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出招(二)
余简把手里的东西扔在桌子上,急匆匆就往外跑。扑面而来的冷风侵袭着她的面容,瞬间就冻得头皮都开始发麻,她也丝毫顾不上。
“哎——这孩子去哪儿呢!”迈着蹒跚的步伐行走在厚厚积雪之上的关山月,就见一阵旋风从饭店里卷了出来,一溜烟地就跑远了,嘟囔着,“怎么衣服也不多穿一件!”
余简用了最快的速度跑回了宿舍,顾不上凑上来贴贴的小黑,翻箱倒柜地找起东西来。
“喵呜?”小黑离得她只有两步距离,侧着脸看她急躁不安的样子。
找到了!
从一堆凌乱的书下面终于摸到了熟悉的手机,余简欣喜万分。上头有诸多的未接来电,她直接点到了最上面的那个,铃声响了好几分钟,才被接起。
“唐渊……”
大助理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半倚在床上,用手臂遮着双眼的老板,那半截脸上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明显可以看出他的心情不佳,听到悠扬的特殊铃声竟然毫无动静。大助理捏着手机不敢动。
“接。”唐渊淡淡的开口,声音带着沙哑,手臂依然没有放下,似乎并不在意到底是谁来的电话。
大助理战战兢兢地点了通话键,略显焦急的熟悉女音顷刻传来。大助理又小心地瞟了一眼床上的人,依然没动静,甚至连呼吸都淡了少许。
“余小姐。”他硬着头皮喊了一声。
余简愣了愣,没想到接电话的竟然是唐渊的助理,她问:“阿渊呢?”
“老板身体不舒服,正在休息。您有事的话可以吩咐我……”身为“皇帝”身边的大臣,大助理最重要的技能就是揣摩老板的心思。依眼下的情况,老板肯定是不想跟余小姐通话了。
他也不清楚老板到底是什么心思,明明喜欢余小姐喜欢得要死,甚至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顾。哪怕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都要让信任的人寻找余小姐的踪迹。好不容易找到了,不知道又闹什么别扭了。
难道是在惩罚余小姐的不告而别??
大助理心底暗测测地想着,阴险地撇了撇嘴角。要是这样的话,他家这个大老板果然是表里如一的腹黑啊,就凭这拿捏另一半的手段,啧啧啧……让人自愧不如。
余简的眉心不自觉地皱起,她急忙问:“阿渊怎么了?”
大助理极为巧妙地把免提的音量开到了最大,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这句发自内心的关心回荡了许久……大助理也不回答,就关注着老板的神情。果不其然……那抿直的唇线悄悄地勾起了一个细微的弧度,要不是大助理眼尖,估计就被他骗过去了。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添油加醋地描绘起来:“老板前段时间中了枪……”有多严重就说得多严重,分分钟给她塑造了一个躺在病床上浑身被包裹成木乃伊动弹不得的植物人形象。
中……枪?余简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开始天旋地转起来,连着退了好几步,重重地跌坐在床沿。她的耳边是大助理绘声绘色的描述,眼前浮现的是与之相匹配的画面,直到一声洪亮的枪响——
一个高硕的身影轰然倒地,胸前赤色的花朵越开越盛,不一会儿就弥漫了整个胸膛——
冰冷,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
“他……”余简连续喘了好几声粗气,这才艰难地开口,“他在哪儿?”指甲深深地扣住了床边的木头,那力道之强,已经磨砺了表面,也在她的指尖留下了丝丝血痕。
嘎?
这个问题怎么回答?
大助理一时语塞。他们家大老板就在离她不远处的豪华房间里静静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他要实话实说的话不就全部露馅了?!
“在……还在公鸡国呢!”大助理擦着额头冒出的冷汗,“这个有家族的私人医院,能给他最好的照顾……”这谎话也很难圆啊,要是余小姐说要过来就糟糕了……大助理不停地划着十字架,祈祷上帝保佑。
“我马上就准备来公鸡国!”余简闭了闭眼,拂去心头的胡思乱想,坚定地出口。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大助理慌得不行,手都不自然地摆动起来,说话也渐渐变得语无伦次:“不不不,余小姐您不用过来。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您在疆省这么远的地方,交通不方便气候又不好,您那儿又没有直达的飞机,还得做汽车火车的,不用这么着急过来……”
另一头的余简静静地听着他说话,渐渐地,心绪沉静了下来,眼睛也微微眯起……
隔了好一会儿,她忽然淡淡地问:“你怎么对疆省的情况了解得这么清楚?”
大助理一咽,顿时答不上话来。冷汗从脚底心冒气直接窜上了后背,整个人觉得凉气嗖嗖,越来越心虚。“我……我是听说您在疆省……”他结结巴巴地解释着,叫苦不迭。
而躺在床上的唐渊,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手臂,此刻正双目如炬地盯着他,嘴角泛着森然的寒意。那意思分明就是再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乖乖哎!这两头都不是人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他就是个拿着微薄薪水的打工人,怎么就夹在这一对仙人情侣之间,腹背受敌地承受着他们的明招暗招??
唐渊抬了抬指尖,大助理飞速地把手机递到他的手边,又迅速地退回到安全距离以外,终于吁了一口长气。
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先前瞧着余小姐柔柔弱弱的样子,没想到也是极度犀利的存在。就这三言两语的功夫,就从他的话里听出了蹊跷之处,跟他那个大尾巴狼老板,根本就是一模一样嘛!!
大助理瘪了瘪嘴,耳朵动了动,侧着脑袋偷听起来——
“是我。”唐渊瞥了一眼助理,把手机调整到正常的接听状态。
终于听到了梦寐以求的声音,余简松了一口气。刚才助理的话虽然夸张的成分居多,但肯定不是空穴来风。唐渊在她离家的这段时间,一定是经历了什么。至于那枪击……
她捏紧了手机:“你……你的身体怎么样?”
终相见
这句温情的问话,却让唐渊的眼神黯了又黯。他自嘲地勾起唇,惨然地问她:“你还会关心我吗?”
一言不发地离家出走,只给父母留了讯息。那他呢?他在她心里算什么?这些日子以来,唐渊无时不刻不在自责,他后悔在她最脆弱的时候强逼她敞开心扉,后悔没有留在饶乡陪在她的身边……
每每夜半惊醒,他都会问自己,要是那时候不走,阿简是不是就不会从他的世界消失不见了?
“在你眼里,我究竟……算什么?”这个冷然又霸道的男人,此刻却用着最脆弱的口吻问着电话那头。
一滴泪,划过女孩的下睫毛,飞快地滴落到衣领上,悄无声息。
唐渊的两句问话,像是重锤一样狠狠地敲击着她的心,让她心头一窒,疼痛得快要无法呼吸。
过了好久好久,久得让唐渊都想要放弃等待的时候。余简吸了吸鼻子,带着颤音说道:“阿渊,对不起。”
“呵,”唐渊冷笑一声,眼神却凌厉起来,“余简,你不要用这三个字来侮辱我。”这句突如其来的道歉,他的心中却越发的忐忑不安,他只是想要知道自己对余简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可余简并没有正面的回答,反倒是说了句对不起。
唐渊的脸色“唰”地一下变白,垂下的眼眸中带着些许惊恐,难道她是想要跟他提分手?不行!绝对不可以!
“阿渊,这么长时间以来,都是你在付出。”余简继续说道,眼神飘向在脚边旖旎的小黑和小橘。两只猫仔虽然一直流浪,却相互扶持,哪怕最艰难的冬天也从未想要抛弃对方。
她轻轻地苦笑:“我总是找各种理由说服自己也说服你,阿渊,跟我在一起,你累不累?”
唐渊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他干巴巴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阿渊,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她甚至在这个世界都没有一个身份,余简叹了口气,“如果……我说如果……”
唐渊厉声打断她:“没有如果!”他掀开被子一跃而起,拎起搭在沙发上的大衣就匆匆往外走,边走边稳住余简,“你在那儿别动。”
在脚边玩耍的小橘似乎感觉到了主人的滴落情绪,轻盈地一跳到她膝头,脑袋抬起,蹭起她的脸。
温热又毛茸茸的触感让余简的心情越发复杂,唐渊在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后就挂了电话,也不让她把剩下的话说完。余简一把抱住小橘子,把脸整个儿埋入它丰腴的身体上,眼泪如雨般流下……
在感情里她向来不是主动的那一个,虽然她是喜欢唐渊的,可总觉得不知道应该如何跟他相处。他那么优秀,是庞大家族的继承者,是西餐主厨大拿。而自己呢,借着别人的躯壳活在这个世界上。自卑,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让她质疑自己,也对这份感情产生了动摇。
如果唐渊能找一个与他匹敌的女人,能给与他帮助,那该多好啊——
“砰砰砰”门被大力敲响。
她不想理会。
门外的人却似乎不愿意放过她,依然不依不饶地固执敲着。
小橘被砰砰乱响的声音吓到,早就带着孩子躲回了窝里,只留下小黑,像个护卫一样守护在余简的脚边,浑身的毛都炸起。
“砰砰——”敲门声逐渐转弱,但依然没有放弃,一声又一声,一下又一下。
余简擦了擦眼泪,慢吞吞地从床上站起,挪着步子走到门边。手伸向门把手,却又顿了顿。几经挣扎过后,终于慢慢地旋开了门把手。
门外的唐渊一把拉开门,如旋风一般闪进了屋内,抱住门边站立的女孩的同时,咆哮出口:“你别想跟我分手!我不同意!”
就这么一句话,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气力,他颓然地把头埋在余简的颈窝内,温热的气息喷涌而出:“阿简,不要再离开我了。”这个骄傲的男人,带着卑微的祈求,内心娇弱得如同快要破碎的洋娃娃一样。
躲在门外的大助理贴在门上,努力偷听着里面的对话,心底啧啧称奇。哇塞,大新闻啊——他那孤傲的老板,说啥来着?“阿简,不要离开我~”他无声地学着唐渊的口吻,激动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偷听墙角,果然刺激得不行啊!!他整个人又往上贴紧了些,恨不得想变成一只苍蝇,进去当两人的观众。
“你……怎么在这?”余简有些不敢置信,她虽然知道助理的话水分很大,但也没想到唐渊此刻竟然就在疆省,想到他的身体,她连忙从他怀里挣扎出来,“你的身体好了?”
唐渊瘦了很多,脸上带着病态的苍白。他原本就算不上魁梧,此刻更是纤细得可怕。短短的几个月中,他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半。更别提,他还在隐忍着咳嗽,每次一轻咳,他都不自觉地皱起眉头,手又摸向腹部。
“你……”余简大惊失色,连忙把他拉到开着暖气的房间内,伸手就想查看他的伤势。
唐渊握住她的手:“不碍事,已经快好了。”
余简眼眶又红了起来,她轻拍着他的肩,带着哭音:“受伤了就好好休息,为什么要来这里!”
唐渊搂住她,把她的脑袋按在肩头,手心里感受着她的温度,内心才觉得充实而安定。他缓缓地说道:“我要找我走丢的小女孩。可是我来了好久,她都没有发现,每天看着她跟父母、朋友嬉嬉笑笑,不知道有多痛苦……”
“我……”余简咬了咬嘴唇,自知理亏。她沉浸在跟父母团聚的喜悦中,确实忽视了唐渊。
“我要再不出现,我的女孩都想跟我分手,把我推给别人了。”唐渊瞟了一眼毛茸茸的脑袋,继续说道。
这下,余简更心虚了。在上一秒,她确实有着这样的想法。
“怎么?被我戳中心思了?”唐渊冷哼一声,声音凉凉,手上的力道也加重了几分。
“没有没有。”余简连忙狡辩,哦不,解释道,抬起头,定定地面对面看他。四目相对,两人都觉得恍如隔世般,过了良久,又相视一笑。
唐渊重新把她搂回怀里,笑骂:“臭丫头!下次再乱跑,铁定把你的腿打断!”
皇帝粥(一)
唐渊枪伤虽愈,但当时确实凶险,加之后来为了寻找余简也没好好休养。俩人才刚说了一会儿话,就露出了一副疲态。
余简扶着他躺到自己床上,看着不算厚实的大衣下只穿了单薄睡衣的唐渊,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你到底什么时候来的?”
“你父母来的隔天。”唐渊歪着头看她,鼻尖闻到枕头上她独有的香气,语气柔和也不少。
“你!”这家伙,肯定是接到电话就赶回来了。跨国航班时间长,到了国内还要转机,更别提还有一段不算短的盘山公路,这人就这么马不停蹄地来到她的身边,却又迟迟不出现在她眼前,只是默默地在暗处看着她。
她心头一软,又抽了抽鼻子,心疼地给他掖好被子,看着他眼底的倦意,再也不忍说什么狠话:“好好睡一觉,有什么话等醒了再说。”
“你不走?”
余简摇头:“叶家小弟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得回饭店去了。但我保证,忙完就回来。你想吃什么?给你带回来。”
唐渊有些不甘心,模模糊糊地嘀咕了句:“还是要把饭店买下来……”
余简听得不太清楚,挑眉问:“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唐渊笑了笑,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我吃不惯疆省的食物,你随便做些清淡的就好。”
总觉得这家伙还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余简摸着下巴又看了他好一会儿,他的脸上滴水不漏,连带着眼神都有些无辜。无奈之下,余简只能点了点他的额头,好像对待小黑一样嘱咐道:“那你乖乖地睡觉。”
他们之间还有许多问题需要解决,但起码不是现在。从唐渊的态度来看,明摆着是不愿意放手的,余简的内心……其实也还想挽留。但俩人之间的鸿沟仍在,表面的掩饰必然还会引发更大的问题。
走出房间之时,余简顿住了脚,回头发现他还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她微微一笑,转过头的瞬间却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好好睡一觉吧,等他身体稍微恢复一些,再仔细谈一谈吧。
门外,大助理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糟了糟了,里头没声音了。他老板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吧?
大助理搓着手,来回地踱着步。手扬起,刚想要敲门,门从里面打开了。
余简一抬头,就见到金发碧眼的外国佬穿着军大衣带着大耳帽目瞪口呆地举着手。
大助理讪讪地放下手,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探头探脑地想往里看。余简一个大步就把他挤开,三下五除二地锁了门,施施然地下楼梯。
“哎、哎……”大助理看看门又看看她,跺脚跟上,“余小姐,等等我——”
……
大助理独自一人战战兢兢地坐在饭店的大厅里,虽然在这异域边疆,他的容貌不会太过奇特。可大家那虎视眈眈又满是好奇的眼神,让他受不住啊!!!
还有旁边一桌带着儿子的那个老头,从他跟着余小姐走进来的那一刻开始,眼神就没从他身上离开过,直盯得他坐立难安。
关山月狠狠地嚼着嘴里的花生米,跨起一脚到长椅上,颇有些江湖气地招呼自家徒弟:“去打听打听,那个外国人是谁。”
我?林风徐指着自己。
关山月老眼一瞪:“难道还要我去?”
行吧!谁让你是我老师呢!林风徐无奈地起身,又无奈地走到助理面前坐下,再次无奈地用世界语打招呼:“你好!”
大助理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用着标准但语音语调有些奇怪的华夏话回复:“你有什么事吗?”
林风徐眼睛一亮:“你会说华夏语啊?你从哪儿来的?为什么跟着阿简进来啊?你是她朋友吗?”
一溜几个问题啪啪出口,跟个机关枪似的打得助理措手不及。他脸色扭曲了几下,好不容易消化完这些问题,又有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些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怎么没关系!阿简是我关门弟子!我有权利过问她身边一切来历不明的人!”关山月忍不住了,推了椅子大步走过来,一巴掌拍到助理面前的桌子上,语气冷冽。
助理被吓了一跳,又抬头瞅了瞅他,双手合十抱住胸:“你这是要打我吗?”
关山月:“……”这人是有被害妄想症吗?他有哪个字哪个动作表示出要打他了???
林风徐连忙拉住关山月,把他拖到一边,苦口婆心地劝解:“老师,您别激动……”
就在这时,余简走出后厨,朝着助理招了招手,对方立马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低着头听着余简说话,不时地摇头又点头。
最后,他满脸期待地问:“真的吗?”又觉得自己不应该质疑她,立马重重点头,“那我就在这里等着,您快一点啊……”
余简又挥了挥手,他立即回到原地,端端正正地坐下开始玩手机。
关山月气得胡子都快飞起来了,要不是被林风徐拦着,铁定就要跑上去质问了,“他……他到底是谁!为什么阿简那么和气地跟他说话?”
林风徐翻了个白眼,您问我,我去问谁???
回到后厨的余简,指点了几番叶弟弟炒菜的配料,开始准备给唐渊的吃食。在盆里倒入面粉,加入适量的温水,她开始揉搓起面团。
面团经过醒发,在搓成长长的细条,挂在馕坑上利用高温烘干。不一会儿,长面条渐渐失去了水分,变得干燥起来。这时候取下,用手慢慢地搓成比米粒大一些的面粒。这种传统的搓面工艺虽然繁琐,但做出来的面粒却是颗颗筋道,比大米更有嚼劲。
羊肉和羊骨放入凉水中,中火慢慢地熬煮。在这过程中,要反复撇去泛出的浮沫,保证汤汁的清澈。等到汤水变得清透,加入洋葱和姜片去腥。
在熬汤的时间内,余简开始准备其他的配菜。羊肉碎、西红柿丁和小葱搅拌在一起,加入少量调味料调和,再准备一些胡萝卜和恰玛古,切上几颗红枣和乌梅……
叶弟弟擦了一把在高温中冒出的汗水,余光扫了一眼余简放在盘子里的各色菜式,乐呵呵地问:“姐,谁这么好运气,能喝上你做的皇帝粥啊?”
皇帝粥(二)
唐渊是在一阵突如其来的凉意中醒来的。他眨了眨眼,适应着温暖空气中昏暖的灯光。转头,对上了一双带着疑惑的黄绿双眼。
小黑关注这个陌生的人类很久了。自从主人走后,这个人就躺在原本属于主人的位置久久未动。时间长得,让小黑差点以为他一命呜呼了。于是在确定他没有任何危险后,小黑跳到了枕头边上,伸出刚才在地上反复踩踏的冰凉肉垫,悄悄地探了探他的额头。
唐渊面无表情地与小黑对视,上位者特有的气势全开,小黑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弓起身体咧开锋利的长牙。
“闭上你的嘴。”淡淡的嗓音传出,没有任何情绪,却没来由地带上了丝丝的威胁之意。
唐渊恢复仰卧的姿势,双手交握放在腹上,重新闭上了眼睛。这个小床让他的长腿都有些无法完全伸展,小腿带着被子微微拱起,却是他这几个月以来睡得最舒爽的时候。
可这份舒畅,却被一只半大的黑猫打扰了。唐大厨内心隐隐泛出一丝不悦。
“嘎啦嘎啦——”小黑觉得自己身为小区霸主的地位完全被这个男人压制了,关键是它还斗不过!就男人那一瞥就让它莫名地胆战心惊,气得小家伙直接跑到了余简给它做的猫抓板前,凶猛地挠起来,仿佛这就是男人的俊脸一样……
唐渊被不断传来的声音吵得蹙起了眉,过了片刻,残存的睡意终于被小黑叨扰得全无。他睁开漆黑的双目,慢慢坐直身体。
屋子有些老旧,明显就是有些年头了。墙角的接缝处油漆裂出条条大缝,露出背后墙面的水泥色。房间面积也不大,但收拾得很整齐,小姑娘没有太多的东西,桌上也没有化妆品,只是堆集了好几本当地菜式的食谱。他下了床,拉开不远处的衣柜。
果然,衣服也只有寥寥几件,压根没有一个年轻女孩的自觉。
唐渊叹了口气,又抚额低低地笑出声来。外头也不用看了,刚才进来的时候匆匆一瞥就能感受到屋子主人的凄凉,除了基本的家具,那真是啥也没有。
这心,又渐渐开始抽搐起来。这几个月,余简是不是一直都是过着这样清苦的生活?唐渊颓然地坐回到床上,双手搭在膝盖上,上半身垂着,刘海盖住了眼帘,看不出他的心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轻微的交谈声,伴随着脚步在楼梯上的踩踏,终于引起了唐渊的注意。
就在他抬起脸的瞬间,门被打开。助理跟个长颈鹿一样往里头探了个脑袋,就见到自家老板跟个雕塑一样摆着沉思者的POSE,然后……眼神犀利地盯着他。
他顿时觉得一股子寒意又从脚底心冒了出来,连忙把手里的食盒推到身后人的手里,落荒而逃:“我……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情没处理……”
行吧!走就走呗!他老板何必用那么赤裸裸的神情来告诉他:你来干什么?还不快滚蛋!
助理三步并作两步地跳下台阶,跟见鬼一样匆匆消失在风雪中。这零下十来度的不仅仅是疆省的气温啊,还有那颗被老板挫伤的幼小心灵啊——
……
余简一言不发,把桌子上所有的东西都整理到一边,空开了足够的空间,又把食盒里的菜一一摆放起来。
顾忌着唐渊虚弱的身体,她没有把饭店的菜带回来,而是单独做了一些,清爽碧绿的西蓝花炒虾仁、鲜香开胃的酸辣羊筋、用水汆烫后拌了蒜蓉的菠菜、炖得软烂又不失原味的羊腿骨,还有那被叶弟弟誉为琼浆玉液的皇帝粥。
唐渊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都弥漫起了淡淡的香气,长久没有胃口的肚子,在这种香气中冒出了清脆的声响。
这下,余简也憋不住了,好笑地瞅了他一眼,把勺子筷子一骨碌塞到他手里:“堂堂的西餐大厨,竟然还能让自己饿肚子!说出去丢不丢人呐!”
唐渊面不改色心不跳,淡定地夹起一颗虾仁,放入嘴里嚼了嚼。虾仁Q弹,带着海洋特有的鲜咸滋味,一下子就虏获了他的心扉。这小姑娘做的菜就好像她的人一样,每每都能让人有不一样的惊喜。
“我只是不大适应疆省的吃食。”他风马牛不相及地解释道。这也不能怪他,疆省爱吃辣,食材又多以牛、羊为主,他这冒然过来一下子不能适应不是很正常嘛。
余简也不跟他多话,舀了一大碗皇帝粥放到他跟前,下巴抬了抬,说道:“把它全部喝完。”
这五彩斑斓的汤汤水水倒是让唐大厨来了兴趣,本着厨师特有的好奇心,他慢慢地搅动起来,顺着勺子的方向,察觉了新奇之处。
“这……不是米吧?”
余简淡笑:“皇帝粥虽然得了个粥的名字,但是一粒米都没有放。里头像米粒一样的东西是用面条做出来的。你尝尝,这味道也跟一般的粥不一样。”
一碗小小的面汤中,加入了胡萝卜、恰玛古和各种丰富的食材,又用清羊汤细细炖煮,放入了手工搓制的面粒,工序繁琐又耗费人力,称之为“皇帝粥”倒也名副其实。
唐渊就着碗沿轻轻吹凉,先小小地抿了一口汤水,微微的甜中又带着淡淡的酸,其中恰玛古独特的滋味,一瞬间冲上他的天灵盖,让他眼神亮了又亮。
这是他将近三十年人生中从未吃过的味道,酸与甜、鲜与香、蔬菜与肉脂,这本就是相悖又相冲的味道,却能在一只小碗中完美地融合,一层又一层的叠加的口感,让他一瞬间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都说疆省的羊肉自带着一股膻味,可唐渊的嘴里只有羊肉和羊油的香,没有任何的怪味。还有蔬菜在其中调和,又搭配了富有嚼劲的面粒,多重滋味在口腔中迸裂爆发,他一口接一口,短短几分钟就干掉了整整一大碗。
在疆省冬天干燥的季节里,这一碗皇帝粥,可真是缓解了他多日来的疲乏,让他涌现出无穷的生机和气力。
“再来一碗!”唐大厨豪气地抹了一把嘴唇,堪堪把碗伸到余简面前,眼中流露出无限渴望。
下策
夜很长……长得唐渊有些不舍得离去。
尤其是在饱餐一顿后,越发让他生出了一丝懒意,坦然地瘫倒在沙发上不愿意动。
余简洗净餐具从厨房出来,就见他伸出长腿有一搭没一搭的逗弄着明显已经生气的小黑。小家伙龇牙咧嘴,不时地伸出爪子挠他的裤管,被他轻松躲过不免又徒生恼意。
“好了,别逗它了!”余简轻轻地踢了踢他的腿,又摸了摸小黑的脑袋,从边上拿过猫粮袋,引着小家伙吃食去了。
一转头,就看见唐渊哀怨地看着她。
“怎么?”她轻轻地问。
唐渊将视线转向她的脚边,小黑即便是大口吞咽着猫粮也不忘用尾巴卷住她的脚踝,以此在昭示自己的所有权。他吧唧了两下嘴,说得有点惨:“你好像……对它们比对我更上心。”
这话说得跟深宫里的怨妇一样,可唐渊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他明显觉得,余简在若有若无地避开他,就像刚才吃饭一样,明明她可以坐在他的身边陪伴着他,可依旧找了不算充足的借口留下他一人。
而现在,他不过是逗逗她养的小宠物而已,她就巴巴地上来。在她心里,他还远不如一只猫咪吗?
也不知道小黑是不是听懂了他的话,吃食的动作顿了顿,扭头滴溜着小眼珠子咧开了嘴,身子又往余简身边靠了靠,这回,整个臀部都坐到了她的鞋面上……
余简内心一阵好笑,掰回小黑的脑袋让它重新对着食盆,斜着眼看沙发上的男人,说道:“你这是跟小猫咪争宠呢?”
唐渊晃了晃脚,用手遮住双眼,情绪明显不佳,他勾起唇角,颇有些不甘:“阿简……你能不能……能不能多看看我?”他的阿简啊,有太多要关注的对象,她衷爱的美食、要研究的食谱、那些乐此不疲的食客……都在她心中占据了重要的地位。
哪怕,哪怕每一日,她能多分给他一点点的关注,唐渊都会觉得如获至宝。
他虽然在众人面前都嘴硬,但只有他自己明白,他是真的陷入了这段感情里。有人说,这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姑娘而已,唐大厨多金又帅气,何愁找不到女人?难道是因为余简当年替他挡了一刀?
唐渊从来不屑解释,就由得外人猜测是不是以身相许。可傲气如他,如非真心欢喜,怎么会轻易地让他人入了眼?还要借着余建平,慢慢地侵入到小姑娘的身边……
换做以前,唐渊对“一见钟情”这四个字怕是嗤之以鼻。可现在回想起来,只怕在饶乡被小姑娘冷冷的一瞥间,就松动的心神吧……
余简慢慢地站起来,仿佛是慢动作一样,踱到他的身前,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片刻后,她转动了下僵硬的脖颈,坐到了沙发的另一角上,跟唐渊的距离不远不近,就像是她此刻的心一样,若即又若离。
“阿渊,我们之间,相差得太多。”余简艰难地开口,这是她不想触及却也改变不了的事实。美食大赛上,她看到了唐渊在公鸡国的一呼百应,见识到了他家族的势力。而面对众人的质疑,唐渊竟然当众宣布她是未婚妻。不可否认,那一刻的欣喜是从心而生,但更多的,却是她在问自己,阿简,你配吗?
唐渊蓦然放下手,眼神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薄唇轻启:“差什么?钱?那不过是身外之物。地位?我完全可以不要。阿简,我与你一样,都是华夏的一个普通人。我也与你一样,都热爱厨艺。”
不待余简回答,他又接着说道:“普鲁沃的一切,都是强加在我身上的。阿简,你再等一等,很快我就能解决一切了。”
“唐渊。”余简叹了口气,“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你为了我总是可以轻易地放弃一切。我不愿意,也不想你这么做。”她轻轻地挪到他的身边,握住他的手。
唐渊的手心微凉,指尖轻轻地抖动着,余简用双手抱住他的掌心,把温度传导到他的手里。
“阿渊。你天生就是个掌权者,我喜欢看你意气奋发的样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蜗居在小小的沙发上,自怜自哀。
唐渊愣愣地看着她,表情中带着些许迷茫,片刻后,又逐渐变得更加坚定。他反手包住她的小手,用力地握紧,带着些许的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不管,反正我不放手。你既然当初答应了我的追求,就别想抛开我!”
“可是阿渊……”
唐渊负气地闭上眼,歪过头把耳朵埋进抱枕中,拒绝再跟她对话。只是握着她的手越发地收紧,攥到了胸膛上,让她感受着自己有力的心跳声音。
余简又是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看样子,又是陷入了僵局中。这个话题肯定是无法再讨论下去了,余简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她使劲地缩回手,却被唐渊的大力桎梏住,压根动弹不得。她哭笑不得地拍了拍男人瘦得都快没几两肉的脸颊,揶揄道:“我听说有人为了逼我回去,妄图用非法手段把老板娘的饭店买下来?”
果然,男人的身体肉眼可见地一僵。唐渊飞速睁开眼,瞟到她脸上狭促的笑意,又猛然闭上眼,挪了挪身体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又把她的手攥得更紧了些,抿住唇不说话。
余简踢了踢他:“别装死啊!起来把话说清楚。知不知道老板娘担惊受怕好几天了?”
“说什么嘛!肯定有人全盘托出了。”唐渊小声地嘀咕道。她能问,就势必已经把所有的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想也不用想,出卖唐渊的肯定就是自己那个无所不能又见风使舵的助理。
不远处半躺在床上刷着手机的助理狠狠地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翻了个白眼:“这鬼天气,怕不是要冻感冒了吧?”
原本以为余家夫妻出马,可以把余简带回京城,没想到一来二去,这两口子被一个小姑娘洗了脑,竟然无条件地支持她的决定。来了几天瞅着越发没动静的唐渊着急了,无奈之下只能出此下策。
唐大厨啥也没有,就是钱多。小姑娘不走?没关系!他就把饭店买下来!
千金散尽(一)
余简看着闭眼不答话的男人,气恼得拍了他好几下,见他就是赖皮不做声,开始放狠话:“你说不说?不说我让你助理来把你接走——”
手机刚掏出来,就被人一把夺过,直接塞到了自己枕着的抱枕下。
这下,余简是真真被气笑了:“你怎么这么无赖……”
无赖怎么了?唐渊好心地半掀开眼皮,又把头往里靠了靠,确定她无法拿到手机后,这才赖洋洋地说道:“别想赶我走,我今天就住这儿了!”
“要不要脸啊,孤男寡女的……”这下面的话余简简直没脸说下去,脸上羞红一片,拼命挣扎着把手抽出来。
唐渊:“你那不是有两个屋?”这下,也不装了,脸上带着好奇又有几许打趣,见到余简冒出的红晕,啧啧了两声,“你……是不是想歪什么了?”
神特么的想歪!余简悲愤得大力出奇迹,一把就把手抽了回来,整个人气喘吁吁地瞪着他。
唐渊老神在在地嘿嘿笑了两句,又眨巴着嘴回味着俩人刚才的对话,不时地奸笑一声。
到底,这个夜晚还是没能如唐大厨所愿。他那贴心的大助理眼瞅着夜色越来越晚,抱着完全为老板身心着想的理念,冒着大风大雪敲响了余简的大门。
“余小姐,我老板……”他依然带着那顶有些滑稽的大檐帽,搓着手干笑着问。
余简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一把把他拉进来,对着屋子里拼命招手:“唐渊快来,你助理接你回去了!”
唐大厨差点没把手里的一杯热水浇到他的脑袋上!
俩人就住在老小区后面新建的小区里,走路过去也就两三分钟。助理缩着脑袋瓜子跟在气压低沉的老板身后,苦着一张脸。他怎么又惹这个阎王了??到底哪里做得不对啊!!!
在这不断的飘雪中,助理简直想要仰天长啸:苍天啊!!这活,没法干啦!!!
这股子沉闷又诡异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两人踏进温暖的房间。助理脚尖微转,瞅着近在咫尺的房间门,心急如焚。
唐渊瞟了他一眼,勾了勾手指,率先进了自己房间。助理肩膀一垮,如同泄了气地皮球一样,一步一挪地跟着走了进去。
“你都跟她说了?”这个房子在唐渊到的第二天就付钱买了下来,唐渊看中的就是它豪华的装修……以及有一面正对着余简房间的大玻璃窗。站在这里,就能看见不远处还未拉上的窗帘下,小姑娘抱起肥硕的猪咪,亲亲抱抱搂高高的画面。
唐渊的脸色沉了沉,看向助理的眼神越发不善。
“什……什么?”助理有些摸不着头脑。
“收购饭店的事情。”唐渊好心提醒他。
“这个啊……”助理顿时觉得情况不大妙,肯定是余小姐回去质问老板了。眼看着隐瞒不下去,他只能全盘托出:“下午跟着余小姐去了饭店,正巧碰见咱们找的那帮人去找麻烦……这不,对方一看见我,开口的称呼就把我卖了。老板,我发四,我真不是故意的!”助理举起三根爪子,用着不算标准的华夏语说道。
“余小姐说什么了?”唐渊又问。
助理回忆了下当时的情景,其余的记得不多,只觉得余简的表情有点奇怪:“余小姐直接让我打发人走了,话是没说什么,但是脸色挺阴沉的。我看着是有点生气。”
余简确实挺生气的。但是这份生气并非是对唐渊的所作所为,而是在责怪自己,似乎所有的麻烦都是她带来的。一时间,她仿佛又回到了被余奶奶戳穿身份的那一刻,整个人陷入了即将窒息的境况里。
好在……好在关山月及时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大声地呼喊着她的名字,把她拉回了现实世界中。
对面的小楼里,灯光逐个熄灭。余简也拉上了窗帘,过了一会儿后,也拉灭了灯。唐渊注视着黑夜里玻璃上映照出的自己的脸,挥了挥手:“你去休息吧。”
“老板……情况是不是很糟?”助理离开之前,多嘴问了一句。他总觉得老板跟余小姐之间的气氛怪怪的,但他是个母胎solo,感情这种东西他也不是很懂啊!!但身为下属,关心老板……也是应该的吼?
唐渊没有回答,只是在静谧里思考着下一步到底应该怎么走。他应该怎么样,才能让阿简知道,不论他们之间有多少艰难,他都愿意跟她执手走下去呢?
……
翌日,老板娘依然在老时间拐过小区大门,顺着小道走向饭店。这才八点还未到,门口竟然已经有人等着了。
老板娘加快了脚步,离着还有两步的时候就说道:“不好意思,饭店要到十一点才营业……”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张熟悉的脸,瞬间,她的脸色就阴沉下来。
助理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小心翼翼地叫了句:“老板娘早啊~”
“你来干什么?”老板娘凉凉地问他,态度不算太好。原来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在搞鬼,收购饭店还想威胁她。想到这里,老板娘心里就恨得牙痒痒的,恨不得直接把他扫地出门。
“老板娘,我们是来向您道歉的。”这时,一道冷冽的男声响起。
老板娘抬眸,面前这张脸比她见过的所有男人都要俊俏。男人微微侧着脸,那如同刀割般凌厉的下颚线条,简直比电视里的明星的容貌还要强上那么几分。嗯……能跟她老公拼一拼了!
“你是?”老板娘眼睛亮了亮,问道。
唐渊朝着她微笑:“我是苏氏集团的老板。”
苏氏集团?那不就是想要收购她饭店的那个公司?老板这么年轻这么帅啊!!一瞬间,老板娘被美色迷了眼睛,也不管刚才对助理态度是多么的糟糕,赶忙开了门锁,邀请他进去:“外面冷,进来说话。”
看着老板娘热情似火地把唐渊迎进门,助理简直想要跳脚了。怎么??他不帅吗???想他在公鸡国,那可也是一呼百应,身后跟了一众美女的小伙好不好!!!怎么到了华夏,就成了这副被人嫌弃的样子了???
“还不进来?”里头老板唤了一句。
助理瘪了瘪嘴,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进去——
千金散尽(二)
唐渊踏进这所面积不大的小饭店。准确点说,小得有那么一些可怜。他不自觉地就蹙了蹙眉,眼光所及之处,是被架起放在桌面上的长板凳。
助理眼疾手快地搬了一张下来,用着袖子擦了擦根本不复存在的灰尘,让他坐下。
老板娘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原来电视上演得没错,这有钱人果然龟毛得很啊——
“事先说明,我可不是因为要卖饭店才让你们进来的啊!”老板娘率先开口,要不是看这男人的颜值不低,而且面色还带着些病容,她才不会那么好心让人进来呢。
唐渊以手握拳,掩饰住唇角,轻轻地咳嗽了几声。对上老板娘略显较真的神情,不禁莞尔一笑,他又好好地打量了一番饭店的布局,这才开口说话:“其实……我们可以换一种合作的模式。”
……
叶丽娜在送货的时候,发现自家的弟弟表情有点儿不大对劲。仿佛是吃到了什么大瓜在暗自窃喜一般,不时地偷偷摸摸笑两下。如果不是那笑容有点儿猥琐的话,叶丽娜还真不想八卦。
“啥事情这么开心?说出来让姐姐跟着一起乐呵乐呵呗?”把所有的货运都搬到后厨后,叶丽娜推了推弟弟的胳膊,问道。
叶弟弟嘿嘿一笑,小心地瞅了一眼后厨,确认没人在后,朝着她招了招手,示意她把耳朵凑过来。
叶丽娜斜眼瞟他:“这么神秘?”
“那可不!我跟你说啊,小溪姐姐的男朋友来了!可高可帅了,一看就是大城市的精英!”叶弟弟一脸心驰神往,跟人家一对比,自己就是乡下的土包子。
叶丽娜瞬间来了兴趣,摸了个小马扎拉着弟弟坐下聊:“有多俊?”
叶弟弟想了想,好不容易找到了个参照物:“跟年轻时候的汤姆克鲁斯一样!不,感觉气质更胜一筹。”
叶丽娜一口口水差点喷出来,拍了拍弟弟的脑袋,揶揄道:“哟——还会用成语了。看来让你在这儿当厨子果然是件好事啊!”
叶弟弟扭捏了两下,从他姐的魔爪中挣脱出来,嫌弃地离远了两步:“姐!你咋总是嘲笑我呢!跟人小溪姐姐学学,人家可从来都没有嫌弃我……”
“你还看不明白吗?你老姐就是个大老粗,怎么能跟人家大城市来的姑娘相比——”叶丽娜这话说得实诚,不带一丝的酸意和嫉妒。从见到小溪的第一眼,她就知道这个姑娘跟她们这些人是不一样的。即便也是在同样的环境里,可小溪的周身萦绕着一种出尘的仙,而她呢?从小就是摸爬滚打出来的。
所以说,人与人啊,总还是不同的。
“姐……”叶弟弟也意识到自己说话有些伤人,挪步到叶丽娜身边,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她的袖子,弱弱地说了句,“对不起。”
叶丽娜无所谓地耸耸肩,又是一掌拍到他的脑袋上:“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你老姐现在不也过得挺滋润嘛!就是你——”说着,皱了皱鼻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什么时候能长大懂事不用我操心了,我就真正的舒坦了。”
叶弟弟立马拍胸脯打包票:“姐,你放心!我肯定跟着小溪姐姐好好学习,老板娘说了,要是以后小溪姐姐离开了,这个后厨就是我独大!等我出师了,一定好好孝敬你,也给你找一个像小溪姐姐男朋友一样的男人……”
这混小子,越说越离谱了。不过叶丽娜倒是很开心,欣慰的目光不断注视着还有些稚嫩的弟弟。
有朝一日,这个小伙子也终究能独挡一面。那么她,也能卸下肩上的重担,走出一直生活的小县城,去其他地方看一看。说不羡慕小溪,那也是不可能的啊……
“走了!”叶丽娜帅气地跨上驾驶座,朝着车窗外招手,“好好干活,别尽想些有的没的!”
叶弟弟点头,扒拉着窗户叮嘱他姐:“去邻市的路上慢些,冰天雪地的路不好走。”
“行!”叶丽娜接受弟弟的提醒,点燃发动机,车子慢慢悠悠地往前滑行,不一会儿就冒出一阵黑色的尾烟,消失在了白雪中。
直到车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叶弟弟才转身走回后厨。余简已经来了,见他有些垂头丧气,把他拉到馕坑边烤火。
“你姐走了?”这是第一次看见元气满满的小伙子这么地情绪低落,余简轻声地问。
叶弟弟看着冒出的丝丝火苗,有些愣神。多了好久,才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姐挺好的。”
余简瞬间就露出了笑容,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你姐可是我见过最英姿飒爽的女孩了,要在古代,那肯定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一员大将。”
叶弟弟歪着头看她,见她脸上也露出艳羡的表情,不由地跟着点头:“那是,那可是我姐!”看吧,她姐在羡慕小溪姐姐的同时,人家也在羡慕她!两厢这么一比较,叶弟弟也没有先前那么自卑了,瞬间又一种微微的自豪涌上心头,话语中也带着两分骄傲。
余简“噗嗤”一笑,总觉得他这副样子说不出的熟悉。转念一想,家里头那个总是抱着自己腿的小家伙在外头也是这么夸奖她的。
想到弟弟,余简不免又有些心虚。余圆向来都是她的小跟班,她这么久都没消息,指不定孩子要急成啥样。只希望……他不要怨恨自己就好。
“姐,今天咱们做什么?”话说了半天,叶弟弟终于记起了正事,“还有……那两人真的就一直坐在外头不走了吗?”
提到门外的两尊门神,余简也有些头疼。早上起来没接收到唐渊的骚扰,她还以为这男人已经知难而退了。谁知道刚一踏进饭店,就对上一双含笑的碧眼。让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就那么在门口站了好几分钟,才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怎么在这?”
唐渊抿了口茶水,柔声说道:“我跟老板娘有业务谈。”
业务?他们俩能有什么业务?余简疑惑地转向坐在收银台后面拼命按着计算机的老板娘,后者头也没台,含糊地解释了一句:“对对,我跟唐老板谈业务。”
再问,两人都闭上了嘴,只字不提。
这神神秘秘的,仿佛是在酝酿什么大动作似的。
余简走一步瞟一眼安然稳坐的唐渊,有些摸不着头脑。
千金散尽(三)
叶弟弟看着余简又陷入了深思中,也不再打扰她,自顾自地翻起了冰柜。他姐刚刚送来了很多新鲜的肉类和蔬菜,把已经有些见底的冰柜补充了个圆满。
“姐,要不咱们做马肠纳仁吧?”叶弟弟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放了许久的马肠裹肉,表皮冻得硬邦邦的,还泛着油量的光泽,叶弟弟想到用水焯煮后的滋味,口齿生津。
这一句打断了余简的思绪,她抬眸看着小伙子有些发馋的样子,抿住唇笑了笑:“行,那你赶紧揉面。这是今年咱们头一回做马肠纳仁,得多准备点。”
到了冬天,疆省最好的肉类之一就是马肉。马肠肉的制作很是繁琐,把肥瘦相间的马肋排切开,挑选其中最为细嫩的肉质,化雪取水腌制完成,慎重地穿入马肠中。在肠衣的保护下,马肉在炭火烟熏中被风干。随着温度的极速冻结,又能最大限度地保持新鲜。等过了几日,冻肉在烟火气中均匀脱水,表层也转变了焦糖色,那从肉中溢出的油脂慢慢浸润肠衣,香味悄然而出。
手上的这副马肠应该是上一年饭店的李大厨腌制的,两头被棉绳扎得紧紧的,一节又一节,凑近了,就能闻到马肉特有的味道。
余简拿出炖肉的大锅,把马肠盘旋放入其中,加上冷水开始炖煮。烟熏马肠本身就已经带了些许味道,等到大火煮开,放少许的盐,用着小火煮上一个小时,边能使得肉质软烂。
而另一边的叶弟弟,正在做着手擀纳仁面片。纳仁就是面条,半寸宽度,因着是特有的手工擀制,吃起来异常的筋道又爽弹。
听了余简的话,哪怕手已经酸得不行,叶弟弟也还是做足了满满的两大篓子,看着堆叠在一起的白嫩面片,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因着今天吃的是纳仁,免费的汤水就换上了滋味浓郁的奶茶。毕竟在疆省人的心中,奶茶和纳仁可是绝配。炒菜还是四样,没有太多的花样,只是在蔬菜的制作上稍稍调整。
随着马肠炖煮的时间将至,门外的几人悄悄地嗅了嗅鼻子。助理闻着这种从来没闻过的异香有些茫然,吧唧了两下嘴,喃喃自语:“这是什么味道?”香得好像一缕蚕丝绕在他的鼻尖,怎么拉都扯不掉,还越缠越紧,越让他上头。
老板娘仔细闻了闻,倒是笑了:“哎哟,这不是马肠嘛!亏得这俩人还知道拿出来做,我都快忘了……”老李走的时候跟她说了,别忘了后厨还有熏制的马肠,结果这忙来忙去,果然又抛到了脑后。
“马……马肉?”助理瞠目结舌,有些不敢相信,说话的声音都在抖,“是……是我想的那个马吗?”
这华夏人好可怕哦!怎么还吃马肉呢??在他的印象里,马可是人类的好朋友,马术表演更是绚丽多姿。老板在马场里养的那匹也不错,膘肥体健的,要是态度对他好一些的话他会更喜欢它。对了,那匹马叫什么名字来着……
“露易丝。”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助理双手一拍,恍然大悟的同时五官又瞬间扭曲了起来。老板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莫非是有读心术不成??
唐渊凉凉地看了他一眼,从他那歪七扭八的五官动作就知道他脑袋瓜子里肯定想不到什么好事儿!果不其然,竟然惦记起他的马来了……
老板娘看着两人面上的不自然,开口解释:“我们吃的马肉都是养殖的肉马,营养非常丰富。如果能在初冬吃上几回,保管你一整年身体都棒棒的!”
不过解释来解释去,这两人的神情依然是敬谢不宣。老板娘咧开八颗牙齿,等会自然有啪啪打脸的时候。
……
时间一道,饭店里自然而然地涌入了不少的食客。
“老师,您真的要回家乡了吗?”队伍里中学生跟在中年男人的身后,恋恋不舍地问道,“那您还回来吗?”
中年男人的眼神有些惆怅,看着皮肤有些黝黑,睫毛却很长的孩子,摸了摸他的脑袋,有些抱歉地说道:“我也不知道。”
他是来这儿支教的。从第一天的惊慌失措到如今的习以为常,是他心境的转变,更是他对于这些孩子的喜爱。可是现在,他的支教时间到了,他也要回自己的家乡,陪伴已经年迈又担惊受怕的父母。
至于还能不能再回来,他是真的不知道。
中学生转过身,一把抱住中年男人的腰,呜咽着:“我舍不得您……”
中年男人一声叹息,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道:“要到明年开春我才走呢!快,轮到咱们打饭了。”
中学生抹干净泪,放开他,不过说话间还带着些哭音:“那也没有多久了。”
“您先回位置上,等会给您上马肠纳仁。”余简给中年男人的餐盘里打好菜式,说道。
中年男人笑:“赶巧了不是,一来就吃上马肉了!”
经过老板娘的时候还不忘打声招呼,压低了声音说道:“等会他们的饭钱我来付,你可别收孩子们的钱啊。”
老板娘瞪了他一眼:“就你那点儿微薄的工资,够不够啊?”
中年男人嘿嘿笑了两下:“在您这儿吃几顿饭还是够的。”
这番对话被离收银台最近的唐渊听了个七七八八,在中年男人走后,他又听到老板娘的低声叹息:“都说这儿条件差、孩子们苦,可苦的哪里只有孩子,这些支教的老师们,那才是真的辛苦啊……”
唐渊的耳朵动了动,默默地琢磨着这句话,心中忽然有了想法。
不远处,学生们的兴致不高,哪怕是最滋补又不常见的马肠纳仁已经上了桌,大家也都兴致缺缺。倒是中年男人,两手拿着筷子相互搓了搓,率先大口吞咽起来。
被切成厚片的马肠肉肥瘦相间,瘦肉中包裹着肥嫩的油脂,带着一股果木烧制后的烟熏味,在口中慢慢地咀嚼,越嚼越香,咽下后,又有一种特殊的香气回到口腔中,唇齿留香……
千金散尽(四)
“阿简!”人未到声先至的大嗓门,除了关山月还能有谁。这一走进门,先跟一个贼眉鼠眼的外国人对上了眼,关山月整个人就有点不好了。
“你在这儿干什么?!”
助理眨巴了两下眼睛,无辜地摊了摊手,嘴里还嚼着半块马肠肉,那可是头先他打死都不碰的玩意儿。没想到闭着眼一吃,就吃上瘾了。这富有嚼劲的微硬口感,牙齿摩擦间泛出的磨砺肉质,带着特殊的炭香和油香,是他从未感受过的美妙味道。
这会儿,他只能弱弱地说一句:“真香!”呼噜呼噜就喝了一口清澈的面汤。
关山月眉头拧成川字,上前推桑了助理几下,嘴里嘟嘟囔囔要让他赶紧走。这可不是个好人,指不准要干什么坏事呢!
“关老。”唐渊及时开口,挽救了助理被扫地出门的命运。
关山月被这一声叫得有些愣怔,半眯着眼看向他,这一看,更加觉得不可思议了。
“唐……唐小子?你怎么在这儿呢?”
唐渊嗓子有些发痒,到底身体还是有些不适应,轻咳了两声露出微笑,说了两个字:“阿简。”
这下,关山月哪还能不明白。这是千里追妻呢!瞬间就起了逗弄他的心思,直接把助理挤开,坐到了他身边,酸溜溜地开始告状:“阿简这一时半会儿可回不去。对面那个博物馆看见没?”
唐渊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这每日里来来回回地经过,真还没注意那儿伫立着博物馆,只能怪门头太小了,建筑……也不是那么的显眼。
“再过没多久,阿简可是要去博物馆当实习生了!这死老太婆真是好运气,得了这么好一个孩子……”关山月咬牙切齿,越说越来气。事情已成定局,余茵茵先下手为强,直接跟京大的老师联系,把这实习关系就这么定了下来。他赶紧赶慢,都没来得及阻止。
这个情况唐渊倒是头次听到,他心情瞬间就沉了下来,内心止不住的苦笑。眼前一片晕眩,他禁不住用手撑住额头,闭上眼缓神。
一时间,唐渊又有些愤怒。这丫头,真的是不顾他人的死活,自顾自地就做着各种决定。
关山月话说了一半,发现他的神情不对,连忙闭了嘴,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唐小子……你还好吧?”
助理扒拉完最后一口面条,抹了把嘴,开始插话:“那肯定是不大好,原本以为快要追到了,结果发现离着还有十万八千里。”他吧唧了两下嘴,不知想到了什么,奸诈地笑了笑,“乐极生悲。”
这个成语……还能这么用???关山月有些不确定地咀嚼着他的话句,这凌乱的气氛下,关教授也有些迷迷糊糊起来了。不过对于唐渊,他是抱着惺惺相惜的态度的。毕竟自己和他,一个追徒弟、一个追妻,追的都还是同一个人。结果嘛……都大同小异。
拍了拍唐渊的肩膀,关山月有些悲愤地喊了句:“阿简!快给我来点好吃的!”气氛不够,美食来凑。反正他不着急回京城,自己这想参与疆省历史研究的申请也交了上去。来日方长,他就不相信自己斗不过一个老太婆!
跟在关山月身后的林风徐脚底下一拐,虚虚扶住了身边的收银台。在老板娘关爱的眼神中,擦了一把根本不存在的冷汗,他这老师,啥时候能靠谱些啊!!!
……
县城第一中学,发生了件大事!全体师生都震动了。
校长盯着财务递过来的一张纸,他揉了揉眼睛,点着数字后面的零,手都开始颤抖起来了:“这……这是?”
财务也很激动:“是不是谁打错了?”
“怎么可能!这可是基金会的账户汇过来的,让我问问……”校长急忙开始拨电话。
一番交谈后,校长的脸色终于由阴转晴,那笑容灿烂得,好似八月里的太阳,恨不得就要把人融化了。
挂了电话,他坐回已经上了年头嘎吱嘎吱响的椅子上,感叹道:“咱们,是遇到好人了!”
第一中学虽然现在看着规模大了些,可只有校长知道,他们需要的还很多。多所教学楼年久失修,硬件设施连邻市学校的千分之一都达不到。这大冬天的,学生就算穿得再多,可教室里依然非常冷。
还有就是……他们太缺老师了。
这两年陆陆续续有从外地支教的老师过来,可呆了没多久就受不了这里严苛的环境和微薄的工资,能留下的寥寥无几。
校长无数次地跟上面提意见,可疆省缺老师的地方太多,哪里是他想要就能立马到位的。在这样艰难的情况下,现有的支教老师,也有到期要回家的,这无疑是雪上加霜。没有老师,就意味孩子们的课程要落下。读书是这些孩子唯一的出路,校长急得嘴里都生泡了。
刚才基金会跟他说的一番话,不仅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更是在以后的很长时间内,都能让他睡上安稳觉了。这账上到的只是第一批款项,未来每一年都会有更多的教育专款拨到学校。基金会每年更是会向学校输送不少于十名具有资格的教师,现有老师的薪资水平也能在原有的基础上大幅度提升……
一切的一起,都好像是梦幻般一样,让校长觉得有些不真实。他刚才也提出了疑问,基金会的回复还历历在耳:“是国外的一个大集团。”
“你跟其他老师说一下,咱们下午一起开个会,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校长叮嘱着财务,学校的人不多,身上总会兼职一些工作。财务就是行政,各项通知都是由她下达。
“哎!我这就去——”财务的声音中带着喜悦,擦了擦眼角,退出去关上了门。
窗户外,学生们正围着操场做着操。操场还是老式的灰土场地,粗粝的砂石铺满,做成跑道。学生们排着队伍认真地跟着挂在电线杠上的喇叭中放出的音乐活动着筋骨。
校长的眼前却浮现出一番美好的画面,跟邻市一样的红色塑胶跑道中围绕着一方满是绿茵的足球场,孩子们挥舞着汗水,在球场上肆意奔跑——
千金散尽(五)
“老板,钱已经拨出去了。”助理一字一句地向沙发上的男人汇报,又用笔拉出一张报表,将平板递到他的面前,“这是疆省比较贫困的县市,我已经做出了标记。”
唐渊草草地扫了一眼,把平板推回给他:“让基金会按照一中的标准给这些地方的学校捐款。”
助理苦笑:“老板,您这慈善事业做得可真彻底。”您老人家知道这里有多少城市吗?这一所学校就是好几百万,还不说后续源源不断地金钱投入。
唐渊却是默不作声,勾了勾唇角不想过多的解释。孩子们跟老师的对话给他带来了极大的触动。后来又跟老板娘单独聊了一会儿。
“唐总,我仔细考虑了您的建议,还是要拒绝。我这饭店啊,看着老旧,可是大家吃得都踏实。如果您把它建造得富丽堂皇,哪怕里头的饭菜再实惠,食客们总会望而却步。”老板娘看着眼前满是烟火气的小饭店,里面大声交谈不绝于耳,认真地看着他,“我知道你是为了余简这孩子。”
老板娘可是过来人,哪能不知道唐渊的心思。大抵这位有钱俊男人是不忍心心爱的女人在这样的环境中工作。可他不知道的是,余家这位姑娘可比任何人都欢喜这样的氛围。她并不在乎吃自己的菜的是什么样的人,不在乎食客的身份是尊贵还是卑贱,她喜欢的是食客们心满意足的笑容。
她是纯粹的。
老板娘不禁想起同样姓余的一位老人,从爷爷和父亲的话语中,她从小变对这位老人有着莫名的崇拜。不仅仅是因为他给家人带来的一份营生,更是因为他对于世间的热爱。
“如果,你真的想让阿简高兴的话,不如……”老板娘思索片刻,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
“姐姐!我要一份大盘鸡,能给我多打两块鸡肉吗?”学生指着盆子里肥硕的鸡腿肉,垂涎欲滴。
余简眼睛一弯,勺子自然地伸向他指着的地方:“你今天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学生猛点头,向着余简炫耀:“我告诉你,我们学校马上要建塑胶跑道啦!这两天空调也装上了,我们上课一点儿也不冷了!而且,我们老师也决定不走了!”
“这么多好事啊?”余简看着他兴奋的样子,也跟着笑了起来。
学生挺了挺胸膛:“那可不!校长说有好心人给我们学校捐了一大笔钱,多得无法想象。今后学校的条件会越来越好,老师也会越来越多的!姐姐,我肯定会好好读书,以后考个好大学,然后回来建设我们疆省……”
余简耐心地听着他的雄心壮志,觉得孩子的眼睛里都冒出了不一样的亮光。她又多加了两勺鸡肉,把餐盘递给他:“好,那你现在可得多吃点,不然没有力气的读书的哦!”
排在后面的孩子们个个都出现了不一样的精气神,这也感染了余简,让她这一整天都有些亢奋。
“姐,我们先走了哦!”夜幕降临,又到了一天打烊的时候。叶弟弟跟老板娘站在门前,朝着里边喊道。
余简从后厨探出个脑袋,挥了挥手:“你们先走吧,我这还有一点就结束了,等会我来锁门就行。”
老板娘:“别太晚了,有什么要做的明天来也成!”
余简留下来,是想做一样糕点。
先把无盐黄油揉搓进面粉中,用手抓成细碎的颗粒状,再加上白糖和泡打粉搅拌均匀,打入一颗鸡蛋,放入重头的酸奶油,一点一点把面团和得柔软。
杏干和西梅干去掉核,碾磨成泥状。很多人喜欢用现代化的工具打成碎泥,但余简很是享受传统的碾压过程,看着原本坚硬的杏干逐渐变得软烂,这种过程分外的解压。
醒发好的面团擀成长方条,用磨具压出圆形面片,裹上杏泥或者西梅泥,包成饺子模样,一面裹上一层白糖,用高温慢火烘烤。
面皮在温度的升高下逐渐变得酥脆金黄,余简托着下巴看着烤炉中白白胖胖的酸饺子,渐渐开始发起呆来。
唐渊一直关注着对面,看了眼时间,已经这个点了还没亮起灯。他不禁有些着急起来,虚虚披上外套,随便套了双靴子就冲出了门。
“老板娘?”饭店还未打烊,可里头已经空无一人。唐渊推门而入,轻唤了声。无人答应。
从后厨的方向,不断飘过来阵阵的奶香。这让原本就没有吃多少晚餐的他,顿时有些饥肠辘辘。
他一步一步往后厨走去,手触碰到门帘,却有些踌躇起来。就在想要转身离去的时候,嗓子却又不争气地咳嗽起来,惊扰到了内里的人。
“唐渊?”余简掀开帘子出来,看着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男人,连忙扶住轻拍着他的后背。好不容易顺了气,男人的脸已经通红如血,浑身都战栗着。
他的身体……已经这么弱了吗?
“快坐下,我给你倒水。”
唐渊睁着漆黑的大眼,静静地看着她忙前忙后,抿了一口温热的白水,拉住她的手。他是声音有些沙哑,但却是一贯的温柔:“不忙,陪我坐一会儿。”
暖室里氤氲的灯光,环绕在两人周围。店里的暖气已经关了很久,但余简的脸却越来越热。在唐渊咄咄的目光下,她的耳垂都带上了些许粉色。
“你……”
“你——”
两人心有灵犀地同时开口。
唐渊轻笑了一声,“你先说。”
余简暗骂了自己一句,明明已经跟这个男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怎么莫名其妙地害羞起来。她抿了抿唇,眼神有些幽怨:“一中的钱,是你捐的?”
哪会有那么巧的事情,前几天刚听说有老师要回来家,这忽然就来了一笔巨额捐款?余简再不敏感,也知道这肯定是唐渊的手笔。毕竟在他们这些人中间,也就这个男人坐拥金山了。
“不舍得了?”唐渊笑她。
余简一瞪眼:“说什么胡话呢!我为什么不舍得?”
“等咱俩结了婚,这些钱可都是你的。”唐渊眨了眨眼。
余简一时语塞,脸却更红了,话都说得有些结巴:“谁……谁要跟你结婚!我看你是病傻了吧!”
唐渊朝着她靠进,搂住了她的肩膀,将头轻轻地靠向她的。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坐在一起。良久后,唐渊幽幽地开口:“我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可是她嫌弃我人俊钱多,想要逃离我。为了跟她匹配,我只能努力地花光所有的钱咯……”
话越说越离谱,却把余简逗笑了。她捶了捶男人宽广的肩,吐槽道:“你这算是为了我散尽千金?”
唐渊大言不惭地回答:“那可不是嘛!照这么下去,很快我就是一个穷光蛋啦!阿简……以后可能都得你养我……”
余简“呸”了一声:“想吃软饭?那不可能……你还有兰亭轩呢,那可也是个赚钱的铺子。”
“兰亭轩也是你的了……”
两人吵吵闹闹,你一言我一语。在满室的奶香中,未来的路豁然开朗……
不出意外的话,这两天就要完结啦~~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对《美食》的支持,谢谢大家对我的不离不弃~~
酸饺子带来的希望
“咕噜咕噜——”
有人的肚子煞风景地叫了起来。
唐渊浑身一僵,暗搓搓地捂住了肚子,想要掩饰那不甘示弱的强烈声响。余简愣了两秒,“扑哧”笑出声来。
“饿了?”她瞟了一眼此地无垠三百两的尴尬男人,轻笑道。
唐渊有点儿囧。好不容易俩人之间稍微升了升温,这突然来的一茬是他着实料想不到的。此刻也只能摸了摸鼻子,略显讨好地努嘴:“晚饭没怎么吃……”
余简深看他一眼,唇角还带着笑意:“你倒是闻着味道来的!”说罢,盈盈地往后厨去。
烤炉里酸饺子已经呈现出了最佳的状态,白嫩饱满,奶味中透着果香气。余简带着手套端出盘子,晾在一边后做起了咸奶茶。
湖省产的茯砖是一种滋味浓郁的黑茶,把茶叶百滚千熬后加入纯牛奶,放上一点咸盐,这种做法虽然简单粗暴却又极其淳朴,可做出来的奶茶味道却是醇厚得不同凡响。
在里头放上一点奶皮子,软糯绵甜别有一番风味。
酸饺子也冷得差不多了,这大晚上的也不宜吃得过多,余简每种味道捡了两个,又端了两杯鲜奶茶走了出去。
男人背脊挺得笔直,似乎遇到再困难的事情,他身上总是带着淡然的宠辱不惊。但即便是这样的男人,在面对她的时候却还是小心翼翼。余简的心头不由地一阵柔软,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出神。
“在想什么呢?”不知何时,唐渊发现了站在身后的她。这姑娘傻愣愣地盯着他,眼神都有些呆滞,也不知道又在胡思乱想什么了。唐渊接过她手上的托盘,莞尔地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鼻尖窜入了一阵阵香气,茶缸里丝滑浓郁的浅咖色液体不断吸引着他。他眼神暗了几许,唇角高高地扬起。
还未坐定,他就迫不及待地浅抿上一口。温热的奶茶滑入他的口腔,带来丝丝的咸鲜,微微有着茶叶的苦涩,但更多的却是牛乳的芳香。他不是那么地爱吃甜,却觉得这咸口的奶茶分外合他的胃口。
半杯下肚,胃口又被打开了一番,刚刚压抑住的饥饿感瞬间袭来。
他的目光转向盘子里鼓鼓囊囊的白胖饺子,咽了咽分泌出的口水,说了句:“那我就吃了?”
手中的饺子比传统看到的水饺要大了一圈儿,凑近了也是一股子奶香气。表皮经过烘烤,带着些许软糯的酥意,肚子又鼓得大大的,像是个大号塞了肉的皮包子。
小心翼翼地咬一口,酥软的外皮带着奶味,极有嚼劲,谷物的麦香与乳制品的结合恰到好处。咬到内里,又是一股柔软得好似无物的棉花状物体,伴着水果的香气,微微带着一丝丝的甜香。
外皮的香脆与内芯的香甜在口齿之间交相呼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唐渊忍不住低头,看向剩余的酸饺子。这小小的东西,看似平平无奇,入口却是别样的好味道。他怔了几秒钟,没忍住,又拿起一个。
明明表皮的厚度是带着厚实,但细品又觉得这种味道是那么的轻盈。再喝一口奶茶,咸甜相交,如绸缎般丝滑,又好像云雾半柔软。这么一搭配,奶茶的最后一点苦涩也荡然无存,只有微微的甘甜混合着浓郁奶香。
这种味道,美妙得让他瞬间就好像进入了云端,那种在云朵上荡漾的快感舒爽得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伸手抓住。
他默不作声地一个人吃完了四个酸饺子,外加一大杯咸奶茶。最后一口热奶下肚,他畅意地吁了一口气,拍了拍微微挺起的胃,异常地满足。
“阿简,你做的东西真好吃!”睁开眼,唐渊的眼中闪烁着点点星光。这可不是恭维,这个小姑娘身上似乎带着无穷的魔力,经过这双莹白玉手做出来的食物,比旁人做的就是要好吃上几分。
紧接着下一句又是哀怨出声:“可是阿简,如果你一直呆在疆省的话,我岂不是不能经常吃到你做的美食了?”
余简收拾餐具的手一顿,讶异地看了他一眼,见他脸上表情做作,眼底却是泛着丝丝狡诈。
这男人……难道是在跟她撒娇不成????
……
到底,余简想要留在疆省的决定还是没有变。
一老一少两个男人面面相觑又相互叹了一口气,颇有点泄气的样子。
关山月悄默默地摸出一个瘪瘪的烟盒,又探头探脑地注意着四周,唯恐被人抓到一样,偷偷抵了抵唐渊的手肘:“来一根?”
唐渊无情地拒绝:“我不抽烟。”末了,还凉凉地看了一眼烟屁股已经塞到嘴里的关山月,“你确定要背着阿简抽一根?”
关山月动作一滞,讪讪地吐了出来,剐了一眼威胁他的臭小子,嘴巴一瘪:“咱俩不是一个阵营的吗?怎么还管起我来了?”
“阿简的话,是圣旨。”
气得老头子不住地跳脚,这哪里是队友,分明就是猪队友嘛!难怪劝不动阿简,合着直接就倒戈了啊!!
他不悦地阴沉着脸:“一天到晚把阿简挂在嘴边上,我老头子抽根烟怎么了?她一个小破孩还能吃了我不成?”完全没注意到唐渊给他拼命使着眼色。
清冽的女音响起,不温不愠地回答道:“那您现在就麻溜地回京城吧,好像谁想管您来着!”
老头子脸色变了又变,回头面对上余简又带上了谄媚的笑:“管、管、管!我就是喜欢被你管着!”罢了,他又贼兮兮地偷笑,“你可是赶不走我,我的申请已经下来了。等大部队来了,就跟你们一起参与西边那最新发现的唐墓研究……”
这下,苦涩的只有唐大厨一人了。
连着关山月都有理由留下来陪伴着余简,唯独他一个,还得回公鸡国处理剩下的残局。
一时间,他千转百回,瞅着小姑娘的表情如同凄惨的留守儿童一般,涩涩地开口唤道:“阿简……”
“叫什么叫!没听见我在跟阿简说正经事呢嘛!我说唐小子,你赶紧的,哪里来回哪里去,少在这儿碍手碍脚的……”老头子一把拉走余简,对着唐渊可就不客气起来了。
哼——
争宠的人越少越好,这小子,还是赶紧消失在他们眼前吧——
兜兜转转
一年多以后。
博物馆的研究室内,一名身穿防护服带着手套的女孩,慢慢地直起身。她的面前,是前一段时间从最新的墓室中出土的唐代陶俑。彩绘女俑虽然不是唐三彩,却依旧色彩丰富精美得不像是凡物。额黄、面靥、描斜红、涂唇妆,仿佛这就是活生生站立在眼前的唐代女子。
而最让人振奋的,是这个彩绘陶俑手中端着一个陶盘,上面是一枚经历了岁月长河又经过风霜的风华已经脱水的糕点。
宝相花纹月饼。
余简一眼就认出来了。虽然年代久远,但依然色泽金黄,造型精美。表面那雕刻出来的宝相花纹,层层叠叠,繁复而又细腻。
她闭了闭眼,缓解了下激动的心情,再见到属于自己朝代的美食,她此刻的心绪真的不似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平静,连着眼眶,都微微湿润了起来。
她拿起照相机小心翼翼地把所有的资料留存下来,这些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绝美照片,将成为她学术研究上最为坚实的事实依据。
“阿简,老师那儿好像又有新发现了,你快来!”门被轻轻地扣了扣,是林风徐略带焦急却又极其兴奋的语气。关山月在疆省做研究,身为他的得意门生,自己自然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于是紧巴巴地求着老师一纸封书加上了自己的名字。
余简恋恋不舍地又看了一眼月饼,把相机挂上脖颈,昂着头回答:“就来!”
原本以为这座在县城西边的古墓是个名不经传的小墓,没想到越发掘越让人震撼。谁能想到,这竟然是龟兹古国的遗址。龟兹是人类四大文明的交汇处,天竺、波斯、华夏、古罗马和闪米特的两河、希伯来等国都把精华倾注在这里。
不夸张地说,这里才是古代西域文化最繁华昌盛的地方。而这其中,不乏华夏文明的传承,那是龟兹的贵族把在长安学习到的中原文化带到了国内,又进行了大力的变革。
月饼、粟米饼、牙饺,甚至还有烤羊排,这些当时风靡了大唐的食物,此刻静静地躺在各个墓室中,等待着被人发现。
林风徐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急匆匆地就往外奔去:“车子已经在等着了,老师说了,这种历史性的时刻每个人都要在,咱们赶紧过去,大家都在等着呢!”
马上,一段尘封千年的历史,即将展现在世人的面前。这一刻,不仅是余简,任何的心情都是激昂澎湃。
……
步入四月,疆省的温度逐渐升高。老板娘把饭店的玻璃门全部拉开,让清爽的微风穿透整个屋子。
墙上挂着的老照片在风力下旋了又旋,最终缓慢地落下,把那张老照片掩埋了起来。
“我阿姐今天来吗?”叶弟弟从后厨走出来,身上穿着一袭簇新的白色厨师服,还煞有介事地带了一个厨师帽。
老板娘斜了他一眼:“你咋又把这身衣服穿出来了?”
叶弟弟腼腆地露出笑容,局促地拉了拉袖子,讷讷地回答:“这可是我当厨子一周年的纪念日,这么有仪式感的日子不得好好打扮一下?”况且……况且……
“你这是想穿给阿简看吧?”老板娘翻了个白眼,看出了他的心思。
在正式进博物馆工作前,余简可是足足带了叶弟弟半年。有一位大师傅提点,加上叶弟弟也不算蠢笨,厨艺那自然是节节拔升。等到余简去了博物馆,叶弟弟就成为了饭店的当家大厨。
他嘴上不说,心里对余简那是极其崇拜的。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小姑娘家家的不能当父亲,那就当他的亲姐姐吧!一时间,余简在他心中的地位一跃到了叶丽娜之上,气得叶丽娜咬着牙狠狠地揍了不肖弟弟一顿。
叶弟弟被戳穿了心思,也不在乎,跟着她一起站在门口当门神。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今天是博物馆的公休日,余简肯定会来饭店。
果然,没过多久,前方就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在疆省的两年中,余简的皮肤黑了不少,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身形还是有些消瘦,不过长期在古墓中也锻炼出了不少的肱二头肌。
“老板娘、小叶,你们在等我吗?”她老远就看见了两尊门神,以及两尊门神脸上同时射向她的灼灼视线,跟激光一样,距离那么远,就灼热得不行。
叶弟弟搓了搓手,想要迎上前说话,却被老板娘肥硕的臀部一顶,踉跄地扶住了门框。
老板娘热络地挽住余简的胳膊,反方向地把她往外带:“阿简,我带你去个地方。”想了想,又回头跟叶弟弟说,“你在店里好好干活,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叶弟弟扒拉着门框欲哭无泪。想他今天特意打扮得跟电视里的大厨一样,就为了在他姐面前表现一番,可话都没说上,他姐就被无良的老板娘带走了……
好气哦!
老板娘拉着余简快步走到不远处的车子旁边,拉开副驾驶把人推了进去,又大力地关上门。自己一跃而上,扭开发动机,一脚油门绝尘而去。
余简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呼啸而来的暖风吹了个披头散发。感受着一百迈的车速,她堪堪地拉住了边上的扶手,说道:“您……您想带我去哪儿啊?”
老板娘神秘一笑:“到了你就知道了。”脚下踩油门的速度,那是更加快了。
县城的东边,是这里最原始的墓葬地。再往边上数里,就是沙漠地界。这座不大的墓园,正好在绿洲与沙漠的中间,种植着高耸的树木,长眠着县城里头的家家眷眷。
这是……
余简更加迷惑了。好好的,带她来墓地干什么?
老板娘从后备箱里拿出两束鲜花,还有一些供果,零零散散背了一大篮子,这才带着余简往上走。
顺着盘旋的阶梯,来到了一处有些年头的墓碑前。老板娘静静地蹲下,用手拂开墓碑上积攒的灰土,又把边上的杂草拔干净。供果和蜡烛点上,她从余简的手中接过鲜花,默默地放在墓碑的一边。
“阿简,这是余齐铭的墓。”老板娘没有回头,轻轻地告诉她。
风卷着尘土飞扬而过,瞬间就迷蒙了余简的双眼。她的心似乎漏了一个节拍,整个人开始恍惚起来。
“这是你们余家的先祖,余齐铭的墓。”她的耳边,又赫然响起老板娘的声音。紧接着,是丝竹的沁响、是歌乐的升平、是师傅淳淳的教诲……各种声音交至着,又带来一阵阵地叫嚣……
“哔——”她晃了晃脑袋,迎接着突如其来的耳鸣。
兜兜转转,她终于还是来到了师傅的身边——
尾声:千里江山
“姐姐,你真的要走吗?”叶弟弟瘪着嘴,要哭不哭地看着余简。
身边的叶丽娜一巴掌拍到他脑门上,气不打一处来:“你干嘛那副恋恋不舍的样子?我才是你亲姐——”
叶弟弟转了个身,避开她又想挥过来的巨灵之掌,可怜巴巴地拉着余简的袖子:“不走,不行吗?”
叶丽娜都快被他气笑了,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哐哐”地拍着桌子大喊:“这臭小子果然是个白眼狼……”
老板娘在一旁嘻嘻笑她:“你这弟弟拎得清,知道谁是最好的。”
“干啥?”叶丽娜脖子一梗,有些不服气,“我哪一点比不上阿简了?”
这回叶弟弟终于勉为其难地正面回答她的话了:“哪里都比不上,你长得没阿简姐姐漂亮,做饭还顶难吃。我都替我未来的姐夫着急,就你这手艺,只怕是要去谋害人家的吧……”
“汰!你再说,你再说!”刺激得叶丽娜又是一跃而起,想要好好教育他一番。
老板娘还在一边煽风点火:“小叶你这话就不对了,你姐那可不是谋害亲夫,她是要谋害全家!!哈哈哈哈!”
一时间,整个屋子里的人都笑得前仰后合,欢声笑语响起一片。
余简脸上同样洋溢着笑容,温柔地看着打闹的姐弟俩。
今天是他们的欢送宴。唐墓的研究虽然还没结束,但余简要回学校开展毕业答辩。她在这儿潜心修炼了多时,是时候展示自己的实力了。
不舍得她走的有很多,但其中表现得最明显的应该就属叶家姐弟了。别看叶丽娜此刻好像没心没肺,人家可是抱着余简哭了整整一个晚上。鼻涕眼泪横流下,又信誓旦旦地跟她拉勾:“阿简,你等着,我一定去京城找你!”
如今的县城可跟两年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小学、初中、高中全部进行了整修,更是增加成年人的继续教育学院,帮助这些曾经因为各种原因放弃了学习机会的孩子们继续教育。
叶丽娜成为了学院里的第一批学生,她发了狠地学习,不懂了就乘着送货的功夫来博物馆问余简。后来,索性就跟老板娘打了声招呼,直接搬过来跟余简一起住了。叶丽娜本身头脑就灵活,正儿八经地学习起来根本不比别人差,老师都说了,明年的成人高考她肯定能考上。
而发生改变的,不仅仅是余简所在的县城。疆省所有的贫困县市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这一切都离不开唐渊的支持。
想起唐渊,余简心里就窝着火。这臭男人最近也不知道发什么疯,竟然对自己爱答不理起来。发的信息长时间不回,打电话也支支吾吾地说了几句就挂断。余简磨了磨后槽牙,心里暗骂了一百遍。
这家伙,肯定背着他又在密谋着什么大事——
“来,大家干杯!祝阿简一帆风顺,祝大家的生活越来越好,祝咱们华夏越来越繁荣!”老板娘率先举起酒杯,大家跟着一同喊道,“祝华夏越来越好!”
……
余家食肆的食客们发现,他们的快乐源泉又回来了!!
从踏入食肆大门的那一刻起,食客们就觉得不对劲。
为啥呢?
你见过哪个迎宾不是露着八颗牙而是咧开整个牙龈的?
你见过哪个服务员点菜的时候莫名其妙就笑出声来的?
你见过哪个上菜员端着原本不属于他们的菜上桌还说是老板送的?
你见过哪个收银员钱还没收直接打了个巨折的?
一切的一切都显示,余家食肆肯定发生什么大事了。
于是,沉寂了许久的食肆大群里,有人暗测测地连发了好几个黑人问号的表情。其他潜水的人一看,话匣子瞬间就打开了。
就在这时,官方终于出来回复了。
周小妍瞅着里头越来越中二的揣测,实在是忍不住了,直接发了好几个感叹号后向大家汇报了最新情况:【同志们,小老板回来啦!】
一秒钟死一般的安静后,屏幕上忽然绽放起来各种烟花炮竹。那是众人同一时间用表情包堆砌起来的,隔着屏幕都周小妍眼前都能浮现出他们的表情。
【小老板说了,明天请你们吃大餐,都来啊!】周小妍又打了几个字。
【就算腿被打断了我都要来!】有人立马回复。
后头跟了无数个+1。
这是余简回京城的第二个月。答辩的成绩很好,她的论文还被评为了学校的优秀论文,其中涉猎的论题更是引起了一帮老学究的关注。这可把还远在疆省的关山月急得不行,二话不说打了个飞的又奔了回来,誓死捍卫自己那还没到手的关门弟子。
而好不容易让敏感的余圆小朋友定下心来的余简,空闲的第一步就来了食肆。两三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人有着质的飞跃。她摸着自己熟悉的菜刀,心痒痒起来。
回来之前,她又去了一趟师傅的墓,独自在那里坐了好几个小时。絮絮叨叨地跟墓碑上的名字说了好久的话,诉说了自己的整个人生。
临走的时候,她摸了摸墓碑前不知何时开起的一朵紫色小花,坚定地告诉长眠在其中的人:“您放心吧,我的道我自己会走下去……”
刀柄翻转,余简回到现实中。没错,那一席烧尾宴还未完成,今日,就让世人看看,大唐的美食到底能精美到何种地步!
绯红的鱼腩做成华服,大唐仕女翩翩起舞;鲍鱼化成羽翼,仙鹤昂头展翅高飞;晶莹剔透的面点,龙与凤收尾交合,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以牛肉为山,层峦叠嶂;以羊肚菌为大地,绵延数万里;以宝塔菜为河,一望无垠三千里……
这是余简心中,大唐的江山。也是如今华夏地图上,辽阔的疆土!
食客们看着一副一副犹如美学画作一般的菜肴,对着小老板那又是肃然起敬……
……
“阿简,外头有人找你。”余建国从后门进来,对着正在喝水的余简说道。
余简嘿嘿一笑:“是杨建新?”
自从她那将千里江山融入进菜式中开始,隔壁如今的大厨杨建新就开启了碎碎念模式,非要让她也给兰亭轩也设计一道美轮美奂的菜式。那理由可是冠冕堂皇地紧:“手心手背都是肉,您是想偏袒余家食肆?”说着,还把法人证明摊在她面前。那上头赫然已经变更成了她余简的名字!
不得不说,当厨师的都还有些执着劲。一天不成,那就两天,两天不成,那就一个礼拜。反正只要余简不答应,他杨建新逮着机会就要来烦她。这不,又开始了……
余建国摊了摊手:“你惹的麻烦你自己解决去!”半垂下的眼眸里,却闪过一道道黑光。
余简叹了口气,无奈地推门而出,“我说,你这是不达目的不罢……”
话还没说完,就愣在了原地。
一道颀长的身影斜靠在水泥墙壁上,曲起一条腿堪堪抵住墙壁,双手插在黑色厨师服下休闲裤的口袋中。见她看过来,甩了甩搭在额间的刘海,露出肆意笑容:“余老板,兰亭轩的新菜什么时候上?”
这一刻,仿佛回到了多年前。
同样的男人,同样的黑色的厨师服,同样……那放肆却又傲然的笑脸……
余简忽然捂住了嘴,流下了一行欣喜的泪水。
本书参考的文献:《食在唐朝》、《潮州美食》、《满汉全席》、《中国南北名点录》等书籍。
正文到这里就结束啦。感谢大家对本书的支持,再次感谢各位不离不弃的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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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还在恢复期,新文会缓一缓再开咯~~~
番外:端午节之无良的唐大厨
端午节前夕,各处都飘起了粽叶微香。
杨建新喜滋滋地拎着一大袋子粽子走进兰亭轩,高声说道:“隔壁做的粽子,个个肥得流油,要吃的赶紧来拿哦!还是热乎的呢——”
小林正跟前台小姐姐一起趴在玻璃罩前看着里头唐大厨表演绚烂的技艺,听到杨建新的话飞速地扭过头。那网袋中的深色绿叶冒着丝丝热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竹叶的特殊香气……
小林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率先举起手:“我!我要吃!”
等把粽子拿到手,小林顿时又疑惑了:“这……这怎么是竹筒的形状呢?”
“这叫竹粽!我考考你,咱们为啥要来端午节吃粽子?”杨建新挑了挑眉,撑着手问。
小林瞟了他一眼,胸有成竹地回答:“纪念屈原啊!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了?”好歹他也是大学毕业好吧?这种常识怎么连小学生都知道,还用得着问他?
杨建新伸出一根食指,摇晃了片刻:“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在楚国的时候,人们就是用竹粽来纪念屈原的。南朝梁代的《续齐谐记》中有记载,说是屈原于五月五日投汨罗水,楚人哀之,至此日,以竹筒贮米,投水祭奠他……”
他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瞬间就把兰亭轩其余的员工都吸引了过来。
唐大厨一抬头,发现原本托着腮崇拜地注视着他的人都不见了踪影,愣了愣,这才探头往外玻璃窗外看。就见不远的某处乌压压地聚集了一群人,中间他那狗腿子的二厨(主厨一回来,杨建新非常自觉地认清了自己的地位)手上拿着一个绿油油的筒状物体,站在正中间口若悬河,那表情可是煞有介事。
唐大厨洗了把手,随意擦了擦,轻手轻脚地开了门,准备听听他又在大放什么阙词。
“咱们现在吃的粽子只是为了方便做的简化版。你们想,要是挨家挨户都拿着竹筒来做粽子,那得多麻烦啊……”眼看着众人听得专注又认真,杨建新的小尾巴翘得都快要飞起了,连忙做出总结。
唐大厨站在后头听了个大概,心里头乐得不行。这家伙那历史知识匮乏得跟他的形容词一样,能说得这么头头是道,肯定是受了高人的点拨。他摸了摸下巴,“嘿嘿”笑了两声,勾起的唇角顿时让整张脸都奸诈了起来。
“你这说得不大对吧……”唐大厨幽幽地开口。
此刻的杨建新正忙着给听完故事的同事们分发竹筒粽子,冒然听了这么一句没怎么在意,口快地直接回答:“不可能!小老板说的时候我可一字一句记了笔记的,怎么可能会……”
忽然,他回过神来,瞬间闭上了嘴。
“哦——”众人的瞬间又恍然大悟起来。
就说他这么肤浅的一人怎么能说出这么富有文化底蕴的典故,原来故事都是小老板说的,他就只是回来装个逼而已啊——
这下,大家看向杨建新的眼神里,又带上了丝丝的嫌弃……
……
小林分到了两个竹筒粽,分别是一甜一咸,南北两个口味。他纠结了半天,终于决定先吃咸味的粽子。
这竹筒做得也很巧妙,吃的时候只要把两头和中间的绳子解开,上头的半块竹筒就能掀开,露出里头包裹了糯米和各种鲜料的内馅儿,一股肉脂的芳香扑鼻而来。
猪肉蛋黄粽,是挺常见的品种。小林抱着见怪不怪的心情,就着竹筒轻咬了一口。这刚入口,糯米的黏腻就黏连起了嘴唇。米粒经过了调味,本身就带上了丝丝鲜咸,中间似乎还拌入了猪油,满口都是荤腥的享受。
小林慢慢感受着米粒在唇齿间的软糯触感,仿佛徜徉在谷物的天堂中,周身都被米麦香气包裹,等到咸鲜散去,伴随着谷物特有的甘甜而来的是竹子沁人心脾的清爽香味,光是一粒米,就有三种不同的味觉体验,这让小林大为震惊。
那一口咬下后,竹筒里露出的是肥瘦相间的猪肉和一粒质大润圆的蛋黄。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竟然虔诚地捧起了竹筒。
唐大厨吧唧了两下嘴,好不容易把嘴里的粽子吞咽下肚,手里又拿上了一个完整的粽子,手中的勺子指指点点:“这肉不错,正宗的黑猪肉,估计还是北边林子里圈养的。隔壁啥时候有这么好的货源了,我怎么不知道?”
北边林子……?
小林肃然起敬。是他想的那个林子吗??那地方养殖出来的黑猪,那可都是凤毛麟角啊!
这手中的粽子瞬间有点烫手了。这一口下去,不得好……好多钱??
“你不吃咸粽子?那正好,给我吧。”杨建新干完了一整个黑猪肉蛋黄粽,觉得不大过瘾。转头看见正在愣神的小林,还以为他不喜欢吃咸味的粽子,顷刻间就要伸手……
小林一个急转身,避开了他的魔爪。
“谁告诉你我不吃的!”他涨红了脸大声训斥起杨建新,“我……我这就吃!”言罢,一个血盆大口咬了上去。
杨建新闭了闭眼,有些不忍心看到这惨绝人寰的一幕。这孩子果然是傻的,那么大一张嘴,不得直接咬到竹筒上了?那牙还能健在吗?他不免有些担忧……
“哎哟……”每到一秒,小林立马松开了嘴,一手托着粽子,一手捂着嘴巴,不断地跳脚。痛……痛痛痛!他感觉自己的上下两颗大门牙都快要断了,疼得眼泪汪汪的。
唐大厨看不下去了,把手上还带着油渍的勺子舔了个干净,一把塞到小林手里,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这牙再牢也干不过竹子啊,得拿勺子吃!”
见小林默不作声依旧捂着牙,但是目光中透露着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时,他又再度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他手中的勺子:“勺子都给你了,快吃啊——”
杨建新没忍住,背过身哧哧乱笑。
小林握着勺子欲哭无泪。
这……这舔干净的勺子再给别人,能做这种无良缺德事的,果然只有唐大厨啊!!
番外:端午节之终于有徒弟的关山月
余家食肆这回做竹筒粽还有一番缘由。
自从余简拿到了本科的毕业证书,关山月是越来越不淡定。原本疆省的研究就要告一段落,他索性把研究内容的书写工作扔给了还苦哈哈留在疆省的林风徐。
“你可是我最看重的学生,别给我丢脸了!”老头子cpu给他洗脑,顺便打了一波鸡血,“写好了你就是第一作者!”
林风徐瞬间激情高涨,隔着电话敬了个礼:“保证完成任务!”
要知道,这回可是重大历史发现,一篇发表论文指不准要震惊学术界的。林风徐觉得这些年被老头子荼毒的日子没白过,关键时刻老头子还是念着他的。
他不知道的是,关山月现在压根没工夫管这些东西。他的所有心思,都在余简身上。尤其是,这会儿又有一些老不修的兴冲冲地奔到余家食肆来了。
“小余啊,你是怎么想到复原最传统的竹筒粽的?”京大某个老学究乐呵呵地看着冒着热烟的竹筒,饶有兴致地问着面前的年轻女孩。
余简淡淡一笑:“现在讲究快节奏的生活模式,所以将美食演变得越来越简单化。我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把咱们老祖宗的东西翻出来重新做一遍,比较比较到底哪一种更好吃嘛!”
众人听着她滑头的回答,哄然大笑。老学究点了点她,翻了个白眼:“怎么你也开始不老实起来了!”
“说话就说话,动手干啥?”关山月看不下去了,直接挡在余简跟前,拂开老学究伸出的手指,不满地嘀咕。
老学究向来跟他是“死对头”,这会儿也来了精神,偏要跟他对着干:“我动不动手关你啥事?你是小余的谁啊,要你挡在面前……”
“我……我是……”关老头“我”了半天,顿时有些气馁。眼巴巴地瞅了一眼边上安安静静站立的余简,心里头更加不是滋味。在这帮子都赶着来找徒弟的人跟前,他也是普通的一员,压根没有任何的优越感。
老头子肩膀一垮,心态有些爆炸。
一只柔软的小手挽上了他的臂弯,随即一道温柔中带着英气的声音传来:“这是我的老师,关山月。大家可别欺负他哦,不然……不然我可要把粽子都没收啦!”
老关头身体一僵,有些不敢置信地微抬了抬下巴。只见余简笑盈盈地看着他,目光中满是信任和亲昵,面对其他人说话的时候又带着霸气。这是……
认他了?!!!
关山月一阵狂喜,瞬间手脚都激动地颤抖起来:“你你你……我我我……”
在一片哀嚎声中,余简悄悄地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老师,你不会不要我了吧?”
“那怎么能!”关山月跟吃了颗定心丸一样,瞬间通体舒畅起来,整个人的精气神立马发生了变化,好像有了傲视群雄的资本,他清了清嗓子,拿出指点江山的气魄,对着一帮子满脸都是沟沟壑壑的老头老太说道,“这是我关门弟子!你们——都没戏了!啊哈哈哈哈哈——”
杀人诛心,说的就是老关头这张嘴。这不,有了底气的他跟换了人似的,一会儿吐槽这个人的不是,一会儿又议论那个人的缺点,一来二去,可气得老人们牙痒痒,恨不得群起而攻之……
在一旁的余简,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幕,偷偷地抿住了唇。
……
老人们毕竟都是一方高人,打打嘴炮也就满足了。说得口若悬河的时候,余简已经把晾得差不多温度的竹筒都打了开来,顿时谷物的香气混合着山珍海味,咸鲜又绵甜的气味一下子就窜入了鼻尖。
有人话说了一般,瞬间闭上了嘴。
众人看向他的时候,他的眼睛已经直愣愣地钉在了盘子里软乎乎的粽米上,根本没有心思再吵架了。
“好啦,都少说两句,赶紧趁热吃吧。”余简按照几人的口味挨个端到他们面前,又贴心地递上了筷子。
关山月脖子伸得老长,就等着自己的那一个,结果余简转了一圈,也没想到他。他登时又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就在余简经过他身边时,吧唧了两下嘴,啧啧了两声。
余简“扑哧”一声,没忍住笑,拉了拉他的衣袖,带着他到了另外一张桌子上。那里,放着一个特殊的竹筒粽。个头比着其他的大了几分,竹筒的颜色也更深一些。如果说那些竹筒是二代儿子的话,这一只就是初代老爷子!
当着他的面,余简拉开了绑住竹筒的棉绳,“吧嗒”一声,半边筒盖滑落下来,露出里头晶莹剔透的米粒。白色米粒中缀着两颗巨大的红枣,弥漫出不同寻常的香甜气息。
“医生说了,您可不能再大鱼大肉地胡吃海喝了。我给您单独做了养生粽,里头放了燕窝、松仁、榛子、碧根果、杏仁,您就算把这么大一个都吃了,都不打紧……”余简给他塞了一双筷子,苦口婆心地说道。
关山月不停地点头,但此刻余简的话就好像过山风一样,左边耳朵进右边耳朵又出了。他哪里还有心情听小姑娘一点点介绍,整个人恨不得都贴到粽子上了。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筷子,专门挑着有馅料的地方下手,又飞速地探入口中,静静等待着粽米在口中融化的快感。
满口的甜香,以竹筒蒸煮透出的清香尤为浓烈,不同于咸粽味道的霸道,丝丝的甜味缠绵于黏黏软软的米粒之间。燕窝的沙绵,果仁的脆香,完全融合在糯米的润泽与顺滑中,轻轻一嚼,松子在牙齿之间嘎嘣脆响,多重口感席卷了到了他的口腔中。
越吃,越香。越香,他越想吃。
一点一点,他把整个竹筒挖了个干净,等到筷子触及坚硬的筒身,他仍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根本不舍得放下筷子。
“阿简,我还能再来一个吗?”关山月眨巴着无辜的大眼,可怜兮兮地问着新鲜出炉的关门小弟子。
这样的粽子,别说再来一个了,再来五个……不不,十个,他都能全部吃得精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