人。
他的处境真没那么艰难苦恨。
言过其实。
不过这些还好,但随着说书人的深入挖掘,起了一手先扬后抑的技巧,缓缓说到关于御剑仙的风流八卦,这顿时引所有人大感兴趣,催促说书人快说。
安翊桃花眸一眯,盯定那说书人。他能有什么风流八卦?他这一生绝对的忠贞不二至死不渝好不好?
便是堂堂长公主与他之间也是清清白白,若非一场变故,以及秋长生那一手离谱到家的古怪‘医术’。
他能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孩子?
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说书人觉着脖子一凉,顿觉奇怪,看了眼艳阳天,也没下雨啊?随后继续言道:“那武当苏灵月诸位可知,当年安大侠曾往武当派与张掌门一战,从而结识正值年华的苏仙子。”
众人议论纷纷,要知苏仙子可是美人榜前十的绝代佳人,美颜如玉,色秀空灵,惊为世人如月宫嫦娥下凡的存在。
竟然跟御剑仙有一腿?
随着说书人的无中生有,两人之间仿佛谱写一篇凄美的江湖情缘,更是以一诗结尾:“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道尽苏灵月那一刻的遗憾与有缘无份。
说书人有感而发,也听得众人凄凄生情,可恨男人太绝情,怎能撩而不爱,辜负佳人一番情谊,太太遗憾了。
安翊左右甩青袖,快速遏制二女的攻袭,死死按住,轻声道:“我与苏灵月不过一面之缘,哪来这些故事。你们听听就好,别当真。”
玉瑶见抽不动手,嗷呼银牙一咬,下一刻疼得小脸皱起:“臭男人,皮真厚。”
玉瑶与姐姐对视一眼,不客气道:“你说没有就没有?那几日你远在武当派,任何事情都能发生无数次!”
深知女人在气头上怎么说都没用,安翊只能无奈道:“算了,你们爱信不信。”
玉瑶哼了一声,继续听说书人大谈故事,又说到安翊与慕青丝之间的种种事,更是让安翊头疼不已,如坐针毡。
面对二女再次逼问,安翊苦着脸,小声道:“你们知道事情原委的。要不然我把双腿废了算?”
待说书结束,安翊连忙牵起两个孩子走在前头,背后隐隐出一身冷汗,真的是人言可畏啊!
幸好这般编排流传局限,否则怕是他连出门都不得安生。
……
孙府的一处幽静庭院,木草逢春,薰风阵阵过园林。
归来后,安翊以与慕星河议事为由,暂时逃避二女的喋喋不休。
庭中棋枰,安翊执白先行,起手三六,慕星河应手九三,与安翊分庭抗礼。
只是相较安翊漫不经心,太子殿下眉宇有郁色,落子思量间心思尽透。
“殿下似有兴致不宁,可与安某一言。”安翊随意落子,气生断处,突然开口笑道。
太子殿子落下一枚乌鹭棋子,叹息道:“不菲是世家门阀与孤貌合神离,不愿意交心。”
百年王朝,千年世家。
安翊闻言看着棋盘,若有所思。
世家门阀势力经古不减,都言‘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许多公卿与王候俱是世家出身,便是历史上谋朝篡位的也不在少数。
如今不仅是地方上的豪强势力,更是历代统治者重要依倚,享有崇高威望与地位,想及慕长歌的上位便可见一斑,而当今陛下若想更进一步,拉拢制衡世家门阀自是重中之重。
不过好在,有江湖这方不可常理而论的存在。
武林是一柄双刃剑,用好了可以破局,给二百年王朝注入新的活力,但若用不好便会反伤自身,加快衰败。
安翊再次从怀中取出那枚绣令,一寸寸移至太子殿下身前,笑道:“殿下,在下或能助些许微薄之力,不过如何抉择,终究看殿下行事。”
太子瞧着那绣令,深吸一口气,露出一抹完美无瑕的笑容:‘有天师相助,孤此行必能马到成功。”
安翊笑了,没有多说什么。
慕星河不知安翊的幕后操作,而安翊何尝不是不了解慕星河处境。
互相提防,且互相利用。
这一盘棋,无波无澜地结束。
看着慕星河离去身影,身旁女子轻声道:“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安翊看向玉裳,摸着那张光洁如玉的漂亮脸蛋,随意道。
不等玉裳说什么,安翊平淡道:“那又如何……难道就不做了?”
三国之争,南梁,北齐,西楚,谁不想大一统天下?
比起这些,一个储君的忌惮不足为虑。
他的天师之位不是靠所有权谋心机而得到的,这份权柄除非有人能杀了他,亦或他老死,否则谁能动?
第一百五十八章 狄天明
江州城的百姓觉得那日的大张旗鼓,怎么着接下来几日整个州城都要难过,却不成想太子殿下这趟下‘江南’非但没有劳民伤财,反而福泽民众。
那些地方上的官场腐败,贪官污吏,有一个算一个都被衙门上门捉拿,押入六扇门,而地方上帮派势力更是星流云散,再无巧立名目的索要钱财之举。
一时间老百姓大喜过望,看这架势,这回绝对是真正大人物,而不是平日里装装样子的巡抚之流。
四月初十,待皇家楼船再次起航这一日,许多百姓真心实意来此送行,甚至是‘挽留’。
唯恐是一场短暂的梦,不过昙花一现。
此时此刻,所有人亲眼所见,这才恍然大悟,嘛呀,这真是太子殿下,堂堂大梁的皇储啊!
楼船扬帆起航,太子殿下站于楼尾,微笑朝岸边黑压压的人群微笑点头,姿态温雅友好,卓越不凡,落于老百姓眼中,登时赞誉无穷。
待渡口离远,面前江潮起伏,慕星河想起这几日的‘哗变’,以及此时一众百姓拥戴,不由感叹万千。
一旦开了这头,就没有回头之箭,看到孤的小命要被人惦记上了。
慕星河缓缓从船尾走到三楼瞭望台,低头看向那道垂首钓江的俊美青年,楼船一侧江水诡异得波澜不惊,似乎比最开始的那日变化更甚。
此时连内功浅淡的太子殿下,都看出青年这一手高深莫测,那姿态竟与传说仙人垂钓,有异曲同工之效。
慕星河留露一丝钦佩之意,此行此人全程低调行事,未曾喧宾夺主,做人做事真的更让他舒服。
若是忽略那股无法掌握的势力,此人凭借通天之能庇护于他,真是让他感到十分安心。
似察觉自己内心变化,慕星河微微一怔,随即脸色一黑。
这江湖高于庙堂,从来不是什么好事!
……
安翊似睡非睡,身周清气盈韵,提竿便未在手,而是平衡于船栏之上,无论大江席卷翻涌,船身摇曵,始终稳丝不动。
船向上游宛州而行,行向最为险峻的‘盘龙峡’,顾名,此处操舟过江常在两面航标迂回前往,且江道暗礁牙突,状若盘龙搁浅。
楼船出发虽说逆流,但却是顺风,此时行驶两个时辰,便至巳时刻,安翊微微睁眸,看向前方浪涛激巖,白沫滔天。
此时,天时地利占了两样,若是太子殿下死在此处,命丧隆江,可谓是有理有据,想来最好不过。
正如安翊所料,楼船前方有数道轻舟漂游而来,其上黑压压几十道蒙脸人,肃立抱臂,气息浑然内敛到极致,只待一鸣惊人。
规模比之那一夜要更壮观,也更明目张胆。
慕星河在三楼主舱中瞧了眼,身旁禁卫拥簇,高手无数,更有绝代宗师,不由放心几分。
自语道:“看来动了某些人的根基,想派杀手都是来取孤性命?很好,若杀不死孤,孤必找出你们这些鬼崇之辈!”
对杀手的到来,慕星河泰然自若,比起这些他更好奇御剑仙的真正实力,天榜前十难论高下,往往是江湖名流,透过蛛丝马迹判断而来。
安翊平静看去,这些黑袍蒙脸人,看似一家,却能从衣袍配饰细微之处看出端倪,这其中或许是有其它皇子势力,也有世家用钱买命,上官派系孤孽……
足见,若是太子殿下身死,这背后能牵连多少得益人。
不过这些蒙脸人,安翊不感兴趣,被一道炙热目光吸引。
安翊目光落在西南一张竹筏,一位身材瘦削的青年,麻衫负剑,草履携地,皮肤黝黑,样貌清秀,饶有兴趣看着安翊。
“狄天明?”安翊脑海浮现一丝印象,倒是新鲜,若非那日在茶斋听闻过其事迹,怕是再过几日他便将此人忘了。
狄天明鹤立鸡群,有别于蒙脸人,大大咧咧出现,目标直指安翊:“小爷狄天明,江湖无名之辈,区区宗师,特来寻安大侠干一架,就看你给不给面子。”
安翊盯着那张容貌,突然笑了:“只是论剑吗?不是为了别的事?”
狄天明眸光一闪,笑嘻嘻道:“听闻您古道热肠,好为人师,希望不吝指点啊!”
这话中有话啊!
安翊缓缓勾唇,突然轻笑一声:“请我出手,可是会死人的......”
说完,也不管狄天明什么反应,安翊右手一抬打了个响指,顿时黑白两影浮现于四周,前者驭剑影子,后者天师府白衫客,尽听命于他。
与此同时,一帮身着甲胄的水师精锐集结,禁卫高手涌现,势头瞬间压过一众蒙面客。
安翊起身,前倾身子,踏浪而行,呼啸如影。
一众蒙面客眸子一亮,这狄天明有意思,也不抽什么风来凑这个热闹,不过能帮他们吸引强大火力,就是友方!
狄天明见安翊直奔他而来,顿时竹筏倒退而去,不料下一刻已经一道身影轻飘落在竹筏一端,冷冷看来。
狄天明嬉皮笑脸看着安翊:“你们这些大派的高高手,不是一向瞧不上我等游侠宵小,何惜如此轰重。”
安翊嘴角弯了弯,身旁一柄悬浮的宝剑‘铮’一声出鞘。
安翊手握剑柄,一剑迅猛刺出,有龙吟响起,两侧潮水回溯而升。
狄天明一拨那柄机遇所得的‘独孤’宝剑,使劲洪荒之力格挡住这一击。
“哇,你过分了好不好,出手这么凶!”狄天明猛地吐出一口老血,捂了胸膛,一边摇头一边看着安翊,甚是难以置信。
安翊盯着那柄剑,长三尺,剑身寒黯,片片绿鳞,品质相当不凡。
安翊感叹一声好剑,下一刻剑气纵横,招招杀机直取狄天明性命所在。
“以战养战?!”安翊轻声道,前刻五步之外,下一刻,一剑刺向狄天明的心口。
狄天明面对安翊攻势,竟根本没有反手之力。
也是安翊没给他表现机会。
“我仇家很多,你是谁的后人?”
安翊再问。
竹筏崩断,化为根根竹竿,散落江面,某人衣衫褴褛,狼狈不堪。
狄天明艰难扯了扯嘴角:“阁下这是什么意思?找借口?宁可杀错绝不放过喽?”
安翊一手乾坤决,吸向狄天明。
“或许是流光派?”安翊右手虚张,看着光晕下艰难抵抗的狄天明,突然问道。
狄天明猛地双眸通红,破罐子破摔,破口大骂:“是,小爷是流光派遗孤,又怎样!姓安的,小爷必杀你!”
声震如雷,满是血海深仇。
第一百五十九章 刀王薛锋海
“还真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安翊闻声,粲然一笑,持剑一递,狂澜剑离肩螺旋如飞,狂嗥裂风间来到狄天明眼前。
这一剑掠起惊涛骇浪,分明蕴含真正的杀机,狄天明面对这一剑面露扭曲,手中独孤剑带起一道浑然大弧,牙根死咬,脸肌抽搐不止,疯狂抵抗。
但很遗憾,狄天明依旧被恐怖剑力,一剑拍入大江中,被浪涛吞没。
“既然你与我有深海血仇,那安某便留不得你!”安翊袖袍一甩,猎猎作响,细听潮涨之声,不由轻声道:“这就想走?”
安翊一剑横江,江水为之分流,于混沌江水中坠向疯狂下潜的狄天明,这道剑气爆绽而至,狄天明刹那间脚尖一扭,身若游鱼,差之毫厘间躲过致命一击。
狄天明看向高高在上的安翊,就是这个人将他逼到这般狼狈不堪的境遇,心中怒火暴涨,咆哮吼道:“呜呼!屠门悲永世不忘,独孤在手,血债唯有血偿,安翊,受我一剑!”
一剑即出,无招胜有招,剑气如排山倒海般,狄天明裹挟漫天之水呼啸上斩,剑鸣响彻如悲歌。
这招可以!
安翊眸子一眯,表情深沉而认真,撤步叩剑于水面,瞬间形成一道道水面旋涡。
随即微风顺着臂袖扶摇爆涨,一剑既出生出飓风之势,与独孤破剑式一同铁马硬撞。
轰的一声,一旁楼船竟摇摇欲坠,大浪滔天势如洪水,猛地坠江,一道身影后仰直滑江面,仿佛在石片水漂,跌跌撞撞。
安翊手中剑气嘶嘶吐信,凌波微步踏浪而行,如影随形,步步杀机。
身为宗师,狄天明只是有资格站在他面前,但能抗几手便不足而论。
狄天明扶稳身子,借势俯冲江面,不停呕血,明显被安翊打出恐怖内伤,仿佛五脏六腑都在移位。
他擅以战养战,磨砺独孤剑,但奈何安翊一眼识破他技俩,下手丝毫不留情,以至于一开始便是一面倒的战斗局势,他连打造一个势均力敌的局面都成了痴念。
他的独孤剑何时如此不济。
“混蛋!”狄天明破口大骂,不料下一刻背后便是血辣辣的巨痛,瞬间皮开肉绽,鲜血与江水融成一滩。
六脉神剑!
“来了,就别走了!”一道冰冷声音至耳畔响起,狄天明顿时觉得身子一僵,如被无形涟猗罩定躯体,身子一转竟面向安翊。
乾坤大挪移!
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掌朝向他虚张,牢牢定住。
如被玩弄鼓掌之间。
那张手的主人,发丝倾扬,俊美如嫡仙,表情淡漠如看死人。
狄天明惨淡一笑,又露出一开始地玩世不恭,看着剑仙:“我能说点遗言吗?”
安翊表情不变,迅速举起手中‘屠刀’。意思显而易见,你看我有功夫听你说什么委屈与怨言?
他一向不喜废话。
狄天明如一条鱼,砧板上任人刀俎,面对屠刀行云流水割向他脑袋,瞬间面色惨白,高呼苍天道:“剑灵,救我!”
安翊眉梢一挑,加速剑痕。
那柄独孤剑突然光辉大放,盈盈流转,一道浑然剑气瞬间轰然荡开,直接破开‘乾坤’‘狂澜一剑’。
安翊身形猛地倒退数丈,看着狄天明脱困,来不及追赶,便瞬间一剑劈出,剑弧在空中瞬移辗转,变换方位,一刹那追上狄天明。
一只手臂极旋升天。
狄天明一言不发,忍住钻心剧痛,逃之夭夭。
安翊吐出一口剑气将断臂搅灭,看着其消失背影,若有所思:“剑灵?独孤剑?倒是低估了!”
难怪这小子的机遇堪称逆天,被无数江湖人追杀,能得剑灵辅佐,如此一路高歌猛进,便不足为奇哉。
便是安翊的狂澜剑,几十年来的培炼,故然灵性非凡,锻至毫巅,也不曾诞生真正‘剑灵’,可见剑灵诞生之难,可遇不可求。
毁去狄天明一臂,并不意味着狄天明武道尽毁,当年他双腿被废不一样撑过来,道心因此更加坚不可催,所以狄天明若是能撑过这一关,说不得未来能成为他的强劲对手。
安翊想这里,不由闪一丝期待之感,论传承,《九阳经》比起号称‘独孤求败’的独孤剑,根祇差了不止一筹,故十分有潜力超于他。
如今江湖逢大年,比起以往换代更为明显,他若不能保证己身锐性,始终前进,随着后辈晋升宗师越来越多,那么,被后浪拍在沙滩是一件注定会发生的事。
更是历史的规律。
毕竟相较年轻人种种优势而言,他们始终能找到强敌过手,一路过关斩将,而大多步入一品境宗师,总不可能涌出‘陆地神仙’来当你垫脚石?
安翊飞至楼船之上,居高临下看着船上众人缠斗火拼,表情平淡。
他与狄天明战斗,看似长实则极短,若非担心媳妇孩子的安全,他怕是真的会去追一追。
此时看去,安翊勾了勾嘴唇,这些杀手倒是懂分寸,始终避开他在楼船上的住处,将目标直指太子殿下。
安翊杀向一侧激烈战斗,刀光剑影间剑拔弩张,有五色玄芒最为诡秘,正是他的岑崟,青筠,溟鱼,烽遂,山茶。
如今身为宗师,五行剑多多少少有些鸡肋,但却适合搞隐匿与暗杀,安翊便借势培养自己的班底,其中五剑分别赐于五人,冠以剑名,授以驭剑术。
日后他若不在,也能凭借这股班底保护家人。
毕竟混江湖的,身边的仇家不胜枚举,子子孙孙无穷无尽,不得不防,譬如那狄天明不就是个典型吗?
而这些他手底下的私兵,至于来源很容易,随便在街上找几个穷人家的孩子,或是流民群中,这年头,呃……不对,如今涨价了,要二十两银子。
安翊用神识扫向靠近太子殿下所在船舱,估摸这帮刺客的实力,需要不需要他出手。
“嗯?薛锋海,刀王!”安翊神识如附骨之疽,摩肩接踵,突然睁眼,流露一丝意味深长,下意识搓了搓指间。
手痒得恨。
可以啊!堂堂刀王,十年前旧天榜第五的大宗师,如今竟然出山杀太子殿下,还藏得这么深?
真是意料之外,惊喜在我啊!
第一百六十章 渡劫
船上甲板之上,一位黑袍刀客,将自身捂着严严实实,与船上带刀侍卫交战,比起同行的厉害,显得平平无奇,毫不起眼。
刀客如择人而噬的毒蟒,将獠牙气焰收敛入无间,根本没将对手放在眼中,而是盯着‘密不透风’的舱室,要么不出手,否则一出手必为囊中之物。
有资格出现在甲板之上的,无不是小宗师级别的人物,这年头,往年能称得上高手的三品一流境界,已经毫无看点,如今入江湖的年轻人,谁不将目标定在小宗师?
就在这时,安翊出现在甲板上,刹那间宛如龙蛇游水般穿行一众杀手缝隙,手中一缕纤毫般的青丝抖曵,横扫而去,顷刻间将杀手拦腰截断。
一具具尸体倒下,霉时毙命。
人太多,必须先解决一些有威胁的小宗师。
安翊走位轻灵,不动声色于人群中靠近那位黑袍刀客,后者握紧手中‘屠龙刀’,蒙脸下露出一缝虎眸刹那有红芒斜溢眼眶,杀机磅礴。
瞬间安翊来到五步之间。
一人出剑青龙啸,一人拨刀狂狮吼,均无留手。
宛如势如水火,两股气机龙狮大战般撞击在起,在空中滚动翻涌,划弧撕杀,激荡气焰席卷船室甲板。
须臾尔,厚实木板难以承重,猛地崩裂,齐刷刷木屑飞扬,更是吸引无数目光看过来,面露骇然之色。
这股气机是谁!
分明臻至宗师巅峰的恐怖境界!
安翊压下翻滚气血,看着对面薛锋海露出真面目,满头金毛卷发直接炸起,狙犷如狮如虎的脸容,身达近丈,那柄‘屠龙刀’更凶厉霸道。
薛锋海看着安翊,仰天豪笑,声浪滔天:“想来老夫的伪装功夫差劲太多了,小子,你有资格与我一战!”
安翊眸光跃跃欲试,刚才来了个小,现在来了个大,但薛锋海如今已近七十古稀之年,瞧那一身气焰,分明这些年没走下坡路,反而越发老而弥坚。
看来天榜排名地掉落,根本在老人眼中不屑一顾。
薛锋海瞬间将杀太子殿下的想法抛于脑后,看着安翊,一指苍天:“若不是要在螺蛳壳中做道场,小子可敢与老夫,入这天地江河中痛痛快快大战一场!”
安翊桃花眸流光溢彩,一青一紫双异色,朗笑出声:“如前辈所愿。”
言罢,二人同时一飞冲天,远离这方楼船。
到天上,一老一少再无保留,手中玉剑战金刀,铿锵作响,磅礴气浪引来风云之势,将这方晴朗天地搅得阴煞滚滚,且愈演愈烈。
有‘金毛狮王’美誉之称的薛锋海气势暴涨,双手握刀有一团金焰弥漫周身,一袭黑衫鼓荡如球,如煤燃火,看向对面青年,一股龙卷飓风已有成象,迅猛而至。
“还不够!”薛锋海咆哮如天公,七十年浩瀚真气开始发力,呼啸杀来,金刀出神入化,与澜剑相旋斩交缠,倏尔间便是几十手攻守转换。
安翊向后倾移,先是绻身凝气,又猛然握拳撑开躯体,一股狂风之势骤然再涨,看向薛锋海,声凝如渊传出:“前辈,够是不够!”
“哈哈!不够!给老子再狂一些,最好掀翻这一方天地!”薛锋海状若疯颠,再次杀来,屠刀在手睥睨世间。
两人出手,再无简招杀招之别,每一手尽是绝招,所谓青龙缚青丝也好,淡然一剑,六脉神剑俱被如今安翊随手施展而出。
只要他体内真气无穷,那便是无尽。
这一战直接打得昏天黑地,不知多久,一路向西,踏礁穿峡,这一段如帛蜿蜒的隆江,化成二人战场,而两岸无数百姓被惊动,看着飓风席卷。
无数深水之鱼被飓风携挟向天,又刹那化作漫天鱼雨降落,一时间渔民彻底失控。
“这是上苍的馈赠啊!”
“这龙卷风来得好生突兀,完全没有预兆啊!
“管他的,快捡鱼,今天是个好日子啊!”
这天地有比隆江更合适安翊的战场吗,无所拘束肆意妄为,何其壮哉,何其痛快啊!
就这一波,安翊赚麻了!
某处大江绝巅之处,交战身影迅速分开,站定,浑身衣衫破碎,血痕遍体,但对视之间,竟不约而同豪爽一笑,化干戈为玉帛。
薛锋海将屠龙刀拄地,舒展满身铜筋铁骨,声如洪钟:“老子要破武嫡仙了!”
安翊看闻此言,瞧着天象中隐雷阵阵,瞬间明悟。若是老人一开始打破他龙卷根基,又如何能发展到此时此景。
老人是借他的龙卷风之力,来一场巅峰对决,一鼓作气成就他的‘武谪仙之路’。
陆地神仙与武嫡仙之间,一字之差却天地之别,一个在人间逍遥,一个则天上继续争伐。
更不是谁都有资格成为武谪仙。
如今天地再次复苏,注定有人要重新踏上这条路,成为无数武者的先驱。
轰隆一声。
黑云压顶劫云密布,安翊抬头看去,明灭不定中层层阴影遮蔽而来,他竟感受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机,毁灭与新生。
薛锋海看着雷云,拨起屠龙宝刀,一袭残衫猎猎作响,充满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慨然之意。
“老夫七十年苦修武道,此生不愿成为狗屁的陆地神仙,这雷劫算什么,老夫一并斩了,劈开这方天地!换一种活法!”
薛锋海一步迈出,大地龟裂,庞大身躯一跃而起,直面雷劫之威。
“前辈,一定成功,一定要成功!”安翊一屁股坐在石墩处,肘放膝上,双手交插叩拳,默默看天上人渡劫,眸光坚定不移。
这对后来武者的意义,不言而喻!
对他更是如此!
一道道残雷劈在峡巅四周,留一道道深坑,安翊撇了一眼,耳畔隐约传来老人意气风发的吼怒,似乎精气神极好。
不过就算如此,安翊还是隐隐闪过不安之色。
果然,见雷劫变化,忽有减弱又迅猛凝聚,更加恐怖降临,充盈毁天灭地的威能,安翊看着化作光影的老人,逐渐底气不足,传出一声声骂骂咧咧。
雷霆轰轰烈烈,安翊猛地激流勇退,身后巨响,回头再望,看着原地整个峡巅被劈去一层石皮,顿觉惊心动魄。
安翊倒吸一口凉气,看了眼雷劫,默默离远一些。
远远看去,薛刀王在雷劫光芒中一点点泯灭,化为一缕硝烟弥漫,而后滔天雷劫缓缓散去。
这是直接被劈得灰飞烟灭?魂飞魄散了?
安翊猛地冲来,在空中徘徊寻觅片刻,抓住一角残刀碎片,突兀停住身子,呆滞在原地。
半晌,安翊吐出一口郁气:“好惨!”
以他的如今境界,都感觉到一丝深刻绝望,薛锋海足足七十年的武道底蕴,竟还是失败?
要不要这么惨?
安翊突然有些后悔看到这一幕,干嘛呀,搞这么一出……,这下子给他留下的心里阴影好大呀!
不知多久还能平息这伤痛。
才进行巅峰对决,便遭受到现实惨重打击的安幕风,陷入长久的迷茫。
第一百六十一章 山海经
安翊默默返回楼船上,刚踏上甲板,天师府白衫客,驭剑影子便一左一右迎至身前,浑身浴血的烽燧单膝跪地,沉声开口:“回禀主人,杀手尽除,影子死伤八人。”
天师府默白,仅是弯腰抱拳,在旁附和道:“回禀天师,天师府死伤十三人。”
安翊微微颌首,他走前便将有威胁的存在,顺手一刀两断,但时间匆匆,余者杀手对影子与天师府依旧是极大考验,注定是一场血腥鏖战。
安翊虽然对战损有些心疼,但面上依旧语气平淡:“去吧。”
他并没有问太子殿下如何,既然无论是烽燧与默白不言,那便是安然无事。
何况太子殿下身边的顶级高手,可不仅只有他,那阵容相当豪华,否则他哪敢仅一艘战船便纵横隆江?
烽燧五人与白衫默白一声不吭,同时消失,仿佛从来没出现过。
楼船上重归平静,安翊并没有回到东舱室,而是独自来到一间小舱,将破碎衣衫与浑身伤痕,一并处理干净,清洗一番又换上一袭锦袍。
登时,再次化作一尘不染的翩翩公子,俊美雍贵。
安翊看了看铜镜中容貌,仔细端量一番,确定没伤到脸,依旧完暇无瑕,这才放心,施施然走向二楼东舱室。
在舱室门前,安翊右手细微划了个手势,简单与暗卫对过信号,方步入舱室中,玉家姐妹,两个孩子无忧无虑的场面映入眼帘,似乎根本未受到这次袭击的影响。
实际上,要根本无察觉那是不可能的。安翊敢将一家人带出来看游玩,又何尝没有想到这般局面?
自身宗师境界与庞大势力相辅相成,是他超强的底气。
况且,堵不如疏,他的孩子未必不能见血,他安翊七岁习武,十岁出头便杀人,如今孩子也有九岁,家风如此,知晓这江湖的残酷,就显得很正常。
安翊低头,一把举起冲在面前的小鱼儿,笑道:“有没有害怕?”
小鱼儿摇了摇头,严肃着小脸:“不怕,师傅说这就是江湖,强者为尊,我安修瑜身为您的儿子,一定发奋图强,成为一代宗师!!”
安翊仰头,爽朗一笑:“有志气,我安幕风的孩子未来必然远超为父,风云在手乾坤在握!”
小洛溪在一旁举起白嫩小手,着急道:“还有我,还有我,我要也当天下第一女剑客!”
安翊撇了眼小洛溪,又看了眼一旁悠哉的绝美女子,顿了顿,只好违心道:“那可不,咱们洛溪可厉害了,肯定是天下第一漂亮的女剑客!”
小洛溪没有察觉安翊言辞中的敷衍,顿时欢呼一声,跑到正在看话本的玉瑶面前:“娘,你听,父亲说我未来可厉害了呢!”
玉瑶抱着女儿啃了一口,一脸得意:“那是当然,也不看看你是谁生的?”
安翊刚放下小鱼儿,玉裳便走过来,柳腰纤纤如欲折,仙姿佚貌,温柔看着安翊,抚摸胸膛,揭开衣襟看着一道道伤口,顿时心疼,一双美目似嗔似怨。
并未说话,却让安翊有些羞愧,握了握玉裳的手,柔声道:“这一波你夫君不亏,这些不过皮外伤……”
玉裳红唇轻启:“奴家知道是跟刀王一战,但是不是太冒险了……”
安翊想到刀王,顿时心情一阵阴郁,强颜欢笑道:“刀王与我一战不为人知,不过此番他入武谪仙,渡劫飞升,虽然失败却对武林意义非凡,当广而告之,使世人知晓。”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注定将会载入史册,他安翊自不会忘了刀王所奉献价值,江州薛氏他也要亲自一去,归还屠龙刀残片。
至于刀王所来是不是刺杀太子殿下,那便不重要了,功过是非就由朝廷来评定。
玉裳伸出纤手拂过男人眉眼,轻声道:“能跟我说说吗?”
安翊温柔一笑,点了点头。
玉瑶偷偷从话本中抬起头,漂亮眸子打量着两位恩爱夫妻,有些摸不得头脑,她是不是掺和其中啊?
咦,好麻烦,算啦算啦……
当即,玉瑶舒舒服服躺平,身旁案几水晶果盘,应季水果可口多汁,竹签巧取,送入小嘴中,有滋有味。
时间流逝,到了夜晚。
安翊走出舱室,来到甲板之外,注视天地,春江潮水涌,明月共潮生,星辰点缀美景如画,但他的心情却一点都不美丽。
这次收获自然巨大,人身三百六十五人体大窍,被喻为‘神藏’,诸多妙益,无穷无尽,安翊不过开辟二百窍,这是《九阳经》的极限。
但不是《九阳神功》的极限,随着与薛锋海的巅峰一战,所收获的经验与刺激,宛如黄龙直捣,亦是金鼓齐鸣,窍位齐齐洞开二十处秘窍。
这也是薛锋海寻他一战的真正意义所在,互补互助。
二十处窍位却还没完,接下来安翊将这次所获,尽数融会贯通,想来还能开始破关几窍。
安翊深吸一口气,肺部充盈凉爽凉气,看着江面,沉吟许久。
突破不难,但他求得尽善尽美,甚至要远远超过刀王的底蕴,才能真正去尝试所谓的‘武谪仙’之境。
说白了,虽然遭受一些的心灵创伤,但对于安翊的人生经历,忍忍还是能过去的,毕竟比薛前辈难以言喻的惨状,他至少还活着不是?
现在信心虽然被摧残了些,但还在,也有好处,只要撑过去,未来闯天劫时,无论是经验,还是陷入必死之局,他都有心理准备。
老实讲,安翊也想换一种活法,在大梁是多姿多彩,逍遥自在无拘无束,但可惜依旧是凡间。便注定不会有莫名其妙的神迹存在,一切都有迹可寻。
不会如《山海经》中记载般光怪陆离,神秘莫测的上古世界,那些奇幻异兽,堪比山岳且变化多端,那些天材地宝,服之断臂重生,长生久视。
甚至是真正的神兵仙器,催山倒海无所不能,还有境界: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等等,甚至所有的一切通通划分详知等阶。
比如今的武道九品,那是多宏伟而庞大的体系,才是真正造化无尽。
这如何不让如今位居宗师巅峰的安翊,心存幻想?
第一百六十二章 灵珠
楼船继续航行,交汇于各处江城湖泊,入宛州,复归隆江,尽是豪华阵仗,慕星河在明,安翊在暗无形中刀光剑影,血腥铺路。
但对某位女子而言,一路畅流而无所拘束,中途山河景致如诗如画,各城风土人情亲身游历,品尝特色美食,耳熏目染,身心阔足下似乎还胖了。
身为皇家楼船,待遇不言而喻,这等阔气难以语言描述皮毛,不过对于两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却大开眼界,丰富了心灵。
安翊幼时是没这等好处,但对于他的孩子,他却希望这趟出游物有所值,既能享受,亦能看到平日内看不出的人间真实。
出游半个月后,看上去皮肤黝黑许多的小鱼儿,如今体质更健壮,敢独自入江嬉戏,潜水捞鱼,武道修为亦是更上一层楼,裨益良多。
安翊盘膝于栏望边,仿佛屁股生根般,只是相较平日,他并未行那‘姜太公钓鱼’之举,而是内观心神,眉宇隐隐有一丝挣扎之色。
完犊子了!
这下真留下‘心魔’了。
在楼船众人各职其司,且其乐融融之际,没人知道此时神仙范十足的御剑仙,其内心正在饱受摧残,经历一场惊涛骇浪。
只有被安翊告知内情的玉裳,始终在旁投来关心的目光。
心神识海中,虚空恍恍惚惚,无日月无乾坤之别,但中央却有弥天劫云覆盖,其中元神,如赤裸且脆弱的婴儿之状,被雷电一阵轰炸。
轰轰烈烈而至,虚假且真实,却倾于心神之道,劈得元神一阵委顿,又飘渺幻灭,仿佛随时要消散,以至于安翊痛苦不堪。
“假的,都是假的!”
安翊猛地睁眼,心神重归现实,但双眼神采黯淡,脸颊密布细微汗珠,微微喘息,看着碧水蓝天,孩子嬉戏抓鱼,女子关心目光,下意识露出一抹柔和笑意。
恍过神,安翊苦笑一声,喃喃道:“这就是心魔?比走火入魔还可怕?这简直是……见鬼!”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他的心理很脆弱吗?
虽然在抱怨,虽然这段时间一直饱受催残,以至于十几天没有好好体会出游的乐趣,甚至修行连带停滞!
但诡异得是安翊神情痛受是痛受,却隐隐有一丝连他都没察觉的兴奋之意。
就像新事物降临时,恐惧且新奇。
这心魔安翊第一次是遇到,往昔只在道书上所见,不解其意,只知其表,所谓心魔不渡,此生注定沦陷,难成大气候。
还有,安翊倒是知道有些前辈高人,本有武道大成的潜力,却为情所困,为情伤道,以至于遗憾逝世。
安翊突然倔强般嘴角上扬,他是不懂心魔,但却知道这玩意你越是在意,便越发狂妄,执着迷障,不可取之!
想到这里,安翊懒洋洋起身,捂了发胀的脑袋,看着这方天地山河日月,广袤无边,不由心神放松许多。
小小心魔能奈我何?
安翊一跃入水,潜到小鱼儿身边,摸了摸小孩湿润的脑袋,笑眯眯道:“走,爹带你到水底找些海鲜,随便看看有什么奇珍异宝……”
小鱼儿兴奋点着小脑袋,安翊真气如罩轻柔护住孩子,父子俩相伴一同潜入水底,而在船上的玉裳也看怪不怪。身怀金刚体魄与龟息术的御剑仙,天下何地去不得?
一旁玉瑶躺在软榻上,罗伞遮阳,娇躯勾勒动人曲线,丰满而苗条,勾人心弦。
皓腕之处有一串精致珍贵宝链,珠珠饱满浑然,通透莹华,世间罕见,这正是安翊这一段时间亲手采珠打磨,为亲爱女子所制。
这边,一大一小宛如游龙般潜水入百丈之下,水沉如渊,非常人能及之处。
以安翊之修为,骤身放逐惊人气焰,一团火焰照亮四周水域,数丈之内一目了然,群鱼欢游,碧幽湛蓝生灵华丽。
小鱼儿缩在安翊怀中,这段时间被父亲带起一股野性与底气,此时鼓着腮帮子,睁开眸子看着各种水下生灵,津津有味,便是有庞然大鱼择人而噬寻来,也胆大包天反瞪回去。
“嗯嗯嗯!”小鱼儿惊喜指着一处一闪而逝的蜿蜒石脉,不断示意父亲看过去,石隙各处水草藻类,彩石琳琅,有一方如盘明贝,灵性十足,纹路精奇,便是以孩子眼力,也能看出不是凡物。
安翊游过去仔细打量,正要上手时,那大蚌一个吞吐水汽,腾浮而跑,姿势奇葩,安翊看了看不由在心感慨:“颇具灵性,可惜遇到我。”
那灵蚌被一股吸力落入安翊手中,不断挣扎,安翊正待返回时,突然眸子一眯,喃喃道:“天地复苏,万物有灵……不妨一试。
于是,安翊鬼使神差朝着灵蚌开口:“小家伙,若将体内宝珠奉献于我,或有一线生机,如何?”
安修瑜傻傻看着老爹,你在干嘛哦?
安翊被看得不好意思,但那灵蚌却在僵持片刻后,突然张大贝壳,吐出体内珍贵无比宝珠,顿时犹如满堂金玉,蓬荜生辉,亮瞎一大一小的眼睛。
怀中的小鱼儿“哇呼”一声喊大嘴巴,憋不住气差点被江水呛到,安翊不动神色翕上小家伙的嘴巴,认真打量那颗宝珠,眼眸深邃。
灵气逼人,莫不是修道人俗称的‘灵珠’?修真必备之物?
安翊蹙眉一思,不由苦笑,他还真是目不识货。
如今修真世界古藉遗没,只是极少数几本奉为怪谈玄说,黄庭残篇是修行法门,对于他的境界自然如获至宝,若是换了境界低的,那无疑是鸡肋。
而这灵珠是什么,安翊就只能看出是个宝贝,但到底是什么,怎么用,那就不知道……
正如当年秋长生大骂他‘身在福中不知福’身怀风灵根却修武般,是何等暴殄天物。总而言之,他对这些修真宝贝,啥概念都没有……
安翊现在是看出这宝珠的好坏,看要不要找秋长生这家伙请教呢?不然对他而言,这玩意就是给媳妇打首饰,图得漂亮而已。
直觉告诉他,出现在秋长生手上,那就不属于他了。
因为他们之间的某份约定......
第一百六十三章 秦氏
世上皆闻,秦氏家族,富可敌国的说法。
作为顶级门阀,秦氏可谓黑白两道通吃的存在,至秦秋时期士族崛起如今已有千年时光,坐拥秦岭山,青淮河流淌而过,南岸秦山武脉盛行,北岸文脉昌隆。
秦氏家族底蕴深厚,门下弟子无论习武遍及诸派,亦或当官谋权,门路通达,朝野更有以秦党为首的一派文官,故比起秦氏簪缨世族,江州望族自然无法媲美。
沿隆江转入青淮河,楼船先是停泊在人工岛的渡口集市之上,在此处,文者可往北岸,武者可登南岸。
太子一行携人与安翊告别后,向着北岸相对太平清静的文脉而行,而安翊一家则登上小舟,沿河赏景,渐渐来到北岸滩。
相较前几州的低调,身为半个武都的秦家大寨自然不可能不知御剑仙驾来,一时间无数武脉子弟风云而至,摆开阵仗欢迎武林盟主,而最前方有一大一小,正是秦氏长房一脉,秦罡与秦鼎意。
安翊牵着女儿的手走上滩口,朝着大徒儿微微颌首,才看向其父秦罡,由于极早成家的缘故,如今不过三十七岁,甚至比安翊还小了一岁。
单看外貌,反而安翊显得极为年轻。
秦罡面貌儒雅,朝着安翊作揖道:“安兄别来无恙,可让老弟一阵好等,这些年承蒙照顾我家犬子。”
安翊柔和一笑,还礼道:“鼎意天资聪颖,剑道进境颇速,我作为师傅,不过领其入门,修行全看鼎意自身。”
两人相视一笑,而一旁秦鼎意始终并未插嘴,而是相当谨言慎行,完全没有在门派时的活泼气盛。
安翊见状,低头看向两个儿女,眼神示意一番,小家伙们心领神会,一左一右来到秦鼎意身边,牵起大哥哥的手,问东问西,一脸好奇。
秦鼎意感觉师尊的好意,不禁露出几分温暖笑意,摸了摸两个小家伙脑袋,语气轻浅着问询这段时间的经历。
由秦罡亲自带路,浩浩荡荡行朝城寨而行,除长房一脉大小长老之外,还有许多家族弟子身影,男男女女出没,好奇投来目光,看看这武林盟主是不是有什么三头六臂。
城寨之外是一片花木林庭,清泉瀑布,古藤水涧,走出十几里路后,透过树荫方才看到宏大城寨,护城河,垛墙女墙,马面墩台,机关精密至极。
走过河上吊桥,一行人走入城寨内部,便见秦家大院的格局足以媲美一座城池楼宇般的巨大格局,可供三辆马车并排的中轴大道,楼宇环列气象盛然。
一路上安翊与秦罡交谈甚欢,但随着步入城寨,两侧高楼暗处,无数目光透过窗棂探究而来,目睹一行人的容貌,发出喧闹之声。
“这便御剑仙?要不要试一试?”
“试什么,你不知道狄天明的下场?”
“对,我看够呛!还有刀王薛锋海!渡劫失败的消息你们都知道吧?”
“是呀,可惨了!听说整个都灰飞烟灭了!那画面我都不敢想!”
此时一间高楼房屋中,一位二十出头的青年正被柔美女子拦住去路,脸上担忧又是惊怒:“你少来!别以为我不知你的念头。不许!”
秦明剑有挣扎之意,甚至握剑的手腕都微微颤抖,但还是坚定道:“这是我唯一机会,姐你让我试试,求你了!”
秦丽月抱住弟弟:“明儿,姐姐求求你,我们不过是家族旁支子弟,父母支柱不在,而那是武林盟主,根本不是你能挑战的存在,放弃吧!”
秦明剑一狠心,直接挣脱姐姐怀抱,破窗而出,而秦丽月连忙冲到窗边看着弟弟身影,狠狠跺脚:“真是个武痴!那些人就等着你闹笑话!若是长房怪罪下来,你就完了!”
安翊突然停下脚步。
一道持剑身影飘然从屋上飞纵而下,袍袖翻飞,气度非凡眸眉坚毅,但就在落脚之时,却突然双膝一歪,整个扑通跪在地上。
安翊都不由替人尴尬,咳嗽一声,看向秦罡:“倒不至于这么轰隆。”
秦罡无语,怒视秦明剑:“你是哪支弟子,哦...是你!抽什么风!认清自己现在身份,还不下去!”
突然又有三道身影飞檐走壁而下,为首锦衣华袍的青年,手中持拿一枚石子,振奋看着安翊,却是开口对秦罡道:“秦伯,抱歉啊!我刚才就盯着这小子不怀好意!”
说完,身后两人同时架起秦明剑,死死锁住关节,极为羞辱将其脑袋按在石板上。
秦明剑羞愤至极,梗着脖子连忙开口:“我乃是旁支秦……唔唔…唔!”
秦明雷一掌拍在其背后,点穴封住舌窍,怒声:“打搅贵客!秦明剑,你好大胆子,就等着家族执法堂家法伺候!”
秦丽月满脸泪水,一脸心疼捂着嘴,看着弟弟受辱,甚至不敢上前。
秦罡略微赞叹看着秦明雷,随手挥了挥:“带下去!”
安翊揉了揉眉心,心魔影响始终都在,也懒得理会这等事,所以看都懒得看,直接无视一道求助的眼神。
就在秦明剑要被拖走时,身旁小洛溪突然跑过来:“爹,这样不好……”
安翊微怔,低头看着孩子纯真眼神,竟瞬间改变主意,沉声道:“且慢!”
将要被拖走的秦明剑瞬间爆发恐怖的力量,疯狂挣扎,看着同族兄弟,眼神流露意思:“剑仙你让你们且慢,给老子把手撒开!”
秦明雷面色突然变得有些狰狞,什么情况,判断失误不成?
心不甘情不愿将秦明剑松开,秦明剑连忙拍了拍身上灰尘,在无数道鄙视的目光,咬着牙道:“前辈,我想请教剑道!”
此言一出,顿时四面八方的嘲笑声此起彼伏,丝毫按捺不住。
而身旁秦明雷三人,更是借传音密语,就在某人耳畔交头接耳,一唱一和。
“就他!武道根基半废的废物?”
“就是说!都被家族放弃,现在找上了御剑仙?是谁给他的勇力!”
“哈,可不就是不要脸喽,你说我们秦氏堂堂大族,怎么摊上这么家伙!”
秦明剑颤抖着身子,垂下头颅,忍辱负重,暗骂道:“王八蛋,有本事当剑仙面开口,传什么音!”
他怎么了?他也曾是天才啊!
你们明明是我族人,为什么这么待我!
他曾经是骄傲些,但也从未曾欺辱族人啊!
沉寂绝望中,秦明剑还挟带着一丝希望,一份救赎。
一直到某人走到他面前,发出对他而言宛如天籁般的言语:“少年,我看好你哦!”
第一百六十四章 族长之位
此言一出,场面顿时一肃,微风扫街万籁俱静,不过安翊却习以为常,平静地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并没有继续多言,直接越过。
留下有些忐忑的孤单身影,秦明剑回头看向安翊一行人的背影,他看好他,是觉得他能救吗?
一旁的秦明雷手指蠢蠢欲动,恶狠狠盯着这位族弟,不禁让秦明剑一激灵,反应过来连忙追上安翊一行人的队伍中,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小心翼翼看着前头反应,不过安翊并没表态,这让秦明剑松了口气,随即心生希望。
走过这一段小插曲,街道守卫更为严肃,看那帮兔崽子十分警觉,若是再冒出个不长眼的,让别人怎么看他们的偌大秦氏。
安翊欣赏城寨各区建筑,此处依山傍水,临城建寨,龙盘虎踞于秦岭山,无疑是绝佳风水宝地,宗祠族学、校场剑阁、书楼会馆、井然有序。
一行走入一处山谷,静谧山居,湖心水榭玉亭,落花流涧松木,颇有雅趣,且无人打搅,安翊不由点头:“此处风景毓秀钟灵,秦兄用心了……”
安翊将玉裳等人安顿入住山居,又安排白衫客与驭剑影子分布四周,拱卫保护,才看向一旁的秦罡父子:“久等了!”
秦鼎意知道父亲与师尊有事相谈,便拱手道:“鼎意先行一步。”
说完缓步离去。
二人同行走过湖堤边,一道曲折迂回的石桥通达湖心亭,秦罡侧身,无视不远处呆站的青年,拂袖一扬,儒雅笑道:“请。”
安翊回礼:“同请。”
走过曲桥,二人入坐湖心亭,秦罡亲自为安翊斟茶,便解释道:“此乃秦庄新茶‘云霞’,专人采用有别小叶茶种精制而成,君可一试。”
安翊端起茶瓷,见茶品汤色如霞粟红,水底陈香润化,不觉赞叹,随之轻抿一口,顿感回甘如泉,茶气通灵贯通全身,不由双眸透亮,道一声:“好茶。”
秦罡自得微笑,此茶又如何像他所说得那般简单,自然世间少有.....不过他便是不细说,想来安翊也能一叶知秋。
安翊暗暗感慨,想来灵机复苏之后,虽不甚流行,但在暗处却有妙物萌生,譬如那藏于深水之处灵珠,亦或这灵茶。
别说,这些平常之物沾染了‘仙气’,那感觉是不一样啊。连心魔造成的头疼都为之缓解几分。
可惜他不是炼气士,这灵气还与真气冲突,不能为我所用,安翊轻叹可惜,便抛之脑后。
秦罡一脸平静递到一玉盒,安翊自知此乃云霞茶叶,也不拒绝,欣然接受。
秦罡突然指了指岸边的秦明剑:“那孩子可是还有救?根基受创,也曾是家族武脉的剑道苗子,只可惜家族医者无能为力……”
安翊不觉意外,轻声道:“不过一试……”
秦罡闻言,叹息一声:“其父母也是家族栋梁,可惜一场家族变故,死在敌家之手,独留姐弟二人,此事也与我有关,如今想来也是心有愧疚……”
安翊桃花眸似笑非笑看着秦罡,瞧刚才那般态度,可不见得是有愧之意,反而有几分厌恶。
不过,只乃对方族中事,安翊也不至于细问。
秦罡注意到安翊眼神,干咳一声:“好了,不说此事,祭祖庙会将开,有劳君来此助阵。”
安翊抿了一口茶水,满腔回味。
秦氏四房九支各系,分文武两脉,内部你中有我,我中你我,祭祖庙会之事,各方大小势力云集,牵扯利益极深,直接关系到老族长退位后的继承人。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秦罡虽是长房却一样要面对其中两房嫡脉的双重压力,其中二房重心在官场,重点是三房与四房联合,另有其余数支旁系掺和其中。
便是秦罡一房再自信以嫡亲关系能继位,也必须谨慎其余几房的压力,至古以来,无论大以皇权,还是小门小户,都为家产争得头破血流,何论秦氏的庞大基业。
此次太子殿下都赶至家族,由族长秦州亲自迎接,其中自有一份圣旨,为了爵位继承,乃是国公之位。
这次族长之位继承前,已经有一股暗流涌动,秦鼎意受到压力也非凡小可,遭受刺杀、诬陷一系列变故,这也是少年沉默寡言的缘故所在。
安翊无论是武林盟主的身份,还是苍云派代表、亦或天师府位置,更别说是秦鼎意的师傅身份,都没理由拒绝这次邀请……
倒不是有事需要他出手,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只是他被邀请于此,他在的意义,便大于一切。
安翊与秦罡说过祭祖大会,又是一阵闲聊,最后秦罡告辞离去,其它几房以及族长正在北岸文脉,参见太子殿下,万一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那结果就不妙了。
走上湖岸,秦罡冷冷看着等候良久的秦明剑,甩过袖子:“真是涨出息,秦明剑!记住,别堕了家族的脸面,否则……”
否则什么并没有说下去,但秦明剑却清楚明白,那等候自己必然是生不如死。
秦明剑垂首听命,静静待长房家主离去,才走上石桥,不敢迟疑迅速来到安翊身旁,拜谒道:“见过剑仙前辈。”
安翊看了眼其衣着神态,便知其处境在家族中必然不好,眉目间锐气消散近空,于是道:“不必拘束,坐下说话。”
秦明剑低声道:“前辈在上,哪有晚辈的位置!站着便好!”
安翊微微蹙眉,头又疼起,不由轻饮云霞茶,心平气和道:“让你坐下你便坐下,莫要多说……”
秦明剑连忙听从,屁股轻轻放在绣凳,正襟危坐。
安翊笑道:“你之隐疾我虽懂,却不能为力,也算你运气极好,近日秋长生会此秦家寨,就看你自身能不能否极泰来。”
秦明剑早知安翊与秋神医私交甚好,闻言大喜过望:“晚辈多谢前辈,若能有幸重归武道,必铭记前辈再造之恩。”
安翊摇了摇头,淡声道:“不必,此事乃我女儿开口,否则我绝不干涉,何况能不能成,全看秋长生的医术,说不定还……”
安翊语气顿了顿,想起那件往事,眉宇间不由闪过一言难尽之色。
秦明剑闻弦便知雅,这是为后代结善缘,当即认真道:“晚辈牢记洛溪小姐之情。”
安翊摆了摆手,下逐客令:“去吧,安某便不请你喝茶了……”
三言两语解决了秦明剑的问题,秦明剑没本感激不尽,缓缓退去。
至于秋长生能不能解决他的隐疾,这何需置疑,当年秋长生初入道便医治当时世上难症‘含笑半步癫’,如今十几年过去,秋长生医术升华到何等水平。
简直号称能与死神夺命的存在。
第一百六十五章 打牌
安翊慢悠悠跨过门前台阶,掀开竹帘走入屋舍,不料下一刻一道纱裙身影便扑至身前,漂亮眸子扑闪看着安翊,语气却质问:“你是不是藏了什么好东西?”
安翊后退一步,不由看向一旁被娘亲教导练书法的男孩,红红的耳朵,装作全神贯注,一丝不苟。
这小子!
安翊长叹一声,幽幽道:“我能藏什么好东西?我的钱财娘子不是心知肚明,不是你说的,我的不就是你的,你的不还是你的?”
玉瑶柔柔一笑,但猛地如恶狼扑食,一阵乱摸乱掏,将一身华丽锦袍揉皱,最后在男人万般无奈的眼神下,取出一帛袋。
玉瑶抛了抛手中帛袋,得意洋洋看着安翊:“这是什么?”
安翊拂平衣袍,无语道:“这么对待你夫君?小心我家法伺候……”
“你敢!”玉瑶不理睬,解开帛袋将宝珠抖入手心,顿时莹莹映辉,不禁眸子大亮:“姐,洛溪,快来看!”
除了小鱼儿被锁在桌前老实练字,两大一小都凑在一起,欣赏稀世珍宝,尤其是小洛溪激动至极:“好漂亮,肯定值好多金子!”
玉裳虽然内敛温柔,还是被珠光宝气吸引目光,毕竟身为女子,怕是少有人能抵抗这般诱惑。
玉瑶摸了摸洛溪脑袋:“等日后娘亲将这宝珠给留着给你当嫁妆,好不好?”
安翊闻言,瞧着财迷心窍的三人:“这枚灵珠我有大用,你娘仨看看就完事了。”
安翊就是担心这一幕,与其得而失之,不如一开始就没有拥有,所以得到灵珠后数日内,始终藏着掖着,不现人前。
不料这臭小子竟然说漏了嘴,唉……
玉瑶柳眉倒竖,抬头看着男人,生气道:“怎么,不是给我们姐妹的,你想送给谁……”
似想到什么,玉瑶呜了一声,泪珠如断线珍珠般掉落:“果然,你有外遇了……亏我姐妹对你百依百顺,什么都满足你这个色胚。”
玉裳搀扶妹妹安慰。
小洛溪控诉看着爹。
安翊一拍脑门,盖住半张脸,叹息道:“我怎么会有外遇?还有,你好端端,哭什么?”
安翊当下也不瞒她,解释道:“那还不是秋长生,当年他不是救了我一命吗?这些年他云游八方,收罗灵玉珠宝,也曾托付于我,如今我修为高了,自然能帮衬便帮衬……”
玉瑶瞬间止住眼珠,揉了揉眼眶,选择性质疑道:“他一大男人,要这宝珠干嘛?”
还不等安翊开口,玉瑶突然想到什么,生气跳脚:“好呀,你是不是养私……”
安翊出手如闪电,一把捂住玉瑶嘴唇,求饶道:“我的大小姐,真不是,真不是,不过我保证,日后大不了我亲自跑一趟东海,给你寻一枚东海明珠,肯定比这枚更好!”
玉瑶眸子一亮,扯下男人手臂,摸了摸男人胸膛:“这会不会太麻烦了,瑶儿多不好意思……其实你不用这样,我还不信我家男人?”
安翊深情款款,看着二女柔声道:“不麻烦,一点不麻烦。”
玉瑶没听出男人嘴里的咬牙切齿,与姐姐一左一右,香唇送上温柔一吻:“就这么说定了。。夫君,人家爱你哦。”
安翊心道:“你的爱太深沉,我承受不起啊!”
玉瑶看着手中灵珠,有些不舍,但还是还给夫君,她担心看久了,就真的动心了……
“姐,我们去泡温泉,听说秦寨的温泉可以美容润肤,在江上待久了,都晒黑了……”
安翊看着二女离开,低头捻起手中灵珠,光韵流莹,不禁感慨一声:“浮华乱人心,女人最难搞!”
.......
深夜时分,皎月之下凉风阵阵,城寨中央最为豪华的主府,五楼四角、飞檐悬铃,仿佛一尊宝塔矗立于秦岭山,此时四楼中正有四人,端坐四方,正在搓雀牌。
正北方坐着一位中年,身形魁梧如钟,蓄短须,南位则是一位的精神矍炮的老人,养气藉蕴,西位则是一位样貌俊秀的中年儒生,手戴鱼尾冠。
东位便是秦罡,四人亦是四房主心骨,相较南位辈分极大的二房秦长寿,北位乃是三房秦刚,西位则是四房秦悠,汇聚主府,商议祭祖事例。
秦悠打起一牌,看向对面的秦罡:“大哥好大威风,太子殿下亲临,也敢怠慢!”
秦罡眼皮都没抬,手肘置于案上:“太子殿下都没说什么,老四,你可必这么着急指责于我?”
秦刚身形壮硕,连打出牌都犹如投石在地,沉声道:“这次老大请来苍云派一尊大佛,帮兄弟引荐一番,我秦刚修霸剑,正缺对手!”
秦罡眸子一眯,盯着牌面:“知道了,老三。”
这场牌局,看似平静,却莫名透着暗潮涌动。
正在这时,秦长寿嘿了一声,将牌面一掀:“五条,碰!七小对自摸,胡了!”
辗转户吏礼三部,号称官场不倒翁的秦长寿,神情泰然自若,根本不掺与这家族之争,此时才是唯一一个全身心沉浸在牌局。
那秦悠心不在焉取出金票,一边搓牌,一边道:“说来兄弟我也对这位乘风御剑的‘谪仙’神往已久,就是不知这位肯不肯见我呀……”
秦罡反叩牌块,闻言顿时皮笑肉不笑:“老四,你可以试试。”
小老儿在旁,一拍秦罡手背:“臭小子,别磨蹭!”
秦罡回过神,笑呵呵看着秦长寿,不动神色给老人喂了一牌。
秦长寿笑逐颜开,红光满面:“天和,清一色大三元!”
三人纷纷取出金票,送入老人桌前。
小老儿美滋滋数着大笔金票,这一波秦长寿可谓大赌大赢,满载而往。
小老儿数完金票,看着因他才相见的三兄弟,突然将三人拉来,肩搭肩环环相扣,低头将脑袋抵在一起。
老人沉稳声音响起:“咱都是一族,又不是皇权必须只能活一人,一家族只有齐心才能壮大!否则千年世家也撑不到如今。”
“答应我,无论如何,不要手沾兄弟的血!”
说罢,小老儿沉默,只等三兄弟回应。
伴随三声低沉的“嗯”,当即让小老儿咧嘴一笑,解开三人束缚,笑眯眯拍着三人肩膀,随后负手离开:“老夫年龄大了,耗不得夜喽……”
秦罡眸光复杂与秦悠秦刚对视一眼,思绪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