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绿苇坐在树枝上,摇晃着两条腿,觉得有点无聊,顾城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唯一知道的就是她在到处派人打探她的消息,而她能得到的也都是白露故意散布出去的,算算日子,今天也该都清楚了,怎么还没听到铃铛响?
正疑惑,手上的芦苇链就动了起来,她狡黠一笑:“真是及时,你再不唤我,我也要来找你了,本姑奶奶这就走一趟吧。”
顾城看着手里的铃铛,有点不太明白,玉怎么也能做铃铛?还能发出这么清脆的声响。
而且这有用么?她摇晃完了以后,就一直有点怀疑,她如何知道铃铛响?
正专心研想这个,就觉得眼前一黑,抬头一看,恰是绿苇,正笑嘻嘻的看着她。
“这么快,你。。。?”
“别惊讶,这是我祖传的秘术。”绿苇自顾自的坐下来,拿起桌上的葡萄就往嘴里丢了一个。
“你果然是南疆那边的人?这个民族不是已经灭绝了?还是只是传说。”
“我都好好的站在你面前了,你还怀疑什么?我的模样和我的本事,你那天和今日也都见识过了,有什么尽管问,我都给你解答清楚了,免得你疑神疑鬼的。”
白露透露的消息就是绿苇原本来自远方,从小就在中原到处流落,会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很多人都在猜她是来自哪里,大清每一个地方都说完了以后,就把目光转向了一直都以虫鸟秘术闻名的南疆,神秘而引人好奇。
毕竟南疆这个地方一直都在神话中存在,没有人见过,唯一能知晓的也只是从古书上获取的一些异事而已。
“你的家长我不问,就想知道你原来长什么模样?还有,你和我家姐姐是怎么认识的。”顾城止住了心中的好奇,只问关键。
她虽然也很想多问问一些关于南疆的事,但是她读到的书中,南疆的人都有仇必报,且极为隐秘,联想凭她与父亲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有些事,最好还是不要知道,知道的越多,反而没什么好处。
“我长什么样,并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可以变换任何人的模样,所以你听到的那些说不通的故事也都是真的,有时候我无聊是会变成其他人的模样的,至于我想要变多久就完全凭我的意愿了。”
“而你家姐姐与我的关系,说了你也不一定明白,你只需要知道你姐姐很善良,救了当时顽劣的我。”
绿苇一边说一边郁闷,她的好形象呀,全给她自己给破坏了。
“既然你那么厉害,你怎么还需要我姐姐救?”
“用你们这里的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我。。。。”
绿苇故意装作不好意思的对她笑了笑:“算了算了,都是些陈年老事,没必要再多说。”
顾城暗暗观察着她的神情:“所以你现在是来做什么?”
“很明显,帮你家姐姐处理没处理好的事。”
“我姐姐一切都处理好了,你就放心好了,没什么需要你帮助的。”
“没什么需要帮助的?那你摇铃铛做什么?”
顾城原本还有点被揭穿之后的不知所措,结果下来一句话却立马让她警觉起来。
“孩子送走了可不代表一切万事大吉啊。”
“你怎么知道的?”顾城站起来,脸色有点白,这个女子太恐怖了,她感觉自己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这个和姐姐有一样和善面孔的人让她放低了警惕,让她忘了,姐姐早已经走了,她不是她,这个人散发出来的气息,不恐怖,却太让人捉摸不透,她很讨厌这种感觉。
从小到大,她都没有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就像是被人牵着鼻子走,就算她的人在宫中折了,就算计划失败了,就算姐姐面临生命危险,她也都没有这种飘忽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她很不喜欢,非常不喜欢。
绿苇不太明白自己不过说了一句话,她怎的就脸色苍白,如此看着她,仿佛她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
“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你放心,这个我知道是秘密,不过是告诉你我知道的,我这人从不耍诡计,只是爱玩了一点。”
“而且你应当很清楚,没有卢蕊,你这里的皇帝,是皇帝对吧?这个皇帝肯定不会轻易放过纳兰家,虽然纳兰明珠这老头一直都算不上什么大好人,害得卢姑娘说不了话,但你也得考虑考虑纳兰容若,这个傻小子现在还没回过神来,正在暗自伤心呢。还有纳兰夫人,这个女子有点势利,但对卢姑娘也算很好,这家人的命数还没有完,还有的折腾。所以那抓我的人我也就任他抓了。”
“所以你是来帮他们度过难关的?”顾城冷笑一声,问道。
绿苇好像不察觉这明里的讽刺,继续说道:“这只是其一,第二,你和曹家公子的婚事不能再耽误了,这趟浑水你最好还是远离的好,回到江南才是你最好的归宿。”
话说到这里,顾城心里不惊讶是不可能的,但她掩饰的很好,只是那副无所谓的态度已经收敛了起来。
“第三也是比较重要的,我之所以来到这儿,也是因为天。。意,我家有个传统,每个年轻人都应该出去历练,若是遇到有缘人,就要帮他们度过难关,成功了,就回故乡,没成功,我就只能继续飘着,回不了家。”说到这里,绿苇还摸了摸不存在的眼泪。
这话是白露教给她的,说这人间的人疑心病都重,想要取得他们的信任,你单纯的帮他们还不一定可信,反而说自己有所图,才可能更快的打入阵营。
她其实有点没想通这其中的关联但她向来不是一个勤学好问的人,这人间感情太过繁复,她弄不懂,也不想弄懂,也就懒得问了。只把他说的话都记着,然后悉数倒出来就可以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顾城没有想到她家乡还有这么个习俗,顿时对她有了点敬佩和同情。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此放松了警惕,她不愿意把人想的太坏,但是这事毕竟在刀口上进行着,马虎不得。
更何况,想当初,她和她姐姐的熟悉,不也就是用的这个套路?
“从今天起,我会给你讲一些我姐姐的事,不过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应该自己都能看到,或者算到,再不然就是用秘术知道的,这一点我不担心你记不住。”
“只是你要练习一下姿态,你这。。。”顾城说到这里,左右上下的打量着坐在她对面的绿苇。
两腿散漫放着,腰没坐直,一手撑着腮帮子,一手去够葡萄,没有一点点大家闺秀的样子,还有她那吃东西时的速度,像是恶鬼投胎一样,发型也奇奇怪怪,除了那张脸,没有一处地方是能和姐姐对的上的。
顾城强忍着想要翻白眼的冲动,继续说着:“时间不多,姐姐葬礼之后十天就是你进宫的日子,那时候正好是宫中挑选宫女,人手流通最大的时候,我会安排你进宫,在乾清宫当一个洒扫的宫女。”
“虽然你干着宫女的活计,但你在皇上面前是顶着我姐姐的名义,虽然名字不能是卢蕊。”
“那可以叫绿苇么?”她忍不住插了一句嘴,毕竟想到自己还要过两三个月的拘束日子,她就有些头疼,感觉自己还没有依旧是妖的时候自由。
“这个名字。。。不太好,改了吧!”顾城想了想,一本正经的说着。
“卢蕊,绿苇太像了,会让有心人联想,虽然我也不指望这能瞒多久,但低调些总是好的。”
“哦,既然这样,那你自己想去吧,我明日再来。”
“你等一下,时间已经不多了,你得抓紧。”
“我知道,我就是烦,心情不好我不想做其他的事。”
顾城看着她不太在乎的样子,有些生气:“你若实在不愿意,你也不必来了。两不拖累。”
绿苇刚站起来,走了两步,看她真不挽留,哀叹一声:“罢了,我听你的,今日就开始练行不?”
“你若是诚心的,我们最好约法三章,若有违反,我们协议就失效。”
“行,都听你的。”
顾城这才笑起来:“第一呢,你不能擅自用秘术,因为你的“真实身份”是我姐姐,可记好了”
“一点都不能用?轻功?是叫轻功吧?也不行?”
“不行!你就是一个大家闺秀,哪里学来的轻功,你唯一会的也只是骑射,还不能太精通,不过可以简单的防身术。我表姐会的也就这么多了。”
绿苇扯了扯嘴角:“第二呢?”
“第二,你不能说话,别忘了我姐姐受伤太严重,已经说不了话了。”
“不会说话的宫女?皇宫能要?”
“皇宫自然不会要,不过,本姑娘自然有办法。”
“哦知道了。”
“你上点心,你不能说话,特别是在皇上面前,你更不能说话,他可是人精,小心使得万年船!”
“不必万年船,两三个月也就足够了。”
“你说什么?两三个月?”顾城有点吃惊的看着她。
绿苇转了转眼珠子,知道自己说漏嘴了,果然保持沉默不说话是上上策。
“没什么,我是说我会尽力在两三个月里找到合理的解释,让我能说话。”
“这个还是慢慢来吧,不能操之过急,不然反而更容易露出马脚。”
“你说了算。”绿苇以自己最和蔼的笑容看着她,慢慢说道,表示自己真的听进去并且能办到,毕竟她可不想再说漏什么东西了。
顾城看着她的这个模样,觉得有点不太习惯,毕竟她从没有看见过表姐露出过这样的表情,实在有点让人不太能集中思想。
“那第三呢?”
“第三?第三我还没有想好,你先回去吧,明日再来,以后你可能都要住在我这里了。”
“你不是时间紧迫,今天就要开始?”绿苇有点迷惑,人间的人都这么善变的?看来她不能太过大意。
“你不是说你心情不好?我就不打扰你了,就放你一天假,不过后面你就都要听我的了,所以珍惜好你的时间吧。”
绿苇正要反驳自己为什么以后都要听她的,她却已经朝她挥了挥手,便也只好就此作罢。
“那我走了?”
点了点头。
“我真走了?”
再一次的点头回应。
“那我。。。”
“你快走吧!!小心我反悔!”顾城有点不耐烦,她还是有点不太习惯自己一直都熟悉的表姐,突然又“活过来了”,然后变了一个性格,变得这样活泼,这样单纯,这分明就是表姐曾经想要拥有的样子呀。
她觉得自己也需要好好的想一想,接受事实,把她和姐姐分开来对待,也要好好适应她的性格。
“别,我走了。”绿苇像是深怕她反悔一样,逃也似的念了一个诀,直接消失在了她的眼前,也不怕会吓着她。
卢蕊的葬礼就在明天,顾城突然想起来,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果然她还是把她当成了姐姐,以为她还没有离开。
不是因为这个女子有多么能让人误会,而是因为这是她心底深处最真诚的期望。
“你别回来明天,后天!”她不知道她能不能听见,但依旧用自己最大的力气和声响喊出来。
“知道了!”她居然听到了回应,顾城除了惊奇,更多的是放松,她压抑太久了,刚刚这一喊,她感觉自己像是释放了什么。
第二百三十二章
纳兰容若正躺在床上酣睡,突然觉得眼前有刺眼的光芒和冰冷的流坠感,扰的他不能安睡。
他勉强的睁开眼睛,因为对光的畏惧,便用手挡着光源。
“大少爷,今日是少夫人的丧葬,现在快要盖棺了,你不去看看吗?”原来是清风,她的手里还拿着一个空了盆。
清风也感受到了目光所在,把拿着盆子的手往后藏了藏:“大少爷,这不能怪奴婢,老爷说了,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把你叫醒,我已经想了各种办法了,这是最后一种。”
纳兰容若像是没有听到她最后说的话,径直站了起来,把额头上的水珠抹去,又把地上的酒瓶捡起来,往嘴边倒了倒,发现什么都没有倒出来,一下又把它扔出去。
酒瓶被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四分五裂。
这突然的一摔把清风吓了一跳,她最近有点神经衰弱,总是很容易收到惊吓。
但是以往的机灵劲儿还没有完全消失,在意识到容若看向她的那一瞬间,就立马把酒瓶都收了起来,并且打开门,让等在门外的丫头把洗脸水和漱口水端进来。
容若像是行尸走肉一样,任凭着这些他叫不出名字的丫头捣鼓着他。
这时,一个专心服侍容若的丫头突然脚下一滑,却立马被容若扶住了。
丫头惊恐又感动,正有点慌乱而激动的看着大少爷,却又突然觉得扶着自己的力量消失,便毫无准备,直直的摔了下去。
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容若已经出了门,快步迈出了院门,往正堂而去。
清风看了一眼依旧还坐在地上发愣的丫头,皱了皱眉头,向门外的一个婆子使了个眼色,那婆子也朝她点了点头,清风回应一个点头之后,就也立马小跑出了门,去追已经走远的大少爷。
容若来到大堂的时候,家中所有人都已经到齐了,棺匠正准备使唤自己的徒弟钉棺椁。
“等一下!”容若有点着急,大跨步的跑进去,他有点不忍心以这样的方式见蕊儿最后一面,却又不想错过。
大堂里的人听到从门口传来的声音,都向声源看去。
纳兰明珠看着自家儿子衣衫不整,不修边幅的进来,皱了皱眉头。
棺匠凭借着经验,不需要多说,也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所以他只是转过头去看了看纳兰明珠,等着他的指示。过了一会儿,看他没有说话,便对徒弟们摇了摇头,表示放下手中活计。
容若没有去管周围人的眼光,只是跌跌撞撞的往里走去,也不知是喝多了还是没有睡醒。
他慢慢走到棺材边,扶着棺沿,一步一步的慢慢走,从只能看到她最喜欢的水青色绣鞋,到那简单大方的云岫裙摆,还有那腰间玉佩,到胸前的如玉环,最后是她那依旧还泛着红的嘴唇,禁闭着的双眼,如墨一样的发盘,除开脸色的苍白,容若觉得,蕊儿分明没有死,这哪里像是死了?
他情绪有些激动,立马附身把她抱着,想要把她摇醒。
可是一接触到她的皮肤,头埋进她的颈窝后,闻到那似有似无的腐烂气味,配合着胭脂的香气,一下就刺激到了他身体里某个神经,便猛的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看着安安静静躺在棺材里的人儿。
她是真的走了!她是,真的,走了!容若头脑里反反复复只有这么一句话,不一会儿,他的眼睛里就布满了泪珠。
“蕊儿,你走好,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对不起!对不起。”
纵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容若回想这两年多一点的时间里,他和她竟然没有多少时间是快乐的,大多数都是沉默而压抑,或者安静而无话。
她的眼眸,总是怀着柔情,却又坚定,她的笑容,总是温婉,却又凄清,她的身影,总是柔弱,却又利落。
她是矛盾的,他想,他还没有真正的认识她,还没有和她过多少快乐的日子,怎么,就这样散了?
他还没有实现他的诺言,没有保护好她,没有给她想要的幸福,没有和她携手到老。
所有的所有的,怎么才刚开始,就已经结束了,都不等等他,连一个正式的告别都没有?
容若觉得自己浑身无力,撑着身体的手渐渐放松,而他也在慢慢下滑,最后终于坐到了地上,头靠着棺椁。
顾城见着眼前的这一幕,心中也觉得酸楚,把眼睛往别处看去,发现四周都已经陷入了悲伤,禾香现在房屋一角,她的身上正半靠着许久不见的朗月,形容枯槁,半分力气也没有。
她想起上次与禾香见面的时候,她就说朗月的情况很不好,不吃不喝,不哭不闹,整个人呆了一样,看着很吓人,也很让人心疼。
顾城叹了一口气,看来还要多注意一下朗月的情况了,她毕竟跟了姐姐那么多年,和她一起度过那么多的九死一生。
她收回目光的时候,在不远处又瞥见了正拿着帕子擦眼泪的如玉。
不管是真是假,只希望今日不要出什么事才好,姐姐在世上存在的最后一天,就只有今天了。
出殡是踩着时间点最后才开始的,因为容若,他的手紧紧抓着棺沿,不愿松开,也不肯离去。
外面下着倾盆大雨,路上没有几个行人,街上空荡荡的,显得送殡的队伍更加凄冷悲凉。
这棺是要送到城外纳兰家主修的祠堂里,入纳兰家族谱。
原本该是纳兰容若当头护送,就如当初他骑着高头大马把她从卢家接入纳兰家一样。
但现在却是卢腾龙在骑着马,走在最前面,这不符合规矩,却也只能拿来应急了。
就当这是卢家最后一次送她吧。
顾城和白穗香坐在一个马车里,却一路无话,她们都想谈谈卢蕊,却都不知道怎么开头。
只有最后要下马车事,顾城说了一句:“表姐肯定不放心表嫂,所以,表嫂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这样,才能让她安心,她一生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现在好不容易休息了,还是不要让她再为我们担忧。”
白穗香没有说话,点了点头,表示答应,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她和卢蕊在广州一起走街串巷,嬉笑怒骂的日子,那段时光,多么珍贵而难忘。
第二百三十三章
纳兰性德终究还是赶在举行入族谱仪式开始之前到了祠堂,他不能错过送她的最后一程。
等到一切都忙完,宾客吃过饭,也都散开去了。
卢腾龙扶着早已经哭断气的白穗香慢慢回去,并没有在多说其他话,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他唯一能够相互扶持着一起走过的人,就只有身边的白穗香了。
顾城趁着举行仪式的间隙,去问纳兰明珠要了朗月跟她,明珠只不过犹豫了一会儿就答应了。
毕竟朗月是卢蕊的人,容若还是少看见的为好。
夜深人静的时候,外面依旧还下着大雨,淅淅沥沥,滴滴答答,热闹又凄凉。
容若回到了桃臻园,这次他没有喝酒,只是静静地坐在房中,回想他和卢蕊曾在这里度过的时光。
清风端着宵夜和茶水进来,他也只是让她放着就让她出去了。
他在房中走了走,拿起梳妆台上的梳子,胭脂水粉,帕子首饰,满满的都是她的气息,恬然清香。
待到三更,他出了房门,没有打伞,往小书房走去,他想要在书房里坐一坐。
桃臻园的人大多已经睡了,只有只有清风还在不远处慢慢跟着。
大少爷这种境况,跟当年慧姑娘进宫是一模一样,只是,这次,更多了几分悲凉和深情。
容若打开书房的门,在一片漆黑中慢慢摸索着到了书桌旁,然后坐下。
差不多一个时辰以后,他才点亮了灯,他发现自己睡不着,而他已经不想要再去想卢蕊,想的他心肝儿疼,疼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要看书打发时间,书是他最好的港湾。
可是,一本书自他打开后。就没有翻过一页,他的心思总是不能集中。
最后,他决定画画,研好墨后,便从纸坛子肚里抽纸出来。
摊开来,去发现那张纸已经用过了,上面写着一句话。
“一生一世一双人”
是了,这是上次蕊儿写下的,他收起来的。
他扶着额头又慢慢坐了回去,眼眶里,又有泪水充盈。
“一生一代一双人”多么美好的愿望,他也是这般想的,可是啊,这双人却就这么散了。
这般想着,他已经开始动起手来了,等他反应过来,纸上又跃然多了几句诗。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到牛津,相对忘贫。”
蕊儿,下辈子,我们再相遇好不好?下辈子我一定加倍的对你好,再不会辜负你,再不会对你这般残忍。
卢蕊的丧葬到此已经全部结束,还有十天,就是绿苇要进宫的日子,因此,她每日都被青黛早早的叫起来,开始背着四书五经,背着三从四德,背着女戒。
除此之外,她也开始着手学习棋琴书画,学习礼仪姿态,学习闺门规矩。
早起晚睡对于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学习的内容,对她来说,也并不觉得难,就连姿态礼仪,她上手也很快,毕竟她活了上百年,也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更何况,论起来,观音娘娘那里的规矩更多更繁。
只有一点她觉得很是难过,那便是不能说话,这对她来说,可就真的能要了她的命了。
毕竟她平生一大爱好就是说话,要不然在那冷冷清清的天上,她得疯了不可。
顾城每日里也都起来监督着她,看她样样都学的又快又好,心里多少还是有几分欣慰和佩服,只是有一点,她太喜欢说话,每日里总是找着机会说话,她揉了揉脑袋,决定给她把嘴巴蒙起来,也算是一个小警告。
可是当她不管绿苇的拒绝而蒙上,顾城就发现了一个更大的问题,这女子的眼睛里的灵气太盛,与姐姐那沉稳悠远的眼神相比,蒙上面纱,一眼就能看出区别来,这不是一个人。
这是她一直忽视的,她的设定就是刚刚失去了孩子,又离开了爱人,从此要入深宫,永远都不能以自己的名义生活,本来就平静的眼神,怎么可能更活泼了?
“绿苇,你今日不要吃饭了,也不要睡觉了。”
“为什么?”绿苇刚刚被迫蒙上了一层面纱,突然又来这个要求,一时有点懵。
“有用,你只需要服从。”顾城面无表情,她觉得自己这样有点狠,特别是面对着跟姐姐这样一模一样的脸。
“太过分了,你不说出一个所以然,我不会听的。”
“那你就走吧。”
绿苇估计也是没有想到顾城会突然说一句话,刚想接“走就走”,却又想起来白露那张总是欠揍的脸来。
其实她吃饭与否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不过是喜欢这人间的味道罢了。至于睡觉,她眨眼之间也就休息了。
“行!听你的。”即便想通了所有,她还是觉得自己像是被夺走了什么,满心的不乐意,所以说的咬牙切齿。
两天过去,绿苇因为面纱和不能吃东西,话倒是真的少了,眼睛却依旧那么有神活泼,看不出任何的苦难来。
顾城叹了一口气:“你从小是长在哪里的?从没有吃过苦么?”
绿苇想了想自己的成长史,在土中待了几年,发芽几年,开始成长几年,然后慢慢能看到河水溪流,又是几十年,她用差不多百年的时间用来长大,然后再用几百年的时间让自己不倒下,后来实在因为条件艰苦,差不点活不下去,因为一个过路的童子给喂了三滴水,又有了活下去的支撑力。
到最后她像是走了运,因为给白露提供了一个避难所,便跟着他一起成了仙。
说苦吧,也不是没有苦过,好几次她都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
但是真的要说苦吧,其实也没发生什么大灾大难,不过是无聊了一点。
“我么?从小流浪,不过好在运气好,总是能遇到好心人,所以也没吃啥大苦。”
第二百三十四章
顾城以她和姐姐的经历来推算她,竟然也同情起她来。
“罢了,你今日还是开始吃些东西吧,当做奖励你这两日的少话。”
这算是这两天以来最好的消息了,绿苇自然也是高兴。
进宫的日子迫在眉睫,选宫女其实也算北京城的一件大事。
家中贫苦的父母会把一家已经长大的女儿想尽法子送进去,即便只是最末等的,也在所不惜,毕竟宫女这个名头听来总是比其他奴籍要好听些。
再说,宫里拿的奉银也要多些,不但能救济家里,若是运气好,得到哪个贵人的指点,以后得日子就都不愁了。
除了贫苦人家,家中有些资产的也会送女儿进去,为的是能寻个名耀,认识些贵人,为家里增添点人脉。
而最高级的,就是家中有权有势的官家,一部分是因为应宫中的名额,必须送,不能欺骗延误。
另一部分就是落选了的秀女,因为错失了机会,却又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就也会走这条路。
不管何种阶级,不管那种目的,宫女始终是做事的人,不过是高低贵贱也有些等级罢了,所以制度并不宽松,越往上,也就越难。
而绿苇要进的是乾清宫,这是皇帝在的地方,容不得出一点儿的差错,所以里面多是有些经验,机灵又本分的人。
像绿苇这种没有一点儿经验,却又需要直接跳过繁琐验证的人,没有一点关节疏通那是不可能的。
玄烨从小就在宫中各种阴谋手段里长大,这样一件事情自然是难不倒他,想要做饭悄无声息也并不困难,就怕有心人要利用,更何况这个人得从纳兰府里疏松。
然而想这些都很顾城关系不大,她出的力,都是暗中进行,比皇帝还要暗,所以她不能太跳脱,她要稳。
所以绿苇进宫的事都被纳兰明珠和玄烨做了,她只需要培训,而这个培训,还不能让玄烨知道。
她觉得自己在走钢丝,颇有点心累,却又有点兴奋,不过一会儿,她就又焉了,曹寅不能被她连累。而他们的婚期也却又越来越近了。
上次见面她因为忧伤姐姐的事,曹寅也很体贴的没有逗她,只是陪她静坐,下着一盘早已经解开,却又缠绕的棋。
顾城不知不觉的微笑起来,她只要一想到他,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这样的幸福有时候都会让她恍惚,这是否是真实的。
日子过得极快,很快十日就已经到了,绿苇从知道今日自己要进宫开始,就有莫名的不安和一点跃跃欲试。
白露昨日偷访她的闺房,交代她许多事,完结后又叨叨的说了许多,弄得她忍不住想翻白眼,但她还是克制了,毕竟她现在的角色可不是绿苇,而是一个饱受打击,万念俱灰,温柔贤淑的大家闺秀,可不能翻白眼。
白露向来了解眼前的女子,看她挤眉弄眼,半天憋不出什么大的动作,加上他没事就去悄悄看她的进修成果,倒也明白她此刻是因为什么。
看她能忍到现在,也知道她是真的努力了,就也不再逗她,免得她破了功,反而怪他。
“罢了,不跟你多说了,就说正事吧。”
“现在才说正事,菜都要凉了。”绿苇悄声嘀咕着。
“你个吃货,也不怕坏肚子,这人间的饭菜都不干净,你也是心大。”
“呵,你爱吃不吃,我坏不坏肚子关你何事”绿苇拈了一块糕点往嘴边一送。
“行了,别贫了,你进宫这件事是目前你能弥补最好的办法了。但是因为你的身份特殊,为了你好。所以,我要。。。”
“你不会是又要收我的芦苇吧?”绿苇瞪直了眼,看着白露,顺便还把手收了回去。
这东西若是被收走了,她的法力可就消了一半。
“你又用不着。”
“在皇宫中,我怎么用不着了,那地方,可死过很多人,疯子也多,我才不要就这么进去。”
白露看了她两眼,知道她一定是不会放弃法力了,也就不再勉强。
“罢了,既然如此,我也不难为你,这女子和人间皇帝的关系,我想你也已经明白。顾城应该都给你说了。”
“你在这里两个月,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消除皇帝对纳兰家的戒心,让他家自然走到自有的命数。”
绿苇想着白露就头疼,而现在她的耳朵里,脑袋里,居然都是他的话,她不会是被施了法吧。
她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的想着这个可能性。
“你紧张?”顾城看她脸色不好,有点担忧。
“没。。。没事,我自己调节。”
“别担心,有什么事告诉我的人,她会帮你的。”
“你的人?”
顾城神秘一笑:“对,我的人。”
进宫很顺畅,并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事情发生。
绿苇以“凤生”这个名字入的宫籍,这是玄烨取得,代表着涅槃重生,也代表他最初的期望,就是为他而生,能成为他的皇后。
绿苇并不明白这个名字的含义,只觉得别扭,导致念名册的时候,小太监叫了她三遍,她才反应过来凤生是她,才忙慌慌的举起了手。
小太监看她名字奇特,又隐隐知道她的来头好像不小,但也不确定到底是谁,所以对她的反应迟钝也没有太过于斥责。
不过依旧还是语重心长的说到:“这宫中,一步一步的要走稳,才是活的长久的秘诀。”
绿苇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这是说给她听的,等到她发觉这小公公一直看着她,才恍然大悟一样,对他回应了一个了然的眼神。
估计那小公公也是第一次遇见这进宫的人居然一点都不机灵的,有点意外和崩溃,对她的点头当做没看见,转身走了,去念下一个人的名义,进行登录名册。
第二百三十五章
念了名字,就是培训宫中做事的礼节和规矩。
这得花一个月,特别是要去乾清宫的人,更是放松不得。
绿苇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没跳脚,再来一个月的培训,即便她受得,这时间也消磨不起,更何况,在顾城家,她就受够了人间的说教,现在又来,可能还更严重,想起来就无比的郁闷。
看来她不能这般坐以待毙了,她大概明白这一个月是拿来做什么的,但她更清楚,这是拿来让世人淡忘一点卢蕊。
这皇帝,还真能忍!
绿苇心里愤愤的想,旋即又醒转过来,这皇帝最大的本事可不就是能忍?不然也成不了大事,顾城在给她分析京中形势的时候,不就特意讲过这皇帝?
绿苇在房间里呆了一会儿,突然站起身来,开门准备去熟悉一下路线。
她要主动出击,去“勾搭”一下这传说中的皇帝,快快完成任务,赶紧离开。
然而皇宫实在太大,她转转悠悠也没把方向弄明白,更可怕的是,走廊墙壁基本都是长长窄窄的,简直一模一样。
“这人间也真的是够了,这么大一块地方,修那么多墙做什么?一点也不好,哪像我们天上,宽广!走哪都可以。”绿苇有点忍不住,小声嘀咕着。
看来她要用法术了,再这么走下去,浪费时间不说,还累的慌。看不出半点好处来。
正要念决,却突然听到脚步声,绿苇连忙低下头,往后一站,尽量缩小自己的目标,她还没见到皇帝,角色又是不能说话,能减少麻烦就还是尽量减少麻烦吧。
过来的应当是个有些权利的人,绿苇说服了自己,尽最大的努力跪在了地上,她用余光看着几双鞋子并排着,一前一后,很有节奏的往前方走。
绿苇没有说话,屏住呼吸,静静等他们走过。
然而世事总是不能如人愿,就在快要过去的当儿,她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停!”
不是吧,绿苇心里一阵哀嚎,希望自己只是想多了,然而,停下的脚步告诉她,好的她猜不中,坏的她却总能做到一猜就中。
“你,抬起头来,给本宫看看。”绿苇打算装作听不见。
她知道以她的容颜,宫中有些位置的人肯定都认识。
然而躲却并不那么容易,发话人底下人看她没反应,一脚就准备踢过来。
她凭着本能闪开,却暴露了容颜,虽然很快她又低下了头,但她知道自己还是被看见了。
因为刚刚她和那高位上端坐着扶着肚子的人,来了一个对视。
常喜这几日都会去乾清宫送糕点,送高汤,送小玩意,总之就是各种理由去乾清宫,她要抓紧这个机会,这个皇上还在伤心的时机,在他的心底留下印记,不管是什么。总之是不能再把她当做一个寻常的妃子一样,可有可无。
可是,刚刚她看见了什么?卢蕊?卢蕊还没死?
不对,她已经死了,她的葬礼前不久才刚刚举行过,整个北京城都已经知道,纳兰家的年轻少夫人难产而亡,入了纳兰家的祖籍。
那她刚刚看见的人是谁?天下怎么会有一模一样的女子?
“你,抬起头来!”语气里的惊慌不稳和不可置信,显露无疑。
绿苇一听就知道这女子多半认识卢蕊,甚至还知道皇帝和她之间的故事。
得,这皇帝面还没见着,先暴露了自己,她着实有点郁闷,自己这是什么体质?老要在不合时宜的地方遇见不合时宜的人?让事情进一步变坏。
“你是不是听不懂?我家娘娘能跟你说话是你的荣幸,怎么一点好歹都不知?”
绿苇知道自己已经逃不过,也就只能面对,想到这里,她便抬起了头,直视着前方,直视着眼前的女子。
这束目光太过纯粹,太过无欲,干净的不惹纤尘,反倒令她害怕。
“你叫什么名字?”
绿苇不能开口,所以只是摇了摇头。
不能说话?这令常喜更害怕了,卢蕊可就最后不能说话了吗?
“你可是卢蕊?”这话问的突兀又颤抖,常喜甚至不敢知道答案。
绿苇依旧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这样的反应,却让常喜更加确定了,眼前的人一定是卢蕊。可是,她带给她的感觉却又是那么的不同。
身上那股深沉的气息不在了,更多的是一种纯粹的单纯。
而这种转变,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说话!”
“是不是听不懂人话?竟然敢对我家娘娘不敬,是不是过得不耐烦了。”刚才踢她的女子又准备扇她耳光,她正准备躲,却突然看见一个明黄色的身影,便就放弃了躲避。
皇帝长什么样,她是知道的。
果然,就在巴掌快要落在她脸上的时候,响起了一个浑厚的声音。
“住手!”
那宫女被这熟悉的声音吼得有点心神不稳,吓得立马跪在了地上。
常喜没有料到会在这里碰上皇帝,更是让他看见这一幕,她前面所有的努力,就这样付诸东流了,而这只是因为她路过她每日必走的地方,只是因为她突然注意到一个宫女,只是因为这个宫女和那个她,长得那么像,简直一模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你走了,还会留下这么一个人来,为难我?常喜想不通,非常想不通。
绿苇没有心思想那么多,只觉得今日还算是幸运,好在她遇见了她进宫来,首要面对和接触的重要人物,那么以后,事情就简单多了,只要一切围绕他为中心,四周发生的一切,就都有了源头解决。
她在看到玄烨的第一眼,就立马把头又低了下去,她要调整一下她的眼神。
第二百三十六章
顾城说她眼睛过于清丽单纯,她也不知道这要怎么改变?但她想到了白露,白露有一双很幽怨的眼神,特别是不笑的时候,就总觉得他在生气,或则闷闷不乐,但有时候,他可能只是找不到微笑的理由罢了。
她埋着头,努力的回想他看她时的眼神。
“好大的胆子,谁允许你在这儿耀武扬威?”一个尖利的声音划破了四周突然的寂静。
绿苇忍住了自己的好奇心,并没有动作,却突然觉得自己手臂一轻,往上抬了一抬,原来是有人扶着她。
她顺着那只手往上看去,就见着一个高贵俊逸的男子正含笑看着她。
“别怕,我在。”
短短四个字,声音也很轻,但其中的力量却不容忽视,绿苇自认为还算淡定不怕,但也是直到听了他的话,她才彻底安稳下来,这种感觉很奇妙,她好像体验过,又好像没有体验过。
“梁九宫,这儿就交给你了。”玄烨把地上的人扶起来之后,并没有转身,只说了这一句话,就又对着绿苇笑着:“我们走吧。”
她点了点头,刚刚转过身,就听见身后一个带着委屈的腔调:“皇上?”
绿苇没有回头,她知道是那坐在高位上,藐然不可一世的女子喊出来的。
哼,欺负我?我是那么好欺负的?
心里的话不能说出来,也不能表现出来,弄得本就活泼的绿苇表情有点狰狞,让不明所以的玄烨以为她不舒服,神情紧张。
“阿蕊,你怎么了?”
阿蕊?怎么又是这个名?这名字也太多了吧。
绿苇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她总不能说自己这是憋的吧,更何况她还不能说话。
“别害怕,我说过,只要你愿意进宫,一切我都可以帮你办好,也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今天是个意外,是我的错,以后再也不会了。”
“你,要信我。”
他说的真挚,绿苇不想听也只能停下来认真听他说完。
“对了,我不该叫你阿蕊了,那个名字,已经过去了,现在的你,应该开始新的生活,对吧?凤生?”
玄烨牵着她的手,轻轻说着,生怕惊着了这好不容易到他身边的人。
“这一个月我本来还想缓一缓,让你慢慢做好准备,我不想逼你,我知道你进宫来不是自愿,更何况,现在,你刚刚失去了孩子。。。”
“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扰你的心,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好好照顾你自己,其余的,什么都别挂念。”
“乾清宫我已经让人去收拾了,今晚你就可以睡过来,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是我能照顾好你的最好的办法了。”
“你离我越近,我越安心,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玄烨还在说着,绿苇的思绪却已经飘得很远了,这人间的皇帝原来是一个话痨子吗?比她还能说!
她现在很想让他住嘴,却又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他知道,在加上她为了不暴露自己,一直都没怎么正视过他。
玄烨好像明白了眼前人的躁动不安,终于停了下来:“怎么了,我是不是说的太多惹你厌烦了?”
也不算太笨,终究明白过来了。
绿苇心里腹诽着,却违心的摇了摇头,但脚步却没有停,往前走去。
但她忘了她的手正被玄烨紧紧握在手里。
就在感觉拉扯的一瞬间,还没有反应过来,玄烨就也迈开了步子。
笑着说:“你要去哪里?我陪你。”
唉!还是个粘人的?
绿苇着实有点无奈,这么一个软萌的人会伤害纳兰家?
她开始有点怀疑白露是不是故意框她。
想归想。却并不能表露出来,只是静静地往前走,没有回头。没有侧头。
直至走到晚上掌灯时分,绿苇也没有想到会一口气就走了这么许久,她再是个神仙,却也累了,毕竟她还从没有这么劳动过她的两条腿,想起来,她出行一向都是直接躺在云上,无聊了也不过是坐起来看看四周场景解解乏。
随着脚步的放慢,她渐渐地停了,玄烨一直默默牵着她的手,又在她的一旁,完全没有了刚刚初见他时的那份夺人气势。
“可是累了?你身体一向不好,这又走了许久,定是乏了。我知道你是还没想好怎么面对我,不过没关系,我可以慢慢等,等到你愿意真心接纳我的那一天。”
“而现在,我们就先回去歇息吧。”这话一说完,绿苇就觉得身体一轻,一下子就失去了平衡,等到再看时,她已经倒在他的怀里了。
玄烨把她抱起来,终于看到了她的眼睛,茫然无措,仿若什么都不清楚。
“你别怕,我不会害你,你先睡一会儿,一会儿就到家了。”
绿苇听到这句话,立马把因为受到惊吓的眼神从他脸上移开,继续埋下了头。
“你一向是一个伶俐的女子,声音也最是好听,不能再说话,实在是一大遗憾,我想你心里也不好过,我已经为你遍访名医,定会将你治好,不管需要什么。”
这是一个好消息,绿苇心里知道,如果有名医,她就有了能开口说话的借口。
头顶上的玄烨还在继续说着,她却已经昏昏沉沉的进入了梦乡,她今日累了,竟破天荒的睡着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绿苇被玄烨安排在乾清殿偏房,每日里除了上朝,她基本上都被玄烨带着。
若是处理公务,她就在一边坐着发呆,若是商讨国事,她就坐在后面发呆,若是出去散步,她就走着发呆。
这样每日的发呆,绿苇有时候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没有脑子了。
不过这样也有好处,她平安的度过了最开始容易被怀疑的那几天。
可是她也很清楚,这样下去并非长久之计。
她想要主动提起纳兰容若,然后把那个结给解了,然而也是在这么想着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很清楚他们之间的矛盾在哪里?
甚至她不知道该怎样提起一个她压根不熟悉的人。
好在最近她知道纳兰容若已经被皇帝放了丧假,最近一段时间都不会出现在宫里,可是若是真的这样拖下去,估计等到她要离开了,事情也没有解决。
“想什么呢?”正想着入神,突然听到对面的人问话。
抬起头来,玄烨正探究的看着她。
绿苇连忙摇了摇头,回应了一个微笑。
“你若是不开心,不用勉强自己对我笑,我让你进宫,并非是让你讨好我的。”
“凤生,我是真的喜欢你,虽然我知道你心里如今只有容若一人,但这无妨,你给我时间好好待你,我相信,总有一天,你的心里,会有一个我的位置。”
“不管是天崩地裂,海枯石烂,万岁江山,这都是你的时间。”
这样的告白,每日里,他都会说一遍,绿苇已经给自己做了无数的心里建设,总算还是忍住了把他嘴巴缝上的**,不过今日这话,倒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提到纳兰容若,于是下意识的闪了闪眼睛。
这没有逃过玄烨的视线,苦涩一笑之后,却还是振作起来,给她碗里添了一点汤。
人已经在他这儿了,心,还会远吗?
绿苇知道自己该抓住机会跟他好好谈一谈纳兰容若,结果等她走到桌子边,写下的却只是三个字“我相信。”
写下来的一瞬间,还没来得及反应,这三个字就已经被玄烨拿走了。
“真好,这是你说过对我最好的话了。”
看着玄烨的笑脸,绿苇突然不想破坏他的那一份开心,其实通过这几天的相处,他虽然看起来强势,心底里却始终有一份柔软。
只是可惜了他生在了皇家,就像观音娘娘似的,她虽然总是面无表情,但总是会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时,对她宽容。
其实她一直都明白,白露说帮忙瞒着观音娘娘是骗她的,观音娘娘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被他们两个法力低微的骗过去。
但人间总是复杂的,绿苇没有想到因为“我相信”这三字,纳兰容若居然提前结束假期,回到了内廷,继续开启了贴身保护玄烨的职责。
绿苇彻底有点蒙,按照一般套路,皇帝不应该让纳兰容若在家休养生息之后以另外的借口罢了他的职位,然后从新安排一个远离宫廷的官职么?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跟她想象中这两个月只和玄烨相处不太对啊!
容若回到宫中的时候,他发现皇帝身边多了一个总是相伴的女子,原本他也注意不到她,但她身上有一种气息,在冥冥之中,总是吸引着他虽然她是蒙着面,看不清面容。
绿苇原本就有点不习惯现在的生活,她已经装了很久的淑女,也装了很久的哑巴,原本和玄烨相处她就觉得有点尴尬,现在倒好,再来一个容若。饶是她心再大,她也知道现在的局面并不好应对。
更何况,玄烨的眼神已经让她感到不舒服,现在再来一个探究而炽热的眼神在身后跟着,她觉得自己现在简直要崩溃了。
而宫中也开始谣言四起,虽然她一直都被玄烨保护的很好。但下人们的眼神和窃窃私语她又不会看不见和听不着。
而那日她所遇见的高贵骄傲的女子,也各种找机会来乾清宫送汤送水,献着媚的同时,还拿眼剜她,胆子也是大。
虽然她把这些都当做小儿把戏,可也实在碍眼的很。
想来她不能坐以待毙了,得想点法子。
想什么好呢?她看了看正在给她扎针的大夫,露出一抹坏笑。
玄烨正在乾清宫正殿议事,梁九宫却突然进来,在他耳边说了些事,下一秒,他就立马站起来,往门外走去,剩下茫然不解的纳兰明珠和一众大臣。
他一跨进偏殿的门,视线就落在了躺在床上的白衣身上。
他有些站立不稳,幸亏梁九宫眼疾手快,稳稳的扶住了他,这才避免了他失了仪态。
玄烨快步走到床边,缓慢坐下,看着睡得安静的绿苇,面色苍白,若不是胸口还有轻微的起伏,他怕自己下一秒可能又要想错。
“怎么回事?”他今日因为吴家乱贼有异动,再碰上太医要给她复诊扎针,就这样短暂的分开一会儿,怎么就又出事了?
今日问诊的太医现在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觉得自己的脑袋已经离搬家不远了。
他虽然不知道这个姑娘为何人,但也很清楚,她是皇上心尖上上的人。
“回皇上,老臣不知。”
“不知?今日是你当值?你医的她,你怎么会不知?朕走的时候,她还是好好的,现在她成了这副模样,你却说不知?看来,你过得太久了。”
一说到这个问题,这太医也是郁闷,扎针的时候,她还好好的,脉象也并没有什么异象,怎的就突然晕倒了。
“这姑娘,是心事郁结,气不顺,再加上身上本就虚弱,所以这才突然支持不住,晕。。晕倒了。”
太医说的磕磕巴巴,情急之下,也只能想出这样的说辞。
乾清宫偏殿闹得热闹,搅和不清,白露这边却也并不清闲,弄得他头疼不已。
第二百三十八章
绿苇正悬着一条腿坐在桌子上,不紧不慢的吃着葡萄。
完全把在旁边一脸无奈而郁闷的白露忽视了。
“你怎么回来了?宫里现在什么情况?”
“没事啊,你放心,我都解决了。”
“解决了?爱新觉罗,玄烨不为难纳兰容若了?”
“他都回宫廷继续当值了,应当是不会为难他了吧”
“应该?”白露声音立马提高了八度,他一直等着这女子给他一个解释,等来等去,却只是这么一个应该的结果?
“你怎么变得这么咋咋忽忽的了,我都不着急,你着什么急?”绿苇揉了揉耳朵,感觉他刚刚的声响依旧还震着她的耳朵。
“怎么不着急?从你进宫到现在,已经半个多月过去了,时间所剩不多,你可有什么进展?”白露颇有点恨铁不成钢。
“唔,我想想,容若进宫了,目前和皇帝没发生什么大冲突,这不是好事?”绿苇完全略过了情绪的迸发,自顾自的说着。
“这是好事,但是,我要你去做的呢?”
“这。。。没想出来什么好的办法。”
“那你待在这儿作甚?皇宫现在肯定满处找你,但时候你怎么回去?用什么说辞?”
“他们不用找,我就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呢,想回去,也随时都可以呀。”
白露一听,抚了抚额角:“你用了金蝉脱壳?”
“嗯,对。”
“你若是这般胡闹,我便收了你的法力。”
这话的威力不容小觑,原本一直都吊儿郎当,没个正型的,吃着东西的绿苇一下跳下桌子,站的好好的,讨好似的笑着对白露说:“别呀,我乖乖听话还不成吗?”
“真是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不知道厉害。”白露看她那可怜样,气一下子就都消了,刮了一下她的鼻头
“你不知道怎么办也实属正常,人间之事最是难解,感情之事则更甚,你先在这儿休息一会儿,容我看看,说不定你这胡搅蛮缠的一倒,反倒是促成了事情的发展。”白露很了解这已经认识许久的女子,也不太想难为她。
一说完这句话,白露就开始做法,在一团紫色迷雾中,看了许久。
一等到这雾气散去,绿苇就迫不及待的跑到他身边:“如何?看到什么了?”
白露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你呀,总是这么好运气,有一根女子,可以帮你。”
“女子?顾城吗?”
“非也非也,另有她人。”
一听这话,绿苇就两眼放光。她最是喜欢这人间的女子了,各有各的特色,就连她极为不喜的那妃子,她有时候也觉得她可爱。
“可又是一个佳人?”
白露看她问的急切,再配上那迫不及待,晶莹放光的眼神,顿时觉得背脊一凉。
“你怎么跟这人间好色的老鬼一样,这。。。”白露指了指她的脸,最后实在无话可说,便也只好晃了晃,然后放下了手指。
好色?老鬼?绿苇不太懂这两个词的含义,但这并不妨碍她的兴致。
“这女子,是苏完瓜尔佳氏,全名苏完瓜尔佳,清越,化成汉名是官清越。”
“名字好长,还是你说的那个汉名短,叫什么?越?”
“官清越!”白露略带嫌弃的看了她一眼。
绿苇撇了撇嘴:“官清越,记着了,你就直接说,这女子为何能帮我?”
“因为她以后会是纳兰容若的第二任妻子!”
“真的?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们成亲了,就代表纳兰容若已经把卢蕊忘了,就能让皇帝不在怀疑,能放下戒心了?”
这一串话说完,绿苇自己都惊讶,白露更是惊喜:“开窍了?看来这皇宫果然名不虚传,再傻的人也能调教聪明。”
“你说谁傻?”
“谁搭话谁傻!”
绿苇叹了一口气,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若是斗嘴,定是斗不过他的。
“罢了,说正事吧,我到哪里去找这个姑娘?”
“你别添乱?这姑娘极为得家人的保护,单纯的很,可别教坏了她。”
“教坏?我坏吗?”
“你虽然不坏,但是教她也绰绰有余了。”
绿苇再一次被噎住:“我不找她,那我要做什么?静观其变吗?”
“差不多,但也并非全然什么都不做,索额图你知道吗?”
“我好像听到过这个名字,他怎么了?”
“这个人是纳兰明珠的政敌,而苏完瓜尔佳氏现在的当家人,正好是他的属下,但同时也归纳兰明珠管,可问题就在于,苏完瓜尔佳氏往上推算的话,其家世可比叶赫纳兰氏更显赫。”
“因此,这门亲事可能会受到索额图的阻挠。”
“所以,我的点不在官清越,在索额图?”
“对,你要阻止索额图的破坏。”
绿苇一听,立马站起来:“这还不简单,我直接。。。”
“不能用法术!”话还没有说完,白露就立马呵斥她。
绿苇刚刚提起来的兴致,这一下就又都被浇灭了。
“其实,也不是完全不能用。。。”白露小心翼翼的说道
“那就是我还是能用?”她又抬起头来,语气兴奋。
“但是不能总在人身上,而且不能害人性命。”
“放心吧,我有分寸。”
白露和绿苇继续商量着接下来的计划,却并不知道,皇宫里此时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玄烨不上朝,就一直守在床边,谁劝也没用,若不是因为太皇太后最后发话,若是不好好照料他自己,她就要让躺在床上的人再也醒不过来。
这才逼得皇帝不情愿的休息去了。
而倒了霉正好当值的那个太医,已经把两个眼睛熬红了,却还是没有见着这姑娘有醒过来的迹象,愁的头发都白了一半。
因为乾清宫的忙碌,整个皇宫现在都知道了皇帝金屋藏娇,有一个秘密保护的姑娘。
没有什么权势的答应常在就常常在乾清宫附近徘徊,渴望能得到一两个消息,若是有这个姑娘的画像什么的就更好了。
有些权利的就直接借着要照顾皇上的由头,想尽了法子往乾清宫送汤汤水水,有送进去的,有没送进去的。
第二百三十九章
后宫如此热闹,前朝也并没有闲着,皇帝现在上朝总是开小差,而从自己已经入了宫的女儿那得到的消息,也都心里有点瑞瑞不安。
这女子凭空出现,又极为受宠,直接住在了乾清宫,这样的盛的荣宠,前所未有,这怎么能让人安心,这女子若是无欲无求,还能祈祷她不求名分,可是,天下女子,哪里有不求名分的?
皇宫里闹得热闹,在里头当值,特别是皇上贴身人的纳兰容若,自然也是清楚这一事件,不过,因为他是外男,没有皇上允许,并不能踏入乾清宫偏殿,更何况,这里住着一名女子。
他曾在皇上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跟在他身后,在门外见到了终于不戴面纱的她,可是,距离太远,他还是没有看清。
然而这并不影响他的胡思乱想,他的心,仿佛跟着她的倒下,又再一次乱了起来,这样的感觉,无从说起,荒诞而滑稽,甚至有盖过蕊儿离去的伤感。
心不符合常理,也不应该发生,可是他就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想要一探究竟,揭开这神秘的面纱,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再期待着什么,直到她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时候,他才明白,原来自己希望的竟然是蕊儿没有走,她还活着。
只是,换了一个身份而活,这样莫名的感觉那么强烈,强烈到见到她的第一眼就失了神,强烈到,他想要不顾礼仪君臣,直接上前质问。
纳兰容若的心思和他那患得患失的表情,没有逃过皇帝的视线,也同样没有瞒过知道真相的纳兰明珠和顾城。
说到顾城,她这边其实也不太好过,这突如其来的一躺并不在他们的计划之内,这一出戏唱的她,措手不及。
怎么才进宫不久,就出现这样的事?提前遇见皇帝,这样的擅做主张她且就随她去了,这突然的病倒又是为何?
她不是她姐姐,再加上那十天的相处,顾城很明白,她的身体是什么情况,绝不会这般虚弱。
正有些气急败坏之间,眼前却突然飘过一个绿色的身影,定睛一看,不正是最近的风云人物,凤生!
“你不再宫里躺着,你来这里作甚?”顾城语气很不好,绿苇一听,就有些心虚的吐了吐舌头。
“你怎么知道我没事?”
“你?有事才真的奇了怪了。”
绿苇嘿嘿笑了一声,本想豪迈一坐的动作在停顿了一下之后,立马又换了姿势,缓缓坐下。
笑容也换了,收了嘴角,遮住了牙齿。
“你真聪明,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子。”
顾城暼了她一眼,不咸不淡的说道:“你扮演的那女子,才是最聪敏的,至少她不会做出这样的蠢事。”
“这事,我的确做的有些欠妥,不过我有一个计策可以弥补,可否给我个机会?”
绿苇扑闪着她的大眼睛,砸吧砸吧的看着顾城。
“说”
“我掐指算过了,纳兰容若第二任妻子可以帮我们度过这次难关。”
“你算过了?你还会算命?第二任妻子与你在皇帝身边待着有个区别?”
“别小瞧我,我可什么都会,至于这第二任妻子。。。”
绿苇一时有点卡壳,因为这个时候,她才反应过来,顾城要她进宫的目的并没有说。
“你说,你想要我进宫的目的是什么?”
“不为什么,这不过是我欠纳兰明珠一个人情罢了。”
这么简单?绿苇一时没有料到是这么一个结果。
“那,你觉得,纳兰明珠要我进宫的目的又是什么?”
“为了稳固他的权势,这你不是知道吗。”顾城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不然,你为何要和他合作?你不是被逼迫的,你只是让他以为你是被逼迫的,这很聪明。不过也很危险,这次你莫名晕倒,是他的意思?”
绿苇正要回答,顾城又笑起来:“呵,我猜也不是,不然,纳兰明珠不会那么惊慌。”
“你果然是个聪明的,你说的都很对,虽然我一向不熟悉你们人。。。你们这边的规矩,但我也清楚,你不可能只是为了一个人情,你到底想要什么?”绿苇这人最是较真,你待她好,她自然一分不少的回报你,你若待她不好,她也一样,一分不少的返还。
刚刚顾城对她的冷嘲热讽,让她如鲠在喉,她对她的亲切之感,瞬间崩塌,自然说话也不客气。
“我若是说什么都不想要,你肯定不会信,但我想要的,你也给不了”
“表姐离开了之后,这个北京城其实已经和我没什么相关了,我唯一还有些放不下的,不过是曹寅,这个人,你可能听说过,且以你的本事,你定当知晓我和他的关系。”
“曹寅?我知道,这个人是你的未婚夫?你们什么时候完婚?”
顾城正要回答,却又突然定住了,这话题是不是跑偏了?
“我想你是知道的,这个先暂且不提,先前你说纳兰容若的第二任妻子?”
“哦,她,你知道苏完瓜尔佳氏么?”
“苏完瓜尔佳氏?知道,他家世代跟随爱新觉罗,当初打天下的时候,他们就是盟友,后来才变成了上下级,可以说是为大清的入关立下了汗马功劳。”
“现在他家的当家家长是颇尔喷,现在是宫廷内的侍卫大臣,他的庶出兄长倭赫也同样任这个职位”
“难不成这续弦是苏完瓜尔佳氏的?倭赫家是两个儿子,只有颇尔喷有一个女儿,自小就被保护的好好的。”
顾城开始自顾自的分析了:“这女孩好像是叫做清越?苏完瓜尔佳氏清越,在过一些时日就是她的及笄生辰了。”
“这样重要的日子,定会有宴会的,纳兰明珠作为同僚和上级,定会被邀请去参加。”
绿苇听的一愣一愣的,这些事刚刚白露跟她分析过的,她都还没来的及说,眼前的女子就已经都说透了,甚至连她的生辰都知道了。
第二百四十章
“看你这两眼放光的样子,总觉得你要使什么坏招了。”绿苇突然觉得眼前的女子有点让人琢磨不透,她的那个笑容,调皮又有深意。
“我是觉得又有好戏看了,你也别在这儿耽误太久了,你离开一天一夜,阖宫上下可都知道你了,回去还是小心点,还有纳兰明珠那边,想好说辞吧。”
这突然的关心把绿苇打的有点懵,刚刚的冷漠和现在的态度,简直天翻地覆,这人间的人都这么善变的吗?
“知道了”绿苇边回答边站起身,不过一会儿,就又消失了,如同来时一样,顾城已经见怪不怪了,等她一走,就立马把青黛唤来:“去,我要苏完瓜尔佳清越所有的资料,还有她家的情况。”
“是,奴婢明白。”
绿苇用了隐身术,因此,她在乾清殿待了半天,也没有人发觉。
她还不太想要立马回到那身体里去。
罢了,先去看看那官清越吧。
这般想着,绿苇便又出了门,正要念决腾空而去,抬眼看见的,正好是纳兰容若。
这人?既然遇见了,也看看他要做什么吧,毕竟她下来不就是为了他么?
绿苇伸了一个懒腰,跟在了他身后。
离开乾清宫,穿过通惠门,漫步在长长的护城河,纳兰容若竟然一下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绿苇有点无奈,看到旁边一簇草丛,顺手就摘下了一根草,念决隐身变大之后,就坐了上去,慢慢悠悠的继续跟着。
护城河走完之后,又开始爬坡,绿苇有点庆幸自己给自己找了一个坐骑。
然而刚嘚瑟完,她就迎头撞上了一棵树,掉在地上,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好容易站起身,容若却早已经走远了,于是只好连衣服都不拍一下,就立马又跟上去。
七拐八弯之后,正看见他坐在山头的悬崖之上,而面前的正是紫禁城全景。
原来从这里看下去,紫禁城这般小。
“青衫湿遍,凭伊慰我,忍便相忘。半月前头扶病,剪刀声、犹在银釭。忆生来、小胆怯空房。到而今,独伴梨花影,冷冥冥、尽意凄凉。愿指魂兮识路,教寻梦也回廊。
咫尺玉钩斜路,一般消受,蔓草残阳。判把长眠滴醒,和清泪、搅入椒浆。怕幽泉、还为我神伤。道书生簿命宜将息,再休耽、怨粉愁香。料得重圆密誓,难禁寸裂柔肠。”
正感慨怔神间,绿苇却突然听到身前的人轻声念了一首她听不懂的话。
可是不知道为何,尽管她听不懂,却觉得这么悲伤。
她缓缓伸出一只手,发现天空竟然下起了雪,空气突然变得湿冷,她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朦胧之间,眼前就展开了一幅画。
正是她在人间的样子,穿的淡雅素净,正躺在塌上,剪着灯花,脸颊透着一股红晕,也不知是灯光的照耀,还是久病之后的潮红,亦或者是爱情对她的滋润。
容若也穿的清简干练,坐在她对面,笑着说着话,人间的卢蕊也温婉的笑着回应,眼睛里瞒是星星,晶晶亮亮。
若不是偶尔的咳嗽,还有容若轻轻拍打后背的小心,当真是和谐美好看不出生病的沉珂。
绿苇看吧,抬手就把眼前景象挥走抹去,心里有说不出的闷,这样的感觉赌得她心头发慌,这是从来都没有过,她过了这么多年从没有过的感觉。
她捂着心口,好像那里有蚂蚁啃食,有万千针在扎,又像太上老君的炼丹房,闷得透不过气来。
绿苇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在慢慢疏通这样感觉到同时,她又看了看背对着她的容若一眼。
下一秒,她便毫不犹豫的腾空飞走了,一路上没有开天眼,只是茫茫然地在天上飘着,不知该往何处去。
容若并不知晓刚刚发生在自己身后的事情,依旧保持着那危险的坐姿,一动不动。
他记得,那一年,他和她去普陀寺参拜,他那时,对她是什么样的感觉呢?说不出,总之是没有完全放在心上的,她调皮,给她画了脸,他也画了回去,他还给她梳了慧珠最喜爱的发式,只是他没有想到她竟然那般聪明,竟然能得出原处来。
可她是那般的善良啊,生气也不忍心责备他,自顾自的跑上了山头,就像这样,坐在了悬崖上,他在原处看着,担心她随时摔下去,可是他却不敢走上前去,因为他怕她见到他激动,反而受了惊吓,造成令人害怕的后果。
那时的他,多么傻啊,为何会让她那么难受呢?他今日坐在这里,像当年她一样,想象着她的心情,却始终不能得出左右。
容若悲从心底起,想起她的体弱多病,想起她的笑容,想起她的温柔,都那么令人怀念,人啊,果真如她所说,失去了,才会知道珍惜,就连他自己,也没有逃过去这可笑的诅咒。
白露在云头遇见绿苇的时候,她正躺的四仰八叉,眼神呆滞,毫无生气,一点都没有了她该有的活泼好动。
“你这是怎么了?”白露着实有点担心。
“你不是该回皇宫了?怎么还在这儿,脸色又怎么回事,这样惨白。”
绿苇摇了摇了头,深吸一口气,坐了起来,没有回答白露的话,直直的跳下了云头,毫无诀保护的往下掉。
这样完完全全的失重感让绿苇觉得畅快,却把白露给吓得要死。立马追上去,想要揽住这疯丫头,然后有法术的掉落怎么可能比得上自然的吸引,距离越来越大,就在白露也准备放弃念决,直接往下掉的时候,绿苇却又突然念了诀,不过一会儿,她就消失不见了。
等白露下了云头,一看,才知道绿苇这是回到了凤生的身体,继续着任务去了。
皇宫里,乾清宫偏殿,气氛依旧沉重又肃穆。
苦命的太医还在熬着两个红眼,不敢闭一刻。
正颤颤巍巍的进行着早已经数不清的问脉,心底早已经绝望,却还是在希望着些什么。
就在矛盾间,他突然发现脉象好像变的强一些了,再往上看,那一直禁闭的眼皮似乎也有些颤动了。
“醒了,醒了!醒了!”他很是激动,刚刚喊完这三声,他就晕倒了。
吓得四周的下人不知道该先去看哪一个?
直到凤生姑娘完全睁开眼睛,众人才忙忙的四散聚拢,又瞬间跑来,各自去通知着这一消息。
第二百四十一章
玄烨这两日并没有睡好,他刚刚感觉有些疲倦,想要睡去,就听得梁九宫来禀报,凤生醒了。
这个消息无疑是目前他听到最好的消息了。
绿苇睁开眼就有些迷茫的看着眼前一溜排的宫装女子和太监们,她记得她刚刚来看的时候,这个殿里还没有这么多人啊,从哪里冒出来的?还有不远处躺在地上的太医又是什么情况?
就在这时,人群突然散开,让出一条路来,从后面走出来一个人,正是那高高在上的皇帝,玄烨。
“凤生,你醒了?感觉如何?你可以知我担心坏了?我很怕,你就走这样走了。”
“我没事,你让他们先退下吧,我有事跟你说。”绿苇慢慢开口,声音有装出来的沙哑和无所适从。
玄烨突然听到对面女子开口说话,又惊又喜。
“凤生,你可以说话了!?你真的可以说话了!这真真是再好不过的事,你躺了一下,就能说话了,极好极好!”
他说的有点语无伦次和颤抖不已,绿苇却听得有点尴尬,却也只好微笑着回应。
等到殿里人都已经清空之后,玄烨就连忙去桌子旁倒了一杯水来给她。
“先别急着说话,喝点水,润润喉,你这么久没有开过口,现在一定有些不习惯,你放心,一定会慢慢恢复的,你瞧,这不就是好兆头?”
他说的兴奋,全然忘记了眼前的人是有话跟她说的。
绿苇接过水,慢慢喝起来,眼珠子却不安分的到处看,她有点担心,自己要怎么开口说让他赐婚给纳兰容若和官清越。
可是等水都喝完了,她也没有想好说辞,因为她突然想起来,顾城说再过几日,就是官清越的生辰,纳兰明珠要去,既然如此,纳兰容若肯定也逃不开,也会去祝贺一番,那不如让他们自然相遇好了。
赐婚这事,等他们有点进展了再说,这样才更加合情合理,不会惹得这皇帝怀疑,她也能顺理成章的说自己不爱纳兰容若了,这差事可就办完了。
脑袋里转了几个弯儿,不留神再抬眼看时,玄烨的目光正灼灼的看着她。
绿苇咽了咽口水,慢慢说道:“你别怪那太医,是我自己身体不好,他其实很尽心尽职。”
“没有了?”
“嗯,还有就是,我想念顾城了,可以见见她么?”
直听到最后一句话,玄烨才又笑起来,用手给她撩开了贴在脸边的头发。
“你放心,我不会乏那太医,他治好了你的顽疾,我又怎会生气?至于顾城,这还不是好的时机,你的存在最近还是保密的好。”
“可是,我觉得,我这个人,似乎已经闹得满朝皆知了,又怎么保密。”
“这谁和你说的?”玄烨脸色有点难看。
绿苇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却也不过楞了一会儿,就又立马反应过来。
“这还用人告诉我么?我醒过来,四周就围了这么些人,流言不就是从人只间传出去的?”
“我倒是忘了,你一向聪明多思,这些个事儿你也劳烦这般久。你放心,我自会解决。”
绿苇看他笑的和善,倒也并不多说什么了,原本顾城就是拉出来挡让他赐婚的事儿的,不说赐婚,也总要说些什么才能消除他的疑虑。
这人间的皇帝相处起来怎的这般累?
如斯想着,手上却不留神,杯中的水一下就打翻了,正落在玄烨的衣服上。
她一惊,立马用手去擦拭,嘴里也连忙说些对不起,然而却在接触他的那一瞬间,又把手弹了回来。
她刚刚无意间看见了什么?是他下了指令,处死了所有今日在乾清宫偏殿看见她的人。
他说的解决就是这样的?绿苇心中徒然一抖,有些不可置信,张着一双眼睛,有些惊异的看着他。
玄烨正用帕子佛着水珠,发现眼前人的神色后,立马抱住她。
“怎么了?怎么这么害怕?你放心,衣服并不值什么钱,你若是高兴,想要打翻多少水在这龙袍上,都没有关系。”
“衣服不值钱?”
“是,因为。。。”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那人命值钱吗?”
玄烨顿了一下,却并没有松手,语气变得平静。
“自然也是值钱,但若是威胁到你,那就如抹布野草一样,不足为谈。”
“原来你这么残忍!那些人犯了什么错?我的存在并非是他们传出去的,是你!是你的在乎,是你的张杨,是你的权利!你应该明白的,为何要迁怒于他人?”
绿苇情绪有些不稳,脑袋纷纷扰扰,乱成一团线,人间的皇帝难道不应该为他的子民谋幸福么?保护好他们不受伤害么?
但为什么?他这般不重视他们的性命?
“你这般想我?”
“是你本来就如此残忍!”
“谁都可以说我残忍,唯独你不行,我原本以为你懂我,却也不过如此。”
懂他?卢蕊知晓他这样的为人?
“即便我懂你,但也不代表我就可以认可你的做法,若是你杀了他们,我永不会原谅你。”绿苇强忍着心头的不适,一字一顿的说道。
“你!好好休息吧,别多想了!”玄烨松开了双手,看着她,慢慢说道,然后下一秒,他就站起身离开了。
乾清宫偏殿很快就只剩了绿苇一人,坐在床边,神色极为不好。
她想起在纳兰容若身后看到的那一幅画,想起刚刚和玄烨的对质,强烈的差别,让她似乎有些明白,为何卢蕊爱的是容若,而不是权利遮天的皇帝。
不行,那些人不能死,若是死了,她的罪过岂不是大了?都是因为她的一句话,一句无心的话,就引起了杀心,她想,她第一次见识到了这宫廷的罪恶。
她念了一个诀附在刚离开不久的玄烨背后,好随时监控他的一言一行,一旦有事,她也能及时去救下那一群人来。
青黛的行动力总是快的,不多会儿,傍晚时分,顾城就拿到了苏完瓜尔佳清越的资料。
这女子生在天气清明之时,便取了一个清字,越则是家人对她的期盼,这野心,不小!
顾城冷笑了一下,看来这三日后的生辰宴会,她也会被邀请了。
吩咐了青黛去准备礼物之后,顾城又继续研究着这个家族,她想,也许她能离开京城,和曹寅回到江南,在这种场合下兴许可以得到助力。
第二百四十二章
苏完瓜尔佳祖籍辉煌,到他们这一代,却表现平平,官职竟然没有纳兰明珠高,但他们家也很有些意思,尤其是在索尔图和他们的关系上。
正想着入神,青黛却又突然回来了,说是曹公子到了。
“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
“不知道,只是说有事找姑娘。”
“知道了,快让他进来吧,你先去厨房吩咐些吃的再走。”
青黛笑着抿了一下嘴唇,答应一声,就欢乐的跑下去了。
曹寅背着手进房的时候,顾城刚刚把青黛给她带来的资料收拾好。
“你做什么呢?慌慌忙忙的。”
“想躲着吓你来着,没找着地方。”顾城笑着打岔,又继续问道:“怎么这个时辰你来了?”
“这几日我忙着,也没有时间来看看你,今日正好无事,宫里头那姑娘醒过来了,我也就早下了钥,左右无事,来瞧瞧你,怎么?不欢迎?”
“宫里头那姑娘醒了?好事呢。”
曹寅看了看她:“你不好奇这姑娘是谁?这不像是你的性子啊!”
顾城心头一跳,没看他,笑了笑,有些傲娇样的说道:“我在你心头就是那般不入流的?整日里就想着这些么?”
“哪里会,我不过是逗逗你,你可别生气,今日里我来是讨你欢心的。”曹寅说着,就把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
上面正稳稳当当的躺着一个方盒子。
“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顾城狐疑的看着他,慢慢靠近,轻轻打开,一阵异香立马就飘了出来,等到完全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颗明亮的珍珠,在灯火明亮的烛光照耀下,也丝毫不逊色。
“这是?南海的?”
曹寅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聪明,这珠子是我无意间看到的,知道你喜欢这些稀罕玩意,特来送你。”
顾城双手接过,笑嘻嘻道:“果然你用心,我喜欢这些也只是因为看着爽心,美好的东西总会让人心情愉悦的。”
“那你现在开心么?”
“自然是开心的,不过,我开心的不只是这珠子,更重要的是,你的心,其实啊,子清,世上美好的事很多,在我看过那么多风水之后,我最怀念的还是江南的阴雨,江南的小桥,江南的人家。完婚之后,你可不可以陪我去江南走一遭?”
曹寅看着她的笑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自然可以,最近宫廷里头在考司造官,我去考好不好?考好了,我去申请江南府。”
“离开北京城,你的父母怎么办?”
“你也知道,父亲在江宁做织造司,与江南并不远,这么些年,我也并没有见过他几面,所以不用太过担心,说起来,这北京城里也没有什么我在乎的,更何况江南我也早就想要去了。”
曹寅说着,又笑起来:“你可知道,细细算下来,我家祖上也是江南的?”
顾城自然是知道这一点的,她会提出这个要求,她就自然要保证有实现的希望。
“我只是担心,你会不会舍不得你现在的职位?”
“你问这句话,可就白费了平日里我们交心而谈的了,我是何种为人,像是那种贪念权势的人么?”
“我并不是这样想,我只是问一问,毕竟。。。”
话还没有说完,曹寅就用手指堵住了她的嘴,轻轻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的心思,怕我为了你自毁前程,你会过意不去。何必这样给自己添担负?你算不说,我也会去申请江南,而且你这样聪明,想想也知道,我到了江南,没了皇帝的管束,我岂不是更自由?最重要的,江南司造这个职位可并不低。”
顾城笑起来,拿开他的手:“好,你既然都把话说完了,我也不跟你客气,到时候,你可别后悔,嗯,你后悔了也没用,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两个人说着一些掏心窝子的话,并没有觉察时间流逝。
玄烨坐在乾清宫正殿,看着眼前堆成山一样的奏章,烦躁的翻了翻,却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只是随手画着阅字。
他还想着凤生和他说的话,再揉了数不清的眉角之后,他一把丢掉手里的御笔,站起身来,开了门,往偏殿而去。
梁九宫在殿外站着想事情,突然听到开门声,回头一看,皇帝脸色铁青,从他身边径直走过。
想要跟上,却被他抬手挡了回去,意思是不用。
梁九宫顿了一会儿,便停下了,没有再跟上,这个方向,他很清楚皇上此刻要见的人是谁?
看来贵妃娘娘有危机了,不对,在这个凤生进宫的时候,这宫廷里就再也没有人能跟这个女子抗衡。
凤生么?长得和卢蕊一模一样,可是,他很清楚,这个凤生决不是卢蕊,她的气质,和她的眼神,都那么显而易见。
他不知道为什么皇帝没有看出来,是自欺欺人,装作不知,还是爱情太过盲目,他早已经失了眼。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这都不会是好事。
他要不要转移目标,趁着这姑娘还没有名分,助她一臂之力,日后,他在这宫中的地位,也就更加稳固。
然而片刻之间,他又否决了这个想法,这姑娘,虽然没有深入接触过,但他以他多年看人的经验来说,她只怕会辜负这盛宠,成不了大气候。
还是喜贵妃这样的女子,他才更有把握,有野心,也有弱点。
这样想着,他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玄烨独自一人,沿着宫墙,由快到慢,虽然心里着急,却害怕她不愿意见到她,其实真的算起来,她说的也没有错。
想到这里,他再一次揉了揉眉心,他什么时候也这样容易被说服了?
“姑娘,你刚刚大病初愈,夜色又这么凉,还是快快回去吧,若你又病了,我们可就没命了。”
宫墙拐角处,突然一个声音传来,带着几分惶恐焦急,还有一点担心。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不怕,我会保你周全。”绿苇看着较小可爱的宫女眼睛里流露出的情绪,对皇帝的厌恶就更多了一层,心性一发,便又豪言状出。
“姑娘,还是回去吧,夜色真的凉。”小宫女看了看天色,感觉自己手脚都有些僵硬,这12月天气可不是说着玩的。
只是这看着就较小体弱,又刚刚大病初愈的姑娘怎得一点事都没有呢?
绿苇本来还想走两圈,毕竟她这个身子在床上躺了那么久,感觉有些僵硬施展不开,但也实在不忍心看那小宫娥的苦瓜脸,只好答应回去,心里还盘算着等他们都睡了,自己再偷偷出来溜达溜达,丝毫没有想到就在墙的拐角处,还有另外一个人正静静地听着她们的对话。
玄烨听着她那略带着孩子气的“我保你”,险些忍不住笑起来。
却在即将笑出口的同时,又立马收住了,不是因为怕暴露,是因为他突然想到,阿蕊的性格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刚刚那句话若是换成儿时的她,说出来并不会带来违和感,甚至有几分俏皮,就如当初他们相遇的时候,她便大方豪迈的请客。
但是长成大人的她,豪气依然有,只不是这样说出来的,而是在行动中表现出来。
是因为可以开口说话了,所以太开心了么?玄烨摇了摇头,按照她的心性,似乎也不是这样的表现。
疑心一旦起来,想要消除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玄烨自那晚回去以后,就解除了着整日都要她陪伴的规矩,甚而脸去看她也都一并戒了。
宫中从来不缺少谈资,更何况这是乾清宫偏殿里,皇上身边的故事,不但惹得下人们都议论纷纷,甚至传到各宫里头,惹得那些胭脂水粉,莺莺燕燕的常在答应们在那背后的靠山里也搬弄着,讨些好处。
无事就聚在一起猜测这位没有名分的神秘蒙面女子是不是失宠了。
绿苇有时候听见也是万般无奈,觉得凡间的人当真都是无聊透顶。
不过这些丝毫都没有影响她该吃吃该喝喝的心情,出来厨房近几日都没什么新花样以外,倒没有什么其他的诉求。
毕竟她心里也还装着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官清越的生辰,而且日子就在命明天,这么紧迫,她怎么才能得到机会去那苏完瓜尔佳氏府里头去,光明正大的参加宴会。
正头疼间,却突然听到外头吵吵嚷嚷的,随后就是快走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一位身穿总领事管服的太监就低着头进来了。
细看去,会发现他虽然姿态低,神情却很自若,绿苇没有见过这个人,但也能从刚刚的表现判断出,有大事发生,不管好坏,总归都不是轻松的。
果然,竟然是太皇太后召见她,在进宫之前,顾城就曾和她说过,如果有一天,太皇太后召见她了,多半都不会是什么好事,不是因为这个女人多么可怕,而在于,这个女人有多么的无私。
一旦她察觉到有任何会威胁到皇位,威胁到皇帝判断的,不管是物,还是人,都不可能保全。
绿苇想到这里,立马就收了自己无所谓的态度,开始集中精神来想怎么应对这一次的突然召见。
听说卢蕊还在闺房之中的时候,就也曾经被这太皇太后召见过,再加上这些年在宫里头发生的那些事,她们之间定然不会陌生,那么,她就更应该小心了,避免露出什么马脚来。
看着那威严的牌匾,绿苇有些恍惚,恍若自己就是卢蕊,正经历着她第一次面见太皇太后时的样子。
她吸了一口气,又把笑容做到顾城教她时的样子,大方而自信,不露一点怯懦。
太皇太后依旧坐在老位置上,静静地喝着茶,看着那个跟卢蕊长得一模一样,叫做凤生的女子,慢慢走进来。
当年她初次召见她时,就喜欢这个女子,没有想到,这和当初她见到董鄂妃一样,落了一个结局,总是会狐媚皇上,总是会影响江山的决策,他们爱新觉罗家喜欢的人,总是一模一样么?
当年皇太极对她不闻不问,只一心一意爱着她的海兰珠,她的儿子,福临,多好的皇帝苗子?仁慈果断,勤勉尽责,却白白断在了董鄂妃手里。
现在,她的孙子,从小由她带大,他一步一步走到如今,少不了她的心血,如今,这是要来第二个董鄂妃了吗?
大玉儿在放下茶杯之间,心头已经想过许多许多的可能性。
绿苇按照宫中规矩行了礼,在还没有等到起身两个字的时候就想要站起来,却又停住了。
因为卢蕊的记忆突然涌上了心头,这第一次见面的记忆。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还会有卢蕊的记忆,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在今天突然有了她和她同处一样画面的记忆。
“起身吧。”声调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除了并没有等那么久以外。
绿苇站起身来,眼神直直的向太皇太后看去,没有一丝想要躲避。
太皇太后看着她那清澈而无所畏惧的眼神,对她的偏见多少减轻了一些,第一次见她,她就是这样的,她当时还动过把她赏赐给皇帝的念头,现在想起来,真的是世道轮回。
绿苇站在殿中央,四周的人很快就被清了出去,单单就留下了她和太皇太后,还有身边的一个姑姑。
第二百四十四章
“可知道我为何叫你来?”太皇太后在静默了一会儿之后,慢慢开口问道,语气不咸不淡,似乎不带一起感情,却又无形中形成一种压迫。
“不知”绿苇做谦恭状。
“不知?哀家见你的第一面起,便就知道,你是一个聪慧而明事理的孩子。”
“谢太皇太后的夸奖,如此赞誉凤生担当不起。”
“凤生?你真的叫凤生么?”
绿苇心里翻了一个白眼,我是不叫凤生,却也不是卢蕊,你又能耐我何?
“凤生不叫凤生,又当叫什么?莫不是太皇太后不喜欢这名字?”
“哀家喜欢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喜欢这个名字么?”大玉儿深深的看了一眼站在下首,做低眉顺眼样的姑娘。
“名字是父母给的,凤生自然是喜欢的。”
“哦?你父母给的?你进宫这些日子,可有想家?”
“既然已经进宫,自然这红墙里的才是我的家。”
“年纪轻轻,这般冷心冷情,哀家可为你父母有些不值当。”
“生养之恩自当不敢忘,只是人世间最无可奈何之事即子欲养而亲不待,凤生人微言轻,身无长技,本是一抹飘零在人间的一浮萍,渺小而不可足道,有幸凤生是生在和平之时,天下已定,虽有叛贼,亦有励精图治的天子,为我等平民遮风挡雨。”
“凤生因缘巧合之下,进宫为奴为婢,却尤为幸运,能够被分去乾清宫,甚而在生病之时,得到皇上垂怜,请医问药,凤生今日能够重开口,身复原,实为幸运之至。”
“由此,凤生才说,这宫墙里才是凤生之家,新生之家。”
大玉儿眼神闪了闪:“哀家果然没有错看你,第一次见面,你就能审时度势,装聋作哑,如今倒是梦寐以求,进入宫廷之中来,巧舌如簧。”
绿苇有种想要冲上前,把那坐在高位上的人打一顿,她说话这么弯弯绕绕,今儿个是头一回,却还是这般纠缠不休。
“太皇太后今儿个不给凤生安排一个罪名,只怕是不甘休了。”
“大胆!怎么说话的?如此放肆!”一直站在一旁,没有开口的苏麻喇嘛姑突然一喝。
“说话也没有尊卑礼仪,太皇太后面前,不以名字相称,一口一个凤生,当真粗俗!”
绿苇听到这些话,皱了皱眉,轻轻偏了一下头,看了她一眼,脑海里开始慢慢搜索着关于她的信息。
不过一会儿,她就又恢复如常,慢慢回答着:“凤生之名乃父母相赐,以此自称,并无不妥,太皇太后一向大度,想来也并不会苛责,因此凤生才如是说。”
还正准备说下去,外面却传皇上到了,她便闭了口,往旁边一退。
等到玄烨一进来,她便和一众站在门外的宫女跪了下去。
自入了宫,她最不喜欢的便是要向他下跪,平日里也还好,她不跪,他不勉强,甚至很是满意,但一旦有他人在,她就得做这烦人的仪式。
更何况,她虽然没什么本事,但好歹也是神仙,向凡人下跪,多少有些失体统,即便这个人是龙之子。
玄烨原本在殿里批阅奏折,近些日子,频频传来前方战事概况,有赢有输,但总是赢面多些,但这也意味着他需要更多的人去前方镇守好不容易打回来城池江山。
除此以外,前次洪灾之后,难民的安顿,家园的修复,亦需要人才钱财,玄烨这两日忙的晕头转向,再加上刻意忘掉凤生,所以等到他再一次听到关于她的消息之时,他便愣住了。
皇奶奶是什么样的性格,他最是清楚,当年父亲为了董鄂妃的事与她闹翻,她便把所有矛头对准了那个柔弱的女子,虽然他也恨那女子夺取了父亲,恨她让自己的母亲那样难堪,可有时,他也会想,是不是因为生在帝王家,所以没有拥有心上人的资格,多想几次,他便也就释怀了。
可是董鄂妃的郁郁寡欢,自此一病不起,最终离世,和他敬爱的皇奶奶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想到这里,他就背脊一凉,心中发紧,她和董鄂妃的情况遭遇何其相似,他不敢多想。
“儿臣拜见太皇太后。”他自走进殿堂,便就目不斜视,定定的看着前方,从跪着的绿苇身边行过,向那坐在高位上,不发一言,便有强大威仪之人行了一个礼。
等到他站起来他才不紧不慢的说着起身,随后就上前逗着太皇太后。
两个人轻声慢语,却又不失欢愉的聊着一些家常,偶尔也会讨论一番最近的国事,仿若整个大殿只他们两人,仿佛他们只是人间最平凡的人家。
绿苇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讽刺而搞笑。
除此之外,脑海中,卢蕊在这殿中经历过的所有,都一一在她脑海里展开,躲不开,抹不掉,她只有接受。
第一次的打探,第二次的探望,第三次的审案,卢蕊在这个殿中,始终不卑不亢,有理有据,从来都是心平气和,未曾有点多余的情绪表露。
绿苇突然有点好奇作为她的一部分,生活在人间的女子,究竟是何种的人,才能把自己把控的那般无懈可击,让她自己都自愧不如。
正想着入神,玄烨却突然现在她的面前,看了她一眼,笑着说:“皇奶奶,这丫头是好像是朕宫里头的人,怎的跑到了你这里?”
“自然是哀家叫她来的,听闻最近是她一直都在服侍你,前段日子她生病了,你那般着急,哀家就想她定是你心头的人,你最近忙的那样,都少来这了,这不,才来呢,话都没说两句,你就来了,就这样离不开?”
话全说下来,语调都没有变一下,甚至最后的深意一问,都那么清淡。
玄烨笑了笑:“皇奶奶这话说的玄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