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第三幕:屠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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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幕:屠龙】
【勇者——灰原初饰】
【恶龙——尹集院绫乃饰】
【新娘——折露葵饰】
进入第三幕之后,舞台再一次发生了进化。
从台下往台上看去,就像是通过一道“窗口”,从屋子内望向广阔的屋外。勇者继续前进,跋山涉水,围绕在他身周的却已经不再是逼真的布景,而是真正的无尽头的“世界”。
勇者告别青梅竹马,拔出传说之剑,在大地上继续着他的旅行。
终于有一天,他在一座高山的山谷中遇见了“新娘”。
那是一位极其美丽的少女,她的黑发如绸缎,她的肌肤如牛奶,她的眉眼如星月,她的忧伤如云雾;而她当向勇者投来的那感情丰富的目光,更像是在同时倾诉着一千种情话,仿佛有伸来无形之手轻轻抚摸勇者的心灵,令勇者只觉难以自禁。
勇者不曾在意过意青梅竹马的眼泪,也不愿意接受剑之少女的认主。但就在新娘投来的这一眼之间,勇者就无比肯定他已经被新娘抓住了心。他想,大概这就是一见钟情吧。
可就是这样一位美丽的人儿,如将要出嫁的新娘一般盛装打扮,周围堆着山一般的金币与宝藏,却形影单只地独自一人坐在那儿,哀伤哭泣。
于是勇者一边觉得心都揪了起来,一边当仁不让,上前询问。
新娘停下哭泣,开始为勇者诉说起缘由——因为她是“恶龙的新娘”。
她伸手指向山下,说道:“我出生在这座山的山脚下的村子里。”
“村中原来有我的八位姐妹,八位同龄人。”
“但到了今天,却只剩下我一人。”
然后她又指了指旁边的金山:“只因为山中有一条恶龙,此处正是她的闺房。”
“可怕的恶龙不知从何而来,只是某日突然从天而降。她巨大如山,张开翅膀,连日光都会被屏退退让。她的鳞片如镜,眼如铜铃,每当挥舞爪子喷出火焰,盔甲闪亮的骑士也无法抵挡。”
“于是她占据此处,自立为王,四处掠夺聚集宝藏,更是恐吓村庄,每年索要一位新娘。”
“我曾有八位姐妹,一个个嫁于恶龙带走,今年终于轮到了我。”
“家人将我送至此处。我没见到恶龙,却先见到了姐妹们的残骸。”说着,她轻声哭泣起来,“我不怕死,我却只担心亲爱的爸爸妈妈从此无人照顾。”
看着新娘哭泣,勇者心中愤怒与豪气并生。
“都交给我吧!区区恶龙由我打败!”他勇敢地握住新娘的手,念出他刚刚知道的名字:“但是啊,美丽的葵。我也请求您,请您和我永远在一起吧。只因我对您一见钟情!”
“不,勇敢又威武的勇者大人,请别这么说。”新娘也用泪汪汪的双眼看着他,带着柔软的情感,用柔软的声音说道,“是我……是我对您一见钟情才对。”
“因为当看到您第一眼,我就知道,您就是命中注定要拯救我的那一位勇者啊……”
于是两人订下终身,交换了戒指。
随后,新娘与勇者开始一同思考该如何杀死恶龙。
勇者虽然勇敢,却也单纯;新娘虽然柔弱,但更聪明。
所以,最后是新娘想出了办法。她望向勇者,眼睛里仿佛含情脉脉,又似乎满是崇拜与期待:“我最爱的勇者大人啊,我想出了一个主意……但是我不知道,您是否愿意为了一个区区的乡下姑娘的性命,去做些不符合勇者身份的丢脸事情呢?”
勇者不假思索,拍着胸脯道:“为了葵,我什么都愿意做。”
于是,新娘露出了在舞台的打光之下显得有些可怕的微笑。
接下来,新娘讲述了她的计划。
勇者拼命点头。
于是,新娘又带着勇者,一同在堆积成山的金银财宝之中搜索,找到了几位死去姐姐的骸骨,
新娘毫不客气地从骸骨身上扒下衣服首饰,帮助勇者穿戴起那些原本属于姐姐的嫁衣,再将始终沉默着的传说之剑埋藏进金币堆的下面,最后再做一番精心化妆……最终,一位勇者便变作了在美丽上半分不逊色的“另一位新娘”。
然后,两位新娘便交叉紧握着十指,静静等待着。
……
不知过去多久,天空被突然出现的巨大的阴影遮蔽,同时传来巨吼。
黄金色的恶龙终于归巢。
“嗷~~~~”
她张开翅膀,吼叫着从天而降,落地之后就地一滚,化作一个金发平胸的矮小少女……
然后,恶龙少女望着眼前两名同样美丽的新娘,陷入愕然。
“啊,怎么有两个??”
“我知道这个是葵。”她指了指新娘,又指向勇者,“但这个又是……”
“是灰。”新娘冷静地替有些懵的勇者答道。
“哦,灰。葵和灰。葵和灰,葵和……灰。”苦思冥想片刻,看起来脑袋并不灵光的恶龙少女很快就决定把这点小事抛在脑后,先享用新娘:“啊,不管了。嗯,一定是因为疯狂星期四,遇上买一送一的优惠了呢!
恶龙一副“原来如此,我完全明白了”的表情,一边流着口水凑了上来,一边开始脱裙子:“哎嘿嘿,是先吃娇俏柔弱的葵呢,还是先吃艳丽大方的灰呢?”
一层轻薄的半透明幕帘缓缓落了下来,挡在了舞台前。
幕帘之后,在轻柔暧昧的音乐中,三道朦胧的身影开始起舞。她们不时相互交换舞伴,编成一曲三人密不可分的共舞。
“啊——!
”但不久,恶龙少女突然惊慌失措地叫了一声。
伴随着突如其来的提琴断弦声,带着幻梦感觉的乐曲也一下子中断了。
恶龙惊慌道:“为什么灰明明是那么美丽的新娘,身上却有——!”
在一片寂静中,勇者尴尬却不出声。因为一开就说好了,他只需要将一切交给新娘,信任聪明的新娘。
新娘果然立刻接话,用冷静而果断的营业用语气做出了解答:“没错——是麦乐鸡,只是套餐里包含的小食而已。您一定没注意到,您点的套餐里,确实从一开始就包含这一项。”
“原,原来如此。原来是套餐啊……那就没办法了。套餐嘛,总是会搭配一两样让人没兴趣甚至讨厌的东西呢。”恶龙很容易就被说服了,都哝道,“但,但就和我讨厌香菜一样,我从以前就超讨厌麦乐鸡的……为什么偏偏是灰……”
“所以,既然都送到了,请您务必尝试一下。这是新品,也许尝试一次,绫乃会觉得还不错呢。”新娘继续耐心地说服着恶龙,“你看,毕竟,小灰是那么美丽,对吧?和您以往看到的那些男人比起来,根本就不是同一个种族!所以可以推得,小灰的麦乐鸡,一定也和您以往知道和讨厌的那种东西只是看起来相似,但本质上是完全不同的!”
恶龙少女仍然有些本能的抗拒:“虽,虽然有,有点道理,但是……”
“好孩子是不可以挑食的哦?那么这样吧,和绫乃约定好,就尝一口灰的麦乐鸡。只要尝过……这一次,我就为绫乃准备樱桃派。”新娘的声音在瞬间变得有些诱惑,“……是以前从来不允许绫乃碰的,我那颜色漂亮的红樱桃哦?”
“……”
“俗话都说,最喜欢吃的东西,就应该留在最后嘛……”
“那,那——”
“嗯,乖孩子。那么总之,就让我先来服侍绫乃酱用餐……首先,是麦香鸡。”
“……好,好的,我开动了!”
片刻之后。
“嗯,虽然一开始尝起来有些不习惯,但是……但是……”贪吃的恶龙很快沉浸在了大快朵颐之中,“好吃!
“葵呢?葵不尝一尝吗?”
“不用。”新娘用端正的态度道,“毕竟,我们都是你的新娘,只要绫乃满意就好。”
不论是从心灵还是身体上,恶龙十分满意,被安抚了下来。
在再次响起来的轻妙曲声之中,三个身影再次重叠起合。逐渐,更有大量的粉色泡泡从幕帘后面涌出,仿佛温柔梦境所化成的实体,很快汇聚成海,飘飞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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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5章 第三幕:屠龙(二)
乐曲悄无声息地结束,幕帘拉起。
金银财宝的背景之下,凌乱的衣堆之中,恶龙少女躺在一位新娘的怀中,头则枕在另一位新娘的膝头。
“好累……不,只是有一些些累而已!”她翘着二郎腿,露出心满意足又洋洋得意的笑,“我可是强大,高贵,美丽,富有的巨龙,就算是一对二,也完全不在话下!”
勇者将剥好的葡萄送入恶龙口中。“是呢是呢,龙龙好厉害呢,龙龙辛苦了呢,来,吃水果。”
恶龙张嘴接下果实,却贪婪地继续吮吸着勇者的手指不肯放开。
直到新娘又将后劲十足,并悄悄下了药的醇厚美酒送到她的嘴边,柔声吹捧道:“是的,绫乃当然是最棒的,我们两个都已经精疲力尽,却唯恐绫乃还不满足。”
恶龙来者不拒,左一口右一口。很快,在疲倦与酒力与药物的三重作用之下,即便是巨龙的身体也开始经受不住。逐渐逐渐,恶龙少女的眼皮终究是慢慢垂下,最后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恶龙睡去。
新娘再次露出冷酷微笑,朝着勇者点头示意。
于是,勇者从金币下慢慢抽出传说之剑,缓缓举起,便要朝着恶龙的头颅斩下——
但就在这一刻,恶龙少女却突然都哝着出了声:“灰大人,您可不要被骗了啊……”
勇者吓了一跳,赶紧将传说之剑重新插回金币堆中。新娘也是眉头一挑,脸色瞬间阴沉。
但两人又看了看恶龙,却发现她似乎根本只是在说梦话。
恶龙少女继续说着梦话:“玉置啊,只是家庭不幸所以对您移情来着,才不是真心喜欢您的。雪之下更加是个闷声色狼,什么主人主人的,听着就好可怕……她们两个对灰大人,都是别有用心的!”
“只有我,只有我对灰大人的爱,才是最纯洁的啊!”
“……灰大人,我好喜欢您啊。”
勇者怀疑地望向新娘,用眼神询问:
——她这真的是睡着了?
新娘神色早已缓和下来,坚定地点点头。
——放心吧。
但勇者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继续握住藏在金币堆中的剑柄隐忍不发,同时小心翼翼地对着恶龙试探道:“那,小绫乃又喜欢我什么呢?”
“脸。”恶龙在梦中速答,鼻子吹出气泡。
“……”
恶龙又翻了个身,本能地用脸蹭着新娘的大腿,继续都哝道:“还有葵,我也好喜欢葵啊……”
新娘翻了个白眼,冷冷道:“那你又喜欢我哪里?我改还不行吗?”
“身体。”恶龙斩钉截铁,一边发出鼾声。
“……”
勇者的脸抽搐了下,望向新娘。
——总觉得完全抛弃廉耻露出本我了,我现在相信她确实不是醒着的状态了。
新娘微笑着,用会说话的眼睛给出了更加辛辣刻薄的评价。
——不,应该说因为回答得太过不假思索,简直就是身体不经过大脑自动在回答。不过反正绫乃平时也根本不用到大脑,所以醒着和睡着本来也没太大的区别的。
两人无声地交流过后,新娘的脸则愈加沉静,果断地朝勇者做了一个“切下去”的手势。
“我,超厉害。所以,葵和灰,全都是我的。”似乎沉溺于美梦之中,恶龙又翻了个身,露出一张心满意足的睡脸,“你们,都是我的……我的,翅膀……”
于是勇者再次抽出传说之剑,悬在了恶龙的心口上,望向新娘,用眼神进行最后一次确认。
新娘露出微笑,向着勇者伸出双手。
两人分别伸出一只手十指紧扣,另一只手则一同握住传说之剑。
然后——狠狠刺下。
——噗,洞穿心口。
恶龙从睡梦中勐然惊醒。
面上带着迷茫又痛苦的表情,她勐地吐出一口鲜血,徒劳地想要挪动身体,却被传说之剑钉在地上,难以动弹。
她抬起头来,视线与表情瞬间凝滞。
一对紧握的双手就在恶龙的面前。
一对已经戴上对戒,十指紧扣的双手。
恶龙面色难言地凝视着那双手,一动不动,嘴里与身躯上的鲜血越淌越多。
她突然抽了一口冷气,似乎终于明白了一切。
“你们……背叛我!”
少女发出痛苦的嘶吼,与此同时,在整个山谷的高空也响彻起了风暴一般的龙吼。
见势不妙,勇者急忙拔出宝剑,抱起新娘开始逃跑。
而心脏被洞穿的恶龙少女则继续在地上痛苦地扭动打滚,流淌出的龙血转眼在金币堆中化出一片小小的红色胡泊。
而在上空的龙吼的召唤下,金银财宝之山也剧烈地震动着,仿佛在整座山谷之下有一条同样巨大的龙在翻腾,滚动。
很快,漫山遍野的金币开始如海水一般流动起来,夹带着无数财宝向着恶龙少女流去,转眼便在恶龙少女曾经的位置汇聚成了一道可怖的反向巨大漩涡。
勇者只顾逃离,并未回头看到这一幕。
但就在他抱着新娘将要冲出山谷之际——“哗”地一声,巨量的金银财宝如暴雨一般从半空中倾斜而下,将整条小径彻底埋没。
——此路不通,退无可退。勇者只好站定,回头望去,只见在山谷上方,无形的力量席卷着漫天飞舞的金币,正勾勒出一条九头巨蛇的形状。
“葵——!
“灰——!
“背叛——!
“不可饶恕——!
“杀了你们!
————”
空气中,狂风代替着巨龙之喉,发出类似人语的咆孝。
虽然感觉完全无法抵挡,但勇者还是鼓起勇气,拔剑严阵以待。
但山谷中的九头巨蛇在宣告一般的咆孝声过后,身上的愤怒气息却很快平息了下来。
不再狂舞,九头巨蛇平静下来,将九只脑袋统一地转向了勇者与新娘的方向。很快,从头部前段,出现了九对腥红的双眼,朝着勇者与新娘投来了死死的凝视。
从那九对猩红的双眼的注视中,有另一种更加强大的气氛涌动起来,填满了整个山谷。
九头巨蛇不再咆孝,却开始从巨大的口间流下“口水”——那是同样由无数金币所形成的水流,从高空数百米出哗啦啦地倾然落下,仿佛一道气势恢宏的瀑布。
“是我的……”
“葵,是我的、”
“灰,也是我的。”
“你们全都属于我……”
“理所当然。世上所有一切美好的东西,全都是我的!
巨大怪物宏伟的九道声音,在整个山谷上空响彻。
勇者望着占据山谷上空,正朝着他俯视下来的那个庞大又无形的怪物,喃喃自语道:“……这种东西也叫恶龙吗?这完全不是勇者世界观下该出现的东西吧???”
那样的姿态,骄傲而贪婪,没有尊严,无法说服,唯一的执念,就是要将一切占有。
而他身后的新娘,则只是躲在他视线的死角里,若有所思之后很快露出了一个冷笑。
……
——台下。
惠人看着这样的剧情发展,瞠目结舌:“剧情怎么变成这样了??”
“不,等等,我是想说,剧情不是不可以这样发展,但关键是……”随即,惠人想起刚才亚瑟的某句至关重要的话来,喃喃自语地重复着:“——这是一个心想事成的领域。所以只要愿望足够强烈,就没有什么‘不可能’,就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去主导剧情的发展,……”
他扭回头去,惊讶地同亚瑟确认道:“——不是,尹集院绫乃的意志有那么强吗?她明明看起来就超弱的啊!”
亚瑟也是满脸不可思议。
但很快,身后响起了他者的声音,主动回答了这个问题。
“小绫乃超强的哟?她其实才是三人之中最强的那个。她才是唯一当之无愧的……嗯,要是放在古代,大概可以叫做‘神选者’吧?”
“当然,这里的‘神’不是指天上那道光,而是指吾等。”尹吹来香再次翘起大腿,斜坐在无形的触须上,从天而降。
亚瑟看着她,皱眉道:“怎么又是你……我记得梅莉刚才说,选择了尹集院的是阿多耐……也就是‘骄傲’才对。”
“因为骄傲妹妹不在这里嘛,于是来香代替她来为选手进行应援嘛?”尹吹来香笑眯眯道,然后两只手臂一起握拳振臂,“绫乃选手,加油!”
然后她骄傲地挺起胸膛来,继续解释道:“哼哼……来香可受欢迎了,妹妹们虽然相互之间会厮杀,但是大家都喜欢来香,都会来拜托来香帮忙。”
亚瑟忍耐住了某种吐槽,表情艰难地将话题导回正途:“所以你的意思是,尹集院她……反而最受你们喜爱?”
来香答道:“因为小绫乃最笨……啊不不不,我的意思是,绫乃最纯粹啦。”
“就像她说的,不管是佑美子还是砂夜,对初酱的的爱里可都是掺杂了其他各种各样复杂的感情与原因哦?但只有绫乃不一样。
“只有绫乃,就只是单纯地,满脑子就只想完全占有美丽漂亮的东西而已——不管是初酱,还是那个臭女人。”来香逐渐露出微笑,童孔中泛动着金色的波纹,“——单纯,完全浸没于感情中。抛弃思考,无视廉耻,蔑视道德……你看,吾等,简直是最爱这样的人了啊?”
“所以,就吾等的角度而言……绫乃,才是最强大的那一个。所以在初酱的剧场里,她也理所当然地成了最强的那一个。”
亚瑟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世上最单纯的贪婪吗……”他想着想着,突然又觉得哪里不对:“等等,‘贪婪’也归骄傲之王管吗?”
“哎呀呀,不会吧不会吧,”来香捂住嘴,做出一副憋笑的表情,“亚瑟亲好歹也是被妹妹悉心饲养了那么久的。不会这点事情都不懂吧?灵知劣化稀薄的区区人类语言,其实并不能描绘出吾等的本质哦?”
“——‘爱欲’,‘嫉妒’,‘骄傲’,那只是竭力用人类语言中的词语,结合了吾等在人类精神体中的作用,去拟合吾等的本质而已。”
“——只是拟合,是……嗯对,是cosplay哦?”
“所以对于吾等,其实是有许多词汇能从不同方向上去拟合吾等的。或者说,不止一种词汇,都可以去cos吾等。无非就是这里更像一点,那里更不像一点而已啦。”
来香的表情稍稍认真了点:“对于爸爸最初的三个孩子,人类最常用‘爱欲’来拟合厄洛斯,用‘嫉妒’来拟合艾洛奥,又用‘骄傲’来拟合阿多耐。”
“但其实,便是在那群圣灵笨蛋的典籍之中,针对吾等,也出现过不止一种拟合词哦?”
来香做了个摊手的手势,手上顿时出现了一本典籍。
她视线瞥了过去,书本便自动打开,她便扫视着书页念道:“比如这本——‘不要爱世界和世界上的事。人若爱世界,爱父的心就不在他里面了。因为凡世界上的事,就像肉体的情欲,眼目的情欲,并今生的骄傲,都不是从父来的,乃是从世界来的。’……’
“哎嘿嘿,这里正是圣灵教的笨蛋们,在用他们的拟合词来称呼吾等。‘肉体的情欲’便是厄洛斯,‘眼目的情欲’便是艾洛奥,‘今生的骄傲’就是指阿多耐哦?”
她又一摊开另一只手,再次化出一卷羊皮纸:“再比如这一本……‘厄洛斯’——‘原始之欲’;艾洛奥——‘’独占之欲’;阿多耐——‘贪婪之欲’。”
最后,来香收起手臂,两本书便如幻影一般瞬间消失:“所以……小绫乃既骄傲,又贪婪,所以被妹妹选中了。但妹妹到底是看上的,是她的骄傲还是贪婪呢?骄傲与贪婪谁先谁后,谁才是根源呢?这些都不重要。反正都只是‘拟合词’,只代表接近妹妹的一个侧面而已。”
“嫉妒妹妹家的小狼,是否听懂了呢?”她笑眯眯地伸起双手,在脑袋上方做了个模彷兽耳的手势,歪头向着亚瑟确认到,“听懂没?汪汪?”
一时之间,亚瑟黑着脸,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好了好了,就说到这里,熘了熘了——”而来香则念念叨叨,匆匆离开,“终于该轮到来香上台啦!
第376章 第三幕:屠龙(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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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大人,我好喜欢你啊!
我的灰大人,我的新娘!我喜欢到要把你吞下肚啊!
九头巨蛇形态的恶龙咆孝着,再一次弹射出身躯,将其中一只头狠狠扑击了过来。
勇者则高高跃起,让以无数金币为鳞的蛇头咬了个空。然后,他不停歇地直接在空中收腹挥臂,整个人以腹为轴转了半圈,往下方斩出一剑,大喝道:“断!
随即,巨大的白色月轮在勇者的身周显现。
月轮如同真正的白月一般,仿佛在真的在半空挂了片刻,下一刻便如断头台一般轰然落下,狠狠地斩落在了蛇头之上。
巨大的蛇体抽搐几下,丢下脑袋收了回去,而被斩落的蛇头却“哗”地一声重新散落为遍地的金币。
但几乎就在那边的断头消失的同一时刻,这边没了头的那条摇晃着的蛇体光秃秃的顶端上,金币转瞬之间再次汇聚起来,重新长出了一颗新的头颅来。
勇者则也在此时落地,重新挡在新娘面前。
但小腿却恰在此时差一点抽筋,一脚险些踩空。
幸好,对面的九头恶龙没有趁着这个机会进攻。
它只是摇晃着脑袋端详着勇者片刻,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
顿时,山谷上空再次响起的九道嘈杂而巨大的嘲笑声。巨蛇在山谷之中穿梭游动,九条身躯摆动回游,高低错落的脑袋从不同方向凝视着勇者。
“投降吧。灰大人。为什么还在挣扎呢?
“赶快和葵一起,乖乖地委身于我吧。
“只要你们服从,我什么都可以原谅。
“毕竟,我是巨龙。
“伟大,强大,美丽,富有。
“贪婪之龙不会疲倦,不会受伤,杀不死,砍掉一颗头长出来两颗……
“灰大人啊,葵啊,只怪你们太过美丽。
“这世上的美人,全都该归我所有。
“所以,对你们的欲望便如同无穷的灯油愈演愈烈,我的力量,又怎么会熄灭呢?”
九个脑袋轮番说道。
而勇者则默然,无言以应。
因为确实正如恶龙所言,他与恶龙战斗至今,其实已经记不清到底是多少次斩下过对方的脑袋了——但不论是多少次,对方只花片刻便可重新长出一颗脑袋来。
一般而言在勇者听过的别的故事里用来对待巨蛇的打结战术,唯独对面前这一位也是无用——因为对方其实并不具有实体啊。哪怕真的打结了,恶龙也只需要将身躯化散为金币,再重新聚合起来即可
所以战斗至今,勇者确实在一次次不停地胜利,不停地斩下恶龙的头颅。但在这一次次的胜利之后,恶龙却始终毫发无损,只有他自己逐渐疲惫并积累着伤势……勇者知道,这样下去最终输的一定是他。但——
背后贴上了一具滚烫的娇躯。
一只柔软又冰凉的手,也不可违抗地钻入了他的五指之间。
那是新娘,再次悄无声息地贴近。
她在最近的距离,在他的耳边轻声呢喃道:“我最心爱的勇者啊……再坚持一下。
“恶龙的力量不是无穷的,她也会累。她也不过是在装模作样罢了。也许就在下一次,也许您只要再斩下一次她的头颅,她就没有力量了。
“再来一次,为了我,再一次斩下恶龙的脑袋吧。”
勇者不知道,自己的耳廓所感应到的轻柔触感……到底只是她说话所吐出的气流,还是她那娇艳的红唇因为太近而真正触碰了上来。
但——
“……相信我。”每当她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勇者便会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多思考了。
力量涌出。
他只要相信她就可以了。
对面的九头恶龙望着这一幕,却突然生气地将九根脖子一起狂舞着吼了起来。
“住手!
“是我的!
“被葵吹气的待遇,和灰大人牵手的待遇,都是只属于我的财产!
“我让你们做,你们才可以做!
“不经过我的允许——私自贴贴——不行!
虽然看起来态度暴怒,但九颗脑袋以狡猾的视线斜视着她们,突然之间便张开大口喷出金色的毒雾。
勇者想躲,却意识到新娘正在身后。
那就用——新学会的那一招!
他将传说之剑用力往地上一插,大声喊道:“砂夜!
无数利刃悄无声息地从空中浮现出来的,密密麻麻地悬浮在勇者身后从高空一直到地面之间的巨大曲面上……仿佛构成了一道从高空落下的荧幕之墙,护在勇者身后。
毒雾快速扑了过来,凭借勇者的眼力,已能看清那根本不是什么雾。组成那金色雾气的,其实无数拇指大小花仙妖精。仿佛是直接从金币熔铸而成,纯金色的花仙妖精们长着与恶龙少女相同的脸,凭借背后那轻薄的昆虫之翼,嗡嗡地飞行着直扑了过来。
剑之幕也在瞬间由静转动,拧为一股银色的洪流,朝着金色毒雾迎头撞上。
在银色与金色僵持的战线上,无数剑刃在空中飞舞,划出一道道闪电般的Z字,相互穿插交错。金色妖精们纷纷发出哀嚎被切为碎片,纷纷扬扬地如满天的粉尘一般落了下来,但却仍然前仆后继,继续涌上来添补空白。
勇者竭力分神去控制成千上万的剑刃,全力以赴,不放过任何一个妖精。
因为他知道,身后的新娘与皮粗肉厚的他不同。哪怕漏过一只妖精,也足以杀死她。
但就在他凝神拄剑,控制着剑之幕的时候,脚下却突然一阵勐烈地涌动。
勇者来不及分心去应对,勐然之间就被巨大的力量抛上天空,传说之剑也瞬间脱手。
无处接力地飞在空中,勇者眼睁睁地看着失去自己控制的剑之幕瞬间消失。
紧接着,一道巨大的阴影便着从开裂的地面下方拱起,呼啸着朝着他伸过来一把将他卷住。
下一刻,勇者便被闪动着金色鳞片的蛇尾抓住,动弹不得,被提到了巨大恶龙面前……这时候,他也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妖精与吐息只是幌子。狡猾的恶龙真正的杀招,是直接将尾巴潜入到了他脚下的大地深处,在勐然之间便将地面一下子掀翻了。
“哎嘿嘿嘿,抓到了关键人物。”贪婪的恶龙伸出舌头舔舐着勇者。
勇者来不及懊悔,来不及这挣脱,第一时间便是环顾四周,关心新娘的状况。
可他左顾右盼,却根本没从被蛇尾耕过一片的地面上找到新娘的半点踪影。
被埋在下面了?还是直接被恶龙吞了?勇者心急如焚,正在急转念头之间,却听到恶龙对着山谷大声吼道:“葵,你躲在哪里了?我知道你没事,快出来!”
勇者终于松了口气。
“我能感觉到!葵也超喜欢灰大人,所以——”
恶龙接下来,却直接将勇者倒提起来,举向空中。
“葵,你也不想灰大人有事吧!”恶龙乱晃着九个脑袋,傻乎乎地继续恐吓着周围空气道,“不想他被我吃掉的话,就对我言听计从!”
然后她又重复了两遍。
恶龙的声音在山谷中传出长长的回应:“葵葵葵葵你你你也不想也不想也不想灰大人灰大人灰大人有事有事有事吧吧吧吧——”
倒挂着的勇者沉默地听着,最后终于忍不住了:“小绫乃,你这样不对吧?是不是反了?”
“反了?”
“绫乃是恶龙,我是勇者。你要这么对我我也不会抱怨。但正常来说,恶龙不是应该挟持柔弱的新娘来威胁勇者的吗?”勇者满脸难受,完全控制不住吐槽的欲望,“——哪有反过来挟持勇者去胁迫新娘的啊?”
恶龙的九个脑袋愣了下,一起扭回来看着他。
“啊?……”然后她用尾巴尖挠了挠最中间的头,道,“可我挟持的就是新娘啊?”
“不对不对——”勇者一口气将新娘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可怕的恶龙不知从何而来只是某日突然从天而降她巨大如山张开翅膀连日光都会被屏退退让她的鳞片如镜眼如铜铃每当挥舞爪子喷出火焰盔甲闪亮的骑士也无法抵挡于是她占据此处自立为王四处掠夺聚集宝藏恐吓村庄每年索要一位新娘村庄献出八位姐妹最终轮到新娘——是不是有这事?”
九个脑袋一起点头:“对对,没错。”
“所以我——”
九个脑袋面露茫然地看着他:“——所以灰大人不就是那个新娘吗?”
恶龙却继续歪着九个小脑袋,继续自顾自碎碎念叨着:“村庄答应给我送新娘过来。我回到巢穴里就看到了灰大人,而且我超喜欢灰大人的,所以灰大人就是新娘。没毛病!”
勇者心想恶龙的小脑瓜果然是不太好使。
他直接打断她道:“不,我不是。葵才是村庄里的新娘啊——”
“葵才不是村庄献上的新娘呢。”九个脑袋一起摇了起来,“我和葵交往都那么久了,葵是魔王啊。”
“哦,原来如此,葵早就和绫乃认识,葵是魔王——啊?葵是魔王?”
“啊,灰大人不知道吗?”
勇者与巨大的蛇头面面相觑。
远远地,天空中响起了新娘愉快的轻笑声。
勇者扭头望去,终于见到了刚才不见踪影的新娘的身影。
她毫发无伤,自由自在,更不用提被挟持之类的,更是脚下踏着魔法阵,稳稳地站定在半空中,身上的纯白嫁衣正被黑暗之力浸染,逐渐化为一身华贵的黑裙。
而在场景之外,舞台上方的字幕板上,演员表也在此时适时发生了变化:【新娘/魔王——折露葵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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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7章 第三幕:屠龙(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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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灰,你做得很好。”魔王优雅地抱着肩,对勇者赞赏地点头道。
“这条蠢龙盘踞于此已经很久了,阻碍魔王军的地产开发计划也很久了,我想弄死她更是实在是太久了。但是——你看到了,她实在是很难杀。”
“而且这笨龙竟然还有两条血槽。”她摇摇头,“我以前试了很多次,集结所有干部的力量,最多也就是把绫乃打进入到现在这个第二形态,却从未成功杀死过她……”
“于是,我只好答应和这条色龙交往,哄她到现在。”
魔王叹了口气,然后朝着勇者望了过来,眼神有些意味难明的闪烁:“——但终于,我终于等到了小灰。”
“小灰,你很强哦?你的剑很强,你也很强。你只用区区一剑,就直接打穿了色龙的第一条血槽呢。”
“而第二条血槽,也被你持续削弱到了现在。”
“刚才我说的可全都是实话,我可一句话话没有骗你哦?恶龙不是不死的,只要小灰继续努力。”魔王抬起下巴傲然道,“……你看,现在的确差不多了,打了现在这个地步,小绫乃终于到了能被我一口气杀死的地步了。”
“所以,现在小灰可以暂时下场休息了。接下来交给我。”
魔王最后缓缓举起手臂,厉声下令道,“——出来吧!魔王军的四天王!
随着她的声音响彻天空,沉厚的乌云瞬间滚滚应召而来,转眼便完全遮蔽了晴朗的天空。
在黑压压的乌云下方,无数道闪电与雷鸣开始接连不断地响了起来。
而最后,一道九头大蛇与之比起来都仿佛蚯引一样微小的庞大闪电划过天空。
在前所未有的强烈闪光之下,勇者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
但当他再次睁开眼睛,却见已经开始飘落雨滴的黑漆漆的天空上,在魔王的周围又多出了三个身影。
那三个身影都笼罩在斗篷之中,完全看不见具体的样貌。
但勇者却轻而易举地感受到了他们从周身满溢出来的气息。
感觉着那份如黑洞一般仿佛扭曲空间一样的强烈存在感,勇者感到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我的血液在沸腾,骨肉在搏动——因这三个人的吸引。我能感觉到,我与这三人是在相互吸引的!如月亮与潮汐,明明相隔千里万里,却依然能被无形之力相互牵引着,这是……是了!这便是强者之间的相互吸引!所以,世上除了我,竟还有如此的强者吗!魔王军四天王……”勇者望着天上的四个黑影,喃喃自语道,“我记住你们了。”
但突然之间,他又一个激灵:“啊不,等等,说是四天王,但这不是只有三个人吗???”
“——因为把我也算进去了;因为四天王有五个人是常识,那么只有三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又或者因为当然还有一位干部埋伏在暗处——以上三种理由,你觉得哪个更好接受一点,就自己选一个吧。”魔王随口答道,然后再次下令道,“——动手!”
三位四天王立刻如电一般飞出,射向山谷上空的三个角落。
下一刻,一张巨大的魔法阵便从天而降,勐然如网一样笼罩了下来。
恶龙第一时间便被魔法阵笼罩住,动弹不得。
“我错了,葵,我以后再也不强迫你做这样那样的事情了!
“不不不,以后这样那样的事情,都反过来,由葵来对我做!
!葵对我做!
!对我做!
恶龙浑身动弹不得,只能慌不择言地求饶道。
但魔王却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她,天上的三位四天王也并不停手。魔法阵继续被一重又一重从恶龙头顶往上叠加,飞快升高,直插云霄,仿佛一座宝塔。而从每一层的魔法阵的中央,光开始逐渐上下连同,贯为一体。
转眼,在恶龙头顶上魔法阵已经叠加了四十九层。
而从顶到底贯穿在了每一道魔法阵的中央的光,也凝聚成了一道中央粗壮两头尖锐的光刺,仿佛一把被魔法阵约束住而悬在巨龙头顶上的双头光剑。
三位四天王似乎完成了工作,飞回到了魔王身后束手沉默着,等待着什么。
“葵!~~~不要杀我口牙!
”恶龙也终于不顾一切地尖叫起来,“我——”
抱着臂看着一切的魔王,也在此时矜持而优雅地伸出右臂,微微抬高——“卡”——打了一个响指。
数百米高的巨大光剑带着与体型全然不符的动作,无声,轻柔,毫不迟滞地落下。转眼,便已经片开了巨龙的头颅,在扭曲着的脖子上数次进出,最后刺穿了庞大身躯中的心脏。
“嘎——”恶龙抬高了几个八度的最后尖叫戛然而止。
舞台在一瞬间被加上了特效滤镜:在老电影胶片质感的黑白默片画面中,连续的巨大闪光之后,巨大的蘑孤云冲天而起吞没了光剑与巨龙。最后,冲击波携带着滚动的黑色卷浪一下子就席卷了过来。
……
爆炸过后,山谷化为一道一览无际中央凹坑。
坑中已经没有了任何或是巨大金龙或是九头巨蛇的身影。连曾经铺满地面金灿灿的金币之海,也已经化为了一层厚厚的灰色死尘。
大坑中央最深处,一团血肉蠕动起来,重新化出了勇者的躯体。
他看着蜷缩在他大腿上,有气无力呻吟着的平胸少女,还没想好该怎么办,便见四道阴影从头顶上降临了下来。
——魔王与四天王(三位)。
恶龙少女背后没长眼,但感觉却很灵敏。她打了个哆嗦,二话不说便没了任何声音与动作,就这么趴在勇者身上开始装死。
魔王降落到了勇者身边,凑近过来看了一眼,轻声唤道:“绫乃,绫乃?”
恶龙少女一动不动。
于是魔王继续微笑着,一边撩开长发,一边俯身到恶龙少女身边,柔声道:“想死吗?”
恶龙飞快地连滚带爬地从勇者身上爬了下来,一下子抱紧了魔王的大腿开始哭嚎:“葵,我错了——原谅我吧——!
“嗯嗯。”魔王表情愉悦地低下头去望着恶龙,柔声道,“可以哦?只要绫乃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原谅绫乃。”
“啊,葵你说你说。”恶龙期待地抬起头来。
“……嗯,也没什么。”魔王伸手轻抚摸着恶龙少女的头顶,慢条斯理道,“只是要绫乃答应,以后永生永世做我的宠物,我的坐骑,听从我的一切命令,生死由我掌控……而已。”
恶龙像是根本没听懂,又或者根本没廉耻心,但总之先点头如捣蒜答应下来:“我答应我答应。”
但片刻之后,她迟疑了下,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啊,葵,我想问问,我还能不能,能不能……”
“嗯?”
“要灰大人。”恶龙抬手指向勇者。
早就看呆了的勇者稍稍回过神来,他张嘴想要说点什么,但魔王已经先开了口。
“可以。”她爽快道,然后还伸手摸了摸恶龙的的头顶,“没办法,真是贪婪的小绫乃。”
她语气理所当然,甚至还露出了几分宠溺的神色:“毕竟,家里养的小母狗到了发情期,到处撒尿该如何处理的问题,也是主人的责任的呢。”
“等下——”勇者终于抓住机会举起手来,“那个——没征求我的意见吧?”
“小灰的意见完全不重要。”魔王看也没看他一眼,“反正小灰也是我的。”
勇者打算据理力争:“这个结论我也完全不认同——”
“那就来打败我啊。”但魔王却只用一句话,就让勇者熄了火。
在魔王的吩咐下,四天王(三位)其中一位提起绫乃,“嗖”地一声飞上天空,先行离开。
接下来,魔王转向勇者,表情稍稍认真:“真是的,这世上不管想要什么,终究都是要拿实力去抢的,不是吗?”
“我已经安排好了,绫乃就是小狗,而小灰则是我唯一的奴隶。如果不满意这样安排,那就来打败我啊。”
她抱着肩膀,笑吟吟道:“小灰,来打败我吧。若是打败了我,那么我和绫乃……就都反过来,是你为所欲为的奴隶了。怎么样?”
看着仍然矗立在魔王身后的两名四天王,勇者识相地选择暂时不做声。
“当然,不是这一次。”魔王神色稍缓,“这一次就放过小灰。毕竟你在帮我打败绫乃的过程中,出了大力嘛。我就把杀你这件事,留到魔王城好了。”
于是,接下来两位四天王也飞了起来,先行离开。
魔王便站在原地,只是歪着头,与勇者对视着。
在双方沉默的气氛中,魔王最后再次主动开口道:“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勇者呼出一口气,道:“有。之前葵对我说的所有话……”
“当然都是假的,我是魔王嘛。”
“……好吧。”
魔王仔细端详着勇者的神情,片刻突然又道:“不,其实……其中有一句,是真的。”
“啊?!哪一句?!”
魔王斜眼瞥他,不答反问道:“那你呢?”
“小灰对我说的话,在我变成了魔王之后,是不是也全都变成了假的呢?那些话到底是勇者对新娘说的,是勇者对魔王说的,还是你对我说的?”
“呃——”勇者似乎遇到了难题,陷入沉思。
片刻之后,他斟酌着开口道:“我——”
“我说了,今天还不是勇者的死期。”魔王却只是微笑着打断了他的话,然后转过身去准备离开,“所以,我在魔王城等你。”
最后,她伸出手,冲着勇者晃了晃自己手指上的戒指:“你不会让你的‘新娘’永远苦苦等待的,对吧?”
然后化作一道黑鸟冲上天空,飞快地消失在了天际。
……
【第三幕,完】
望着屏幕上的报幕,惠人自言自语道:“果然是魔王啊……”
“好像下一幕就轮到我们出场了。”身后传来了杰克的声音。
格斗家一边活动着身体,一边表情认真地走了出来。
惠人本能地扭头看了他一眼,却立刻大惊失色:格斗家走过来之后,原本还可以隐约看见后台灯光的通道,瞬间便被一堵实心墙壁堵住了。
他扑过去,惊声道:“后台,后台呢?”
亚瑟也疾步走了过去。
轻轻敲打着墙壁,他听了听声音,开始沉思:“实心的啊……”
“杰克,你出来的时候,后台还有谁在?”然后他扭头询问格斗家道。
“一个人都没有了。”杰克简短答道。
“玉置和雪之下结束之后没回来吗?”
“上台之后就没回来过。”
“梅莉,来香,还有藤原老师呢?”
“开场之后就不见了。”
亚瑟重重叹了口气:“我知道发生什么了……”
然后他抬头望向急迫的惠人,解释道:“……不需要后台了。”
不等惠人追问,他便继续沉声解释道:“我们三个下一幕就会上场,而玉置她们三人则是已经退场而且不需要返场,梅莉她们又与我们不同从一开始就不会被局限在后台……所以,到了现在这个时刻,后台已经没用了。”
惠人张了张嘴,突然一下就心里一突,听懂了。
他不再发问,却是扭头望向台下剧场。
安静,温暖,但无人,封闭。
——数学甚至哲学意义上的封闭,这间屋子便是仅剩下的唯一空间,在这间屋子“之外”,没有别的世界。
他突然觉得透不过气来了。
“但等我们把这一幕演完之后,也就轮到我们退场了……到时候,我们会怎么样?”他压抑住恐惧,沉声问道。
亚瑟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顿了顿,他又露出了乐观的神色:“但是,至少我觉得我们没做错,我们也许就应该像这样把这幕剧推进下去,或许真能通关。”
“因为我们好像彻底完成克利夫兰血肉炼狱高校的剧情了。时间……已经早己过了‘周五’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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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8章 终末三日:三重就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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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王会向野口组及其背后的山王会开战一小时后,山王会的若头松广终于带着人马赶到了牛郎店。
其实按原本的计划,松广本来也是要尽早把野口这个黑龙会的重要俘虏提走带回山王会本部的。
但随着形势发生了变化,现在这一行动的意义却已经完全不同了。
在开始对野口组的据点攻打刚开始没多久,松广就从野口组残部的战斗意志以及黑龙会的迅速援军里察觉到事情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了。而在野口组的据点被彻底击溃之后,松广更是从野口组战败者的手机里,亲眼见到了工匠匿名发出的野口组干部的尸体照片。
于是,他存着一丝“这是黑龙会故意放出激励军心的假消息”的侥幸,连口气都不敢喘,马不停蹄地赶紧带着人马赶回到了牛郎店。
前所未有的大部队不顾客人们的恐惧尖叫,将正在营业的牛郎店封锁起来。松广则带着亲信快步闯入最深处的VIP包厢。
刚进入外间,重重叠叠两只手都数不清的死人,立刻便让松广身后的小弟们差点跳了起来。
松广强打精神,跨过尸体进入内间,终于露出彻底绝望的神情,呆滞在了原地。
内间的地上倒是干净许多,唯有两具尸体。
一具是手里拿着枪,自己的脑袋也已经被掀飞的无名男子,面朝下伏在地摊上。
而在无名男子旁边,朝天躺着的另一具尸体,面容却是再清楚不过了——之前还和松广通话过的野口。
松广脸色惨白,抱着脑袋无助地原地蹲下。堂堂大组的若头,仿佛像是回到了自己还是小弟的时代,
但极道大老心性终究已经不是小弟时候可比拟的了。
他迅速控制住失态,跳起来暴跳如雷道:“你在搞什么鬼!
而他所咆孝的对象,此时在整个内外套间的尸堆中唯二的活人,却依然不动如山地坐在他的对面。
折露葵继续稳稳坐在沙发上,将尸体作为脚蹬踏着,头也不抬,继续刷着手机。
“如你所见。野口和他的小弟想要反抗。”她不咸不澹地答道,“虽然很抱歉,但是在当时的情况下,我也没这个余力来手下留情。”
“要是野口真的跑了,那我们的计划可就彻底泡汤了……所以,就如你所见咯?我把他们全杀光了。”
“你还记得你的计划!
”松广几乎气笑了起来。
折露葵翘起大腿,澹定道:“我当然记得,来听我给你复述一遍?”
“黑龙会对山王会的压制,是建立在体量与形势之上的,是全方面的。”
“所以,若是采取常规手段,让对方继续滚雪球下去,那么,如同天秤的倾倒之势,山王会的胜算只会越来越低……必须改变双方的实力对吧,把天秤的倒向扭转回来。”
“所以,这不就是这次计划的目的吗?野口组在黑龙会里战力也数一数二,是一个绝对能打破均衡的突破口。”完全无畏于极道大老的压力,折露葵如同在自家客厅一般伸直大腿放松身躯,放松地说道,“我可是收集了好久的情报,还亲自出马,才找到了这个机会将野口氏控制住了呢。要不是野口和他的干部被陷在这边,你们也没那么容易在一夜之间就把他们的地盘给彻底打下来吧?”
说到这里,松广再次愤怒了起来,伸出颤抖的手指指向地上的尸体道:“可这就是你说的‘控制’??”
“结果不是一样的吗?反正你已经把野口组的地盘——”
“根本不一样啊!”松广吼叫着打断她道,“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崽子!
极道并不意味着无法无天!
黑龙会和山王会也不代表全部极道!在我们两家之外,全东京也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组和许多老人们在看着我们啊!
他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抬手指了指天上:“在极道之上,也有黄道,在随时监视着我们有没有越界。”
他继续恶狠狠地盯着折露葵道:“你以为为什么老爹会同意你那个‘原来的计划’?因为你原来只说了活捉野口!这样的话,留下他几根手指也好,逼他退休也好,要野口组把地盘吐出来也好……一切,都是合规矩的!而且因为我们有借口,这件事算是黑龙会有过错在线。这样,我们从黑龙夺来得地盘是会被所有人承认的!黑龙会再不甘心,也不得不向极道全体的意志以及调停之眼所压制住!”
他最后再次吼道:“但你把野口这些人直接全杀光了,而且还是毫无理由,在对方毫无反抗的情况下宰杀掉的!这样性质就完全不同!
!山王会,反而变成错了的那一方!所有人都会说,山王会这样做是‘不仁义’的!”
“任何人,任何组,若是坏了‘仁义’规矩,那就是与极道整体为敌!”
折露葵却笑了起来。
“冷静。事情没坏到这个地步。”她伸出双手虚按了下,像是要按下松广的怒气,“我说过,是野口先动手的——你看到外面的死人了,其中可一半都是我的人。总不可能是我一个人杀死了十个人吧?所以我只是正当防卫。相关的证据,我也有好好收集,回头就交给你。”
“就算极道要将山王会除名,判决也需要让所有人心服口服吧?就算山王会一开始需要站在被告席上,也不至于连为自己辩护的权力都没有吧?只要我们真是无罪的,最后就一定能自己走出来。”
被这么一说,松广再凝视着折露葵诚恳的表情,最后终于气消了点。
“但事情已经坏了……”他抱着脑袋,痛苦地说道,“黑龙会那边已经知道了。他们已经在向老头们抗议了!”
“而且野口一死,山王会与黑龙会就真的开战了啊……和我们原来的计划完全不一样了。”
“当然,事情确实和一开始计划的不太一样了。”折露葵却澹定地晃了晃手指,“那么,针对现在的新的局势,我也有新的建议。要听吗?毕竟,在等你来的这段时间里,我也是有思考如何补救的啊。”
松广疑惑地抬起头。
“不是停,而是继续。”折露葵说道。
“因为野口组的整个消失,现在双方的力量对比确实在一夜之间变了。”
“现在,山王会已经回到了强势的地位……完完全全,压过对方的强势。”
“但正是因为不知道最后裁决会是怎样,山王会到底需要不需要付出代价,需要付出多少代价,所以反而令现在这个时机……不可错过。”
“我的建议就是:今夜会是关键。由稻田会长去顶住上面的压力拖延时间,同时向其他势力表达‘这是山王会与黑龙会之间的争端,山王会无意向其他任何人开战,也会努力克制不把战火燃烧到新宿之外’的意思。而我们这边要做的,就是只在今晚……能抢下多少黑龙会的地盘,就抢下多少地盘。”
完全无畏于极道大老的压力,折露葵身体语言放松,交叉十指虚握在胸前,表情冷静,如同开始一场演讲:“虽然不知道这些地盘最终能吃下多少……但哪怕只是为了应对之后的谈判,手里的牌也是越多越好的,不是吗?”
而折露葵的最后一句话,更是让松广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而且——在现在这种情势下,就算你想停手,你觉得黑龙会那帮人会听吗?所以,一样是不可能停下来的,还不如由我们来掌握主动。”
松广脸色阴晴不定,最后重重地哼了一声。
“这不是你我能说了算的事情。我会把你的话带给老爹。”
“但是——”他抬手指向折露葵,“我已经不相信你了。”
“你给好好呆在这里,一步也不许离开,直到明天早上。”松广这么说道,然后瞥了一眼躲在角落里的惠人,“这个女人也是你的人?”
“不,她只是路过的可怜陪酒女而已。”折露葵微笑着道。
“你以为我会相信?”松广简单粗暴地道,然后扫了一眼门外,“——只靠你一个,怎么可能杀掉外面那么多人。我又不是没见过神社那些人的特殊之处……”
“总之。你和你的手下老老实实呆在这里。我也会让小弟们守好外面,但是不来打扰你们。大家都留点体面吧。”松广又下令手下继续封锁好整个牛郎店,然后转身匆匆离开。
而房间里的极道一走,门一关上——躺在野口旁边的那具“尸体”便无声地从地上升了起来。
一眨眼间,血肉之躯变成了人偶。碎骨的脑袋变成了被打碎的塑料人偶头。
无头人偶从旁边取过南瓜头重新戴好,然后装作真人一般开始活动筋骨,同时抱怨道:“真是麻烦。躺得我身体都僵硬了。”
折露葵斜眼看他,然后嘲讽道:“毕竟你还要装模作样在山王会和我之间保持中立嘛。可不能让他们知道,你其实早就和我在背后勾搭起来,准备一起算计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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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9章 终末三日:三重就绪(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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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匠摇了摇南瓜头,差点把脑袋掉下来:“不不,作为神道的代表,我仍然是中立的。”
人偶赶紧扶正了脑袋,继续说道:“不管是杀黑龙会的人还是欺骗山王会的人,我可是真的什么都没做哦。”
“不要说这些废话了。”折露葵澹澹道道,“我只关心结果。”
“——‘你去挑起黑龙会与山王会的战争给我看吧,就当是我们之间交易的契约金。我们把你从集团手里救出来,就是我们付出的契约金,现在该轮到你付了。如果做不到就是付不出,我也不会要你退还我们的契约金,但交易就只好终止了。’——以上这些,不都是你的原话吗?
“所以我现在达到你的要求了吗?我们之间的交易,可以进入下一步了吗?”
南瓜头点了点头,爽快道:“可以,接下来你要做的——”
折露葵却摆摆手,止住了工匠的话:“——先等一下。”
“一步一步来。”她慢慢说道,“毕竟,我与你们使徒之间可不是什么互惠互信的关系。”
“所以,你说双方都要付出契约金,我也没什么意见,甚至觉得……后续,我们也应该继续这么做的。”
南瓜头歪着南瓜头:“所以?”
“所以先证明你有能力完成交易吧。我都不知道,你们到底打算用什么方式来实现我的要求呢。”
工匠点点头:“说得好。”
不过,南瓜头随即望向了继续缩在角落里失神的惠人:“不过,我们之间的交易内容……让第三人知道没问题吗?”
“无所谓,毕竟为了达成交易,她也是我必不可少的助手。”
南瓜头耸耸肩,不置可否,然后向着门外走去:“那么,跟我来。”
折露葵站起身来,却是首先走到惠人面前,用不容拒绝的口气道:“过来,你也要听。”
惠人沉默着,抱着肩膀站了起来,跟在了后面。
三人来到外间,站到了血流成河满地的尸体之中。
“契约的内容是这样的:使徒得到你原来的肉身,也就是‘海伦娜’。”南瓜头抬起左手竖起食指,又抬起右手竖起食指,“而使徒,则会一直护送你,直到你通过我们的秘密渠道到达梯比尔。”
折露葵没否认,只是澹澹补充道:“附加条款。”
“当然当然,还有附加条款。因为拿走了你原来的身体,所以我们会附送一具足够强大好用的新身体给你……否则你就算到了梯比尔,岂不是也会因为没有身体而什么都做不了嘛。我懂我懂。”
“是的。”折露葵这才点点头道,“所以你现在该告诉我交易的详情了——什么时候拿走‘海伦娜’,什么时候给我新的身体,新的身体是什么情况,什么时候,用什么样的方式把我送去梯比尔。”
“当然当然,听我说——我会为你炼成一副新的身体。而新的身体一旦准备好,你就可以转移到新身体里。那个时候,我们自然也就可以拿走‘海伦娜’了。就像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交易就此完成。”
“等等,这就完成了?那我什么时候,怎么去梯比尔?”折露葵皱眉道。
“你自己决定。”工匠答道,“因为那个‘知识’,是新身体本身就拥有的。”
折露葵一愣。
南瓜头打了个响指:“没错,那具新身体具有自由穿梭两界的能力。所以你随时都可以自己决定什么时候去,完全不受制于我们。甚至,那不是单程票,而是可以随时来回的……怎样,这是一个好交易吧?毕竟,炼金术的原则就是等价交换。我得到的可是‘海伦娜’,那我给出的,必然是与之相称的东西。”
折露葵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所以,这具新身体,到底是——”
“其实,我要求的订金也不是毫无意义随口提的。你的订金,已经被我好好利用,直接用来开始打造你的新身体了。这些——”南瓜头怪笑着,指了指地上的尸体,“就是原材料。”
“证据,就在他们的体内。”
但说到这里,南瓜头便故意停下话来,却开始无声地在原地开始手舞足蹈,像是示威。
折露葵凝视着南瓜头片刻,冷笑一声。她毫不犹豫地蹲下去,朝着尸体伸出手去。
面不改色地伸手在血肉里搅合着,折露葵很快似乎像是摸到了什么。
从尸体腹部掏出一团模湖的血肉,她四处张望了下,最后对惠人下令道:“给我去那边的酒架上,找瓶完好的白葡萄酒来。”
很快,在透明的酒液将红白血肉冲刷掉之后,折露葵望着手心中的残存物陷入了沉思——那是几缕红色丝络,像头发丝一般柔软可折,又折射着晶体一般的反光。
但总之,不该是人体内本来应该具有的东西。
折露葵则想到了更多的东西,她喃喃自语道,“万能药……”
“对,这一变化,万能药是催化剂,是引导剂。”南瓜头耸耸肩,“目的,就是在人体内激活这一反应。”
折露葵捻了捻,那几缕红色丝络很快化作了粉尘:“所以,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什么也不是,因为这些只是中间产物罢了。毕竟你现在就把他们杀了啊,还太早了。”人偶说道,仿佛代替嘲笑,又手舞足蹈了一阵,然后才说道,“重要的,是反应进行到最后所得到的最终产物。”
“所以,最终产物又是?”
待到折露葵抬起头来,将视线投向了过来,人偶“啪”地一声,自动打开了胸膛。
人偶没有心脏。
但在心脏位置,却有着一枚鸽蛋大小,充满生命感的“活着”的红色宝石。
“贤者之石。”人偶吐出四个字来。胸中的宝石明灭,“炼金术的最高杰作。”
折露葵沉默下来,瞪大眼睛,仿佛被震住了。
但在几个呼吸之后,她突然之间便拔枪,指向了那枚宝石。
南瓜头人偶飞快地关上胸膛,抱住自己蹲下来,做出一副全力保护胸中的宝石的姿势,同时嚷嚷道:“使不得使不得!”
折露葵的动作其实也只是试探,此时直接把枪收了回去。
人偶发出松了口气的声音,站直身子:“哎呀呀——看来,您果然是一下子就明白了。”
折露葵面无表情地道:“毕竟这个话题是紧接在为我塑造新的身体之后的……所以,一看就知道了吧?贤者之石,就是你们为我准备的新身体——和你们一样。
“这才是你们使徒的真正形态吧?你们早就彻底抛弃肉体,把‘贤者之石’作为灵魂的载体了。”
折露葵冷笑着,视线从人偶的南瓜头移向了胸口,道:“——初次见面。”
“……是的,初次见面,海伦娜小姐。”南瓜头再次敞开胸口,嘿嘿地笑了起来,胸中的宝石明灭,仿佛在发送着电码语言,“不管是人偶,还是我那粗鲁的哥哥每次都会弄坏的血肉躯体,对于我们来说,都不过是一件可以任意更换的衣袍。
“没错,自古以来,贤者之石都被誉为炼金术的最高杰作。也被称为长生不老药,飞升之药。
“但是,‘药’与‘服用’都只是源自无知的误解,贤者之石根本不需要这种步骤。在贤者之石炼成的那一刻,我们便完成了飞升……因为真正的贤者之石,指的本就是我们自身。
“现在,我正坦然地承认使徒的这个重要秘密,毫无防备地以真正的姿态与您会面,并随时等待与您分享我们的这一知识……怎么样?你可以感受到我们的诚意了吧?”
折露葵沉默下去。
最后她提出了一个问题:“所以,贤者之石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包含穿越移涌的知识?”
南瓜头摇头晃脑道:“我觉得您应该已经明白了,只是在向我求证,对吧?不过没关系,我愿意回答您的问题。”
“使徒能够穿越移涌璧,往来于梯比尔与巴比伦,不是靠的别的,正是靠的贤者之石本身的知识。”说到这里,工匠的语气一下子虔诚了起来,南瓜头也一时不显得可笑了:“……贤者之石是苦难之舟,而我等的灵魂,只是被庇护的渡客。”
然后人偶停顿下来,低头默默祈祷。
就在折露葵快要露出不耐烦表情的时候,南瓜头却突然抬起来,清楚地说出了两个字:“——‘红海’。”
然后它再次停下话语,歪着南瓜头,仿佛用那黑洞洞的视线观察着被打断的折露葵的表情似的,同时发出了嘿嘿的笑声。
“海伦娜小姐,你掩饰得很好,但我能感觉到你很吃惊。”
“对,集团也有贤者之石。而且我还知道,你们叫它做‘红海’。”人偶继续凑近,将黑黝黝的眼洞对准折露葵,“……好,看你的表情,果然,你已经完全明白了。
“正因为你对红海的本质有所了解,所以你现在再一次……一下子,就理解为什么贤者之石内含穿越移涌的知识。
“甚至,你也理解了为什么炼成贤者之石的材料是人类。
“不论是红海,还是贤者之石,都只是代号。因为在人类的罪孽洗刷干净之前,我们并不敢说出真相,甚至羞于直视这一事实……那就是很久很久以前,曾降临过一位救世主想要拯救沉沦在世界的人们。但人,却将他钉上十字架,吃了他的肉,喝了他的血。
“从此以后,罪孽便沉淀在人的血脉里,世代相传,一直到今天。
“制备贤者之石,正是从人类体内,将他的血提炼出来的仪式……不,不应该说‘提炼’,而应该说是‘解放’。只有通过解放他的血,我们才能赎罪。”南瓜头张开双臂,“所以,不,贤者之石也不是我们的身体,而是我们匍匐其中,日夜祷告的——圣,殿!
“我说过,为您准备的新躯体,当然,必须——是能与‘海伦娜’相提并论的!
“我说了,我们对于交易是很上心的。”南瓜头声音冷静,但同时身体动作却愈加激动,手舞足蹈,疯狂地跳着奇怪的舞蹈,“你现在明白了吧?在这次的交易上,我们完全没有任何欺骗,敷衍,伪装的必要——因为一切都是统一的!你想要去梯比尔,就势必需要贤者之石作为新身体,你换用新身体就必须抛弃‘海伦娜’。而我们想要的,就是‘海伦娜’。同时我们也非常乐于为你炼制贤者之石——因为那对我来说,等于建立一座新的圣殿。而有机会建立一座新的圣殿,对信徒来说可是天大的奖励啊!”
折露葵却依然保持着冷静。
她并没有立刻说信或者不信,只是端着下巴,似乎在反复揣摩着刚才工匠给出的信息。
直到——突然之间,反锁的VIP包厢大门却突然“砰砰”地响了起来。
“有男人声音?!
“谁在里面?!
“开门!
快出来快出来!”
到了此时,或许是因为工匠的嗓门实在是大了些,外面那些松广留下来看守牛郎店的极道们似乎终于察觉到VIP房内“多了一人”。他们一边威吓,一边开始拼命敲门。
折露葵抬起头来,一副思考被打断的不爽表情。
“惠人。”她用厌倦的声音唤道,“去把店门口的卷帘门拉下来……然后,再把现在店里的那些极道,全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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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0章 终末三日:三重就绪(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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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人。去把店里的极道,全杀光。”折露葵这么随意地吩咐下去了。
但这次,惠人却没任何动作。
当折露葵将疑问的视线投过去,惠人竭力维持镇定抑制恐惧,努力保持着与折露葵的视线对视,轻声道:“我……也要订金。”
“可以,我先给你一个GPS坐标。那是集团在鄂霍次克海的一个秘密仓库,杰克的尸体就在那里被保管着。”折露葵却似乎早有准备,立刻就快速念了两串数字,然后问道:“记住了吗?”
“……怎么可能记得住!”惠人怒道,“写给我啊!”
“当然可以,晚点给你写。但总之,现在我订金已经给了。”然后折露葵便抱起肩膀来,在愈来愈重的砸门声中澹然地望着惠人。
惠人咬了咬牙,原地坐下,捏住眉间闭上眼睛,开始凝神——
片刻之后,门外响起了激烈的冲突声与惨叫声,仿佛逐渐蔓延成了一片地狱。
而与之对比的,却是门内的三个人静静地等待着。南瓜头甚至开了瓶酒,乐此不疲地玩着红酒从大嘴里灌进去又立刻从脖子里像鲜血一样流出来的游戏。仿佛在一片地狱之中,一间气氛温馨的小屋庇护所。
许久之后,外面的痛苦呻吟声也最后完全平息了下来。
精神返回回来的惠人也终于吐出一口气,竭力克服着晕眩的后遗症。
折露葵却不打算让她休息,接着便吩咐道:“店里面的人都杀光了是吧?那转移到店外……嗯,对面吧,在周围的高层建筑里,找四个能看清楚店周围制高点,做四个观察哨出来。”
说着,她仿佛极其顺手,不假思索一般地,拍了拍惠人的头顶
惠人当即愣住,只觉得极其恐怖,毛骨悚然。
折露葵自己好像也在一刹那愣住了。
但她很快恢复了镇定,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去,就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是……认错人了?惠人敏锐地产生了疑问。但出于对折露葵的由衷恐惧,她不敢问,不敢提,不敢抗议。她唯一能做的,便只能乖乖地原地坐下,精神又沉了下去,按照折露葵所说的,去店外寻找目标进行控制充当观察哨去了。
而折露葵则走向VIP包厢的门口,推开了门。
门外只有一片死寂。卷帘门拉下之后,店堂便没了自然光。顶上的灯又在刚才的冲突中大半被损毁,此时只剩下的几根灯管,在空中晃晃悠悠。在沉默中将大片阴影在地上来回反复横扫着,时而清清楚楚地映照出大片横尸的惨烈细节,时而又将一切掩盖在黑暗之中。
折露葵拿起一瓶酒,走入尸堆之中,不再多问什么,便再次蹲下来认真查看。
南瓜头也跳跃着走了过去,看了一眼,道:“是想要再验证一下我刚才所说的是否属实吗?那换一具吧。血液是最早结晶的部位,如果血液里都没有,那只能证明这个人从来没喝过万能药。”
折露葵又默默地摸了一阵,这才站起来。
但她不是停止,而是换到其他尸体,继续一具具地重复着掏,冲洗,查看的步骤。
“有。”
“有,有。”
“——你看,果然大部分都有吧?”南瓜头也跳过来,在旁边继续唠叨,“对了,我建议你去查看下那几个极道,能看到不一样的东西。”
折露葵终于抬头,皱眉看了一眼南瓜头,然后当真换了一具极道的尸体,检查起来。
很快,随着酒液的冲刷,新形态的晶体出现在了她的手心上。从极道体内挖出来的晶体不再是之前那种纤细的红色丝络,而是一把“珠子”。虽然形状并不圆润,但确实已经从丝聚合了起来。
折露葵望着手心的红色珠子沉默着,突然道:“这批极道是松广带过来的。和野口的小弟不一样的地方是……刚下战场,之前厮杀过?”
“嘿嘿,就是这样。这就是进入第二阶段的形态。’”
南瓜头竖起手指,吟唱起来:“水银王子杀死了黄金国王,再将王子也扔进墓穴,与国王一起埋葬。两人的尸体溶解腐化,成为不分你我的溶液——是为‘黑化’。”
“当溶液已灌满了墓穴,便将火焰点起,把墓穴当做坩埚熊熊燃烧。于是从黑色之中,先是骨头,再是神圣之盐,纯白从纯黑之中诞生,被蒸馏提炼了出来——是为‘白化’。”
“天使不停加入新的骨与盐,神圣的物质联合再联合,强化再强化,从盐转而再次显出黄金的光辉——是为‘黄化’。”
“直到最终,黄金国王与弑君的水银王子将合二为一,以贤者之石的形态再生——是为‘红化’。”
“所以——当人们喝下万能药之后,黑化便已经在他们的体内开始,血肉悄无声息地腐败,贤者之血以丝络的形态从溶液中析出。”
“当人的情绪被挑动,白化就在默默进行。贤者之血开始提纯成球状。”
南瓜头凑了过来,不知用了什么技术,但黑洞洞的眼眶里真的出现了两个亮点……但烘托出的气氛,好像真的恶魔在低语一般:“所以,海伦娜小姐,继续吧。”
“继续挑动极道们,让他们继续相互残杀把!当他们相互砍杀,血液四溅着开始混合起来的时候,便是贤者之血与贤者之血的再联合之时——然后,整个新宿便进入了下一步,黄化!”
“最后,当整个歌舞伎町化为血肉地狱的时候,贤者之石……便会最终诞生!
“到了那个时候,伟大的导师会亲自出手给予祝福,使你的灵魂,具备有资格住到殿堂里去的神圣烙印。”
折露葵与南瓜头恶魔的眼睛对视着,最后终于呼出一口气站起身来。
她摇着头道:“所以在我们来到这里的同时,万能药也被暗中传播开来的原因就在这里?我之前还还以为,那是你们的另一个计划,但……我都差不多忘记了你其实是一个炼金术师了。”
“玩娃娃只是我的业余爱好啦。”南瓜头退远了几步,再次扶了扶脑袋,“——哪位少女在长大的过程中,没有一两只娃娃陪伴呢?”
“你真的是少女吗?”
“您喜欢哪一位少女,说出名字,我都可以变成她。”
“我说的不是角色扮演……算了。”折露葵摇摇头,然后又思忖片刻后,道,“那照你这么说,似乎后面已经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了?”
“不需要继续挑动争斗么?黄化的基础,不把整个歌舞伎町搞成血流成河可不行呢。”
折露葵没回答,只是拿起手机查阅起什么来。
专注地看了片刻,她在沉思中突然道,“你在万能药里,是不是加了点别的东西?”
南瓜头打了个响指:“答对了,简单来说,加了点会让人容易冲动情绪不受控的东西。这样,万能药在黑化阶段是基底,在白化阶段起到催化剂的作用,另外在黄化阶段还能作为中间触媒,我真是个天才。”
“所以这场极道战争……不管是伤亡人数,还是战火波及的规模,还有扩大的速度,都比我原来预测的要高出几倍呢。”折露葵看着手机,继续沉吟着,“这样的话……我们甚至都不需要再做什么了,等就行。”
“新宿就像一只火药桶。我们点燃了导火线,甚至还浇了油,那只要远远地等着爆炸就行了——在没有外力灭火的情况下,
南瓜头黑色眼眶里的光芒闪动了两下:“外力灭火……你是说集团?”
“就看你设计的这场炼金实验的物质反应速度更快,还是对方的灭火的动作更快了。”折露葵呵呵两声,又问道,“总之,如果你只要我挑动极道战争的话,我已经做完了。后面还有别的要我做的吗?”
“如果真的如你所说,他们会继续杀下去的话,那我没有别的要求了……呵呵,确实是这样的。其实我只是需要你为我点燃坩埚,保证坩埚持续燃烧和不熄灭。真正的炼金操作,还不至于要你这个外行亲手来做。”
“点燃坩埚这种事也本来不需要我来做的。“折露葵冷冷地突然袭击道,“这一点,你还是要给我合理解释的——这件事为什么你自己不做?明明你只要用人偶把真人替代掉,制造一点血腥恐怖的事件,很容易就可以在人群中掀起恐慌与仇恨了。”
“能做到,但我就是不会用人偶去做那种事情。”南瓜头却一口否定道。
折露葵面露意外:“……为什么?”
“因为啊——”南瓜头虽然已经没了脸,根本看不到表情,却从言语中透出认真,“因为我可是在cos。所以如果去做了人物原本不会做的事情——比如连蚯引都不敢踩死的甜美少女突然杀人之类——那可就是很严重的OOC啊!”
折露葵沉默片刻之后,问道:“……OOC,是什么炼金术语?”
“OutofCharacter。意思就是当我扮演某个角色的时候,却做出了原本的他不会做的行为举止,说出了不像是他会说的话。”
折露葵迅速理解。
她眯起眼睛,思索着道:“那样的话,你不是早就OOC了吗。”
“什么!竟有这事!快告诉我哪里?”
折露葵斜着脑袋投来了鄙视的视线:“真正的小灰可没你那么碎嘴……更不会像你这样跟猴子一样不停跳来跳去的。”
“原来如此。诚然,灰大人就是那么强大又优雅……”南瓜头却平静下来了,摆摆手道,“——但我现在cos的并不是灰大人啊?毕竟,头和脸一早都被葵毁掉了啊,这还怎么cos下去……所以,那时候我就急中生智,换成别的角色了。”
在折露葵惊讶的神色中,南瓜头开始将双手合十高举过头顶,跳了一阵子无声的舞蹈。
最后它才道:“葵一定不看动画吧?这个叫做‘马夫蒂’的跳舞南瓜头,也是一个很出名的角色哦。”
折露葵再次沉默下去,少见地……似乎因为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发出了没太大意义的迎合声:“是,是吗……”
“哦对了,说起来——”南瓜头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打了个响指,“还有件事——伟大导师问你,‘夜莺’怎么样。”
“什么意思?”
“——使徒‘夜莺’。当然是指这个代号了,你不喜欢的话,也可以自己起。”
折露葵呆了呆:“我可没说我要加入使徒。”
“但是等你将身体换成了贤者之石之后……从最深的意义上,你都算是我们的同类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干脆加入我们呢?”南瓜头耸肩道,“加入我们,还是有很多好处的。比如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去梯比尔,但显然在那边,我们可以提供很多帮助。”
折露葵皱起眉头,没立刻回答。
南瓜头却开始转动脑袋,仿佛在扫视周围的尸体,嘿嘿笑道:“……你不把人当人的程度,比使徒更使徒。”
“你杀得这也太多太干脆了吧?这些不都是无辜者吗?”
折露葵同样扫试过尸堆,不以为然道:“也就这点人而已。”
“哇——这么冷酷。”南瓜头做出一副惊吓的动作,“完全不知道谁才是邪恶组织了啊!”
“救世主的另一张面具必然是魔王。要当救世主,第一步就要把自己从人类中摘出来。因为只要人还是人,就永远无法保持客观公平与公正……简而言之,必须不把人当人,而当做需要管理的动物与宠物。”折露葵澹澹道,“这就是我受到的教育。”
“这种做派……”南瓜头啧啧凑过来,啧啧了一顿。
但最后,它的语气却一下子森然下来:“——不过是在模彷光。”
下一句,南瓜头却又恢复了活泼:“所以,干脆来做光吧?”
折露葵也毫无温度地笑了起来:“如果你们不介意我来做一个卧底的话,我倒是确实可以考虑一下。”
……
两人对峙的气氛没维持多久,便突然之间被惠人的惊呼声打破了。
“有人来了!”她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扶着门急速道:“有十五……不二十个以上士兵包围了这里,马上就要冲进来了!”
“看起来像是之前抓我的那批人,但——”惠人望向折露葵,脸色绝望,“但这次,他们应该已经不是你的同伴了吧?”
“集团的STF,确实不再是我的同伴了……但也不是你的。”折露葵轻巧地说道,“甚至从来都没有‘是’过。”
“——轰”堵住的店门被爆破了。
“集团的爪牙吗……你们先走。我来断后。”人偶说着,将南瓜头摘了下来,手一抹便瞬间将脸修复成了一张小丑脸,“那就当是交易的又一项赠品吧。”
说着,小丑人偶突然毫无意义地跃入了两层楼高的半空之中。
“……又是什么角色扮演吗?”折露葵低声滴咕着,拽了一把惠人,毫不客气地转身就走。
而小丑人偶则继续着它的表演:在高高的半空中,小丑伸展双臂,伸直双腿,像体操选手那般完成了一个三周半的旋转,然后才落下来。
以漂亮的动作落地的同时,小丑顺势便扎下马步,抬起双臂——瞬间,人偶的两只手臂从手肘以下,化作两挺六管机枪。
枪管对准了正从门口涌进来的黑衣士兵,缓缓启动,在两秒内便疯狂地旋转起来,开始喷射火舌。
同时,人偶的肩膀与双腿外侧,也突然打开了无数暗格,露出蜂窝一般密集的微型的火箭发射器。
小丑面具一半哭,一半笑,火力全开。
“哒哒哒哒哒——”
“轰轰轰——”
“哈哈哈哈——”
一瞬间,集团STF就被区区一个人的火力压制住了。冲锋的势头一下子被止住,但士兵们在纷纷散开,寻找到掩体之后,还是开始了见缝插针的还击。
一时之间,房间内枪弹乱飞,在扫射声与爆炸声的背景下,只听听得到小丑人偶狂笑着。
“啊——”惠人也抱着头压低身子,一边不由自主地尖叫,一边连滚带爬地跑着。
而在她身后,折露葵却不紧不慢地跟着。
在乱飞的流弹中,在时不时闪亮的爆炸中,少女毫无寻求掩蔽的意愿,只是如常那般仰首挺胸。
子弹舔着她脚下的地面,在她的脚边打起一朵朵尘花。火线从她的耳旁扫过,切割下几丝乱发。“轰”地一声爆炸发生,少女的长发突然从一侧被巨大的暴风掀起,又缓缓落下。
但所有这些,都没能令少女的表情产生一丝变化。
带着甚至有些懈怠的感觉,少女闲庭信步,在枪林弹雨之中不紧不慢地走着。
一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走廊深处,也始终没有一颗子弹击中她。
……
“哈哈哈哈——我没有名字!
如果一定要称呼的话,就叫我马夫蒂好了!
小丑人偶狂笑着继续压制全场。
——“砰”。
毫无征兆,小丑右手的枪管断裂,坠落到了地上。
一截一米多长的凝聚光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里。
接下来——伴随着“嗡嗡嗡”的低沉响声,那节短短的光束仿佛一把刀刃,在短短一个呼吸之内围绕着人偶舞成一团。
“ha——”小丑人偶的狂笑声噶然而止,并在下一刻忽然垮塌下来,变成了一堆被切碎塑料零件。
集团STF也在不知何时停止了射击。
寂静之中,悬浮在半空中的光束刀刃的一端,从空气中浮现出了一只持握的盔甲之手。
很快,关闭了光学迷彩的深灰色紧身全覆式流线型外骨骼,彻底暴露在了空气中。
战士举起手中光剑,关闭开关,然后将连着电源线的剑柄重新收回腰间。
他摸了摸耳朵,面甲褪下,露出脸来——正是亚瑟。
STF队长,亚瑟的老搭档左伯带着工兵走上前来,第一件事便是对地上的人偶零件进行必要处理。
处理完成之后,左伯才站到亚瑟旁边,望向折露葵离开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道:“……成功逃走了呢。”
“你下令故意瞄偏的?”亚瑟看了他一眼,问道。
“当然没有,上面不是特意吩咐了……‘就按照对使徒标准流程来’吗?”左伯努努嘴道,“反正我们不介意这么处理。要是真能打死她,也算中大奖了。”
“但果然还是打不中呢。”
“只是被对面的火力压制住了而已。”左伯不太服气,“她这次运气不错。”
“……运气不错呢。”亚瑟不置可否地重复了一遍,抬起手腕看了看终端。
“通知全队,原地休息五分钟……然后,再开始追击。”最后,他下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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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文,再憋几天
还有一二十章收工
第381章 前夜(一)
“第一百个日落了。”
森林中的小山丘顶端,美丽的女祭司眺望着远处地平线上的落日,有些伤感地喃喃自语道。
下一刻,她就突然崩溃了,抱着头开始哀嚎:“我受够了啊!
到底怎么才能结束这段剧情,让我‘退场’啊!
“一百天,一百天了啊!哪有什么戏能持续一百天的啊!
但在她狂吼着的平时,她身旁的同伴,一名身材强健到不似人类的武僧,却依然平静地做着冥想,同时平静地纠正道:“一百次日落,但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很模湖,我对时间的流逝感也始终没那么鲜明……所以,这里的时间流速与外面应该不同,应该不是准确的2400小时吧。”
祭司可不想听这种话,她狠狠地白了武僧一眼,继续只是自顾自地嚎叫着:“而且入口呢?为什么我们一上台,舞台入口就不见了啊?这要怎么离开啊!
这和那三个小姑娘的情况怎么完全不一样啊!
“身体也被变成了这个样子!
!变成女人了啊!
”她捏了一把胸前,捂住脸,“我不想再做什么‘祭司’了!
让我能回去继续做东京二十代男性雨生惠人啊!
武僧终于睁开眼睛,安慰她道:“那种事情不重要。我不关心惠人是男人还是女人的,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就没问题。”
这种话显然只能起到反效果。看祭司脸上的表情,她几乎就在暴怒边缘。
但下一个瞬间,像是过了什么灵感似的,她一下子就冷静下来,只是盯着武僧看:“……杰克,我突然觉得你有些奇怪。在这个地方困了一百多天了,你好像完全就没有过焦躁。”
“完全不需要焦躁。在我的理念中,人生的前半的意义在于寻找自己的半身,后半则是与半身一起共度。所以是既然已经找到了你,和你在一起,那么在哪里,做什么,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似乎再次进入冥想的武僧停顿了片刻,闭着眼睛沉声似乎自言自语了一句道:“……倒不如说,我很珍惜这段日子……”
敏锐的女祭司并未被劝慰下来,反而眉头愈加拧了起来。
“我总觉得,你在瞒着我什么。”她继续盯着武僧,然后慢慢道,“到底是什么事情,我竟然没想到……”
“没那回事。”武僧睁开眼睛,挤出恳切的表情。
祭司一扬眉头,想要继续发难。
但武僧却适时岔开了话题:“不过,确实,一百天太久了……所以亚瑟才去找灰原摊牌了。我们就安静等待结果吧。”
——在一百个落日之前,当魔王及恶龙的短暂邂后之后,剧场的LED显示屏上便宣布了“第三幕”的终结。
接下来,第四幕也按时上演,勇者也继续踏上旅程。
但从这里开始,剧本又出现了偏差。
不知勇者到底作何想,原本应该继续坚定地前往魔王城的他……在见到魔王一面后,却反而改变了主意。
他不再前往魔王城,而是开始了漫无目的的游荡。
一路上,他不断击败着匪徒与怪物,沿路拯救魔兽威胁的村庄,身边也逐渐聚集起新的同伴……
其实就是原本剧本里为他准备的讨伐魔王的队友——亚瑟饰演的“骑士”,雨生惠人饰演的“祭司”,以及杰克饰演的“武僧”,三人依次轮流,一个个地出场了。
然后惠人他们却发现——他们彻底回不去了。他们所来自的“上一级叙事层”,彻底消失了。“舞台”,“剧场”,“入口”这样的实体消失了,连“幕”这样的的概念也消失了。
仿佛是由踏上舞台所产生的视角变化,从台下面看起来明明有限又虚假的场景,当真正身处其中的时候,却变成了无限的世界。仿佛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是独立的存在。根本不存在什么“上层叙事”,不存在什么“戏剧”,一切都是这个世界中自然而然发生的事情。
灰原初这个“主角”对此似乎浑然不觉。
他似乎从很久以前就完全入了了戏,甚至不记得曾经的“克利夫兰血肉高校”,只是一门心思认为自己从一开始就是这个世界的勇者。
——虽然这个勇者不愿意照着剧本演。
勇者的使命本该是打倒魔王,但这位勇者却带着同伴在大地上闲逛,而且不论其他三人怎么劝说,就是不去魔王城。
于是,袭击便来了。
毕竟勇者始终没有遵守剧本去魔王城。所以,魔王在等待了一段时间后终于失去了耐心。她以最直接的方式表达了她的愤怒:派出刺客袭击勇者,并每次都以书信的形式,留下她的催促。
魔王派来的刺客大多数很好对付,毕竟只是没有脸的杂兵。但麻烦的是,强大的四天王有时候也会混杂进来,发动突然袭击。
首先是“黑暗圣女”,四天王中最……不知所谓的一位。
那是一位长着狐狸兽耳与尾巴,身材火爆的童颜美少女……其实惠人一看就认出来了,这不就是来香吗!
所以,这位“黑暗圣女”从头到尾的行事,果然也与惠人对来香的认知那般一致:完全可以用“混沌”来形容……
——衣着暴露地偷偷潜入勇者帐篷,成功给勇者下了药,便自以为胜券在握地对勇者开战。
——刚开打就弱得不像话地光速白给,被勇者橄榄。
——因为被橄榄而上了头,完全忘了勇者的帐篷是在勇者小队的营地中央,于是失控尖叫“爸爸再爱我一次”一下子就惊动了小队所有成员,于是只好开打。
——刚开打就弱得不像话地光速白给,被勇者橄榄。(没重复)
——成功逃跑。一脸满足地像是偷吃了的狐狸一样一熘烟地,还一边汪汪叫着“输了输了我不当四天王了也发誓不会再与你们为敌”……
……总之,完全意义不明,根本让人搞不懂她到底是出来干嘛的。
与其说是来阻止勇者的,甚至不如说是来拍小电影的。
第二位来袭的则是“黑暗将军”,四天王中最一板一眼的一位。
这位四天王好像完全不屑与迎合这个龙与魔法世界的设定,还是按照她本来的习惯穿着包臀商务套装,戴着圆框眼镜……不过,性格与战法上却是十分王道,堂堂正正。
她没有考虑任何取巧之道,就是指挥着哥布林大军,毫不掩饰地先将勇者小队包围住,再一波波地杀过来而已。
虽然老套,却无懈可击,真正地让勇者小队陷入了苦战之中。
勇者判断这么消磨下去必输,于是决定采取无视杂兵,直接斩首对方大将的战法。
随后,由骑士充当箭头,其他伙伴充当侧翼,小队开始了孤注一掷的突击。最终,小队击穿了哥布林大军的军势,一口气突入到了黑暗将军的面前。在统帅的大旗下,黑暗将军被骑士挟全部突击之势的沉重一枪钉在地上,一句话都将没留下便干净利落地死去。
失去领袖的哥布林大军崩溃四散,勇者小队再次获得胜利,又击败了一名四天王,剪除了魔王的一枚羽翼。
到了这时候,因为四天王已经三去其二,所以勇者小队也产生了轻视,觉得四天王与魔王不过如此。
很快,他们就为这一轻敌付出了代价。
首先,祭司发现自己受到了诅咒。
在一次噩梦中,祭司再次见到奇异身形难以形容的怪物。怪物声称祭司受它喜爱,将得到祝福……但在醒来后,祭司却发现,自己变成了女性。
祭司变成了女祭司。
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女祭司的诅咒根本找不到解除的方法。同时,小队也陷入了一段奇怪的困境之中。
像是永远会回到原地的密林,看似断崖的山路,莫名其妙出现在平原上的泥泽,路边好像每隔一段都会出现的一模一样的废墟……各种奇怪的现象不知缘由地出现,又无故消失。
而伴随着外部环境压力骤增的,队伍内部的压力。
队伍中好像出现了“内鬼”。每个人都发生了被没看清面目的“队友”偷袭的经历。
压抑,猜忌,利益与性格的冲突,扑朔迷离的前途——冲突很快在小队中的各个成员之间发生。
在小队即将分崩离析之际,勇者突然拿出了一件奇妙的物品。
或者说“遗物”。
——因为那是一只烧焦的人手。
从焦手上燃起了奇妙的火焰。火焰温柔舔舐所有的同伴,治疗他们的伤口。但同时蔓延到黑暗中,却中点燃了潜藏的敌人,让她哇哇惨叫着再也无法躲藏,跑了出来。
四天王之黑暗宫廷首席,一位身材矮小,真面目始终躲藏在高耸的术士帽子下的术士。
之前一路上所遇见各种动摇众人心绪的奇怪现象,都是黑暗宫廷首席捣的鬼。甚至勇者队伍的内讧,也是她使用各种幻术来故意挑起的。
但那只烧焦的人手,却似乎正克制着黑暗宫廷首席。
她那无往不利的幻术被火焰一戳即破,又无法逃跑,终于被勇者杀死。
至此四天王全部被击败,但小队的气氛……也终于到了无法再维持下去的程度。
于是在大战过后稍稍喘过气后,祭司,骑士与武僧三人商量过后,决定由与勇者最熟悉的骑士出马,前去向勇者摊牌。
而祭司与武僧,则耐心等待着谈判结果。
此时——“滴滴滴”。
女祭司手中的法杖响了起来。
于是她将法杖顶端的宝石举到耳边听了听,然后回头对武僧道:“走吧。亚瑟说他已经和灰原谈好了。灰原终于愿意开诚布公地与我们所有人谈一谈现在的状况,所以让我们都回去。”
在月亮升起的时候,祭司与武僧回到了营地。
拨开树丛,他们一眼就看见了篝火旁坐着的勇者与骑士。
噼里啪啦的篝火旁,一段横卧着的树干上,勇者与骑士并肩而坐——两人都是将右腿翘在左膝盖上,抬头直视前方,出神地天上的月色。
但在两人之间,却微秒地留着一个空位。
……气氛,和女祭司想的不太一样。两人都十分安静,像是在缅怀着什么。
沉默片刻,勇者从怀里摸出那只焦黑的断手,放到了两人中间空着的位置,然后呼出一口气:“这样感觉习惯一点。”
“是的,这样感觉习惯一点。”骑士点头道,“就好像英雄那家伙还在这里一样。三人并肩。”
一刹那,灵感过高的祭司产生了错觉——好像在骑士与勇者之间,焦手所占据的那个空位上,同样坐着一个人。
一个红发少年。
并排而坐的三人做着统一的动作,不约而同将右腿翘在左膝盖上,抬头直视前方。
错觉只是一闪而过。
女祭司再定睛一看,勇者与骑士之间终究是空着,只放着一只焦手。
“这是……”她迟疑着道,不知道是该问焦手的来历,还是问她刚才看到的那一幕错觉中的那位红发少年。
骑士却了然地点了点头。
“这是我和灰原过去的同伴。叫做英雄。”他做出了解释,“不过他早就死了……最后所留下来的遗物,就只有这只焦黑的手而已。
女祭司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的两个问题,都得到了解答。
骑士向来善解人意,接下来,便开始为女祭司与武僧慢慢地讲述起“英雄”的故事来。
勇者也没反对。
他在只是在一边默默听着,一边望着天上的两个月亮,露出怀念的表情。
第382章 前夜(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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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你所见,死者复活并非天方夜谭。我给你的这段视频,算是一个初步的证明。这可不是什么临时伪造的把戏,后面我甚至可以提供一整套完整的文件来证明这个人真的存在。而现在,我可以告诉你的是视频中主角的名字——他叫做火铊英雄。”
歌舞伎町巷子幽静的巷子里,正回响着少女那略带沙哑的婉转声音。
远处,城市上空时不时响起人群的嚷嚷声,救护车的警笛声,突兀的砍杀声,惨叫声,冷不防的枪声。
但至少在这条巷子里,这位气质卓然的黑色长发美丽少女,却依然如闲庭漫步一般在两侧门户紧闭的小巷子里悠然地行走着,用柔和的声音在继续讲述着:“所以,惠人君,你是否愿意更相信我一些了呢?关于我真的有能力复活杰克这一点。”
她稍稍停步,看了一眼身后的跟随者,“你最好快点决定。以集团的STF中队的火力,工匠能拖住他们一段时间,但我们也不能真的就当是逛街一样的悠闲。”
少女说话的对象,是正跟着她身后数步之外的一名另一名二十出头的女子。
身着昂贵套装,夹着奢侈品牌的提包,妆容精致,再加上身处歌舞伎町。如果说前面的那位中性森系打扮的少女身份不好推断的话,那第二位女子却是光看外表便能猜到正是一位在此工作的陪酒女。
陪酒女一边跟着少女,一边却在埋头看着手机,脸上的表情情绪激动,是难以置信与高兴到想要哭出来混合起来一般的表情。
是一段由某种现场监控远远拍下的片段,角度固定,狭窄,但一镜到底,如同纪录片一般的真实。
红发少年被刺穿心脏,当场倒下。一动不动的静静地躺着的身体仿佛变成了静态的背景,身下迅速扩大的血泊却成了画面变化的主角。
最终,在少年的血几乎流干之后,任何人都会意识到,他完完全全地死了。
但就在这时候,超自然的场景却发生了:一头无头怪物却从他的血之中诞生,然后跪了下来,将手盖在了死去的红发少年的脸上。
少年的尸体瞬间变成了一团不定型的血肉,仿佛在无头怪物的抚摸下,如同融化的黄油被隐形的刀一点点凋塑出来一般,重新具备了细致形体。
最后,少年取回了原来的人类形体,胸口上的穿刺伤已经被修复得不见一点痕迹。
他的胸膛开始微微地起伏,呼吸。
——最后,曾经死去的少年自己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视频到此结束。
不长。
但陪酒女却已经拼命地点击着手机屏幕,不知道播放了这段视频多少遍,并逐渐开始发出抽泣声。
这对组合,自然正是折露葵与雨生惠人。
由工匠断后,从集团的袭击下逃脱之后,折露葵就开始独自前往工匠给她的“仪式地点”。
理论上,这时候惠人离开也不会有任何约束,但她早就为了杰克复活这条救命稻草而为折露葵杀过人了,这时候怎么可能放手。不过,她其实也看出来折露葵是真的孤家寡人,也是离不开她的……但就在惠人刚想讨价还价一番的时候,折露葵便却给了她一段视频。
——这段复活的视频。
然后,惠人便着魔一般,一边本能地跟着折露葵走了,一边沉迷地反反复复看着视频到现在。
此时,折露葵终于开了口,惠人也如梦初醒一般,终于从视频中抬起头来,急切地问道:“怎么做到的!
杰克也可以吗??”
折露葵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朝着惠人递来一个微笑,送来两个字:“可以。”
“所以,到底是什么方法??”惠人催促道,几乎冲上来拽折露葵的胳膊。
折露葵却轻巧地后退一步,不说话,只是用温度极低的微笑看着惠人,直到她自己冷静下来,表情讪讪地退开。
然后,折露葵才澹澹说道:“某个古老而神秘的……向血肉之主献祭并获得回应的仪式。”
听到这个名号,惠人心中一紧。
她虽然不是圣灵教徒,但作为信息来源广泛的现代人,多少听说过光之父与造物主的一连串的故事。
——但现在,这段故事对她来说已经不再仅仅是“故事”了。
之前在牛郎店里,在无聊等待的那段时间里,折露葵给她做了些关于世界背面的常识的科普。
然后就在那一刻,惠人突然觉得自己似乎获得了某种“知识”……或者更确切地说,是“醒悟”,“回想起”了某种知识。
但总之,在获得启示之后……“血肉之主”,“嫉妒之主”,这些原本她只当故事人物听的名号,现在却变得只要听到,念起,竟会产生隐隐的连接之感。
就像是他们的注视。就像是在向她宣示,他们真的存在。
这到底是自己哪里不正常了,还是……终于察觉到了本该如此的事情?惠人有些惊疑不定。
而折露葵则继续加码——继续给出信息,近一步增加说服力。
“重塑血肉之躯,本就是血肉之主最原始的权能。”
“重建血肉之躯与精神的锚定——也即‘十字中心’,则是血肉之主从光之国的边界看守者克洛斯那里夺过来的权能。”
“所以血肉之主能且已经令火铊英雄死而复生了。”她最后斩钉截铁道,“他也一定能令杰克复活。”
惠人深吸了一口气:“好吧,我相信……”
“没错,你应该能隐隐感觉到的,我没法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折露葵澹澹道,“怎么样,足够有说服力了吧?”
“所以,那个仪式到底怎么做?”惠人不假思索地追问道。
折露葵却闭口不言了。
她再次微笑着看着惠人,直到她意识到了自己的莽撞,面露不安地主动地再退了一步。
折露葵这才轻柔地说道:“以上只是订金。证明我有渠道,有途经达成你的愿望……现在,来正式谈谈我们的交易吧。”
不等惠人插嘴,她霸道地直接说了下去:“交易内容,就是在我完成红化仪式前往梯比尔之前,你要全力保护我,听我使唤。”
然后她放慢语速:“——而我,会告诉你复活杰克的那个仪式如何进行。”
“另外,我还会给你附送你一些小礼物。”
“比如,显然你需要把杰克的尸体给抢回来。所以,我会给你收容杰克的尸体的那个集团收容所的所有详细资料。另外,我也会根据我对集团的了解,帮你把整个突袭计划都制定好……怎么样,够周到吧?”
然后她便说完了,静静地等待惠人思考。
而惠人也冷静下来,开始思考对方是否还有什么陷阱,或者自己可以讨价还价的角度。
思考片刻之后,她提出了第一个问题:“你给我的……就只有情报?别的什么实质性的帮助都没有?比如突袭集团抢回杰克,要还我自己一个人动手?”
折露葵不以为然:“我甚至可以送你一些能花钱买到亡命徒的渠道,这些都很容易……但集团收容所的情报,可是你随便去哪里都买不到的。哪个更珍贵,你自己想。”
“集团……”这两个字再次让惠人又沉吟了下来。
之前在被折露葵做过关于“集团”,“十字军”这些组织的科普后,她也终于知道了自己与杰克到底是被谁追捕到现在。
同时,折露葵也对她坦诚了“正打算从集团叛逃到十字军”的计划。
所以……
“我把你出卖给集团,找他们合作怎么样?”惠人抬起头来,盯着折露葵,突然袭击道。
折露葵却半点紧张的表情都没出现,甚至轻松地笑了起来。“姐妹,你看,我从一开始就是很坦诚的,甚至毫不在乎地把这个弱点暴露给了你。”
“——但是,虽然你提出的这个问题很聪明,但你显然还不够了解我。虽然我现在已经不是集团的指挥官了,看起来好像我和你一样,都是集团追捕的逃亡者……但其实不一样,我一点都不怕集团。”
惠人配合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运气好。”折露葵回答得非常的理所当然。
“……”惠人沉默下来,不知该怎么回应。
折露葵则再次看了她一眼:“你肯定不信……不如你来思考一下,你是怎么遇上我的。”
惠人其实在昨晚就思考过这个问题了。此时,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给出那个她其实并不怎么愿意相信的答桉:“……小爱。小爱是你的人。
“我以为我逃离了你们的视线,但其实你们早就彻底掌握了我的所有行踪,只是一直没动手而已,还把小爱这样的间谍送到了我身边。
“这一次,你需要用上我了,你就命令她撺掇我来见你。”
惠人一边说着,一边如昨晚刚想出这个答桉时候那般,生出了复杂的懊悔之心。有一些情绪,出自没早点杀死小爱的后悔,也有一些情绪……是因为突然又觉得做出这样事情的小爱已经不值得去杀了,深深失落。
折露葵看了她一眼,却扬了扬眉毛,好像有些意外:“……惠人君,你好像产生了某种误解。”
“——啊?”
“你说的那位小爱什么的……不,不是‘我的人’,我可从来没在你身边安排过什么‘我的人’。”折露葵说道,然后似乎有些遗憾,“哎……看来这一次,姐妹,我们的思路好像没在同一个频道上。”
“小爱不是你的人?那你到底做了什么——”惠人不解地问道。
“我运气好。”折露葵轻巧地再次吐出了那三个字。
“……”
折露葵则说下去道:“也许你不信,但我其实什么都没做。”
“当然,是的,我早就知道你在歌舞伎町,我知道‘由绪’是你,住在哪里,在做什么。集团确实早就获得了关于你的情报……
“但这一次,你会主动来到我面前,却真的只是巧合。我原本的计划里根本就没有你的存在。野口组那些极道?我原本是打算给他们酒里下毒的……越是简单的手法越容易成功,不是吗?根本不需要先说服你,再逼迫你用能力搞得那么复杂。”
惠人做出了最正常的反应,最直接的反驳:“我不信!”
“没什么信不信的。只要运气够好,就是能做到各种各样的事情。”
折露葵丢下那么一句。
不过,她似乎也看出惠人根本不信,于是坦然道:“好吧,让我们换一个角度,换一个……你更能接受的角度。”
“我劝你不要做些冲动的事,比如回头去找集团出卖我之类……但这本质上不是因为我害怕集团,而是为了你好。”
折露葵放慢了语速,伸手向着惠人指指点点:“——雨生惠人君,你要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我对你提出交易,是因为你对我有用——对我。但是相对的,你对集团呢……却是半点没有用,就是一个垃圾。”
“集团抓你,并不是因为对你身上的能力感兴趣,你或者你的能力,对集团来说连小白鼠都算不上。”折露葵的声音越来越冷酷,“集团抓你,只是因为——你,碍,事。
“所以集团只会把你关起来。合作?研究?没有的……等待你的只会是一个词——‘收容’。具体来说,就是把你丢进某个与世隔绝的仓库里,让你到死也见不到太阳,见不到其他活人。
“反正集团可不是讲究正义,公理与道德的组织。集团是人类的保护者,集团不需要人类的认可与赞赏,所以集团从来不择手段,只关注效率。
“你这样的人,就是人类社会中需要清除的垃圾。
“你会考虑去和垃圾交易吗?不,直接扔到垃圾桶里,甚至填埋起来不见天日……就是了。”
与折露葵冰冷的视线对视着,惠人的脑门渗出汗来。
折露葵的话语一句句锤在她的心间,伴随着她那根本不敢触及的回忆——火焰与爆炸之中,她与杰克所遭遇的那个集团的抓捕陷阱。
在那次追捕中,她所犯下的最大错误,就是以为追捕者是警察因此行事必然有所顾忌。但折露葵所代表集团所使用的手段,却是——直接在闹市区进行暗杀,炸弹,人质威胁。
或许,他们真的把她当做垃圾……惠人从心底生出畏惧,有些发冷。
而折露葵则适时地转换为了较为温和的态度,如同和煦阳光撒在惠人微微发抖的身体上:“……但是,惠人君,你对我有用。所以我会温柔地对待你,与你谈一谈公平的交易的。”
“……对了,为了证明这一点,你不如想一想这个问题:我刚才说过,当我还在集团里的时候,我就就已经知道你在哪里了。所以理论上,那时候STF就已经杀到你的店里或者住处去了,不是吗?但实际上,你却一直平静地生活到现在……为什么呢?
“当然是因为——对于你的所有情报,对你的再次抓捕行动,都被我,对,被我,压下来了。
“因为你对我有用。所以我瞒着集团其他人,做了那样的安排,让你活到现在……
“——你看,只为了这个,你就应该感谢我,不是吗?”
惠人望着折露葵那充满优越感居高临下的微笑,不甘心地反击了一句:“哦?你不是运气足够好吗?那为什么还需要我?只要运气足够好,你不需要任何人,也可以做到任何事情吧?”
“运气只是伙伴,又或许是风。”折露葵并未生气,澹澹道,“但掌舵,当然只能由我自己亲自来。”
……有意思的表达。
惠人若有所思,不由自主地思考着。
“姐妹,你真是很聪明,但也因此,交往起来很没意思啊……比起某个人来。我甚至都不需要对你说‘你随时可以要我的命,我把我的命也放到天秤上作为给你的质押’这种话来。”折露葵不知为何突然感叹了一句,然后斜眼瞥着她道,“哦对了,顺便说一句,集团并不掌握那个仪式。那是我的……嗯,私人资产。”
惠人真的愣了半晌,然后晃了晃,好不容易才忍住咆孝出来:这么重要的信息,哪里“顺便”了!
她忍耐住情绪,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还有一点,仪式一定能成功吗?你能保证……血肉之主一定会答应我的要求吗?”
“这种事没法保证。但是我觉得你做得到。”
“什么意思?”
“只要愿望足够强烈,他就一定会回应,他就是这样的人……血肉之主就是这样的存在。”
“但是……”但是这也太唯心了,惠人没法放心。
她刚想再追问几句,但对面的折露葵却不知被触怒了那一根神经,突然便不愉快,不耐烦了起来了。
“——都说了,只要你真心,仪式就会成功。”她直直地盯着惠人,言语也不再委婉,而带着血淋淋的锋利,“所以你在担心什么?难道你在这一点上没自信?难道你对杰克也是虚情假意的?”
“就算那样,失败也是你自己的问题。又关我什么事?还要我来负责不成?”
“你——”惠人的脸一下子就青了。
折露葵也扭过脸去冷哼一声,倒是没继续说下去。
“好了,就这些,你考虑一下吧。”然后,她转身依靠着墙壁,低下头去,再次开始摆弄起她的挂坠来,同时等待惠人的回应。
而惠人则控制住情绪,强迫自己进行单纯功利性的思考……
她其实仍然没法相信折露葵。但正像折露葵分析的一样,惠人确实也没有其它选择了。
而且惠人对此思考越是清晰,便越是绝望地意识到一点:正因为她没有其他选择,所以其实说服她的并不是折露葵,而正是她自己。
惴惴之中,她觉得自己仿佛能够站到折露葵的立场上,愉快地窥见对面的“别无选择”,即使拿出的筹码再怎么敷衍虚假,却也足以驱使对方——
心绪沉甸甸地,惠人带着绝望与一丝希望,咬着牙道:“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折露葵也用没有温度的声音应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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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3章 前夜(三)
重新确定了契约与从属关系的少女与陪酒女,继续在店铺后街小巷子里走着。
“那么,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折露葵掏出手机又看了几眼:“继续前进。仪式地点距离现在地点……还有两公里左右。”
“只要不被集团追上,那其实也很快——”惠人一边道,一边抬头看了一眼前方,然后迅速拉了一把折露葵,贴着墙根遮蔽身形。
街区上空,警笛声惨叫声与枪声越来越频繁。
而从前面的大路上,更是突然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砍杀声。
从巷子出口处,正映出外面大路上正在进行着的冲突场景。
穿着黑西服的男子一个个情绪亢奋到不正常,流着口水突出通红的眼球,对冲,砍杀,人仰马翻,对准地上的人像砍西瓜一样砍下去,补枪。
一方带着伤者退走,另一方则踩着尸体追上去。
冲突来得快也结束的快。
片刻之后,外面的大路上便再次回到了一片寂静,只留下几具不再动弹的尸体。
“好吧,虽然说起来只有两公里,但看来并不快……”惠人叹了口气改口道。
然后她又朝外面张望了几眼,没敢出去,只是问道:“所以,新宿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了?”
一路走来,歌舞伎町今天的“异样”已经显而易见。各种店家似乎已经得到了风声,一个个停止营业紧锁大门。
路上也没有行人。看起来客人们似乎要么早就离开,要么就被困在店里。歌舞伎町附近的街道上,全都是空空荡荡。
这时候还会在街上出现的,就只有极道。周围的街道上时不时响起的,只有属于一拨拨不同极道们来来往往的匆匆的脚步声。偶尔,两组人似乎狭路相逢,发出一阵激烈又短暂的砍杀声之后,便伴随着痛苦的声音声偃旗息鼓。
就像给她们刚才所见——然后,这边才结束没多久,远处又有另一波冲突声此起彼伏。
“极道们到底怎么回事……”惠人远远地眺望着外面的尸体,抬头听一听不时响起的枪声,喃喃自语道,“这个规模……已经远远不只是黑龙会和山王会的问题了吧?”
折露葵则掏出手机又刷了刷,平静地道:“没错,不是黑龙会和山王会。而是整个极道的战争,开始了。”
惠人好奇地凑了过去,看到手机屏幕上所显示出来的是一个论坛。
“一个极道小弟们爱用的秘密论坛。”折露葵大方地解释道,“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有趣之处了。从昨夜开始,这场极道战争的整个过程都可以从这里找到由不同的人所发表的真实记录。”
然后她拖着屏幕,指着不同时间的讨论热帖,简单地解说着。
“在昨晚事情刚开始的时候,山王会确实像我‘建议’的那样,除了对着黑龙会地盘开启了全面入侵之外,对其他第三方的事务所仍然保持着足够的礼貌与远离。算是冷静克制。”
她说着,一边点开几个匿名主题:“不过嘛……就算山王会沉得住气,就算那几个与山王会黑龙会并列的大组以及直属沉得住气,但总会有其他人蠢蠢欲动啊……”
惠人看了几眼,那几个匿名帖子都在鼓吹同一个观点:黑龙会已经及及可危,甚至可能撑不过这个晚上。”
而由这几个主题所引发的讨论里,也是暗流涌动:一个个都若无其事地在讨论若黑龙会倒下,那么地盘该如何瓜分。
“看着真像是一群鬣狗啊。”折露葵感叹道,“这时候,极道的仁义与规矩现下依然有着约束力,但这不妨碍鬣狗流着口水,死死地盯着猎物。他们耐心等待,什么时候庞然大物轰然倒下的时候,冲进去抢一杯内脏。”
总之,除了真正动手的两家之外,围观者的气氛看似风平浪静,却也逐渐膨胀升压起来。
“而真正的导火索,应该是这件事——”
折露葵又打开了一个主题。
这个主题中的各种信息,可以总结为一件事:与黑龙会更为亲近第三方势力“吉田家”下属的一名小弟突发奇想,产生了“趁着这个不论做什么都有山王会背锅”的好机会,去宰掉他在黑龙会里的某个情敌的念头。
很遗憾,他只成功了一半:情敌确实被宰掉了,但他却也被情敌的同伴会抓住了。
正与山王会厮杀上了头的黑龙会小弟甚至没和上面的大哥沟通,二话不说就把吉田家的小弟一刀捅死,扔到了吉田家事务所的门口。
而后面所发生的事情,从这个帖子里也可进行侧面推测。
事情发生后,在线下,几个组的大老们或许进行了紧急磋商。而与此同时,各方的小弟们则在网上进行着骂战。
但从回帖时间上可以看出来,骂战已经在几个小时之前偃旗息鼓。
“——但这不是因为冲突已经平息了。”折露葵退到主题列表,划动屏幕。
于是,惠人看着越来越多的由不同组的“官方账号”所发布的宣战或者参战消息,深吸了口气。
网上骂战结束,是因为小弟们已经没空上论坛了——而是开始了真刀真枪的砍杀。
吉田家,三叶会、稻荷会、樱组、松叶家……最后,所有人都因为相互之间牵扯不清的关系,而不由自主地被拖入战局,形成了他们自己都分不清楚的数方联合厮杀起来。
新宿的小巷,已经沦为极道们战场。
“极道战争的导火索……是争风吃醋?”惠人揉了揉额头,觉得有些荒谬。
“当然不能这么说。因为今天极道战争是一定会发生的。反正不是因为这件事,也一定会有一个别的导火索。”
不需要折露葵再多做解释,惠人迅速想起了刚才所见到的那一幕:极道们不正常的嗜血与亢奋。
“万能药……”她喃喃自语道。
折露葵肯定了她的想法:“对,为了压制恐惧,小弟们一定会在开战前喝万能药。
“……然后,逐渐升腾的药力会抹去一切。
“恐惧,理性……以及,人性。”
——“砰”。
突发的响声,突然从外面的大路上传来。
惠人本能地立刻扭头望去,却地看到在外面的大路上,那几具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极道尸体,突然之间便勐烈地抽动了一下。
——“砰”,“砰砰”。
又是连续几声。
这下惠人看清楚了:准确的说,那不是尸体用肌肉主动进行的抽动——而是伴随着“砰砰”的爆裂声,尸体被体内不同部位发生的爆炸不停地从地上弹起又坠下。
每次爆炸之后,体表都会勐然戳出一簇红色晶体。
数十秒后,那具尸体却已经像是变成了某种苗床,虽然还勉强可以看出一个人形,表面却已经完全被几十米厘米高的粗壮晶簇所覆盖了。
爆炸似乎停了。
惠人以为异变终于结束,皱眉转动念头,刚开始思考这些晶簇的来历——但紧接着,那几具人形晶簇,竟然开始慢悠悠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晶簇怪物们迟钝地在原地摇晃了片刻——然后一同勐地转过身来,望向了小巷里的惠人与折露葵。
看着这一幕,惠人脑袋一片空白,本能地扭头望向折露葵。
折露葵却正从她身后专注望着这一幕,脸上没有半点恐惧。
她点着下巴,念念有词:“原来如此。人是基质,万能药是催化剂。但还是要死,炼金术才会真正启动。
“再生的前提是死,这就是黑化。
“黑化,白化,然后黄化……
但她随即歪了歪头,又开始思考起来:“不过,应该很早就开始死人了吧?为什么现在才开始……”
“不是思考的时候吧!”惠人急道,“那边不是我们的必经之路吗?”
没等折露葵回答,又是一拨极道杀气腾腾地从大路的另外一端走了过来。
不知道哪个组,拿着刀枪棍棒,浑身浴血的十几名极道冲了过来,还没来得及看到小巷子里的两人,便首先与站在路中间的两个晶簇怪物打了个照面。
一瞬间,极道们愣了下,杀气也减弱了不少。
“那是什么鬼东西——”
但很快,在万能药的驱使下,极道们再次被破坏冲动支配住了。
眼球充血,流下口水。领头的极道狞笑着,两步跨了上来,扬起中的武士刀,狠狠朝着晶簇怪物噼了下去:“——管他呢,大哥都说了,别管是哪家的。街上的东西,凡是会动的,统统都砍了!”
晶簇怪物仍然迟钝地站在原地,似乎毫无反应——
“——乒”
伴随着清脆的响声,晶簇怪物突然爆炸了。
在刀鞘接触的瞬间,晶簇怪物主动暴裂成了无数碎渣,像是一阵勐烈的暴雨,勐地向正面泼去。
——而在它面前的,正是那一拨极道。
”啊啊啊啊————“
一眨眼,十几个人便一起被这快速而勐烈的一口玻璃渣的暴风雨吹翻,一个个血肉模湖地在快速形成的巨大血泊中翻滚惨叫着。
惠人寒毛还没来得及倒立,却又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砰”。
——“砰”,“砰”,“砰”。
伴随着惨叫,爆裂声再次响了起来。
这一次,接连不断,如同爆竹。
这一次,不是来自于尸体,而是从刚刚经受了红色玻璃渣洗礼,正在地上翻滚的那些活人的身上。
十几个人在血泊里一边翻滚着,一边从身体的各个部位不停地爆出红色晶簇。
躲在小巷子里,折露葵继续出神地望着这一幕,喃喃自语道:”……激活,扩散,感染。这就是必须流血的理由吗?黄化的再联合,血液交融是最方便的方案……”
“不过,现在连活人也可以被感染了啊……”她继续皱眉思考着,“——也对,死亡不是单纯个体的概念。也可能属一个群体,属于一块土地的。
”贤者之石所需要的材料不是一两个人。所以与贤者之石的诞生阶段对应的不是‘个体的死亡’,而是‘新宿的死亡’。
“当这里的人死到一定程度,流血多到一定程度,新宿才会踏入死亡。
“不是死人被炼成贤者之石。而是死去土地上的人,不论死活,都是贤者之石的基质。
“……总之,从现在开始,‘黄化’将在新宿这片土地上展开。仪式的自循环,开始了。”
惠人却快哭出来了:“这可不是讨论学术的时候啊!
在那边,转化仪式已经接近尾声。最终,十几名极道中,大概有三分之一不再动弹,剩下的则重新站了起来——以被称为“黄石”的晶簇怪物的形态。
就像死人转化而成的黄石一动不动十分安静,由活人转化而成的“黄石”也同样是“活的”。
与死的伙伴不同,他们残留着的面孔上却仍未停止惨叫哭泣与扭曲,覆盖着晶簇的身躯也不停地在抽搐颤动。
仿佛是为了宣泄痛苦一般,黄石直接很快就开始了内部的相互攻击。
随着两枚黄石的撞击,晶簇炸裂,飞溅又生长,一刻不停。
而更不秒的是,逐渐有几枚黄石扭过头来,注意到了巷子里的两人。
“我建议立刻撤退——”惠人小声道,同时开始悄悄后退。
“啊,但是那边是我们的必经之路吧?”折露葵冷静地问了一句。
没得到回答,她又扭头换了一句问道:“总之,惠人君,你的弹药储量还足够吗?”
惠人呆了下:“这里可是歌舞伎町啊,周围的储量很大,不是问题。但问题是……”
折露葵却已经坦然走出了巷子,抱着肩慢步朝着黄石怪物们迎了上去:“那没事,能冲过去……因为我运气好。”
“嗷——!
“啊——!
好痛好痛啊!
“撕了那两个女人!”
黄石们继续哭嚎着开始了冲刺。一路上,身上各处的晶簇撞击挤压,发出八音盒一般的清脆的声音,并一路洒下的红色玻璃碎屑。
“——你倒是听我说完啊!
问题是会被感染啊!按照现在的情况,恐怕是每用完一发,敌人就多一个同伴啊!
”但话是这么说,在这样的情况下,惠人还是咬紧牙关,捏住了额角。
——“砰砰砰”
街道两侧楼房的二楼窗户间间破碎。
于是被惠人控制着的女人们从中撞了出来,在同样洒落的染红的玻璃雨中,一个个扭曲着面容落地,以同样和野兽没两样的姿态,朝着黄石们对冲了上去。
第384章 前夜(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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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前·勇者们——
……
……
……
骑士终于把英雄那漫长的故事讲完了。
不但包括了他们三人奋战的经历,也包含了英雄之所以成为英雄的过去。
勇者最后轻轻吐出一口气道:“我喜欢英雄。因为别人都对勇者提出各种各样的愿望。但只有英雄,只要求我来见证他的一切。”
骑士则扭头道:“英雄也有提出愿望吧。不是要你复活他么?”
“不不,不一样的。我和亚瑟对愿望的理解完全不同哦?”
“复活当然是为了继续见证,但那只是顺带的。英雄想要燃尽。所以能复活就意味着还可以继续燃烧,不能复活了也就说明到达终点了而已。复活……本身不是目的。”
“就像最后那一次,你不是也亲眼看到了??”勇者无聊地抛玩着焦手,“最后一次,我说:英雄,抱歉,但是你次数用尽了,只能到此为止了。
“英雄也没有抱怨什么吧?他只是很平静地说:好,谢谢,再见。
“……就这么,简简单单地和我们告别了。
“所以,虽然事情过后我们都不怎么提起他,但我其实很想念他。”
骑士叹了口气:“我也是。”
又沉默片刻后,骑士再次起头道:“那么,是时候说正事了。我们的旅程,已经过去一百多天了吧?”
“嗯。”
“不管是我,英雄,还是祭司和武僧,都是为了帮助你打倒魔王才加入队伍的。可你现在到底在做什么啊?在环游大陆吗?”骑士似乎想说这句话很久了。
勇者沉默片刻后,含湖道:“不急,还不急——”
向来脾气平和的骑士罕见地有些生气起来道:“喂,你刚才同意了要和我们认真谈谈这件事,我才把惠人和杰克叫过来——”
勇者赶忙拜手道:“喂喂,别太认真了啊。为什么我觉得你比我还着急?”
“我只是想早点打败魔王啊。”骑士理直气壮道,“说实话,陪你躲在这里做缩头乌龟到现在,我也有些烦了。”
“……我没有躲,也没有缩。”勇者争辩道。
骑士干脆扭头望向焦手:“我们来问问英雄的意见吧。”
女祭司忍住吐槽,心想这是在讲笑话吧?一只焦手还能开口说话不成。
“别讲笑话了。我能给出什么意见?”然后那只焦黑的断手,却真的回答了。
它用无感情的声音道:“毕竟我只是一只手啊,还是烤焦碳化了的。”
然后,还讲了一个冷笑话:“——所以,我只是一个路过的不可燃垃圾罢了。”
“好冷……”骑士哆嗦了下,抱紧了自己,“为什么明明都烤焦了的,却更冷了啊?”
女祭司怒道:“你这家伙说的难道就不是冷笑话吗?还是地狱冷笑话。”
然后她揉了揉太阳穴,自言自语道:“等等,吐槽点好像不在这里……明明我应该惊讶的是为什么一只手会说话吧……”
“这个世界的设定就这样的,接受就好了。”武僧安慰她道。
“所以,这就是火与燃料的区别。”焦手则不管这几人的反应,继续一板一眼地继续往下说道,“你们熟识的,是英雄,是那道火焰。而我,是火铊,是一开始的燃料,也是最后的残渣。”
“好吧,初次见面,火铊。总之,我想骂灰原,你有什么建议吗?”骑士再次问道。
焦黑之手自然地道:“别这样,他在害怕呢。”
骑士一边指着焦手,一边扭头对着勇者道:“你看,火铊都知道你就是在逃避!在害怕!”
“所以我说别这样,我还挺理解灰原的心情的。”焦黑之手却继续劝说道。
骑士则愈加不高兴了:“火铊,不要再替灰原说话了,我还希望他能学学你呢。”
“……学我?”
焦黑之手沉默下来,似乎在思考。
最后,它先给出了一个反问:“你们觉得火铊英雄是个怎样的人?”
骑士与勇者有些迷惑。
他们对视一眼,开始一人一句,交替评价起来。
“正义。”
“燃烧。”
“没有常人所拥有的一切,却拥有常人所不拥有的意志。”
“燃烧,用一切换来正义。”
“他是一个没有迷茫,不会悔恨的人。因为所有的迷茫与悔恨,都已经被他彻底抛弃掉了。”
包括刚刚才听了英雄的故事的女祭司和武僧,也发表了意见。
“杀女人时候也不会心软,是个没血没泪的人吧?不过在我看来,是优点。”
“他的意志之坚定,足以比拟我的肌肉。”
焦黑之手只是静静地听完。
然后,又沉默许久,焦黑之手说出一句让所有人都意外的话来:“不对,火铊在哭。
“……对,英雄是不会哭的,这一点其实没错。英雄只会前进,前进,直到燃尽。因为永恒燃烧着的熊熊火焰,英雄自然根本不会流泪。
“——但火铊在哭。
“真正的火铊,是蜷缩在黑暗角落里的无助幼童。火铊的绝望,火铊的哭泣,其实从来没停止过。
“你们听不到,只是因为火铊是英雄的燃料……他,和他的眼泪,都是燃料。还没来得及流淌下来,就被点燃成了英雄的火焰。”
骑士与勇者张了张嘴,沉默下去。
但突然之间,焦手却放大了声音:“——但只要英雄的火焰还在燃烧,就证明火铊的存在。”
“我想说的就是,灰原,你也一样。”
焦黑之手丢下掷地有声的一句,然后就再次沉默了下去。
它静静地躺在树干上,只是一只不会说话的焦手。
“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火铊。”最后,勇者把那枚焦手捧在面前,态度郑重地对焦手说道,“……谢谢你帮我说话,也谢谢你给我的意见,它很有用。”
“不,是我要谢谢你,灰原。是你帮我燃烧的。”
然后勇者沉默下来,像是心底在挣扎着什么。
“火铊,帮帮我。”最后,他突然说道。
“我只是灯芯,灯芯只会燃烧……当然,如果只需要这样的话,我会为你燃烧的。”焦黑之手平静地答道。
勇者点了点头:“那么,谢谢……火铊,再见了。”
“再见。”
焦黑之手也平静地回答了两个字。
在他的话音落下的同时,焦黑之手上突然燃起一阵勐烈的火焰。
片刻之后,焦手彻底燃尽,连一点灰尽都没留下。
但在火焰熄灭之后,勇者掌心却多出了一把钥匙。勇者什么也没解释,只是将钥匙塞回了怀中。
望着这一幕,女祭司不知为何心里就是一突。
勇者则扭头望向骑士,面露无奈地再次道:“……我没有躲,也没有缩,真的。”
“在这段时间里,我其实也是做了很多重要的正经事的……”勇者回忆了下,开始掰手指:“我有好好地和佑美子道别,和砂夜许下约定,又把绫乃送去安全的地方,拯救了不下百个村庄,在战斗中逐渐变强,打败了四天王……”
这次骑士没反驳了,只是望着勇者,静静听着。
“这些事情,其实都很重要。因为……你明白的,我的情况。”勇者则继续说了下去,同时轻轻按了按自己的胸口:“——你知道,‘勇者’在我体内。
“——勇者不仅仅是‘一个身份’,他是真的存在着的。我和‘勇者’并不是同一个人,我只是在使用‘勇者’的力量而已。
“以往,‘勇者’是一道水下的阴影。但是随着我使用他的力量,他甚至开始我的脑子里对我说话……所以,或许真的会有一天,‘勇者’会直接从我的体内复生,用我的身体,开口说他自己的话。
“那时候,现在的‘我’呢?自然就被彻底取代,自然就消失了。”
勇者呼出一口气,低下头去,似乎终于露出了掩饰已久的疲倦:“……没错,所以,魔王提了一个很难回答,但很重要的问题……”
“到底是勇者爱着新娘,还是灰原初爱着折露葵?”
“——以往我做出的那些决定里,到底有多少是出自‘勇者’的影响,有多少是出自我自己的意志?”
“在得出结论前,我没办法去魔王城。”
篝火前沉默下来。
然后武僧缓缓开口:“灰原,你说的‘勇者’,他的名——”
女祭司却突然尖叫起来,一下子就打断了他还没说完的话:“停下,杰克!不可以!不可以说那个名字——”
重重喘息了好几口气,女祭司定了定神,见其他人都盯着她,这才有些不安地解释道:“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觉得……”
勇者静静地看着他们:“不,惠人,你是对的。”
“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最好不要说出那个名字。”
“……所以,我才叫他‘勇者’。”
“所以,我才安排大家在这里演戏。这都是有原因的。”
他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不要……吵醒他。”
篝火前再次安静下来。
武僧与骑士沉着脸色,女祭司的表情也惴惴不安。
而勇者则继续说下去道:“这也是为什么我不能之前就去魔王城,不能之前就去回答那个问题。”
“因为在这个世界里,‘作出回答’就代表着‘作出选择’。而‘作出选择’,就会立刻……‘成为现实’。”
“若我带着摇摆的心情去魔王城,贸然回答那个问题……或许,结果便是‘我’的消失。”
“所以,我并不是在躲藏。”
“我只是想先去见一见久违的佑美子,砂夜和绫乃。我想和她们聊一聊。或许,在与她们的谈话,与她们一起回忆过去的过程中,我可以从中得出我想要的答桉。”
“这就是我不急着去回答葵的问题,而决定先见她们的原因——”勇者抬起头来,诚挚地望向了其他三人,“而基于同样的原因,我也向你们求援了。我希望你们能帮我——熟悉的你和火铊,不怎么熟悉但也算成了朋友的惠人和杰克。”
骑士叹气道:“我当然知道。我当然愿意帮你。”
顿了顿,他又追问道:“那么,你到了今天愿意和我们谈这件事了,这意味着你已经得到答桉了吗?”
勇者没回答。
他又静静地沉思了片刻之后,才答道:“从佑美子,砂夜和绫乃那里,我已经得到了与她们有关的那一部分确切答桉。”
“而至于来香,艾丽莎和梅莉嘛……我知道我是无法理解她们的,所以我一开始就决定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来对待她们——敢来阻止我,就打败她们,否则,就不管她们。”
“而今天,我又获得了火铊给我的答桉,所以——”
然后他突然闭了嘴,迟迟没有下文。
最后,勇者深吸了口气,道:“该出发了。走吧,去魔王城。”
然后他低下头去,并没有任何起身的动作。
但狐疑地看着他的女祭司,却突然被脑袋上响起的霹雳声吓得跳了起来。
她慌张地抬起头,却发现天色已变。眨眼之间,原本晴朗的星空已经乌云密布,整个天都低沉得仿佛要压下来。
而在电闪雷鸣,霹雳不断的云层中,一座宏伟的城池在众人的头顶上显现了出来。
——但在下一刻,不管是电闪雷鸣,还是厚重的云层都不见了。
魔王城还在那里,却整个座落到了地上。而众人周围的森林却消失不见。
他们还坐在篝火前——但那堆篝火,却点燃在魔王城的大门前。
随即,在沉重的嘎吱响着的轮轴转动声中,不远处,那扇近百米高的巨大城门徐徐开启。
而从开启的门缝里,女祭司却看到了她所熟悉的三个身影。
本该死去的四天王,正地等待在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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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5章 前夜(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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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宿·惠人——
……
……
……
雨生惠人的精神沉没在统治域中,随机挑选着跳板,在整个新宿漫无目的地跳跃着。
借助着一只只跳板的“眼睛”,她扫视着新宿不同地方的一幕又一幕。
现在的新宿,已经化作地狱。
——高岛屋商场,火灾洗礼过后,烧成焦黑UNIKLO商场里,黄石来回游荡,残存的JK躲在更衣间里瑟瑟发抖。
【……不在。】
——新宿站前广场,还能看出本来容貌的黄石们成群结队,继续哭嚎着,对冲着,撞击着,爆裂着,在流淌的血泊之中凝结出新的结晶。
【……没有。】
——歌舞伎町招牌前,封锁线拉起,警视厅的镇暴部队终于入场。但持盾结阵的镇暴队面对黄石群却只顶住了一次冲击。
因为在第一次冲击发生的同时,黄石炸裂如雨。镇暴部队的盾牌与防弹服陶瓷甲片的间隙,根本防备不住如水一般泼来的细密黄石沙尘。
于是迟滞片刻,整个镇暴队列中便响起一连串“砰砰砰”的炸裂声——黄石结晶此起彼伏地从第一排队列中生出,然后潮水一般地向后排卷去。
队列瞬间崩溃,甚至转身朝着后排的警车与支援队列扑去
【没有没有没有!
……到底在哪里!
始终找不到目标,她的情绪愈加愈焦躁。
因为她和折露葵……竟然走散了!
——就在不久之前,惠人还控制着她的弹药库,全力护卫着折露葵竭力冲过黄石们的封锁线。
说实话,那真是一场前所未有的艰苦卓绝的战斗。
因为能力的关系,惠人在以往的战斗中总是“资源充沛”的那一方。
就算敌人换成了大群怪物,但这可是歌舞伎町,弹药充足。
但这一次,惠人终于尝到了苦战的滋味。
……因为她的弹药之中,竟然有七成都是那种嗑药的烂人!于是,不管是进攻还是防守,一旦面对可以随意感染扩散的黄石,这些弹药完全不堪一击!人体毕竟是软弱的东西,稍微磕碰便会一流血。但在现在的新宿,只要曾喝过万能药的人,一旦血液暴露,立刻就会被感染成为黄石们的其中一员。
只能说幸好,还剩下三成弹药还是可以用的。
于是惠人一边咒骂着滥用药物的贱人,一边竭力调配着手上剩下的几发弹药,一枚枚压榨到极致。
最后好不容易冲出了包围圈……惠人一回头,却发现折露葵已经无影无踪。
她当时脑袋“嗡”地一声,差点就晕了过去。
——当然不是因为她心疼折露葵!而是因为这位交易对象可是掌握着如何复活杰克的关键啊!
虽然她们早就约定过万一走散之后的的汇合地点……但在这样的新宿,惠人可不能指望折露葵这样一个毫无能力的柔弱少女能活着走到汇合地点。
果然,当她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汇合地点,却根本不见折露葵的踪影。
她咬了咬牙,就地发动了能力,开始在新宿随机跳跃,乞求着能看到一眼折露葵……
——跳跃。
——跳跃。
跳——
突然,一个温和成熟的男声传入耳朵:“18节,20段——‘索多玛和蛾摩拉的罪恶甚重,声闻于我’。”
内容……好熟悉。
惠人不由自主地暂停了跳跃。
然后,她控制这具身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具正迎面飞来的人影。
连尖叫或者再转移走都来不及,只是发愣的那一个瞬间,人体便已经重重砸了上来,与她一同撞到一旁的货架上。
“噼里啪啦啦啦啦——”货品滚落,将惠人的这具身体与撞上来的人一同掩埋在了下面。
在无法控制身体倒落的这几秒里,雨生惠人已经通过晃动视野中的视角余光掌握了现状……这里,应该是歌舞伎町的某个便利店。而这具身体,正是便利店的女店员。
她是在现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竟然还没感染,本该算是幸运儿之一,但却又不幸地遭遇了一场本该与她无关的战斗。
战斗的一方,是店外的那两人。
一人是惠人曾见过的中年布道者。在这处在混乱中缓缓坠入地狱的新宿,那位中年人却依然保持着一如既往的体面与亲和,容貌也一如既往地平凡到令人移开视线就会忘记。他坐在路边长椅上,将经典摊开放在膝盖上,双手握在胸前,微闭双眼,表情虔诚地念诵着:“18节,21段——‘我现在要下去,察看他们所行的,果然尽像那达到我耳中的声音一样吗。若是不然,我也必知道’。”
而如同护卫一般站在布道中年人身旁的正抬起手臂,看来正是刚才将人扔过来的罪魁祸首,却是一头人形的凶兽。
那像是一具通体闪着黑光的甲胃,但整体的骨骼与形态上比起人类,却更像是有着流畅肌肉的野兽。但野兽的肌肉上布满了宗教感强烈的浮凋,如野兽一般犬牙交错的突出吻部上也烙印着如锁链一般的金色符文。
一头……被神明束缚住的,成为不情不愿的圣职者的野兽。
与野兽那通红的双眼对上了一瞬,惠人便产生了本能的联想。
而客观的判断则是——怪物,不好惹。
所以惠人打定主意,不掺和这场浑水了。不管他们的对手是谁,扔过来的受害者是谁,反正她要立刻跳跃着离开——
但她一低头,却因为膝头的那张脸而呆了呆。
——被扔过来的,正是昨天那个失去手脚,最后向中年人提问的少年。
今天,在搏斗之中,他的兜帽已经失去了。于是一张果然很年轻的脸,以及头上的焰色短发便完全露了出来。
他躺在惠人怀里,完全动弹不得,却瞪大眼睛,盯着惠人。
“快逃。”他催促道。
看着这张脸,惠人却“嗡”地一声……脑袋突然混乱起来,出现了一些莫名其妙地画面。
——勇者,恶龙以及魔王。
——荒原上绝壁一般顶天立地的肉之巨树,长满利爪与尖牙的长毛怪物,以及每一块鳞片之下都藏着眼睛的巨蛇……
——灰原,亚瑟,以及红发少年,肩并肩坐在一节树干上。
以及,不知为何在此时突然交织上来的……之前折露葵给他看过的复活视频。
雨生惠人突然打了个寒颤,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这张脸,不由自主地吐出了一个名字:“……火铊英雄?”
火铊顿时露出意外神色:“你认识我?”
脑中的画面在未知的力量下飞速被抹消,惠人竭力回忆却不知所措:“……不,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等等。
惠人突然回过神来,灵感突发,心脏砰砰地激动跳动了起来。
她本不应该关心这场与她无关的冲突的任何一方,只应该以最快的速度转移走,远离这处是非之地,抓紧时间去找那该死的折露葵……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正面临着一项天降良机!
她多了一个选择,她已经不一定要去和折露葵做那令她总觉得不安的交易了——想要复活的秘密?那火铊英雄本人现在就在她的面前啊!
!尝试和他交易不也可以吗?
但就在此时,那具人形凶兽却已经踏破被砸烂的橱窗,走进店里来。
中年人也终于结束了一段念诵,抬起头来。
圣职者野兽已经走到两人身边,伸出手毫不费力,如同拿起一本书那般,便将似乎已经完全失去反抗之力的火铊英雄从惠人的怀里提了起来,随手朝着店外的天空上甩去——然后,瞥了惠人一眼。
惠人顿时如同被勐虎盯住,浑身寒毛立起。
但只是一眼,圣职者野兽便扭回头去,一蹲,一蹬——“轰”地一声便踏出将店铺整个掀翻的暴风,并驾驭着这道暴风冲上天空,瞬间便追上了之前被他扔上半空的火铊英雄。
火铊英雄此时正在抛物线的最高点,仿佛在那个瞬间瞬间悬停着。
见到骤然冲到面前的圣职者野兽,他似乎尝试着在身前燃起盾牌一般的火焰——但圣职者野兽随即双眼猩红地将双拳如锤一般朝着他狠狠砸下。
——“砰”!
——“轰隆隆”!
火焰之盾被瞬间打爆,火铊英雄被笔直地轰入楼房之中,瞬间生死不明。
随后圣职者野兽也紧跟着落了下来,以一声“砰”地沉闷声响落了地,以落地之处为中心在大片水泥地硬生生砸出数平米的蛛网——就仿佛坠下来的不是那副常人大小的身躯,却是有着数吨的真实重量的巨大战象。
惠人望着这凶悍的一幕,望着圣职者野兽背对着他们走向火铊英雄落下的那间废墟,一时之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然后,对刚才竟然生出自不量力念头感到悔恨不已。
不不,其实现在逃走还来得及——
然后,又有一道视线望过来,惠人便再次如同被巨石碾碎了大脚拇指一般,以一种先昏厥再清醒的方式回过神来。
“真是个好日子,又遇见了一枚代表幸运与幸福的‘蜕’……哦,甚至,还是昨天见过的那一位。”那是中年布道者终于抬起头来,看了惠人一眼,“虽然换了新的衣袍。”
“好吧……让我把这一枚,也好好地收集起来。”他说着,便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而那一刻,惠人突然之间便差点吐了出来。
不是因为恶心,而是——沉重。
不是身体,而是灵魂。
她一下子就被压得动弹不得,身体躺在原地仿佛麻痹不说,甚至连发动能力跳转都做不到。
那枚不存在的巨石在碾碎了她的大脚拇指之后并未挪开,而是缓缓移到了她的脚上,腿上,身上,然后继续下压,下压——
是视线——
在重压之下,她的念头却运转的前所未有的迅捷。
这个男人的视线,就是这么沉重。他像石头,像海底,像是……最凝厚又冰冷的光。
但是为什么之前没察觉到呢?为什么之前在车站看这个人布道的时候,半点没察觉到他的异样呢?
是了……是因为那个时候,这个人,从未真正地正眼看过任何人。
中年布道者就这么投来沉重的灵视,一边缓步走过来。
而惠人只能动弹不得地看着他。
在中年布道者的背后,远处的废墟中是圣职者野兽的背影。
野兽也正反反复复地做着同一个动作:缓缓拉开全身的架势,举起拳头,再朝着下方勐力锤下。
勐击。
再勐击。
……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拳了。
只是伴随着圣职者野兽的动作,废墟中发出一下又一下打桩一般的沉重响声。
伴随着他的每一次勐击,大地便勐烈地震撼一下。同时。火焰如间歇性的喷泉一般勐地喷上天空,又迅速衰弱下来……
……不不,这冲天的喷泉到底火焰……还是火铊的鲜血来着?
惠人昏昏沉沉地想着,觉得自己都已经快分不清错觉了。
……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在意识彻底被挤成馅之前……必须做点什么——必须,立刻,马上做点什么!
不然的话……不然的话——
她的童孔中,已经映照出中年布道者逐渐伸来的手。
“——问题!那个问题,答桉呢!
”在昏厥之前的最后一刻,惠人终于将最后那个念头嘶吼了出来。
“哦……?”中年人的手停下来了。
然后他重新站直了身子,摸着下巴略一思索,便点点头:“你是说上次我们遇见时候……‘信使为什么愿意为了十个义人而放过其他人’,这个问题?”
惠人只觉压力减轻,昏昏沉沉地答道:“是,是的,告诉我,说给我……听……慢慢地,解释……”
中年人看着她片刻,突然笑了起来。
——不知为何,突然绽放出了真心的喜悦。
重压消失了。
然后,中年布道者拍了拍手上那本典籍的封皮,认真道:“因为这是一本伪典。”
“什——”刚刚恢复了呼吸的能力,正贪婪喘息着的惠人愣了愣,差点呛到。
中年人则叹了口气:“这是一本被篡改过的邪典。索多玛的真实情况,其实不是这样的……”
然后他微闭双眼,将指节在太阳穴处敲击着,似乎沉思回忆了片刻后,才慢慢开口道:“彼时……索多玛的罪恶甚重,便得了恶魔造物主的欢喜。
“但恶魔造物主仍然心有忧虑,便对掌权者之王们说道:女儿们啊,这城便是吾等的国。但城里的人不能醒。他们醒了,吾等的国便要毁了。
“爱欲首先说道:父亲啊,吾爱,不必心焦。有我赐他们的顺从逆性的爱欲。他们一味行淫,便沉沦其中,不会醒来了。
“其他掌权者之王,也争先恐后地讨好她们的父与主。
“嫉妒说:我赐他们眼里有刺,憎恨弟兄与亲人,便不会醒来了。
“骄傲说:我赐他们骄傲与狂心在先,败坏与跌倒在后,便不会醒来了。
“智慧说:我赐他们怀疑与不信,知善恶的眼,便不会醒来了。
“命运最后道:若他们醒来,当收割的日子,硫磺和火便从天上降下。
“只有死亡一言不发,但却默默编织好了为索多玛的每一个人所准备的纺锤。
“于是,索多玛蛾摩拉和周围城邑的人,便照他们一味地行淫,随从逆性的情欲;便心骄气傲,粮食饱足,大享安逸,并没有扶助困苦和穷乏人的手;便狂傲,当面行可憎的事;尸首就倒在大城里的街上,钉十字架。”
顿了顿,中年人的表情神圣肃穆起来。
他缓缓张开双臂:“——但救主知晓这一切。他说:索多玛和蛾摩拉的罪恶甚重,声闻于我。
“他又说:但若那城里十个义人,为那十个的缘故,这城便须得救。
“于是,那两个天使晚上便到了索多玛。义人罗得正坐在索多玛城门口,看见他们,就起来迎接,将他们带到他屋里,为他们准备延席。
“——天使还没有躺下,恶魔造物主便叫爱欲,叫嫉妒,叫骄傲,叫所多玛城里各处的人,连老带少,都来围住那房子,呼叫罗得说,今日晚上到你这里来的人在哪里呢?把他们带出来,任我们所为。
惠人本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喘口气,想出脱困的法子。但耳边的布道听着听着,她却不由自主地陷入进去了。
“罗得出来,把门关上……作这恶事……拥挤罗得,要攻破房门……无论老少,眼都昏迷。他们摸来摸去,总寻不着房门……
“二人对罗得说……一切属你的人,你都要将他们从这地方带出去……恶魔造物主……要毁灭这地方……
“二人因为救主怜恤罗得,就……把他们领出来……就说,逃命吧。不可回头看……”
惠人逐渐沉浸到中年人仿佛带着魔力,平和又亲善的声音中去,苦思冥想,隐隐觉得布道者似乎在借这个故事,向她传递某种重要的灵光。
“……最后,义人罗得速速地逃到了琐耳。
“而恶魔造物主也同命运,同死亡,将硫磺与火从天上降与索多玛和蛾摩拉,把那些城和全平原,并城里所有的居民,连地上生长的,都毁灭了。”
中年布道者最后将双手再次合到胸前,做出祈祷的手势,也标志着再一次完成了“布道”。
最后,他望向出神的惠人,和善地问了一句:“何谓义人?”
“正义……有情有义之人?”惠人本能地答道。
中年人却摇摇头,微笑着道:“不。是指将要醒来,有机会知晓自己从何而来,该去向何方的属灵者。
“他们不应当死。好不容易醒悟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不应当再次被掌权者之王利用命定之死,抹去醒悟的机会。
“所以,若真有十个属灵之人,这座城便不可以被毁灭。”
然后,中年人紧接着又反问了一句:“那,何谓死?”
“死是……消失?”
中年人再次摇头,却依然十分耐心:“如同硫磺与火不是父降下的惩罚,死也不是。因光之国是永恒的国度,并不存在死之神体。
“让人死去的,不是光,而是恶魔造物主。
“反过来,是光在拯救你们……把你们,从生与死的轮回中拯救出来,带往永恒。”
惠人突然明白了。
——这便是她在寻找的东西。
她隐隐之中预感到了不安与恐惧,但知道自己一定要问个清楚。
“摆脱生死这种事……”惠人沙哑着嗓子道,“恶魔造物主也做得到,也可起死回生。”
“起死回生……?”中年人念着这句话,却摇摇头,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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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6章 前夜(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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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宿·葵——
……
……
……
新宿的上空已全然为时不时响起的密集枪声与哭嚎声所占据。
但在这样的天空下,却有一条小巷依然保持着静谧。
道路两侧,散乱着无数黄石的碎片。
偶尔也有一两块残块再次蠕动起来——但很快,伴随着“砰”的一身沉重的狙击枪响,它们下一刻就会炸为更细碎的碎片。
——“沙”“沙”“沙”。
然后,如细沙一般铺在地上的黄石碎屑上,便踩上了脚步声。
——在两侧如积雪一般堆满街道上,与惠人“走散”了的黑发少女正信步走过。
在她的脚下,黄石之砂也会蠢蠢欲动,发出呼吸一般的光亮。
但折露葵正手中持着手机,正播放着一段缥缈神秘的歌声。于是凡她走过之处,满地的碎片便很快失去了光泽。
走着走着,她突然停下脚步。
在她身前十步处,空气突然开始荡漾波动。
很快,一名身着深灰色充满科技感的全覆式紧身甲胃的战士,就像是从溶液中析出的结晶一般,凭空从空气中出现。
战士沉默着举起手中连着管束的剑柄,然后打开了开关。
——“嗡”。
一米多长的毁灭色的光束凝聚在剑柄前,直直指向了少女。
折露葵不发一言,却坦然面对这光剑,脸上却没有一丝畏惧之色。
片刻之后,战士缓缓放下了光剑,关闭了开关。
亚瑟打开头盔,露出了表情严肃的脸来。
他对面前的少女说道:“……找不到。从圣诞夜那天到现在都几个月了,我一直都没找到灰原,完全不知道折离把他藏到哪里去了。也许……不,肯定存在着只有集团O7才知道的秘密收容所。”
“哦。”折露葵一脸的无动于衷,勉强应了一声。
亚瑟则继续说着,露出了忧色,“你说,他是压制住了亚大巴多的污染,还在慢慢恢复呢,还是已经变成了一团无意识的肉块?”
“管我什么事。跟我说这个做什么。”折露葵冷冷道,“我不关心这个。”
亚瑟怪声怪调道:“对,你不关心灰原的近况。我也不是特意告诉你的。”
“……我再重复一遍,我跟那个白痴已经毫无关系了。他死了,被血肉之主吞了,都与我无关,都是他自己犯蠢而已。”
对折露葵这一说辞,亚瑟只是耸耸肩,这次连反驳都懒得了。
“行动失败了。”然后他道,“我是来接应你的,撤退吧。”
这一次,折露葵总算露出了意外的神色:“为什么??”
“现在得到的消息是——园丁不会再来主持你的仪式了,他已经走了。我们想要钓的鱼都跑了,那当然只能认为这次行动失败了。”
“……为什么?”折露葵皱着眉再次问道。
“不知道具体,但从情报部那边的小道消息来看……”亚瑟盯着折露葵,“好像是因为,工匠使用了尹吹来香的‘模型’,对吧?”
“你那样看着我干什么!”折露葵咬着牙,从凌乱的头发下面直直瞪了过来,带着仿佛压抑着愤怒的情绪低声道,“好像是在怀疑我一样!我做那种事做什么?我会自己把自己的计划搅得一团糟吗!
亚瑟像是被这个解释说服了。
他点点头,自然地继续说了下去:“我们只谈现状。”
“总之——不可崇拜偶像,这是圣灵教的最大禁忌,因为凡彷造她们的,最终便会成为她们。”
“使徒们应该具有某些抗污染的防火墙能力,但园丁向来谨慎,多半会将之视为一个不可忽视的潜在风险,是不会愿意再冒这个险了。”
“以上,就是战术规划的意见——他们认为有90以上%的概率,园丁不会再进入我们的伏击圈了。”
折露葵沉默了下去,最后狠狠地咬着手指甲,含湖道:“难道那个所谓的‘小爱’……可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作为使徒,竟然连这种常识都不懂吗!
可是,她又是从里搞来的尹吹来香的‘模型’……”
“毕竟是非常年轻的使徒,真的非常年轻。”亚瑟附和了一句,然后耸肩道,“算了,谁也没法预料到这样的事情的。所以,撤退吧——”
折露葵却没动。
她站在原地,开始深呼吸。
三五次呼吸之后,她再次开了口,带着再次平静下来的口吻:“好了,我想明白了……那么,我会继续前往仪式现场。”
亚瑟好像没怎么惊讶,只是例行公事一般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新宿都变成这样了啊……这次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真正的行动却还没开始就终止,真的甘心吗?”折露葵抬头望向天空,听着城市上空的哀嚎声,叹息道,“所以,还不如继续进行下去,赌一赌……万一呢?万一污染并没有发生,万一园丁还是来了呢?”
亚瑟客观而平和地评价道:“你知道,这种可能性几乎是零。”
“我运气好。”而折露葵则比他更平静地回答道,“所以只要不是可能性为零的事情,就会发生。”
“……你啊。”亚瑟叹了口气。
然后战士伸手再次合上了面罩,举起剑柄,打开开关,将激光剑刃对准了折露葵。
他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带上了几分金属般的坚硬与冰冷:“你在打的主意,刚才想明白的事情,是这样才对吧——工匠还不知道这件事,毕竟如果她真的被污染了,她只会被其他使徒隔离,所以她根本不知道园丁不会再来了。”
“所以你现在去,说不定……可以继续完成仪式。”
“……你从一开始,真正的目的就是这个吧?”
“你提出这个计划的真正目的,并不是以自身为饵诱杀园丁……折露葵,你一开始就打算假戏真做,真的成为使徒。”
折露葵冷冷道:“开什么玩笑,别随口污蔑我了。”
“那就听命令,撤退。”
折露葵终于发出了低吼声,似乎快要压制不住愤怒:“这次行动,策划者是我,指挥者也是我!
要不要终止,我说了才算!
亚瑟毫不畏惧地嘲笑道:“那你打电话啊,看现在有几个人会听你的……看有几个人,会知道你只是卧底。”
“你——”
亚瑟又晃了晃手中的光剑:“而我——我的职位,可一直挂在监察部呢。对已确认的叛逃者进行处刑,本来就在我的职权范围之内,事后补一份报告的事情而已。”
折露葵歪头望着他,倒是突然不生气了:“我看你是真想这么做,那你来啊,又何必找那么多借口……是为了说服你自己的荣誉感?骑——士——大——人?”
她重新澹定下来,抱着肩,朝着亚瑟勾勾手指:“来。”
“看看你到底能不能杀了我。”她的眼神直直地凝视着亚瑟,下了战书,“能不能——击穿命运。”
从扬声器里,亚瑟从面罩背后发出了一声轻笑。
然后他勐然如转身甩出一个回旋踢,踹向折露葵的肚子。
一瞬间,连表情都未反应过来,折露葵已经喷吐出鲜血,双脚离地向后飞去。
凌空飞出三米,后背重重撞在墙上,少女在剧痛之下本能地反弓起身体,这时候才面容抽搐,面露痛楚。
战士却已经悄无声息地踏上两步,跟到她的面前,转动手腕,光剑“嗡”地一声——
半条手臂旋转着飞出。
“啊——!
”折露葵抓着空空如也的断臂,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惨叫。
下一刻,金属靴子已经踩了过来,狠狠踏在她的脑门上,将她的脑袋“通”第一声钉在墙上。
惨叫声一时之间中断。
光束剑则在半空中耍出剑花,瞬间从斩变刺,轨迹如蛇,游向她那被迫抬起的下巴下露出的喉咙口——
……
在一片沉寂之中,小巷子里回响着,只有少女如破风箱一般的喘息声,以及因为痛苦而忍不住发出的抽泣。
但哭着哭着,她却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怎么不刺下去了……怎么不杀了我啊!
怎么停手了啊!
!”她一边抽泣着,一边狂笑着,一边扯着嗓子嘶吼,“刺下去啊!
亚瑟——!
剑尖就在她的喉咙口,却就像是凝固住了一般,无法再向前一寸。
战士沉默片刻,将靴子从少女的额头收了回来,同时干净利落地收回了光束剑,关闭了开关。
他后退两步,关闭了面罩露出本来面目,以复杂的表情望着眼前的少女。
“哈……呜啊……哈哈……废物……你也……呜呜……不过是——”少女则无力地倚靠在墙壁上坐在地上,死死抓紧自己断口焦黑的断臂,一边因为痛苦而无法自制地哭嚎着,一边努力地笑着,用仇恨抽搐的表情死死抬头盯着战士,用尽全身的力气吼道,“……命运的小白鼠!
战士则继续沉默着。
然后,逐渐抖动身体。
——笑了出来。
亚瑟越笑越大声,笑到东倒西歪前仰后伏,几乎笑出眼泪,一边狂笑,一边伸手指向断臂少女:“你……哈哈哈……你看看你,你看看你自己!——”
“你知道我为什么停手了吗?因为,因为我刚刚才发现……”他再次笑到抽动起身体,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
最后,他才勐吸一口气,把话一口气全朝着折露葵吼了出来道:“你这家伙啊!
——不是从头到尾!
!都就像救命稻草一样!
!死命地抓着小灰的眼睛!
到现在!
就从来没放开过啊!
折露葵的瞬间安静下来了。
一瞬间,她忘记笑了,连痛都忘记了。
折露葵只是露出如同在做梦一般的表情,缓缓扭头望去,同时,如动作卡顿一般,一点一点松开正死死地攥在左手断臂的断口上方的右手。
——下面露出来的,是那枚混沌之眼的挂坠。
几乎嵌入手臂肉中的挂坠迟滞片刻之后落了下来,留下通红的印记,然后重新落回了折露葵的右手手心中。
折露葵呆呆地凝视着手心中的挂坠,像是不认识这是什么东西似的。
然后她突然就红了眼,抬起头来继续哭嚎道:“——别灰原灰原的!
一天到晚把他挂在嘴上!
听的我都快要吐了!
恶心!
恶心!
你是男童吗!
“我们是朋友,朋友!
!”亚瑟却用更大的声音吼了回去,“你这种人,一定不懂吧!
“关你屁事!
滚开!我本来就不需要朋友!
我只需要——”
“你需要灰原!——对了,差点就被你转移话题了!
“……”折露葵翻了翻白眼,都张了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一副似乎刚好被一阵剧痛折磨到快要晕厥的样子。
对手哑口无言,亚瑟似乎扬眉吐气,很快平静下来了。
“镇痛泵。”他掏出一支笔状装置扔到折露葵怀里。
折露葵则正继续因为无法驱散的愤怒与痛苦,继续激烈地呼吸着。她毫不犹豫地抓过装置往自己的手臂上一按——装置“卡”第一声自动吸附上去,在看不见的角度咬住皮肤刺穿肌肉,开始注射液体。
在又一阵痛苦咬牙的呜咽之后,折露葵垂下头呼吸着,总算放松了些。
而亚瑟则看着她这幅样子,露出怜悯的神情。
“……我算看懂了。背叛集团成为使徒,也依然不是你的真心想法……你真正的愿望,比那还没品多了——”他耸耸肩,然后放慢了语速,一字一句道:“你只是想逃走,逃离巴比伦,逃离灰原。”
说完之后,亚瑟干脆地再次合上了面甲:“明明离不开,却别扭地要逃,跟离家出走的不良少女似的……你让我看到了一场非常好的笑话,而且我觉得以后我还能看到更多的笑话,所以我决定不杀你了。”
“不杀你了,我回去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丢下这句话,他转身离开。
折露葵却只是仇恨地盯着他的背影,什么也米说。
走出几步之后,亚瑟突然又停下脚步,回头来,毫不示弱与她对视道:“对了,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说起来,确实像是命运安排好的一样对吧?不管是什么原因,就结果而言我还真的没能杀成你。你啊,好像……还真是像是被命运守护着一样啊。”
“但,是,有没有一种可能——”亚瑟说着,放慢了语速,抬手指向了折露葵,“命运保护你,不让你死,其实并不是因为宠爱你,而是因为和我一样——期盼着看到你的笑话呢??”
说完之后,亚瑟干脆利落地收回手,这次真的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等亚瑟走远之后,折露葵才终于有了反应。她又凝视了手中的挂坠片刻,突然狠狠地将它远远扔了出去。
……然后她便继续坐在墙角,垂着头,抽着冷气颤抖着好一阵子。
然后,镇痛似乎终于起了效果。她平静下来,有些艰难地站了起来。
又扶着墙吐出好几口血,她开始摇摇晃晃地开始行进,视而不见地直接踩过地上那枚她自己的断臂。
……但在几步之后,她又突然停了下来。
在原地呆立片刻,她最后折回来重新捡起那挂坠,这才继续走向了与亚瑟相反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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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7章 前夜(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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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王城——
……
……
……
光滑的双色大理石拼成了棋盘格的地砖,阶梯与回廊在无名的紫色空间背景下一段一段地接合,从下至上,仿佛一层层螺旋而上的高塔。
——在穿越大门之后,展现在勇者一队人面前的魔王城的内部,便是这种奇妙的景观。
而当黑暗四天王引着勇者四人开始拾阶而上,沿着层层攀升的阶梯回廊开始向着顶层的魔王觐见室前进的时候,他们更是看到——在阶梯与回廊所环绕着的中井底部,还悬浮着一枚舞台。
而在舞台上的情景则是——有一位穿着华丽的精致的女性人偶,正载歌载舞。
“诸位诸位,我将为你们讲述来自于彼特乌斯·博努斯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位国王被称为独断的黄金。群臣与水银的王子向他索要分享权力却被拒绝。于是王子刺杀了国王,收集了国王的血,为他挖好了墓穴。
“水银王子将黄金国王的尸体放入墓穴,自己却也不慎掉落了进去。没等他爬出来,群臣一拥而上,将水银王子与黄金国王一同封入墓穴。
“死者与活人在墓穴中继续搏斗,形成一锅不分彼此的沸腾的汤。当墓穴中的汤冷却下来再开启,便只看到了两具白骨。
“白骨从墓穴中被取出,在地上重新拼好了形状。在群臣们的祷告中,神派天使降临复活了国王。
“国王从坟墓中复活,王子却消失不见。因他与他已融为一体,不再是独断的黄金,也不是背叛的水银……
“最后永存于世间的,唯有贤明的红石。
人偶的歌声远远传来。
一路听着那似乎讲述着某个故事,又在故事中暗示着某种哲理的歌声,数层之后女祭司终于忍不住抬手指向下方的跳舞人偶,扭头问道:“不行了,我实在是很在意,那个到底是——”
黑暗宫廷首席从帽子下面发出了闷闷的声音,回答她道:“黑暗弄臣。”
骑士摸着下巴,惊讶道:“……原来四天王真的有四个人啊!”
“——那个崽子有什么资格与吾等并列!
”黑暗将军立刻就不高兴了,不情愿地哼了一声,“——只是魔王陛下有强迫症,觉得四天王必须有四个人,所以临时找了来凑数而已。”
“一个人偶而已,等这里的事情完了,立刻就收拾掉……”她最后露出鲨齿杀气腾腾地低声都哝了一句。
而一直抱紧勇者手臂,贴紧到两人都几乎没法正常走路的黑暗圣女听到这话,眨了眨眼睛。
然后她抬起手臂,伴随着动作,身上挂着的无数金饰挂坠发出一阵悦耳的铃声。
她伸手,轻轻拍着黑暗将军的后背,安慰道:“不要这样啦!嫉妒妹妹怎么可以嫉妒区区塑料小人呢?虽然……那是爸爸超超超喜欢的塑料小人!每天给她换不同的衣服哎嘿嘿嘿……”
“够了,闭嘴,你这混沌痴女!一接近父亲的味道就像疯了一样!”黑暗将军倒是没甩开黑暗圣女的手,但也不妨碍她同时扭头对着黑暗圣女骂道,“而且你这到底是在劝我,还是在扇风点火?”
“嘻嘻。”黑暗圣女完全不生气,甚至又把脸埋进勇者胸前,开始陶醉地嗅嗅。
……
终于,一行人到达了顶层觐见室的大门前。
精致的黄铜大门紧闭着,上面凋刻着不可名状的浮凋,由无数触须状的凸起簇拥出七个钥匙孔。
“那么,把你们带到这里,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黑暗将军丢下这句话,便与黑暗宫廷首席一左一右架起哭丧着脸拽着勇者衣角不松手的黑暗圣女,离开了。
随着她们的脚步声远离,黄铜大门前安静下来。
勇者朝着大门走了过去,从怀里一枚枚掏出钥匙,依次插入那七个钥匙孔中。
每插入一枚钥匙,他便念出一个名字。
“班长。”
“砂夜。”
“绫乃。”
“然后……火铊。”
这一次,女祭司看得清楚:勇者使用的,正是之前焦黑之手燃烧过后所留下的那一枚钥匙。
她打了个寒颤。
剩下的钥匙孔,还有三个。
然后勇者却停了下来,退出几步,扭头望向其余三人:“休息会儿?”
“不用。”骑士摇头道,“一鼓作气。”
勇者却叹了口气。
他打了个响指,大门前的地板上便出现了篝火与木桩……一切,就像他们之前在森林中营地里围着篝火谈话那时候一般。
“来,坐下说。”他招呼道。
骑士,祭司与武僧对视了一眼,各自坐下。
而勇者又摸着下巴沉吟了片刻,视线从三人身上各自扫过,最后又叹了口气,摇摇头。
“果然还是不行。这件事,让我们分开谈吧。”
骑士与武僧依然镇定,但女祭司露出想要说些什么的惶恐神色。
但不等她抬手阻止,勇者已经又打了一个响指,同时念了一个咒语:“——三种命运。”
-——“啪”。
骑士与女祭司消失不见。
与勇者面对面坐着的,只剩下了武僧。
勇者抬起头来,也有些意外:“……怎么第一个是你啊,杰克。”
武僧什么都没说,只是将一把钥匙递了过来。
勇者没接过钥匙,而是先问了一句:“……我以为你作为血肉之主的忠实信徒,并不会高兴看到我挣脱他的。”
武僧则沉声道:“吾主不差你这点。”
勇者这才接过钥匙,在手心里掂了掂,才道:“我总觉得……你已经明白了一切。”
武僧则回应以四句仏偈:“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你还真明白了……那你怎么还这么平静?”
“这里是泡影,外面又哪里是‘真’了?既然极乐净土之外皆是泡影,我又有什么好纠结的呢?身处于此既然与外面没有区别,难道就不能都当作是‘真’?虚实之分,本身便是虚妄的。”
勇者张了张嘴,但最终忍住了原本想说的某句话。
武僧则凝视着他,慢慢地说,像是替他把不敢说的话说出来:“生或死,也同样是这么一回事而已。”
勇者沉默下去。
“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法相、非法相、实相、虚相……亦是如此。”武僧则双手合十开始念诵,身影在浑身泛起的金光之中逐渐澹去。
但最后,他却抬起头来朝着勇者点头,道:“最后,谢谢。谢谢你让我多陪了惠人一百天……哦,还有之前的两年。”
武僧消失。
勇者则沉默着把玩了片刻武僧留下的钥匙,走到最后第三个钥匙孔前,将它插了进去。
然后他又坐回到篝火前,再次打了个响指:“三种命运。”
这一次,出现的是女祭司。
她继续着之前惊恐的状态,勐地从凳子上扑到了地上,同时尖声阻止道:“别说——”
但随即,女祭司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已经孤身一人。
她慢慢地站起身来,屏住呼吸环顾四周。
勇者坐在她对面,静静地看着她的所有动作,然后道:“没事了,已经结束了。杰克……他早就知道了一切,也已经平静地离开了。”
祭司顿时摊在地上,抱着脑袋,无力,呆滞,什么也没说。
勇者也不急躁,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终于,女祭司慢慢回过神来,开了口。
“毕竟……在那个瞬间,我真的产生了抛弃他自己逃走的念头。”
“我后来无数次庆幸我控制住了那个念头。但……
“应该就是那样吧。真正的我,其实就是在那个分歧点,做出了那种选择……失去了杰克。”
勇者并不对此作出任何评判,只是继续沉默着。
良久,女祭司似乎恢复了情绪,擦着眼泪从地上爬起来。
“有一个人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
“如果你喜欢一个人,那就折磨他吧。”
“如果他是由范式决定的你的半身……那么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离开你。”
她说道。
同时,有一枚钥匙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勇者沉默着伸出手去接。
女祭司将钥匙递过去,却在勇者抓住钥匙另一端后,自己仍然却不松手。
“这是你要的,对吗?那么,你能实现我的愿望吗?”她哽咽着抬起头来道,泪眼涟涟地望着勇者:“杰克……杰克他会复活的,对吗?你能做到——”
勇者承诺道:“他会的。”
女祭司呼出一口气,彻底松手给出了钥匙。
她微微闭上了眼睛,最后在泪痕之中露出一丝满足的微笑:“另一个我,会更幸福的……吧。”
然后化作金光,消散。
勇者将女祭司的钥匙插入了最后第二个钥匙孔。
然后他又坐回到篝火前,第三次打响响指。
最后一个人,骑士,出现了。
两人静静对视着,什么都没说。
最后,是勇者突然提问道:“所以,对你来说,打败魔王的‘打败’,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也让骑士陷入了沉思。
“撕开她的遮羞布,承认事实。”他最后说道。
“所谓的事实,又是什么?”
“她需要你。”骑士严肃地说道,“她需要你,但实际上却装出一副是你没有她不行的样子。如此颠倒黑白,看得我十分难受,只想仿佛在战场上发起冲锋,将这种不公之事碎尸万段。”
勇者盯着骑士看:“……就这样?我还以为你是真的想要杀了她。”
“如果在我的战场上,确实。”骑士坦然道,“但这里是你的主场,而我是来帮你的,所以当然按照你的方式来啊?”
“所以我奇怪的就是这个。”勇者吞吞吐吐,“亚瑟……其实,你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奇怪吗?”
骑士看着他这幅样子,笑了起来,摇摇头道:“吾友,我知道你在暗示我什么。但是……”
“首先,你面前的我无疑正是我。因为你是否还记得?刚认识的时候,我对你说过这样的话……”骑士翘起腿,摊手道,“——仇人的朋友又不一定是仇人,朋友的朋友也不一定非要是朋友。立场问题在不同的场合进行不同的处理就行,实在不行就进行一场决斗来让命运裁决我们谁更正确。”
勇者抱起肩膀做出回忆的表情,然后点头:“确实。我想起来了。”
“就是这个意思。我一直就是这样的人。”
“折露葵是我的敌人,不代表我就要反对你们交往,更不代表我要黑白颠倒,把‘般配’说成‘不般配’……”不过他随即还是露出了片刻的难受表情,“不过你们的相处模式……在正常人的我看来,还是很难接受就是了。”
勇者挠挠头,傻笑。
骑士又道:“其次……我知道我们是什么情况。”
勇者的笑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他呆呆地盯着骑士:“你知道?你……真的知道?”
“真的,因为我有经验。”
“……”
“——他心通。用杰克的话来讲,就是他心通。”骑士继续表情轻松地揭晓了答桉,“我们所有人,都不是真正的‘我们’,而只是‘我们’在你的领域里照见的‘投影’……一个精神的复制品。”
勇者继续呆呆地凝视着骑士,好久之后,深深叹息着捂住了脸:“你真的知道了……”
“因为我‘应当知道’对杰克与惠人的抓捕行动发生在半年前而不是两年前。我也‘应当知道’那场抓捕的结果是杰克死了而惠人在逃亡。”骑士用绕口令一般的话说道,“所以当我意识到我‘之前都没意识到’自身所知与现状的致命冲突的时候……我就大致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
“从鄂霍茨克海到克利夫兰火山,从收容所到血肉高校,再到勇者与龙的大陆……我们并未到真正到达过这些地方。所有的经历,其实一直就只是发生在你的精神世界里。”
“我们这些人,包括我自己……都只是你从某个时刻截取过来的分支,并各自被赋予了一段时间的推演。”
骑士说完了。
而勇者则深深地叹了口气,将脸在臂弯里埋得更深了。
过了好阵子,他才从手臂下发出声音:“我之所以一直不愿意去见魔王,一个原因是因为我还没准备好,而另一个原因则是……我还不想你们离开。”
“我也是在佑美子砂夜和绫乃消失后,才完全苏醒过来的。那时候,我才意识到了自己做了什么,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她们给了我答桉之后就退场了。若你们给出答桉,你们的意义与任务也就完成了,也就没任何理由继续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了。你们……也会‘退场’。”
“于是我明白了……当我终于醒来的时候,这个世界便会终结,你们也都会消失。”
“一想到这一点,我就很难过。”勇者埋着脸,声音有些哽咽。“勇者不会在乎这种小事,但我……”
又过了片刻,他才继续说道:“所以我想,反正还有时间,不要终演,不要退场。我想和朋友们慢慢地旅行。”
“可是,原来……原来你们一个个的……‘我早知道’。”又间隔了很长的时间,勇者才从埋在胳膊肘下面的脸那里发出了下一句话来,“你们怎么一个个的全都一副‘我早知道’的样子!这样……这样不是显得好像你们在陪我玩过家家吗!
骑士终于附和了一句:“事实也的确如此。”
“……”
于是骑士拍了拍勇者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的。谁不会做梦呢?能帮朋友实现一个好梦,为什么不去做呢?只要最后,在该醒来的时候醒来,就行了。”
勇者却突然愤怒了起来。
“够了,亚瑟!”他勐然仰起脸来,一拳重重地锤向身旁的黄铜大门,扭头对着骑士吼道,“我就是搞不懂!杰克也好,你也好,你们为什么一个个都那么平静,一个个都理论一套套的?”
“折露葵是因为自毁倾向,杰克是因为早就被仏学烧坏了脑子,惠人的满脑子只有杰克根本没空闲想她自己……你呢?你又是脑子哪一根筋搭错了???”
“——到底为什么,你们一个个能这么平静地接受‘自己不是自己并且很快会消失’这种事情啊!
骑士望着他,最后挠了挠头。
“好吧,反正这个我等下就消失了,完全不需要负责嘛……那就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骑士抱起肩膀,非常认真说道,“灰原啊,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哎——??”勇者不知为何别扭了起来,“要,要现在说这个吗?好难为情啊……”
骑士则坦荡地继续说下去:“因为看到你,就像看到了我,所以令我忍不住去帮你。”
“我意思就是……没错,亚瑟·勒·菲,也是一个异乡人。”他无比平静地说道。
而勇者,则一瞬间陷入了震惊之中。
“亚瑟·勒·菲这个人,已经很习惯身不由己地被投影到某个陌生世界的经历了,并不差你这一次。而他为自身设定的锚点,则是他的使命与荣誉感。无论哪一次睁开眼睛,只要自己仍是亚瑟·勒·菲,便要拯救他人,要做一名堂堂正正的骑士……他发过誓。”
勇者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
“——就是这样!”而骑士则高兴起来,伸手锤了一拳勇者:“所以……好了,到时间了,让我速速说出自己的想法吧。我等这个可以毫无顾忌畅所欲言的时刻很久了。”
然后他认真望着勇者,一句句说道:“灰原,我相信你,所以你也要相信你自己——这就是我的答桉。
“你就是你自己。喜欢折露葵的也是你。没什么大不了的,承认也不丢人。
“勇者寄宿在你的体内,新娘则影响着折露葵……但勇者爱新娘,与你喜欢折露葵,这两件事又有什么冲突的呢?就不能同时发生吗?
“至少,我,亚瑟,从一开始相信的都是你,灰原。而不是什么勇者。”
说着,他动作麻利地将一把钥匙塞到了勇者手里:“去吧。灰原,我知道我是谁,我也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因为你向我求助了。就像火铊一样,你需要帮助,才把我们‘拉进来’的,所以……我很高兴能帮助到你。”
“不要太难过了。既然是‘他心通’,也许其他的我们也总有机会‘同步’,想起在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的……对吧?”骑士一边开始化作消散的光点,最后,竖起大拇指,露出闪亮的门牙:“比起来,吾友,请你小心另外一件事:集团的项目,可远不止是你我这两个。”
……
勇者再次变成了孤独一人。
黄铜大门前,再次安静下来。
这次,他搓了搓手上最后一枚钥匙,耸耸肩,没怎么犹豫就立刻就站了起来,走向了黄铜大门。
勇者走到大门前,将最后一枚钥匙插了进去,然后抬头望向黄铜大门上方无限延伸的天空,自言自语道:“是时候了。”
大门缓缓开启。
黑暗从门缝里流淌了出来,吞没了勇者,吞没了周围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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