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你叫容若可好
生辰前几天,府里忙的一团乱,纳兰府里唯一的公子就要行弱冠之礼了,自然要风风光光,大摆宴席。
纳兰性德看着府里忙进忙出,倒是一点都不在意,依然悠悠闲闲,要做弱冠服,冠帽,纳兰也配合着量尺寸,没有一丝不耐烦,卢蕊打趣:“明明是你的事,全府上下每一个人都忙的人仰马翻,也就只有你,闲散人一个。”
纳兰性德哈哈大笑,摆摆手:“那些个虚礼,我一向不在意,不过是长了一岁,没什么好值得骄傲的。”
卢蕊想了想,兀自点头:“也是,你是满洲人,想必不会过我们汉族人的成年之礼。”
“并不是,只是向来讨厌这种繁文缛节,不过,听说你们汉人向来会在男子行冠礼之时由长辈赐字,我本来想让我父亲给我想个字,但后来一想,我的名字都是他定的了,婚事也是他定的,我的字该我自己想,可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好的,套用古圣人的怕会对先祖们不敬,自己想呢,哎,要不,你帮我想一个?”
“你认真的?”
“为什么不认真?你虽是旗人,但也是汉人,想必你对那些名字比我了解多一些。”
“承蒙你夸奖,我还是不要班门弄斧了,你可是皇上亲封的进士。”
纳兰性德无奈:“谁说得了进士的就一定会取字了?”
卢蕊觑了他一眼,也不再说话,坐在石凳上,望着晴芒的天空,笑了:“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你心胸宽广,受屈娶了我这个弱女子也不抱怨,还处处照佛,第一个字撷取‘容’吧。“
纳兰性德这才知道刚刚失了言,有些尴尬,还没解释,就又听得她继续说
“圣人之德,若天之高,若地之普,望你以后沉浮于官场也能保持初心,维持现下之德,何况你名字里就有一个‘德’字,那么,第二个字就借用‘若’字吧。此后,你字就叫容若,怎样?可行?”
“容若?容若。容若!”纳兰性德在口中反复念叨了几遍,觉得甚好,既好听又诗意,更何况,意义深远,拍案叫绝。
“好!好字!谢谢蕊儿赐字“
第二日行冠之礼,纳兰性德提前悄悄拉着自己父亲,告诉他自己取了一个字,让他在给自己戴完冠帽之后,能够把这字取出,写入族谱,纳兰明珠笑骂他是个忤逆子,又得知这字是儿媳取得,便也捻须而笑,点头赞同,这儿媳真是越来越喜欢了。
晚上待宾客散去,府里包了些饺子,大家一起围坐在堂厅里吃饭,回珥给容若解冠帽,可惜毛手毛脚,半天没解下来,卢蕊在一旁看得又着急又好笑,便走上前去:“我来吧。”
回珥连忙下去,让出位来,容若想说自己来,可是卢蕊早已经开始解了:“低一下头,你太高了。”
容若听话的弯了膝盖,像是在扎马步。他平视着眼前专心给他解带子的卢蕊,好像是第一次这么近看自己的妻子,名义上的。
大大的眼睛垂下,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眉毛不像是京城人士和他们满洲人一样浓密粗犷,她的倒有些像江南售卖的画中美人的峨眉,细细弯弯,若随风飘拂的柳枝。
“你的眉毛,很好看。”
卢蕊正专心解着带子,冷不丁听着这么一句话,吓了一跳,脸颊却不自觉的红了,似炭烧过一般:“谢谢夸奖,父亲曾说我长得最像母亲的地方有两处,一处就是眉毛”
“那另一处呢?”
卢蕊有些不好意思,头又低了低,轻声说道:“嘴唇。”
容若下意识的去看她嘴唇,小小的,翘翘的,唇脂轻点,芳泽流彩,让他想到了樱桃,散发着诱惑,喉头不自觉的滚动
旁边坐在饭桌边的纳兰明珠和纳兰夫人倒是欣慰,看来两个人的感情很好嘛,抱孙子的愿望看来不会远了。
“你们两个快些,饺子都要冷了。”纳兰夫人的话里透满了欢喜。
卢蕊正好解开,帮他把帽子取下,交给清风,洗了手,默默坐在夫人身边,等着一起用膳。
随后容若在她旁边坐下,两人相视一笑,看在两个父母眼里,甚为甜蜜。
晚膳后,他们两个就被赶了出来,虽然无奈,但也明白长辈的意思,想着刚刚氛围很好,趁热打铁。
走到半路上,却突然飘起了雪,大片大片,鹅毛一样,轻飘旋转,在空中跳完舞曲,随后落下,重重叠叠,不一会儿,竟然也薄薄的铺了一小层。
两个人莫名的被困在一座小堂屋门前,看着在烛光下飘舞的雪,恍若琼楼,如此美景,却都不说话,只是看着,一种默契慢慢滋生,不复以前的尴尬。
卢蕊心中欢喜,连带着一向不喜的雪也渐渐生出好感来。
雪越下越大,越发没了要停的意思,容若有点担忧的看了看天:“要不去屋里坐会?”
卢蕊生性怕冷,早就受不住了,一直强撑着,怕打扰他看雪的雅兴,见他提出屋里避风,自然应允,随他进屋,朗月清风点起灯,照着脚下的路,回珥却一溜烟的不见了人影。
卢蕊细细打量屋内情景,摆设皆是上好的物件,一扇拱形隔断把屋子分为了两半,他们正站着的是一间小小书房,书架贴墙而立,一张大型沉香木书桌横卧中间,两旁各摆着一个大肚坛子,青花纹路,里面竖放着几卷画,书桌上文房四宝齐全,她从书架上随手拿出一本书,看了封面是《论语》,再瞧手指,不留一点灰尘,想来这间房是有主人的,这般干净,难道是容若的?可是不对啊,他的书房是在桃蓁园里,一个位于东边的几间房打通的,而这间书房太小了,她从书架方向往对面看过去,隐约见得是一张床,光线昏暗,看不太清,正在疑惑,就听的他开口解释
“这是我妹妹慧珠进宫前的房间!“
卢蕊点了点头,想起那天她无意中走到的门前,与今天躲避风雪的屋檐不太一样,正要开口问,清风在一旁耳语:“少夫人刚刚站的地方是后门“
一下子,豁然开朗
“如果无聊,你可以看看书。“
“嗯“
第十六章 青衫湿遍
卢蕊就着手里的《论语》随便翻翻,忽而一张被折叠的方方正正的纸映入眼帘,插在书页中间,卢蕊拿出那张纸,下面覆盖着的正是“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一句。
卢蕊把书轻轻放在桌上,展开纸张,只见上面是一首词
青衫湿遍,凭伊慰我,忍便相忘。
半月前头扶病,剪刀声、犹在银釭。
忆生来、小胆怯空房。
到而今,独伴梨花影,冷冥冥、尽意凄凉。
愿指魂兮识路,教寻梦也回廊。
咫尺玉钩斜路,一般消受,蔓草残阳。
判把长眠滴醒,和清泪、搅入椒浆。
怕幽泉、还为我神伤。
道书生、簿命宜将息,再休耽、怨粉愁香。
料得重圆密誓,难禁寸裂柔肠。
这首词,读来莫名心悸,忧伤惨淡,这该是怎样绝望不甘而又不得不屈的心境啊!纳兰慧珠,那个她那只有一面之缘的小姑子,也曾有过心上人,却不得相守么?魂归两处,那个男子是葬在扬州玉沟斜么?
怎么世间能够相爱相守的姻缘这么少?忽而她想起了沈依那个从未谋面,却遗留心底的姐姐沈婉。
沈婉长沈依三岁,年少时,家中请了私塾先生来家授课,那先生是个不欲权势的风流少年,像所有听过的老套戏文一样,闺阁女子一见倾心,风流少年也把持不住,两人卿卿我我,暗中幽会,终被发现,沈大人勃然大怒,囚禁了沈婉,少年郎半夜入府,少女收拾细软,相携私奔,奔逃中,不慎被发现,引得打手家犬争相追逐,两个人逃无可逃,穷途末路之时,慌不择路,竟然跳入悬崖,以死明志,发愿来世再会。
随后赶到的沈大人暴跳如雷,悔不当初,所以现在沈依虽然已经年芳二九,却也从不逼她,他宁愿养这个唯一的孩子一辈子,也不愿她不开心,步姐姐后尘。
容若看她神情不对,走过来:“怎么了?”
卢蕊回过神,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只觉手腕一痛,拿着的纸便被一把抢去,撕了个粉碎,她呆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面目通红,怒不可遏的男子,这不是她以前熟悉的‘夫君’,现在的他就像一头随时都会失控的兽,那么令人胆寒害怕。
她迟疑的伸出手,拉了拉他的衣角:“容若?”
却被他一把甩开,脚一歪,摔倒在地上。他却迈开脚步,大步流星,转身走了,寒风从大开的门灌进来,吹的她心生悲凉又无措。
想来在这个家,他和他妹妹的过往都是不可触碰的。
朗月和清风从最初的惊诧中醒来,连忙扶起卢蕊
“少夫人,你还好吗?”
朗月仔仔细细的检查,好在除了额头撞到青花坛子边缘,好像也没有其他伤痕。一直找不见的回珥跑了回来,手上拿着两盏玻璃宫灯,抓了三把伞
“咦,少爷呢?”
清风朝他摇了摇头,回珥意识到事情不对劲,立即噤了声,把灯给朗月和清风,自己留了一把伞,剩下两把也分给了两个丫头,护送着他们回了桃蓁园。
如玉禾香早已得了回珥的信息,准备好热水和换洗衣物,炕塌也预热了,正等得着急,就见卢蕊回来了,额头一片殷红,少爷也不见人影,都手忙脚乱的贴了药膏,服侍她睡了。
清风想去找找少爷,给他送送炭火和伞,想了想,还是作罢,如玉拉着她询问发生了什么,她想着如玉是少夫人的陪嫁丫头,也就不满她,一一对他说了。
第二日容若下工回来,带回了一瓶凌香露给卢蕊
“皇上赏赐的,你应该用得着。“
卢蕊想起自己额头上的红块,没有伸手接,抬头看了一眼,就继续练习射箭了
“对不起,昨晚我不是有意的。“
容若等了好半响,也不见她回答,有点挫败,也深知自己的确是犯了大错,今天值勤时,皇上不知因为什么也不太高兴,却在他临下工之前给了一瓶这个给他,说是侍卫难免有磕磕碰碰的地方,让他拿去用。
昨晚,如玉在荷槛苑找到他,送了衣物和伞,支吾着说卢蕊额角有伤,他虽然内疚,也不便放下面子就去找他,只是让如玉好好照顾她。
正要转身离开,卢蕊开了口
“少爷贵人多忘事,说过的话,才过不久,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对不起,绝不会再有下次了。”
“叫我如何信你?“
“我。。。“
“这样,再有下次,你便答应我一个条件,你一定要做到。”
“只要不伤天害理,我都可以。”
“我也不是蛇蝎心肠的人”
容若有些尴尬
“那这个药。。”
“给朗月吧,待会我会用的,谢谢皇上的赏赐。”
容若在转身离去的时候,听到了她轻轻的飘来的一句话:“我不喜欢听你说对不起。”他不知道,接下来还有一句:“我想听你对我说,此生,幸得有你。”
很快一年到头,除夕守岁,原本暖气四溢,温香满屋,两个人该如平常夫妻一般唠嗑家常,絮絮叨叨,软侬耳语,容若和卢蕊两个却是各居炕塌一方,一个看书,另一个也在看书。
朗月在一旁腹诽,看书其实也可以交流感想啊,怎得两个人都不说话,闹得人心里没底,好好的除夕,气氛怎么成了这样?前几日还没有开始过春节时,姑娘还向清风打听了姑爷喜欢吃什么,自己手挽衣袖,亲下厨房,一点一点的学,从来不沾阳春水的姑娘为了姑爷能吃个好菜,不是被烫伤,就是切菜切到手,烟火味窜出来,呛得姑娘直咳嗽,虽然弄得鸡飞狗跳,好在都成功做好了。
姑娘却不允许底下人跟姑爷说这件事,姑爷夸口说菜好吃,姑娘眼看着都要笑得没眼睛了,却又连忙收住,特别能装的说那就多吃点,也该好好赏赏下人,气的她在一旁跳脚。为什么姑娘对姑爷那么好却都不说呢?
第二日的时候,夫人带着卢蕊进宫拜见太皇太后,请安问福,顺道看看慧贵人。说也奇怪,皇上似乎很宠慧贵人,有求必应,只要不涉及朝纲,有些什么事都会跑去和她说说话,结果已经三年过去,慧贵人没有诞下一个孩子,名头也还是如刚进宫时的头衔一样,没有丝毫变化。
第十七章 进宫拜年
参拜完太皇太后之后,纳兰妇人又拉着她往荷香院走,那是慧贵人在宫中住处名字,听说她喜欢荷花,她的庭院专门开辟了一个大池塘,里面栽种着各色荷花,卢蕊在去的路上一直摇头叹息,可惜了这是寒冬时节,大雪纷飞,天寒地冻,怕是没有荷花可看,脑海里浮现着一池塘枯萎败叶,泥淖横生的景象。
然而进了院才知道,皇上是真的宠爱这个贵人,大大的池塘围栏上支着棚,白棚里隔三寸就有盆炭,呲呲的烧着,池塘里荷花大朵大朵的开着,红的,白的,紫的,粉的。颜色各异,却都默契的盛放,荷花香伴着炭火特有的香气,闻来暖暖的,到了心窝里去。这般费心费力费银子,卢蕊砸了咂舌,不知该说什么好。
在外面站着等了一会儿,才见一个打扮不俗的宫女娉娉婷婷的走出来,轻声说着话,让了她们进去。
卢蕊想不到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个才只有一面之缘,加上今日也才见过两面的女子,说话的当儿,慧贵人把她当空气,无论她是接话茬还是主动找话题,在她那里都得不到回应,好似眼前只有她的母亲,卢蕊渐渐的也觉得没劲,不再开口说话,安安静静的呆在一旁,挂着温婉的笑容,和善知礼,是她奉行的原则。
纳兰夫人可能也觉察了,笑得心不在焉,过不了一会,就说告辞,卢蕊心里欢喜,面上不显,正打算行礼退下,就听到一个尖尖细细的嗓音:“皇上驾到。”
卢蕊心中哀怨,叹了口气,看来,又有一会儿要周旋了。
康熙皇帝大步流星,环佩叮当,流苏晃悠,紫色便服一如当初在山顶她初见他时的样子,她想起每年皇帝是有三天假期不必上朝,文武百官也可陪伴家人,就在这过节时节。
她与婆婆跪在一旁,十分郁闷,听到说平身时,也依然不知该如何自处,不知为何,她有点怕见到他,那是知道他的身份之后有得感觉,曾经想了半天不得头绪,只能归咎于是他是九五之尊,神圣不可侵犯。
慧贵人依偎在话皇帝身旁,言笑晏晏,不复刚才孤傲模样,心头一抽,不得不感叹,这深深巍峨的紫禁城过于威严冷酷,淹没吞噬了太多的本心,枯竭剥落了太多率真。
待回过神来,她已经不知何时已出了荷香院,跟在婆婆后面,走在碎石小路上,步入了御花园,远远地,她看见斜前方有一人,身穿宫廷侍卫服,缓缓而来,脚步有力却飘渺,身上一股忧郁无奈却无处可说的气息,铺面而来,那气质怎么跟自己第一次入宫时,隔湖遥看,随风欲羽化的气息那么像?下一秒,卢蕊已经判定这就是同一人,也许这就是女子所特有的直觉。
那男子走到拐角处,便不动了,身子一歪,隐藏在了假山后头,她随着前方,慢慢走过,路过那假山,撇头看了一眼,那男子估计不曾想过卢蕊会注意到他,见她向他看过来,微微一愣,随后一笑,那么纯真而朴素。
卢蕊惊叹于他的纯净,如初雪融化时的透亮。
这时,前方有人请安:“奴才见过皇上,见过慧贵人。”那是容若的声音。
皇上抬了抬手,哈哈一笑,指了指后头:“不必如此见外,你的母亲和妻子都在后头呢,慧儿许久不见家人,甚是想念,这不,一起散步呢,你也别当值了,一起吧。”
“谢皇上恩典。”
卢蕊有点想翻白眼,她还真没看出来慧贵人想念家人,除了漠视自己,连婆婆也只是随意敷衍,也不知当初为何要答应婆婆请求让太皇太后出面赏她,以期她进宫谢恩。再说,这逛御花园还是皇上自己提出来的,说要像一家人一样的相处。
不过,她可不敢说出来,只好在后面低头嘀咕,旁边躲着的人却笑了,她瞪了他一眼,正好容若过来,也不再理他了。
御花园中一个小亭子,慧贵人说走得有些累了,想坐下歇歇,皇上立马应允,四个凳子,皇上,慧贵人,婆婆,容若坐了,原本该是卢蕊坐的,但是她实在没有那个心情精力和他们坐在一起,就大着胆子推辞说妻子应当让给丈夫。
玄烨听她声音清冷,如燕过无痕的蔑了她一眼:“纳兰少夫人真的很贤惠!当初我没有说错。”
旁边的慧贵人和纳兰夫人听闻此言,很是惊诧,他什么时候说的?当初是什么时候?
卢蕊觉得这个皇帝忒小气了点,芝麻大点的事,也能记到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洗涮她,知道的,如容若,晓得是那日山顶的一个小插曲,给他怼回来了。不知缘由的还真的以为夸她呢!
满园风光,虽是大雪,天寒地冻,御花园里冬菊,寒兰,水仙等却也次第开放,寒风中若有若无的花香,沁人心脾,罢了,他是九五至尊,顶撞不得,何况还有那么多人的面儿。深吸一口气,再吸一口气,冷冽的空气砖入肺腑,不但鼻子疼,肠胃也是受不得,便不知觉的打了个喷嚏。
玄烨听到声音,站了起来,看对面容若也站了起来,觉得刚才的动作甚为突兀,不自在的神了伸胳膊,假装自己坐累了,心头笑骂自己。
卢蕊正觉得太冷了些,背后却一暖,一件红狐头蓬披在了肩上,她回头看了一眼,原来是容若从朗月手里接过来的。为何说是接过来的,不是自己去拿呢?那是她一向觉得他对她的好还不至于如此细微,她一直期盼他既然不爱她,那么是不是就如他的心一样,在平日里也对她冷淡,虽然她要求他保她作为少夫人的颜面,但那只需在外人面前尊敬她就好。
可是,她想,涵养如他,心善如他,负疚和礼貌,他都做到了极致,若不是知晓他的本心,她一定以为他是喜欢他的,每每这个时候,她就一片恍惚,然后变得失望,怎么可能呢?可是他的心结到底在哪呢?
为何一直以来,什么都没有查到?朗月和底下人都熟透了,也是一点都没套出来,连说漏嘴的人都没有,难道自己真的只是想多了?不对,自己没有想多!
一直想着事情,她又迷迷糊糊的上了马车,直到马车的摇晃才让她醒过来,今天怎么了?老是走神?在马车另一边的容若察觉到她似乎醒了了,从书里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看书去了。
为什么每次她们俩在一起,就无话可说呢?她每每想要聊点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怕他嫌她烦,这么小心翼翼的过日子,还是什么时候来着?那段记忆太过恐怖不安,她不太愿意记住。
卢蕊又瞧了他几眼,看他确实没有说话的意思,也拿了本书看起来,若不说话就不说话吧,对他们关系的远近处来说,也没有多少影响,对于他,徐徐图之才是正道。
一日,卢蕊无聊,去容若书房想找些书来消遣,最近拉弓过于频繁,原本白嫩的一双手,变得粗糙无比,隐隐有要长茧子的趋势,朗月心疼,每夜都要用沸水烫三遍,细细拂去细茧,然后涂上以前做好的芦荟膏。
朗月劝她歇歇,她想了想最近箭术好像的确没有长进,休息会儿可能会有奇效,于是今日忙完手上事情,就把该拿来练箭术的时间用来看书。
她细细找了找,没见着市面上有趣的书,全是四书五经,孺子百家,她有些泄气,这个夫君真是没趣,不过是不是也可以说这个夫君还是很正直的?
第十八章 钗头凤
心里对他一番赞叹,一时忘乎所以,碰着旁边的茶几,几案上的花瓶顺势而倒,好在最近运动颇多,反应极快,灵光一闪,伸手捞住,舒了口气,把花瓶放回原处。
等要离开书房,斜眼一看,原本摆放的整齐,规规矩矩的书架从中间分开了,露出了背后的墙壁,有古怪,她好奇走上前,敲了敲,空心的!
可是怎么打开呢?她看了看墙壁,又看了看花瓶,可能刚刚不小心触碰了机关,但是没有碰到位,就只打开了书架,想要打开墙壁估计还该是那个花瓶。
但她忘了花瓶原本是怎么放的了,淡淡墨色青菊花纹点缀,大大圆圆的肚子就那么挺着,原本故乡墨色的形象,这么看着,倒有些憨态可掬了。
卢蕊有些忍俊不禁,歪头看了看,实在找不着方向。
算了,不管了,这般想着的时候,手也不停,乱转了几圈,书架开开合合,总算听到轻轻一声呼啦声,墙壁打开!
她兴奋走上前去,原来也是一排小书架,里面有许多书籍,她翻了翻,正好是自己要找的,大喜,随手拿了一本《凝雨集》,作者是王次回,这个稀奇,哪里来的词人?
拿出书来,也没有去关书架,就倚在一旁慢慢翻看起来,看得太投入,没有注意太阳西斜,只觉得纸头上光影愈来愈黯淡,原本就有些微弱的亮光突然被一道身影挡住了,她也没舍得抬头,费力看着,嘴上只是说:“朗月么?有什么事?若有事待会在说吧,我再看会,你让让。”
身影不懂,正有些疑惑,要抬起头来,就听得一个浑厚的声音:“原来你也喜欢看这种书么?”
她一惊,手一抖,书就往下掉去,容若接过,递还给她:“这些书都不可拿给阿玛额娘知道了,你以后看得时候不要再这样大开房门,还有,拿出要读的书,就把书架复原。”
这个,是在责怪她么?只是,怎得没有说以后不准乱翻他东西这句话?
容若停顿了一会儿,又踌躇说道:“还有,虽说你已嫁我为妻,但是,你我都知道,你依然还是个姑娘,这些诗词虽好,可是,向来不为闺阁里的人知道,倒不是有什么,你也读过一些了,那上面的情爱诗词,看看就罢了,作不得真!你若爱看闲书,我让回珥去外面给你淘些其他书来。。。。”
卢蕊原本煞白的脸攸忽间变得通红,他距离她很近,说来的话轻飘飘的在耳后吹拂,痒痒的,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是不讨厌,也不排斥,但也不舒服,后面他又说了什么一概都听不见了,愣愣的发着神,做不得真么?那他平时随意写下的那些个诗词里蕴含的无处寄放的拳拳爱意又当是如何?
容若看她半天不言语,以为她是恼他说的话,有些迷茫,不知该如何劝解,若是那个人,他现在一定是摸摸她的头发,或者绕着她的头发,在手心里把玩,然后一脸真诚的看着她说:“你若真的恼了,打我一下吧。”
每每这时,她就横斜他几眼,真的扬起手来,作势要打他,却又轻轻放下,把脸别过一边:“我才不打你,打你,我手心疼。”
“是心疼吧,舍不得打我!”
那时候,她一定脸颊绯红,辉开他的手,跑远了,然后忘记生气,只剩满心欢喜与羞涩。
如今,物是人非,眼前之人不是他的那个她,他当怎样面对她的一切喜怒哀乐?想了半天没有头绪,最后,也只是迟缓而犹豫的轻敲她的脑袋。
卢蕊感觉头顶一阵酥麻,仰头看着容若:“你做什么?”
容若看着眼前仰望自己的女子,原本清丽的面容此时不知为何染了红晕,白皙的肌肤变得如桃花盛开,灿烂明妍,晚霞透过窗棂,点点金黄洒进屋内,照在她的脸上,一半映在光芒里,一半在昏暗里,说不出的虚幻迷离,那一刻,他又有些恍惚,亮晶晶的眼眸是期盼,是探寻,是天真,还有,盛放了他的身影,不知为何想到了一句“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自己是她在寻找的人么?而自己又该怎样面对?
一切都已经如过眼云烟,眼前的女子也许才是他命中注定要相守一生的人,不该如此消极懈怠,这对她,不公平,可是,放下一个,拿起另外一个,好难!试试吧!试试吧!终会豁然开朗,坦荡光明,对她说他心底秘密。
“你做什么,怎么不说话?“卢蕊见他半天不回答,又追问了一句。
“哦,没什么,那个。。。叫你回去用膳,朗月她们已经摆好了。“
“哦?是么?居然是你叫我去用膳,朗月呢?“
容若有些不自在:“原本我就准备来这儿,看着朗月在前头走,我叫住她,问了,知道你也在这里,想着顺路,就让她回去了。”
“那你来这儿干什么?”
“也没什么要事,好久没进书房了,年关刚过,宫里人来人往,班值长了些,好久没进书房了,今儿头一回回的早,就想着来看看。”
“你倒是勤奋。”
容若被突如其来的夸奖弄得很是不好意思,觉得受之有愧,其实,他是有些想那个人了,她的画像在这,一想来看看,二不想她找见,动机实在不纯!只好打着哈哈:”你快去吃饭吧,我先把这个收拾了。“说着,指了指一团乱的书架。
卢蕊有些尴尬,有些心虚:“我们一起弄吧,这样快些,对了,你当了一天的值只怕也已经饿了吧,今天福妈送了一条大鲈鱼过来,我让她们养在一个盆里,等你回来做清蒸鲈鱼,你不是爱吃那道菜吗。。。。”
容若静静听着她絮絮叨叨,一丝自己真的成婚了感觉如电雷,激入自己心田。他嘴角淡淡勾起一抹笑,这样,好像也没什么不好,也没有想象中困难,迈出一步脚,就好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两个人倒像是突然心有灵犀,每次在一起待着,都会想着办法聊天,而不再是干坐着,其实他们倒也没有必要专门找话题,两个人兴趣相同,所爱之物相同,竟连三观也都相同。
一个月里,容若上工当值,卢蕊就在家管些小事务,练练字,看看书,熟悉御箭,每每这时,容若就笑言以前自己没有当差时就是每日这样打发日子,想不到竟然你也是这般,晚上两个人谈论琴棋书画,若是烦了,就说说其他典故,比如一起鄙视颜率和周王的言而无信,顺带嘲笑好歹一国之君齐王却任其摆弄戏耍。若这些也烦了,就论论古往今来前朝的风流韵事,譬如唐玄宗和杨玉环的不伦恋,深思陆游和唐婉的悲苦,那一首对对子词《钗头凤》如一江愁绪,淹没人心。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乾,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尝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询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卢蕊轻轻念出来,一声惆怅,叹息一声,容若笑问:“有什么感想?”
“若你是陆游,你会怎么做?”
“我不会是陆游,这个问题毫无意义。”
“欸,你多少是个状元,也是如今闻名天下的词人,你写的那写个诗词总有用了假设吧。”
“好无聊的问题,我选择不回答。”
“你真的是。。。。“
“我们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的。“容若定定的看着卢蕊,她一瞬间被那漆黑的眼眸吸入,忘了说话。
我们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是因为你本就对我无情,还是你会至死不渝,永远选择爱护我,相信我?卢蕊没有问出这句话,她有些怕,问出口后,得到的不会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一个月里,容若若是休假,便会携了卢蕊外出逛逛,偶尔郊外御马,溅出一起春水,正是冬去春来,清冷空气夹杂着淡淡泥土香,桃花香,还有柳枝出条,青草的淡香。
骑得累了,两个人便牵马而行,一起看杨柳依依,桃花繁盛,野花四开,铺满了遍山遍野,人间一片好景色。
又或者两人只在城内逛逛,他给她买胭脂珠钗,她为他量体裁衣,挑选布料,逛得累了就去御景楼里吃饭,春来到,百花齐放,楼里特制的百花饼扑鼻,容若每每看她谗样,就笑着刮她鼻头,然后转身点了一盘,走时还会吩咐清风外带。有时遇见他同窗好友,就一起闲坐,大大的包房里满室欢声笑语。
第十九章 我哪里好了
卢蕊当然也认识了那个在宫中两遇的男子,原来名叫曹寅,眉眼间那淡淡丝愁在遇到他们激扬文字时也会化开,卢蕊不知为何有些同情他,一个俊朗男子,身份地位不差,年岁与容若相仿,年华正好,峥嵘岁月。
容若的哀愁她是知道的,那么他的呢?不像是为情所困,却又是为了那般?
她每次看着他们讲着笑话,喝着小酒,高谈论阔时,总会时时担忧下一刻,乌云遮顶,不见天日,不能怪她太悲观,只是,这个事儿在成长过程里,总是发生,前一刻欢声笑语,后一秒,呼天抢地。
这般困惑的时候,再看曹寅,她好似就能理解曹寅的忧愁,杞人忧天,有的时候不是危言耸听,只是,摆弄不过命运,即便不信命,也无可奈何,幽幽叹出一口气。
“你叹什么气?”身旁的曹寅好奇问道。
“那你又在愁什么?”
曹寅含着戏谑的笑渐渐凝固,眉眼间那股愁绪又回来了,良久,他才轻轻启口:“你说,若是一匹野马因为不忍路人疲累,驮了他一程,之后,那匹野马便失去了自由,变作了牲口,日日被他骑在马下,那它,是马?还是奴隶?它总是遭受同类的嘲笑,异类的排挤,不知该如何自处”
卢蕊一怔,诧异的看着他,她忘了,曹家当年是隶属多尔衮管辖下的正白旗的,因为苏克萨哈辅臣的政治动作,被顺治治了死罪,当年这件事震惊朝野,超过了鳌拜被伏所带来的影响,随后,曹家也由王府包衣转为内务府包衣,成为皇帝的家奴。这时曹寅的父亲曹玺也由王府护卫升任内廷二等侍卫,“内廷”就是皇帝居住的地方,曹玺在这种地方当差,他就会有更多的机会和皇家的人接触,取得他们的喜欢和信任,在三年以后,当今天子康熙皇帝出生,按清朝的制度,凡皇子、皇女出生后,一律在内务府三旗即镶黄、正黄、正白三旗包衣妇人当中,挑选奶妈和保姆,曹玺的妻夫人孙氏,也就是曹寅生母,被选为康熙的保姆。
自此,曹家在政治上是爱新觉罗氏的家奴,在血统上,却是汉人,不管曹家如今多么显赫,多么受着皇上的重用,这么尴尬的身份,依然为许多人所耻笑。汉人当他们为叛徒,满人当他们是异类,这样的身份,不光只有曹家,清朝开祖皇帝当年入关,因为种种,多少人的命运从此改写!
他的父亲可能会以另一种方式成为一个文官,她的母亲可能在江南小镇上静静等待自己的良人,然后,就如她看过得戏文里一样,两个人或因为这,或因为那,生出情愫,牵手依偎,生下哥哥和她,慢慢携手至老,享受儿孙满堂。不过,这都是一厢情愿罢了,命运么,当不得真,做不得假,不能忽略,不能改变,改朝换代,顺势而为,何况已然过去几十年了。
只是这个比喻,她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当年多尔衮事件还有其他的缘故么?
卢蕊摇了摇头,自己又犯傻了。
曹寅见她不答,笑了笑:“不知该怎么回么?”
“不是,我只是在想,一匹野马,原本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因为一时心软,着了道,不管处境如何不堪,它也应该记得,它是一匹马,不是骡子,不是驴。即便骡子和驴做的了马做的事,血统上,马依然是马,不管发生任何事,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做好本分事,其他的,又当如何?”
曹寅听了,不答,沉思良久,是啊,不论如何,他都是汉人,何必纠结那么多,管他人眼光,活在当下,大好年华,不可辜负。自此想通,抚掌失笑,拍着在一旁争论三国鼎立市局好坏的容若:“纳兰兄,你的这位夫人,真是个宝。”
正讲的兴头上的容若无故被打断,稀里糊涂的听的这一句,是夸赞他想方设法想要喜欢上的女子,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出:“我纳兰家的人儿,自然是好的。”
这句话一出,四下静然,眼睛都来来回回的在容若和卢蕊脸上看,最后哄堂一笑
“纳兰兄,想不到你是这般深情!哈哈哈!”
卢蕊赫然,头恨不得埋在地里,这句话,他脱口而出,算的是真心的吧!脸好像越来越烫,她伸手摸着脸,冰凉手指不久也渐渐热了。
容若直到那声打趣入耳,才惊觉自己又说了傻话了,最近,自己好像不太会说话啊!
两个人从御景楼出来回府时,狭窄的马车里,两个人都不太自然,卢蕊想问什么,又没问,容若想解释什么,却也什么都没说,气氛渐渐陷入了胶着。
卢蕊在撩过无数次帘子,看了许多次街景后,终究忍不住了:“你能告诉我,我哪儿好了?”
“我。。。”容若憋了半天,这句话他也不知是怎么说出来的,问她哪里好了,头脑却纷杂没有思绪。
“你么。。。端庄贤惠,美丽大方,嗯。。。聪慧,知理懂事。。。”
瞧着绞尽脑汁想着她的好处的容若,原本惊喜热烈跳动的心慢慢冷却,再找不到刚才的狂乱。
“罢了,你不用想了,也不用想些好话来诓我了,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自己知道。”
容若有些着急:“不是,我知道你好,你是真的好,只是么,现在,唉,枉我都了那么多圣贤书,学富五车,自诩风流,却描绘不出你的好,可惜蒙蔽了世人双眼,封我为才子。”
卢蕊听了这话,一时没有忍住,扑哧一笑:“你说不出就说不出,怎得也要把这水往圣贤书上泼?即便你背的了四书五经,那上面也没教人怎么夸赞女子,行风流韵事。你还是当得起这才子名声!只是,真真的只有爱上一个人,用情至深,才会发自肺腑,说出情话来,你既然对我无意,又怎么能说得出口呢?”
容若还想辩解,想了半天,舌头打了许多个结,才终于说道:“还是不对,古人也有不用情也能写出许多好的情诗的。”
卢蕊想了想,点了点头:”诚然,唐朝许多文人骚客能够写出许多来,送给秦楼楚馆里的红颜传唱,但在逢场作戏里,他们至少在那一刻,是真真的觉着那些风尘女子是美的,也是欢喜的,凭借着一种本能,张狂的真性情写出心中一闪而逝的感情。你呢?你也是真性情,无情就是无情,不会说假话,不一样的。更何况,纠结这许多做什么?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一定要人夸着我!“
第二十章 又进宫
容若突然想起那天早上她为他准备的温暖早食,想起了她每天为他熨烫的衣服,飘着淡淡的香,想起了她为他解冠帽,细细呼吸喷洒脸上,有股香甜的味道,还有这几日,陪他下棋,说古今,解闷子。
没有一丝的心动么?不是的,那些画面他都记着,并不讨厌排斥,他尽力对她好,也不过是吩咐几声,而她,对他的好,是落在实处的,她为他洗手做羹汤的事情王厨娘早就告诉了他,即便不说,他也知道不是厨房里做出来的,他吃了那么些年,这还尝不出么?只是,她既然不说,他便没有理由戳穿,既然不能同等回报,何必说破,弄得两相尴尬呢?这样也是好的,琴瑟和鸣,相敬如宾,外人眼里的模范夫妻。
他有时候在想,她对他如此好,是因为礼尚往来,还是只是尽一个妻子的责任?亦或者,是那个最不可能的理由,她对他,有情!?
他摇了摇头,不会的!
可是真的不会么?还是若真的如此,怕辜负了!
罢了罢了,不去想它,只要履行他们的约定不就好了?
随后几日,两人又恢复如前,让近旁服侍的一干人等弄得莫名其妙,不明所以。
一日,卢蕊像往常一样去请安,刚刚陪着婆婆说了几句话,就听到宫里有人宣旨,等听了旨,才知道,这旨是宣给她的。
卢蕊有些郁闷,更加想不通,她跟慧贵人一点都不熟,为什么她身体有恙是召她入宫侍疾呢?哪里有大嫂服侍小姑子的道理?即便贵为一个贵人,这个道理依然说不通,何况那次进宫,她不是明显的表达出了对她不喜欢,生病看见自己不喜欢的人,难道不会加重病情么?
脑子纷纷思绪一起涌上心头,却也理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也就不想了。
原本她要带朗月和如玉一起进宫,然而以前一提到可以进宫就兴奋不已的如玉却开始推辞,朗月瞪她,她便捂着肚子,说不小心吃错了东西,怕耽误姑娘正事,就不添乱了。
朗月冷笑:“都吃的一样的东西,偏就你娇贵,闹了肚子。”
眼看着两个人又要吵起来,卢蕊揉了揉有些头疼的脑袋:“什么时候了,还吵,快收拾东西去,如果快,也许明天就回,若是慢,那就不知何时能了,有备无患,多带点东西吧,金银珠钗那些个就不带了,挑几只玉簪就好,衣服别挑艳的的,慧贵人在病中,可能不愿看见别人穿得华贵,但也不要太素,要不然看着晦气。再到药房里挑些好点人参什么的,记住要登记备案。”
清风禾香两个听了,忙着准备去了,朗月也不再理如玉,卢蕊看了看这两个人,真是磨人!这两个人总是不对付,如玉年纪快到了,看来她要想法子把她嫁出去了,老是这么着,鸡犬不宁!
如玉不是个安分的主,她一向知道,只是后来怎么也不会想到她那么不安分,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提溜着许多东西上了马车,纳兰夫人也送出来,嘱咐了几句,不外乎是好生照看,也自己保重,不要累坏了。
卢蕊心中一暖,温顺的听着,点头微笑。
马车摇摇晃晃,她撑着脑袋,有些昏昏欲睡,终于到了宫门前,长长宫路,一步一步,慢慢走着,倒也不困了。
等到了荷香院,前次进宫拜年时引她们的那个宫人早在门口等着,见了她们,笑吟吟一拜:“少夫人可算是到了,我家小主等你们好一会儿了呢!“
“烦请姑娘带路,我这就去拜见贵人。“
“先不忙,皇上正在小主房内陪她说话呢,我先带少夫人去你的厢房里安顿吧,早先小主就吩咐了,把院子里东边那个厢房收拾了,给少夫人住,虽说不若府上大,但好在干净,透彻,若是少夫人住不惯,再另外找住处,现在少夫人就先将就着。“
“没什么不惯的,奴妇有幸的贵人看重,更当兢兢业业,哪里还敢挑三拣四?更何况,贵人选的,必然是好的。”
那宫人含笑:“少夫人真会说话,现下我先带少夫人去厢房吧。”
卢蕊点头跟上,到得房内,四处打量一眼,的确如她说言,明亮通透。
朗月笑着拿了些碎银子装在一个荷包里塞在那宫人手里:“姐姐怎么称呼?“
她收了荷包,笑着回:“叫我桐姑就好。”
朗月把桐姑送到门口就回去开始安置东西,看这样子,一日两日是回不去了。
卢蕊把前几日容若给她画的丹青拿出来,挂在了书案旁,清风看见,笑着打趣:“少夫人这就想少爷了?“
卢蕊不好意思,红着脸,嗔怪道:“你这丫头,好的不学,跟着朗月久了,竟也学会打趣我了”,说完便又回过头去静静看着这幅丹青,那时,正是柳絮纷飞,她躺在卧榻上看书,他在一旁拿笔在画着什么,等到她把一本闲书看了个大半,他才轻声唤她:“蕊儿,过来看看,画得好不好。“
她原本以为他在画庭前花开柳飞,走进了才知道他画的是她刚刚静卧读书的模样,心中欢喜,脸泛着桃花红,细细看着,画中的女子穿一件月白裙袄,身下压着丝纱披风,绿鄂纹绣半悬在卧榻之下,如真开在地下长出来似的,简单的两把头发型上只横插着几根白玉兰簪子,几缕未挽好的发丝飞扬,微低着头,认真看书,是个侧面,这般娴静的模样正是她。
清风为他研磨,早看见这幅成品,看卢蕊半响不说话,就在一旁插了一句:“少爷这幅画真是画出了少夫人的风采,如天上仙子落凡,美极了。“
容若在一旁听见,朗声笑道:“清风说得真好!”
“你这是夸你自己呢,还是夸我呢?”
“哈哈哈,都有都有。”
朗月安置好东西,给卢蕊倒了一杯茶,见她还在看这画,不好打扰。卢蕊却察觉了她有话要说,淡淡开口:“有什么事说吧。“
“姑娘,刚刚我问过了桐姑,慧贵人是季节变换,一时不察,偶感风寒,已经有几日了,每日咳嗽,睡眠不好,食欲不振。“
“就这些症状了?太医可有说什么时候会好?“
“桐姑说每一个太医都说只需几贴药就可痊愈,可现在也没个好转,骂太医院的人都是庸医。“
太医院那么多医生,每一个都是精挑细选,经过层层严格考试,一一筛选出来的,若是一个两个的昏庸已是不得了,难不成所有的太医医术都不精么,只是个风寒,照着以往自己的经验,发发汗,通了气,再吃一两副药也就好了,她却折腾了这么久,看来,这病也不一定是一时不察得的,只怕是故意为之,这药么,怕也是都偷偷倒了。
心中一番计较,卢蕊却想不通她的目的是什么?刚刚那宫人说皇上在她房内陪她说话,难不成是为了引起皇上的注意?可是,那皇上一直都宠爱她,这么做只怕是多此一举!
若不是为了引起皇上的注意,那么她这么坐的目的又是什么?难道就为了有个借口宣自己进宫?卢蕊不相信她对自己有那么大的感情,专门折腾自己的身子就为了让自己名正言顺的进宫陪她,那这又是到底为什么?
近日想不通的地方越来越多了,不知为何,她现在心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七上八下,不得安宁。卢蕊按住心口,暗地提醒自己稳住,不管会发生什么,走一步算一步,既来之则安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般宽慰自己后,也就不再多想了。
第二十一章 原来还在
中午歇过午觉,卢蕊便去主院看望这个捉摸不透的小姑子。
客套一番后,话语渐疏,再过了一会儿,整个寝殿就都安静下了,连女婢细微呼吸的声音都听得见,卢蕊有些无奈,她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和纳兰家的人都八字不合?怎得每每单独相处,气氛都是这么尴尬?
可是,据道士媒婆说她和容若是天生的八字相生啊!
自己也真是个傻子,媒人道士的话居然也信。!
想起容若,这个总是近在咫尺却似天涯的男子,心中叹息,却有些掩不住嘴角的笑意,近一月的相处让她深信她不用花一辈子的时间,就可以打开他的心扉,虽然后来功亏一篑,但,后面到底如何,又当另说。
慧贵人喝了一盏茶,抬头就看见卢蕊一副娇羞的模样,同为女子,这副神情她自然是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她自己每每想起那个人的时候,清风就笑过她,如今,她看见了另外一个女子脸上浮现出了当初如她一样的神采。
她眼神暗了暗,只是一闪而过,就又堆起笑容:“嫂子在想什么?“
卢蕊虽然心思神飞,但是这毕竟是在宫里,刚刚慧珠那一闪而过的沉愠她是看在眼里的,看来,这次生病真的是冲她而来,虽然什么目的不清楚,但是目标搞清楚了,接下来的,还会远么?
卢蕊掩嘴角:“哦,没什么,只是想起了夫君‘’
呵!夫君!真是亲热!
“看来,你和兄长真是琴瑟和鸣啊。“
这句话本来没有什么问题,可是那暗沉的声调,使得那话听着怎么这么咬牙切齿,言不由衷呢?
难道她嫌弃自己身份卑微,配不上她哥哥?还是当初进宫谢恩时,行事作为讨了她的嫌?
唉!莫说她,自己当初干的傻事,现在也是悔恨呢!亏的没有错过,婆婆对她也没有什么不满!
慧贵人好像意识到了自己语气里的不善,连忙赔笑:“唉,最近伤了风寒,声音很是暗哑,皇上都说可惜了我的好嗓子,只怕皇上会不爱我了”
卢蕊没料到话峰会突然转到这里来,仓促之下,只能说:“哪里会呢,皇上九五之尊,博学广识,又常听人说皇上很宠爱贵人。再说了,以贵人的沉鱼落雁之貌,哪里会让人舍得不爱了呢?”
“是么?”
“呵呵,是啊”
门外梁九宫悄悄擦着汗,这个纳兰府的少夫人真是大胆,居然敢议论皇上,虽然是夸奖的话,可皇上就是皇上,哪里是一个小小内妇可以讨论的?
他试探地喊了一声:“皇上?”
玄烨嗯了一声只淡淡道:“回去吧”
梁九宫呼出一口气,暗地里瞧了瞧玄烨的神色,还好,没有动怒,亏得是句好话!
玄烨觉着心中有块鼓鼓囊囊的包,戳不得,摘不得,痒痒的,也不能挠!
房中两个人没有听到有人报皇上驾到几个字,也不知晓刚刚门外的心思。
两人打太极一样的,你恭维我一句,我夸你一句,几盏茶的功夫,把卢蕊弄得身心俱疲,这宫里真不是人待得地方。
如今只盼慧贵人有什么招都快块使出来,早点‘痊愈’,结束这次侍疾,赶紧回府,她怕呆久了,病了的就是她了。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不管她如何事必躬亲,每天按时到这个贵人面前报道,侍奉药石,帮忙布菜,扇风熬药,搀扶散步,什么都做了,可她的病就是不好,时常一久,怎么想都不对,好像哪里出了错,却又抓不到,这个感觉很不好受。
如果先前是怀疑她倒了药,可如今她都亲自喂药,看着她吞下去的,怎么就是好不了呢?
期间,皇后和众多妃子贵人常在后宫诸人来看她,送了好些礼物。
连着皇帝都是下了朝直奔她这里来,每次都碰的正着。其实,卢蕊说不出面对着康熙到底是什么情绪,只是,有一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让她觉得心里很没有底,她不喜欢这种未知的东西。
后来,她想了个法子,每次约莫他快下朝了,就寻了借口说要去看着抓药熬药,溜了,可是,妇算不如帝算,每次以为他走了,进去一看,他都还在,卢蕊想着老天既然喜欢作弄她,那逃也没用。
自己说服了自己后来,也就不躲了,玄烨来了,安静地站在一旁当木头,做好一个奴妇的本分。
譬如吃饭的时候,皇帝寒暄让她多吃些,谢谢她照顾贵人,她就点头敷衍一笑,不说废话,只顾闷头吃菜,却食之无味,味同嚼蜡。
几次下来,卢蕊怀疑自己消化不良,也难怪,吃饭的气氛这么坏,要是再这么下去,她怕有一天自己会猝死。
一日,她依然苦哈哈的围在炉药旁,神思却早就飘远了,她有点想容若那个刚过冬,正待融化的雪脸了!
虽然他在这宫里当值,但是皇宫这么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轮值到荷香院,已经快要一个月了,再过些时候天就要热起来了!
呆呆愣愣之时,朗月一阵风似的跑进院子里来:“姑娘,姑娘,姑爷在御花园等你。“
卢蕊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真的?你怎么知道?“
“一个小太监传的信。”
“可靠吗?”
“哦,有这个。”说着朗月掏出一张青色丝帕,上面绣着一朵娇艳的木棉,那朵木棉是在广东时,她最爱的花,不是因为它的绚丽,只是因为她喜欢当地人给它赋予的花语!
这帕子正是那晚她要了他几滴血后借给他擦手的,她以为他扔了,原来还在,干干净净的,看来他一直都小心保存着,心跳又有些不自控了。
卢蕊赶忙站起来,把手上的扇子递给朗月:“你帮我看着,好生些,不要让火灭了,也不要扇得太狠了,我去去就来。”
朗月看着自家姑娘难得露出笑容,立马接过扇子,诚恳的点了点头:“姑娘快去吧,这里都交给我!”
卢蕊又理了理头发,扑了扑衣裳,又让朗月看了看,没有问题,觉得很是满意,撒开脚丫子就跑了起来,很快就到了御花园,她遥遥望见他穿着一身侍卫服,静静站在水塘边,昂首而立,气宇轩昂。
她不知道容若也这样瑶瑶看过她,这一幕,掉了个个,却是以后的真实写照。
她停下脚步,慢慢平息因为跑的太急而造成喘息,等到终于呼吸平缓,她才轻轻挪着步子,慢慢靠近,想要吓他一条。
其实容若早就知道她在他身后慢慢靠近,想要偷袭他,只是佯作不知。
等到卢蕊好容易靠近,还没来得及大吼一声,他忽然就转过身去,向她做了个鬼脸。
卢蕊想吓人不成,反着了他的道儿,一下站不稳,脚下正好有个碎块,脚一歪,眼看着就要摔得四仰八叉,容若眼疾手快,身手极好,连忙捞住。
一时间,两人四目相对,天地悠然之间好像只剩她和他一人,卢蕊苍白的脸腾的红了,最近,她脸红的次数好像太多了些。
容若慢慢扶稳她,等她站好,看着她脸上飞霞,心下好笑,这个女子真是可爱的紧!
“慧贵人最近怎么样了,病还没好么?你最近是不是也很劳累,好像都瘦了。”
卢蕊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是有些清减。
“哦,慧贵人最近好些了,睡眠也多了,只是还是咳嗽,不过,眼看着这天越来越暖和了,想他应该再过几日就好了吧。”
“至于我么,最近是有些累,不过这样我每晚也睡得挺好的,躺下就能睡着,精神倒比以前好多了。”
容若笑着听着,点了点头:“幸苦你了,对了,有个好东西要给你。猜猜看是什么?”
“什么?”卢蕊好奇
容若笑眯眯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她:“打开看看。”
卢蕊迫不及待地打开,一看,居然是百花饼,自从进了宫,她就好久没有吃到了,甚是想念,他竟然想着,还特地给她送来了,一下子,这些时日以来所有的不愉快都消散了。
冲他甜甜一笑后,连忙捻起一块,送进嘴里,咬了一口,饼上还有残留的温度,暖进心里,糯香爽口。
第二十二章 木棉花
两人坐在塘边,春水荡漾,水中游鱼转来转去,青荇草晃晃悠悠,没有跟上大部队,偷懒落后的柳絮有一搭没一搭的飘着,不妨碍说话活动野餐,别有一番风味。
容若见她吃的开心,百花饼碎屑占在脸上也不知道,这哪里还是那个平日说话不饶人,性格倔强,总是冷冷淡淡的女子?
原来,她也会露出这般小女儿姿态,容若失笑道:“你慢些,没人跟你抢!”
卢蕊点了点头,动作却不减:“这饼香软可口,甜而不腻,京城里也就御景楼的这一款点心可以吃了,你真不吃一块吗?”
说着就捧着纸包凑到他面前,问道
“不了,你吃吧,我在宫外,随时都能买的着,这些都是你的”
“过不了多久,你也吃不着了。”
“原本我也不爱这一口”
“是了,我倒忘了,只以着我的口味来看你了”
容若忽然想起听人提过卢蕊好像是从广州回来的,便笑着说:“广州点心天下一绝,你是想家乡了么?”
卢蕊听见问这一句,一愣,失笑:“错了,我家本就在京城,只是后来父亲上任,才带了我和哥哥前往,我原本是在京城长大的”
容若有些不好意思:”原来如此!难怪你的北京话说的这么好。“
顿了顿,又恍然想起是的
”对了,你手帕上那朵花倒是灿烂,我却没有见过,那是什么花?”
“世间万物,哪里有都见过的?那花是木棉,开花不见叶,在广州,称为英雄花,其树称为英雄树。”
“这倒稀奇,这名称怎么来的呢?”
“这里有个故事,说的是很久以前,有一个叫做吉贝的英雄,常常带领人民打败异族的侵犯,一次因叛徒告密,老英雄被捕,敌人将他绑在木棉树上严刑拷打,老英雄威武不屈,最后被残忍杀害,后来老英雄的血液躯干化作一株株木棉树,所以木棉树在哪里一些地方也叫“吉贝”,以此来纪念这位民族老英雄,后来为了方便,也就叫英雄树了,用木棉做的衣服也叫吉贝衣。”
“留取丹心照汗青,想来就是这样的吧“容若不无崇拜感概道。
”嗯“
”这花和梅花倒是像,特别是红梅,开花不见叶,很有气节!“
卢蕊其实听得出他其实在好奇为何相似的花为何她单单喜欢木棉,对红梅却嫌隙横生。
”世间相似的东西很多,有些甚至只是差之毫厘,然而,却失之千里,道理是相通的。至于差得地方到底在哪里,也许说不清,说不得,但是,心会告诉你答案,何必探寻?“
容若看着眼前这个和那个她相似的容颜,听着她的话,觉着甚有道理,感同身受。
卢蕊只是想委婉解释,却不知,她的这一番话也算得上他们几个人感情的概括,只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太晚了。
”对了,你知道木棉的花语么?“
”是什么?“
卢蕊正待要开口,想了想,算了,以现在两个人的关系,说了只怕是徒增尴尬。
容若正洗耳恭听,却发现她忽然不说话了,好像在想着什么,眼神弥暗
“怎么了?”
”哦,没什么,只是时间过得久了,我有些忘了,以后想起再说吧。“
”是么?既然如此,那等你想起可一定要跟我说。“
”自然“等到我们彼此敞开心扉的时候,你就会知道,这个花语,很美,是她听过最美的花语。
纸包里的饼就在两个人的说话的空当被卢蕊干掉了一半,她有些撑,看来她要浪费一顿晚餐了,宫里的饭食都是统一的由御膳房做的,然后按照品阶送往各宫,以她现在一个没有诰命侍疾外妇的身份,除非提前一天说了,才会按照吩咐办事,或者不办。
她一时贪吃了嘴,没了肚子吃晚饭,照例送到她那里的饭菜,只怕是只能处理了。
真是罪过啊!她一边想着,两只手一只手拿着还有一半的饼,另一只手借着膝盖想把纸包重新包好。
剩下的留给朗月和清风好了,清风好像跟容若口味差不多,得,都给朗月吧!
容若看她包的难看,很是无奈,从她手里拿过来,两手并用的包好,然后递给她
”呵呵,谢谢!府里最近如何?没有什么事吧?阿玛额娘怎么样了?“
“阿玛身体安好,你不用担心”
怎么只说阿玛身体,额娘呢?难不成出什么事了?
容若看着着急看着他的卢蕊,笑着宽慰:”不用担心,额娘没事,只是。。。“
“只是什么?”
“额娘怀孕了”
风好像停了
“你说什么?”
“额娘怀孕了”
卢蕊确定她没有听错了,只是这个信息量太大,也太过突然,她有些不敢置信,手里还留着半个的饼捏的太久,断了,轱辘轱辘掉进了水中,惊起她空白的思绪。
她成了鸥鹭了,对应了李清照的一首词,诶,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什么来着,哦,对,额娘怀孕了!
额娘心心念念抱孙子,却不想先再等来一个儿子。
“那你帮我先恭喜一下额娘,慧贵人病还没好全,我也不好推脱,过段时日,兴许就好了,这些也说不定,待我回去了,就去向额娘请安,照顾她”
“不必了,这个事是前阵子你刚走没多久,额娘偶感不适,请了太医把脉才知道的,只有两个月,还没有稳定,额娘也没宣扬,阿玛都不知道,我也是瞧着最近额娘古怪,饮食都变了,寻了太医问了,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想着这是个好消息,才来找你了。”
“原来是这样,那我就当不知道,你也好好顺着额娘,不要惹她不快,虽然我知道你并不会”
”你是想说阿玛么?“容若促狭
”我可没说,这是你说得“
”原来你也会耍赖!“
卢蕊不好意思,急道:”我哪里耍赖了,这分明是事实。“
不远处,桐姑轻轻拍着急咳的纳兰慧珠:”小主,这里风大,我们回去吧。“
纳兰慧珠死死遥看不远处嬉笑怒骂的两个人,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指甲掐进了肉里,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痛一样。
卢蕊,你等着,我会让你笑不出来!
第二十五章 哪里来的格格
清风看卢蕊神色不对,心下一沉,看来慧贵人出手了,当初说要进宫侍疾,她就隐隐觉得要出事,看来果然如此,怕是少夫人已经知道少爷与贵人的始末缘由了。
心下明白,面上却一片天真淡定,走上前去,站在卢蕊另一边,对朗月说:“必是太过开心,聊的忘了时辰,少夫人肯定累了,早些休息吧。”
卢蕊抬头看了清风一眼,直觉告诉她,哪里有些不对劲,但脑袋现在已是一团浆糊,不能思考,只想快快一个人呆一会儿。
“清风说的对,我想早些安寝,去打些水来吧。”
等到洗漱完毕,卢蕊躺在床上,双眼直愣愣的看着帐子,也不知该想些什么,翻了个身,原本以为会一夜无眠,眼一闭,立马沉沉的睡了过去,却比往日任何时候都睡的深沉,连梦也没做一个。
起来的时候,卢蕊自嘲,真是越来越没心没肺了,想起父亲死时,自己也没有当众掉一滴眼泪,于是有些好事之徒说自己狼心狗肺,不知感恩。
说道父亲,卢蕊便觉心中一痛,父亲死的蹊跷,却无处可查,虽然知道与鳌拜脱不了干系,但是如今他也已死,又该如何查探呢?哥哥不让自己管这些事,说交给他去查,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一点消息也无,看来回去,自己还是要和朗月商量商量,该怎么个查法。
对了,先从老宅查起吧!心下打定主意,也不再纠结,唤了朗月他们进来,梳妆打扮。
想到又要去服侍小姑子,加上昨日听到的,心中别扭,真不知该要以什么心态去面对。
到主殿的时候,卢蕊深吸一口气,又狠狠吐出来,朗月好奇:“姑娘,你干嘛?”
“吸收天地精华。”
“哦”
清风却掩嘴一笑。
“今天贵人气色倒是好了很多,想来这病也该好了。”
“这还是多亏嫂子的照顾,都是你的功劳。”
“哪里哪里,这是贵人体质好的缘故。”
这话纯粹属于瞎说,哪个身体素质好的得个风寒竟然也能病个一月?
慧珠也不拆穿,只是心里冷笑,这也当真是个奇女子,知道自己丈夫心系他人,面对着自己情敌,还是个这么个身份,居然也能这么不动声色,谈天说地,言笑晏晏。
还是,其实她还是如她当初想方设法撺掇了母亲让她入宫见面时,表现的不喜欢哥哥?
不可能,她的得到的消息,分明不是这样!
她原本故意弄得自己生病了,除了分开他们,希望刚刚燃起的火能够扑灭,另一个主要的事,就是要让她‘无意’中发现他们之间的事情,让她对容若失望,最好闹起来,这才是好戏。可是她进宫快一个月了,容若每天巡视内廷,都没有说来看看她或者卢蕊,虽然是个好消息,但可怜她一直要‘病’着,正着急,想要主动出击制造机会,他终于来看卢蕊了,就是地方不太令人满意,居然在御花园。
好在她病的不重,跑去‘偶遇’了一番,看见她来来回回的找容若的时候,心头直骂着她笨,眼看着又要走过去了,一时狠下心,扑进了哥哥的怀里。
“嫂子这些日子幸苦了,还没有怎么逛过宫里吧,今日我都好些了,我让桐姑带你去转转?那日你和母亲进宫拜年,我有些乏,到让你玩的不痛快,现下天气晴朗,御花园应该开了许多花,嫂子也去看看?”
卢蕊细细打量了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子,觉得那些说她们相像的人都是睁着眼说瞎话,她们哪里像了?眼睛眼睛不像,鼻子鼻子不像,嘴巴嘴巴不像,耳朵耳朵不像,就一个脸的轮廓都差不多细弱娇小,若是这也能叫相像,那天下之人都是相似的人了。
卢蕊这会子倒忘了自己刚初见慧珠的时候也觉得似曾相识。
“多谢贵人美意,只是眼下既然贵人已无大碍,我便要回去了,向阿玛额娘报告你的消息,也好让他们二老放心,何况,我出来的久了,已是很想念夫君了,昨日他来看我,也说想我了,说是若贵人病好了,就赶快回家去,所以。。。”
慧珠一愣,暗地里咬牙切齿,真是说这话不怕闪了舌头。
“哦,你看我,因为我的病,唉,到让你和哥哥两个生份了,这样吧,我这就叫人给你收拾东西,着人送你回府。”
也不见得有多熟,哪里来的生分?不过
终于可以走了,卢蕊心中松了一口气。
“那卢蕊先谢谢贵人的好意了。”
在一个面色慈善的小太监带领下,卢蕊从荷香院出来,穿过御花园,走在长长的宫道里,看着巍峨宫墙,眼见的只有那么方块大的天空。这般处境,所以慧珠才会依然惦念不属于自己的么?
正想着,远远看着不太宽的宫道那头有一批人正缓缓向对面过来。
那领路的小太监早已察觉,却没有解释,也不避让。
卢蕊眯了眯眼,难道这是慧珠故意在给她使绊子?特意嘱咐了人莫说?
再仔细瞧,浩浩荡荡的一泼人里,前面两个领路太监,后面跟着一溜的宫女,距离尚远,看不清到底有多少,只是看那架势,一定不少,都着清一色的浅色衣装,都端着托盘,低头走路。
原本和谐的队伍,偏偏中间有个穿一身桃花色旗装,像是有十五岁左右的样子,走路姿态有点一跳一跳的,卢蕊心下诧异,这是谁?宫墙里也可以这般活泼?
不管是谁,这个人最好还是不要得罪,没有理由到处给自己树敌!
越来越近了,那小太监依然像是没有注意到似的,尽管往前走,卢蕊也不出声,只是自己越走越慢,到了后面干脆停了,朗月和清风再傻也都知道为什么,也就跟着卢蕊有样学样。
那太监兀自走着,没有觉察到身后的人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卢蕊看着那小太监的背影,暗暗摇头,这个慧珠,枉她在宫中怎么许久,用的这是什么人?能在宫中活了这么些年,得到皇上宠爱,哪里这么傻?难道自己想错了?
疑惑间,就听得前面尖利的声音传来:“你是哪个宫里的?这般没有眼色,见着格格也不知道行礼?”
格格?卢蕊想了半天,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应当只有两个儿子,都是早逝的前皇后所出,何时来的这么大一个女儿?
第二十八章 槛内槛外
今日夜里无风,正好,她没有拿灯笼,若有风,还要小心护着蜡烛。
穿过花园,漫过小桥,到了‘荷槛院’,前些时候,清风笑说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要用一个‘槛’字,还问自己知不知道,她也只是摇头,想着是没有什么意义,就像是‘饮水亭’,并不是一定要强加附会的说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或者‘饮水思源’的意思,可现在,想着昨日他们的谈话,再来解读这个‘槛’,不免就会多想一些,他们恋得是禁忌之恋,无论怎么相爱,他们中间始终隔着一道槛,那道槛不能跨,也不敢跨,两个人,一个在槛内,一个在槛外,四目相对,却没有任何的办法。
卢蕊说不出现在该是什么心情,恼恨他们的无耻,恶心他们的禽兽,却又莫名的同情,她想过他与他的那个她是一对璧人,因为什么分开了,可是,就算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这么个关系,豪门大家,都是这么奔放么?
叹了口气,准备推门进去,可刚刚一碰,门就自己开了,难道容若在里面?那进不进去呢?
思考良久,想着,总是躲避也不是办法,无论什么事都要面对才好。
穿过前院,绕过荷花池,展眼看去,那厢房里,透过纱窗,有昏黄的灯光透出来,他果然在这里!
拿着蜡烛的手抖了抖,忽而觉得一阵疲倦涌上来,就像是今日白天坐在马车里的那种无力感又回来了,刚刚才睡醒,眼皮却又乏累了。
一直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但现在等到一件一件慢慢都确认,一直刻意忽略隐藏的难过与心寒,终于都藏不住,她忽然想到了那首夹在论语了那首词。
青衫湿遍,凭伊慰我,忍便相忘。
半月前头扶病,剪刀声、犹在银釭。
忆生来、小胆怯空房。
到而今,独伴梨花影,冷冥冥、尽意凄凉。
愿指魂兮识路,教寻梦也回廊。
咫尺玉钩斜路,一般消受,蔓草残阳。
判把长眠滴醒,和清泪、搅入椒浆。
怕幽泉、还为我神伤。
道书生、簿命宜将息,再休耽、怨粉愁香。
料得重圆密誓,难禁寸裂柔肠。
原先她以为这是慧珠因为心上人去了,才心如死灰进宫,当时还说这首词写的很有容若的风格,细细倾述,却直指人心,连这字,也觉得真是一对好兄妹,连字也是一样。
却原来这是容若写给慧珠的,纪念他们悼去的爱情,玉钩斜啊,玉钩斜啊,当年隋炀帝昏聩苛刻,命年轻貌美女子做纤夫,拉着船只前进,香消玉殒了多少年华。
玉钩斜代表皇宫,这是慧珠入宫了呀,自己也真够傻的,平日自诩喜爱诗词,颇会一点,结果这么简单的意思自己都没看出来,她冷笑一声,不知是在笑谁。
她太傻,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为什么纳兰家从来不提他们那个唯一的姑娘,如今贵为贵人的慧珠。
坐在台阶上,那冰凉的感觉直接从下往上,冲顶而来,打了个哆嗦,紧紧的抱住自己,蜡烛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了,眼前漆黑一片,只有纱窗里微弱的灯光还提醒着她,还在人间,不在地狱。
过了不知多久,天慢慢泛白,睁着的一双眼疲累的看着眼前的景物一点一点变得清晰。
天亮了!
身后传来一声‘吱呀’的声音,是开门声,过了会,她便知道容若正站在自己身后静静的看着她。
他知不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他和慧珠的事情呢?无论知不知道,都不重要了,伤害已经造成,她也不想多问,其实,也不想勾起这段不堪的感情,徒惹他不愉快。
“你在这坐了一夜么?”
“嗯。”声音瓮声瓮气的,不会是自己着凉了吧?
“为什么不进来呢?”
“我想你可能不想让人打扰。”
“那你也可以回房去休息啊,为什么干坐在这里。”声音里有几分迟疑,他在试探。
“昨儿个下午回来我就一觉睡到很晚,感觉再也睡不着,就想出来走走,不知道为何走到这里了,本来想着推门进去,又觉得外面凉快,你说不定有什么事要处理,就没进去。“
“我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昨天妹妹说想看家里的书了,让我给她带几本,我就到在这里来给她收拾几本出来,说是今日给她带过去,倒没有什么要紧,却不想趴在桌上睡着了,你是看我不再房里,出来找我的么?“
卢蕊含糊的应了一声,微不可察的点了一下头。
容若像是终于放下心来,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头:“下次别这么傻了,在外面着凉了怎么办?待会回去让她们给你熬点姜汤喝,驱驱寒,现在天气虽然渐暖,可夜里还是很凉,要多多注意自己的身体。“
卢蕊头皮一阵酥麻,却很舒服,希望他就这么摸着,瞥了他一眼,眼光落在了他腰间挂着的半月玉佩,这个玉佩慧贵人也有一个,当初以为是阿玛额娘赐给他们兄妹的,虽然觉得一人一个,拼在一起成满月有些像是夫妻间的意思,但想着不是月团圆,人便也团圆么,估摸着阿玛额娘希望他们兄妹能够和和睦睦,但现在,她想什么,都带着一点颜色来看,觉得这可能是她们两个自己私相授受的。
要不打探一下?
“你这个玉佩真好看,我瞧着慧贵人也有一个呢!”
容若轻轻摸她的手顿了一下,吞了一口水,微笑着:“是,这是阿玛给我们的。”
若是以前,她便信了,可刚刚看他那一瞬间的迟疑尴尬,怕是撒谎骗她。既然已经撒了谎,也没有拆穿的必要,拆穿了以后又该怎么相处呢?
好不容易两个人感情不再那么尴尬陌生,能够说两句话了,可不能因为已经过去了的事闹得不愉快。
自己现在这个性子,要是哥哥知道了,他估计该是喜呢,还是忧呢?这么骄傲的一个妹妹,也会委曲求全了。
“既然是阿玛给的,肯定是希望你们兄妹二人能够一辈子团圆吧。”
容若干笑两声,岔开话题:“我们回去吧,朗月他们应该在找你了。”
卢蕊眼皮微垂,神色微暗:“嗯。“
如玉看着朗月和容若一起回来,先是一愣,脸上飞快闪过些什么,又立马亲亲热热的跑到他们面前:“哎呦,我的姑娘,可让我好找,一醒来,你就不见了踪影,吓得我魂都没了,朗月刚刚还骂我睡得跟个死猪一样,连姑娘都丢了,正要着人去找呢,你就回来了。“
卢蕊有些不好意思:“我找你们姑爷去了,看你睡得熟,也就没给你说一声,到让你们担心了。朗月她们呢?“
“朗月在里面摆碗筷呢,清风她在叠床,禾香刚刚去找人去了,我现在去把她给叫回来。“
“嗯,去吧。“
朗月看着他们回来,脸上露出一股疲惫的笑容,服侍着她们用完早膳,容若自去值班,卢蕊请了安回来,遣散了众人,静静等着朗月给她汇报。
“姑娘,这件事,你要做好心里准备。“
卢蕊点了点头,她没有告诉她容若和慧珠的事,他一向觉得,还会有比这个更糟糕的事么?
第二十九章 淑人
“没事,我承受的住。你说,听到什么说什么,一点都不要遗漏。”
朗月深呼一口气,开始滔滔不绝起来:“昨儿个,姑娘你睡下后,我就寻了借口,说你醒来要喝白果鸡汤,就去了厨房,想着那些厨娘无事时最喜欢坐着嗑瓜子唠嗑,我就进去了,说了要求,她们一共好几个厨娘,闲闲散散的在一边,还有一半回去休息了,有三个值着班,好备不时之需,赵厨娘去挑鸡,张厨娘弄白果,还有一个王厨娘切着姜丝,我看她们忙碌,想着不怎么聊天,如果真要有什么故意满人,也不会当面说,我就说我先回去,到了时辰再来取。她们答应了,我走到一半,又折了回去。”
这些个都是废话,卢蕊有些不耐烦,但她了解朗月,这个事必定重大,而且不想让自己知道,就能拖一会是一会,所以扯了半天闲话,想着左右无事,听她慢慢讲就是了。也不催她。
朗月讲到这里,抿了抿嘴,看了卢蕊一眼,见她灼灼的看着她,一脸平静,只好硬着头皮:“我回去正好听到他们在聊天,
王厨娘说‘多好一个少夫人,清清秀秀的,知书达理,温柔贤惠,没想到少爷竟然做出这种事,还是少夫人进宫的日子。’
张厨娘好像叹了口气说,‘其实这个事,也挺正常的,少年公子风流,娘子不在,定时寂寞难耐,才会着了如玉的当儿。’“
其实听到这里卢蕊也就听明白了,心里十分骇然,胃里翻江倒海,早上吃的东西一个劲儿的奔腾,恶心的止都止不住,一阵呕吐后,早上喝的那点子汤粥全吐了出来。
拍背,擦嘴,漱口,清理,换衣,一阵折腾下来,卢蕊已经是筋疲力尽,朗月扶她在床上坐着,拿了个靠垫给她撑着:“姑娘,要不睡一会儿?“
“不用了,你继续讲。后来呢,这事怎么处理的。”
“姑娘!别听了,太污秽肮脏了。”
“说吧,我没什么可以吐的了。”卢蕊脸色惨白,一点血色都没有,这一句话说的真是心酸。
如玉还在房里侍候,她摸不准纳兰夫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朗月吓了一跳,心头心疼的不得了,就不该说这件事,夫人既然压了下来,相必也是心疼姑娘,姑娘嫁过来不满一年,豪门大家有一两个妾很正常,但是这都是一年之后的事情了,还差半年,如玉也是可恶,毫不顾念她与姑娘的一番主仆之情,居然这样打姑娘的脸。
恨得牙齿痒痒的,还有这姑爷。他多少在京中是个人物,居然这么不自重,若是要人,跟姑娘讲一声也是好的,说都不说,还是乘着不在府里的日子,这让别人怎么想,知道的呢,是如玉那个浪蹄子干的好事,不知道的还以为姑娘气量小,不能容人。
“这件事我听她们讲了,也知道了,是姑爷进宫那天晚上回来不知道为什么一身酒气,姑娘也知道,禾香是个好吃懒做的,如玉殷勤的很,服侍着,前前后后,好一阵忙乎,如玉嫌禾香碍手碍脚的,把她赶了出去,禾香虽然觉得于礼不合,但是也没有多说什么,乐的自在,就也没什么心眼回房睡了,如玉就爬了姑爷的床,第二天,禾香端了热水想要服侍姑爷,打开门,没看见如玉睡在外头的榻上,正奇怪,叫了两声姑爷起床,结果开帐子的是一双玉臂,禾香正发愣,就看见了如玉那张脸,就不管不顾的叫了起来,满院子都惊动了,后来,这事闹到了夫人跟前,也不知道夫人是个什么意思,关起房门嘀嘀咕咕的好一阵,然后就听见夫人吩咐这件事不准张扬,各司其职,该干嘛就干嘛。”
“至于如玉,也还是从前一样,不抬姨娘,也不算通房,只是说还没想到什么办法,这个如玉毕竟是姑娘你带来的人,想要问你,又觉得羞于启齿,这等身家清白人家,虽然他们原来部落豪放,可现在在北京城,了解这样有些不大体面,伤风败俗,就还是压着。”
一身酒气,只是那么一番相遇谈话就这般心伤么?
罢了,罢了,管他什么理由,只是这事该怎么处理呢。
正想着,就听到有人来报说,宫头有圣旨到了,叫去接旨。
院子里各个玩耍的,都开始忙进忙出了,卢蕊忙忙的梳妆打扮,费了好大时候,临出门前,卢蕊看了一眼自己躺过的那张床榻,淡淡吩咐了一句:“禾香,叫人把这张床抬出去,换张新的了,我躺着不舒服。“
禾香听到这个吩咐,云里雾里,好好的,为什么要换床,这床还是为了迎娶少夫人,老爷让人定做的,才用了多久啊。难不成。。。?忐忑想着,回过神,少夫人已经走了。怎么办?
到了前厅,一个公公早已经坐在椅子上喝茶,看来已经等候多时,卢蕊作了个揖,道了一声抱歉,那公公上下打量了一番,是个美人儿,不错,也不计较,站起来就准备念旨。
等卢蕊接了旨,也是哭笑不得,那天才说自己没有礼仪,圣旨里到把自己夸得多么知情达理一样,就每天熬个药也能赚的一个淑人的诰命当当,看来女子得到一个诰命不难啊。
不过不管这个诰命好不好拿,有了这个淑人的身份,她也不必太过无依无靠,好歹自己也是朝廷命妇了。
正傻傻的想着出神,夫人身边的锦绣叫了一声:“少夫人!?“
“怎么了?“卢蕊有些迷茫,额娘有事找她?哦,对了,可能是床的事惊动了她,也知道她应该是知道自己知道了她不想让自己知道的事。
“夫人说,有事找你商量。还请少夫人能跟奴婢走一趟。“
卢蕊把圣旨递给清风,让她放到房里去,好好收起来,才向锦绣点了点头:“我们走吧。“
一路上,她都在想要不要抬如玉,若是要抬,怎么个抬法,若是不抬,又当如何说?
到了满福堂的时候,卢蕊依然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其实这个是挺简单,也不复杂,况且,他知道额娘是站在他这一边的,但这个事关乎容若,哎,什么事放到他身上,她便有些不知所措,手忙脚乱了,这样不好,真不好!
“来了?“
今天气氛有些严肃,不同以往,岸榻上一个两个小茶杯候着,卢蕊暗暗叹了口气。
“是,额娘。“
“过来坐吧。“
卢蕊乖乖的挨着榻坐了,也只是挨着,没坐实全。
第三十章 夸奖
“今儿个,皇上给你封了诰命,就是个淑人,挺好的,以后啊,你也算得上是朝廷命妇了,虽然只是个虚名,也是一种荣耀。“
“是。“
“嗯,圣旨里头念得什么,你还记得?念给我听听!“
“其实也没什么,左不过皇上说我忠心懂礼,这还是凭了慧贵人的面子,皇上爱护贵人,我只在一旁守着,也没干多少实事,不添乱就好了。慧贵人能好,也是她的身体富贵,病魔压不倒她,这才让我捡了个大便宜。“
纳兰夫人其实不过是为了探探她的口风,一时,没好意思说全,就扯了一下刚刚圣旨的事,倒让她如此诚惶诚恐,顺带夸了一番慧珠,她皱了皱眉,不过瞬间的事,又展颜笑道:“你也不必如此谦虚,本就是你的功劳,你若是这般说,岂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夸你就是夸你。”
“是,额娘,儿媳受教了。”
“嗯,你一向在家可读什么书?“
“也不读什么书,认得几个字就好了,叔父常说女孩子最要紧的是德行不亏,其他的,都可以宽一宽。“
“你叔父说的很好,连我也是这么觉着。女孩子的,又不考取功名,又不靠才华吃饭,懂那么多干什么,认得全《女戒》上那些个字,知道讲什么意思就好。“
这一句下来,卢蕊心中了然,终于要说到点子上了,这么绕啊绕的,真是不习惯,在广州虽然只待了两年,可是那边爽快的个性倒是深得她心。
直入主题又省事有省心,真是不知道为何要那么累,父母还在的时候,也是不拘着她和哥哥的性子,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后来逃亡,也不过是少说两句话。
“儿媳深以为然。“
“前些日子,哥儿犯了个错,正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他觉得甚是对不起你,可又不敢跟你说,怕你伤心生气,我瞧着,你是个聪明的,夫妻一条心,他心里有你没你,你是知道的。”
说到这里,纳兰夫人顿了顿,觉得这话说得实在有些心虚,就只盼望这个儿媳是个愚笨的,如同在宫中第一次见着她是那样。
”那如玉,是你的人,你统共就带了两个人嫁过来,现在让你舍一个,你定然心痛,但是,你知道,你是我们家明媒正娶的夫人,哥儿的人就是你的人,是吧。“
“那按额娘的意思,想要怎么着呢?“
这句话问的,纳兰夫人明显噎着了,良久,才在卢蕊一脸真诚,双目清明的注视下说道:“我想着,有个不同身份的女孩帮你也是好的,不过换个法。再说,发生那样的事,不管是她蓄谋已久,还是偶然为之,我们家也不该不管不问,当作没发生过,会被耻笑的。“
“额娘说的很有道理,我们家的确不该如此含糊,但我想着,这个事既然是夫君做下的,那如玉也不该是我的人了,就是夫君的了。如此,如玉何去何从,也该问问夫君的意思,这才是对他的尊重。原本我想着如玉如此不安分,怕她以后作乱,可又觉得女婢犯了错,主子也有一定责任,也是我没有管教好。“
“这是哪里的话,哪里能怪你,你在宫中。。。”
说到这里,纳兰夫人停住,她突然意识到,虽然妻妾多能保证子嗣多,可如果府里有不安分的人,做起乱来,也是不好收拾,什么都没有许诺,如玉就敢随便爬床,以后要有个什么,真不是那么好把握掌控的,况且,明珠也只有她一个妻子,再有一个也就是通房,还是她自己不方便的时候送过去的,几年下来相安无事,她又本分,看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才抬了姨娘,二十多年了,都是这样,没道理到了儿子这一辈,就该有所放宽,人品德行若有亏,不是那么好玩的。
罢了,这事,问问哥儿再说吧,大不了也还是收作通房好了,以后若看她安分,再做打算。
如此想定了,也不再烦恼。
“你说得对,这事,该问问哥儿的意思,是我糊涂了。”
“额娘那是疼惜我和夫君,关心则乱,一时没有想到罢了。”
“你懂我一片苦心就好。”
两个人又说了一阵子的话,到了晚餐时分,卢蕊留下来吃饭,刚布置好碗筷,容若就大踏步进来。
纳兰夫人瞧见,笑着:“你回来的倒巧,刚摆桌呢,你就来了,正好赶上,快去净手,过来一起吃饭。“
容若笑着答应一声,自去洗手。
刚坐下,容若就对卢蕊抱拳做了个恭喜状:“恭喜蕊儿了。”
“你听说了?”
“那道圣旨还是皇上当着我的面写的,他夸说我得了个好妻子。”
卢蕊听着这句话,一愣,注视着他的眼睛,想找出什么,可什么也找不出,眼底一片清明,没有波澜起伏,连声音都稳稳当当的,好像真的为自己得了一个好妻子而自豪却又习以为常似的。
想什么呢?
自己想要从她那里看到什么?不甘?不满?委屈?
卢蕊觉得自己有点杞人忧天,为什么就不能往好的方向想呢?什么时候,自己事事都这么悲观了,哦,是了,父亲去世那一天,她的所有任性,异想天开,不拘一格,乐天爱笑爱哭的本领好像一夜间消失了,好像本来就从没有过。
“那你是怎么回的?“纳兰夫人听着有趣,问了声。
“我说是。“
“没了?“
“没了!“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纳兰夫人觉得自己儿子真是不善言辞,是个呆瓜!
容若觉得,母亲真是奇怪,难不成还应该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吗?
卢蕊像是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继续帮忙布菜,等到菜都上好了,卢蕊才开口:“吃饭吧,今天这鱼看着不错,额娘你多吃些,夫君,你值了一天班也该累了,多吃些牛肉,好好补补。“
“瞧瞧,你真该多夸夸。”
“是,儿子受教。”
纳兰夫人很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平时多么机灵体贴的一个人物,当初,慧姐儿还在的时候,他不知多么疼她。现在,整整一个木桩子,表面功夫做的挺好,里子半分情谊都没有,也就瞒过了那些不懂看热闹的人,哎,好像也不能怪哥儿。
慧姐儿,不是一个一般人,要不也不会在临了要想办法让她顺理成章的嫁给哥儿的时候竟偷瞒着报了宫名,进宫去了。
当初也许就不该抱她回来。
“你也别光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倒是有点实际行动啊。”
容若着实无奈,这个额娘,向来是在家待得闲了,不过好在,很快她又有得忙了。
他信手夹了一块排骨放在了卢蕊的碗里,对她微笑:“你不是爱吃排骨么,这个看着烧的极好,色泽鲜亮,紧骨肉松,最是爽口,你一定喜欢,多吃点。”
卢蕊满腹狐疑,自己什么时候说过喜欢吃排骨了?她向来都不爱吃排骨,有骨头,还得吐出来,麻烦!
她下意识的向额娘看去,脸上一阵错愕悠忽而去,却没有逃过她的眼睛,这个怕是那个慧贵人喜欢吃的吧!
原来,对自己的好,除开承诺,还有一重影子!
心中冷笑,心没有拿到就罢了,连着人都不是自己!这个纳兰家的少夫人,这个容若的妻子,当得还真是‘称职’!
“谢谢夫君,夫君真是很了解我。”那两个字‘了解’咬得格外的重。
纳兰容若终于省个味来,自己又糊涂了。
好好的一顿饭吃的五味陈杂,卢蕊觉着自己又要消化不良了,待会得好好散散食,顺便想些事情,她总觉着,最近因为一颗心扑在容若身上,有些事,她没有看到!
第二十三章 道德伦常
天虽然日趋炎热,可毕竟还没有到夏季,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天色渐渐变暗。
容若望了望天,宫门还有一个时辰就关了。
卢蕊察觉到他的动作,微微含笑的嘴角凝固,过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越发矫情了,又不是不能见了。
“你快回去吧,待会儿宫门落了锁,违了宫规就不好了。”
容若点了点头,站起身来,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出了手。
正准备自己撑地起来的卢蕊看见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手,面上怔愣了,心中却十分欢喜,也伸出了手搭在他的大手上,借力站了起来。
容若这是第一次握她的手,小小的,软软的,有一股酥麻感,微微的温度穿出来,触碰了全身,心中莫名生出一种怜惜!
奇怪,不该是一种欣喜之感么?
卢蕊不知道只是她站起来的短短时间,容若就想了这么许多。
“回去吧”
“嗯,也好,我先走了,你在宫里照顾好自己,若得空,我会再来探你的”
卢蕊微笑点头,转身准备离开,一只手却拦着,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刚刚起身,两个人都忘了放手,卢蕊一转,又是逆方向,可不就自己拦着自己了!
空气顿时凝结,两人窘迫,容若堪堪放了手。
“再见!”
“嗯。。。再见!”
这次道别却是容若先转身,卢蕊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视野中。
甩着帕子,提着包裹,步履轻快的往回走得时候,她才想起忘了把这张帕子送还给容若了,如若他又来宫里找他,拿什么做信物呢?
这般想着,赶忙往回跑,只希望他走得慢些,能让她追上。
跑回御花园,她转了一圈,没找到,虽然有些失望,但她想了想,他那么聪明,下次一定会有其他办法送信的,便宽慰了,也就不再纠结,往回走去。
刚走了几步,就听到一座还高出人几尺的假山后面传来容若的说话声。
原来还没走,在这呢!也难怪她找不着。
正要叫他,但想到万一他有什么事要交代其他人,也就不好打扰,只在一旁站着,准备他说完了再把帕子给他。
“贵人,还请自重。“
这句好生奇怪!
正胡乱想着,就听得另一个熟悉的声音,柔柔弱弱的传来:“哥哥,你不爱我了么?是因为我入了宫,还是因为你那新娶的夫人卢蕊?“
这是慧贵人?这是纳兰慧珠的声音?难道?容若之前心心念念,一直放不下的意中人竟然是自己的妹妹纳兰慧珠?
回想着,他问她的第一句话是慧贵人的身体如何,原来,他不是如自己一样,起了相思情,跑来宫中看她,而是来打探自己心爱的‘妹妹’如何了。
可是,怎么可能呢?他们是兄妹啊,这有违伦理朝纲,于礼不合啊!
她让朗月多方打探,却没有一点消息,一句话都套不出,这是纳兰家第一大丑闻!怎么可能让人知?
卢蕊此刻脑袋里一阵轰鸣,如雷打入,她有些摸不着北,找不清方向。
不对,一定是听错了,听错了。听错了!
然而他们下一句又立马在她脑内炸出一片模糊,不能思考,不敢置信,那一句是容若说得
“慧珠,你要明白你现在的身份,你唤我一声哥哥,你就该知道我们只能是兄妹,何况你已经嫁给皇帝表兄做了贵人,你这般,会触怒皇上的!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无论如何,你都该走下去。而我们以前的那些情谊你就当作是梦,一场虚无缥缈,不可抓住的梦。“
如果只是兄妹情谊,妹妹做了贵人,这个情谊是不必抛弃的,何况纳兰家与皇家渊源颇深,一起长大,感情自是不必说,本该亲上加亲,怎么可能还会划清界限,只有他们真的不守礼法,才会有此一说。
卢蕊觉得可笑,原来他的心上人就在眼前,她却寻寻觅觅那么久,兜兜转转,想要从他心上人下手,找出方法,解开他对她情缘,趁虚而入,虽然不厚道,但她不认为爱情是可以讲理的,然而,这个情人她该怎么打败呢?
她有些同情皇帝,想着她往常听闻皇上如何宠幸这个贵人,必是有情才会这样,却也痴心错付了,最后竟然生出同病相怜的感觉来。
可是,容若不是和皇上自小一起长大的吗?是了,这个事不是能对人启齿的,他不知道也是正常。
堂堂一代帝王,若是知道了,肯定会大发雷霆,这个事情太过危险,是要瞒着的。
耳边继续传来他们说话的声音
“可是,那明明不是梦啊!你可知道,我生了这一场大病都是为了见你,最近听闻你和她恩爱和谐,常常外出踏青,携手相逛。我夜晚就寝时,故意等她们退下,掀了被子,特地凉了两晚,终于病了,我把她招进宫来,一是为了让你想起我,二是不想让你们独处。原先我不担心,我知道你不会爱上她,你待她再好,也不过是为了孝顺,为了做给别人看。可是,哥哥,我还是害怕,时间那么长,以后名正言顺能陪在你身边是她,不是我。如果有一天,她占据了你的心,我又当如何?你不是说过,此生,你最爱的人是我吗?你难道忘了?你一定没望,我知道的,你这不是来看我了么“
那声音凄婉哀苦,让人动容,卢蕊都能想象出慧珠脸上泪雨涟涟的样子,其实,她也是个可怜人,只是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我没忘,可是,那又如何,你我身份悬殊,世道纲常,都不容许我们的,再说,这条路,是你自己选择的,不要忘了!”
这声音听着有压制不住的怒火,还有无可奈何的无力感。
一瞬间,一切又归于平静了
半响,才又听到声音
“你是不是喜欢上卢蕊了,是不是,因为我们长得像?虽然我并不觉得,但是太皇太后说我们像,而你对她也很好,是不是?你告诉我!你其实,只是把她当作了我,对吗?”
在长久的沉默中,卢蕊原本早想要离开,听到这一句,脚便像钉在地面上一般,一步也挪不开。
答案到底是什么?她有些期待听到他的回答,又有些怕听到他的回答。
再一次的长久沉默,清凉的晚风微凝,三个人,一座假山
像是已经过了几个世纪,终于,容若开口
“我不知道。”
等了这许久,只等来‘我不知道’四个字,卢蕊不知道慧珠听到这个回答会做何感想,她只知道她自己,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凉透了,晚春初夏的夜风,吹起来,怎么这么凉,凉的透人心骨,她牙齿有些打颤,原来自己只是别人的替身,原来他对自己好,除了自己的要求,还因为,自己长得像她!
第二十四章 拙劣的借口
“我不知道”
等了这许久,只等来‘我不知道’四个字,卢蕊不知道慧珠听到这个回答会做何感想,她只知道她自己,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凉透了,晚春初夏的夜风,吹起来,怎么这么凉,凉的透人心骨,她牙齿有些打颤,原来自己只是别人的替身,原来他对自己好,除了自己的要求,还因为,自己长得像她!
此前一个月的欢声笑语,现在回想起来,都那么可笑而讽刺。
她觉得眼睛有些晦涩,摸了摸自己脸颊,以为会湿润一片,却干巴巴的。
罢了,罢了。罢了!回去吧,早该知道的不是么?
其实他没有回答‘是‘,不是已经很好了吗?何必强求那么多呢,还有那么多的时间啊,那么多的时间,一辈子的时间,她会让那个答案变成’不是‘,然后听他亲自告诉她,他喜欢她,然后,她要笑着回答:“我也喜欢你。”
不知站了多久,原本青灰天色现下愈来愈晚,若不是有月光照着,只怕是要伸手不见五指了。
那他出了宫吗?
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个,卢蕊摇了摇头,打起精神,向四周看了看,怎的没有宫人前来点灯?
虽然疑虑,但也没想太多,抬脚就准备走,哪知她为了听清谈话,站姿不对,又过于入神,竟站的脚麻,本不知,一动,痛麻的感觉一瞬间传遍下半身,一时没站稳,就要往一旁倒去,心头叹息,大地太过喜欢她,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原以为的疼痛感没有传来,倒是落进了一个有力而柔软的怀抱,一股奇异的香味扑鼻而来,像是龙延香!心中一个咯噔,抬头一看,果然是皇上!
电光火石只间,不多加考虑,下意识的把他推开,本就没站稳的卢蕊,力道反扑,就又向外歪去,跌坐在鹅卵石上,一股钻心的疼痛立即袭来,便不由得哎哟了一声。
玄烨本来被她推开,有些莫名其妙,下一秒听的她叫了一声,一时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这叫自作自受。”
卢蕊本就伤心,又遭逢了这等嘲笑,又恼又羞,也顾不得玄烨的身份,瞪了他一眼,屁股疼,腿脚麻,站不起来,又想着反正脸也丢了,也不在乎再多丢一会,便不着急,坐一会儿吧,地板冰凉,凉不过人心!
原本有些混沌的大脑因着这份冰冷,也清醒了许多。
四周昏暗,没有宫人,想来是眼前之人特意吩咐的,只是为什么要这么吩咐?那么,他又是什么时候来的呢?如果他也听到了全部,会不会。。。?
“你想什么?”玄烨看她不起来,暗自摇头,想到在山上重逢那日,她言辞激烈,全不复儿时活泼调皮之态,以为她历遭变故,变了性情,今日这小性子,看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不过,这也才是他记忆里欣赏的模样。
如此想着,便也不顾身份,也直接坐在她身边了。
“我在想,你是何时来的?”
这傻姑娘,这般难过,居然还担心他们的安危,罢了,不唬她了,遂含笑说道:“刚来不久,看你在这里发呆,我就过来了,叫了你几声,你都一动不动,我正奇怪呢,你就站不稳,倒在了我怀里。“
好歹是个皇帝,说话怎么这么无赖,明明是他抱的自己,居然说自己是主动倒在他怀里的。
心头烦闷,诸多事情绞在心头,懒得逞口舌之快,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也就不理他,专心捶起腿来。
“怎么不说话了,初见时,你不是口齿伶俐吗?“
等了半响,还是没听她回答,又坚持不懈:“不打算反驳我了?我占了你那么大的口头便宜,你不讨回来,不像是你的性子啊。“
“常听人夸赞当今皇上精明能干,是如今百姓之福,若是让人知道了他们敬仰的帝王如那泼皮无赖,不知该作何感想。“
“你不说话怎么着都是端庄美丽的女子,一说话,全然破坏了,你以后在外人面前还是谨慎些,莫要随意开口,免得坏了你的身份,也让别人觉得一个我们堂堂大清才子娶了一个不知礼数的女子。“
“你这人,分明是你要逼我开口,如你所愿了,你又这般羞辱我!“
“你是忘了我的身份了么?居然自称我,还有,你当尊称我一声皇帝,你惯常不是都知礼本分么?“
都说了那么许多话了,这才想起要走礼节,这故意找茬的本事也真的是。。。拙劣!
“今日心情不好,不想守那些个俗礼,若是因此得罪了皇上,那还请皇上降罪。“说着就把手靠拢,伸到玄烨面前。
玄烨把她手打下,有些无奈:“越发没规矩了,容若好容易娶个妻子,我要把你给治了罪,我拿什么赔给他,难不成要我舍个后宫之人去?”
卢蕊心下一惊,暗自揣度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来试探自己的?看来不能再说了,得赶快走,朗月一直没看见自己回去,怕是会着急。于是站起来,拍了拍灰,向玄烨行了拜礼:“奴妇还有要事在身,恐不能和皇上久谈,先行告退。“
“怎么心情好了?现在才想起来行礼了?“
卢蕊有点哭笑不得
玄烨看她尴尬,心下莫名一动,这才是有血有肉的人,也不再戏弄她了,也站起身:“那一起走吧。”
“啊?皇上,这于礼不合,若是别人看到,恐横生枝节,流言四起。”
“怎么刚刚不见你觉得于礼不合呢?”
卢蕊此刻觉得今日一定犯了太冲,接连发生这么些个事,回去一定要看看黄历,以后,若有日子不宜出门,发生再大的事她都不出来了。
“现是夜深,四周灯火通明,只这御花园街灯没有宫人前来掌灯,皇上定是嘱咐过不要人靠近,自然不怕,但若是我们一起走,到那灯火明亮处,又当如何呢?”
“既是如此,那你先行一步,我再看会月亮。”
等卢蕊身影越来越小,消失在道路蜿蜒处。
玄烨才有些怅然若失的模样,看了看天,刚刚有的月亮,现在已经不知道被哪片乌云藏着了,欸,一世英名,被这么个拙劣的借口全毁为一旦了,正待要走,脚下一滑,低头一看,不知何物,捡起摸了摸,才发现是张丝帕,想是她无意掉落的,便从怀里拿出一支小儿木簪,用帕子卷了,又放进了怀里。
卢蕊走到一半,鬼使神差的向天上望去,结果刚刚还有的月儿,现在都看不见了,这皇上,借口都不知道找个好的。
朗月左等右等不见卢蕊回来,急得不行,想出去找,又怕和她错过,只能安慰自己姑娘姑爷小别胜新欢,此刻可能还在你侬我侬,不肯分开,清风倒是一副心定神闲的模样,朗月干着急没处发泄,转来转去,弄得清风头晕,刚要开口叫她停住,就看见少夫人回来了,便拍了拍一脸焦急朗月:“别转了,少夫人回来了。”
朗月一听,果然停下,不转了,跑上前,欢喜问道:“姑娘现在才回来,是见到姑爷太欢喜了么?不舍得回来了?”
卢蕊苦笑,把手里一直提着的纸包递给她,点了点头:“是啊,太欢喜了,这个分着吃吧,少爷给的”
欢喜么?是欢喜的,只是乐极生悲,看来有些事,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第二十六章 诚玉格格
想了半天,在想不着,也便不想了,只估摸着可能是哪个王府里的姑娘。
那小太监不慌不忙,跪下行礼:“奴才德顺拜见诚玉格格。奴才是荷香园的,奉了慧贵人之命送纳兰少夫人出宫,奴才想着纳兰少夫人着急见纳兰少爷,便一心低头看路,不想却冲撞了,还请格格恕罪!”
卢蕊听到这里,才抬起脚来,迈着小步子,急急往前走,不过也只是看着快,不甚远的距离,愣是走了半天。
那小太监答完话,往后一看,却没见着应该紧跟在他后面的卢蕊,一下变了脸色,按照道理,不该是这样的啊。
诚玉格格是江南地区无人可及的皇商顾贺源的唯一的一个女儿,宫里的衣裳首饰,特别是每年极其稀少的苏绣都是从他们顾家来的。
当年顾家还没有多少财富时,只是因为进贡了出色绣艺绸缎被太皇太后召见,恰好顾老爷带了自己唯一的孩子顾诚在身边,因为顾诚幼小离不得父亲,顾贺源斗胆,请命带了女儿进宫面见,太皇太后一直觉得宫中是没有女孩的。
可这话冤枉,宫中还是有小公主的,只是不知为何,大部分都早夭,仅存的一两个常年在这没有生气的宫里长大,失去了童真,完全没有符合她们年龄的活泼单纯,太皇太后很是不喜。
于是乎,看着顾贺源的女儿这般俏丽活泼,天真单纯,一下动了心,收了她当做义女,要留在宫中,顾贺源声嘶力竭,以命相搏,说自己不易,最爱的女子去了,就留下这么一个女儿,怎么也要带在身边自己将养,又说太皇太后之所以喜欢诚玉格格是因为她的朝气,若是养在宫里,便会失了这份天真,以后若是惹得太皇太后不快,诚玉格格一人在宫中,没有个可靠的人又当怎么办?必死无疑,即便不死,也就是行尸走肉般的活着了。
每一句话听着都心惊胆战。每一句话都可以致他于死地。
寻常人家遇到这事,多半都感恩戴德,即便不是心甘情愿,也不会说出来,能推脱就推脱,不能推脱也不会说出半个不字来。
这个顾贺源着实胆大,太皇太后原本气急了,可是不久后也冷静了下来,不但不责罚,还夸他赤子之心,很有胆识,赐了牌匾,赏了宫中所有布匹胭脂等生意都给他做,慢慢的,顾家从一个只是小康富裕之家变成了拥富可敌国财富的大家。
当然,太皇太后也要求顾家姑娘,也就是诚玉格格每年都要到宫中来看望她。诚玉格格常年不在京城,她的身份于是就只有常年在宫中的和几个元老级别的大臣知道。
诚玉格格为人天真烂漫,耳根子极软,依着太皇太后对她的宠爱,只要她对纳兰少夫人不喜,太皇太后虽然精明,不受他人摆布,可这些年可能因为前半生的操劳,如今都不理事了,即便不会引得不喜纳兰少夫人,也不会喜欢了她去,那么他的使命便达到了,他只需要说他被纳兰少夫人急着回府催着赶路,把责任一推就罢了。
诚玉格格善良,最不喜欢有人欺负奴才,若是知道有个人催逼他。。。
可是,现在,卢蕊还在几步之外,着急往这边赶,难道他走的太快了?不对啊,他掐好了的。
卢蕊佯装着喘着气,一脸茫然:“德顺,你慢些,我都跟不上你了,你走那么快做什么?我又不着急”
“原来是纳兰少夫人,这个奴才胆子也忒大,竟然拿话蒙骗格格”前面两个领路中的一个利声骂到。
卢蕊没有理这句话,不该她管的,她不会插手,只是面色惊诧似的询问:“这位小公公,这位是?”
“哦,这是诚玉格格,来宫中看望太皇太后的”
诚玉格格?诚字么?听着有些熟悉,此时却不容她多想,连忙行礼:“奴妇纳兰卢氏参见诚玉格格。”
“起来吧,你姓卢?”
“是”
顾诚打量着眼前的女子,翘圆的小脸先是狐疑,亮亮的眼珠子转了转,忽而一笑,是了,她记起了,这是她远嫁在京城的姨娘的女儿,那年她随父亲进京,是去拜见过姨娘的,后来姨娘不在了,父亲也就没有理由去卢家了,只是偶尔会书信往来,等到姨父也不在了,父亲好像也没有在和卢家来往了。
没成想,却在这里遇见了故亲,她一向是跟随父亲走南闯北,虽然不必像其他姑娘一样被拘着,见识颇多,可也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跟她说些知心话,她很想有个闺中密友。
更加上今年父亲打算给她议亲,想着江南男子都过于优柔寡断,就想在这人杰地灵,卧虎藏龙的京城里找个女婿,但又怕她一个人嫁在京城,被欺负了,现在太皇太后还在不担心这个,若以后不在了,可又当如何,正发愁,想起了母亲姐姐嫁到了京城。
然而他们也是不幸,人丁稀薄,家族没落,不是个可以依靠的。
又想着有个龙哥儿在官场,虽然才刚出茅庐,以后也说不定会大放异彩。
可是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会不会认他们这个亲戚。
顾诚心里回想着父亲对她说的话,话里的忧愁让她心中难受赌闷,父亲已经老了,这么多年说是怕她受委屈没有续弦,其实她知道是因为父亲对母亲用情至深。
卢蕊看眼前这个正当风花的美丽女孩突然陷入了沉默,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就不好出声提醒,旁边也没有人打破这份寂静。
那种亲切的熟悉感让卢蕊也开始皱眉。
“你母亲是姓宋么?”
卢蕊听此一问,心下一惊,母亲一介外来嫁入的江南女子,去世多年,又深闺在府中,她怎么知道?
世上知道的只有除了亲人就没有旁人了,难道是。。。
“格格来自江南么?”
顾诚笑了笑:“你想起了?”
卢蕊觉得鼻头有些酸,但她知道她哭不出来,在父亲死了以后,她就好像丧失了这个功能。
哥哥常常说他想念她会因为芝麻大点的事就嚎啕大哭的时候,哭的惊天动地,惹的全家都跑出来安慰她,父亲也会把她抱在怀里,哄着她。
可是父亲都不在了,她已经没有要哭的理由了,虽然伤心的事情那么多。
旁边听着两个人对话的德顺,面色一白,事情没有办好就罢了,居然这两个人都还认识,这下子,他回去有得好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