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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棂汐     千载不谙txt下载     千载不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章·世家公子的择偶标准(1)

    不知不觉间,秦无远已经在永兆城住了一年有余。尽管无论是想回秦家,还是想回乾坤湖,秦无远都可以随时动身,可他还是又把房子续租了半年,一时半会儿不打算离开。

    这倒不仅仅是因为他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以至于不想太早去面对外界的不确定性,也不仅仅是因为永兆城的醉蟹、兰花酒、绿豆糕、玉兰酥养刁了他的胃口,他留下的最主要的原因,其实是金睛子。

    为什么说要因为金睛子而留下?如果有人问他这个问题,秦无远会毫不害臊地回答说,因为他要向金睛子求婚。经过一年多的考察和考虑,他认为金睛子非常适合做嘉灵秦氏未来的家主夫人。秦家缺乏政坛上的得力人脉,如果他能成功把金睛子挖到手,那此事的重要意义,在秦无远看来,不亚于他曾经的梦想,亲自当上州主——绝对会是一件需要被载入族史的事,而秦无远也将会借此成为带领秦家走向荣光的一代伟人。

    是的,秦无远坚信金睛子在仕途上仍有很大的上升空间,这一年多来她在永兆城的治理成果已经充分说明了这一点。或许再过一两百年,她就能当上州主,甚至是首席!而现在,初露锋芒的金睛子尚未被太多人确认价值,此时不进行投资,更待何时?金睛子有权,而他秦无远有钱,只要他趁现在与她结为道侣,那么不难想象,在不久的将来,他们将成为长生最有权势的人之二。

    秦无远的算盘打得很响,然而唯独没有考虑金睛子会不会根本就不接受他的求婚。不过在秦无远看来这当然是不用考虑的啦,因为这种可能性根本就不存在嘛。他秦无远如此帅气多金,接下来,只需要再多表现出一点浪漫情怀和关心体贴,全天下的女修就没有沦陷不了的。

    他以前出于无聊看过几本言情小说,觉得自己的条件相当符合言情小说男主角的配置——帅气,多金,同时又不失霸道邪魅,是以对于攻陷金睛子抱着相当的信心。不过尽管很有自信,他也没有盲目行动,而是认真谨慎地拟定了一系列计划。

    等到十二月中旬,时机终于成熟。白日的街道重新热闹了起来,夜晚的灯光也比以往明亮了不少。秦无远便积极地实施起了计划的第一步:邀请金睛子吃饭以增进感情。

    于是工作压力好不容易才稍稍减轻的金睛子就收到了这么一份奇怪的邀约,秦无远竟请她去一家高档酒楼吃饭。她一开始以为秦无远是要过生日什么的,除她之外还请了很多人,可一问才发现,秦无远只请了她一个。这就让金睛子想不明白了,她自认和秦无远没有多深的交情,性格也不太相投,他找她单独吃饭,就不嫌尴尬吗?

    她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但若要直接发传讯符问对方“为什么请我吃饭”似乎又不太礼貌。最终,金睛子还是应下了邀约,她实在是很好奇秦无远突然找她吃饭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然而当他们面对面坐在雅间里之后,金睛子还是看不出秦无远究竟是想要干什么。他东扯西扯地说自己从小到大的丰功伟绩,从五岁被族中长辈认定为天赋异禀,到十岁拜入宗门被各大长老争着抢着收徒,再到什么二十二岁筑基,九十九岁结丹,三百十五岁结婴,其间荣获过什么“家族试炼三届第一”“宗门最具有潜力弟子称号”“乾坤湖两派‘列星之子’荣誉头衔”“‘含清真君杯’闲鹤宫符术大赛二等奖”“嘉灵城‘感动甲子十大好人’称号”……一开始金睛子还能努力听下去并加以附和,然而听着听着她就有些撑不住了,只感觉自己不是在和朋友吃饭,而是在亲自面试某个想进城府工作的家伙。这种面试本来应该叫吏务堂的人主持啊……恍惚间她竟还这么想到。

    终于讲完自己的光辉历史后,秦无远又笑着问她:“怎么样,跟你这位城主比起来,也不差吧?”

    秦无远的真实用意是想要让金睛子意识到他们是多么“门当户对”,然而金睛子却把他的话理解为了嘲讽,假笑着回答道:“是啊,你确实很厉害呢。”金睛子一向懒得去参评什么奖项,在这个方面的成就倒确实不如秦无远。此时见秦无远似乎有意自我炫耀,金睛子也不想跟他争辩这些奖项到底有用没用,就干脆顺着他的意思夸他厉害了。

    听了她的话,秦无远很受鼓励,于是话题一转,又讲起了自己是多么的受欢迎。这一段论述由多个事例及对事例的评述分析组成,其主旨在于说明他秦无远是“受师弟师妹爱戴的好师兄,被师门长辈青眼相加的好子弟,以及为万千少女所爱慕的梦中情人”。说这些是为了让金睛子意识到他有多么受欢迎,让金睛子崇拜他。据他所知,金睛子的人缘很一般,风评更是清一色的“冷漠”“不好接近”。这样的她,一定会非常崇拜他的好人缘。

第五十章·世家公子的择偶标准(2)

    殊不知在金睛子听来,秦无远的自吹自擂只不过是他自恋的表现。至少她金睛子就没感受到秦无远自称具有的那种人格魅力。于是她暗暗压下了打哈欠的欲望,和之前一样,敷衍地夸赞秦无远真厉害。然后,由于实在不想再听秦无远的光辉历史,找了个借口说左城主找她有急事,溜回城府去了。回去的路上她还在想,秦无远找她吃饭,应该只是觉得无聊,想要她当他的听众,顺便从她那里获取几句恭维话吧。

    本以为秦无远的表达欲应该已经得到了满足,短期内不会再来骚扰她了。然而没过多久,秦无远又来请她吃饭。这回金睛子不想去了,说自己最近在和州府交涉关于设置疫情管控期间优秀执事表彰方案的事情,没空吃饭,回绝了他。秦无远偏偏还不死心,接连又邀请了几次。他邀请的次数多了后,金睛子也不好意思次次拒绝了,再加上也开始疑惑他如此执着地邀请自己,是不是这回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和她说,于是又答应了一次。结果这一次秦无远还是什么正事都没说,尽拣着乱七八糟的事情聊,还不停问金睛子从小到大的各种经历,似乎是希望金睛子也像他上回一样,把自己荣获过什么奖项取得过什么成就都报一遍。金睛子本不避讳跟别人聊自己的往事,只是秦无远的腔调总让她有一种被逼问的感觉,因此她也不太愿意配合,只是含糊其辞地讲了一部分。

    “你说秦无远到底是什么意思?”有一次金睛子忍不住向韩令抱怨道。那是在万汇行纪念币的发售会上,这场发售会此前已经因为疫情而推迟了将近一年。

    韩令听后也很吃惊:“难道是管控放松后,他特别想找人聊天,但因为在永兆城没有其他朋友,所以才来找你?”

    “那他为什么不来找你?他跟你也认识吧!”金睛子无奈地道。

    韩令沉默了片刻,说:“其实他有段时间也老来找我来着,但我一次都没答应,他后来就不来找我了……”

    所以,她是错在之前接受过他的邀约吗?金睛子反思。如果自己也从一开始就坚决拒绝秦无远,他现在应该也不会再来烦他了吧。

    不过,现在再开始表露自己的冷淡应该也来得及。假以时日,秦无远总会识趣,去找其他人消磨他闲得发慌的时间。

    当时的金睛子是这么想的。可是当新春到来,秦无远开着他炫彩夺目的风驰牌镭射限量款飞舟轰轰烈烈地停在城府门口说要给金睛子送新春贺礼的时候,她开始感觉有些不对了。

    那日是大年初二,虽这年不是甲子新年无需大办,但刚结束封控不久的人们还是借着新年的契机想要热闹一番,城府门前的街区就聚集了不少逛街购物的居民。而正是在这样的众目睽睽之下,天空传来了一声灵枢变速的啸叫,一艘豪华绚丽造型独特的飞舟刹停在了城府大门上方。飞舟的主人并未将飞舟降下,而是让飞舟保持着悬空的姿态,自己则走上船头,对下方看呆了的门房说道:“嘉灵秦氏秦无远,特来拜见城主,不知可否为我通传一声?”

    很快城主府内的金睛子就听闻了秦无远极其高调地在城府门口说要见她的事,一口茶不上不下,先是差点喷出来又是差点呛进去。这个秦无远到底在干什么!嫌她事不够多是不是?他这样一闹,第二天整个承兆坊都知道“有人开着豪华飞舟来见城主”,不管他来找自己到底有事没事,被他这样一折腾,都变成有事了。

    金睛子怕秦无远又做出什么无法预测的举动来,于是立刻冲到了现场,拧眉叫秦无远把飞舟停好,有什么事情进来再说。她本是希望自己的到来能够给秦无远施加一点压力,让他收敛一点,谁知秦无远见她过来,神色竟更加得意,那表情简直就是在说“看,城主亲自来城府门口接见我了”。他的这副模样把金睛子气得不轻。

    好在他终于是依言收起了飞舟,跟金睛子去了城主府。金睛子有意给他压迫感,进了城主府后,便大步走到前厅的办公桌后翘着腿坐下,也不请秦无远坐,就这么冷冷地看着他。秦无远却好像丝毫感觉不到压迫,自如从容地从乾坤袋里掏出了一个礼盒放到了金睛子面前,说这是他给她准备的新春贺礼。

    这人没事给自己送什么新春贺礼?金睛子觉得奇怪。追问秦无远原因,秦无远却只说什么“因为我关心你”之类一听就知道是在敷衍她的话。最终金睛子只能认为秦无远此举的动机和他之间请她吃饭的动机一样,都是因为在永兆城没有其他认识的人,太过无聊。

    至于这盒礼物,八成也是吃的吧。在金睛子的印象中,春节期间走亲访友时带的伴手礼大多数都是吃的。

    于是她收下了礼物,客气地感谢了他几句。待秦无远走后,她将礼盒拆开,本以为盒子薄薄的应是装了糕点之类,没想到里面竟是一个价格不菲的名牌阵盘。惊讶之余她大为困惑,实在是想不通素来和她交情不深的秦无远,最近怎么就一反常态,又是请她吃饭,又是送礼的,而且一送就送这么贵重的东西。

    沉思了片刻后,金睛子突然想到了答案。是了,秦无远百般向她示好,只可能是一个原因……

    他想贿赂她替他办事!

第五十章·世家公子的择偶标准(3)

    金睛子不知道秦无远到底想拜托她什么事,但无论如何,她不能接受他的行贿。既如此,那秦无远的贵重礼物,她是怎么也不能收的了。可偏偏她已经把礼物收下,如今若是把东西原样退回去,未免就显得不够礼貌。如今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回赠他一样等价的礼物,同时再暗示他几句,告诉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直接说,若是小事,她能帮的自然会帮,无需送礼;若是大事,她也不会因为秦无远的示好就改变决策。

    抱着这样的心态,金睛子买了一瓶同样贵重的冲元丹送还给了他。冲元丹是效果拔群的晋阶辅助丹药,无论是晋阶小境界还是突破大境界都可以用到。

    秦无远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金睛子当成了不怀好意的行贿者,收到金睛子的回礼时,还颇感自鸣得意,觉得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金睛子都有心给他回礼了,并且这礼物还很贵重,这充分说明金睛子非常把他放在心上,或许在心中已经开始对他暗生情愫了。他就说嘛,哪怕是外表冰冷的金睛子,也没办法不沦陷在他浪漫多金的攻势下。

    金睛子随礼附上的短信进一步证明了秦无远的判断。那短信上的文字显得非常温柔体贴,先是感谢他的礼物,又说什么如果他有需要帮助的事,可以直接去问她,她能帮的尽量会帮什么的。如此充满关切,秦无远几乎都要被感动了。

    他认为是时候开展计划的第二阶段了。不同于展示自身能力的第一阶段,第二阶段的主要任务是展示自己对金睛子的关心。为了做到这一点,秦无远日日给金睛子发传讯符嘘寒问暖,早晨道早安,上午问工作忙不忙,中午聊午饭吃什么,下午谈生活趣事,晚上说要她好好休息……金睛子一开始几乎每张传讯符都会多少回复些什么,到后来很多就不回复了。不过那肯定不是因为她不想和秦无远讲话,那只是因为她很忙。秦无远可以理解。反正他也不是非要收到她的回复,只要让她感受到自己对她无微不至的关心就可以了。每天看着他发来的传讯符,她一定会感到内心很温暖的。

    自己真是个天才情圣啊!他觉得自己的策略有道理极了,忍不住自鸣得意。

    “你说他是不是……是不是那什么,有病!”当金睛子和何芙荛在吃饭时聊起这位最近过于殷勤的秦无远时,从没骂过人的金睛子不太流畅地这样抱怨道,与此同时,还从口袋里掏出一叠传讯符,捻成扇形拍到了何芙荛的面前,“这都是他这两天发给我的,搞得我心里发毛。你说他到底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要求我去办?我上次明明都说了让他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可他就是不说,还天天给我发一堆传讯符刷存在感。”

    “啊?那难道是,他想求的事情太重大了,现在还不好意思向你开口吗?”何芙荛担忧地放下了刚咬了一口的桂花糕,一张一张翻看起秦无远给金睛子发的传讯符。才看了第一张,她的眉毛就忍不住抽动了一下。等到终于把所有传讯符看完后,她神色复杂地对金睛子说:“……你说,有没有可能,他是想让你举荐他做下一任的城主?”

    “啊?可他根本连执事都不是啊,我怎么能举荐他做城主?”金睛子讶然道。

    “正是因为他现在连执事都不是,所以才要求你特别提携啊。当然,他也不一定是想当城主,可能也只是想随便混个一官半职的。”何芙荛摸着下巴分析道,“你想啊,你之前不是说,他好几次恭维你仕途有为嘛,说明他非常在意这方面的事情,或许自己也想步入仕途。你之前不是还说,有一次他请你吃饭,中途讲了好多他从小到大的光辉历史嘛,其实他就是在展示自己的能力,让你知道他是可以胜任他想要的职位的。至于为什么最近给你发了这么多的传讯符,估计也就是想和你拉近关系吧。同时,或许还想从与你的聊天中,获取更多和城府相关的信息。可能再过几天,他就会委婉地向你提出,让你给他安排官职的事了。”

    金睛子听她这么一说,恍然大悟。可随即她又焦虑起来:“这种事情我又不能随便答应,你说,我该怎么让他打消贿赂我的念头?”

    何芙荛却也没什么好办法。两人相对无言,只好一块一块往自己嘴里塞桂花糕。

    “没什么好方法,那只能只说了。”盘子见底后,何芙荛抬起头说,“要不,还是找个机会当面告诉他吧,说你是不会收受贿赂的,让他死了这条心。”

    金睛子想着,好像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正寻思着该找个什么契机跟秦无远单独提一下此事,金睛子就又收到了他奇怪的邀约:秦无远约她傍晚一起去郁水河边的凫塔公园逛逛。虽然不知道秦无远这次约她出来又是打算怎么跟她套近乎,但金睛子觉得,自己不防趁这个契机,跟秦无远把话挑明,告诉他想贿赂她是不可能的。

    巧的是秦无远也是这么想的。他也正想趁着这个机会,跟金睛子把话挑明,向她求婚。为此他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对于最终的成功也是势在必得。于是当金睛子如约来到凫塔公园时,她注意到的是这样一副奇怪的景象:公园的灯柱、桥栏上缠满了不符合这个季节的各色假花;一伙儿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丝竹乐队正在河边演奏爱情歌曲,曲子听着很耳熟,好像之前在罗素羽的结契礼上听到过;最古怪的是,所有游人都显得神色怪异,他们似乎都不是真的在逛公园,而是像在执行特定任务似的,僵硬地在各自的路线上走来走去。

    “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她奇怪地问秦无远。

第五十章·世家公子的择偶标准(4)

    秦无远不自然地咳了两声:“不特别啊,有什么特别的?嗯……你不觉得这样的气氛很浪漫吗?”

    金睛子看不出有什么浪漫的,尴尬地假笑了两声:“呃,无远道友啊,其实今天我是有话要对你说……”

    “太巧了!我也有话要对你说!”没等金睛子说完,秦无远就打断她道,同时,激动地拉起了她的双手。

    他是想给自己传递什么不方便说的讯息吗?金睛子先是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随后又拧着眉这样想到。以前无涯之会的时候,任不谦为了给自己传递信息,也是像这样找了一个奇怪的理由靠过来,然后把纸条塞进自己袖子里的。

    然而等了半天,都不见秦无远递纸条过来。金睛子不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只觉得手被他抓得越来越疼,于是微怒着甩开了他的手:“无远道友,你有什么话大可直说。”

    秦无远却好像把她迟疑了一下才甩开他的举动视作了鼓励,扬着头,颇有几分得意地道:“哎呀,我们是什么关系,你还叫我道友干什么!允许你直接叫我道号无远,怎么样?或者叫我正名秦傲天吧,有资格叫我正名的人可是很少的哦。”

    “你正名叫秦傲天啊!”金睛子觉得好笑。这名字,虽然有点土,但真是意外的符合秦无远的气质呢。

    “那金睛子,你的正名是什么?我一直都不知道。”秦无远继而问起金睛子来。金睛子顿了一下,但还是回答道:“姓段名子矜。”

    “紫荆啊!是一种花吗?那要不我叫你小花吧!”

    “……是孔子的子,矜持的矜。还有,我更希望你能叫我的道号。”

    “别这么生分嘛,我看你就叫小花,挺好的。”秦无远笑嘻嘻地说着,还伸手想要去揽金睛子的肩。金睛子有点生气了,后退一步,一掌将秦无远伸出的那只手给劈了下去,冷冷道:“秦无远,我就直接把话跟你讲清楚。我告诉你,你不要想着跟我套近乎,作为城主,我是……”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想我跟你套近乎,你想让我真的爱你!”秦无远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我也没有看不起你只是个城主,看吧,我确实是真的爱你!”

    金睛子愣了愣,随后双眉夸张地蹙成了“川”字:“……啊?”

    “总之,我现在向你求婚,你负责点头就好。”秦无远傲然道,“金睛子,我以闲鹤宫真传弟子,嘉灵秦氏未来家主的身份,请你嫁给我,做我未来的家主夫人。”

    此时的金睛子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她蹙着眉心一直在想,秦无远到底在搞什么名堂?这是什么套近乎的新手段吗?他到底有多么重大的事要求自己,以至于还特意弄了这么一出?

    这时又见秦无远从乾坤袋里掏出了一大块金光闪闪的东西,仔细一看,似乎是个宝船模型。他把这个大到需要两手捧着的宝船一把塞进了金睛子的手里,然后大声宣布道:“这是我送你的纳采礼。祝你仕途一帆风顺!”

    宝船的重量让金睛子顿时明白了自己如今的处境,她震惊地瞪大了双眼。秦无远在向她求婚!秦无远真的在向她求婚!怎么?他不会真是要她举荐他做永兆城的下一任城主吧,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甚至不惜以婚姻为代价吗!

    这时那些原本在各自散步的奇怪游人也突然聚拢在了他们周围,人群中有人喊了声“一二三”,随后众人就齐声喊了起来:“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

    金睛子又是羞恼又是尴尬,想将宝船塞还给秦无远,秦无远却坚决不肯伸手去接。“道祖垂鉴你疯了!”金睛子咬牙切齿地道,同时干脆一把将宝船摔在了地上。

    然而在周围一群人“嫁给他嫁给他”的起哄下,秦无远并没有听见金睛子在说什么。亦或者,他根本就不在意金睛子说了些什么。见她扔了宝船,他还以为她只是害羞,当下就摆出一副自以为深情款款的样子,撩了撩自己的头发道:“是的,女人,你从一开始就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我要吻你,现在,立刻,马上!”

    见秦无远噘着嘴往自己这边凑,金睛子又是惊吓又是恼怒,忍不住大叫了一声:“你、你、你去死!”然后,她弯腰单手拎起地上那艘宝船,手臂一用力,就狠狠地将这艘比肩还宽的大宝船向秦无远的肚子抡了过去。

    城律不允许修士在除专用法场以外的范围动用灵力斗殴,因此,金睛子这一击并没有带灵力,所靠的完全是她修炼三百余年来与元身一并得到了强化的真身力量。虽然不至于伤到同为元婴期修士的秦无远,但疼痛肯定也是在所难免的。不过,短暂的吃痛后,秦无远很快就重新直起腰来,目光中带了些了然和无奈。

    金睛子想,她都这样打他了,他总该放下求婚这个荒诞的念头了,没想到秦无远竟又开口道:

    “我明白我明白,城主大人身份尊贵,又是女孩子,嗯,矜持一点也是正常的。不过没关系,恰到好处的拒绝才能更加反映出你的尊贵,也证明了我的选择是正确的。”

    “嫁给他!嫁给他!……”旁边的人还在喊。

    “别喊了!”秦无远朝他们吼了一声。

    那些人安静下来。其中一个小心翼翼地走上前问:“真人,您可以给我们结账了吗?”

    “结账的事情一会儿再说,没看到我现在正忙着吗!”秦无远弯腰从地上扛起了被金睛子抡飞的宝船,另一只手不耐烦地朝他们挥了挥,随后又笑眯眯地转向金睛子道:“不管怎样,小花花现在已经知道我的心意了。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死心塌地地爱上我。”

    金睛子被他这个愚蠢的称呼彻底激怒了。“秦无远!”她气得几乎声音都在发抖,“请称呼我为段城主。还有,我不想再次看见你和你那条破船!”

    话毕,她化作灵光遁去。离去前隐隐还听见秦无远在后面喊了一声什么“女人,你逃不掉的”,遂更加气血上涌。在城主府前落下后,她几乎是一把砸开了大门。

第五十一章·城主的麻烦(1)

    那天金睛子回去后想了很久秦无远究竟为什么非要娶她。在她的认知中,她和秦无远只是泛泛之交,而且还是互相讨厌只维持着表面礼貌的那种。可秦无远此举却让金睛子忍不住怀疑起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判断,难道说其实只有她在单方面讨厌秦无远,而秦无远其实爱了她很久?

    此想法一出金睛子就下意识地摇起了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如果秦无远对她的这种轻慢态度也能叫爱,那苏诩对她的若即若离都能解释成惊天地泣鬼神的深情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点心酸,觉得这个世界简直是出了故障。要不然,怎么会连秦无远都跑来向她求婚了,苏诩却连一点点对她表白爱意的迹象都没有呢?若是今天对她求婚的人是苏诩,就算苏诩也像秦无远一样找了一帮托儿在旁边喊“嫁给他!嫁给他!”,就算苏诩也像秦无远一样准备了一条愚蠢的大金船做纳采礼,就算苏诩用再土再俗的方式,说再油再假的情话,她也会答应,她也会答应的。

    当然啦,她可不会迫不及待地扑到他的怀里,跟他说她愿意嫁给他,跟他说她也爱他。她是矜持的,冷淡的,需要对方费心去讨好,费心去爱的。她要装作不太在意,要装作思索,就好像她是站在货架前思考要不要买这袋桃酥一样。她要看苏诩焦急,看苏诩恳求,最后才傲然伸出手,赏赐他以垂青。

    可是苏诩从未给她这样做的机会。或许苏诩并不爱她,也永远不会爱她。金睛子的心情灰暗下来。她突然觉得好累,特别累。而且好像这些年来,只要一想到苏诩她就会觉得很累。

    但她还是不忍放弃一遍又一遍的试探。她最终还是拿出了最好的信笺,语气烦恼地书写了秦无远今日和以前的一系列举动,问苏诩知不知道秦无远到底为什么要追求自己。她希望这封信能够让苏诩知道她亦是有别人追求的,让苏诩知道,如果他不在有花堪折时径直把花折去,他是会等到无花空折枝的结局的。然后,如若苏诩对她确乎有一些情意的话,他一定会有所表示。

    苏诩确乎对这个消息做了些表示。他戏谑地说这个秦无远也太搞笑了,准备了那么俗气的一个求婚仪式。而且,听描述,八成也只是看中了金睛子的身份,为了家族而来求娶她的。一无情怀,二无真心,三完全不了解金睛子那讨厌的性格。若是金睛子真的和他结契,也不知道以后会是金睛子更嫌弃他一些,还是他会更嫌弃金睛子一些。

    虽然话不太好听,但意思终归是叫金睛子不要答应他。金睛子将苏诩的话擅自理解为一种醋意,自己一个人傻愣愣地开心了许久。然后故意又回讯说,她觉得秦无远其实还不错,出身高门又有钱,修炼实力也很强,不考虑感情的话,有这么一个道侣作为盟友也是很好的。所以呢,她现在摇摆不定,非常犹豫。

    然而这一次传讯符发过去,却直到第二天才等到回复。“你自己考虑吧,和我又没关系。”上面只有这一句话。

    金睛子下意识地开始自己想办法让自己快乐。她猜测苏诩回复太晚,并不是因为他在忙其他什么事以至于彻底把她的消息忘记了,而是因为气她竟然真的在考虑秦无远,而故意想晾着她。她猜测苏诩只回了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并不是因为他真的不在乎金睛子会嫁给谁,而是因为他仍在气头上,所以说着反话……这样想着她开心地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又有点想哭。金睛子不禁叹了口气,扶额自嘲道自己真是悲哀。

    她不知道自己那看似离谱的猜测实际上正是真相本身。可偏偏掌握着真相的那个人,宁愿叫她独自猜疑,独自迷惘,也不愿意将真相告知于她。

    苏诩这边暂无下文了,秦无远却还在接连不断地大作文章。他心中有一股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这股自信让他坚定地认为金睛子上次拒绝他只是出于矜持和羞赧,他只要再接再厉,进一步表现自己认真的追求态度,就一定能让她流着感动的泪水扑到他的怀里。

    于是他卯足了劲。由于已经对金睛子挑明过了求婚的意思,他其后的行为甚至比之前所做的还要夸张高调。他流水一样地给城主府送花,鲜花之间夹着言辞火热的情书,尽管这情书显然不是他写的,看起来更像是什么情书代写服务的产物。他整天都开着他的豪华飞舟在城府周围围追堵截,金睛子只要一出城府他就会热情问候“真巧啊,竟然在这里遇见了你”,然后试图把很贵的礼物强行塞给金睛子。光骚扰金睛子本人也就算了,他还不知怎的发现了金睛子有个外公,并且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寄过去了一封长长的自说自话的信。一直到金睛子收到九鼎真人问她“怎么突然说要结婚了”的信之后,她才知道秦无远到底对外公说了些什么。

    向九鼎真人解释这一切的时候金睛子简直尴尬得想死。她本还想着再容忍秦无远一段时间,多给他甩几次冷脸,兴许他就会慢慢放弃。可现在看来,她要是不赶紧解决这个问题,很快她的所有朋友长辈都要知道秦无远单方面宣布的他们的婚讯了。让九鼎真人误解了倒还好说,万一明天秦无远去找她的掌门师伯,信誓旦旦地说他们两情相悦很快就要结婚,师伯真信了并且还宣扬出去,所造成的的后果可能就不仅是让金睛子尴尬一下了。掌门说的话可是会被人当真的,到时候,金睛子要么被迫真嫁给秦无远,要么做好准备在各大报刊上向全长生人解释三个月吧。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金睛子就打了个冷颤。她必须得阻止秦无远!可是该怎么做?

第五十一章·城主的麻烦(2)

    她想去问问苏诩,可一想到先前他回复自己时那副满不在乎的语气,就赌气地决定不再理他。她去问了何芙荛,然而何芙荛并没有想出什么行之有效的解决方法。她又去问了金霁月,本以为凭借她丰富的情感经验,打发一个秦无远应该不是难事,但金霁月在听了金睛子的描述后却摇了摇头,说她的应对经验仅限于感情问题范畴内,而秦无远显然不是因为喜欢金睛子才来追求她的,这不属于感情问题的范畴。

    最后金睛子不抱希望地在闲聊时顺口问了问韩令。韩令认真地想了想,道:“你不就是怕秦无远对你师伯瞎说吗?那你干脆先对你师伯说明情况,让你师伯出面拒绝他不就好了?一来免得你师伯误会,二来,有长辈替你出面拒绝,他总不至于还以为这是什么矜持的表现了。”

    金睛子觉得很有道理。不过,她不敢真的拿替她拒绝追求者这种事去麻烦日理万机的师伯,于是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让师父替她出面拒绝,再让师父找机会跟师伯提一提此事,这样一来,万一以后秦无远真的找到师伯那边去,师伯也不至于听信他胡说八道了。

    为此她决定回一趟凌意文宗。她已经好久没有回宗门了,自从疫病爆发后,她就一直留在永兆城。这一方面是因为疫情期间诸事繁忙她实在是走不开,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不希望自己有一丝一毫的机会被感染。她自己倒是不怕得病,只是她现在作为一城之主,身份特殊,万一感染,便会让全城人心惶惶。她不敢冒这个险。

    可这一次她觉得自己可以稍微冒一点险。秦无远的事情是她必须要尽快解决的,如今长生的疫情形势已经总体得到了控制,城府事务近期也不算繁忙,回一趟文宗应该问题不大。况且,她也正想回宗门避几天,她实在是受不了秦无远鲜花情书礼物的狂轰滥炸了。

    于是她收拾好东西,一路将头罩戴得严严实实回到了凌意文宗,硬着头皮讲述了自己的遭遇后,在师兄师妹的大笑声中请师父写封信替她回绝秦无远。师父也很够意思,憋着笑说他刚好认识秦无远的一位长辈,他直接写信给那位长辈说明情况,总能把秦无远给制住。

    师父的信发出一天后便收到了反馈。那位秦无远的族叔非常不好意思地在信中对师父连连道歉,说虽然长辈原则上不该过分干涉晚辈的婚恋,但秦无远这样对金睛子死缠烂打实属他的不对,还暗示说家族并没有授意过让他干这种事。

    “他应该不会再烦你了。”看完回信后,师父将信往金睛子手里一塞,笑道,“不过,小段,你真就那么讨厌这个秦无远吗?其实我觉得你们俩挺像的。”

    “我怎么会和他相像!”金睛子嗤之以鼻。

    “都很自以为是,都很爱慕名利,都很固执。”师父说。

    金睛子下意识地就想反驳,可话到嘴边,又感觉什么都反驳不了,只得默默把话吞进了肚子。自以为是,爱慕名利,固执……确实,一条都无法辩驳。不过她和秦无远当然还是有不一样的,她当然还是有高于秦无远之处的,因为……就因为她的自以为是,爱慕名利和固执被她掩藏得更好?

    师父看她一脸纠结,又忍不住笑了:“好吧,我明白了,正是因为你们相像,所以你才会讨厌他。他的骄傲和你的骄傲犯冲了。”

    金睛子不太情愿地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解释。

    秦无远的问题解决后她又在文宗呆了半个月。好久没有回来,她确实是有些想念这里了。尽管和城主府比起来,秋声殿里属于她的那间偏殿狭小得简直可怜,但秋声殿却有着一种城主府所没有的安定感和温馨感。当她躺在那张小床上时,她总是比躺在城主府的大床上更容易入眠,更容易做美梦。计划回永兆城的那天早上,因为行程安排决定要早起的金睛子竟还罕见地睡过了头,差点就误了坐传输阵的时间。

    好在最终还算是一路顺利。早晨离开秋声殿,不到中午就回到了永兆城。午后,因为旅途的疲惫,一向没有睡午觉习惯的金睛子小睡了一会儿。短暂的睡眠中她梦到很多事情,一会儿是捧着大金船的秦无远,一会儿是穿着秦无远衣服的苏诩。然而梦境却在临近尾声时被强行打断了。

    那是一张红色的传声符,鲜艳刺目的颜色表示了它的紧急程度。看其款式纹样,应是凌意文宗管理层发的。被它的啸叫声吵醒后,金睛子睡眼惺忪地将它从空中抓了下来,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那鲜红的颜色和那在耳边萦绕的“紧急疫病传播排查”代表了什么。

    待到传声符开始第三遍循环后金睛子才完全明白了其中的意思。那符纸是在说,凌意文宗于今日中午发现了一例白幻病病例,该病患为宗门弟子,于四天前在炎州感染,在不知自己患病的情况下,她回到了宗门,自我隔离一天后,就开始外出活动,一直到今日例行检查的时候,才被发现病情。宗门在排查病例感染范围的过程中,发现秋声殿无妄真人于昨日上午和那位患病的弟子同时去过叹江阁。金睛子作为秋声殿的共同居住者,有可能已经被感染,现在宗门希望金睛子立刻向宗门汇报自己从昨天到现在的详细行踪,并立刻戴好头罩去进行健康检查,结果出来后,也要第一时间报给宗门。

    金睛子吓懵了。师父与感染者在白天一起去过书阁!那师父八成已经被感染了吧!

第五十一章·城主的麻烦(3)

    她知道凌意文宗的书阁里是什么情况。近半年来文宗及其周边地区可谓是相当太平。就拿书阁来说,前几日她去某书阁找书时,就见明亮的灯光之下至少有一半的人都没有戴上头罩。书阁的值守弟子们偶尔会懒懒地提醒面前走过的人戴好头罩,但他们的提醒显得十分无力。

    师父一向是个随意而粗心的人,金睛子不相信他会是书阁中小部分戴好头罩的人之一。所以——所以师父肯定是被感染了!她自己也肯定被师父感染了!

    想到这里金睛子真是欲哭无泪。她现在真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百密一疏。从永兆城到凌意文宗的一路上她都极其注意保护自己,在宗门里,每逢出门也总是严严实实戴上头罩。就算朝谕不止一次对她说“现在早就没事了,你看大家都不戴”,华祯好几回告诉她“总戴着头罩皮肤会闷坏的”,金睛子也坚持不肯摘下。她唯一不戴头罩的地方就是秋声殿,可偏偏在秋声殿里她被自己的师父给感染了!

    但目前其实还不能确定自己一定就被感染了。金睛子捏着传讯符倒回床上,试图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其实细想起来,她这几天也没有和师父离得特别近。白幻菌的感染效力是随着距离增加而递减的,好像还有什么“传染期”“保守期”之类的区分,总之,不是和对方共处于一片光环境下就一定会被感染的。况且,说不定师父也没有被感染。说不定他在书阁中和那个病例离得很远,说不定师父当时突发奇想戴上了头罩……总之,一切都还没有确定,她要冷静下来,先按传讯符的要求汇报一下自己的行踪,再去做个健康检查,然后一切才有定论。

    这时又一张传讯符翩然而至。金睛子一看,是朝谕的。

    “你接到宗门的红符了吗?师父被感染了,他已经被拉去隔离了。宗门刚通知我去健康检查,不过我觉得我肯定是中招了。我昨天不是回秋声殿吃绿豆糕了吗。你和华祯这几天都在秋声殿,肯定也感染了。金霁月我看也悬。她昨天不是回来拿东西吗。”

    金睛子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抱着侥幸心理了。她被感染了,她肯定被感染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到了第二天整个永兆城就会知道城主感染了白幻病。她会被议论,被嘲笑,被指责吗?

    不过很快她又冷静了下来。仔细想想,其实她患病这件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永兆城的疫情状况完全在掌控之中,民众心态平和,她在此时患病,应该不至于激化社会情绪。她离开秋声殿后便一直很小心地戴着头罩,到现在为止,应该也没有把疫病传染给其他人……是的,没什么大不了的。算起来她感染的时间也不长,现在立刻去就医,十天后便又能出隔离病房了。她可以在隔离病房里办公,什么事都不会被耽误的。

    她给宗门回讯汇报了自己这两日的行程,然后立刻发讯给人部主部,说明自己很有可能已经被感染了,让他们安排一下健康检查和隔离工作。人部效率很高,两刻钟后,被确证白幻病的金睛子就躺在了地下隔离病房里。

    这批地下隔离病房在设计之初就是由金睛子检查把关过的,除了保证了基本的隔离性和卫生性之外,也还算舒适。坐在床上注视四周时金睛子不禁感叹,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初竣工时的视察,这一次,她却是自己住了进去。

    没多久医师送来了药。喝下药后,金睛子便觉困倦。她一会儿睡,一会儿醒,一会儿在半睡半醒间做色彩鲜艳的梦。印象最深的一个梦是她又回到段府了,很奇怪,尽管只是儿时在其中生活了十一年,段府的一切也还是那么历历在目。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她回来了,她穿着州主的官袍回来了。她见到了父亲,父亲看到她回来,欣慰地说以后段丞相府要改名叫段州主府。但是很快父亲又说财和权是不可分割的,为了进一步巩固她州主的地位,金睛子必须和一个非常有钱的人结婚。而这个人,父亲已经安排好了,就是秦无远。

    于是秦无远抱着那艘大宝船从天而降,一脸傲慢地说金睛子必须嫁给他,这是双方家族都敲定了的事。金睛子不能接受,扭头就跑。秦无远则在她身后穷追不舍。跑着跑着天上下起雨来,雨滴打在她的背上重重的。她伸出手,才发现天上下着的并不是雨,而是韩令送给城府的万汇行纪念金币。不过好在她身上的官袍已经变成了铠甲,能够保护她不受金币雨的伤害。这时金睛子突然心生一计,想着如果她往金币密集的地方跑,后面的秦无远兴许就会被金币砸死,而她自己有官袍保护,是不会受伤的。作出决定后,她朝着金币雨大的地方疯狂跑去,果然渐渐甩掉了秦无远。

第五十一章·城主的麻烦(4)

    跑着跑着,她又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在踩着金币雨往云端上跑。跑向云端的感觉很奇妙,她的身体轻盈得出奇,轻轻一登便能跃出很远,微微失重的感觉让金睛子的心情愉悦无比,仿佛就连重力也牵绊不了她的真身。半空中的风景壮阔而迷人,悉宁城就在她的脚下缩得很小,旁边紧紧挨着的,是永兆城,堪图城,乌河城,远处似乎还能看到灵显城。很快,不止这几座城池,整个长生九州都缩小到了她的脚下。金睛子爱这种登高的感觉。

    苏诩出现了。他站在一座山的山顶,朝金睛子喊话,要她和他一起去寻找梅花。金睛子犹豫了。苏诩现在正需要她,她应该下去陪苏诩。可是她现在正跑到半空,高空的风景她尚未看够,若是现在下去了,一会儿还会有金币雨让她登上来吗?

    金币雨不会再有了。她突然意识到这一点。此时她的位置已经非常接近云端,她看见在云端之上有一家万汇行,金币雨正是从万汇行的门口喷出来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万汇行现在已经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倒塌。韩令正拼命支撑着万汇行的一面墙,他朝她喊话,要她上来帮忙支撑住万汇行。不需要再犹豫了,她做出了决定,冲上云端,帮韩令撑住了万汇行。万汇行站稳后,她想回去找苏诩,可是往下一看,却怎么也找不到他了……

    彻底清醒过来已是第二天的清晨。大概是昨天的药发挥了作用,金睛子今日觉得格外神清气爽,心情也随之轻松了很多。不过她的轻松心情很快就在她看完今日的《长生旬报》后不复存在了。新闻已经发布,白幻疫在凌意文宗周边再一次大规模爆发了!

    这一波爆发的源头正是感染了师父又间接感染了金睛子的那个从炎州回来的弟子。那位弟子在凌意文宗四处活动的两天可谓功绩卓著,直接间接感染了几百号人。这几百号人中,也有像金睛子一样在未知自己已被感染的情况下就离开宗门的,他们并不都像金睛子这样一路上都极其注重防疫措施,因此又在途径地替白幻菌传播了一连串的孢子。

    凌意文宗一夜之间又回到了之前疫病形势最严峻时的管控状态。三日全面禁灯,十日全员居家隔离,并且看文件意思,这“三日”“十日”只是暂定期限,到时候说不定还要延长。

    金睛子就此事和朝谕发传讯符聊了聊。朝谕倒是没有任何悲观情绪,甚至还说隔离病房里的饭菜很好吃。他现在也和金睛子一样被关在隔离病房里,事实上,整个秋声殿唯一没有被关在隔离病房里的就是因为工作这两天都不在秋声殿的师娘。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现在不是管控混乱资源不足的疫情初期。在白幻病疫情已经持续两年了的现在,基本上每个患者都可以得到及时的收治,白幻病病死率从一开始的百分之三十已经下降到了不到百分之一,得了病顶多是在隔离病房里关个十天半个月,不会带来什么很大的影响。秋声殿几乎全员沦陷这事,放在疫病初期一定是场悲剧,但如今却是件可以拿来开玩笑的事了。

    永兆城人也没有对城主患病的事过于大惊小怪。何芙荛在传讯符里说,大家只是觉得城主回了趟宗门就恰巧被疫病波及到了,有点倒霉。金睛子之前所担心的激烈舆论并没有出现。

    除了朝谕和何芙荛的传讯符外,金睛子还收到了不少问候她的传讯符。让她意外的是,其中竟然还有一张来自盛居清的。不过盛居清的传讯符里也没有说很多话,只是语气客套地说了些表示关心的话,还顺带了一句“少殿主亦牵挂你的病情,望你早日康复”。

    看到这里金睛子无奈地笑了一笑。凌潋啊,什么时候才能肆无忌惮地以自己的名义给她来讯呢?算算时间,她要做的事这几年或许就该开展了。等到那之后,她就能无所顾忌了吧。

    而自己或许也能告别永兆城,如凌潋所言,成为长生最年轻的州主了。虽然不能像梦里一样穿着州主的官袍回到段府,见到父亲,但她可以穿着官袍回宗门呀。一样是衣锦还乡,不是吗?

    并且……她又细细回想起那个梦来。她应该庆幸这个梦不能成真。她可不想再被秦无远穷追不舍了。

    平心而论她应该是喜欢被人追求的感觉的。她亦有虚荣心,希望自己被赞美,被追捧。可秦无远,这个金睛子三百多年以来遇到的第一个追求者,一出现就成功成为了金睛子心目中的例外。在城府门口高调堵人,找群众演员烘托气氛,送大金船……被他追求实在是太尴尬了。并且说起来,这次她感染白幻病归根结底也得怪他。要不是被秦无远烦得要死,她怎么会躲回文宗?

    好在,现在问题已经得到解决。秦无远应该不会再来烦她了。这几天他不就根本没给自己发讯吗?金睛子轻松地想。

    然而她刚刚想到这儿,秦无远的传讯符就来了。他非常关切地问她病情怎么样了,身体难不难受。他还不死心吗?金睛子黑了脸。她很想回他一句“你族叔没有告诉你别再烦我了吗?”,或者干脆对他的传讯符置之不理。可她毕竟是对外保持礼貌惯了的,仔细想想,秦无远这张传讯符也没有冒犯的意思,很正常的问候而已,她若为了这个就对秦无远甩脸色,似乎有失风度。于是金睛子最终还是很疏离客气地回复了他。

    秦无远得到回复后,倒也没有再行纠缠她。这让金睛子松了口气。不过她不知道的是,不继续纠缠她并不代表秦无远已经放弃了追求她的计划。秦无远在自己认定的事上有着惊人的执着,金睛子的冷脸和他族叔前几天对他的敲打并没有打消他的念头,只是让他意识到了邪魅霸道的路线走不太通,需要换一种方式罢了。

    至此他便开始采用更加渐进慢热的方式在金睛子面前刷好感度。尽管后来也渐渐看出了秦无远依然目的不纯,但鉴于他的行为已经不再对她的生活造成困扰,金睛子也就懒得再管他了。就这样,在一段时间的追逃大战后,两人就竟然这样像普通朋友一样正常地相处了下去。

第五十二章·麻烦在继续(1)

    六七天后金睛子病愈出院,不过将她波及到的那场疫病并没有消停下去。

    ……

    思及此,金睛子的心情愈发沉重。不仅是为了自己背负的骂名,也是为了生活在永兆城的人们,那些被人为陷入困境的人们。

    她必须要做些什么。如果此事是钟峙所为,那么她这一次誓要抓住钟峙的把柄,将他告上州府,革职治罪!

    而她的做法也十分雷厉风行。背后那人,不论是不是钟峙,既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行事,就一定留下了痕迹和证据。而他既然敢明目张胆地做,那金睛子也敢大张旗鼓地查。她立刻就找来了何芙荛、钟峙和督察使沈养誉,宣布了遇到她所了解到的存在于城中的管理乱象,并给左右城主布置了彻底查办此事的任务。

    其间她留心观察着钟峙的脸色。然而钟峙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反倒是沈养誉,在会议结束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我脸上可有东西?你在看什么?”金睛子注意到他的眼神,便直截了当地发问道。放在平时,她是不会计较别人落在她身上的奇怪眼神的,就算知道别人的眼神中不怀好意,她也懒得计较这些不摆在明面上的勾心斗角。可这一次,或许是由于她心情不好,金睛子毫不顾忌地问了出来。

    沈养誉摇摇头,微笑了笑:“没什么。只是突然发现,城主你穿红色,果然还是显得过于老成了。”

    金睛子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水红色官袍,皱眉道:“什么意思?”

    “就是说,其实城主你还很年轻,一些更清雅的颜色才更衬你的气质。”他边说着,边转身向门口走去,“像什么蓝色啊,绿色啊,之类的……”

    金睛子怒火中烧。她知道沈养誉的意思。所谓的她还年轻不该穿红色,无非是说她年纪太轻压不住这从四品的官袍。至于蓝色绿色,那都是低品阶官袍的颜色。沈养誉看来也和钟峙一样,不愿她做这个城主呢!

    “是,比起红色,我还是更喜欢紫色,或者黑色。”她对着沈养誉的背影大声说。

    她自己也知道这话有些狂妄了。魏紫色的官服,只有从二品的督查司主和正二品的门联首席有资格穿。黑色官服则更是夸张,仅奉给从一品的临时全权委员和正一品的荣誉虚衔获得者。但无论如何,沈养誉没有再理会她的话,径自离去了,只留金睛子在原地呆呆地站了一会儿。

    她有哪里表现得不成熟了吗?可如果对这类管理乱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算成熟的话,这样的成熟又有什么意义呢?那些自诩成熟而对问题视而不见的人,不过是在为自己的懦弱无能自私自利找一个美丽的标签开脱罢了。

    她回想起自己初任城主时的誓词“所不奉者,私欲,豪强;所奉者,天地山水,永兆万民,余之道心”,于是愈发坚信自己没错。

    第二日《永兆十二时》就发表了关于城府决心大力整治疫情管控乱象的公文。同日,金睛子将这份决议交到了州府。整治管控这种事属于城府内务,不需要经过州府批准,但将工作报告给州府,还是必要的。

    正如大部分时候那样,州府没有对他们的工作汇报给予回复。金睛子本期待州府对他们的这一举措表示赞同和支持,如今期待落空,有些小失望。不过她也没有特别在意此事,一回头就继续组织起了重构管理制度,追查此前乱象的工作。

    这一次追查她是干脆把所有事情都摊在了台面上。她要求所有工作都留下详细的日志,条目详细到难以完美伪造;她让人部给全城居民发放调查问卷并要求居民将问卷直接寄到左城主处,杜绝了基层管理者借回收问卷之机伪造答案,或者强迫居民按照他们的想法填写的可能性;她在城府会议上明白地给所有人算了笔账,语气强硬地告诉所有执事,违规牟利不会有好下场;她越来越频繁地抽查涉疫工作,以当年在业部审账本的挑剔眼神审阅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这一系列举措,不出她所料的,在城府内招致了一些抱怨。但的确,也一定程度上实现了她最初的目标。居民每五日提交的反馈,其对城府工作的评价确乎在一点点地变好。虽一时还查不出来之前的管理乱象是如何造成,但至少现在,她雷厉风行的举动让这些魑魅魍魉不敢冒头了。

    但她不会止步于此,她要追查下去。她有预感,这一次,她可以抓到钟峙的把柄。她不能再放任他肆意妄为,她要借着这次机会彻底将他打压下去。钟峙这些年不知道在她背后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她也懒得一一查清了,反正只要这次一举将他掰倒,也就算永绝后患了。

    于是她步步紧逼。她继续彻查。她想要干脆直接宣布自己对城府中存在个别执事渎职现象的怀疑,开展大规模的肃风行动,并且认为至少何芙荛会支持她。然而何芙荛在听到她的想法后,却意外地显得很犹豫。

    “我觉得吧……其实已经够了,现在这个结果。”她委婉地说,“问题已经解决了,其他的问题,短期内不会出现了。”

    “不斩草除根,何以永绝后患?”金睛子厉声道。

    “何必要永绝后患呢……”何芙荛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况且,城主,我说句不好听的话,你不要介怀……你真的能做到永绝后患吗?”

    “很难吗?做过的事总会留下痕迹。”

    “确实是这样,但是……痕迹可以伪造,痕迹可以转嫁,痕迹可以掩盖,痕迹有时候说明不了什么,不是吗?”

    金睛子不接受这个解释。何芙荛看她坚持,也没有再反对她,只是告诉她说,事情的结果可能会不如预期。于是肃风行动便这样推行了下去。

    在这期间钟峙依然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他气定神闲,并且,简直有点太气定神闲了。肃风行动的力度大到让平素循规蹈矩的执事都不禁怀疑自己是否某一次不小心贪污了城府的茶叶末,然而钟峙却全然无动于衷。这让金睛子更觉得他可疑,觉得他可疑的同时她又有些不安。钟峙这副模样,简直像是……不,肯定就是还留了什么后手。

    果然,两个月后,一条涉及了城府多部执事和多方利益集团倒卖物资利益链名单被送上了金睛子的案头。名单甚至牵涉到了业部副主部,但其中并没有钟峙的名字,那几个之前据金睛子观察与钟峙来往密切的厂家也都不在其中。钟峙完全置身事外,把自己择得干干净净,最气人的是,还在金睛子面前摆出一副正义使者的样子,表示自己对那几个执事“瞒着他做的这些丧尽天良的事情”感到非常愤怒。金睛子倒是没看出来他有多愤怒,反倒是觉得他的谴责中带着些许嘲讽的意思。他在嘲讽她逮不住他的狐狸尾巴吗?

    她想一定是钟峙用利益收买了他的同伙,这才让自己不被供出来,因此专门去找了那几个被查出有问题的执事,一会儿许以减罪,一会儿威胁以从严处理,想方设法让他们供出钟峙。然而这几个人却都坚定得很,咬死也不说上头指使的人是谁。金睛子靠劝说没得到想得到的信息,又不能真的对他们动刑逼供,只好作罢。

    后几天的城府大会上,金睛子宣布了肃风行动的结果——若干位执事将要在律部接受审讯,一位副主部和一位堂主因其渎职情节严重,则要被上送到尧州律司。宣布此事的时候金睛子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静而清晰,可当她讲到一半无意中瞟到钟峙那副淡定的样子时,一股火气就不由自主地从她心里往外冒窜,以至于讲到后半部分时她的语气有些恶声恶气起来。

    宣布完该宣布的事后,她产生了一种破口大骂的冲动。然而理性和长期的习惯还是让她把这股冲动压下,最终她什么也没有多说。

    她什么也没有多说,然而其他人却有很多想说的。大会开完没多久,关于她的一些流言就钻进了她的耳朵。

    “城主最近神经兮兮的,查贪污查得像是有被迫害妄想症一样。之前听说她一直逼问那几个执事,要他们供出所谓的‘上线’。”

    “喂,她不会是想着如果能多抓几个人,她的功劳就会更大一点吧?”

    “也不是没可能啊。城主这种性格,往好的说是积极上进,往坏的说就是偏执。”

    “总之我们最近还是小心一点。见她那副样子总是怕怕的……老感觉下一秒自己就要被抓起来送律部了。”

    甚至连秦无远都发讯给她说:

    “听说你最近在查贪污腐败啊,我建议你别查这个,很不合算,容易得罪人。想做政绩的话,我建议你还不如……”以下是他洋洋洒洒的高见。

    其实,执事们的议论也好,秦无远的建议也好,都并不是多恶毒的言辞,甚至还称得上是挺客观公正的。然而金睛子还是为此生了半天闷气。她这么努力地想要清除城府的毒瘤,这些人怎么都不理解呢!

    并且,她也实在是想不明白,钟峙到底是怎么做到让别人死心塌地地为他保守秘密的!源典不是说“君子道合久以成,小人利合久以倾”,小人之间是不会有那么牢不可破的联盟的嘛,怎么钟峙就能做到完美置身事外呢?

    有那么几次她甚至都开始心虚,怀疑自己会不会真的如执事们所说,是太神经质了,有被迫害妄想症了,怀疑她是不是根本就错怪了钟峙,之前之所以坚持认为他有渎职行为,是因为她被个人喜恶影响了判断。不过金睛子不是会被轻易动摇态度的人。很快她就又想起几年前茶点肆里钟峙奇怪的话,想起之前所观察到的,关于钟峙和违律熔币厂家秘密交接神秘物品的举动。就算钟峙在倒卖抗疫物资上没有责任,他其他坏事肯定也没少干。

    于是她愈发紧盯起钟峙。然而一直到城府里关于“城主抓贪污抓疯了”的言论愈演愈烈,一直到永兆城的这一波疫情宣告结束,到长生总体疫情形势再一次回归平稳,她也没有抓到钟峙的把柄。

第五十三章·殡葬店里的秘密(1)

    “所以你还真和那个钟峙较上劲了啊,还逼问那几个执事……噗,”乌河城西郊黛落山下,苏诩听金睛子讲到一半,忍不住笑出了声。一开始他还比较收敛,但过不了多久就笑得愈发肆无忌惮,最终演变成了嘎嘎怪笑。金睛子听得恼怒又莫名其妙,忍不住伸手打了他一下。好不容易等到疫情形势缓和,终于又能和苏诩见面,苏诩一点表示想念的意思都没有,反倒还这么笑她。

    此时是永兆城疫情爆发的同年八月,永兆城的疫情已经平息,长生总体形势也很平缓。金睛子得了空便溜出来,说要趁秋高气爽去爬爬黛落山,并叫苏诩陪她一起去。

    过去几年她忙于疫情相关事务,没有时间也不敢离开永兆城,因此不仅没有和苏诩见面,连通信都不多。如今一见形势稳定,就迫不及待地跑来见苏诩了。可苏诩似乎……也并不很想念她?

    可苏诩真的不喜欢她吗?偶尔出现的几处与之相反的表现又让金睛子没办法彻底死心。就比如说现在,苏诩腰际那晃晃悠悠的吊坠是什么?不正是金睛子以前送给他的那方玉章吗?如果他真的对她一点动心都没有,那他怎么会把她刻的印章刻意串上绳结,佩在身上?

    苏诩还在笑。金睛子又打了他一下,恼怒道:“到底有什么好笑的?如果大家都这样嘲笑一个恪尽职守的城主,世上的正义会慢慢泯灭的!”

    苏诩举起双手摆了摆,面上却笑意不减:“不不不,我不嘲笑你的正义。我是说……哈哈哈,你的做法也太幼稚了。逼问那几个执事非要他们供出上线,哈哈哈哈哈,你们执事是不是都觉得你像个神经病啊……”

    还真被苏诩说中了。金睛子神色一窘,不过没有承认,干咳了两声,大声道:“那你说,你说一个成熟的方案给我听听。要是不够成熟,就做好准备被我嘲笑吧。”

    “我又不当城主。”苏诩哼了一声,“不过即便我不当城主我也知道,你这样逼问,是绝对问不出结果的。那个钟峙既然敢配合你去查,就一定是确保了自己不会被牵连到。很有可能的是,和他对接的那些下线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谁。”

    “都对接了,怎么会不知道他是谁?”

    “隐瞒身份和别人传递信息的方法多了去了。”苏诩边说着,便快步在上山台阶上登了几步,超到了金睛子前面,声音中则是满满的得意,“城主你不会想不到吧?方法其实很多。比如通过好几个中间人单线对接,用密语或者其他特殊方法传递信息。然后只要把一个中间人调走,整条对接线就会断裂,链条两头的人都不会知道对方是谁。现在毕竟不是政坛一片混乱的成化时期了,那些搞贪污腐败的,肯定有什么复杂的地下接头体系。你想就靠一个什么什么行动铲除他们,本来就不现实。那个秦无远没有告诉你这些吗?”

    “你提秦无远干什么?”金睛子问。

    “你以前不是抱怨过,说他老对你指手画脚吗?”苏诩状似漫不经心地又登上了两步台阶,“他难道没有跟你说过这些?”

    金睛子还真就回想了一下:“杂七杂八的说了不少,你刚才说的那些,他倒是没说过。”

    “他其实很关心你啊,你怎么就不接受他的求婚呢?”苏诩淡淡地道。因为走在苏诩身后,所以金睛子看不见他的表情,因而没有充分的证据判断,苏诩的这句话究竟是出于某些微妙的醋意,还是单纯的随口一问。她的心跳得快了些,她快步追上苏诩,亦装作不经意的模样道:“怎么?我的感情问题关你什么事?”

    她期待着苏诩说因为他喜欢她,所以才会在乎有谁在追求她。可苏诩只是摇了摇头:“确实不关我什么事。行,我不问了。”

    她在期待什么呢?金睛子苦笑。

    两人沉默地在两旁布满云杉的小道上走了一会儿。八月的黛落山已经凉意袭人,山风夹带着草木的清香。金睛子深深将这冷香的气息摄入肺腑又缓缓吐出,胸腔中的浊气仿佛也随着呼出的气流而消散了不少,思绪也逐渐清晰起来。如若苏诩真的有一点喜欢她,那么他总有一天会把话说出口。她无需急于反复试探。与其猜测苏诩的心思,她倒不如花时间想想该怎么对付钟峙。确如苏诩所说,钟峙的行动可能比她预想的要隐秘得多,想要抓到钟峙的把柄,她必须换个方式。

    她想到以前蹲点观察到的事。那个和钟峙有关系的厂家高管弯弯绕绕去一家殡葬店取了不知什么东西,然后通过中间人门房在漫卷书肆和钟峙交接。这应该就是苏诩所谓的,复杂的地下接头体系吧。

    她把这件事告诉了苏诩。苏诩饶有兴致地听着,听完后好奇地道:“诶,你到底是怎么发现这些的?”

    就算《灵台洞明谱》的事情能说,金睛子也不愿意让苏诩知道自己堂堂城主,那段时间竟然像走火入魔一般频繁到别人家周围蹲点的事情,于是干脆扯出当时用的借口道:“当时想考虑在永兆城买房啦,就经常在城里到处转来转去看房子,凑巧就碰上了。”

    好在苏诩也没有多问,点点头,轻易地接受了她的解释:“那这不就是个突破口吗?搞不好他们的信息交流,就是通过你说的那个破烂殡葬店进行的——话说你上次怎么没跟进去啊,都跟到门口了,却在这节骨眼上怂了!”

    “我怕被人家看出来是在跟踪嘛!”金睛子道,“他进去没多久我就跟进去了,万一他们店里平时来往交接的都是那几个熟人,我在这时候出现,不是很惹人怀疑嘛。”

    “那我们明天再去一趟,做点准备,假装只是正好路过进去看看。这样总不会有人怀疑我们在跟踪谁了。并且,我们可以戴着头罩去。反正现在街上戴头罩的人还不少,我们根本就不会显得突兀。”苏诩搓了搓手,语气兴奋起来。他每当遇到这种新奇有趣,略带危险的事,都会第一时间想去凑热闹。

第五十三章·殡葬店里的秘密(2)

    而他说的也确实有道理。尽管疫情形势已经基本得到了控制,但白幻病仍未从长生彻底清除。如今在各仙城内,民众们仍被建议在公共场合戴上头罩。戴头罩出行不仅可以掩饰容貌,而且也不会招致怀疑。

    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点了点头,因为看到苏诩的笑,自己便也笑了起来,并且在与他相视而笑的过程中,获得了别样的满足。

    第二天他们真的去了,并且,正如前一天所计划的那样,做了周详的准备。设定好的剧本是这样:金睛子带苏诩去永兆城遥山坊观光旅游,在从古道台遗迹群步行到皓庄真人故居的过程中,迷路了,于是来到那家破旧的殡葬店问路。

    他们戴着头罩,顺利地按照剧本规划来到了那家殡葬店附近。金睛子瞥了苏诩一眼,趁其不备轻轻抓住了他的胳膊。

    “你干嘛?”苏诩一脸坏笑地问,“不会又怂了吧?”

    “是又怎么样。”金睛子故作傲娇地又抓紧了他一点。

    当然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其实丝毫不害怕。她只不过是装出害怕的样子,好借机和苏诩贴近一点罢了。

    于是就这样紧抓着苏诩进入了那家殡葬店。色彩艳丽的寿衣花圈和光线迷幻的金银纸钱之下,坐在柜台后的男修在看到他们进店的时候面露惊诧,似乎是不习惯有顾客来访。片刻后,他僵硬地起身,不太自然地问:“你们……想要什么?”

    “来问路。”苏诩说,“我们从古道台遗迹群那边来的,想走到皓庄真人故居。走到一半感觉不太对,就进来问问。”

    “呃……你们在桥那边拐错弯了吧。往那个方向走走,应该就能看到路牌。”那位修士道。

    苏诩点了点头,不过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反倒大摇大摆地走到货架前,拈起一件寿衣的衣角看了看,闲话道:“我说,这些寿衣真的卖得掉吗?修士要死的话,基本上要么是寿元至极灰飞烟灭,要么是遇到意外尸骨无寻,无论是哪种情况,都用不到寿衣吧。”

    “生意确实不好,不过还是有人会买的。”那位修士道。

    苏诩啧了两声,然后又开始乱摸网袋里装的纸钱:“这纸钱做得好像啊,远看还真以为是金锭银锭。”摸完纸钱他又去碰旁边的纸房子,纸飞舟和纸丹药,纸衣服:“这纸飞舟只有风驰牌的吗?你们应该还有不同牌子的吧。”他边说边往店后的门帘里探去,“我要是给人烧纸飞舟,那肯定得烧明堂或者云霓。我觉得风驰的飞舟都长得很丑。诶,后面是你们库房吧?里面有其他牌的飞舟吗?”

    苏诩说着就撩开店后一扇小门的门帘往里走去。那位修士倒也没有立刻把他拉回来,只是往前走了几步,不快而不耐烦地道:“后面是棺材和大件花圈,您有需要吗?如果没需要的话,建议您还是不要乱碰。这种沟通阴阳的东西,会影响正常人身上的阳气的。”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金睛子替苏诩给人陪着不是,然后也走进门帘,尴尬地拉了拉苏诩的衣服。然而她的提醒是无效的,苏诩依然饶有兴致地在门帘后的小库房里看这看那。又过了一小会儿,金睛子再次拉了拉他,轻声道:“走啦,有什么好看的。”苏诩这才恋恋不舍地随金睛子离开。走出店门前,金睛子又讪笑着回头补充了一句:“实在不好意思啊,谢谢你给我们指路。”

    他们按照店员指路的方向一直走去。行至远处,苏诩无聊地道:“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那里我用神识探了探,没发现有传输阵一类的存在。不过想想也是,既然是秘密据点,那能被我们这种普通顾客随意看出来就有鬼了。”

    “他见你进去也没冲上去拉你,想必也是不怕被你发现什么。”金睛子也摇了摇头道,“看来这个所谓的突破口,也没有那么好突破。”

    “那我看你还是放弃吧。”苏诩打了个哈欠,心灰意冷地说,“放弃吧,放弃吧。这个钟峙背后水很深,你上去一通乱碰,会被影响到身上的阳气——啊不,是正气的。”

    “跟影响正气又有什么关系?”

    “你想啊,你若是坚持对付钟峙,并且在历经千辛万苦之后,真的抓到了他的把柄——”

    “那么我会高兴地把他送到州府律司。”

    “——但是正在你兴高采烈的时候,你却发现一股更大的势力将你的诉状压了下去,无论你怎么努力,你都掰不倒钟峙。正义怎么战胜不了邪恶呢?你想不通。然后慢慢的,慢慢的,你挫败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于是对正义的信仰啊,又从一个胸怀大志的年轻城主心中消失啦……”

    金睛子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他。苏诩耸了耸肩:“别想啦,反正现在线索也断了。”

    还没断呢。金睛子暗想。苏诩用神识探不出来的东西,可不代表她金睛子修炼过《灵台洞明谱》的眼睛看不出来。

    送苏诩到星台城传输阵站后,金睛子回到城主府,一路上深思着自己在那家小小的殡葬店里看到的东西。狭小的前店没有什么问题,货架上摆放物品虽然杂乱,但都是普通的殡葬用品,双眼扫去没有可疑的存在。问题出在门帘之后。更确切地说,是门帘后堆放的存货中的,一口棺材。

    那棺材并不是普通的棺材。其棺盖似用特殊材质做成,能够误导神识,使其绕过棺盖后的那一块空间波动。这种神识误导较之一般的神识阻挡来说更为高明有效。如若是直接阻挡神识,那么探出神识者一定会意识到此处特意做了保护,最后欲盖弥彰。但这种让神识直接绕过目标物的做法,却很难被探出神识的人注意到。

    只是那棺盖究竟是由什么材料做成的呢?金睛子以前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第五十三章·殡葬店里的秘密(3)

    她想了想,先试着联系了韩令,问他知不知道有什么材料,或者工艺可以引导神识绕过目标物的。韩令说他不知道,并且满怀歉意地说可能是他太孤陋寡闻了。

    于是她又去问师父,然而师父也说他从不知道有这样的东西。可那棺材盖确确实实就有误导神识的效果啊,既然说经验丰富的师父也不知道世上有这样的材料,那这棺材盖到底是用什么做成的呢?

    她想不出个所以然,却想到若干年前,自己好像也被类似的问题困扰过。就是夕还主部意外陨落那次。当时苏诩不是从现场找到了一颗很奇怪的丹药吗?那丹药也是不知用什么材质做成,能够压制灵气使用。十年后师父才发现这“丹药”竟是一种来自寒荒的违禁品:锁灵砂。

    难道这棺材盖也是拿什么来自寒荒的违禁品做的?金睛子对此很是怀疑。那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钟峙除了贪污腐败外,就还涉嫌走私了啊。

    想到这里她兴奋起来。贪污加走私,那可是个大案要案!若是真坐实了,别说钟峙只是个右城主了,就算他是右州主都免不了被送进大狱,牢底坐穿!

    那么,该怎么把钟峙的案子坐实呢?金睛子沉思良久,认为还是需要用一些非常手段。

    一个月后,金睛子的朋友和同僚们发现,她最近爱上了去城郊的某家茶楼喝茶。她每隔两三日就会去一次,每次都会待上一个下午,并且,每次都只是一个人去,从没见她与什么人同往。还没有彻底放追求金睛子的秦无远发现了此种异常,觉得十分可疑,于是某一次,主动问金睛子自己能不能和她一起去喝茶——若是在以前他肯定不会过问金睛子的意见,爱去就跟去了,但是后来发现金睛子不吃霸道邪魅这一套,这才转用更礼貌有度的方式。

    出乎意料,金睛子没有直接拒绝他,而只是皱了皱眉,说她只是去那里坐着办公,如果秦无远是打算去和她聊天的话,那还是别想了。秦无远保证过去之后会安静地干自己的事,于是金睛子答应了。他们就同去了那家城郊的茶楼。

    秦无远本以为这家受金睛子喜爱的茶楼会是周围环境优美,装潢别有格调的。当注意到飞舟已经飞出了护城大阵范围后,他还猜测这家茶楼可能位于城西南的雁集山风景区。可飞舟没有再向雁集山飞去,而是在一片人迹寥落规划混乱的老旧小镇中停下了。

    “到了。”金睛子找到了一片可以泊舟的空地,把飞舟降下后,她对秦无远说。

    秦无远充满怀疑地走下飞舟,朝四周看了看。这到底是是什么鬼地方啊,行人稀稀拉拉的,街上的几家店都一副不太想做生意的样子,不亮灯牌,不挂广告,只是勉勉强强地半开着灰扑扑的玻璃门。最见鬼的是,这里似乎还是殡葬用品一条街,连着好几家店都在卖什么棺材寿衣。“这种地方能有好馆子?”他双手叉腰,问金睛子道。

    “有啊,你跟我来。”金睛子收好飞舟,伸手朝秦无远招了招,然后朝两家殡葬店之间的一条小巷走去。秦无远迟疑地跟上。

    他们穿过了两条街,走进了一家名叫“点茗阁”的茶楼。这家茶楼有四层高,在这篇破旧的城区中,却已经是最高的建筑。装修看起来也比旁边的商铺要新一点。

    金睛子一进门就直奔四楼而去,坐到了临窗的卡座上,显然是常常坐这个位置。坐下后,她抽出桌边摆放的小板夹,用笔勾画了两下,然后把板夹塞给秦无远,要他点餐。秦无远看了会儿菜单,也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就随便点了一壶茶,和一份糯米糍。点完后,他将板夹轻轻抛出,板夹就稳稳地飞悬到了空中,慢悠悠地朝楼下飞去了。

    “环境还行,和周围那些棚户比起来。”秦无远翘起二郎腿,抬头又环视了一圈,“但也没什么特别的吧。承兆坊你们城府门口,有的是比这更好的茶楼不是吗?”

    “这里便宜啊。”金睛子一边整理着刚从乾坤袋里掏出的公文,一边随口道,“小食又好吃又量大。”

    “城主,你缺这几灵铢?”秦无远还是满脸怀疑。不过很快他就仿佛看到了什么希望似的,自信地说:“不过你要是真的穷成这样了,随时都可以向我求助。今天的茶资我来付也行。”

    “我节俭又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那种实现金钱效用最大化的快乐。”金睛子哼了一声,“不过也不指望你能懂。你要是现在已经后悔来了,就赶紧打道回府吧。”

    “啊没事,坐坐就坐坐。”秦无远耸了耸肩,心里却在想,他之前跟人打听金睛子的时候,听说她小时候有家道中落的经历。或许就是这段经历给她染上了穷人的思维模式。这固然有点上不了台面,但秦无远相信,如果金睛子能最终接受他的求婚的话,他一定可以在短短几年中将金睛子的穷人思维改掉。

    于是秦无远就真的百无聊赖地跟金睛子在这里坐了一下午。他这次跟金睛子出来只是想在她面前刷点好感度,并不是真的有事可以安安静静地花一下午去做。因为无聊,他花了很长时间看窗外,但窗外的风景实在也乏善可陈。茶楼的下面是一片安静的住宅区,再往远一点的地方看,可以看到他们之前降下飞舟的小广场。广场旁边的大概是之前他看到的那几家殡葬店吧。

    “真晦气。”他嘟囔道。

    “嗯?”金睛子转过头看他。直到这时秦无远才发现金睛子刚才也一直看着窗外。她好像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停下手头的工作往外看看。

    “不是说你哦,是说那几家殡葬店。”秦无远指了指窗外,鄙夷地道,“开茶楼的人太不靠谱了,茶楼选址的时候没好好考虑过吗?竟然把这种店收到景里。”

    “这么远,你看得清那几家殡葬店?”金睛子有些惊奇地说。

    “我视力很好的我告诉你!”秦无远开始吹牛,“我们家的人视力都很好。有一次我……”

    “你看清了你师弟看不清的远处招牌上的字,我已经听你说过两遍了。”金睛子不耐烦地道。

    “是吗?哦,那倒有可能。”秦无远摸摸头,“……啊,其实我也没看清那几家是不是殡葬店啦,我只是看到那旁边是我们泊舟的广场,所以根据方位推测那应该是我下飞舟时看到的殡葬店。我推理能力很强的我告诉你。有一次我……”

    “你猜到了门派大比要提前举行。”金睛子抽了抽嘴角,“这我听你说过三遍了。”

第五十三章·殡葬店里的秘密(4)

    金睛子不愿听他再次回顾他的丰功伟绩。秦无远更无聊了,问金睛子要了本书看。等到傍晚将至金睛子准备要走了时,秦无远如蒙大赦地站了起来,差点把椅子带翻。

    从此他就再也不说要和金睛子来喝茶了,并且回去后还对认识的人宣传了一下,劝他们也不要去。秦无远在永兆城住了这几年,倒也发展了几个和金睛子共同的朋友。除了原本就和他们互相认识的韩令外,还有几个城府的执事——那是曾经秦无远疯狂追求金睛子的时候,为了行事方便而特意结交的。

    于是,原本对金睛子神秘的行事感到奇怪的人们,从秦无远口中听闻了这些话后,就都知道了城主最近有一种以省钱为乐的癖好,感叹几句城主可真是有“雅兴”后,就没有再追究这件事。

    金睛子对这样的效果感到很是满意。事实上,这也正是她同意秦无远与她同去的原因。尽管她去点茗阁喝茶的真实目的很难被人猜到,但秦无远添油加醋的描述无疑有利于进一步转移走一些怀疑的视线。

    她去点茗阁喝茶的目的当然不是她在秦无远面前表现出来的那样,是为了享受“省钱的乐趣”。她是特意坐在那里观察那家看似平平无奇的殡葬店的。尽管在秦无远这样的一般人看来,这样遥远的距离让他们连殡葬店的门面都看不清,但金睛子的目光却清晰到能够看清店门口每一个人的衣着样貌。她相信观察这家店来往的人可以提供给她一些线索,或许,如果撞大运的话,撞见钟峙本人出入其中也不是不可能。

    钟峙的身影是迟迟没有出现,不过金睛子倒是从中发现了其他的突破口。她发现出入这家殡葬店的人比她之前所预想的要多,且似乎有几个人在半个月内不止一次来过。于是,她干脆便开始记录每个人的进出数据:戴黑斗笠的高个男修,未初进店;蓝外套女修,未初一刻进店;个子矮小的短发女修,未正三刻离店;戴黑斗笠的高个男修,申初二刻离店……

    这样的记录多了后她就从中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现象。比如说,这家小店的容纳量明显比表面上要高得多。仅根据她下午两三个时辰的不完全统计,店中同一时刻存在的人数就常常达到二十人以上。比如说,来到这家小店的人在里面停留的时间大多都不短,常常到一两个时辰后才离开,甚至是直到两三个时辰过去,金睛子要走了的时候也没有离开。再比如,进出这家店的人,似乎都有几件固定的配饰,比如金睛子曾看到不止一人戴过同款的黑色斗笠,黑色手套,穿过同款的黑色鞋子。

    结合这些现象她推测,那家殡葬店里,有个通往别处的传输阵。这个传输阵无疑就设在她上回注意到的那个奇怪的棺材里。想要进入那个传输阵的人,则都要出示某种身份证明。她看到的多人佩戴过的斗笠,穿过的鞋子可能就是身份证明之一。那么,这些人进入那个传输阵是要干什么呢?可能性有很多,金睛子胡思乱想了很久,也没有最终锁定其中一种。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如若想要进一步调查的话,亲自入内一探似乎就是势在必行的事了。她已经收集到了足够多的信息,接下来只要抓一个从店里走出来的人,盘问对方一番,抢走对方的东西,再冒充这人走进店里就行了。可是这个过程,尽管说起来不复杂,真正实施起来却有太多的不确定性。一步不慎,就可能暴露自己的存在。打草惊蛇到还算小事,万一招致了对方的报复……她毕竟还不清楚对方究竟是不是以自己目前的力量能惹得起的人。

    如果她真的成功混入了那个神秘的所在,那么她所面临的潜在危险甚至还会更大。万一在那个陌生的地方露出了马脚,那么她就将处于对方的包围之下,连逃跑都成问题。

    金睛子试着制定一个周密的计划,可无论计划再怎么详尽都无法化解巨大的不确定性。这让她不禁有些退缩。这倒不是她胆小,她只是觉得不值。她想要追查下去没错,但并不是非要追查下去不可。如果下一步的行动需要她冒如此之大的风险,那她就得再三思虑了。

    若是能有一个足够靠谱的人与她同去,那她无疑就会安心很多。但有谁会愿意和她一起去涉险呢?

    她第一个想到苏诩。苏诩似乎总是对这种奇怪的事情很感兴趣。并且,他确乎胆子很大,也很会随机应变。不过金睛子很质疑他的斗法能力。她以前也和苏诩有过切磋,苏诩的斗法能力,实话实说,很一般,虽然客观来说也能胜过很多同辈修士,但若是和她,无涯之会的八强一起冒险,那无疑是拖她后腿。若真的遇到危险,金睛子可不想在保护自己的同时再多保护一个苏诩。

    她又想到韩令。韩令是绝不会拖她后腿的,但他愿不愿意和她同去是个值得商榷的问题。诚然他们以前也有过共同历险的经历,但这次的事情毕竟不是普通的猎妖兽、闯宝地,这是,出于金睛子自己的意愿,在探查一个暂时不知深浅,但大概率水很深的势力组织。韩令真的愿意为了她被卷入这种事情中吗?不管他愿不愿意,反正金睛子不太好意思问他。

    前进吧却有太多顾虑,放弃吧又多少不太甘心。正是在这样的纠结中金睛子意外等到了凌潋的出现。

第五十四章·低调又嚣张(1)

    那天金睛子一如既往坐在点茗阁四楼那个固定的位置上托腮观察着那家小小的殡葬店,内心还在不断犹豫下一步究竟要怎么做。她如此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以至于完全没注意到一位故人的来访。

    “你在看什么?”熟悉却已许久未听过的声音,甜美清亮,却带着一丝不容反驳、不容忽视的强硬。

    金睛子被吓了一跳,倏而抬起头来。只见身着深紫色织锦外袍的凌潋笑盈盈站在她面前。“你怎么会来这里!”金睛子惊奇地问。

    “我听说永兆城主最近非常钟爱某家茶楼,故而也前来一品,有什么不可以的吗?”凌潋轻哼一声,抽开椅子,在金睛子对面坐下,毫不客气地拿起一个茶盏,倒满茶后,又仰起头一口将茶饮尽。饮完茶后,她放松地吹了一声口哨:“你放心,我既敢出来见你,就一定是确保了不会出乱子。我们许久没有见过面了,那个时候之前,我还是得当面对你交代一点事。”

    金睛子知道凌潋所谓的“那个时候”是指什么。其实早在她来到永兆城赴任之前凌潋就对她说过了,不是吗?凌潋与华章真人的正面对决终将到来,而那个时候,便是据凌潋所说,需要金睛子为她付出的时候了。

    “你必须结婴了,是吗?”金睛子望着凌潋。其实无需特意探查她也能注意到,强行将自己的修为长期压制在金丹后期大圆满的凌潋,周身的灵场已经愈发饱满明亮。其实凌潋早在无涯之会那时候就已经可以结婴,如今四十余年已经过去,她的修为已经压无可压。一点点额外的灵气,就会将她推入晋阶状态。

    “是啊。”凌潋叹息,同时重重把茶盏往桌上一放,“不止修为,其他很多事情,都只能说是到了临界点了。”

    她看向窗外。金睛子亦看向窗外。两人注视着远方,沉默地对坐了一会儿。良久,凌潋将一枚玉简拍到了桌子上。她轻轻一推,玉简便滑到了金睛子的面前。“这是目前需要你帮忙的那部分计划,虽然还有很多细节没确定,但大体不会变了。你若是后续收到什么要求全盘颠覆这个计划的消息,不用问,假的。这件事我无论如何都必须要做。”

    金睛子拿起玉简,简单浏览了一遍。阅毕她笑了一声:“我还道你不在乎他的死活。”

    凌潋没有理会她语气中的讥讽和调笑意味,摆摆手道:“他不能留在凭川殿,我总不能真的杀了他。这不光是情分的问题,我可不想为了他背上不必要的因果。”

    “行。我马上就开始筹备此事。”金睛子点点头,刚想把玉简收下,凌潋就迅速掐了个指诀,玉简瞬间化为了齑粉。

    “很简单的几件事,记在心里就行。”她边说边懒懒地做了个挥掌的手势,桌上的玉简碎末随着她的动作被掸进了桌边的渣斗,“尽快做准备。尽快。最佳契机或许会比我预测的更早到来。”

    “我明白,你不用担心。”

    “是吗?可我还是有点担心。”凌潋笑盈盈地斜了她一眼,“我是说,你最近好像很忙?有时间顾及我们的事吗?”

    金睛子愣了一下,想着永兆城最近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凌潋怎么会认为她很忙。反应了两秒后,她才想到另一种可能性:凌潋知道她在调查这家殡葬店的事了。

    “你怎么知道的?”她脱口而出。

    “你的左城主告诉我的啊。”凌潋说。

    “左城主!何芙荛?”金睛子更惊,“她怎么……她怎么会知道?”

    凌潋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她怎么会知道?’我指的是你在城府抓贪腐这件事,你说的又是什么?哎呀,金睛子,看来你还有别的事瞒着我呢。”

    金睛子尴尬了。凌潋原本并不知道得那么详细,她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却把事情给抖了出来。不过调查殡葬店这件事说起来也包括在凌潋所说的抓贪腐这件事之内,直接告诉她也无妨。于是金睛子便把自己所收集到的关于那家殡葬店的事情都告诉了凌潋。只不过,她中间不免略去了一些步骤,比如她是如何发现殡葬店后的棺材有异样的,又是如何坐在茶楼上观察殡葬店的出入情况的。

    “你倒是挺执着。”听完后,凌潋忍不住笑了起来,“所以,你天天坐在这破茶楼里,就为了监视那家殡葬店?”

    金睛子又惊了一下:“你……你怎么会这么想?坐在这里,根本就看不清那家殡葬店门口来往的人啊。”

    “看不清?这么说还是能看见的咯?”凌潋笑得更厉害了,“哎呀,我之前只是随便一猜,可不知道你说的那家殡葬店就在这座茶楼附近,现在你这么一说——果然你这段时间常来这边,是为了监视那家殡葬店咯?”

    金睛子涨红了脸,暗恨自己怎么一到凌潋面前就显得如此愚蠢,接连自爆出了两件本不愿透露给对方的事情。但这回她没有干脆承认,故作镇定地辩解道:“可我不是说了吗,坐在这里根本看不清那家店。不信你试试看。”

    凌潋却根本没有伸头去看的意思,信口说道:“我看不到,或许你看得到嘛。你既然把地方选在这里,那一定有你的意图。你肯定有什么能帮你看清那里的东西吧?比如……一副有远视功能的隐形眼镜?”

    金睛子松了口气。刚才有一瞬间,她真的怕凌潋连《灵台洞明谱》的事情都猜得到。好在,凌潋到底不是无所不知。“瞒不过你。”她干脆摇摇头,笑着承认了凌潋的说法,“行了,话都说到这里了,我干脆就把剩下的也告诉你吧。我观察到的那些事,确实是我坐在这里的时候收集记录到的。但远距离的观察能收获的信息到底是有限的,如果还要深入调查此事的话,我势必要入内一探。我如今正在纠结的,便是究竟要不要冒这个险。不过你不用担心,我知道哪件事该更优先,不会耽误你的计划。”

    “我们的计划。”凌潋纠正道,“不要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嗯,我们的计划。”金睛子听她这么说,便改了口,不过并没有往心里去,“你不必担心,我会把别的事都推后的。”

    “我倒是觉得你不必把这件事再往后推了。”凌潋摸了摸下巴,作思索状,“其实,这件事完全不会影响到我们的计划……如果我们明天就去的话。”

    “明天就去!啊,啊?你也去吗?”金睛子再一次被凌潋的话震惊到了。

    “怎么?你还嫌我拖你后腿啊?”

    “不是不是”金睛子连忙摆手,“……我,我只是很奇怪你会对这种事感兴趣……这件事毕竟和你没有关系……”

    她倒是真的不觉得凌潋会拖她后腿。虽然凌潋暂时还没有晋阶元婴期,但她的智谋、临场反应和法宝身家都不容小视。不说能帮上金睛子多少,凌潋至少肯定不需要金睛子去救她。

    “但这件事关系到一个地下的势力集团,关系到尧州官僚体系的贪污腐败,还涉及到了走私,事关重大不是吗?”凌潋道,“而且,显然有利可图。”

    说前一句话的时候她还维持着一本正经的样子,说到后一句话,就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果然后者才是她的真实目的吧。金睛子抽了抽嘴角。

    至于哪里有利可图……凌潋不会是想混进去打劫一场吧?如果那家殡葬店真的是什么地下交易场所,那确实可能有很多少见的宝物,但与此同时其中一定有不少未知的危险。在金睛子看来,顺顺利利地进去,安安全全地出来已是不易。再打劫一场!怎么可能?

    想到这里她连忙摆了摆手:“我可只想混进去探点情报,杀人夺宝什么的不在计划之内。”

    “谁说要杀人夺宝了?”凌潋含糊地道,“但是,嗯……可以先去看看情况再说嘛。我可缺钱了。”

第五十四章·低调又嚣张(2)

    “你真的要去?”

    “对啊对啊。”

    “那我们也不能明天就去啊,”金睛子认真地说,“我们得制定一个周密的计划,不瞒你说,我前几天已经简单规划了一下,但目前还有……”

    “你看,那个是不是你所说的那种黑色斗笠?”这时凌潋突然朝楼下指去,同时叫道。金睛子顺着她的手指往下看去,果见一个戴着黑色斗笠的女修正从茶楼下走过。

    “是诶,这个人应该就是从殡葬店里走出来的,我以前也见过。”金睛子说。

    “我们把她绑了吧,正好,体型和你也差不多。”凌潋提议。

    “……啊?”

    “修为应该是元婴初期吧,也和你一样。”凌潋闭上眼,感知了一下。

    还没等金睛子想明白,目前修为只有金丹后期的凌潋是怎么探查出别人元婴初期的修为的,凌潋就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大步朝楼梯走去。“你不会要当街施暴吧,少殿主!”金睛子也跳起来,一把拉住了凌潋的袖子,急切地低声嘶语道,“你是少殿主,我是城主,我们谁都不宜高调行事,你难道不知道?”

    “啊,你想低调。”凌潋满不在乎地说,“放心,我很低调。”

    她想了想,回过身,拿起了桌上那盒吃了一半的四宫格点心,从乾坤袋里掏出一袋药粉,堂而皇之地倒了上去。

    “毒药是女人的浪漫。”她朝金睛子挤了挤眼睛,端起点心就要下楼。

    “等等,你到底要干什么?你的计划是什么?……”金睛子追问道。凌潋没有回答,撇撇嘴道:“这还需要计划?你别担心,我很快就会搞定。你在这里等着就好。”

    说罢她飞速下了楼,脚步轻快得就像在飘。金睛子踟蹰向前了两步,最终,不知是因为信服了凌潋那胸有成竹的话,还是因为信服了凌潋一直以来表现出来的谋略能力,她没有再去拉住她。然而任她走了后金睛子又觉得焦虑,踱了几步后,她重重叹了一口气,冲到了窗边观察楼下的情况。

    四楼的距离并不算远,楼下发生的一切都能看得很清楚,而且,只要留心去听,也能听到楼下人的说话声。很快,金睛子就看到凌潋出现在了楼下,她端着食盒,追上了那个已经走过了茶楼门口的女修。

    “尝尝我们茶楼的新品吧!馋嘴豆,酸果糖,奶味饼干,还有乌梅小番茄。”

    女修看了她一眼,摆摆手示意不要。

    “这些小食都是用富灵食材做的,不仅口味独特,而且还能美容养颜!比如说这个乌梅小番茄吧,乌梅中的‘乌梅素’可以有效淡化色斑,小番茄中的‘番茄酸’则有抗氧化的功效,而这些食材的潜力,又被富灵环境的培养激发到了极致……”

    什么“乌梅素”“番茄酸”,一听就是编出来的嘛!金睛子腹诽道。这种话真的有人信嘛?并且,那些食物上很明显撒了成分不明的白色粉末吧。

    可偏偏还真有人信。那女修听了凌潋的话,立刻就对她手里的食盒表现出了兴趣。“可是这些白色的粉是什么?”她问。

    “糖霜啊。”凌潋道,“来,尝一尝吧,觉得好吃的话以后来光顾哦。”

    那女修还真从食盒中拈起了一颗乌梅小番茄。

    “多蘸点糖霜,好吃。”凌潋怂恿道。

    于是那女修拿着小番茄往白色粉末多的地方蘸了蘸,吃了下去。

    金睛子看得目瞪口呆。

    “确实挺好吃的。”那女修点点头。

    “到我们店里来坐坐吗?我们还有其他美食……”凌潋如真正的店员一般热情招呼道。那女修却摆了摆手,说她要走了。

    那位女修继续向前走去,凌潋则哼着小曲回到了金睛子面前。“走了,我们去跟着她。药我已经下好了,等到她走到偏僻一点的地方,我这边再催动,应该可以让她晕上半天。”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金睛子还未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来,“她就这么……这么把你下的药吃了下去……”

    “嗯,所以这事其实很简单,不是吗?”凌潋一边憋笑一边抓起自己搁在椅背上的外套,“走啦,再不跟上去就晚啦。”

    凌潋说完转身便走,于是金睛子也只好无奈地跟上。“一会儿你负责跟人,我负责跟着你哦。”走出茶楼后,凌潋自然地挽上金睛子的手臂,理所当然地说道,“你不是有那什么,可以远视的法宝嘛。”

    于是事情就演变成了这样。原本还打算至少再准备一个月的金睛子,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凌潋推着开始了行动。没有计划的感觉让她有些不安,可这种不安又伴随着隐隐的兴奋。久违的冒险的刺激将她的情绪调动了起来,让金睛子突然觉得,好像偶尔冒失一次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嘛。

    “看吧,事情根本就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复杂。”两刻钟后,凌潋一边翻拣着那位女修的乾坤袋,一边对手中抱着一套黑色衣服的金睛子说,“现在你就戴上斗笠,扮成那女修的样子进去。这些衣服明显和那顶斗笠是一套,既然你看到那些人都没有穿戴着整套衣服出入的,那说明他们在进去后才会披上衣服。”

    不一会儿,又丢给金睛子一块仙籍牌:“这人叫刘道心,散修。”

    金睛子接过仙籍牌:“那你呢?你让我扮作这个人进去,但你自己呢?出入那家店的人都有至少元婴期的修为,你如今才金丹期,扮作别人进去,必定会引起怀疑。”

    “这你不用担心。我有一套隐匿之术。”凌潋道,“放心,不会有问题的啦。走吧。”

    金睛子犹豫了一下:“这个刘道心刚刚从店里出来,现在又要折回去,岂不是会引起怀疑吗?”

    凌潋嗤笑:“那你想怎么办?等明天这家伙醒了再去?到时候小心跟她本人撞见,那就不仅仅是会引起怀疑的问题了。”

    想想也是。于是金睛子还是点了点头,和凌潋一起朝殡葬店的方向走去。

    走前,她们又对刘道心做了一些工作。比如,为了掩饰她们专门拿走了刘道心的斗笠和鞋子这个事实,她们把她的外衣全给剥了,只给她剩下一套里衣。同样,为了掩饰她们翻她乾坤袋的真正目的,让她误以为自己只是遭到了普通盗贼的抢劫,她们拿走了她的整个乾坤袋。最后,因为本没有怀着害她性命的意思,又担心她在昏迷期间遭到不测,她们将她塞在了公共厕所的隔间里——既有一定的隐蔽性,又因其随便性和侮辱性而看起来就像是强盗的正常操作。

    到了殡葬店附近时凌潋使出了她所谓的“隐匿之术”。金睛子先前还真以为这套所谓的隐匿之术可以像小说里描述的那样,让凌潋完全隐身,灵场都无法被探知道。然而事实证明凌潋的术法并没有那么神奇。这套隐匿之术的原理是,将使用者的灵场叠加到旁边人的灵场之上,与此同时,利用这过程中产生的灵气折叠,将凌潋的身形也大致隐藏起来。总体效果还算好,但不是完全没有破绽,需要一直小心行事。

    “真的可以吗……”临到街口,金睛子又不太确定地问了一句。

    “你别想太多,就算没混进去也没事,”已经进入隐匿状态,紧跟在金睛子身后的凌潋轻轻掐了金睛子的腰一把,“大不了就跑,他们又不知道我们是谁。被放到的刘道心也不会想到自己晕倒是她两刻钟前吃的东西有问题。”

    金睛子还想再说什么,凌潋却又掐了她一下:“随机应变就行,我相信你。”

    金睛子不想在凌潋面前表现得太胆怯,于是只好咽下满腔的不确定感,投入角色,学着之前刘道心低着头小步快走的样子,拉了拉头上的斗笠,朝那家殡葬店走了过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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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载不谙介绍:
乾坤界知名外交官金睛子真君的故事。仙凡混血的外交官女主角&暴发户出身的银行家男主角,通过文学来接近天道的文修一派,环环相扣的外交事件,异彩纷呈的修仙界政坛、商界、体坛、文坛在金睛子生来泛金的瞳仁中熠熠闪光……
如果你觉得作者有翻译腔,那是因为作者是翻译专业的(嘿嘿)。千载不谙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千载不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千载不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