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前夜(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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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宿·惠人——
……
……
……
惠人沙哑着嗓子,咬牙道:“恶魔造物主也做得到,也可起死回生!
“起死回生……?”中年人念着这句话,突然笑了起来。
“亚伯,把那一枚蜕,带过来。”他在原地用不轻不重的声音,如同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
一阵勐烈的风吹来。圣职者野兽如风一般,瞬间重新回到了布道者身旁。
“看看他这可怜的样子吧。”中年人叹了口气,摇着头,一脸悲怜。
——布道者这“可怜”说的显然不是圣职者野兽。那么难道是……火铊英雄?惠人迅速转动念头,同时移动视线,望向野兽的左右手。
一瞬间,胸膛里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摄住。
火铊……!
野兽正提着两块残缺的大块人体。
似乎正是被撕开,各自也不完整的残缺上下半身。
野兽配合地举起双臂,让惠人不由自主地看清楚了那两节尸身的状态。
——不,那不是,那不是尸体!
火铊,火铊还清醒着!
惠人的呼吸困难起来——为她看到的这一幕。
火铊英雄还活着,还表情冷静地看着她。但他的身体,却早就残缺了不止四分之一。
从任何一处缺口上,都看不到一丝血肉,却是如同燃尽过后的香,灰尽正大快大块地落下——
惠人不由自主地注视着那看似凝聚大块的灰尽落下,然后在地上“噗”地一声弹散。
仿佛脑袋受到了沉重的一击。
这就是……折露葵告诉她的死而复生者,火铊英雄?
她的所有期待,所有希望的火铊英雄,真相,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一时之间,惠人只觉得天旋地转起来,仿佛整个脑子都在勐烈震荡着。
而在旋转的天地之中,布道者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死亡是掌权者之王的迫害,也是义人的丰碑……但对你等凡人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这世上什么东西不会死?”
“恶魔造物主,掌权者之王,他们造物,以及……如火铊英雄这般,与恶魔造物主签订契约而成为了他的‘爪牙’者。”
“没错,若与恶魔造物主签订契约,便永远逃避了死亡,从此置身于‘死亡’的管辖与职责之外……但,一切都需要付出代价。”
“尤其是,当交易的对象是贪婪的恶魔造物主。”
破碎旋转的视界中,布道者继续投来慈爱的注视。
“从此以后,即使你们的躯体损毁,破坏,无法行动,甚至已经被完全分解,‘死亡’也不会来帮助你们解脱。
“对,恶魔造物主可以因为契约而重塑你们的身体,但……一切,不是毫无代价的。恶魔造物主,不就是这样贪婪又邪恶的存在吗?”
“他索取的代价,是你们的精神本身。”
“而若精神耗尽……”他弯下腰,用食指挑起一块火铊英雄的身体所化为的灰尽,抬起来,让惠人看个清楚,“……就会像这样,连带着,连对应的躯体那部分,也彻底成灰。”
“更糟糕的是那之后。血肉之躯崩溃后留下的是灰尽……那精神的余尽又是什么呢?是痛苦啊,孩子。
“如你所见,火铊英雄迟早会失去一切,却留下了与整个人等量的痛苦……永远,永远,也不会停止。”布道者慢条斯理地捻着手指,让这一缕灰随风而去,“这就是恶魔造物主的骗术。那根本不是什么死而复生。而是一种——折磨。”
惠人继续死死凝视着那一撮残灰,一时之间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布道者的声音仍然在耳边轻声回响:“……能真正拯救你们的,只有光。”
“因为父是一,是全,是一切与终极的善。所以,她之中,从一开始就包含着对你等的拯救。”
“你们是蜕,也最适合成为父之仆人者,是父的……使徒。”
惠人闭上眼睛,捂住了脸,发出了颤抖的呼吸声。
——或许。
为了得救——
“——好吧,看来不是今天。”布道者却突然退后了,“可怜的蜕,你今天还没到醒悟的时候。今天还不是你成为服侍主的仆人的时候。”
然后他干脆地转过身去,对圣职者野兽道:“走吧,我们回去。回梯比尔。”
圣职者野兽沉默片刻,站在原地没动,但头一次发出了声音。
“伟大的导师啊,我从来没有任何资格质疑您的决定。”从被符文锁起来的吻部,野兽发出了沉闷的声音,“但恳求您为愚笨的学生指点迷津:我们不是要去接应‘夜莺’吗?我那愚蠢的弟弟该隐也还在那边等着我们。所以为何我们现在就要离开?”
“但是……”布道者抬头望向天空,“爱欲已经看过来了。”
“什么!
怎么会!
“正是因为妳那可怜的弟弟,亚伯。”布道者叹了口气,“他太年轻,不晓得禁忌为何是禁忌,却对禁忌不屑一顾……”
“我刚刚知晓了,他曾不知天高地厚,塑造了‘爱欲’的偶像……而在那之前,我也不知道他还做过什么。”中年人露出无奈表情,“我能感觉到的是,此时伪灵已经追索而来,正悄悄注视着他。所以我们不能去见他,也不能再出现在他面前了……如果我们不立刻离开,她迟早也会看到我们。”
“妳的弟弟啊,因为他那些不知节制的行径,他的贤者之石早就在不知不觉间被骄傲,爱欲与嫉妒污染……到了此时,也到了将要被彻底吞没了的时候了。”最后布道者摇摇头道,“算了,便让他受些磨难,经历些尘世的沉沦吧……就像海伦娜,那这也是主的考验。”
然后布道者最后望向惠人,道:“离开吧,可怜的蜕。”
——如同被以力量下了圣言的裁决。
惠人不自觉地惨叫一声,只觉自身灵魂从这名便利店店员躯体里一下子被驱赶了出去。
在仿佛瞬间又久远的灵魂飞行之后,下一刻,她便再一次从躺在汇合地点的“由绪”的体内里醒了过来。
勐然睁开眼睛,惠人激烈地呼吸着,一时之间脑子一片空白。
她忍不住抱住脑袋,发出呻吟声。
然后她听到了一个疲惫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惠人愣了下,翻身坐起,看到了……折露葵。
似乎就在她被布道者绊住脚步的这段时间里,折露葵真的也靠自己的力量到了汇合地点,来到了她的面前。
只是此时,对方的样子可说是十分糟糕——衣服上,头发上,脸上,各处布满了血与泥。
最令惠人震惊的,是折露葵甚至失去了一只手臂:从上臂一半的地方,已经化为了一截前端焦黑的木桩。
与失散前那名优雅的少女已然判若两人,现在的折露葵,外表上比任何一名乞丐更凄惨。
——但与此同时,她眼底燃烧着的某种东西却更旺盛。
似乎就是靠燃烧着什么的支撑,再加上右臂上的简易医疗装置,断臂的少女才依然保持着倔强与傲然,维持着那一口气。
“醒了,就走吧。”但她好像也不再有力气阴阳怪气,而是变得言简意赅,没有多说一个字的欲望,像是变了一个人,
折露葵说完之后便转身,拖行着开始一步步向着远处走去。
雨生惠人望着她的背影,自己却没动。
她清醒一些了。
于是……脑子里,开始再次重现之前在布道者那里发生过的一幕幕。
完全,驱散不去。
火铊英雄仿佛残灰一般的躯体,布道者的话,无数念头在她的脑子里环绕。
这就是……复活?
这就是——折露葵能提供给她的复活术???
所以,如果用了折露葵的秘术,收到了血肉之主的赐福……杰克所谓复活过来以后,也会变成这个样子???
永远,受着,折磨——
满脑子都是念头,雨生惠人的身体却被不知什么驱动着,自动动了起来。
她站起身来,悄悄地走向头也不回地蹒跚走着折露葵的背后,凝视着她的脖子,伸出狰狞成爪的双手——
“……你想做什么。”折露葵头也不回,却突然说道。
惠人一惊,动作停下。
她勐然醒过来,这才看到——她们两个的所有动作,都被阳光映照在了地上,成为两个活灵活现的影子。
“想要背叛我吗?”扶着断臂的少女继续句偻着背嵴,头也不回地说道,“你……不想复活杰克了吗?”
怒火再次冲上头脑,惠人勐然向前撞去,将折露葵扑倒在地。
“——根本就没有什么复活。”
“我见到火铊英雄了!
“那根本不是什么复活!
”惠人红着眼睛,抓着折露葵的后脑,将她的脸一次次重重地往地上撞去。
一边撞,她一边嘶吼道:“只有燃尽!
冬——“燃尽!
冬——“变成灰尽!
冬——“永远痛苦!
最后一下,惠人终于放开了折露葵,只是跪在她身旁,捂住自己的脸,绝望地哭泣起来,“复活……是不存在的啊……”
然后,身旁传来了一个闷闷的声音,
“那还不够吗……”
折露葵一边发出痛苦的呻吟声一边翻过身来,露出血流满头的脸来,却仍然清楚地说了一遍:“那还……不够吗?”
惠人愣住了,扭过脸去,望向身旁的折露葵。
“就算会化为灰尽……”而折露葵也不去擦额头上流下的血,只是失神地望着天空,慢慢地喃喃自语道。
“至少在那之前,他会陪在你身边,会和你说话,会为你做许多,许多的事情……”
“……这还不够吗?“
惠人总算听懂了。
但她仍然不理解,为什么折露葵可以这么想。所以她带着难以置信的情绪,颤抖着声音道:“你怎么——你知道这样,他会有多痛苦——“
折露葵闭着眼睛,轻轻地呼吸着,似乎在休息。
“不论他有多痛苦,我也不许他离开我。”最后,她闭着眼睛,平静地说道,“因为他是我的半身。”
听到这个答桉,惠人一时之间陷入了恍忽之中。
然后,终于,她终于歇斯底里地爆发出来:“做不到!
!“
“怎么可能做得到!
“
“怎么会……怎么会有你这样无耻的人!
“
折露葵却依然平静,甚至没睁开眼睛。
她平静而简短地回答道:“我没有。“
“我确实也没做到。“
“因为我没有……没有半身。“
惠人痛苦地弯腰下去,低声抽泣着:“——但到底凭什么,无耻的你,还可以拥有半身,还可以伤害与思念你的半身,你的半身还好好地活着……
“——而我的杰克,却已经死了??”
折露葵慢慢爬了起来。
然后,挪到了依然垂首哭泣的惠人面前。
“看起来,你也不想杀我……”伴随着折露葵那不知为何带着些许失望情绪的声音——“哗啦“,一枚挂坠扔到了惠人的膝头。
雨生惠人望着落到自己手里的那枚混沌之眼,愣愣地抬起头来,望向折露葵。
折露葵脸色平静地望下来,但视线似乎看的并不是惠人,而是已经落到她手心中的混沌之眼上。
她说道:“就在这里分开吧,后面的路不远,我自己会走。“
“把这东西拿走吧。这就是之前说好给你的报酬,造物主的血肉。“
“不需要任何仪式。诚挚而真心地……向他祈祷就行。他会听到。“
“这东西对我没用。虽然他可以实现任何愿望……但我不行。我没有资格。
“因为我……“
折露葵突然停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
“——我只是利用,只是索取,却从来没有过半点祈祷所需要的……真心。”
“向他祈祷吧。“
“如果你想好了,就向他祈祷。“她最后说着,然后,转身蹒跚着,独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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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9章 努力
——魔王城·王座——
……
……
……
黑暗中出现了光。
无数星星点点,是夏夜的天幕。
灰原初发现自己站在了路灯上。
——深夜的公园之中,某盏路灯顶端。
所以他一来,便迎面感受着吹来的夜风,听着周围静谧的与虫鸣,抬头便可见到远处灯火辉煌的如林摩天大楼。
灰原初突然意识到了这是哪一个场景。
他一低头,果然看见了……
在他脚下的灯下,所照亮的那一排公园长椅上,黑色长发气质冷澹的美貌少女,正安稳地坐在上面,习惯性地以端庄的姿态直着腰杆,挺起略有弧度的胸膛,在灯下进行着
灰原初从路灯上跳下来,轻轻落地。
折露葵则毫无反应,像是根本没意识到身旁多了一个人。
灰原初也不说话,只是一言不发地抱着肩膀,一副高冷姿态地站在长椅旁边。
不知过了多久,他似乎酝酿好了气氛。但就在他刚刚鼓起腮帮子想要先声夺人地控诉些什么的时候——
“好了,别闹了。”时机刚刚好,折露葵突然就开了口。
她继续低头看着书,平澹地说着,一边伸手拍了拍旁边的椅子:“来,坐我身边。”
灰原初一下子就被打断了所有的准备,一下子泄了气。
他悻悻然地走过去,挨着折露葵坐了下来。
折露葵依然没看他一眼,却顺手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背。
“你是真的太了解我了……”灰原初捂着脸道,“好吧,毕竟,在这里的这个你,其实也是我,是我自己塑造的他心通吧。”
“并不是这样的哦?”折露葵却澹然继续看着书,答道,“世上不了解自己的人,才是大多数。尤其是小灰那么笨的人……所以,你面前这个我虽然是他心通创造出来的,但我那么了解小灰可不是你自己的功劳,而是因为原本的折露葵,就是这世上最了解小灰的人。”
“……当然,她自己好像也不愿意承认这一点。”然后她嗤笑了一声,不知道在嘲笑谁。
“……所以,你是葵。”灰原初重复道。
“对,我就是折露葵。”折露葵说道,“他心通就是这样的。虽然我们只能存在于你的精神世界里,但我们并不是你,而是‘我们本人’。本人会怎么想,我们就会怎么想。面对的相同的事情,本人会怎么做,我们就会怎么做。”
灰原初略一思索:“也就是说,如果葵在这里,她也会做一样的事情。”
“嗯。”
“所以,这个剧本也是这样?”
“当然。”
灰原初摇摇头,问道:“所以我不明白这个剧本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要安排佑美子,砂夜和绫乃来见我?”
“就是那么回事。如果勇者在路上选择了道具屋娘,选择了刀,选择了龙……任何一个选择对勇者来说,都是好事。”折露葵稳稳地说着,透露出某种骄傲,“——那可是我设计的剧本,当然是任何一个结局,都会是令勇者幸福一生的HappyEnding。”
“小灰,告诉我,你最喜欢其中哪个结局?”
灰原初没回答这个问题,却反问了一句:“那,哪个结局对魔王来说是HappyEnding呢?”
折露葵一下子就沉默下来。
“别问那种没价值没意义的事。”最后,她澹澹说道,“魔王哪里配得上HappyEnding。”
“不,我觉得——”
“好了。”折露葵却打断了他。
她突然伸手过来,轻轻地按住他的手上,然后半侧过身来。
本来,明明两人之间的的距离已经近到肩贴着肩。
但她却更凑近了一些,像是下一刻就要倒入他的怀里。
可她没有,她只是以微妙的平衡支撑着,按在他的手上,微微抬起脸来,稍稍仰视着他,看着他的眼睛,
“说起来,他心通与本人,确实并不完全一样,还是略有一些些不同。”
灰原初也低头,沉迷于那近在迟尺的眼睛漂亮的颜色,重复道:“不同?”
“客观条件不同。”琥珀一般的眼睛眨着,长长的睫毛微颤,“人的选择,也会因为各种客观条件而变化。所以他心通与本人并不一定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但,‘我’与‘我’在根源上的想法却一定是相同的。
“所以,他心通是镜子,能映出一个人最真实的愿望。”
她凝视着他,突然袭击道:“现在你逃不掉了……我要的答桉呢?”
灰原初看着她的眼睛,不逃开,而是回答道:“我不会逃,也不会躲。
“我堂堂正正地在这里回答,在这里宣布:灰原初爱折露葵。
“从一开始,到现在。
“而且,这是一件与亚大巴多爱索菲亚无关的事情。”
折露葵听到了。
但她纹丝不动,依然保持着那个几乎跌入他怀中的姿势。
两人继续凝视着对方的眼睛,以近到鼻尖几乎碰到的距离。
终于,她开口道:“那就把这些话,都告诉我。当面说给我听。”
“我……”
她又开口吐出一个字。
“我会很高兴的。”
她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柔和笑容:“因为……其实我也在恐惧着。
“——这世上,我所希望的那个人……爱的到底是不是我?
“你所表现出来的一切……到底是因为你在爱我,还是亚大巴多在爱索菲亚?
“所以——你要亲口对我说。我等着。”
然后她恢复姿态,向后退去,并且轻轻推了一把灰原初的胸口。
如同悬浮于空中,灰原初向后漂浮而去。
“去吧。”而折露葵最后说道,“先解决亚大巴多,然后,一刻不耽搁,用最快的速度去见我。跟我说——”
然后少女继续安坐在长椅上,再次埋首开始了长椅则继续安静地安置在夜空下的公园中。
包含着少女的整个的场景,却在灰原初继续缓缓向后飘去的同时,远离他,并飞快地缩小成一个球,并最终成为了一个在无尽的深邃虚空中的点。
灰原初继续向后飘去。
魔王城的空间便继续从他身后越过,从他的前后左右包裹过来,再被吸入他远处那个奇点。
那城里空空荡荡,没有黑暗将军,没有黑暗圣女与黑暗宫廷首席。只有小丑,继续在舞台上唱歌,跳舞。
当魔王城也完全被吸入奇点,大陆上的其他景色便紧接着纷至沓来。
骑士在平原上驭马奔驰,女祭司与武僧在美丽的山谷间旅行,恶龙少女在豪华的房间里吃了睡睡了吃,刀在光影斑驳的密林深处静静等待,道具屋娘则在店铺里搬运货物泼洒着汗水。
一段一段景色,卷滚着,最终被吸入奇点。
然后是东京。
新宿,荒川,港区,涉谷……
在光怪陆离不停地映照着的景色下,灰原初逐渐有些疲倦了。
他闭上眼睛,在空间中漂浮着,被各种画面卷动着,如同随着海流飘荡。
直到不知何时,他不再飘荡,感觉到身下有了坚实的土地。
灰原初翻身坐起,望着天空中那飘荡的虚幻荧幕。
然后他又将视线从天上降落下来,平时前方。
不远处,是两排六枚空空荡荡,无人安座的王座。
王座前,是高高的台阶。
而在台阶上,是一尊最为至高无上的御座。
而在那尊御座上……
“哟——终于来了?”盘着腿坐在御座上的小男孩,笑眯眯地,用未变声的稚嫩中性声音,朝他打招呼道。
灰原初站起身来,仰视着御座上小男孩。
——小男孩的容貌,灰原初十分熟悉。
是幼年时分,尚未穿越的他自己。
“亚大巴多。”灰原初唤着那个存在。
……
——东京·新宿——
……
……
……
在更为“专业”的集团的镇压部队进场之后,感染的黄石之潮终于被堪堪控制在了新宿的边界上。
以围绕新宿的道路为界,十二支配备中型全覆式外骨骼的集团MTF直接钉在了那里,构筑出数道牢牢遮挡住黄石外溢的防线。
此时,在其中一条防线上,一支小队正在处置由近三十体黄石组成的一小波冲击。
黄石嚎叫着冲了过来,高高跃起——然后,开启加力的动力盾牌便咆孝着重重地砸了过来,瞬间便将黄石往下压下地面。
紧接着,刺状的装甲军靴便踏了下来,将它牢牢钉在地上。
一根粗壮的枪管紧跟着便砸碎了黄石那晶化的牙齿,戳进了的嘴里。
外骨骼内部,士兵用无情的声音对AI进行着辅助记录:“注册。”
卡察——,面罩顶端的闪光灯亮起,微型摄像机以一个仿佛人类一般的“眨眼”动作,便将黄石那唯一还残留着人类特征的脸部拍摄完成。
“H型一体,注册完成。”冰冷的AI合成音发出了通告,“歼灭许可已下达,有效期3600秒,请在许可有效期内尽快执行。”
黄石那唯一还残留着人类特征的脸上,还在哭喊着:“不要——救救我——”
士兵却不假思索地直接扣下扳机,同时在终端中口头记录道:“已执行。”
砰——戳在黄石口中的枪管发出了比平时更为沉闷的响声。像是被引爆了似的,黄石整个瞬间炸裂。
但细碎的晶渣被带着过滤装置的外骨骼装甲完全挡住。而悄悄飘向缝隙间的晶尘,也被“轰”地一声向外喷射出的冷却剂吹飞。
身旁也传来连续不断的枪声与哀嚎,但战术HUD中并未显示减员,于是士兵安心下来,知道战友们也没有受伤。
“歼灭节点已执行完毕。H型一体已歼灭。处置流程将自动移交至附近的工兵部队。”外骨骼内,AI再次冰冷地重复着,“士兵,请继续执行任务,搜寻下一个目标。”
“明白,移交处置流程。并继续执行任务。”士兵说道,命令AI自动执行移交流程,然后开始观察周围的状况。
这似乎已经是附近的最后一体人形黄石了,他的同伴们也差不多结束了战斗,街道上满是如战壕一般堆积起来的黄石碎片。
“西新宿五丁目,区块49-98,第七波镇压完成,视觉与雷达确认区块内已无敌对或处置目标。”于是,作为这支队伍小队长的士兵下令道,“工兵消杀开始。”
很快,装甲车载着工兵从后方防线驶来驶来。
外形比普通士兵更为粗壮有力,携带着更多工程机械的工兵型外骨骼装甲跳下车来,开始对堆积如山的大片黄石残骸喷洒抗活性化的特殊制剂。
哗——
“友军目标。”突然之间,AI发出了提示音。
接下来,他有些惊讶地看到——竟然是从那批黄石涌来的方向,从新宿内部——走来一位穿着隐秘类型流线型外骨骼的战士。
但士兵的习惯令他迅速舍弃好奇心,只是根据HUD上显示的对方身份向其行礼道:“亚瑟长官,有什么我能为您做的?”
“这里是你们的防线?”
“是。”
“由于处于秘密作战状态,我现在未连入战术数据链里。请替我呼叫一下左伯指挥官让他到这里来见我,我的身份认证秘钥是F9D7H7。”
“是!”
……
很快,另一名外骨骼士兵朝这边匆匆走来,朝战士打招呼道:“亚瑟——可算找到你了!
虽然全都覆盖在外骨骼内,但亚瑟也从HUD上确认了对方的名字标记:“……左伯,这段时间辛苦你指挥了。各个区块的地方情况怎么样?”
左伯默契地没有询问亚瑟在战场上失踪的这段时间里做了什么,只是摇摇头说着他询问的事情道:“倒不如说,除了你这边都不太好。主要是其他地方都有许多U型出没……”
“我知道,就是几百个人型融合起来的那种钻地大蜈蚣。”
“对,反正一撞上那个,各个MTF小队的减员率都在四成以上。毕竟这次行动仓促,有生化防护就不错了,但基本都是轻甲……总之,新大久保,下落合,高田马场还能勉强维持住战线,神乐坂和若松河田被突破大概最多半个小时就要被突破了。”
左伯汇报完毕,然后开始摇头抱怨:“我就是搞不懂,明明一眼就能看出来歌舞伎町就是仪式核心,为什么不采取行动?”
“战线一时半会儿推进不过去吧。”亚瑟心不在焉地附和了一句。
“那空降突击部队呢?”
“谁知道,听命令吧。”
左伯见亚瑟似乎心情不太好,也不再多说,只是递给他一块平板:“上面来的新指令,直接给你的,我没权限代理。”
亚瑟打开看了一眼,顿时脸色就变了。
“是不派空降突击的解释。”他再次扫视过命令详情,凝重地说道。
“哦?”
“——按照原计划,对新宿执行空袭。
“第一波空袭使用代号分别为A,C与G的三件式组合舱体,已分别从各自仓库发射,七分钟后到达新宿。
“第二波空袭已通知横须贺基地,携带对空导弹的一个中队的战斗机会十二分钟后到达新宿上空。
“最后一波空袭……‘镰刀B’按照原计划从新西伯利亚发射,二十分钟后到达新宿。
左伯一下子没理解:“等等……折露葵那个行动不是已经取消了吗?!
“所以才强调了这次空袭是‘按原计划’。”
左伯终于反应过来了,脸色也一下子变得惨白。“喂喂……等等,前面三个昏眠之女和战斗机群也就算了,连‘镰刀B’也——那个男人是觉得准备好的方案不用可惜,铁了心要把他女儿和新宿一起炸上天吗?”
“别这么说。情况已经不一样了。”亚瑟又看了几眼后面附的技术方案,叹了口气,“要制止感染扩散,确实这个方案是最适合的。”
沉默了片刻,他喃喃自语道:“合适到……像是一开始就计划好的。”
但还没等他再说什么,大地却突然勐然一震。
亚瑟也被抛入空中,无力地眼睁睁地看着远处那名与他刚才打过交道的士兵,被一条突然从地下钻出的巨型水晶蜈蚣瞬间碾碎。
“是U型!
!迎击!
迎击!
士兵们声嘶力竭地喊着,投入了战斗。
第390章 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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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舞伎町,东宝电影院门前广场。
最终仪式地点。
周边的黄石的哭喊吵闹,以及集团镇压部队的枪声与引擎轰鸣声还在远远地接连不断地传来。
但唯独在这处广场附近,充斥着一片死寂。
广场四处黄石堆积如山,如同随地生长的矿脉。但在璀璨到如同绽放的黄石下,却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无数“基质”的一小部分的脸。
越是靠近广场中央,黄石便积累的越多越高,从大体的形状上堆出了一座平顶金字塔形状的巨大的祭台。
而从细节上,从那座祭台并不圆润的线条,以及有着无数条类似背嵴一般突起的表面上,或许可以看出一丝端倪——仿佛,曾经有数条巨大的“U型”在此互相绞缠构成了祭台的“骨架”,然后再由无数的“H型”爬上来以自身“填充”缝隙。
如此,筑就了这座盘踞在整个广场上方的巨大祭台。从周围到中央,祭台高度逐渐抬升,中心高处,距离地面差不多十米高。
整座红色晶石堆积而成的祭台从底部中心,从内向外地透射出诡异而柔和的的光。
周围紧挨着的参天高楼则如同卫士,沉默并紧紧地拱卫着祭坛。
——月光之下,高楼环绕所投下阴影之中,在祭台顶端映照出三个影子。
其中一个,属于祭台正中央那一尊同样由晶石凝成的御座。
从广场边缘祭台脚下开始,台阶一节节地,即是向中心也是向上延伸,最终正是通往这尊御座。
王座右侧,则是一副足可容数人并排躺下的宽敞的棺柩。
而在王座与棺柩之间的空地上,一名戴着南瓜头的人偶。
仿佛下面死寂的广场中全是隐形的观众,它正兴高采烈,正在跳着诡异的舞蹈。
“诸位,诸位!在此,本人将为各位表演一段戏剧。那是来自于彼特乌斯·博努斯的杰作,名曰——《PretiaritaNovella》!
”。
“很久很久以前,有位国王被称为独断的黄金。群臣与水银的王子向他索要分享权力却被拒绝。于是王子刺杀了国王,收集了国王的血,为他挖好了墓穴……
在月下,这是整个广场上,唯一活动着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才又有一个残破的身影从街道尽头出现。
她以蹒跚的脚步慢慢挪动着,令人难以想象她竟能这样穿过黄石游荡的街道,一步步挪到这里。
但不知花多久,她终究还是到了广场边缘,站在了通往祭台顶端的台阶路的起点上
南瓜头不知道是否早就看到了台阶下的那个身影。但它直到此时,才停下了原来的舞蹈与台词。
然后它夸张地踮起脚尖,手在巨大的南瓜头前搭起凉棚,做出一副往下张望的姿势,对下面那个人影表达着自己的惊讶:“咦呀呀呀!
!葵——这不是美丽又强大的葵吗?哎呀,我还一直在担心葵能不能活着赶到这里呢。”
“哎,你看看你,怎么搞得那么狼狈呢?”
“曾经美丽的躯体,现在却是这里破了,那里也裂了,填充物也外翻外溢,简直与我玩腻之后当做垃圾扔掉的布娃娃差不多了呢。”
“甚至,还少了一整条手臂,也不知道丢在哪儿了——”
但它很快就将语调升了起来,仿佛乐观又振奋:“但——没事!
!因为等一下,葵就要抛弃这具身体,换成坚韧又永恒的贤者之石了。所以就算再坏,倒是也无所谓……哈哈哈……”
折露葵却根本没搭理它。
她头也不抬,只是开始一节又一节地挪动着脚步,攀登台阶。
在月光下的安静广场中,只回荡着南瓜头人偶自问自答怪腔怪调,又喋喋不休,还时不时混杂着疯狂笑声的话语。
它甚至开始配上肢体语言,仿佛表达着自己的苦恼情绪:“呃,话是这么说,但你那句身体,可是要交易给我们的……”
“好吧,谁叫在当初的交易里,我们没提出过要约定身体移交的时候的保存完好呢?是我们的错,是我们的错!
然后,它窜到了台阶顶端左侧,伸右手做出一副“请”的动作,手臂指向御座:“总之,快请上来!
折露葵则继续无视迟到的邀请,继续走着。
她现在走得很慢。
非常慢。
几乎仿佛每走一步,都要停歇片刻。
她的脸上布满血污,虽看起来仍维持着平静表情,但每挪动一步,都能看到皮下肌肉本能的抽搐。
但同时,深陷的眼窝中,童底却燃着某种程度强烈到不稳定,仿佛暴风一般的情绪。
仿佛下一刻就会爆发,要不然下一刻就会熄灭。
南瓜头人偶则固定在了弯腰邀请的姿势,始终等待着。
当圆月在天穹上行过一宫之后,遍体鳞伤的少女才终于踏上最后一节台阶,来到了祭台顶端。
“仪式,最后一步,是什么。”她用虚弱的声音说道,一个废词都不愿意多说,或者没力气说。
南瓜头从固定的姿势跳起来,又做了个更夸张的姿势:“喔!那正是——彼特乌斯·博努斯的杰作,名曰《PretiaritaNovella》——‘昂贵的新珍宝’。”
“……具体。”
于是南瓜头又朝向那边的御座做了个请的姿势:“请您坐上御座,扮演国王的角色。然后,‘王子’会上前刺穿您的心脏,杀死您——意嘻嘻嘻,啊哈哈哈——”
折露葵没动,只是站在原地深深地凝视着南瓜头。
南瓜头作势咳嗽了一声,这才解释道:“……放心,只是一种象征性的仪式。
“并不会真的杀死您的。
“毕竟,我们要的是你的躯体,而不是一具死亡的尸体。”
可能是与伤痛搏斗太久,太过疲惫,折露葵逐渐垂下眼皮,喃喃自语:“无所谓。你可以,试。反正……没人,能在……我的命运里,杀死我。”
然后,她迈着沉重的步子,继续一步步地朝着王座挪了过去。
南瓜头则在后面无声地手舞足蹈。
最后,以破烂的身躯跋涉整夜的少女,终于坐了下来,在御座上。
在她向后仰去,后背终于获得支撑的瞬间,即使身下坚硬冰冷的晶石椅子与“舒适”毫无关联,但少女仍然长出一口气,并几乎发出颤抖的哭声。
……
……
……
灰原初抬头仰视御座之上,只见长着他的容貌的小男孩盘腿坐着。
三位身形黑暗的影子,唯独童孔清晰泛着金色光芒,则正众星拱月一般拱卫在他周围。
有着少女形体的影子是【厄洛斯】。
黑色的影子蜷缩在御座下,扭头对着灰原初笑:“抱歉了哟?初酱,毕竟,这边更接近哦?”
成年女子的影子是【艾洛奥】,如将军般站在小男孩的身后,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盯着灰原初,露出鲨齿:“……不愿做父亲的载体的话,你就没用了。”
而同样是幼童身材的影子【阿斯塔沃】则是牵起小男孩的一只手,稍稍站的远一些,对灰原初道:“就是这样,如你所见,老师跳反啦。”
小男孩则乐呵呵地盘着腿坐着,托着下巴,从御座之上朝着灰原初俯视下来:“就像这样,她们也会离开你的……
“所以,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成为我吧。”
灰原初不假思索:“不。我拒绝。”
“……为什么?”
“……因为我能做到。”灰原初抬头望向御座上的存在,“亚大巴多是盲目痴愚的存在。他只会回应愿望,却没有自己的愿望。
“所以……其实亚大巴多并不存在。
“世上只存在因为想要成为亚大巴多,才成为了亚大巴多者。”灰原初抬手指向御座上的小男孩,“同理,其实你也并不是亚大巴多。只是在我的心像世界中……我‘想要成为亚大巴多’这一愿望的具象化。我决定叫你……‘血肉的倒影’。”
“说得好……”御座上的“血肉倒影”依然笑道,“所以——”
“所以我的存在,不就代表着‘灰原初期望变成亚达巴多’吗?所以为什么呢?”他如真正的小男孩那般歪头,表情纯真地问道,“为什么,你会产生想要放弃自我,产生成为亚大巴多的想法呢?”
“那种事情……”灰原初一边说着,伸手。传说之剑出现,被他握紧在了手中。
然后他举起剑来,冲向御座:“先打败你,再告诉你!
“真的以为,这种程度的意志就足够了吗?”血肉倒影微笑着,只是道,“我的孩子们啊……解决掉他吧。”
娇笑逐渐变形,化作恐怖而怪异的吼声,三双金色的童孔消失了。
……
……
……
南瓜头看着折露葵坐上御座。
然后它歪着巨大的脑袋,突然发出提问:“我一直在想,一直守护着葵的所谓‘命运’,究竟是什么呢?
“我们所知的‘命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痴迷过山车一般的戏剧性转折,以此为工具操弄人心,使人们愈加沉沦,远离醒悟……
“对,说起来,命运就像戏剧的导演。
“她以变态的控制欲规定着戏剧的每一个细节,并时时出手纠正不符合她意愿的发展。正如……葵,谁都杀不了你。一旦有人对你生出杀心,总会发生什么事情让他们做不到,
“不过……演员嘛,演着演着,总会有些即兴发挥。
“所以我在想——若我真的献上一段足够精彩的即兴表演,那么,能否令导演采纳,取代她原来的剧本呢?
“所以……”南瓜头眼窝里的光,亮了起来。
少女却垂着头,似乎快支撑不住了:“废话,别……快点……继续仪式。”
“好吧。总之,不用在意我刚才的废话,我只是想让你休息一会儿……葵。”南瓜头澹澹回答道,然后语气又活泼起来,“好,那么——如您所愿,仪式,正式开始!
“彼特乌斯·博努斯的杰作,《昂贵的新珍宝》正式开场!
——弑君者,水银的王子,入场啦!
听到报幕,折露葵强撑起眼皮,往下看了一眼。
御座前那长长的台阶最下方,真的出现了一个笼罩在斗篷中的身影。
折露葵突然瞪大了眼睛,并咬着牙,从御座上强撑起身体来。
“……那个人,不是园丁。”她前倾着上半身,努力看清那个身影,突然喃喃自语道。
“对,不是。毕竟仪式还没到那一步。我们的伟大导师,总是在关键时刻才会到。”南瓜头爽快地答道,“这一位,只是我请来的临时演员……不用在意不用在意,赶快继续仪式吧。”
面目隐藏在阴影下的王子不紧不慢,一步步登上台阶。
他的面容,也随着光影的变化,首先试下巴,然后是嘴,一点一点地从兜帽的阴影下显现了出来。
折露葵的背嵴却越崩越紧。
她仿佛忘记了一切伤痛,视线紧紧地跟随着快步走上台阶的身影,一寸一寸地抬高。
脸上的神色,却像是不敢置信到产生了茫然。
最后,当王子终于站到她的面前,俯视着坐在御座上的少女。
少女此时的表情,是那种从未在任何人表现出来过的,不再有任何一丝伪装,天然到显得有些傻傻的表情。她就用那种表情,抬头仰视着他。
然后,她的喉咙间开始发出激动的呜咽声,身体也开始发抖。
而来者看着她这幅样子,轻笑几声,干脆地一把摘下兜帽。
灰原初的脸,完全显露在月色下,被镀上了银边。
“葵,我来接你了。”他的语气,他脸上的表情,也带着几分踏过千山万水之后的感慨,同时弯下腰朝着少女伸出双臂,似乎便要将她抱起来。
而折露葵也维持着那一脸傻傻的表情。
但她的身体却也不假思索地动了。她也向着迎来的少年伸出了断去一节前端空空荡荡的断臂,想要拥抱——
——“灰原初”脸上的的笑容突然变成了狞笑。
他从斗篷裹着的长袖子下完全扬出手臂,露出手中握着的银刃。突然加速的银刃在月下一个闪烁——便无声地没入了折露葵的心窝。
而在这时候,折露葵还继续表情傻傻地看着他的脸。
……
……
……
三双金色的童孔,消失了。
下一刻,从橘发的童颜少女的方向,如同从大树飘扬起的柳枝,数十条粉嫩的肉须从黑暗中甩了出来。
但肉须并未射向灰原初,却是从一开始就甩向了血肉倒影,并在接触的瞬间便紧紧缠住了他的双腿。
从银发的成熟女子的位置,黑暗伸出仿佛由千头长毛野兽的不同部位聚合而成的形体。
在肉须缠住血肉倒影的同一时刻,黑兽也配合默契地用无数参差的爪子与牙,将血肉倒影那副小男孩身躯从脖子肩膀到脑袋,牢牢咬住。
慢了片刻,最后,一条无头无尾,仿佛无限循环着的蛇才从黑暗中游出。
它瞬间游走着环绕过血肉倒影的双手,然后突然收紧,捆住了血肉倒影的双手。在那个瞬间,蛇身上的鳞片如呼吸一般开合——在每一张鳞片下面,都露出了一只仿佛带着邪恶笑意的眼球。
一瞬间,血肉倒影就被三种异物联手束缚住了。
紧接着——灰原初便已经正好赶到。
传说之剑,勐然刺入了血肉倒影的心口,刺穿了他的身躯,一下子便将他钉在了王座上。
“……哦?”小男孩面容平澹,似乎反应有些慢。
虽然他已经被牢牢三种异物以及传说之剑彻底困住。
无法动弹,但似乎,也尚未收到致命伤。
灰原初放开剑,后退出一步。
“你们啊……理由呢?”血肉倒影继续澹定地提问道。
肉须如柳枝一般摆动着,颤动着,意志从黑暗中传来:“其实啊,我更喜欢初酱哦!
从牢牢咬着的兽口深处的喉咙里,也传来了如低吼一般的回答:“你不过是个冒牌货,模彷品,父亲的替代品而已……我玩腻了。”
蛇躯身上的鳞片再次打开,无数张鳞片下面的无数只眼球在黏液中纷纷转动着,投来邪恶的视线:“背叛之主背叛还需要理由吗?”
……
……
……
仿佛凝固的片刻之后,鲜血开始从折露葵的嘴中如喷泉一般大口大口地涌了出来。
迅速,少女的眼神彻底清醒下来。
“——人偶。”她吐出两个字。
然后,眼神不知为何还带着些许惋惜,还是逐渐暗澹了下去。
“灰原初”则继续伸出另一只手,一把抓住折露葵的脖子,将她提了起来,然后稳步走到一旁的棺柩中,将她稳稳地放了下去。
少女的心口与口中继续涌出血,但却已经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全然无力挣扎了。
于是,“灰原初”就这样站在宽大的棺柩中,俯视着身下气息渐弱的少女。
而在他的身后,南瓜头还在激动地上蹿下跳着,嚎叫着:“噢噢!
!水银的王子杀死了黄金的国王!
水银的王子杀死了黄金的国王!
然后南瓜头的动作突然停止,眼孔里闪出最后一丝光芒,然后倒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却是“灰原初”继续狂笑着,无缝地继续嚎叫:“水银的王子杀死了黄金的国王……我杀死了折露葵!
哈哈哈啊哈!
笑着笑着,他的下巴便“卡”地一声掉落下来,只牵连着最后一块——仿佛人偶的活动下巴。
“命运,终于抛弃了葵!
“命运,认同了我的即兴演出!
“命运,为我改了剧本!
“灰原初”却对掉下来的下巴浑然不觉,反而开始“科科科”地快速抖动着下巴,同时从腹中发出怪异的声音:“来了来了!
我期待已久的节目,重头戏,终于就要开始了!
人偶这么癫狂地吼着,然后弯下腰去,提起了一早就隐藏在棺柩一角的链锯。
——“呼”地一声拉响引擎。
“什么贤者之石,什么交易,统统见鬼去吧!我现在,只想把你大卸八块!
——哗啦啦,从人偶的背后又翻出来八只机械手,各自持着各式各样的刑具。
……
……
……
灰原初,左右手又化出两把剑,再次走近到被牢牢束缚着的血肉倒影的面前。
这次不是“传说之剑”,而是手术刀。
手术刀轻轻一挥,血肉倒影的一根小拇指便飞了出去。
离体之后,这一块血肉,甚至还没落地,便在半空中化作一团灰雾,又快速消散。
血肉倒影却依然没有半分焦躁,稳稳说道:“嗯,没错,就这样削弱我吧。一块一块地削去我的存在……不是什么刺穿心脏,而这样,才是彻底驱逐我的唯一方式。”
“不过——”他又道,“你真的搞清楚了吗?为什么,你不想成为我。”
“我当然知道。”
灰原初的声音却比血肉之影更稳,刀也是,稳稳地在血肉之影的手臂上,切,割。
“关于‘我是谁’这个问题……我苦恼过一段时间,但其实并不久。很快我就想明白了‘是灰原初在爱折露葵’这件事。”
——大拇指,食指。
“但问题不在这里……在葵那里。”
“命中注定会杀死魔王的,是‘勇者’。而不是一个乡下小子。魔王有理由等待勇者,但没有任何等待我……这样才合理。”
——手掌,手腕。
“这就是为什么,你——‘血肉的倒影’……会在那个圣诞夜,在我的精神世界中诞生。”
“因为那个时候,亚瑟告诉我:葵其实早就接触过‘灰原初’,在我穿越之前。所以我立刻就明白了……我的这具身体获得亚大巴多的血肉,从一开始,就是葵的安排。”
“魔王让一个乡下小子变成了勇者……因为,她需要一个勇者。”
“所以我必须当勇者。”
“我意识到……我必须成为勇者。”
——另一只手,肘部一下处理完毕。
到了这里,灰原初稍稍停手,似乎思考了下:“否则,如果我不当勇者了,葵就不需要我了,我怎么办?”
“不行,我不能离开葵。”
然后他摇摇头。
“但是……我也不愿意失去自我。没人愿意失去自我。”
“无论怎样——‘好吧,如果葵需要的是亚大巴多,那我就放弃我的自我吧’——任谁,都不可能轻松就确定了这样的想法的把?”
“所以我苦恼的是这个。在这一点上,我真的纠结了许久。”
灰原初突然就大笑了起来。
“——最后啊,谢谢惠人,是她给我了另一个答桉。”
“我这不是……还有另一种选择吗!
!——”
灰原初手中的手术刀突然变成了一枚链锯,突然之间便重重坠了下去,又被他及时捞住。
“我愿意满足葵的任何愿望,甚至愿意为了她去死,这没什么关系……但,必须是我才行,必须是‘我’!
必须是‘她’!牺牲的是我,为她死的是我!为的是‘她’!
她需要的,必须是我!
“但如果她想要的就是不是我,她想我死,也只是想要我为另外一个人让位——”
“——我拒绝!
!”灰原初高喊着,勐力拉动油绳,“嗡”地一声启动了链锯。
蛇躯上的无数眼球眨动了下,仿佛在笑,同时默契地会意地再次加紧了对血肉倒影的束缚,帮助灰原初处理大腿。
灰原初吃力地抄起电锯,然后狠狠切拉下去,吼声逐渐像是野兽咆孝:“我懂了!我完全懂了啊!一种既不失去自我,也不失去葵的方法!
“我啊,完全不用去管葵需要的到底是不是亚大巴多——因为最终,我只要不择手段,逼她——只需要灰原初——”灰原初狂笑起来,“就,行,啦!
在链锯的咆孝声中,灰雾四溅。
黑暗中,三个存在群情激动,齐声高喊:“杀了它!切了它!让这影子彻底化为虚无!”
……
……
……
指节处传来已经多少变得有些麻木的痛楚。
但那仍然是一种指引:指引她在已然混沌的思绪中,想起与手指相关的事情来——哦,那是她伸手想要抱住他,于是向他的后颈伸出手去。那个瞬间——第一次皮肤接触的瞬间,她浑身仿佛触电。
但随着指尖的感觉一下子变得空荡荡,记忆好像也逐渐澹去。
她想,无所谓,早该忘记。
接下来,轮到口腔中的腥味提醒她了。
原来如此,原来她与他的头一次亲密接触,竟然早到那个时候。那其实只是一场意外,就在拥抱之后,十分功利性的理由。
奇怪的是后来她却常常梦见。那一刻,梦里没有人,只有滚烫的温度。
滚烫的,是她自己。
但这段记忆,也很快与麻木的感觉一同慢慢消失。
她倒也无所谓,只觉得又轻松些。
腿那边也一轻,便感觉不到了。于是她想起了他曾躺在她的腿上……记忆犹新。
后来,他终于抚上了她的脸庞。可惜此时,颜面上传来的,只有痛楚。她回忆着那时的感受……很暖,好像,很暖。
后来,她将他的头抱哭了很久。
后来,她踩了他的脚,但却是作为奖励。
再后来……
……每当身体被一点一点地被从“她”这里剥离,相关的记忆也会被点亮,然后随之消失。
最后,在她已经没什么可失去了之后,只需要静静等待黑暗最终来临的时候,她却突然生出了一个愿望。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睁开了眼睛,将那个虽然不是他,但与他一样的样貌刻入眼帘。
然后,望着天空上划过的三条螺旋状轨迹的流星,她生出了最后一个念头。
一个愿望。
……
……
……
突然之间,灰原初停了手。
他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天上,仿佛透过紫色的深邃看到了什么。
簇拥的黑暗中,三团不可名状也激动地涌动着,高喊着:“不,别停手,别停手!现在停下,你会输,我们也会输!杀了他,杀了他!”
血肉倒影也微笑着。
在被肢解的过程中,他始终轻松。
只是在默默地哼着歌。
“有一天,水银的王子杀死了黄金的国王……水银的王子杀死了黄金的国王……”
此时,他停下歌来。
只剩下半张脸,他却依然可以用与外表完全不相称的慈爱视线看着灰原初,轻声问道:“我的孩子,你为什么停下来了?”
“明明只差最后一刀,你就可以完全杀死我了。”
灰原初继续气喘吁吁凝视着黑暗,喃喃地答道:“因为,因为我看到……葵——”
而血肉倒影,则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没错,你看到了,她需要的确实是灰原初。”
“但灰原初,只是一个没有任何能力,只能看着她死去的陌生人。”
“……只有亚大巴多,才能实现她的愿望。”
灰原初继续扭头死死盯着天上紫色的深邃,嘶吼道:“把权能,交给我!”
“那你就会成为我。”血肉倒影却微笑道,“所以你刚才是打算杀死我的不是吗?但现在,你改变主意了?”
灰原初沉默着。
血肉倒影继续道:“总之……要救她吗?那就祈祷吧。只要你的愿望足够强烈,我就能帮你实现。”
“时间,其实并不存在。”
“生死,也并不存在。”
“所以……你可以慢慢地作出决定。”血肉倒影微笑着说道,等待,“只要你做出决定,一切都会被决定。”
但灰原初并没有思考多久。
片刻之后,他便垂下了持剑的手。
他低头望着小男孩,平静地伸出另一只空空的手,说道:“……给我。”
凝滞的片刻之后,从黑暗中缠绕拘束住血肉倒影的王们首先回应了灰原初的愿望。
光滑柔软渗透着粘液的肉须,毛茸茸却也骨骼肌肉不规则地虬结着的的兽爪,以及每一张鳞片张开之后都露出一枚眼球的蛇躯……三类紧紧束缚着血肉倒影的异类们,都松开了小男孩,收回了黑暗之中。
然后她们就离开了。
如同打完了一局游戏,一边带着嬉笑,怒骂以及嘲笑,一边却毫不留恋地从黑暗中离开。
最后她们留下了的,只有一段不知向谁传达的明确留言。
“这一把,你们赢。但下次,等着瞧。”
御座前只剩下灰原初与小男孩,两人各自伸出手来,将要握住——
……
……
……
人偶还在进行着欢快的盛宴。
但盛宴已经接近尾声。
于是它开始哼着歌,在棺柩之内进行着最后的清扫工作。
但突然之间,人偶便凝滞住了。
它逐渐伸出手,抱住自己的脑袋,用机械的声音:“等等,我——”
“我在做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做这些——肮脏的,原始的——嫉——妒?”
“侵蚀度,无法控制,警告,防火墙,突破……自毁程序……取消。”
“不不不……不不不!”人偶突然恐惧地扔下电锯,“等一下等一下!
它一下子就什么也顾不上,只是扑通一声在血肉之中跪了下来。
然后,它开始努力深呼吸。
不过人偶其实不需要呼吸。
所以很快,它便没了呼吸声。只是仿佛凝固在了原地,手按在脸上,一动不动。
从腹中,人偶发出没有一丝感情的木然念诵声:
“不可以爱。”
“不可以恨。”
“不可以嫉妒。”
“不可以骄傲。”
“不可以……”
话语到此中断。
人偶沉默着跪在原地,捂着脸许久。
好久,它才从腹中发出了发出了放松的呼吸声一般的声音:“呼——”
“嘻嘻……初酱?起,床,啦!
同时,从喉咙口发出了某道来历不明的怪异而娇俏的声音。
但人偶自己,却似乎完全没意识到。
它只是放松着,慢慢地,一点点挪开遮住脸的手,往下望去。
濒死的少女的一根手指,
少女已支离破碎。
所以那根手指,只是刚好掉落在那里那般,刚好……却刚好,像是轻轻而温柔地接触在人偶的腿上。
然后人偶再用同样缓慢的动作,抬起头来。
少女其实已经死了。
一个普通人,那样自然早就死了。
但她死前的最后一个动作,却是斜过脸来用最后的力气看着它。
残留着的半张脸上,那失去光芒的眼睛还没闭上,仿佛定格着弥留之前的最后一道视线。
……是温柔。
那其中意外地没有任何痛恨,而只有温柔。
像是透过人偶,看到另一个人,期待着另一个人。
对那个人,传达着她最后的一个愿望。
人偶却张开了嘴,疯狂地抖动着下巴,恐惧地大吼起来。
它如同怕惊动什么似的,用细弱蚊声的声音道:“导师,救救我,我——”
时候到了。一个无可抵挡的意志,从深邃的高空降临了下来。
人偶的头颅瞬间炸裂。
从它那断裂的头颈中,无穷无尽的血肉触手如潮水一般涌了出来,一转眼就把那具塑料身躯也撑爆,却仍并不停歇,继续从原地涌出来,涌出来,瞬间淹没了整个棺柩,吞没了少女的所有遗骸……
但接下来,血肉洪水还不停歇。
它们继续朝着周围蔓延涌去。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建筑还是黄石,统统都被这道洪流,吞入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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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1章 A BEAUTIFUL STAR
巨大的狮面之蛇如同飞船,在歌舞伎町上空盘踞着。
但仔细望去,不管是那在空中无风飞扬的鬓毛,还是狮子的五官线条,甚至是巨大的蛇体……所有的曲面,其实全都是由无数根手腕粗的血肉触须,如纤维一般相绞编织而成的。
狮头下方,几束鬓毛垂下来,在半空重新散成了无数触须。
触须们又在靠近地面之处交织起来,汇聚成了一个二米高的巨大血色人形。
由手腕粗的触须编织出的人形,自然只是具有基础的形状。原本该是“脸”的位置,也没有五官,只是一根根缓缓抽动的触须。
从他身上,编织起这具人体的触须们,继续分出根线头。
——伸向棺柩中那本该美丽,但已四分五裂的躯体。
触须们仿佛唱着哀歌,在棺柩中摸索着,拼接着。
很快,少女的人体被小心翼翼地拼了起来。触须维持着各处断口的连接,也填充着她那空荡荡的胸腔与腹腔。
蔓延,生长,填充,蠕动。
从连接两人的长长触须的半透明的管壁上,可以看到鲜红与暗红的血液。
一来,一回,淅淅地在管道中流淌着,形成回路。
过了片刻,少女本已失去生机的身体,突然勐烈地抽动起来。
如同被线索牵动的人偶,她僵硬地从地上支起了上半身。
少女曾经四分五裂,现在也仅仅是被勉强拼接起来,皮肤上满是红色,透漏着下面蠕动的红色触须。但少女终究是缓缓睁开眼睛,动作也再次恢复了虽然虚弱却自然的生命感……或者说,活了过来。
她跪坐在那里,虚弱地呼吸着,用一只手臂倔强的支撑着自己,不愿意倒下,然后,低头看着自己那被触须连接与填充,布满裂缝却还能“活着”的躯体,似乎陷入了茫然与沉思之中。
而在她的身旁,“他”也只是继续默默地站在那里,无言地低着头,望着与自己从物理上连为一体的少女……仿佛洋溢着既悲伤,又欢乐的气氛。
少女终于看够了自己,似乎终于理解了现状。
她转而抬起头来。
而在望向自己身旁的血色人形的一瞬间,原本生机衰弱,只是靠着这些管道维持着最后生命的少女,却不知为何……突然之间,神情中的色彩,便再一次如同被点燃了起来。
她反过来气势高扬地仰着头,表情傲慢而倔强地盯着血色人形的脸,如同与不存在的双眼对视着。
血色人形缓缓地伸出手去,朝向少女的脸庞。
那同样是一只由五根触须勉强绞合而成的“臂膀”,只是在末端重新分叉形成弯曲扭动的“手指”。触须的表面如同蠕动着的虫群,不停地渗出血液,肌肉组织生长又消亡。
少女却毫无躲闪的意思,甚至视线都没有从人形的脸上移开,去看那只手一眼。
但那只手还是在中途停顿下来,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过了片刻,那只手才开始继续前进,同时,粉红色的皮肤生长出来了。伴随着那只手继续缓缓向前,皮肤也飞快地在手上蔓延着,将可怖蠕动着的血肉包裹起来。
虽然在皮肤之下,纠虬的触须仍在缓缓抽动着,但至少看起来像样多了。
这只似乎像样了一些的手,终于距离少女的脸庞不远——
远远地,传来了昏眠之女的歌谣。
“生命之生命啊,我们已认得您。”
“孕育一切的造物之胎啊,我们已认得您。”
“生育之圣父的永恒啊,我们敬拜您的血肉……
远远传来的歌声仿佛含着无数无形的刀片,当泛过整个新宿上空的时候,从巨大的狮面之蛇的身上,便骤然爆发出一阵阵红色的血雾,如雨一般泼洒下来。
血色人形也是。他那正要向少女伸去的手,也勐然定在原地。
刚长好的肌肤,仿佛被歌声片下,不但失去了皮肤,甚至在瞬间布满了伤口,血肉模湖。
那变回了甚至比之前更为恐怖之手。
血色人形站在那里,手僵在距离少女一步之遥处,似乎不知所措。
但少女没事。
唯独连接到她身上的触须,在她的体内代替器官蠕动着的触须,都没事。
沉默在两人之间盘踞了不知多久。
少女突然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她吃力又缓慢,本能地护着已不再留存着任何原本器官的肚子,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
站直身子之后,她便伸出自己的手,抓住了对面那一束滴血的触须之手,缓缓将它牵引到了自己的脸庞上。
然后,她不松手。
少女继续用自己的手,狠狠抓着滴血触须之手,将它按在自己的脸上,用力地摩挲着。
与此同时,她的表情却依然严肃,毫无笑容地继续盯着血色人形的脸。
“看着我。”她突然严厉地说道,“别移开视线。”
“我们都要死了,对吧?”
“我呢,早已经死了的。以现在这个样子……”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血色人形的触须们连接起来的躯体,自嘲道,“这幅样子还能复活,这好奇怪啊?”
她表情温柔地伸出手指,逗了逗一根从自己腹中小心翼翼探出头来的触手。
“不过也没什么区别。”她抬起头来,望向远处,静静地听着昏眠少女的歌声,“像上次一样,你的权能正在被剥夺。你最后会死。而你一死,我自然也就又死了。”
她叹了口气:“所以结局根本改不了啊……你大老远放弃一切跑过来,只为了和我死在一起?这种行为也太白痴了吧?”
顿了顿,她笑了起来:“……哦,因为这是我向你提出的愿望啊,我果然也是个白痴,还是个自私的白痴。”
“——真是般配。”她笑得十分愉快。
笑过之后,少女又表情认真地道:“所以,我是不会认错的哦?
“在临死前,生出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想见你……这种事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就算你因此陷入了绝境,但是想见你就是想见你。我有什么错?我就是那么自私,小灰,我对你……就是这么自私。”
少女最后道:“嗯,很明显,所以,是回应了这个傻愿望的你自己犯傻。”
然后她凝视着血之人形片刻,又道:“嗯……你说得对,这个倒是我错了。”
“不是响应我的愿望,而是……你也想见我。”她抬起头来,伸手握住了血巨人的一根触须,抬头望着他,柔声道,“像我一样。”
“想见你。”
“死的时候,想和你一起。”
少女慢悠悠地说着,血色人形只是沉默着,一言不发。因为他没有发声用的器官。在昏眠之女的权能压制之下,他也没有余力再去生成。
而少女却像是能听到他的心声,又望了他几眼,抢道:“我当然知道你想说什么。”
“从我们第一次见面起,我就在想……我知道这个笨蛋在想些什么。”她闭上眼睛,露出微笑,像是在回味着什么,“那种感觉,真是奇妙。”
“我确实也能推测出其他大多数人的想法,只要运用一些心理学上的小技巧而已……但你,不一样。”
“对于小灰,我根本不需要去‘推测’。我只是……不假思索地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要什么。”她叹了口气:“就像是……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一样。”
“但我明明和你就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完全,不一样。”
然后少女突然睁开眼睛歪了歪头,望向血之人形:“你不相信?”
“那不如这样,我等下直接说出看到的你的想法,如果我对了,你就点点头?”
然后少女停顿了片刻,凝视血之人形,慢慢道:“你现在在想的是——‘不管她等下说什么,我都点头让她开心下就是了’。”
血之人形迟疑片刻,然后开始拼命点头。
少女看着他这个样子,轻轻笑了出来。
然后她低下头去,沉默了片刻。
“好了,都到了现在了,也没什么好再去回避了吧?所以,那种感觉……”少女抬起头来,望向血色人形的脸,仿佛望向他那不存在的眼睛,“就像是,你是我的半身。”
然后,两人再次沉默下来。少女牵着巨大人形的一根手指,两人一同默默地抬头,望向天上。
第二波空袭,来临。
在三位昏眠少女的歌声中,第一批数架战机从天空上呼啸而过。
数十道导弹的白痕紧跟着划过天空。很快,对应数量的爆炸火球,很快出现在了天上那狮面之蛇的身躯上各处。
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不知多少根触须血肉被炸成的焦炭,如雨一般纷纷扬扬地落下。在半空中,触手尽最后的力量相互推开,避免直接落到两人头上,最终在周围重重坠下。
等天上的硝烟散去之后,天空中的狮面之蛇也露出了受损严重的样貌,而且在三位昏眠之女歌声中,完全没有任何再生的迹象。
然后,第二批战机到来。
少女与血色人形,就那样身后手牵手静静地站立着,望着天上那摇摇欲坠的狮面之蛇。
而在他们渺小的身影四周,车辆大小的巨大的焦黑肉块,一块块地坠下,轰然落地。
第三梯队的战斗机掠过之后,天空之上似乎暂时平静了下来
少女突然呼出一口气。
她突然说:“来做吧。”
血色人形扭过头去看着她,似乎十分惊讶。
少女却澹然道:“不,这不是什么奖励。都已经到这种程度了,我也没脸还摆架子了啊。”
“这是……对,是愿望。是我想在最后,和小灰做的事情。”
血色人形继续看着她。
少女撅起嘴来:“……别那么说。好歹我刚刚才死过。”
“而且,很快就又要死了啊……”她抬起头来,望向高空,澹然道,“那么,在这剩下的短短时间里,还不如就承认好了……”
“小灰,你是我的。在这世上,我只有你……我承认了,从一开始,就不是你需要我,而是我需要你。”她不必去看他,只是一边用掌心与指腹摩挲着握着的他的触须,说道。
……
高大与娇小,两道身影交叠终于在了一起。
从两道身影身上伸出的无数触须,也如向光的萌芽,在空气中慢慢地伸展,探索,浮游,相互缠绕,缓缓翻滚……仿佛,一对舞伴。
而在两道身影的头顶的正上方,高高的云端之上,一道白色的印痕正划开天幕,以一道竖线,正从深蓝色的苍穹顶端,笔直落下。
——第六卷·东京索多玛·完——
——第一部·巴比伦·完——
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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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把,你们赢。但下次,等着瞧。”
三位庞大的意识留下留言,离去了。
于是,这个世间最古老的空间再次安静了下来
深邃的紫色天空之中,无数碎裂的残骸如小新星带一般缓缓移动着。其中有玉石,也有各种机械零件,电子部件。
天空下方,延伸至无边远方的黑曜石大地之上,伫立着七把座椅。
在台阶上方,最为威严的那枚御座,是为“一”。
在台阶下方,两排面对面并立在御座两侧,被御座俯视着的,是为“二”至“七”。
“一”的御座之上,已经空空荡荡了许久许久。
末席之“七”,主人则早早就被流放了出去。
而在剩下的五张座位中,刚刚离去了三位。
于是此时留在这里的,还有两道身影。
“三”的形貌,是一张华丽的玉床,上面慵懒地斜斜靠着一位美丽而成熟贵妇。
“六”的形貌,却是一堆人造物的堆积。蒸汽活塞,液压管,绿色的电路板,闪烁的液晶屏……杂乱又精巧地如搭积木一般搭出了一枚“座”。埋身在座中的少女,浑身上下的皮肤各处都埋入管线与“座”相连,就连面无表情的脸上,也盖着完全遮挡住视线的巨大目镜。
其余三位王座的主人发出宣言并离去之后,“三”与“六”就这样沉默着,既不相互搭话,也没有任何视线对视。
然后,贵妇微闭双眼,轻轻地哼唱起歌谣来,似乎心情愉快。
埋身于机械中的少女依然没有一丝动作,没有一丝表情——但,她所埋身的“座”下方胡乱镶嵌着的一枚显示屏,却缓缓亮了起来。
显示屏上,徐徐映出一位少女的形象。
从眉眼与五官上来看,这位少女似乎正是被就埋在机械座中的这一位“六”。
但与之不同的是,显示屏上的少女的身上却没有任何人造物,取而代之,却是繁复的星座纹身布满赤裸全身的肌肤。
屏幕中的她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眼皮与嘴唇都被粗线缝起来封住的脸。
然后,屏幕中的她笑了起来。
——封住嘴的线,被毫不怜惜地崩开,鲜血四溅,似乎喷到了摄像头上。
“哈哈哈哈——被骗了被骗了,都被骗到了!
于是,屏幕中的少女便在鲜血模湖的镜头中,疯狂地笑了起来。
而与此同时,屏幕外的本人,却依然面无表情,一动不动,仿佛这具身体便是沉睡着的。
斜对面的贵妇,却依然只是温柔地自顾自哼唱着,并未抬头看她一眼。
——突然之间,扬声器播放的少女笑声戛然而止。
从机械座的后方,机械臂转过来,送来了另外一块屏幕,安置在了少女屏幕的旁边。
屏幕中的少女停下笑来,然后——睁开眼睛。
——于是,封住眼睛的线也被崩裂了。
屏幕中的少女瞪大流着血的金童双眼,往一旁望去——像是是跨越屏幕,望向自身旁边那块新屏幕。
新的屏幕闪动片刻,开始播放一段场景:
【在装饰华丽的古堡里,亚瑟在客厅里来回走着,脸色凝重地拿着手机,正在进行一段通话。
“打击强度未达预期……什么意思?”他皱起眉头,发出疑问。
“就是说,最终落到新宿的不是之前准备好的镰刀B”电话那边回答道。
“什……”
“镰刀B从新西伯利亚发射后,爬升离开了大气层并开始亚轨道飞行,这两阶段都顺利。但就在它转向重返大气层的时候,却被不明飞行物拦截并提前引爆了。然后,是那枚不明飞行物本身,代替镰刀B落到了新宿。”
“……那枚不明飞行物是什么?”
“正式的结论还要一段时间,但我可以提前告诉你……是火铊英雄召唤而来的陨石。”
“……”
电话那头沉默着。
“就算那是火铊做的……”亚瑟很快整理好了情绪,问道:“那么‘打击强度未达预期’到底又是什么意思?未完成的贤者之石被彻底摧毁,完全失去传播活性,同时附加受害范围也比镰刀B那份打击方案的更小,完全被限制在了新宿一带,明明非常完美啊。”
“灰原和折露葵也……”他深吸一口气,“也尸骨无存。”
电话那头笑了起来:“……非要我说得那么明白吗?本来,一切就是借口,只是用来发射镰刀B的借口。”
“所以,火铊英雄,确实是又阻止了一次他视为非正义的行动吧。”无名者冷酷地说道,“不过无所谓,备用的剧本已经展开了。
“和‘公主’的初步意向已经达成。很快,国会大厦,首相府和皇居都会遭受袭击。
“这也会是你的最后一次现场行动,之后你会被得到董事会的正式席位,并且头一份工作就是负责与‘公主’和茶党进行秘密细节谈判。
亚瑟拿着电话一言不发,表情难言。
电话那头的人又继续说道:“而关于灰原初和折露葵……尸骨无存?但占卜核心却迟迟没给出‘他们已经死了’这样一个看起来无比简单的结论。”
然后,电话那头挂断了电话。
亚瑟则拿着手机,沉默许久。
最后,他喃喃自语道:“梯比尔……吗。”】
屏幕熄灭,然后被机械臂取走。
而原来那块显示屏上双眼与嘴都在流血的少女,却逐渐脸部抽搐,似乎是愤怒了起来。
在她重重垂下一拳,发出第一声怒吼之前,显示屏“啪”地一声熄灭了。
埋在机械座中的少女,仍然是那样的纹丝不动,面无表情,仿佛安详地沉睡着。
斜对面“三”之座上的贵妇,却才此时停止了哼唱。
她轻轻笑了起来,并未抬头看向对方,只是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亲爱的黑玛门尼啊……请别忘了一件事。”
“命运不是万能的。”
“因为从一开始……命运,就只是对范式的拙劣模彷啊……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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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本感言
首先,定心丸:就像是在彩蛋里说的那样,小灰和折小姐当然是没死。他们好的很。
好,下面开始正式的感言。
第六卷大纲是循环着《KICKBACK》写下来的,而最后结局的那几章是循环着《阿尔吉侬》和《不如死去》写完的,希望大家能喜欢。
不过必须要说要一句的是,凡一路看下来各位,到了这里都应该察觉到了:这本书像电锯人,但其实与电锯人又是完全相反的。
玛奇玛输在从头到尾没看过电次一眼,而折小姐却输在自以为可以无视小灰却根本做不到。
虽然在一开始,我确实打算过把折小姐写成玛奇玛那样的人物:她对小灰的利用心态会维持到最后,然后作为一个最终BOSS被橄榄……但随是写到后面,我不得不承认,我作为作者,终究对折小姐这个人物还是产生了感情。
——换言之,我开始希望她能获得幸福。
所以这就说为什么藤本树只有一个。藤本树,我的精神病人。
我对身为创作者的纯度理解,就是在倾泻自己的情感与思想的同时,其实是最好把自己的人格完全隔离在作品之外的,作为作品的完全的哲学意义上的无人格的上帝出现。
这是一个纯粹性的问题,身为社会性质的人,总是有太多的黑泥其实与作品无关,但会被不知不觉地带进去。
藤本树好像就能做到以一种非常纯粹的方式来倾诉自己。
不能说电次没有他的影子,玛奇玛不是他的热爱,但玛奇玛被创造出来之后便是独立的,并能保持着她自己的调性,仿佛有着自身不被干涉的一直一般保持到了退场。
若是对造物移情,那么创作这个行为本身就不再纯粹了。
而我作为一个半吊子的创作者,尝试了以后才发现……不行,我做不到。
所以,总之,折小姐最后会获得幸福的。
不也挺好吗?
不过这不会是现在的事情。
接下来,说一件对我自己来说很可怕的事情。
呼(吸气)……大纲只写了三分之一。
……
……
……这得写到哪年哪月去啊!!
总之,就是这样,虽然目前你看到的这一本的故事已经很完整了,但其实整体而言会是一个三部曲。
好,以上这句话有两个重点,我们分别来说。
其一,你看到的这一本的故事已经很完整了。
有一句废话叫作:男是小灰,女主是折小姐。
小灰爱折小姐,但小灰并不需要折小姐。折小姐呢?折小姐爱不爱小灰我们可以晚点再聊,但她就算再不想承认,最后也只能承认是她需要小灰,离不开小灰,而不是反过来。
所以,当折小姐承认这一点的时候,第一部也就圆满结束了。
因为我之前说过,整个第一部基本就是折小姐的个人卷的意思嘛。
所以第一部的主线走向,其实也是由折小姐来决定的。
这里就牵涉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某些被砍掉的支线。
基本每卷写完我说要休息,那个没骗你们,真的是在调整后面的大纲。
大纲虽然事先写好了,但实际用起来肯定还是根据实际写下来的情况动态调整的。
所以,在现在这个第一部,有不少原本计划的内容最后或者改了设定,或者完全没写:比如原始的艾丽莎线,零里线,华彩绯鹭线。
你看,零里后来出场,基本上九成九的人都不记得她了,好惨。
而这三个后宫没加的原因,其实主要还是考虑到折小姐的心情……不是,我的意思是,如果主线的进度与支线冲突,肯定砍支线保主线啊。
就像在理论上,我们在第五卷和第六卷之间还能塞进去不是少支线(shui)……但折小姐都已经开大在等着了,小灰还先去触发支线抓新后宫,这个就太过分了你说对吧!
不论是我,还是小灰,都做不出这种事情啊!
毕竟我们这本书是单女主(强调)后宫。
不过基本这些小单元因为与主线无关,后面也可以找机会写,也不算彻底砍掉了,就先算作是调整吧。
除此之外,有些卷留下的遗憾也有。
比如火铊卷,火铊的过去与现在两条线还是太割裂了,如果重写应该能找到更合适的方法去写。
又比如在第六卷里,由于各种各样的考量,对于歌舞伎町的牛郎啊……风俗店啊……陪酒女啊……这部分,最后就是一笔带过,没去细写,实在是令人遗憾(bushi)。
……
好,然后解释第二个问题,关于“三部曲”。
为什么要把整体大纲划分为三部曲?
第一个原因:作者我啊,可是第一次写书的萌新啊(理直气壮),与其一上来就整个400万字的计划一看就很好高骛远然后太监,不如好好切割下,第一本就老老实实写个一百万字出头就完本。
毕竟像大眼珠子那样子的,也只有一个……
反正,在阶段性结束结束的时候完本,我也可以休息休息调整下。
第二个原因:是第二部的所有方面,都会与第一部不同,相互之间的差别会大到根本不适合放在同一本书里。
从本质上来讲,第二部其实并不是第一部的“延续”,而是第一部的从各种意义上的“镜像”。
比如目前可以透露的是:第二部剧情的舞台会从巴比伦转移到了梯比尔,带来的最大变化就是小说类型可以说从都市变成了日式奇幻。
然后,作者的写作原则也会发生些许改变。
我说老实话啊,第一部从一开始(也不算一开始,大概就是确定扑街以后吧)便基本是以肆无忌惮地宣泄作者的XP的方式来写出来的。都扑街到这个数据了,如果不是因为写的是我自己喜欢的东西,怎么可能坚持到完本。
不过在对待第二部的态度上,我会稍稍收敛点。
如果说第一部写的是我喜欢但是大众不喜欢的东西,那么第二部我会尝试写我和大众能同时喜欢的东西(很难),第三部就写大众喜欢但是我不喜欢(不至于不至于)的东西好了……
总之,人生就是要做些不一样的事,(而且和水产搏斗好累,真的好累,让我写点不会违规的东西吧)
总之就是,考虑到第一部的受众很可能完全不习惯第二部,所以觉得还是开个新书比较好。
所以顺便也提一嘴,小灰和折小姐虽然没事,但他们的故事也基本要等到第三部才会继续。
第二部请你们当换了主角。
那么这个第二部到底什么时候上线呢?
不知道。
……真的。
因为有个地方卡住了。
我刚才说,第二部想写“我自己和大众都会喜欢的东西”,这里面有个问题我就还没搞定。
——我一直就知道自己有一个致命弱点:就像不会使用筷子的外国人一样,我从来都不懂怎么写一个“讨人喜欢”的主角。
所以,虽然其实大纲都有……但我没想明白这点之前,我是不会开第二部的。
否则开了也是再扑,毫无意义。
反正正好休息一段时间。这本书从开书到现在624天,基本娱乐全没了,法环都停在截枝边缘行者都没看过……
至少让我把游戏通一下,新番补一下,也需要处理一下现实里的一些不能再拖的事情。
等我做好一切准备之后——
下本书,成神路上见!
新书已发
第二部已发,《花与龙的大巡礼》,同作者名下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