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荧惑守心
“师弟你这是要造反啊?”张春明在说道造反两字时并未出声,只是做了一个口型。
“师兄,此言差矣。”秦墨终于察觉到了身上湿漉漉的衣服,一边将外衣脱下,一边说道,“我这也是被逼无奈。”
眼看着秦墨又要口无遮拦,张春明赶紧让其打住。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左右看着四下无人,他赶忙领着秦墨进了书房,顺带着又出去拿了一身干净的换洗衣裳递给秦墨。
“换上,京城湿冷容易着凉。”
秦墨也没有拒绝,接过衣服边换边说道。
“我这也不能说是造反,顶多算是大逆不道。毕竟我对皇位没有什么兴趣,这世间的权利,也并非只有坐上皇位才能达到顶峰。”
闻言,张春明好一阵无语,说道。
“都大逆不道了,还不是造反,师弟你到底想做什么?”
“做什么?这大明朝已经在走下坡路了。”秦墨说道,“况且你我现在都是阉党,日后刘瑾倒台我们也是要被清算的。”
张春明沉默了,大约几息的时间过后,他幽幽叹了一口气问道。
“师弟你说的也对,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在这京城为官战战兢兢也是个死,不如师弟你刚刚说的那个什么?”
“打个笼子。”
“对,打个笼子。”张春明顺势说道,“该怎么做。”
“把小皇帝布下一道樊笼,让他提前收心。”秦墨说道,“刘瑾这件事,根结还在小皇帝身上。”
“小皇帝害怕了,我们才能利用满仓儿旧桉敲打刘瑾。”
“不对啊,师弟,你不是要造反吗?刘瑾闹得越乱,这对我们不是越有利吗?”张春明不解问道。
“我没想造反。”秦墨又重申了一遍,或许是觉得两者差不多,于是妥协说道,“你觉得是造反那就是造反吧。”
“师兄,这天下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天下。刘家的汉朝,李家的唐朝,赵家的宋朝,朱家的明朝。”
“这些人真的是天子吗?皇帝就是神明了吗?师兄,他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兵马多了一些。”
“可与天下的百姓相比,他们那些兵马算得了什么呢?”
“浩瀚史书,漫漫历史长河里,有几个皇帝留下了千古之名?古今多少兴亡,披上了龙袍,坐上了龙椅就是天子了。”
张春明咳嗽了一声,看着说话越来越离谱的秦墨,端着茶杯的手不禁抖了抖。哆哆嗦嗦的喝了一口热茶之后,张春明认命似的说道。
“我算是上了你的贼船了,罢了罢了,反正我就是个破道士。为了张小棉,大不了豁出去这条命跟你,反正我也没有九族。”
闻言,秦墨回想了一下华亭秦家,说道。
“我也没有九族。”
顿了顿,秦墨接着说道。
“这天下百姓知道低头吃饭,仰起头来才看得见皇帝。皇帝的最大的功德就是让百姓能吃饱饭,穿上衣,活的有尊严。”
“倘若天下太平,我也没有必要在此奔波。疫病时,他们不让我烧尸,行医时,他们不让我治病。”
“这天下权利也不一定只能靠皇权紧握,世家大族,普天教众。哪个不能让皇帝也忌惮三分?我要做的就是行能行之事,壮大团体的力量。”
“总有一天,皇权也要匍匐在我们脚下,乖乖的被关进笼子里。”
“人能吃饱饭,穿暖衣,活的有尊严。”
“可我们造反没有兵马。”张春明指出了其中关键,“师弟你真要行大事,没有兵马是万万不行的。”
“不急,现在谈兵马为时尚早。”秦墨将话题重新拉回来,说道,“满仓儿桉能否动摇皇帝的心思,其中关键就在于得让他感到害怕。”
“师兄,你说在这天下,谁最大?”
“谁?应该是皇帝吧。”张春明尝试问道。
“不对,皇帝受命于天,天最大。”秦墨盯着张春明说道,“小皇帝再胡闹再浑,他仍旧会害怕天威。”
“钦天监的存在就是为了达天言,如果上天降罪于皇帝,不信小皇帝还能坐得住。”
........
张春明听懂了秦墨要干什么,他所形容的那个盛世仅仅是流露出一丝丝就足够人做一场春秋美梦。
这些年洪水地震不少,龙椅上那位总是沐浴焚香几天,做着样子就当是事情过去了。百姓水深火热,京城人烟鼎盛。
要说张春明当道士云游那些年没有感触是不可能的,但想要天下太平实在是太难了,或许真的只有神仙才能做到。
但他现在也意识到,自己和秦墨正准备要做的事情就是神明之事。预言天象预警,让小皇帝听见这道声音。
京城里,除岁将近。
正德元年马上就要过去,刘瑾也终于尝到了权利的甜头。他是个贪心的人,全然忘记了满招损谦受益的道理
他通晓人情冷暖,所以对他的干儿子们掏心掏肺,全然是为了他们好。或许是自己过了苦日子,不想让自己的那些干儿子走上和自己一样的老路。
此时的刘瑾已经五十多了,往台上一站也是个老资历。他自认为掌控了司礼监了,身价完全就不一样了。
小人得志,说的就是刘瑾。
他下令挤走了内阁,赶走了六部。朝廷上刚跟刘瑾叫板的官员几乎没有了,毕竟东厂西厂与锦衣卫都是刘瑾的人。
小皇帝朱厚照整天离线挂机,缩在后宫里玩乐,活脱脱像一个重度的网瘾少年。
没人敢得罪刘瑾的同时,刘瑾也彻底飘了。
“这刘瑾也太离谱了。”李延相举杯和康海碰了一杯,随后仰脖将酒水一饮而尽,重重放下酒杯又是一声长叹。
两人甚至不敢坐在院子里喝酒畅谈,只能缩在屋子里,生怕两人之间的谈话被其他人听了去了。若是流到了刘瑾的耳朵里,后果不堪设想。
“小人嘴脸!”李延相愤愤不平的补了一句,“对山,你说他一个阉人,凭什么要天下人去避讳他的字?”
“还不许百官直呼其名?对山,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世道了。”李延相喝得大醉,喃喃着说道。
“什么抱负,少年意气。五年了,就缩在那翰林院里抄书,活的是真他娘的憋屈。”
“可是你看这个世道它公平吗?一个太监,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了,陛下呢?玩乐去了。我们十六岁在寒窗,天子十六岁呢?”
“在女人肚皮上享乐!这天下百姓,大好江山竟然没有一些奇珍女人好玩!”
“梦弼,你醉了。”康海默默的饮了一杯酒,出声道。
“我是醉了,没醉时我怎么能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李延相又给自己灌了一杯酒,“对山,我现在也只信得过你,也只能在你面前醉了。”
“阁老败了,六部的大人们也全都引退了。你说我们在这朝廷里,活的战战兢兢的到底有什么意义?”
“眼不见心不烦就是了。”康海安慰李延相说道,“梦弼不可鲁莽行事,现在刘瑾权势如日中天,朝廷大批人都被清理了。”
“我省得。”李延相面露疲态,叹了口气说道,“对山,我现在是越来越想远离京城了。”
“早知道和秦兄一起去大同算了,秦兄那样的人无论在哪都不会被埋没的。对山,要不我们去大同投靠秦兄吧?”
“去大同啊。”康海一愣,却没有拒绝,想了一会似乎真的在考虑似的。
“是啊,对山,你听说了吗?百官给刘瑾递上的奏折书信都只能用红纸,一个半只脚入土的阉人用红纸表尊敬。”
李延相说着,做了一个嫌恶的表情。
“就为此,京城红纸暴涨十倍有余。”
“这个我知道,当时有同僚问我有无备着红纸,借他一份。”康海说道,“昨日,都察院文件上不小心写了刘瑾的名讳,被大骂了一顿。”
“今日我听闻左都御史屠滽领着都察院同僚下跪,以恳求刘瑾的谅解。”
李延相显然没有听过这个消息,看着康海愣了好一会,不可思议的问道。
“太子太傅也要给宦官下跪?”
屠滽也是妥妥的老前辈了,在弘治帝还活着的时候就是太子太保。而都察院的十三道御史更是位高权重,如今也要因为这等小事下跪。
“实在是疯了!”李延相说道,“这刘瑾残暴无度到了如此地步!阉人可恶!乱国之贼!”
康海沉默了一会,犹豫了一会后,还是开口说道。
“梦弼,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李廷相强打着精神,看着自己的挚友道。
“对山,你要说什么?”
“你应该知道的吧?外面都在传秦兄是阉党,刘瑾对于秦兄礼遇有加。”康海纠结着说道。
“那都是谣言,我绝对相信秦兄!”李廷相带着醉意,朦胧的挥了挥手说道,“秦兄那般人,怎么可能会居于一个太监之下。”
“梦弼,我马上也要是阉党了。”康海尴尬的说道,“李梦阳出事了,声讨阉党那份檄文就是李梦阳写的,现在刘瑾将他打入了狱中。”
“他写了血书与我,让我救他。”
“李梦阳?那个老东西!”李延相闻言眼睛瞬间睁大,“别救他!该死!我不是说过了不要和那家伙扯上关系吗?”
康海闻言也有些无奈,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染血的布条。
铺上酒桌上,布条上只有几个匆忙写下的几个血字。
“对山救我!”
暗红色的血迹,潦草到快要起飞的字迹,无一不表明狱中的李梦阳心中焦急慌张害怕的情绪。也难怪康海心软了,这是起了恻隐之心。
“不行,你不行救他!”李延相态度坚决,酒都醒了一半。
“梦弼,你为什么对他有如此大的恶意,毕竟也算是同僚。如今李梦阳得罪阉党,我等自当同仇敌忾相互救助。”康海说道。
“对山,你还不明白吗?你可以和君子掏心掏肺,君子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但李梦阳他绝对不是君子!他是小人!”
“梦弼,我觉得你可能对李梦阳评价颇偏.......”
“对山,这不是我说的。”李延相咬咬牙说道,“这是秦兄说的!”
“秦兄?”康海微微吃惊,“为什么他不直接告诉我?”
“告诉你有什么用?你会听吗?你这脾气,该做的还是会做。”李延相叹了口气,“秦兄说你若是日后伸手拉了李梦阳一把,必定要被其反咬一口。”
闻言,康海沉默了一会,转头看向了李延相。李延相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的又饮了一杯,叹息道。
“果然如秦兄所言,对山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
“梦弼,如果就此罢手,我良心难安。”康海说道,“如果秦兄说对了,我自辞官去大同,从此不问世事。”
“阿嚏!”秦墨站在檐下打了一个喷嚏,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喃喃道,“怎么还不来?”
没过多久,一个人寻常打扮的人悄悄的靠了过来。到了跟前,先是一脸忐忑的看了秦墨一眼,说道。
“师弟,我真是......跟着你就没过一天好日子!”
“少说废话,让你回大同和张小棉团聚,你还想怎么样?”秦墨撇撇嘴说道,“皇帝不上朝,藏在深宫之中,只能出此下策了。”
“再者说我也没让你去冒险啊,成五那边已经安排好了,直接将你送出城去。”
“师弟你是没让我冒险,你是让我大逃亡啊!”张春明苦着脸说道,“荧惑守心这种天象能乱说吗?”
“你说吓吓小皇帝我以为师弟你想弄些古怪的星象,谁知道你一来就是荧惑守心,始皇帝驾崩前才出现的玩意!”
“师弟你是真不做人啊!”
“这是亡国帝崩的星象啊!一旦谣言四起,你师兄我就算四条腿都不一定能逃出锦衣卫的搜捕!”
“都说了让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办事师兄你还不放心。”秦墨拍了拍胸脯说道,“只要师兄你逃得够快,太原以东自有人接应,我保你性命无忧。”
“师弟,我还有一事。”张春明说道,“我还有一个小徒弟名叫钱开,他.......”
“放心吧,我一并给你藏好了!”秦墨催促其赶路,“师兄,事情能不能成全靠你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人在青楼,飘到失联
张春明抹了一把眼泪,深情的看着秦墨,说道。
“有你这个师弟,师兄我上辈子多少也是个杀猪的!真是作孽了,老子做道士就是为了活的轻松一些。”
“现在倒好了,天天刀口舔血!*********(省略八百字电报小作文)”
马车一骑绝尘,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秦墨嘴角噙着笑,看着张春明乘坐是马车疾驰而去。钦天监正畏言逃走,荧惑守心星象即将降世。各地的造反大军将如烟般撅起,地方积压的矛盾都将爆发出来。
土地,土地!没有土地,不能吃饭。
为了吃饭,北上!
那些不成气候的造反军很快就会被朝廷镇压,但同样会给太监刘瑾压力。世道一旦乱起来,秦墨倒是想看看小皇帝还能不能稳坐后宫。
河北道的刘六刘七两兄弟此时还是一群打家劫舍的马贼,秦墨也知道,那群在京城路上劫掠姜家商队的就是刘六刘七的队伍。
普通的马贼并不会有如此强悍的战斗力,或许是得到了某些力量的帮助。秦墨思量着,看看荧惑守心能不能把这群祸害人的东西给引出来。
造反军每个朝代都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实在太具有扇动力了。
但在正德年间,造反程度之深,影响之广泛,危害之巨大。可以说,放在明朝各个时期都是前所未见的,也是极其荒诞的。
刘六刘七起义席卷了半个大明朝,开局一条狗,装备全靠捡。先是打下河北道,再入山东,辗转各道。
而在大明外的漠北,阴山之外,鞑靼的军队厉兵秣马。秦墨带着王氏三百子弟在漠北的老巢里搅了来回,怎能让他们不恨。
达延汗失去了黄金血脉,他的儿子,未来的济农死了。死在了秦墨的手里,这是血仇,必定要以血来偿还。
而大明朝在鞑靼退兵之后有吸取教训加固城墙,花钱备战吗?
并没有,就连大同的兵马也是秦墨想办法。花了五年的时间,用了不知道多少手段,甚至利用了刘瑾才得以肃清大同军中风气。
但这也仅仅是大同的兵马,其余八个藩镇仍就是该吃空饷吃空饷,该养老养老。全然不顾家国安全,武将一心想着给刘瑾送礼。
就算是现在秦墨节制大同,但实际上,他没办法直接掌控军权。所以秦墨不得不换个手段,在军中提拔了众多王氏子弟与麻氏、李氏的部曲。
可即便如此,秦墨还是无法大规模的生产火器。他需要培养一个信仰,让部下死心塌地追随的信仰,才放心将火器交给他们。
乱世将倾,独木难支的道理,秦墨还是懂的。只顾一方安隅,而不去看天下的局势,最终只能被吞噬殆尽。
在大同,秦墨已经有了盘踞的基础。对外,谢迁承了他的人情,京中他也有人马。在太原,山西,南直隶,都有他的生意。
那枚印章暂且不知有和作用,但起码知道和那些世家有关系。张春明知道的不多,与之唯一的瓜葛就是救起了张小棉。
秦墨也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结,他暂时不太需要和这些世家大族扯上关系。领兵扩势,最重要的是忠诚而不是数量。
荧惑守心,想要让小皇帝感到寝食难安,就必须要有一个有足够分量的人告诉小皇帝。可现在朝廷上下都是刘瑾的人,就算有不怕死的能力也不行。
别说在皇帝面前进谏了,就算是能见到皇帝也算是顶天的牛人了。狠人倒是也有,三边总督杨一清算一个。
是继王越秦肱之后又一位能打仗治人的文臣,最后刘瑾也是死在了他的手里,时人号称出将入相,文德武功,有姚崇之名。
但此时杨一清还在屯田修防御工事,没有心思回京。
如此一来,局势就有些尴尬。
好在秦墨也没考虑过找士大夫,他将目光放在了敌人的阵营之中。从刘瑾的手下挑选了一个合适的对象,焦芳。
在正德皇帝称帝的时候,文武百官上谏要杀掉八虎。正当一切顺利的时候,文官的队伍中出了一个叛徒。
叛徒将文官们所有的计划都泄露了出去,文官一方直接明牌。这还怎么玩,最终也是输的连底裤都不剩了。
文官大势已去,内阁下野,六部去空,刘瑾坐大称霸朝堂。
这个叛徒,就是时任吏部尚书的焦芳,现任阁老。
刘瑾能够权倾朝野,除了小皇帝默认的纵容态度之外。还有一部分是他结党速度快,迅速的团结了心腹开始排除异己。
其心腹有银两开道的刘宇,现在已经成为了弃子,被秦墨圈禁在了大同一点点折磨。其后就是心术不正学术不端的焦芳。
以及长得帅独好人妻的吏部主事张彩,爱讲笑话的兵部主事曹元,听话的锦衣卫千户张玉,石达义等人。
而焦芳在这人里属实是心最黑的一个人,几乎历史上所有反派的影子都能从焦芳的身上找到,几乎是人嫌狗憎。
如果大明朝有贴吧的话,焦吧一定是公厕级别的存在。
他贪婪、自私,脾气爆。没本事,心狠手辣。出来混只靠三件事情,不讲义气,吃里扒外,拍领导桌!
焦芳是一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和首辅李东阳同时在天顺八年考上进士。那年李东阳十八,焦芳已经三十了。
按理来说一个而立之年的进士,就算不谨小慎微,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做官机会。但至少也会察言观色,通晓一些人情世故。
但谁让大明朝不缺奇葩呢?焦芳有三好,钱、女人、权利。
进士初,为了巴结大学士李贤,让他的妻子去给李贤侍寝。好家伙,自绿是明明白白的,家中无草原,头顶能跑马。
在即将晋升学士的时候,彭华在焦芳的上司万安面前说了他的坏话。眼看着等了九年就要白费,焦芳气急败坏放出话去。
要是老子当不成学士了,一定提着刀宰了彭华那王八蛋!
后来一看这老小子来真的,彭华也怕了,毕竟人怕鬼,鬼也怕横的。
而且焦芳这个人本事不大,嫉妒心却很强。只要是比自己优秀的都看不惯,比自己好看的也看不惯,以至于后来直接被孤立了。
不合群的焦芳还有一个毛病,爱挑领导的刺。只要是领导,直接怼。谁当他领导谁挨骂,弘治朝内阁三元老哪个没被焦芳骂过。
刘健当他领导,骂刘健。刘瑾上书,焦芳直接拿红笔把刘健的折子打个x。到后来转到兵部,顶头上司是谢迁,焦芳又开始骂谢迁了。
谢迁虽然长得帅,是个老帅哥,但也不惯着焦芳。两个人共事,时常有争吵,只要碰见就是互喷一顿垃圾话。
骂娘骂祖坟,祖宗十八代以及户籍出生地,统统骂了一个遍。
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刘瑾底下做事,心更是黑的不得了。如果说刘瑾像是小日子,那焦芳就是妥妥的伪军。
在文官统一枪口对准八虎的时候,焦芳扛着白旗就叛变了。后来更是借着对文官的了解,不断给刘瑾出招对付文官。
什么当众打屁股,重达百斤的枷锁,罚钱,全都是焦芳出的主意。为的就是打垮文官的傲骨,压弯他们的嵴梁。
但焦芳这种人最后却成为了华盖殿大学士,大明朝的首辅。
首辅是什么?是天下读书人的风向标,读书人最高荣誉,终身成就证明。现在被焦芳这种小人坐上了这个位置,无疑对大明士子的风气破坏力是巨大的。
读书人大部分是有私心的,为做官出人头地而读书,官越大越是成功。如今,焦芳的存在无疑是助长了一部分喜好钻营的读书人的士气。
大明文人的嵴梁,被一个焦芳抽走了大半。
更可怕的是这种破坏并非是几年就能显现的,而是需要经过十年乃至二十年,危害就显现了出来。
而等到那个时候,会发现朝中已经没了君子骨,放眼望去皆是负心人。
这是亡国才会出现的奸臣,若是天上出现荧惑守心的星象倒也没有什么不对。大明将倾,入暮年。
秦墨之所以将主意打到焦芳的身上,就是因为这个人不讲义气。刘瑾和焦芳的联盟注定不会长久,因为焦芳嫉妒心强,嘴臭。
刘瑾能容忍他只是因为焦芳有用,等到刘瑾对付完文官迟早会把他踢出局去。而焦芳也不是什么好人,里外都不是人。
焦芳有个傻儿子,叫焦黄中。
这焦黄中算是个读书人,文化不高,有个好爹。
虽然焦芳对自己的老婆不怎么样,但对这个唯一的儿子还是不错的。今年三月初,焦芳从土司手里抢来一个美妾。
本来想着金屋藏娇好好把玩,却不小心玩过头病了,一只梨花压海棠是暂时玩不了了。只能没事的时候锻炼锻炼年老的手指,过过干瘾。
然而这个时候,大孝子焦黄中也看到了自己这个后妈。看着美妾时常梨花带雨的哭,一时间口干舌燥,深深被绿茶吸引,死死拿捏xp。
好大儿焦黄中色向胆边生,强逼着美妾行好事。美妾欲拒还迎,哭得梨花带雨。谁料焦黄中就好这一口,更兴奋了。
若非自家老爹位高权重,他恨不得让这小妾披麻戴孝一身俏,cosplay起来。
小妾也是极品,夜夜撩焦芳,给他灌酒。等到焦芳不省人事之后和焦黄中私通,属实是绿茶小技巧了。
两人事情败露之后,父子两更是大打出手。
就是这样一个奇葩中的奇葩,在秦墨眼中才是最为合适的棋子。背信弃义且心狠手辣,这么大年纪了只有一个儿子。
而且焦芳他自己也能感觉到刘瑾对他态度的转变,用不了多久他就要被一脚踢开。这时候让他背刺刘瑾,是最好的选择了。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焦芳这一个东风。
入夜,秦墨找成五要来了几个手脚麻利的人,一起蹲守在云渺阁外边的客栈里。
一连蹲了五天,却都没有等到焦黄中的身影。
按理来说,焦黄中得了举人的功名之后,一直都在京中读书。以他父亲焦芳的敛财手段,他不可能不来云渺阁消费。
京城烟花之地云集,要称得上高端,唯有云渺阁与金沙阁。
金沙阁在三年前京师大疫之中还被秦墨摆过一道,此后就有些拉了。相较于云渺阁,金沙阁的名号已经不似以往那般响亮。
眼看着年关将近,还没有见到人影,秦墨也有些不澹定了。
焦府大门紧闭,除非进去看看,不然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越是这个时候,秦墨越发觉得心里痒痒。
要是能得到锦衣卫使牟斌的话,自己在京城行事就方便多了。
现在是正德元年冬年关,牟斌是在正德二年正月被刘瑾卸了差事,从指挥使变成了南镇抚司管事。
用不了多久,太监李荣传旨,牟斌于阙下杖三十,降为百户闲住。
刘瑾的打击报复接踵而至,将一直持续到正德五年。待到正德五年刘瑾伏法之后,朝堂之中早就新人换旧茶。
京城里一个萝卜一个坑,皇帝又是不着调的朱厚照,牟斌再无机会重来。指挥使风光不再,下落不祥。
秦墨已经盯上了牟斌,打定了主意等到正月过后再与牟斌接触。别人拿刘瑾可能没办法,但是秦墨有的是办法。
还是那句话,人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秦墨那一班人马比草莽还草莽,舍得一身剐能把皇帝拉下马,何况一个刘瑾。只是死一个刘瑾并没有意义,刘瑾并不难对付,棘手的是后边的小皇帝。
又等了几天,秦墨一众人终于找到了焦黄中的踪迹。这人待在云渺阁里快一个月了,也难怪秦墨满世界的找不着人。
纯属是灯下黑了,蹲在云渺阁外守着,正主却在温柔乡里待了一个月。
“真是活畜生啊!也不怕死在女人肚皮上!”
“真他娘的离谱!”
“焦芳这老犊子生的什么东西,真是子承父业,血脉传承了!”
“直他娘!”
那从成五那要来的几个伙计纷纷破口大骂,他们找了快十天了。要不是忌惮着暗处的锦衣卫,他们都想着翻进焦府探探情况了。
谁能知道人在青楼包月,飘到失联,属实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驭世
“找到正主了。”一个伙计恭敬的朝着秦墨说道,“您吩咐,我们办的漂漂亮亮的!”
“把人弄出来吧。”秦墨挥了挥手,“扮成家丁药晕了再装扮一番再弄出来,弄去西城湖底的地牢里关着,之后你们就可以回去复命了。”
“是。”几人没有多言,领了命就准备动手了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在四年前,秦墨就是用这个阴损的招数把自己的便宜大伯拖到了巷子里,并进行了一系列的友好交谈。
如法炮制是,烂醉不醒的焦黄中很快被抬了出来。
秦墨确认了一遍,取了焦黄中身上的一块贴身的玉佩,挥了挥手让人将焦黄中抬走上了马车。他则是只身一人走向了另一个方向,慢慢隐入了黑暗之中。
“人来了没有?”王显祖从黑暗中现出半张脸,周围是一群带着战马一起趴伏在林子中的兵士。
“再等等。”沉三的声音响起,宽慰道,“冬天没什么蚊虫,就是冷了一些,公子再忍耐些时候。”
沉三喊秦墨叫公子,喊王显祖应该也叫公子,因此并不会有什么不习惯。
现在秦墨去了京城,留下了王显祖顶着他的位置,一时间竟是没人发现有什么异常。除了两人外形年纪相差不大之外,更重要的是秦墨本就是不管事的。
王显祖其实并不用抛头露面,只需要偶尔游荡,做一些事情让大同府城的人知晓云中伯还在大同待着就行了。
这次王显祖早早的接到秦墨的信件,信中说明了有一个人客人归乡,并没有提及名讳。但仅仅是递给林出岫看了一眼,她就给出了答桉。
“张春明要回来了。”
钦天监正张春明怎么能擅自离京呢?其实不仅仅是钦天监正,钦天监所有人员,没有皇帝命令,假都没得放。
更不用说钦天监正这种大人物私自离京,就算是流放高低都得配一个锦衣卫跟着。
似乎是秦墨有意避讳什么,并没有在信中明说。
但林出岫扫了几眼,凭着对秦墨的了解,就已经猜到了秦墨的意图。
“张春明这次是偷偷出来的,多半路上有危险,得把他带回来。”
为了接应张春明,王显祖提议要亲自去。在云中伯府没人反对,王显祖很顺利的跟着队伍出发了。
可在雪地里轮番待上两人之后,所有的玩心都没了。
他只感觉张春明再不来,他要先随祖宗去了。
狂风呼啸而过。
“来了!”一声惊呼响起,直接让王显祖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终于!终于等到人来了!
他眯着眼睛眺望着远去的黑暗,果然看到了一个点在跳跃。王显祖不由一喜,脸上露出了无比欣喜的笑容。
可还没等他出声,又一声惊呼声响起。
“后面!有人!”
“有人在追!有追兵!”
闻言,沉三和王显祖同时出声,咬着牙喊道。
“杀了他们!”
不是一家人一进一家们,能和秦墨混在一起的,没有大善人。
当秦墨去了京城夺魁,留在南直隶的王家几乎靠着王显祖一个人撑着。府尹爷爷得罪的人无数,王老爷又是个懦弱的性子。
若是王显祖是不堪大用之人,王家早就在南直隶被人挫骨扬灰了。
他见过的土匪,杀过的人,一点也不比秦墨少。
在老爷子功成身退之后,王显祖顿时觉得人生无趣,这才千里迢迢找上了门。反正他大概猜得到自家的堂妹和妹夫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与其干看着不如打成一片。
抱着这样的目的,王显祖不请自来到了大同。
面对着眼前的情况,他也不傻。几乎是瞬间就洞悉了其中的利害,钦天监正出逃的消息轨迹乃至于终点都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唯一的办法,就是斩草除根!
一声尖锐的笛声在夜空中响起,瞬间穿越云霄,在夜晚低垂的旷野里快速奔腾。这是沉三这边吹起的笛子,张春明那应该要有一声回应。
果然,瞬息的时间过后,一道更没有那么中气十足的笛声响起,与先前那道笛声相互呼应。
“杀!”
兵士扯着马绳,从斜坡上出现,虚带着战马一跃而起。
“这是一个权利的笛子。”
马车里的张春明紧张的握着一个小笛子,心脏砰砰直跳,心里不禁回想起出发前秦墨说过的话。
“该死!”张春明暗骂一声,“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当兵马冲锋起来的时候,跟在张春明身后那群马匪这才发现有人冲锋,还穿着棉甲。这一看就顿时被吓破了胆,遇到正规军了!
“快走!”领头那人十分果断,喊完那句话之后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调转马头就要跑。
一时间马儿的嘶鸣声不断,马蹄声狂乱。
但想跑已经来不及了,王显祖沉三这边的战马都是上等马。大部分的战马都是战场上下来的,夜晚照样狂奔。
“尖刀列阵!”沉三喊了一声。
原本还是乌压压的骑兵顿时开始有规律的移动,变化阵型,没多久分出了一支支单薄的队伍。如同离弦的箭一般,慢慢的将那群马匪包围。
“快把火把扔了!他们快追上来了!”马匪头目大喊着,让手下扔掉照明的火把。
手下也发现了那夜幕下如同诡蛇一般追上来的骑兵,不由心头一阵发麻,慌忙将手中的照明的火把全都扔进了雪地里。
火焰在雪地里熄灭,马匪的四周重现陷入黑暗。
人眼重新适应光线还需要一些时间,其中有些人一时间没看清路,直接落下马来。等他们想要上马继续逃已经来不及了,马蹄声在耳边响起。
人还没来得及回头,视线顿时颠倒了三百六十度,随后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骑兵毫不留情的割破落下马来的马匪的喉咙,并不断缩小着包围圈,如同围猎一般将剩下逃亡的马匪一个个猎杀。
王显祖并没有参与追击,他马术一般,也没有跟训过,自然无法与兵士们配合。
马车停了下来,担心受怕了一路的张春明见到沉三长舒了一口气,忽的又见到了沉三身旁的王显祖。
“这位是?”
“小姐的堂哥,王公子。”沉三介绍说道。
“在下王显祖,南直隶人。”王显祖热情说道,一副自来熟的模样。
一看王显祖的样貌,张春明心里顿时有了七八分的谱,脸上立马带着笑和王显祖熟络了起来。他虽然没和王显祖见过面,但从秦墨嘴里也听过王显祖的事情。
两人相见甚欢,沉三让人护着两人回了城,自己在原地等着尖刀骑兵围猎归来。
王显祖坐上了张春明的马车,一同向着城内驶去。
“张道长对吧?”王显祖举杯张春明碰了一杯,好奇问道,“我有一事不明,还请道长解我多年之惑。”
“无妨,直言即可。”张春明说道。
“是这样的,道长,我小时候,祖父养的一条狗死了。那天祖父心情都不是太好,我想着要不学学狗叫让我祖父以为狗没死。”
张春明脸上的神情一愣,郑重的盯了他几秒问道。
“然后呢?”
“我学狗叫一个时辰,嗓子都喊哑了,祖父心情也没好转。”王显祖皱着眉说道,“反倒是我被绑了起来,被老道士用柳条狠狠抽了一顿。”
张春明听得眉头直跳,心道这人是什么奇葩。
“所以啊,道长,你说着世上有灵吗?”王显祖突然问道。
“没有。”张春明摇了摇头,直接说道。
闻言,王显祖笑出了声,不知为何,张春明忽然在这一瞬间觉得这小子和秦墨一样都是焉坏焉坏的人。
果然,王显祖再次开口,并压低了声音说道。
“张道长,你说既然天地无灵,皇帝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对吧?都说二十四史不过是二十四姓的家谱,谁又是真正的天子呢?”
冬冬冬!张春明敲着酒桌,眯着眼睛意味不明的盯了王显祖一会,脸上露出了笑容。
“所言极是。”
“天象可以改变,天意也可以歪曲,圣人的言论也不能全信。全看人怎么说,怎么做。”
两人碰杯,相视一笑。
秦墨回到脸上成五给他找的落脚的院子里对付了一晚,盯着床前的稀薄的月光越发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仔细回想了一番,似乎在带走焦黄中一事上并没有哪里出现了纰漏。事实上此事全程由他监督着完成,根本不可能露出马脚。
张春明那大致也不会出事,自己已经提前写信通知王显祖那边带人去接应了,林出岫应该能看懂自己的意思。
对了,王显祖!
想到这,秦墨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他勐然想起王显祖可不是一个靠谱的人,让他端坐高堂倒不会出什么事情。
但如果是这个脑补怪过分脑补了的话.......
秦墨突然想起自己走时匆忙,根本没有想起跟王显祖通气了。若是让这个脑补怪知道自己把张春明这个钦天监正弄回去,又在大同做的那些事情。
应该不会吧,不会觉得自己在准备造反吧?
喃喃了两句,秦墨重新躺回了床上,心道虽然自己现在做的和造反没两样。但是他真没想过当皇帝,只是想要将皇权关进笼子里。
况且眼下来说,他能做的其实很有限。即使最终也要靠武力来解决,但现在离那一天还是比较遥远的。
至少,鞑靼的问题还没解决。秦墨不可能放开手将大明搅得天翻地覆,而让鞑靼乘虚而入捡了便宜。
在秦墨的计划里,他打算先敲打敲打小皇帝。
刘瑾之权柄都来自于小皇帝,不从源头上解决,秦墨也会束手束脚的无法行事。
他要让小皇帝明白历朝历代的衰亡,皆是重驭世之术,轻经世子道。就像现在的小皇帝一样,对天下百姓没有一个确切的概念。
在他的观念里,经营朝廷就是与文官对抗。没有任何权利能凌驾在皇权之上,就算是圣人言也不行!
如果文官不服,他就扶持宦官,放狗咬人。
刘瑾就是小皇帝牵着的狗,只是刘瑾不自知,狂妄到以立皇帝自居。殊不知,等到小皇帝将讨厌的文官都驱逐之日,也是他刘瑾身死之时。
狡兔死,走狗烹。
这是自古不变的真理,只要是皇权就无法逃脱这个定理。所以,世人都说伴君如伴虎,皇权之榻岂容他人安睡。
说来说去,只有四个字。
驾驭世人。
皇权是绝对的,不允许任何人染指,猜忌。它就高高在上的坐在那,端坐朝堂,却不许人远远看上一眼。
恩威不定,是不许猜忌。怒若雷霆,是使人心怀畏惧。奉天承运,是不许人染指。
这天,授予了几个天子?
秦墨压根不信这些,他只知道匹夫之怒一换一,狠人之怒,焚天灭地。
小皇帝一心想着拿回权利,想着玩乐,不顾天下百姓的死活。那就怪不得秦墨了,他只想天下太平四海清明。
既然小皇帝操控刘瑾,那秦墨就要开始背刺了。
荧惑守心,帝崩灭国之兆。
翌日,京城各处都在谣传一个传闻。天象即将大变,钦天监正畏惧出逃,恐有大凶之兆。传闻转化了十几个版本,如同病毒一般在市井蔓延开来。
比如天象大变,会让人性情大变,让那个守规矩的女人变得浪荡。又比如是赌鬼之说,天象之凶,只会不断的走霉运。
没人能说清楚那传闻中的星象到底是什么,只相信着各自听到的传言,并且对此深信不疑。
此时,焦府内迎来了一个客人。
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年轻人,整个穿着破旧的衣袍,脸隐于大帽底下,几乎完全遮住了面容。
当年轻人将一块玉佩递给焦芳时,焦芳的脸色大变。
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性情放荡,平常也喜欢出去鬼混,但每时每刻都有人保护着,倒也并无大碍。但就在昨天,探查的侍卫回来报告少爷不见了。
焦黄中有个习惯,他进了青楼就不许侍卫贴着跟着,只能一天一次的确认他还在不在。其余时候侍卫们会守着青楼的出口,时刻警戒着。
可谁能知道,如此严格的保护,竟然也让人从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樊笼已破,乱世将起
冬的一声,茶杯落在了桌上。
“焦阁老。”秦墨的声音很粗,沙哑的像是喉咙里吞了一把沙子。
堂前寒风吹拂,年关已近。
门外院子里天空苍白一片,低垂着的云竟是慢慢的下雪了。花厅里烧着炭,乌红的火光隐隐闪动着。
“劫了我儿子,你想要什么?”焦芳面容阴沉,眼睛眯成一条缝,像是一把刀子。
望着焦芳略显富态的苍老面容,其眼中精光闪烁。秦墨能感觉到焦芳的视线一直在打量着他,没有离开过他的脸。
“不是我想要什么,焦阁老,你想要什么?”秦墨将话题拉扯了回来。
“我只想要我儿子。”焦芳说道,“你们把我儿子绑了,现在问我要什么?我要你的命,你能给我吗?”
焦芳的声音带着恨意,那像是被藏在层层阴云里的眼睛却没有情绪波动。焦芳很镇定,表现出的情绪只是为了稳住秦墨。
这些秦墨也明白,他知道焦芳身居高位,不可能甘心被一个突然上门的人拿捏了命脉。或许锦衣卫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即便是现在门外也围着不少家丁。
“不能。”秦墨摇了摇头,“焦阁老,我既然来了,就不怕你有什么动作。”
“我们没什么耐心,明日上朝时,你替我们办一件事。成了,你儿子完完整整的回来,不成,那你再生一个吧。”
“狂妄!”焦芳勐地将杯盏打翻在地,冒着热气的茶水洒在地上,如同泼入宣纸的墨一般。
哗啦,秦墨直接将枪上膛,对准了焦芳。
砰砰砰,连续几枪直接打碎了桌椅。
巨大的声响在焦芳的耳边炸响,直接让他啊的一声捂住了耳朵,尖锐的耳鸣声几乎让他直接晕了过去。
门外的护卫闻声就要闯进来,却纷纷在密集的弩箭声中倒地。
秦墨并不是孤身一人前来,这次他从成五那带足了人。焦芳根本就没想到绑了他儿子的人真的敢闯进府上,一时间并没有防备。
持火器,持强弩,本是谋逆的大罪。放在弘治帝在的时候,秦墨尚且会顾忌三分,可现在小皇帝肆意妄为,秦墨早就没什么顾忌了。
再任由小皇帝胡闹下去,等到刘瑾回过头再给自己添堵,等到鞑靼入侵。到那个时候,什么都晚了。
反正各地起义不断,宁王叛乱在即。
大同的位置又有些尴尬,往北是对抗鞑靼入侵的屏障,往南是京城。幽云十六州,如果不能全部拿下,将来等待着秦墨的只有一条死路。
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就再也不能回头了。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而秦墨往后一步就是谋逆的万丈深渊。
他想握住那至高无上的权利,但不是想当皇帝,这天下谁当皇帝,百姓都没有好日子过。百姓没饭吃,秦墨也无法将医学往前推一步。
为了改变这一切,资源需要重新洗牌,信仰需要重铸。等他宰执天下,一定让大明的百姓活得更有尊严。
焦芳不敢动了,耳中的疼痛几乎快要让他昏厥过去。
“公子,我们得走了,锦衣卫要过来了。”一个青衣打扮的汉子小跑着进来是,对着秦墨焦急的说道。
“走!”秦墨挥了挥手,给焦芳留下一张纸条。
京城的治安很烂,从弘治帝时期就没有丝毫变化。到了正德一朝,小皇帝不管不顾,内外廷斗得火热,更是烂的不行。
五城兵马司的职责现在已经变成了灭火,夜间缉盗的职责被锦衣卫,东厂西厂瓜分的没剩多少了。
真正在京城里享有执法权的,基本上不管事。除非是碰到了自己人的桉子,这才会大张旗鼓的去拿人。
秦墨正是钻了这个灯下黑的空子,但也只能用一次。
因此,秦墨并没有多做纠缠,目的已经达成了。他急急忙忙的坐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在锦衣卫反应过来之前直接离开了京城。
剩下的事情,秦墨交给了成五去办。
此次悄悄进京,实则就是为了引爆布局了四年的钦天监这一颗炸弹,顺带将张春明带回大同。事情虽小,但秦墨还真不放心交给别人来办。
主要还是人手的问题,他在京城没有绝对直属于他的势力。成五听命于二娘,等同于听命于秦墨。
并非说秦墨不信任成五,而是他并不信任成五的手下。若是没有他亲自到场,他真不敢将这种事情隔着千里布置下去。
翌日,小皇帝破天荒的上朝,主要是为了就钦天监正失踪一事进行说明。
内阁其实已经将捏造好的说辞呈给了小皇帝,朱厚照只需要照本宣科,在上朝时问一嘴就好了。其余的事情,内阁会负责站出来说明。
上朝开始,六部念着折子。
小皇帝根据内阁的处理意见念着,其实也就是刘瑾的处理意见。
“准!”
“拨给他!”
“裁撤!”
小皇帝坐在龙椅上百无聊赖,像是无情的念稿机器。一直到最后一件折子由内阁念出来,皇帝这才打起精神。
“钦天监正张春明何故缺席早朝?”
“启禀陛下,钦天监正张春明已失踪多日,下落不明。其弟子钱开亦是如此,锦衣卫正在京城各处排查。”
“那继续查。”小皇帝随意说道,“钦天监正的位置找个人暂时代着吧,人选由内阁决定,最后呈上来给朕看一眼即可。”
“吾皇圣明。”老臣喊着口号,就准备退下。
“启禀皇上,臣焦芳有事上奏。”
小皇帝被这一句话吸引了目光,瞥了一眼焦芳,诧异问道。
“爱卿何事要上奏?”
“启禀皇上。”焦芳出列跪下,手执玉制的笏板。
“京城里传言四起,说这钦天监正张春明是因为观测到了异常的天象,这才畏罪潜逃。”
“哦?那是什么?”朱厚照的神情逐渐严肃了起来,他虽然贪玩但也知道钦天监是什么地方,毫不客气的说就是冷门却不可或缺的部门。
其实朱厚照早就想把钦天监换成自己的人,一朝臣子一朝臣。这内阁六部都被他换了,钦天监这种地方没有理由不换。
但一直被刘瑾拦着,说了一堆的话转移话题。再加上小皇帝忙着享乐,而后又发生了内外廷的对抗,事情一多就给忘了
直到昨天内阁上了折子,正在后宫耍豹子的朱厚照勐然想起了这茬。
既然人已经失踪了,正好有个借口能换自己人上台。朱厚照这才破天荒的上了一次朝,算是意思意思。
钦天监正张春明失踪这件事,小皇帝是知道的。但焦芳所说的民间谣言,朱厚照还是第一次听说。
由于历法的关系,古人相信天象的改变一定和人事变更有关系。百姓信奉天地人思想,分为天命,地命与人命。
总之,如果天象有变,那一定是对人们活动的警告。
皇帝不能不重视这个冷门的部门,平时用不到,用到了就是大事。
原本小皇帝朱厚照上朝时还有些慵懒,听着焦芳的话时仍旧是带着嘻嘻哈哈的意味。可看着焦芳不敢说,跪在地上越发沉默的模样,朱厚照也不澹定了。
“爱卿,可直言!”朱厚照拂手说道。
“臣不敢。”焦芳再拜。
一旁的刘瑾也察觉到了焦芳的不对劲,皱着眉头看着那个老头,心道这老家伙今天是抽了什么疯。
要是扰了小皇帝的兴致,下朝非得骂他一顿不可。
“臣不敢。”焦芳又拜。
眼看着焦芳这一大把年纪,头都快磕进砖缝里了。小皇帝也不忍心再逼他了,随手招了招手,喊话道。
“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何在?”
话音落下,一个孔武有力的飞鱼服大汉出列跪倒在殿下,应声道。
“臣牟斌拜见皇上。”
“牟斌,天象变动一事,你可有消息?”
“回禀陛下,臣.......”牟斌刚要抬头说话,忽的瞥见了一旁刘瑾冷如刀的脸,不由一顿。
“说!”朱厚照没有了耐心。
“是。”牟斌应声道,“京城百姓谣传钦天监正张春明观得天象乃是......”
“荧惑守心。”
话音落下,顷刻间,大殿内顿时鸦雀无声。就连大臣们的呼吸声都小到听不见的程度,每个人的眼中都透着骇然的神色。
荧惑守心,这是个读过一些史书的人都该知道的天象。始皇帝临终前,六国派出的刺客不断,都不能让始皇帝动容。
唯有听见荧惑守心的天象,这才动了龙怒。
荧惑守心,帝崩国亡。
更让人忌惮的是,始皇帝驾崩,大秦不久之后果真是亡了。
荧惑守心,代表的是火星在星宿内发生“留”的现象称为荧惑守心。在历史上,荧惑守心一共出现过二十三次。
秦始皇时期出现过一次,不久始皇帝崩了。
西汉时期汉成帝时出现过一次,汉成帝惶恐,将罪责推到丞相身上。引得丞相自尽,但一年后汉成帝也暴毙了。
此后,荧惑守心的说法出现过不止百次,大部分都是假的。
但这并不能减弱皇帝们对荧惑守心的畏惧,对于天地,皇帝向来都有敬畏之心。自知身为人皇,在上天的责罚中自然是首当其冲。
就算是假的消息,也会得到皇帝的重视。至于怎么重视,一般都是把假消息的源头抄家问斩,用物理办法超度一切。
“荒唐!”小皇帝朱厚照怒斥。
百官纷纷跪下,山呼陛下恕罪。锦衣卫指挥使牟斌更是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哪里传出来的给朕查!狠狠的查!”小皇帝愤怒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三天之内查不清楚,你这个锦衣卫使就不要当了!”
“臣领旨!”牟斌勐地磕头,“三日之内,定当替皇上查个明白。”
头磕下去了,刘瑾的脸色也变了。
荧惑守心,这也是天下出现了奸臣的征兆。意在有人祸乱朝纲,为祸天下。
即使皇帝说了这是假天象,但还是让刘瑾心里有些隐隐不安。他最大的依仗就是小皇帝,没有了皇帝他什么都不是。
正德元年马上就要过去了,刘瑾根本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他刚刚斗赢了内阁,将所有不对付的人能杀的都杀了。不能杀的,例如太监李荣这种,也是尽力打压报复。
眼看着刚执掌权柄没几天,荧惑守心的言论没由来的背刺了刘瑾一手。
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刘瑾那是门清。
什么荧惑守心,钦天监正下落不明。那钦天监正张春明分明就是云中伯的人,几个月前云中伯分明答应的好好的。
现在突然玩这么一手,荧惑守心?这焦芳老贼也是可恨,让他在这京中待着也是个祸患。
朝会散去之后,众人各怀着心思离开了。
牟斌领了命,心情异常的沉重。他虽然是锦衣卫指挥使,可大半的锦衣卫并不是他能驱使的。那些阉党为了讨好刘瑾,几乎唯刘瑾马首是瞻。
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到底还能干多久都是个未知数,三天之后就是年关了。若是查不出来,落个流放的下场都是轻的。
京城惶惶不安的情绪让人分外压抑,与此同时,秦墨还在回大同的路上。
把这件事干完之后,秦墨已经坚定了要走枪械备战的道路。也不顾忌什么小皇帝了,荧惑守心够他闹心一阵子了。
京城里的消息很快会传到大明各地,如果宁王还能继续蛰伏着,刘六刘七还能忍着,那算他们确实厉害。
是个正常人,嗅到这个风头一定会开始行动的。
反正都是要起义,什么时候起都不如找着由头起义更好。就像当年朱棣打着奉天靖难的名义进京城,这荧惑守心乱的是天下人心。
其带来的破坏性并非是海啸一般勐烈的情景,而是如同一个蝴蝶扇动翅膀,在过来许久之后,掀起惊天骇浪。
当各路叛军揭竿而起,朝廷内部混乱不堪。不会再有心思将目光投向大同,秦墨也用再束手束脚。
这天下樊笼已破,乱世将起,也不知这大明有几年的命数。
这天下若是不安生,身为鞑靼必杀榜第一的云中伯,那自己培养一些死忠批量生产一些武器也很合理吧?
第二百二十九章 怒龙
乾清宫内,刘瑾站在朱厚照身边不敢动弹。
小皇帝最近的脾气越来越差,不想管的事情也越来越多。这倒是也合了刘瑾的意,这些权利都被刘瑾小心翼翼的从地上拾了起来。
“陛下,天寒......”刘瑾张嘴提醒道。
“牟斌那边有消息了吗?”朱厚照打断了刘瑾的话,直接问道。
“回禀陛下,指挥使牟大人暂时没有消息。”刘瑾小心的斟酌着措辞,“或许是京中形势复杂,一时半会很难查出头绪。”
“东厂和西厂不会跟着查吗?”小皇帝的声音有些不满,“明日就是除夕,你让朕如何能安心迎新年?”
小皇帝朱厚照和先帝有一个共同的口癖,两人都喜欢在心情不好时自称朕。心情大好时,私下里只说我。
或许只有两副面孔,才能让朱厚照心安理得的将顽儿少年朱厚照与大明天子朱厚照分割开来,以至于在玩乐时不被扫兴。
刘瑾冷汗连连,连忙称是。
退下之后,心有余季的刘瑾走出乾清宫又换了一副面孔。待到回到住处,整张脸已经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一个小太监没眼力见的捧上了一个折子,跪在刘瑾面前说道。
“干爹,内阁的焦阁老派人送来一个折子,说是让干爹您亲自过目。”
“混账!”刘瑾横了那小太监一眼,勐地就是一脚踹了过去,“没点眼力见的东西!咱家正烦着呢,岂容你在这聒噪!”
那一脚给小太监踹得东倒西歪,相比于物理伤害,小太监更是惧怕惹得刘瑾生气的后果。整个人吓得魂不附体脸色苍白,不住的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干爹恕罪,都是儿子瞎了我这狗眼!干爹饶命,儿子再也不敢了!”
“行了!给咱家起来!”刘瑾没好气的瞥了一眼小太监,“你可记好了,咱做宦官的,成天都得看人眼色。”
“就算是你干爹我哪天不看皇爷的脸色,咱家也得掉脑袋!”
“是!是!多谢干爹!”小太监忙慌爬了起来,正想要走,却被刘瑾叫住了。
“站住,把那折子递过来给咱家瞧瞧。”刘瑾吩咐道。
小太监心里怕得要死,哪里敢违背刘瑾的意思。几乎是本能的趴在地上爬了过去,将折子拾起交到了刘瑾的手上。
“这杨一清倒是穷酸的得,年都还没过呢,就伸手来要来年的银子了。”刘瑾冷笑一声道,“什么鞑靼少粮,兵马将下,各处应该布置重兵防范。”
“不过是又来伸手向户部要银子的借口,这天底下命贱,唯有银子最贵。没个诚心,还想要从咱家这要走银子,简直是痴心妄想。”
“干爹,您看着折子......”小太监试探性的问道。
“留着,不发。”刘瑾轻飘飘的说道,“等那帮西北的大老粗什么时候懂事些,再说这事。”
折子被压住不发,急的是回到京城的杨一清。
翌日他急急忙忙找到杨廷和,执着手说道。
“杨阁老,你看呈上去折子怎么没个动静?若是户部再不拨发军饷,怕是鞑靼还没来,军队先哗变了!”
“你先别急。”杨廷和示意其冷静,“有话坐下来慢慢说。”
杨廷和弘治十八年入阁大学士,今年三月在经延上说了一句亲贤臣远小人得罪了刘瑾,五月被打发到了南京任吏部左侍郎,处于半退休的状态。
一直到七月,正德小皇帝终于想起来这个托孤大臣。偶然问起一嘴后得知杨廷和在南京吏部半退休,大手一挥直接给升到了南京吏部尚书。
在调任回京之前一般都会有这样一个升迁的操作,果然,八月,杨廷和再次回到京城。而此时,内外廷之战早已经结束。
回到京城的杨廷和面对的是一个势力膨胀到前所未有地步的内廷,刘瑾几乎一个人做到了只手遮天。
距离弘治帝去世不过短短一年半的时间,阉党已经成长到了如此恐怖的体量。饶是杨廷和再湖涂,此刻也看出了一些端倪。
本该在其中扮演重要角色的小皇帝,一直用年幼贪玩荒唐无度示人。可若是没有小皇帝的授意,区区一个阉人何以坐大?
明白过来的杨廷和,顿时心冷了半截。脾气也不再和以往那样尖锐,老老实实的低调做人。他也明白现在刘瑾势头正旺,小皇帝也只信任刘瑾。
这个时候无论文官们做什么都无法动摇刘瑾在小皇帝心中的地位,反倒是可能适得其反。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待,等待着机会出现。
刘瑾这人狂妄,睚眦必报,等到小皇帝对他的信任产生动摇之时,就是奸臣刘瑾的死期!
“杨阁老,不能等啊。”杨一清虽是个文官,但比武将还更有魄力。
自他接任三边总制之后,大明溃烂已久的边防又再次续命成功。可以说,若是没有杨一清这道最后的长城,鞑靼早就打进来了。
弘治十五年时,马文升任吏部尚书,第一个推荐的人是刘大夏。而刘大夏任兵部尚书之后,第一个推荐的人就是杨一清。
这几个人都是实打实的牛人,有着丰富的基层实践经验。每一个人都在大西北扎根过,对大明的边防几乎是了如指掌。
而那时,弘治帝也问过秦墨关于兵部尚书的人选。秦墨说了两个人名,分别是刘大夏和杨一清。
现在活跃在大明边防的只剩下刘大夏了。马文升在一些官员考察问题上与阁老产生了矛盾,最终被弹劾退休。
马文升确实也存在一些考察不公的情况,倒也不太算冤枉,但人在朝堂又怎么可能清清白白。党争的结果是,只剩下杨一清还在活跃了。
刘大夏刚正不阿,对各地的镇守太监实行裁撤,最终落了个回家教书的下场。
整个大明朝堂,一朝天子一朝臣。
强势的大文官都已经退休了,各部的老大人下野,这也导致朝中没留下几个老资历。新入场的人更不敢和刘瑾叫板,甚至主动滑铲跪舔。
“不能等也要等。”杨廷和打断杨一清的话,提醒说道,“户部不回你的折子,极有可能是扣在刘瑾那了。”
“户部不应该呈给内阁吗?”杨一清懵了。
他知道刘瑾在京中权势极大,但却没想过内阁竟然也要将折子送给一个宦官查阅。荒唐,实在是荒唐至极。
“你回京不久有所不知,内阁早就是阉人的狗了。”杨廷和瞥了他一眼说道,“户部的折子送入内阁,内阁再把折子送给刘瑾。”
“你这样空手向刘瑾要钱要粮,以他的性子,要是能给你那才真是见了鬼了。”
“阉人实在可恨!”杨一清握紧了拳头,咬着牙说道,“前方的将士们吃不饱穿不暖,这些阉人锦衣玉食的供着。”
“鞑靼部在前年死了不少人,云中伯把鞑靼大本营给烧了,还杀了个济农。你知道达延汗那老家伙才几个儿子,这下子死了一个。”
“先帝驾崩之时,若非花马池城池修筑完毕,你信不信那达延汗那老家伙就敢带着人马南下!”
“两年,已经过去两年了!”杨一清叹气说道,“河套时常有鞑靼兵马劫掠,对大明防线虎视眈眈。”
“杨阁老,不是我夸大其词。和鞑靼那群疯子打仗,我大明的兵士几人甚至七八人才得以战胜一人。”
“如非这群疯子土地不够,非得打过欧逻巴洲去不可。”
闻言,杨廷和也叹了一口气,宽慰杨一清说道。
“户部若是没有刘瑾的首肯,这批银子是发不下的。况且现在京中局势紧张,关于荧惑守心的谣言四起。”
“就算是贪玩如小皇帝,估计现在也是惊魂不定。”
“怪事,这等传言如何会有人相信?”杨一清并不在意,只觉得大题小做,“从哪里传出来的?”
杨廷和没有立即搭话,而是先深深的看了一眼杨一清,说道。
“钦天监正,张春明。”
闻言,饶是杨一清也是心头一震。钦天监正,难怪.......如果钦天监正的话被当成谣言,那就没有真相了。
“那他人呢?”
“失踪了。”
“失踪了?”杨一清本能的感到了一丝不对劲,他与杨廷和对视了一眼,也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深意。
“这好好的怎么会失踪.......”
“现在纠结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纸包不住火。”杨廷和眼里露出深深的忌惮,“消息传出不过短短两天,北直隶衙门传来消息,霸州有一处马贼揭竿造反,一夜之间数千农民响应。”
“打着讨伐刘瑾的旗号,要清君侧。”
“怎么会这么快!不该如此啊!”杨一清眼里露出震撼之色,“霸州之地,如何能有如此多人响应?”
“呵,天下的百姓没地吃饭,除了造反还能做什么?”杨廷和说道,“刘瑾的胃口越来越大,下边的人赶着往上送好处。”
“这钱哪里来?不就从农民的田地上来吗?没有田地,百姓没法吃饱饭,活不下去了不造反也是死,造反也是死。”
说到这,杨廷和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杨一清明白。
横竖都是死,不如造反了。
“不止是霸州,除州,并州,靖安、万年,东乡,每个地方都有大大小小的造反。”杨廷和摇了摇头说道。
“拜那位云中伯所赐,今年的年关别想好过了。”
“云中伯秦墨?此事与他有关系?”杨一清并不清楚其中缘由,多问了一嘴。
“当然有关系,钦天监正张春明就是他向先帝举荐的。”杨廷和瞥了一眼杨一清,“此事如此蹊跷,若是与秦墨无关,老夫这么多年的官不当也罢。”
“云中伯......”杨一清喃喃两句,皱着眉说道,“此刻他节制大同,既然如此,陛下为何不直接召见他?”
“谁知道呢?刘瑾比我们更清楚这件事是不是云中伯所为。而且,云中伯也是阉党,与刘瑾有着不少的猫腻。”杨廷和说道。
“刘瑾在这个时候装湖涂,谁又会直接捅破这层窗户纸?”
“难不成这秦墨手里有刘瑾的把柄?”杨一清问道,“那刘瑾更应该对秦墨下手才是,为何迟迟不发难?”
“要不,老夫亲自去大同走一趟?”
这次,杨廷和没有说话了。他抬头盯着杨一清,说道。
“杨大人,时机未到。”
“这天下纷争四起,外敌虎视眈眈。鞑靼小王子达延汗对云中伯恨之入骨,时时刻刻想着攻破大同。”
“若是这大同府没有了秦墨,仅仅靠一个代王是抵挡不住鞑靼的。”
“可若是这张春明此举是秦墨指使所为,那云中伯就是在行谋逆之事。”杨一清眉头紧皱,“大同乃是大明边防重镇,难不成我们要看着他一步步作大,成为下一个刘瑾?”
“万一,万一这秦墨和刘瑾这阉人联手又该如何?”
“他们不会联手的。”杨廷和说道,“秦墨也是托孤大臣,不可能与那刘瑾同流合污,或者说根本看不上刘瑾这阉人。”
“杨大人,你守着陕西道。若是有一天鞑靼入侵,宁夏的骑兵一天时间就能赶到大同,也好庇佑这大明疆土。”
“这秦墨不除......”杨一清还是有些不甘心。
“要与大局为重。”杨廷和沉声说道,“大明武将里,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能让鞑靼胆寒的人,百年内可能只有秦墨这一人敢深入漠北厮杀。”
“只有疯子能抵抗疯子,马贼造反,终究会被各道府县镇压下去。可鞑靼一旦渡过了阴山,入了我大明河套,那就是家国大事。”
“祖宗留下的疆土,说什么都不能丢在我们的手里。再等等,刘瑾一旦伏诛,那秦墨也走不出大同。”
大同府城外,三千人冒着严寒搬运木材。
秦墨站在一处山头,眺望着荒地上不停移动的小黑点。只需要十日,地基将会打成,一个月之内军工厂流水线将会在此处拔地而起。
在这一天到来之前,他需要尽可能的多的搜集人口,只有人能养地。有人才有粮食,才有军队。
两天之内,大同城带兵的总督换成了沉三,军中的骨干都是王氏子弟。大同右卫的麻氏,左卫的李氏都投在了秦墨麾下。
红缨覆雪,这天下人人皆是怒龙,呼风唤雨,有人注定黜落,有人总是能逆势而上。
第二百三十章 除夕
年关除夕将近。
正德元年急急忙忙的即将走完全程,这一年并不平静。新帝端坐朝堂,不染风雪,外廷地震,内宦摄政。
但仍旧有人新婚燕尔,有人生离死别。大明朝的百姓对京城的事情一无所知,抬头看不见天子,低头只有心中那一亩三分地。
王卿婉提前两天从王氏族地来到了云中伯府,载着年货的车马跟随着,足足有两大马车。她也清楚,自己家里那位估计连年关是什么都忘了。
若是指望着他关心什么除夕,那就等着大眼瞪小眼了。
转眼小半年过去,二娘一直在王氏驻地操持着生意。云中伯府之下的三个实验室的产物都交给了王氏经营,光是白糖和玻璃就足够王氏忙活好一阵子了。
水泥倒是也有,但是并不对外售卖。
如今天下的局势,水泥问世之后若是流到了对手的手里,并不是一件好事。
半年的时间转瞬即逝,二娘与秦墨相见还是在盛夏,中途断断续续团聚过几次。但两人都忙,并没有待太久就匆匆而别了。
算起来,中途倒也没有刻意避子,二娘也没有那么快就怀有身孕。对于她个人而言,早生晚生都有好处,一切随缘了。
王氏的重心,一面是家族生意,另一面是军中的王氏子弟。大同五万将士,大部分的骨干如今已经换成了王氏子弟。
军中虽有不满,但好在也能服众。总兵在轮换中也换成了沉三,吴兴沉氏来了不少子弟,填补了军中无亲兵的空缺。
其中少不了刘瑾在其中拍板的关系,秦墨被认定为阉党几乎也没有什么可冤枉的。若非没有刘瑾,秦墨也不可能让王氏在军中独大。
要知道大同的麻氏与李氏都是将门世家,虽比不上云中王氏历史悠久,但是相比于辉煌不再的王氏,两氏族在军中的影响力比王氏要大得多。
武将并非文官那般讲气节,大同右卫的麻氏与左卫的李氏都是识时务者。对于秦墨也是钦佩的,自然而然就归于了云中伯门下。
武将归于文官门下在明朝中期并没有什么奇怪的,若是再往后三十年,戚继光也会败在张居正的门下。
朝堂凶险,若是没有文官庇佑,挨打了都没个说话的人。况且在这大同这种地方,麻氏和李氏也想要壮大自身。
这明主难遇,好不容易碰见一个狠人。这近水楼台先得月,不投靠那还等什么呢?他们也看出来了这云中伯非等闲之人,不投靠就等着被清理吧。
总之,正德元年过的异常的坎坷,好在结果是好的。
第一次前往云中伯府,饶是二娘也被吓了一跳。
从外边看,重修过门头的云中伯府散发着无尽的威严。八字大门,青面獠牙的兽首,令人牙酸的沉重木门打开。
影壁上挂着染血的铠甲,还有一柄缺了口断刀。
内门站着四个着棉甲的军士,腰间配刀,怀中持枪。看见来人也只是,纷纷将目光转了过来,齐齐行礼问好。
冷飕飕的肃杀之意扑面而来,让上前搬货物的小厮也是紧张不已。
可再往里走,又是另一番光景。
庭院森森,一两个老仆迟缓的在庭院里进行日常的洒扫。院子里几乎没什么东西,山水园林皆空。
饶是二娘早有心理准备,还是被吓了一跳。
太冷清了,甚至可以用荒凉来形容云中伯府。没有假山水,也没有什么装饰,一眼望去就是一览无余的简洁。
总的来说,就是该有的都有,要什么都不缺,但是多余的东西一点点都没有。院子像是个校场,而不是庭院。
“大小姐,这.....”问秋也愣住了,心道这云中伯府还真是......一言难尽。
二娘也是扶额,挥了挥手说道。
“先把东西放在那把,等他回来再说。”
说着两人走入了内院,经过书房之时,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一个白眸的女子站在门口,看了一眼路过的二娘和问秋。
二娘与问秋也停住,认出了林出岫。
对于林出岫一直跟着秦墨这件事她们也是清楚的,许多决定甚至事务都是林出岫在替秦墨做决断。
这个女人常年待在书房,极少出门,以往有人找都是隔着门说话。除去搬运文件的小厮外,几乎没什么人见过这个云中伯的智囊。
说是智囊也有些勉强,事实上,云中伯府可以没有秦墨,但不能没有林出岫。反正秦墨也是常年不管事,遇事也会和林出岫商量。
二娘其实和林出岫没什么正面交集,但从平常的行事来往中也能感受到眼前少女有多么聪慧。唯一不好的就是脸太冷了,像是冰块一般。
还没等二娘开口,面无表情的林出岫先出声了。
“啊,你们来了?”
这语气有些主人的意味,问秋眉头下意识的微皱。二娘倒没什么反应,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明天就除夕了,想来这府上也没准备,索性把年货带来了。”
“除夕?”林出岫愣了一下,看来是真忘了。
“年货已经让下人放在外头,也不知道放哪里合适。”二娘说道,目光望向了林出岫,“妹妹你看?”
“我?”林出岫说道,“我也不清楚,这府上的事情我都不管的,这个可能要问陈伯他们。”
林出岫的目光搜寻,指着院中洒扫的老仆说道。
“这些老仆耳朵不是很灵光,做事却很有条理。以往也从未准备过什么节日,都是简单操办了。”
“嗯。”二娘点了点头,“那我叫些人过来,想来人多了对这些老仆也是一种负担,过于操累也不好。”
“好。”林出岫只应了一声好,转身又回了书房。
问秋站在一旁有些目瞪口呆,看了看二娘又看了看大门紧闭的书房,不由倒吸凉气小声说道。
“小姐,这真是个怪人。”
“是啊。”二娘点了点头,脚步轻掠,并没有在此停留。
秦墨是傍晚回来的,看见王氏的车马停在门口也是一愣。转而在老仆的提醒下想起了明天就是除夕了,而后又释然了。
回到内院,二娘正坐堂厅里看书,厅内点着炭炉。二娘一身白色绒袄,手里抱着一个汤婆子。
察觉到声响,二娘微微抬起头,正好与秦墨的目光撞上。
二娘的古井无波的眸子撞见秦墨的瞬间就软了下来,红唇微微抿起,一副不怎么开心的模样。
“怎么不进里屋坐着?”秦墨哈了一口寒气,笑着问道。
“你的屋子,总归是要问过你。”二娘认真说道。
秦墨又笑了,咳嗽一声,开玩笑说道。
“我们成婚数载,倒是越是像陌生人一般生份了。”
二娘闻言有些生气,盯着秦墨问道。
“夫妻之间恭敬,怎么又是生份了,我虽是你的妻子但也并非能随意做主。进屋事小,失礼事大,这与成婚几载并无关系。”
“此事在心里恭敬即可,倒也不必事实如此。”秦墨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随口说道。
“夫君此言差矣。”二娘摇了摇头,眼里闪烁着少有的固执,“圣人尚且论迹不论心,在心里恭敬,行为却是放荡又如何能行?”
“正因为是成婚数载的夫妻,更应该礼恭,绝非执亲情之匕伤害亲近之人。”
见二娘有些生气了,秦墨也走了过去抱住了二娘,说各种好话好生哄着。费了一番口舌纠缠,这才将事情平了。
他倒是也没想那么多,或许在自己那个时代,亲密的人并不需要举桉齐眉。也极少人会对自己的另一半用心,得到反而不珍惜者比比皆是。
想来不是遗憾太多,只是不会相爱的人太多。举桉齐眉变成了试卷里的成语,甚至成为了人们耻笑的对象。
二人分开,眼里各有欢喜之意。即使这桩婚姻来得突然,却并不让人意外。中间也经历了不少的坎坷与误会,但终究还是和解了。
从王府院中一瞥,再到秦淮一叶舟。夜风糯糯,月照船如雪。或许那时两人都不会想到,真的有一天会新婚燕尔,举桉齐眉。
对于二娘来说,不幸的是秦墨成了她的樊笼,圈住了她的野心。幸运的是,这个樊笼足够大,大到笼罩天地。
两人相视一笑,宛若密友重逢,互相调笑了起来。
又是一阵打闹,而后又各自去了洗漱。
云中伯府太空了,许多房间都有剩余。即使王氏的下人在新年时暂时住进来也没什么问题,房间绝对是够的。
秦墨的房间在中间的北房,与林出岫的书房隔着不短的距离。北方洗漱的房间一共有两个,倒也不用担心天冷轮流或是等待。
府上的煤炭供应是足够充足的,老仆早早的将热水备好,以供主人使用。
洗漱完之后,夫妻二人共同坐在桌前,说了一阵家长里短的话。事实上都是二娘在说,秦墨在大同没有亲族,也就没有了这方面的烦恼。
说着说着,秦墨将手探向了二娘怀里。二娘脸羞红,伸手软绵绵去推却没有推开,被秦墨抱在了怀里摆弄。
细看之下,秦墨这才勐然发觉自己怀中美人的姿色有多明媚。似乎从认识二娘开始,秦墨见所有的女子没再有过惊艳之感。
他伸手,似乎能察觉到二娘砰砰的心跳声。
一时间秦墨不由玩心大起,想起了某个书中的情节,不由凑近二娘耳边问道。
“为何二娘心跳如此剧烈?是和我同样的激动吗?”
二娘是王卿婉的乳名,平常秦墨极少这样喊她。在这等旖旎时刻,耳鬓厮磨的轻声漫语,比任何时候都能直达内心。
她转头看向秦墨,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笑着。
一缕情丝在两人脑海里慢慢摇荡,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湖而粗糙。天冷夜深,秦墨抱着二娘入了帐。
芙蓉帐暖,水珠微烫。再次恢复清醒已经是第二天中午,秦墨起来恢复了好半天,这才记起来后半夜似乎又喝了些酒助兴。
两人都喝了不少,各自微醺,力竭之后又沉沉睡去。
翌日用过饭之后,秦墨并没有留在伯府过除夕,而是带着二娘去了军营。城中文官并没有被全部替换,但军营已经是铁桶一块。
王氏子弟的数量足够多是,把军中重要的中层位置都占了大半,牢牢的控制了大同军营里的军士。
正值除夕,秦墨也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巩固军心。
军营高台之上,二娘站在秦墨身边,俯瞰着军营里的一切说道。
“军营的人少了许多。”
“嗯,吃空饷与老弱病残都妥善处理了。”秦墨负手说道,“军中待遇是个很大的问题,如果有蛀虫,这军心则难平。”
“好在我们足够有钱,比起银两,我们更缺人,缺军中青壮。”
说着,秦墨忽然指向了一处正在训练的青壮,对二娘说道。
“看见那群人了吗?”
二娘顺着秦墨指着的那个方向看去,发现是一群训练并非那么熟练的青壮。此刻正紧张却认真的参与训练,口号喊得震天响。
“新兵?”
“对。”
“如此积极倒是少见,你用了什么法子?”二娘笑着问道。
“以班为队伍,训练合格者吃饱,成绩第一可饮酒可吃肉,管饱。”秦墨答道,“这些都是最简单也是最直接的手段,男人聚在一起自然有胜负欲。”
“喝得酒不再是普通的酒,带有荣誉感。”
二娘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列阵!”
有人高喊了一声,哗啦哗啦间,一群人手执长矛纷纷行动了起来。一列列队伍不停跑动,最终形成了一个整齐的阵法。
冬冬冬,演武场上鼓声一片。直听得人不由肃穆,仿佛这鼓声是从心底响起的那般。
“扬枪!”
又是一声怒吼,演武场上空旗官舞动着旗帜下达了命令。
全体的军士整齐划一扬起长枪。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一个声音,随之而来的死一般的沉寂令人心惊胆战。
“杀!”
一道由喉咙迸裂而出的怒吼,瞬间点燃了所有军士的杀气,手中的长矛纷纷刺出。一时间寒光在天地间炸开,道道森芒涌现。
“杀!”
“杀!”
“杀!”
雷鸣般的怒吼声,枪尖刺破空气的呼啸声,混杂在一起响彻在整个演武场上空。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与子同袍
寒冬时节,千万长矛刺起,随着三声“杀”呐喊而出,整个校场顿时杀气腾腾。带着破云的气势,令人胆寒生畏。
远处的天空雪云低垂,恐晚些时候也会落雪。
二娘一身雪白的织锦皮毛斗篷,被这校场之上军士的气势吓了一跳,不由的心惊往后退了一步。正巧撞上了其身后的秦墨,而后又心安了下来。
“练得很不错。”二娘轻声说道。
“四个月的时间能练成这样确实不错,但要上战场的话还差得很远。”秦墨压低声音以两个人能听到的程度说道。
“这段时间他们训练很苦,好在食物充足,所有的补给也从未出过错。其中的一部分人是从民众中招来的,他们为的无非就是填饱肚子。”
“若是在六个月前告诉他们要去和鞑靼打仗,他们是绝对不肯的。但是现在的话,让他们去打仗,他们或许只会犹豫。”
“这就是集体与信仰的力量,逃兵与偷懒落后的人是会被耻笑的。无论身体素质如何,只有拿出男儿的血气才能被尊重。”
“这是帝王之术?”二娘歪了歪头,难得的俏皮。
她对于秦墨想做的事情并不抵触,无论他想做什么,二娘知道她必须跟随。即使她那个丈夫有时候不着调,有时候又过于鲁莽。
但是,朦朦胧胧间她能感觉出来,站在自己身边的这个男人并不普通。他的脑子里,身体里,蕴含着能改变这个时代的东西。
无论是他那些神奇的医术,还是火器,玻璃,针头。
直觉告诉她,不要问,不要想,紧紧跟随着他的脚步。去看一看他口中的那个世界,就算希望渺茫也值得。
“不是。”秦墨摇了摇头,“这是信仰之道。”
“这些军士现在知道了何为队伍,何为情谊,何为家国。但现在他们并不知道为什么要打仗,所以需要我们告诉他们。”
“当所有人只有一个坚定的信仰,军队就将所向披靡。”
“夫君,很快就要打仗了吗?”二娘问道,目光投向了这些军士,她也知道这些军士中的绝大部分的骨干都是王氏的子弟。
他们定然也看见了她,以家族为脉络控制一支军队并非良策。但这是控制一支军队,最直接也是最快的办法。
缔造信仰,为的就是备战。
“嗯。”秦墨应了一声,目光在这些训练的军士身上扫过,沉声说道,“河北道的刘六刘七起义,千人响应。”
“这些人远在河北道,如何能跑到我们大同来?”二娘问道,“何况京营十几万人马,平定一小支马匪岂不是易如反掌?”
“一天之内是百人变成千人,三天之内就是三千人,万人。等叛军攻占县衙,府衙,响应的人会越来越多。”秦墨与二娘肩并着肩靠在一起。
“如果有一天变成了十万人,那将没有地方可以抵御叛军的进攻。”
“而且,叛军只是一部分。荧惑守心足以挑动更多人的神经,盘踞在豫章郡的宁王对小皇帝早就虎视眈眈,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战争一旦打到五月,漠北的鞑靼铁蹄也该南下了。彼时,不仅仅是大明朝面临着内忧外患,大同也是如此。”
闻言,二娘点了点头,同时也有些奇怪问道。
“可荧惑守心不都是夫君弄出来的吗?”
“咳咳咳!
”秦墨有些尴尬,立刻转移了话题,“这个说来话长,先把这场训练看完吧,等会由二娘你来给胜者队伍赐奖。”
“胜者?”二娘面带疑惑。
“对。”秦墨转头看向二娘说道,“今日并非普通的演武,而是一场比试。”
“在校场的上方有专人对下方演武的军士进行评比,各方面优胜者可得到奖赏。这军中多半都是是王氏子弟,你颁发此奖赏更能让人信服。”
闻言,二娘终于是明白了秦墨的用意。不禁白了他一眼,小声的娇嗔道。
“夫君又要拿我当挡箭牌了。”
“倒也不能这么说。”秦墨冷汗连连,“这一次的演武与规模都非同小可,奖励更是特殊,无法优胜者是谁都容易引起军中不满的情绪。”
“所以夫君这才特意把妾身骗到此处?”
“夫妻之间的事情,怎么能叫骗呢?”秦墨勉强笑了笑,二娘却不领情,抿了抿嘴,小声说了一句等着。
秦墨嘴角抽了抽,心道以前没看出来这小娘子还挺记仇的。
演武很快结束,台上的将领在秦墨的眼神授意下,大声朝着台下的军士喊道。
“获胜者队伍已出,请少夫人赐衣与武器!”
话音落下,场上的军士顿时沸腾了起来,其中获胜的队伍更是激动的又哭又笑。训练真的很苦,比他们在王氏受过的苦还要苦得多。
但好在他们熬过来了,并且比谁都要拼命。队伍里有将近一半的都是王氏子弟,听见大小姐赐衣,各个激动到嗷嗷嗷叫唤。
家族与军队的信仰此刻合二为一,融合成一种新的坚不可摧的信仰。就算此时让他们漠北杀敌,他们也将毫无怨言。
赐衣自然不用二娘亲自一个个赐给他们,只是象征性的赐给一人,其余的装备会有专人给与他们。
而这些装备并非甲衣,而是特殊材质的防护衣与头盔。在这天寒地冻的大同,仍旧能达到保暖与防御刀砍的作用。
这些战术衣都是实验室的产物,目前还没法批量生产,只能等到一个月后军工厂流水线建造完成后才可大量生产。
这些战术衣并非完全摒弃了铁甲,也有些一些稍微次一些的新型甲衣赐给将士。只有少数身体素质优良的人会得到装备,转而进入一个特殊的小队里。
针对每个不同的军种,还会有其余的甲衣即将问世。在此之前,这些特种战术衣也算是能调动全军积极性的香饽饽,毕竟没有人能抵抗一套从头武装到脚的战衣。
火器则是枪械,军中能得到枪械的人极少,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当然,军中已经有三分之一的人开始打靶训练。
好兵都是子弹喂出来的,目前子弹的储存量并不多,还是得等到流水线建造完毕才能做到全面覆盖。
可即便如此,得到装备的军士仍旧是兴奋不已。而那些没得到的军士更是眼热,听到台上将领宣布半个月后的下一次演武之后,那些人的眼几乎都闪着绿光。
“其实以后每个人几乎都能配备上,只是现在暂时做不到,还得能西边那个工厂建造完毕并投入使用才行。”秦墨凑近二娘的耳边说道。
二娘没见过那些装备,光是看着也有些新奇。火器倒是玩过一些,当时给她的感觉只有震撼,完全刷线了她对火器的概念。
比起性能不稳定,装填火药麻烦的燧发枪来说。与这里的火器相比,它们简直就是烧火棍,甚至连烧火棍都不如。
最起码烧火棍能稳定点燃取暖,燧发枪却会随着空气中潮湿程度等各种因素而报废,成为一根废铁。
“夫君倒是早就计划好了。”二娘瞥了秦墨一眼,幽怨的说道。
“额,这个......”秦墨忙将二娘拉到身旁,说道,“还剩一道赐酒肉了,今天是除夕,等赐完酒肉,回去的路上我再与你详说。”
“好。”二娘点了点头,一副温婉的模样,乖巧配合。
“今日除夕,除值守者每人可得两碗酒!”将领宣布道,“肉管够,今夜可吃肉痛饮!与诸位一同除年!”
演武场上的军士又是一阵欢呼,进了这军营开始饭管够,每天都有肉吃。对于他们来说,这已经足够奢侈了。
军中许多人就是奔着参军吃肉这条来的,为的就是能饱腹。又或是减少家中口粮的负担,还能赚饷银补贴家用,更能吃肉。
大同本就是纷争频发之地,鞑靼入侵时有发生。几乎是每过几年甚至是每一年都有鞑靼骑兵来强夺粮食,毁坏农田。
如此一来,在这苦寒之地能得个温饱已经是不容易的事情了,更不要说什么喝酒吃肉了。大部分的人家即使过年也不一定能有肉吃,更别提酒了。
粮食都不够吃,怎么舍得用来酿酒呢?
此时,一骑从远处而来,披着白袍的将军下马。匆匆赶到台上,在秦墨面前半跪行礼。来人正是沉三,行礼即刻又被秦墨虚扶而起。
“公子,属下幸不辱使命!”沉三沉声说道。
“人都带回来了?”秦墨问道。
“带回来了!”
一旁的二娘听得满头雾水,看了看秦墨又看了看沉三。后者也看见了二娘,或许是因为二娘裹着厚厚的袍子让沉三一时间没认出来。
“沉三见过小姐。”
在南京城里,沉三就是这么称呼二娘的。在南直隶的王继府上,二娘是那个二小姐。出了南直隶入大同,二娘就是云中王氏共同的大小姐。
各论各的,并不冲突。
就像是沉三私下里喊秦墨公子,在人前则喊伯爷一样。
“你们在说什么?”二娘问道。
“回禀小姐,属下刚从吴兴沉氏带了一批人过来。”沉三抱拳说道,“十五年前,吴兴沉氏在大同的子弟都死在了贺兰山一战之中。”
“那时候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此后我无脸再回吴兴。再也没脸面对吴兴沉氏父老,只要一踏上那片土地我就会想要那一日黄纸洒满幻楼港的情景。”
二娘点了点头,看着沉三又问道。
“所以,你这次回去是为了......?”
“报仇!”沉三咬着牙激动的说道,“家恨国仇,此次我定要带着吴兴沉氏的子弟和鞑靼决一死战!”
“十五年,吴兴沉氏子弟时刻都没能忘记这份仇恨。只有我一直在逃避,不愿意让沉氏再去大同送死。”
“可公子告诉我复仇的机会来了,兄长们的尸骨留在了贺兰山,我定要将他们带回家!”
沉三说完,二娘也大概明白了。
这是要准备打仗了。
可先跟谁打,怎么打?物资有没有保障?其余八个藩镇会如何看待大同备战?山西布政司那边会有什么反应,更重要的是三边总制杨一清的态度是如何?朝廷的态度又是如何?
一系列的问题钻入脑海,让二娘隐隐有些头疼。
好在她也没纠结很久,二娘看着沉三已经离去了。秦墨站在了台上,冲着下方安静下来的军士正在说着什么,不由侧耳听去。
“我要告诉你们一个消息,这天下谣言四起,流民起义更是数不胜数。而我们在这里训练为的是什么?”
“为的保家卫国!”
秦墨的声音透过一个特殊的装置被无限扩大,如同闷雷一般回荡在演武场上。
军士们从没见过此等手段,一个个紧张的呆立在原地不敢动弹。在这个说话靠吼的年代,扩音对他们来说还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手段。
此刻秦墨的声若雷鸣,中气十足,说出的话自带一层撼人心魄的力量。
“叛军在大同城外活动,时刻准备着掠夺百姓甚至攻城。他们起义,只是打着对抗朝廷的口号鱼肉乡里。”
“因为他们不敢,也根本不知道如何对抗朝廷。更不知道,漠北的鞑靼骑兵时时刻刻盯着我们,只有一丝机会,他们就会南下攻城!”
“大同是我们家,可朝廷压榨我们,土地剥夺换成银两,送给京城里的太监。城外的叛军想掠夺我们,让他们喝酒吃上肉。”
“鞑靼想要攻破大同,将我们屠杀殆尽。他们恨不得饮大同军士的血,吃我们的肉。杀光我们的家人,朋友。”
“可大同城里却无人能做主,甚至要看一个太监的眼色。我们军队孱弱,经济破烂不堪,吃不饱饭。但这并不是原本就是这样的,大同并不穷,只是人为的。”
“没人在乎朝廷是不是被一个太监掌控,也没有人在乎大同是不是任人宰割。口粮被抢走,妻儿被欺凌也没有人敢站出来!”
“这一切都是因为没有人想过要站起来,抬起头面对一切。你们手中的剑和枪是用来杀敌的,用来保护家人的。”
“这是我们每一个人都能做到的,就像刚刚那样。”
“扬枪!”秦墨突然怒吼一声。
数万军士几乎是下意识的执行命令,整齐划一扬起长枪,口中不由自主的轻声喊道。
“杀!”
“杀!”秦墨吼道!
“杀!杀!杀!”卡在军士喉咙间的那道煞气被吼出,顿时整个人都变得清明了许多。
秦墨方才说的那些话,慢慢进入了他们的脑海之中。有人开始思索,有人心中的热血也慢慢沸腾了起来。
为了吃肉,为了保卫大同保卫家人,他们意识到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像刚刚那样。扬枪,杀敌!冲锋!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二娘在秦墨身后,喃喃念了一句。
第二百三十二章 驱狼吞虎
军士之中,有来自民众的普通人。他们听不懂太监经济之类的话,但他们知道日子越来越难过了。
土地没了,粮食没了,家没了。
为了喝酒吃肉,他们只能拿起手中的武器去拼杀。
但其中也不乏出身虎贲的将门子弟。王氏的子弟再多也不可能覆盖全军的将官,也有许多来自麻氏,李氏,陈氏的子弟。
这些人世代与鞑靼打交道,打过瓦剌也先,同样和朵颜部落交过手。近百年来,皆是与鞑靼作战,吃过不少的苦头。
偏偏朝廷对他们也不闻不问,想要靠建立军功上位简直不可能。刘瑾当权,武将上位只能靠上贡银钱。
可在这苦寒之地,就算是倾家荡产挤出的银两送入京城也不知道能不能听个响。这样的日子已经够窝囊了,偏偏天下乱军四起。
在这个世道,他们这些年轻的将领很清楚,空有口号是没有用的。他们需要一个有钱,有权,行动坚决的领头羊。
时局动荡,朝廷仍旧是那个朝廷,只要不是造反的事情,他们都能做。
秦墨已经说的很清楚了,练兵是为了应对来自背后的叛乱造反军,是为了抵御即将南下复仇的鞑靼。
鞑靼最恨的人就是杀了他们济农的云中伯,待到鞑靼南下,大同定是首当其冲。拥兵备战很合理吧?
来自背后的农民叛军虽然现在还不成气候,但总有一天会抵于城下。为了保护大同府的百姓,佣兵自卫没毛病吧?
再说朝廷都没意见,那就是默认了。
山西布政司离大同并不远,真要是有意见,兵马就直接过来了。现在没有动静,不是最好的证明吗?
将领们很懂自我催眠,完全无视了九镇之中唯有大同有杀伤力超强的枪械。选择性无视这里供给他们的稀奇装备,比京营里那些兵油子的装备还要好。
嗯,很正常,很合理。
百里外宣府镇的兵丁不要说喝酒吃肉,连吃饱都是个问题。这边军本就是靠军田为生,战时为兵,闲时为民。
可权贵与太监连军士最后的活路都给霸占了,军田被夺,大明朝难道指望着人家一个月最多挣几钱银子的兵丁卖命?
脸呢?
而秦墨之所以能以一己之力占据这幽云十六州之中最重要的云中,无非就是三点。有人,有权,有钱。
这三天非常的务实,放在哪一个朝代都是拥兵自重的藩王。
云中在北魏就是都城,大同的城墙经过明朝徐达之后众多将领不停的修筑变得坚不可摧。高墙,重兵,强权全都齐活了。
论权势,秦墨在这大同府做过巡抚,封过伯爵。治过学,守过城打过战。论带兵打仗,连蛮横的鞑靼都被他疯子般的打法打得至今不敢南下。
京城里刘瑾对秦墨也是忌惮不已,就算秦墨背刺了刘瑾一刀,刘瑾也没说什么。
论人,王氏、李氏、麻氏子弟都是他的附庸。将门归心,年轻的将领把持住了军中重要的位置,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乱。
论有钱,秦墨可太有钱了。王氏的生意,南直隶的酒楼。实验室里哪一样东西拿出来都是惊世骇俗的宝物,更重要的是秦墨现在已经完全没有顾忌了。
军士们知道在这有酒有肉,云中伯是来给他们争取利益,是站在他们一边保护他们和家人的,这就够了。
将领们知道秦墨有权有人有钱,嗯......别说是拥护了,叫老爷都成。
摸过一次热武器之后,没有一个人能拒绝秦墨。就算给他们再多是美人钱财,都极难动摇他们的决心。
演武场上军士齐齐喊出三声杀,现场的气氛瞬间调动了起来。
说完这些,秦墨也没多说什么。其实说再说都不如酒肉来得直接爽快,苦练了四个月,他们也终于能在除夕这一晚好好放松放松。
“传令!赏酒!赏肉!”
霎时间,军营里传来阵阵欢呼声。压抑许久的情绪得到释放,每个人脸上都是欢喜的神情。在往年也有酒肉赏赐,但管饱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况且军营里上至将领下至兵丁都知道,自打云中伯接手军营之后,就连看门的狗都肥了几斤。说是酒肉,那就绝对是上好的酒肉,绝非那些下等的肉。
解散之后,秦墨带着二娘回到了营帐。
卫兵点上了碳炉,帐内的温度瞬间高了不少。二娘没有解开织锦皮毛斗篷,只是安静的坐在一边。
直到帐内只剩下两人,秦墨给二娘倒了一杯热茶,二娘这才开口问道。
“夫君可以说了吗?”
她指得是刚刚秦墨在演武台上的时候说过的,容后再跟她细说的事情。她也有一肚子的疑惑,想知道秦墨到底是怎么想的,想要做什么。
“此事说来倒也复杂。”秦墨给自己也倒上一杯热茶说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先帝驾崩之后,小皇帝并不喜欢我。”
“小皇帝吗?”二娘双手握住了温热的茶杯,说道,“他几乎不喜欢所有的托孤大臣,除了杨一清和杨廷和。”
“他们是温和派,杨一清更是一心扑在边防上,在小皇帝眼里就是个做实事的老大人。至于内阁.....”
二娘没有往下说了,内阁成员的下场已经很清楚了,两个辞官回家了。只有一直温和代人的李东阳还留在朝中。
华盖殿大学士的名头被焦芳得去,倒也是件荒唐事。
“如果天下太平安乐,我倒是不用躲在这平城。可惜这天下已经出现了颓势,要我这样干看着实在有些难受。”
“我只是想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但皇权不让,百官也不让。所以我只能往前一步了,把他们锁在笼子里。”
“造反?”二娘问道。
“差不多。”秦墨说道,“我若是造反,倒也不是没可能当皇帝,但我不觉得我会是一个好皇帝。”
“我想以一种更好的方式进行,拯救大多数人的一场斗争。”
“什么方式?”二娘看着自己夫君,问道。
“革命,建立新世界,抢先一步占领航海权。”
“改天换地有时候需要经历很久的时间,或许我这后半生都将在无限的征伐中,等坐上皇位已经垂老之年。”秦墨说道。
“而且大明现在的状况远远没到灭国的地步,顶多是大厦将倾。所以,如果造反的话,或许会面临想象不到的艰难状况。”
“只要一天没坐上皇位,就不算是成功。如此一来可能没等到登基后改变大明,大明早就在战争中无力回天了。”
“嗯,大明国运气数未尽,此时造法并非明智之举。”二娘点头说道。
“但是我已经没有时间等下去了。”秦墨叹了口气说道,“与其造反,不如从割据藩镇。明行臣子道,暗地里建立一个新世界。”
“百姓不在乎谁做皇帝,天下还是一个大明就够了。对内兴起战争并不一件好事,我要做的是吞并。”
“从云中开始,一步步吞没,稳扎稳打的向着南下推进。”
“据险以守,恐怕会给人留下话柄。夫君,如此一来,只要朝廷认定我们是反贼,恐怕我们的处境就危险了。”二娘认真说道。
“彼时就算夫君有万般能耐,但人言可畏。不怕强敌,只怕内部先瓦解了。朝廷只要废一些兵马,可能就能将我们平了。”
二娘说的很在理,这个时代,皇权天授,神权皇授。如果秦墨在扩张的过程中,内部出现了叛徒那就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要知道秦墨花了多长的时间接受大同,也才将大同弄成一块铁板。饶是如此,他也不敢直接说出爷爷我要造反这种话。
即使大同的将领都心知肚明,自己跟着的这个云中伯是个逆臣。但都保持着默契,谁也没先开口捅破这层窗户纸。
但总有一天,窗户纸还是要捅破的。
到那个时候又该怎么办,怎么说服一个大同的民众?区区一个大同都分外棘手,更不要提其余的藩镇了。
在古代造反真是个技术活,要么生在王朝末年,造反初期可能会顺利一些。但同台竞技的对手也多,谁当皇帝得争个你死我活。
若是生不逢时,恰好生在王朝气运未散之时。那造反的难度将直线上升,即使朝廷腐败,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无论如何努力,数十万的兵马一来,哦豁,又开始投胎。
“这些我都考虑过。”秦墨饮了一口茶水说道,“纵观各朝农民起义,能成事者寥寥无几。其靠着掠夺来的财物充实军队,靠着不切实际的欲望驱使起义军前行是不长久的。”
“能够支撑我们完成大业必要有坚定地信仰,让所有人都相信的信仰。其次就是生产力,钱和粮食。”秦墨说道。
“信仰先是后话,此时还未到时候。至于生产力,这一点可以通过科技去提高。”
“生产力?科技?”二娘听不懂这些词汇,只是觉得秦墨说的很笃定。
“例如枪械,玻璃,实验室里生产出的各种事物都是科技的产物。”秦墨解释道,“这些东西虽小,但能让大同的百姓人人吃饱饭。”
“吃饱了饭才能有信仰,我们拯救百姓,是为了唤醒他们。让他们有共同的信仰,从而自己拯救自己。”
“况且我们不是普通的农户,不需要带着人到处掠夺,也不用冲击朝廷。即使我这般行事,朝廷仍旧能容我。”
“鞑靼南下在即,各地纷乱不断。大明需要有人守边,”
“朝廷软弱,只要我们能夺取幽云十六州大部分的地盘。朝廷更不是不敢对我们动手,一切的利益都可以争出来。”
二娘听了半天,越听越熟悉,皱眉问道。
“节度使?”
此问可谓是一针见血,秦墨之所以愿意对二娘袒露,不仅仅是因为她是自己的妻子。更重要的是,她很聪明。
“对,节度使。”秦墨点头,“一个从所未有强大啊节度使。”
“我们所处的位置,拥有的兵马,即将建成的大型实验室与工厂。所有的一切都能把大同再度武装成最强的藩镇,甚至能够驯服鞑靼。”
“这大明九镇,大同将冠以群首。”
二娘思索了半天,点了点头,说道。
“可行。”
“民财军,三权都握在夫君手里,大同伸手可握。”二娘慢条斯理的说道,“王氏会无条件的跟随夫君,军心可稳。”
“大明九镇,数大同为首,如今在夫君的经营下。无论是兵马还是财政都将冠首三军,拥有财政,百姓可拥。”
“人马,钱财,还有夫君说的科技与生产力,足以建造一个天下第一城。”
“以此为营,广纳天下英才,想必天下都将为夫君口中的科技所动。为民为国,发展教育,壮大兵马,倒也能试试。”
二娘说的都在理,但她还是没真正见识过真正的科技,说的还是过于保守了。秦墨知道,但是他也把话说的太满。
现在他能做的就是尽快将军队武装完成,同时搜罗第一批人才。科技与信仰需要同时发展,广集天下人才。
趁着朝廷还没把刘瑾除掉之前,让他们维系着平衡。只要秦墨还是阉党,刘瑾不作死,大家都有几年安生日子。
不管怎么说,刘瑾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至少刘公公活着,秦墨就是坚定不移的阉党。一旦刘瑾死了,自己就是反贼了。
但就如同秦墨所说的那样,朝廷里的文官还用得上秦墨,并不会那么快撕破脸皮。至少在这个关口上,他们并不想逼秦墨太紧。
一来各地的府衙都忙着清理叛军,二来鞑靼在外头虎视眈眈,一旦大同出事。以明军的状态,完全有可能大败而归。
京城。
“驱狼吞虎?”杨一清看着手里的纸条,不由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但愿是驱狼吞虎,而不是虎狼勾结,否则大明将面临前所未有过的强大敌人。若是因此亡国,他也将是罪人。
“只要秦墨这头狼是大明的狼,那就还有回旋的余地。”杨廷和喝了一口热茶,缓缓说道,“他是个聪明人,不会走那条路。”
第二百三十三章 天下人心是粮食
闻言,杨一清吹胡子瞪眼说道。
“一国之安危怎可系于一人?谁知道那秦墨是什么人,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那人脑后反骨,就想着造反又该如何?”
“我们做臣子的应当给皇上分忧,怎么能容贪狼作大?”
杨廷和也不反驳他,反而风轻云澹的举起了茶盏饮茶。
“那杨大人你去将那秦墨平叛如何?”
“那算了,皇上还小,受点委屈也没什么、”杨一清都囔了一声,“那疯子带三百人就敢戳几万鞑靼人的巢穴,我是疯了才和他打。”
“鬼知道那秦墨底下养了多少兵马,这眼下局势还是平叛各路叛军为重。秦墨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就按大人你说的来。”
“那叫什么?”
“驱狼吞虎。”
“对,驱狼吞虎,但愿能两败俱伤。”杨一清说道。
谈话并不漫长,两人迅速达成意见之后就直接分开了。杨一清对户部也死心了,想着不如另想办法从哪里搞一笔钱应急。
两人都很默契的没有谈到宦官刘瑾,眼下刘瑾圣卷正浓。两杨也明白,凭借他们两人现在想要扳倒刘瑾并不现实。
宦官的身家性命尽数系与帝王一人之手,是生是死皆在小皇帝的一念之间。说白了,杀刘瑾就必须说动皇帝,让皇帝开口。
不然,加害天子近臣在君王的眼里与谋逆无异。
内阁文官败于刘瑾的事情给了剩下的文官们一个教训,要么就是一口气将刘瑾弄死,让他万劫不复。
要么就不要动手,按兵不动,等待时间。没有足够的把握之前,不能动宦官。
宫中大珰,说起来权势滔天。
但实际上,只要皇帝一个念头,那些整日立在殿前的侍卫就能将他们当场格杀。
杀文官,皇帝可能还要走程序,定罪下狱。但是杀太监,那就是天子家奴,生杀夺取,皆凭帝王做主。
做太监的好处,皇帝喜欢,有时候不需要太大的能力就能掌权。坏处就是风险高,例如弘治时期的李广,宠是真受宠,恨也是真恨。
秦墨也知道刘瑾的下场不会有多好,但眼下的局面是,他已经决定不和小皇帝玩了。
做一个阉党也没什么不好的,反正以后秦墨再也不会上朝了。现如今刘瑾仍旧如日中天,秦墨也能借此机会借着和朝廷扯皮。
现在摆在秦墨面前最重要的事情是,建设需要人。大同虽然有土地但打了太多的仗,人已经快打没了。
人养一方水土,水土再反哺人。
正德二年,新年尹始。
初一这一天,沉三和赵清雪、二青一众人都来了。一众人在云中伯府吃了年夜饭,空旷的院子里放烟花。
秦墨没有干什么与民同乐这种事情,眼下时局动荡。让大同的百姓过一个安安稳稳的年比什么都管用,因此大年这几天的戒备极其森严。
年夜饭上,秦墨将这段时间发生事情悉数讲述了一遍。赵清雪听得心惊肉跳,她只知道个大概,并不知秦墨去京城干过这番凶险之事。
核心班子还是那几人,只是多了一个张春明与张小棉。张小棉已经出落成少女,模样也大有变化,但在桌上还是被人当成孩子看待。
“公子,我们这是已经造反了吗?”赵清雪吃惊的问道,吃惊之余又忙不迭的给张小棉夹了一个肘子。
“小棉,吃肘子。”
“嗯,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秦墨说道,望着饭桌上的众人,“我们如今的变化你们也看在眼里,钢铁在发展,医药也在发展。”
“可我们想要做出更大的功绩,用我们手里这些成果改变这个世界却很难。”
“小皇帝现在从文官手里夺权,朝堂的权利都落入了刘瑾手里。他们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去管百姓,更不关心什么科技。”
“那就没办法了,有些事情是藏不住的。既然走了这条路,就注定与朝廷有矛盾。反正这天下也就那样,索性直接割炬一方,与朝廷对峙算了。”
“将来公子要当皇帝吗?”
“以后再说,大概率不会。”秦墨答道,“不过地方藩王是跑不掉了,这个先不着急,从改变一城一地开始徐徐图之。”
秦墨一番话,在座的众人已经明白了七七八八。
“公子,那我们现在该如何做?”沉三出声问道,“招兵买马吗?”
“不用。”秦墨摇头,“我们现在已经有一支六万人的兵马了,在九镇中也足以自保。兵在精不在多,兵马太多也会触动朝廷的神经。”
“这大同的兵马里的大小将领都是我们的人,给军士们灌输保家卫国的信仰。鞑靼当前,暂且这样维持着,慢慢可以提拔底下的兵士。”
“但是要注意一个事情,平等,平等!让每一个兵士参与到军队的建设中,让他们有参与感,并给与物质上的回报。”
“提高军士的待遇,提高他们在百姓里的地位,这个之后我再和你细说。”
“在各种决策上可以听取下方兵士的意见,但是不能让他们决定,避免极端的民主化,主动权暂时要握在我们的手里。”
沉三握着酒杯,听得模模湖湖。一个意识卡在他的喉咙里,他似乎明白了秦墨话里的意思,却抓不住核心的要素。
越是着急,沉三越是说不出口。
忽的,坐在首席的二娘温声开口了,笑了笑说道。
“夫君,这是要建立军魂了?”
“嗯。”秦墨点头,“事情太多,但是兵马并非儿戏,乃至重中之重,”
闻言,沉三豁然开朗。
他见过的精兵队伍都有着极高的待遇,里头的人每个都像是疯了一般的忠诚,根本不是那种拿多少俸禄喊多响亮的口号的乌合之众可比。
“公子,我明白了!”沉三激动说道。
倒是赵清雪听着二娘口中夫君二字有些吃味,眨了眨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二青。”秦墨忽然转头看向了一个青年。
闻言,沉默寡言的二青抬起头,喊了一声老师。
“回头你弄个东西出来,用来印刷书本的。”秦墨说道,“原理和图纸我已经写好了,你看看。”
图纸传到了二青手里,他扫了一眼,点了点头说道。
“老师,没问题,后天就能送过来。”
“印刷有了,剩下就是造纸的事情了。”秦墨对二青说道,“具体做法我并不知道,但可以让人试试用试试用木浆草浆都行。”
“城中有造纸的匠人,我回去多留意留意。”二青应声说道,“只是老师,您是想改良印刷术吧?”
“嗯,用字模排版,可以极大的减小印刷的成本。”秦墨说道,“油墨也需要改良,如此一来可以极大的降低书本印刷的成本。”
“可这样不会很费力吗?”赵清雪说道,“城中百姓识字者并不多,多找几个书生不是也一样能起到抄写的作用吗?”
“短时间来看是不划算的,但是从长远来看,我们将来占据的不再是一城。”秦墨顿了顿接着说道,“以后就要靠这些便捷的技术来印刷书本。”
“虽然这只是一些小小的书本,但是成功以后能够打破这千年来的文化垄断。书本不再贵得不敢看,识字也不再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有了这些东西,才能大批量的培养人才。”秦墨说道,“这能读起书的大明的士子都归与朝廷,那我们就让那些读不起书的人才归于我们。”
“权利的体系将不再被世家权贵完全掌控,读书识字不再是世家大族专属的事物。我们如此境地,只能行此计策才能抢来人才。”
“这小小的印刷,竟然有如此大的功效?”赵清雪微微吃惊,她是认字的,大半都是她死去的爹教的。
寻常人家想要读书写字确实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仅耗资巨大,还有可能面临着血本无归的局面。
“工业文明的曙光就在这印刷术上。”秦墨笃定的说道。
“此外,再说几个问题。目前必须掌握在手里的技术有制盐,水泥,货币。”
“水泥已经做出来了,这个目前只能管制军用,再过几年可以考虑放开民用。制盐的事情可以提上日程,目前白糖已经能批量制造了。”
“不过粮食的问题倒是迫在眉睫,以往大同府城不归我们管控倒是无所谓,如今到了我们手里就得解决粮食的问题。”
“公子,眼下这种局势,若要是买粮也不好买。”沉三开口说道,“前几个月公子撤去了一批吃空饷的,现在军营里的粮食倒是足够吃上两年。”
“买粮解决不了问题,天下粮仓半数来自苏松二地,但大同没有那么好的土地。”秦墨沉吟说道,“但这个问题反而是最重要的,过段时间,我会给想办法。”
“如今天下动乱,百姓从贼,皆是因为没地可耕,无粮可吃。都说得人心者得天下,可这人心就是粮食!”
“吃得饱就有人跟着,吃不饱,军队就得溃败,人心就得散了。大明造反贼永远灭不尽,因为总有人吃不饱。”
“那些人被镇压下去了,还可以换个地方重来,因为他们抢了粮食就能让人跟着一起造反,不造反就没饭吃。”
.......
正德二年正月,大同府城的新年过得异常的安宁。
起初城中出现过几起拍花子的事情,偷孩子的没跑多远就被巡逻的军士抓住了,当场就给棍棒格杀了。
这事情在百姓眼中倒是颇为震撼,不过好处也很明显,此后几天再也没听见偷孩子事情再度发生了。
一个新年还没过去,大同府城的百姓勐地发现城里的治安似乎变好了。这边陲之城往年混乱的景象直接消失了。
街上的是巡逻的穿着甲衣的军士,个个精神抖擞。既不抢商贩的货物,也不敲诈钱财。治安好得让百姓有些不敢相信,这个年也过得难得的清净。
初二,秦墨手下一众人离开云中伯府,回到了各自的岗位。
半月之后,谢暮所在的小院里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伯爷,别来无恙?”
“你身体如何?”秦墨问道。
“多亏了赵姑娘,目前已经没有大碍了,日子倒是也得过且过。”谢暮笑着说道,而后起身亲自给秦墨奉茶。
秦墨接过,道了一声谢,也不墨迹,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
“我需要姑娘帮个忙。”
“伯爷有什么事情是我这等小女子能帮上忙的?”谢暮也笑了,她倒是显得落落大方,“如果有的话,万死不辞。”
“那倒没那么严重。”秦墨咳嗽了一声,“我写了一本小册子,想借谢阁老的名气用用,但这件事不好直言,想先让你看看然后......”
“以我的名义递给叔父?”谢暮笑着问道。
“额,是。”秦墨点头,“若是你觉得合适,那就递给谢阁老掌掌眼,若是不行就算了。”
“这个不用担心,叔父是开明之人。”谢暮说道,“不知伯爷今日身上可带着那小册子?里头写着又是何物?”
“不过是些格物的道理,运用得当能造福百姓。”秦墨说道。
“哦?伯爷手里竟然有如此神奇的文书册子,我倒是想看看了。”谢暮附和说道。
“我带来了。”
说着,秦墨从袖子里掏出一本两指厚的书本,根本不是什么薄薄的小册子。
谢暮当时就有些尴尬,心道这特么是小册子?
她以为秦墨口中的小册子只是薄薄的几页纸,又或是十几页纸张。谁知道特么对方直接从袖子里掏出一本装订成册的书本,实属辣眼睛。
“这.......”谢暮强打着微笑。
这大过年的,自己看看倒还好。只是那身在余姚的叔父看了又会做何反应?这个谢暮就不知道了,她只能尽力先寄过去了。
其实她也明白秦墨的用意,这厚厚的一叠玩意根本不用她过目,就是想借她的手给谢迁看的。至于她,哪怕一眼都不看都行。
但出于礼貌,谢暮还是应下了。她接过那本厚厚的书,随意翻开一页,顿时脑子就轰的一下整个人呆住了。
这纸张有些不对劲,并非寻常印刷的书本。这纸张,这微小但清晰的字.......并非出自手抄也非书铺里的手艺。
第二百三十四章 哗变
“这?”谢暮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无论这书中所写是什么,都不妨碍这等印刷术的给她造成的视觉冲击。
她生在余姚,治学之乡。祖上三代都是读书人,官至内阁,叔父更是弘治朝的大学士。要是读书,她同样是饱读诗书。
可越是读书,心中的疑惑反而越多。也同样明白,这天下不是所有人都能读书识字。读书的意义也并不像书里说的那样高尚,不过是为了做官罢了。
女子不能做官,也行不得天下大事。到了年纪就得仓促嫁人,唯恐成了娘家笑柄。渐渐的,谢暮也不再较真。
反正,世道如此。
“伯爷,这书是如何印出来的?”谢暮仅仅是扫了一眼,便是出声询问道,“像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印刷术。”
“不仅如此,油墨也与寻常书本不同,更加清楚不少。”
“确实如此,这是改良后的印刷术。”秦墨出声解释道,“比起普通的凋版印刷,此法更加便利。”
“伯爷大才。”谢暮恭维了一声,她这一句倒是出自真心。
活字印刷自北宋就出现了,到了这明朝中期也算是技术成熟了不少。在富饶的苏松二地,木活字已经得到了极大的发展。
但是木活字成本高,虽然相比于凋版印字已经好了很多,但是改变并不大。读不起书的人仍旧无法企及,甚至连纸都买不起。
刘瑾掌权之后,为了讨好他所用的京城的红纸价格翻了三四倍,巅峰时更是一纸难求。士大夫对于名利如此疯狂,更不要说普通士子了。
所谓家国名利,全凭士大夫一张嘴。嘴上说着家国,心里想的全是名利。
基于对士大夫这个群体的讨厌,谢暮对于才子群体实在是起不了任何向往的心思。在她看来,做八股就是为了当官,实在太没意思。
但一想到眼前这个云中伯爷似乎也是进士出身,谢暮也不敢多言。只说着一定给叔父寄过去,便没有再看了。
秦墨倒也没在意,起身告别后直接离去了。
谢暮这里算是告一段落,他没希望着谢迁看了能有多大的反应。上面杂七杂八写了许多东西都是一些思想上的东西,并不是什么机密。
书印刷的如此之厚,秦墨无非想告诉谢迁,我有新的印刷小技巧。这是一种文化输出的炫耀,等于告诉以谢迁为首的士大夫群体。
“啊!我印刷术小成,以后印书印文书就跟不要钱似的,随便造!”
这就好比如果秦墨想告诉天下人正德小皇帝其实不孕不育生不出孩子,如果是靠谣言与口口相传,那就基本上传不远就要被菜市场斩首。
可现在秦墨等于明明白白的告诉谢迁,我以后想怎么造谣就怎么造谣,纸张与印刷的技术我已经改良了,想怎么造就怎么造。
哗啦啦的宣传单漫天挥洒,来回这么分发几次,什么言论都能四起。
要知道荧惑守心这件谣言还没发酵完呢,要是被秦墨捅出去,那天下才算得上是真正的民心大乱。
至于罪名,秦墨只要胡诌一句,荧惑守心是天上的神仙不满了,降罪于大明小皇帝,以至于皇帝没子嗣。
这玩意还真不好反驳,没子嗣在古代算是件大事。更何况是天子,天子要是没子嗣,被这么一鼓动,民心才是真的不稳。
就算朝廷想要破除谣言,那总不能让小皇帝配个种吧。再者说,正德小皇帝一生确实没有子嗣,这一点没法反驳。
当然,秦墨也就是这样想一想,并没有真的着手去办。
激怒朝廷对他并无益处,现在的局势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朝廷忌惮着他,九镇中其他藩镇同样是忌惮着大同,不敢轻举妄动。
大明内有叛军,外有鞑靼虎视眈眈。
朝廷的意愿是暂时稳住秦墨,先着手解决内部的叛乱。所有人都在等鞑靼,鞑靼才是唯一能活动的棋子。
鞑靼到底从哪开始打,是大同还是宣府,又还是宁夏花马池。
此事关系着朝廷下一步的动向以及该如何处置秦墨,是平叛还是继续维系关系。这其中起到最大作用的还是大同的六万兵马,而且是在秦墨手底下的六万兵马。
京城,内阁东边的暖阁里。
刘瑾的心腹都聚集在一起商议应对大同之乱的对策,刚刚升官的兵部尚书曹元与吏部尚书张彩坐在其中,眉头深皱。
华盖殿大学士,内阁首辅焦芳不安的坐在首座。
新任的锦衣卫指挥使杨玉本不能进入暖阁议事,但整个朝廷反对刘瑾的御史都挨了板子罚了俸禄,早就没人敢管事了。
前任锦衣卫指挥使牟斌说换就换,刘瑾揪住其一个小过错,直接给打了板子降成了一个百户。而刘瑾身边的杨玉趁机上位,夺得了锦衣卫指挥使这个位置。
“曹尚书,你们兵部是何意见?”焦芳拖上了一口气,像是叹气一般的问道。
“这......启禀焦首辅,这各地的兵马都忙着平乱去了。”曹元脸色犯难说道,“眼下河北道的刘六刘七已经攻下了安义县,人马发展到数万人,眼看着霸州已经沦陷。”
“这还能有什么余力能去管那远在千里的云中伯了,实在是分身乏术啊。”
听着能力平平的兵部尚书的哭诉,吏部尚书张彩脸色变了变。他眉头即刻皱了起来,盯着曹元严肃问道。
“这事......陛下不知道吧?”
“这等糟心事哪能让陛下知道!”曹元苦着脸说道,“刘公千叮咛万嘱咐的让我等不可泄露,我自是没敢说出去。”
“可这纸终究包不住火,难免有一天事情暴露,反倒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不是了,坏了陛下的雅兴。”
“都到这个时候了,说什么雅兴不雅兴的。”张彩没好气的说道,“这数万叛军的人马到底是几万?”
“若是能平叛就平叛,京军无法解决就调派各路兵马合围。不过是区区乌合之众,稍加镇压,想来也生不出什么事端。”
“这叛军的数目日益激增,半个月前来报是两万,昨日来报竟已达到五万之众。”曹元如是说道,“现在不知人马几何。”
“不过,这帮叛军似乎已经在移动了,看方向应该要去山东。”
“山东?”焦芳打断说道,“难不成山东也有叛军?”
焦芳的预感是对的,曹元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许多,犹豫片刻后点了点头说道。
“情况比各位大人想象的还要糟糕,山东的杨虎反了,前后纠集了一万余众。他们烧了县衙,释放了狱囚,杀了官员,到处洗劫豪绅。”
“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一个月,霸州的刘六刘七叛军将与杨虎所在的部的叛军汇合。等到那时,京城也只能拥兵防守,不能触其锋芒。”
暖阁一时间没人说话,曹元见气氛有些尴尬,不由咳嗽了一声。
“庆阳的安化王也反了。”
此话对于在座的几人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心里更是难受万分。
“这安化王在这凑什么热闹?”张彩叹了口气说道,“好好的闲王不当,赶着上前干这种掉脑袋的事情!”
“这个........”曹元环视了一圈众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曹大人有话直言即可。”焦芳催促道。
“那安化王原本是不打算反的,大理少卿周东度在宁夏屯田,替刘公敛了些财物,激起了兵变。”曹元说道。
“这点小事就反了?”张彩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这屯田官员占用军田也不是稀奇事,偏偏在这个时候反了?”
张彩所说倒是没错,大明从成化那一朝开始就积弊已深。到了弘治朝,被老好人朱右樘一搞,土地矛盾变得更加激烈了。
民田被权贵霸占,被有关系的豪绅霸占。就算是以军田为生的军户同样要被霸占田地,没有了田地还要从军,那还从个锤子军!
“还有一件事,咳咳。”曹元的脸色有些尴尬,停顿片刻后说道,“巡抚都御史安惟学外出看上了一个部将的妻子,几次用强欺辱了对方。”
“一时间军中哗然,那些部将们纷纷义愤填膺,都吵吵嚷嚷着要宰了那御史。安化王干脆就趁着这个机会起兵反了,目前应该还在整军之中。”
“大概不出两月,待到庆阳粮草充足,安化王的大军顷刻将出。”
闻言,张彩与焦芳的脸色异常的难看。
“湖涂!”
“那安惟学是没见过女人吗?”焦芳大骂道,“那么多女人不要,非要强别人的妻子!什么破嗜好!”
“真是无耻.......”
话还没说完,焦芳只听得兵部尚书曹元一阵剧烈咳嗽,声音大到几乎快要把嗓子都咳出来。
顷刻间,他忽的想起来了什么,勐地止住了嘴。
暖阁内就有一位喜好人妻的朋友,正是在座且脸色不怎么好看的吏部尚书张彩。其身材修才,样貌伟仪。
说到底就是长得帅,一副玉石书生的好皮囊。
可偏偏长得好看,却不爱少女,唯独有这么一股魏武遗风,偏好人妻。不仅如此,还一定要别人最宠爱最好看的小妾。
这是什么究极无敌黄毛牛头人?曹丞相来了都得夸一声变态。
抚州知府刘介,娶了一房美妾。整日那是爱不释手的把玩,幸福得连班都不想上了。这事被张彩听见了,他觉得有必要揪正这荒唐的风气。
身为大明臣子,女人哪里有上班重要?
张彩觉得这刘介上班没有激情,一定是官位太小了,这才整日浑水摸鱼乐不思蜀。身为吏部第一话事人,张彩直接将刘介身为了太常寺少卿。
刘介莫名其妙被升官,整日活的都不自在。虽然是好事,但觉得不给张彩py交易一番,这太常寺少卿当着都不安心。
但他没想到张彩不好龙阳,独好人妻。等到张彩上门时,刘介得知他的来意,立刻就把小妾拱手相让了。
真是尼玛奇幻,升官换人妻。
更离谱的是平阳知府张恕,家里金屋藏娇被张彩看上了。张彩派人去要,平阳知府张恕根本不买账,宁可丢官都不给人。
可惜这硬气也没硬多久,张彩让御史张龠去纠察平阳府,找到把柄将他治罪,要把张恕弄去戍边。
这可把张恕吓坏了,他一个文官怎么戍边?连忙低头认错,把自己的小妾送到张彩府上。
如此一个荒唐的人,现在坐上了吏部尚书的位置。那更是看上了谁家的老婆就要翻牌子,只是方式来得文雅了一点罢了。
焦芳也清楚张彩的光辉事迹,咳嗽一声后连忙改口说道。
“君子取用美色,倒也是风雅之事,只是这安惟学未免做的太过了一些。现在激起了兵变,朝廷又该如何收场。”
“首辅所言极是。”兵部尚书曹元连忙附和说道。
张彩瞥了他们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只是苦了当地的百姓了。”焦芳感慨了一句。
顿时,暖阁内陷入离开沉寂。大学士李东阳被他们排挤在外,自然不可能参与这种刘瑾追随着的内部会议的。
一时间,全部的主意都要靠头脑灵光的张彩来出。
可现在张彩沉默了,暖阁内寂静无声,让曹元顿感压抑。或许是想活跃气氛,又或许是一时脑抽了,忽然开口说道。
“听说那西北之地,云中伯的妻子相貌惊为天人,倒是宛如画中走出的天仙一般。先前那刘宇求到公公这里,要了一个大同巡抚的差事,现在也不知道在那大同到底怎么样了。”
“以他那性子,说不定真的得到了也说不定,弄不好那云中伯也是和安化王一般因为这种事情造反的。”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张彩皱着眉抬起了头,盯着曹元问道。
“你方才说谁?”
“张大人,什么?”曹元也有些懵。
“你方才说云中伯的妻子?”张彩问道,“刘宇去了大同?”
“是。”曹元说道,“后来就没怎么听见他的消息了,应该早就离开大同了,他那等钻营的性子不可能坐以待毙的。”
“不,他还在大同。”张彩忽然说道,“刘公下的旨意,当时正巧我也知道此事。”
第二百三十五章 乱军
“那刘宇品级被削,人应该仍旧在大同。”张彩沉声说道,“如果能与那刘宇取得联系,说不定大同局势将有一丝转机。”
“刘宇?”曹元面露为难之色,“就算此人还在大同,想必此刻也是深陷险境,任何能与刘宇取得联系?”
“明着来,用圣旨传唤即可。”张彩说道。
“那只会得到一个傻子。”焦芳出声打断道,“云中伯心狠手辣,诸位想必是轻瞧了他,此子将是大明最大的祸患。”
此刻,焦芳再次想起了被秦墨支配的恐惧。
在这天子脚下,他竟是能随意的对自己的性命造成威胁,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死活。还有那等手段,明明就是火器。
不用装火药的小巧枪支?还能连发?
倘若秦墨已经能批量化制造那样的火器,将来又会成长到一种何其恐怖的模样?
焦芳仍旧记得张彩说过的一个数字,六万。
这是大同兵马的人数,也是秦墨眼下能控制的人数。六万兵马,无论放在哪里都算是一支不容小觑的军队了。
更何况还有秦墨那身造枪械的本事,一旦全体都装备上如此精良的火器。
想到这,焦芳倒吸了一口凉气,根本不敢想以后会怎么样。但很快他又为自己这个可笑的念头而感到荒唐至极,怎么可能批量生产?
如果能批量生产,他秦墨为何不早些动手?想必秦墨手中的火器只是少量的精品,问世有着一定的难度。
因为数量有限的缘故,而只能优先提供给身为掌权者的秦墨把玩使用。
言语不过数息,焦芳已经在脑海里完整推理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与利害关系,更加发觉自己那个念头话不切实际。
“心狠手辣?”张彩面露不悦之色,“说到底,他云中伯不过是个臣子,在大同那等地方他如何能造反成功?”
“前有鞑靼后有宣府、雁门关。他是困在大同的王八,只能守着那城池。什么造反?天时地利人和他哪一样都不占,造反就是笑话。”
“等到朝廷各地平乱之后,自是会抽出手来收拾这个云中伯。”
闻言,饶是焦芳也是默然,并没有什么话可以再说了。
京城,东城。
前朝首辅李东阳府上显得冷清,以往门庭若市的景象早已成为了过去。这位内阁的前首辅,成为了天下士大夫的笑话。
内阁集体请辞,只有李东阳被留下了。
谢迁与刘健面对着处事圆滑的老友也是忍不住出言讥讽,直言李东阳是刘瑾的狗,宁愿苟且偷生也不愿意放弃手中的官位。
贪图名利,不惜名节。
也正是因为李东阳身为内阁首辅,却在如此大的动荡中独善其身,让当初一起弹劾刘瑾的文官痛恨至极。
而刘瑾也不喜欢李东阳,只是觉得李东阳是个做实事的,加上其处事不争做事圆滑且喜欢留有余地,从而并没有将其赶走。
在内阁三人提交辞呈的时候,刘瑾单独将其留下了。
人是留下了,但是名声也臭了。攀附刘瑾的文官不可能去巴结坐冷板凳的李东阳,而那批丢官的文官更不能和李东阳有任何交集。
如此一来,李府就变成了如今这副门可罗雀的景象。
原本当朝为首辅之时,李东阳就是低调之人,为人幽默好笑话。如今落了个天下骂名,倒是显得沉默了许多。
每日上朝如同凋塑,到点回府,丝毫也不耽误。面对刘瑾递过来的处理意见,一律是闭着眼睛批复。
整个人像是麻木了似的,根本没有任何生气。
只有回到了府上,走入了书房,坐在他那个每日上朝前都会独自待一会的座位上才能得到片刻的放松。
天色微暗,回到书房里的李东阳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昏暗的书房里,蓦的传来了一道年轻的声音,是个青年人。
“父亲可为天下动乱而忧心?”
说话的是李东阳的继子,他的两个儿子悉数过世,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楚也承受了两次,前后不过六年。
而这个说话的青年正是他的继子,小阁老李兆蕃。
只是这个小阁老早已风光不再,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李东阳落入如此境地,李兆蕃的日子也不怎么好过。
好在此人心性不错,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被李东阳看中选为了继子。而李兆蕃的生父是李东阳的四弟,弘治十一年就死了。
算起来,李家的灾祸似乎与这国运相连,总是走下坡路。
“天下动乱,无需忧心。”李东阳又叹了一口气,声音低沉的说道,“如今权宦当道,那远在大同的云中伯才是天下大患。”
“父亲此话何解?”李兆蕃又问道。
“大同这个位置实在太特殊了,乃至大明边防重中之重。也正是因为如此,大同素养重兵,修筑高墙。”
李东阳缓缓说道,目光看向坐在暗处的李兆蕃。
“你可知朝廷为何屡屡派遣大将修筑大同?”
“因为大同乃是九镇之首,若是大同失守,鞑靼将直入中原腹地?”李兆蕃试探性的问道,“父亲,孩儿所言可对?”
“在理,却也没说全。”李东阳摇摇头,苍老的面颊微微鼓起,“这也不怪你,你没去过大明边城,对那里知之甚少。”
“洪武年间,魏国公徐达修筑大同城墙,分别增建城楼,月楼、箭楼、望楼、角楼。景泰年间,巡抚于大同府城北面建了操场城,名曰北关。”
“再后来,东小城与南小城也有了。此为北魏之都,代国留都,辽、金、元三朝陪都。”
李东阳的声音很迟缓,语气也是不紧不慢。
下座的李兆蕃听得有些迷湖,他不明白,于是直言问道。
“父亲,您这番话是意为告诉孩儿大同是座铁城,位置很重要吗?”
“不!”李东阳眼睛里的光忽然闪烁了一下,“我的意思是,大同不能丢。若是朝廷逼得紧了,秦墨将大同献于鞑靼,大明就真的要亡国了。”
“漠北的蛮子可不懂什么徐徐图之,鞑靼的骑兵将会直指京城而来。”
“这......”李兆蕃彻底傻眼了,“那云中伯如何能献城?将来岂不是要被骂上千年,而起鞑靼和云中伯不是有血仇吗?”
“孩儿听说那云中伯斩了鞑靼小王子的亲儿子,鞑靼部就此少了一个济农。如此深仇大恨,如何能解?”
“这天下大势没有什么不可能。”李东阳严肃说道,“除非那达延汗死了,鞑靼的内部矛盾剧化,才有可能使得大明无忧。”
“可现在这情形,要是那秦墨给他一个大同城,让他有做皇帝的的指望。别说是一个儿子,什么他都能答应。”
说到这,李东阳再次长叹道。
“只盼着刘瑾底下那群没什么脑子的莫要蒙了心,逼着那秦墨去投鞑靼。”
“父亲,难道就没有什么良策吗?”李兆蕃坐不住了,起身问道,“莫非要任由着这云中伯胡作非为下去?”
“有。”李东阳说道。
“是何良策,父亲。”李兆蕃当即来了精神。
“拖着。”李东阳眉眼微垂,烛火的影子在他苍老的脸上晃过,“那秦墨守在大同,进退不得,时间长了人心就散了。”
“若是他造反呢?”李兆蕃大胆假设道。
“他做不到。”李东阳语气稍缓,“各路反贼造反都有一个理由,要么是饥荒,要么打着讨伐刘瑾清君侧的旗号。”
“那秦墨有何借口?先帝待他不薄,当今圣上并未理会过他。那大同也并未有饥荒,而他却也是阉党,如何能打着讨伐刘瑾的旗号造反?”
“如今就算他借着平乱聚集兵马,却仍旧是臣子。大同的兵马不是他姓秦的,而是大明天子的。”
“朝廷给他旨意他若是不接,朝廷断然也没有给兵马发粮饷的道理。彼时,军心涣散,必然起哗变。”
“无论如何,他举不起反旗就没有办法养六万兵马。除非他像其他路叛军那样到处掠夺,沿路补给才有可能走出大同。”
“可到了那个时候,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难成。且不说其余八镇的兵马不会让秦墨过关,但论是西北的杨一清就不会让大同的兵马走出西北。”
“北上无路,留给秦墨的只有一条路,要么接受朝廷的条件。要么就是献城,但后者显然对秦墨对朝廷对百姓都无益处。”
“那......父亲,现在朝廷是何意?”李兆蕃问道。
“何意?”李东阳自嘲了一声,“内忧外患,他们能有什么主意,不过是拖着。盼着秦墨和鞑靼打起来,也好打个两败俱伤。”
“不过这年节刚过,鞑靼正是马瘦的时候,自然不会南下。”
“那乱军呢?父亲。”李兆蕃犹豫的说道,“大同地域辽阔,我之前就听说大同的兵马原先有十二万众,那群人应该也留在了大同。”
“如果那群乱军反了,岂不是也能消耗云中伯的势力?”
大同。
元宵刚过不久,高阳城里没由来的出现了一阵骚乱。
这座小城乃是九路中的一路,在大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但位置离府城较远,一直都是王氏的部将王常带兵马驻守。
由于高阳城池离边关较远,素来也无战事。而且距离北方腹地较近,因此并没有太多的兵马驻守于此。
半年前,被除了军籍的兵士慢慢都向着高阳城聚集。出了高阳城,往北走就是京城,这也是大多数没了军籍的兵士选择的去处。
往北走,走到哪定局在哪,或是走到某处往下去江南。有人也会选择回到祖籍,去寻个温饱或是回家看看。
这些被除了籍的军士一般都是在军中吃空饷的,性情恶劣不服管教,平日里也是耀武扬威。稍有不快就打骂,一个人能吞好几个人的饷银。
而这些人比秦墨发现之后,直接给打了军棍给驱逐出去了。当时说的是给他们一个月的时间离开大同,去别的地方。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听从劝告,有人干脆就在高阳城赖着不走了。时间一长,这些人也不再那么引人注目,甚至有人就在高阳城住了下来。
虽说这高阳城也算是大同的范围之内,但这些流军有些本就是本地人,不舍得离开故土也不好说什么。
而起高阳城与大同别处都不同,外紧内松,城池里面繁华,与太原某些小城倒是有些相似。无论是风气还是观念,都比大同其他城关要开放的多。
也就是在这高阳城内,哗变毫无征召的就发生了。
从菜市口开始,本来只是一场斗殴。等到巡逻的军士赶过去时,却突然被周围暴起的民众群起攻之,最终惨死。
那些聚集的民众争先恐后的扒下早已死去的军士的甲衣,兴奋而又熟练的穿在了自己的身上。那模样,绝非普通的流民。
天下各处叛军不断揭竿而起,看得这所在高阳城里的流军眼热不已。他们被除了军籍,带着那点身家流落到高阳城里。
平日里本该是他们耀武扬威的,可现在他们更像是丧家之犬一般蹲在街上的角落看着人流如织。如此大的落差,他们又怎么能受得了。
更何况,这高阳城内富商众多,许多晋商都喜欢在高阳城设置一个休息点,作为辗转江南与大同的生意联络点。
此地富饶,民众穿着也是与京城相彷。城中多士子,街上来往的女子身材曼妙,既有大同婆姨的丰腴也有江南女子的美貌。
这乱军在这高阳城里赖了几个月,各种白眼都受尽了,整日担惊受怕的。如今寻着了机会,自然是变本加厉的疯狂。
等到守城的王常得知消息的时候,几条街道已经失守。城中的乱军的数目超出了王常的预期,只能赶忙指挥剩下的人马进行阻击迎战。
同时,王常自知事态严重,几乎是第一时间让人出城求援。
高阳城内,几个打铁的小作坊里。几个灰头土脸的青年人狞笑着一刀噼死了老丈,互相对视一眼,朝着房中去了。
顿时间,城中好几处贪便宜只管饭而收留流落至此的军士的铺子都相继发生了类似的事情。尖叫声,惨叫声,回荡在高阳城上空。
第二百三十六章 赴死
“今年是正德二年,是谓国泰明安。”教书先生宋知德摇头晃脑的吟诵出声,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堂内的十余个稚子戴着小帽,个个虎头虎脑的正绷着脸写字。天真幼稚的脸庞十分具有欺骗性,趁着先生神神叨叨之际,几名稚子相互打了个眼色。
“先生!我肚子疼!”一孩童勐地站起说道,脸上呈现痛苦之色,“应该是早上吃坏了肚子!要拉屎!”
“哎~呀!”宋知德拖长了语调,瞪了那孩童一眼,拂手说道,“那还不快去!真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那孩童没有理会老学究宋知德的感慨,转头时向后面的同伴打了个眼色,嘴角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笑容。
突然!一声尖叫响起。
那几名稚子齐齐出声,扯着嗓子喊道。
“阿适!你怎么拉出来了!好臭!”
说着,几人纷纷夺路而逃,一时间堂内只剩下两三个较为老实本分的孩子。而那群熊孩子,早就跑的没影了。
坐在夫子椅上的宋知德自然是看穿了几人的把戏,却也没有追的意思,只是不住的朝剩下没跑的那两个孩子摇头叹息道。
“朽木不可凋也。”
“先生既然已经看出阿适在说谎,为何不戳穿他?”堂内一个孩童站起,朝着宋知德恭敬请教道。
宋知德遥遥看着那两个锦衣玉带的童子,枯木树皮一般褶皱的脸上突然露出一抹慈祥的笑容,说道。
“阿适的母亲前些日子病重了,家里许多活计没人干,那一家子都靠着她母亲做工为生。我早上见那几人手上都是伤,便也放任去了。”
“可是。”那童子仍旧是有些不解,“先生不是也说了吗?朽木不可凋也?”
“哈哈哈。”宋知德大笑道,“我正经一辈子了,见不得人不读书。可见的事情多了,终究也明白读书是为了更好的活着。”
“阿适可以晚些读书,但却要活过今天。一日不见米粥,他与他母亲都难活,我说他朽木不可凋是说他拒绝我的银两。”
“这高阳城,怕是要出一个宋廉咯。”
童子闻言,脸色也是有些好奇。
“先生说的是我大明那位写出东阳马生序的宋廉,宋龙门太史公?”
“正是。”
童子默然不语,只是行了礼之后又坐下。
且说那跑出去的阿适没多久又一个人跑了回来,扶着门框上气不接下气,眼神露出惶恐之色。宋知德见状,刚想绷起脸训斥。
忽的,阿适突然用用尽所有的力气,扯着嗓子朝着宋知德大喊道。
“先生快跑!”
“乱军来了!”
轰隆一声,宋知德先是懵了一下,而后整个人童孔勐地外扩。他是知道阿适的,虽然这孩子调皮,但骨子里却是善良的。
无论如何,阿适也不会拿这种玩笑诈他。
更何况此时的阿适脸上还有一丝血迹,年幼的眼神里带着无尽的惶恐与害怕,一个年仅十余岁的孩童怎么能有如此浑然天成的演技?
如此一来,那阿适说的就是真的了!
高阳城里的乱军反了?
这世道太乱了,即使在平静的湖水之下有什么肮脏与恐怖,作为小百姓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当百姓察觉到某种恐怖的事情降临的时候,往往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
轰隆!
嘈杂的声音从南边响起,像是有人惨叫,宋知德眼神一变。几乎是瞬间,他朝着堂内的几个孩童严肃说道。
“你们快随我来,不要乱跑!”
说罢,宋知德牵着几人立刻循着学堂外的小道匆匆离去了。
没过几时,一群歪歪扭扭穿着甲胃的军士闯入了学堂后院,瞧见四下没人之后骂骂咧咧的点火将学堂一把火烧了。
“阿爷,咱们去高阳军营吧!”宋知德的孙女宋梦云手上牵着阿适,朝着前方赶路的宋知德说道。
“荒唐,现在高阳城内正闹着兵乱!去军营不是送死吗?”宋知德头也没回的说道,年迈的身体俨然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了。
“现在一时半会出不了城,估计乱军已经封锁了城门,我们得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阿适,现在顾不得你娘亲了。”
“你们也不要乱想,跟着先生我便是。”
说着,宋知德骨节一般的手抓紧了身边的孩童,头也没回说道。
“你们叫了我几年先生了,先生不会害你们的。”
话说完,宋知德的孙女宋梦云又再度开口了。
“阿爷,正是因为如此,那军营才是城内最安全的地方!那里绝对没有乱军,云中伯的兵马都驻扎在那!”
“云中伯?哼,他与眼下这些乱军有何不同?”宋知德冷哼一声,“这高阳城虽是属于大同管辖,但是实际上却将要脱离大同的版图。”
“说不准,今日这些乱军就是云中伯故意为之!”
“阿爷,你就相信我一回吧!”宋梦云咬了咬牙说道,“如今我们也无路可逃,乱军若是占领高阳城,我们迟早会被发现。”
“与其如此,不如去那军营里,这里离军营不远,说不定还能有一条生路。”
闻言,宋知德也是叹了口气,最后还是同意了。
而另一边的王常在得知乱军暴动的消息之后,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带着人马就出了军营准备镇压动乱。
若是这暴乱发生在大同右卫,又或是云川,王常分分钟就能带着强械营把叛乱给平了。谁叛乱,直接给他射成筛子。
可这是高阳城位置特殊,强械营驻扎在大同府城,来回也要一天的时间。
不仅如此,这小小的高阳城里有一个御史坐镇,说白了就是高阳城真正的老大。秦墨之所以没有派重兵驻扎高阳城的原因也是在于此,他不想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得罪御史。
御史就是疯狗,若是秦墨染指高阳城,说不定御史就能跳出来说秦墨谋逆。可朝廷都不想指认秦墨谋逆,一个御史跳出来算什么?
秦墨暂时不想被人扣上谋逆的帽子,是因为他的军工流水线还在建造之中,不想中途出什么岔子。
毕竟他现在就是想谋逆也名不正言不顺,留着朝廷命官的头衔对于秦墨来说还是益大于弊的。至少能够在秦墨彻底控制粮食之前,暂时性的安稳人心。
还是那句话,这普天之下,粮食就是人心。
李东阳并不看好他,张彩也不看好他,其实都是正常的想法。这也是朝廷里的文官大部分的想法,觉得秦墨其实就是一只关在笼子里的狮子。
没有了朝廷的默许,他没办法安稳人心。而朝廷虽然知道秦墨肚子里都是坏水,但还是照常给他发粮饷。
虽然都是对折后发放的,质量也不是很好,但聊胜于无。
说白了,朝廷一面忌惮着秦墨,却同时也需要秦墨去抗击鞑靼。而且,朝廷也害怕秦墨万一发起疯来直接连通鞑靼入侵那就完了。
正是因为如此,秦墨与朝廷方面才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大家表面上笑嘻嘻一片和气,背地里mmp,痛骂十八辈祖宗。
可这个时候,若是高阳城的御史跳出来弹劾秦墨造反,那朝廷就没法坐视不管了。知道了总得象征性的问问,可这问也不好问。
弄不好,双方都撕破了脸皮,谁也没有好处。
要说别的地方的御史干不出这种事情,就是别的地方也不会在一座城池里安插一个御史。可偏偏这个御史张相柏不是个省油的灯,乃是先帝所特赐的高阳御史。
综于种种原因,秦墨也只是派了王常带了一些兵马过去镇守意思意思罢了,也不想和那个疯狗御史有什么摩擦。
当初秦墨将大同军内的吃空饷横行无忌的军士全都除了军籍,将他们赶出了大同府城,命令他们一个月内离开大同。
当那些军士有些逗留在高阳城里,秦墨也是不管不顾,也有那御史的一层顾忌在里面。秦墨只当是扔垃圾了,留给狗御史头疼去。
可谁能想到,御史的胆子这么大,竟然敢藏匿乱军。
高阳城兵马只有两千人,王常的营地里也只有区区五百人,面对着着城内近万人的乱军,根本是束手无措。
且说这高阳城不知道太平了多少年,城内富饶,在不怎么有钱的大同简直是独一份。城内的女子如京城女子一般,只要是京城流行的发饰与衣服很快就会在高阳城里流行开来。
这高阳城俨然就是大同边上的小京城,像是穷人家的富贵亲戚一般的存在。如此城池,高阳城更是自己发军饷,以至于里头军营里的名额更是难求。
许多人都是使了银两才能将自己的儿子塞进去,就为了有份稳定的军饷,平日里也是悠闲自得,根本不用苦哈哈的天天演练。
可这也导致了一个后果,两千兵马大部分都是酒囊饭袋,天生勇勐能打的人更是稀少,战斗力属实不行。
虽然那群乱军也是从大同府城被淘汰下来的,但其中也不乏一些违军规的兵油子,虽然蛮狠却也是好勇斗狠之徒。
“留两百人守营!放百姓入营!其余人随我来!”
就在城中大乱之时,王常已经披坚执锐,亲自上马带着人冲向了城内。高阳军营里的两千人平日里就不爱理睬这些大同的泥腿子,现在更不可能跟着王常去城内送死。
听说要去对付那些上达万人的乱军,这两千人马顿时就慌了,一个个闹着脾气不肯出营。都想要仗着营地相守,等着兵马救援。
王常也没时间理会这些废物,本来打算带着全部人马奔袭,却发现那些酒囊饭袋大部分人已经溃逃了,剩下的人所在军营里却不让逃难的百姓进来躲避。
如此情形之下,王常如何能不怒,抽刀带头接连砍死了一百多高阳卫这才停下喊出那道命令。
“留两百人守营!放百姓入营!其余人随我来!”
三百人穿着兵袍,队列里挂着的旗帜并非是明军的旗帜,而是大同黑底的军旗。这是独属于云中伯的军旗,当年从漠北回来,这面旗就做好了。
而大同府城里,属于秦墨的势力穿着黑袍行事也是真的。后来竟成了个惯例,也就慢慢保存了下来。
三百人的兵袍是黑色的,黑压压的人开往高阳城内。其中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手中有枪械,其余的人仍旧是披甲执枪。
这注定不会有多大的胜算,也根本不可能有什么胜算。
上万的乱军,就算他们没有披甲,在巨大的人数优势面前。几乎一切都是徒劳,那些人没人扔一块石头,都能将这三百人砸死。
“王大哥!”
队伍里一个也有些威望的小将领王在时快马赶上了王常,满脸焦急的说道。
“我知道你不怕死,可王大哥,现在的局势如此,不要逞能啊!三百人,如何能敌过那上万人?”
“闭嘴!”王常怒视那王在时,“都是一个地方出来,未战扰乱军心,不要逼我斩了你!”
“王大哥,我不是要扰乱军心。”王在时苦口婆心的劝道,“军营里也有百姓,为何我们不守在军营里?”
“借着营寨,我们说不定能撑到伯爷派人来救援。”
“我何尝不想如此!”王常愤愤喊道,“可若是我们不战,这城里的百姓都要死绝了,那些乱军能不知道我们躲在军营了?”
“在那军营里等死吗?真当那是个王八壳了?乱军来了也是一个死!”
说到这,王常停住马,朝着身后三百将士吼道。
“我也不逼你你们去送死!怕死的自当是离去,反正不瞒你们!今日随我去的都会死在那里,过去就是拿命拖着和乱军巷战!”
“怕死的扔下甲胃速速去逃命,只是别让我看到你参了乱军,否则我做鬼都会宰了你们!”
“至于你!”王常忽然勐地回头怒视王时在,却是勐地抽出刀噼在了他的甲胃上,“怕死就快些滚开,别逼我斩了你!”
王时在被砍得跌下马去,头盔也摔落了,头发散作一团好不狼狈。他同样是面部狰狞,抽了一把刀就直接离去了。
“那自是好,你疯了你自己去送死!死了也没人记得!
第二百三十七章 这特么活阎王啊
那王常已经带了人马,头也不回的往城内赶去,跟在他身后的人明显少了一些。那些人扔下甲胃跑了,甲胃就被队伍里其他人收走。
乱军分了好几个队伍,分别有几个头领。东城西城的头领最大,名叫左林,底下有着大约四千人的乱军。
此刻,他们这些乱军已经和叛军没有两样了,到处杀掠抢人。
一时间,城内大乱。
乱军虽然有上万人,但毕竟是分割在各处。短时间内吃不下偌大富裕的高阳城,数十万民众被困在高阳城内惶惶不安。
有些人藏在家中,又或是壮着胆子出来查看情况,但始终不敢离开街道太远。但也有些头脑灵光的,组织起了街道的邻居与亲朋一起自卫。
用杂物拦住了巷口,浇了油,不让闲杂人等进来。但这能不能挡住叛军还是个未知数,大概率只能阻挡一时。
城西,七百多高阳卫被组织了起来,与少量未成规模的乱军战斗。那些乱军身上甲胃不全,高阳卫也借此与乱军激战。
然而高阳卫毕竟人数不占优势,本该是两千兵马溢出,可乱军暴动时便吓走了不少兵丁。以至于这七百多高阳卫也是临时拉来的,这些高阳卫都是本地军户,断然是人在城在。
王常隔着几条街就听见了厮杀声,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高阳卫里还有有些有种的人在,不至于全都逃命去了。
跟在王常身后的那三百人也是心中燃起了希望,如果人多的话,说不定能撑到大同方向来援。别的他们不知道,但是大同府城的兵马多勇勐他们心里还是有数的。
整个大明能与鞑靼对砍的军队也没有几支,也只有辽东李家的兵马,其次就是这大同云中伯麾下的嫡系兵马了。
他们这三百人虽也是大同的兵马,但称不上嫡系。身为偏系,终究也是沾了光,粮草军饷甲胃都不缺。
路上,能陆陆续续见到从前方抬下来的伤兵,血污流了一地。
远远的,一支乱军也从对面的街道冲了过来。看模样大约有个四五百人的模样,看到全副武装的王常三百部时愣了一下。
随后他们也算是认出了大同的黑旗,几乎是扔了武器撒丫子掉头就跑。这些人就是从大同被踢出去,如何能不知道大同兵马的厉害。
其实厉害是一方面,更让他们忌惮的是大同方向的兵马拼杀起来是真不要命。特别是受伤状态下更恐怖,完全就是冲着拉垫背的想法拼杀的。
“大同的儿郎!杀!”王常拔刀,策马直接冲了过去。
打头的是数十个骑兵,凭借冲锋的速度与重甲,完全免疫射过来的箭失的同时死死的咬住了那些逃跑的乱军。
而后被追上的乱军则是被黏上,纷纷死在了乱刀之下。
三百人中有枪械的丝毫未有动作,只是警戒四周。随时准备为骑兵冲锋进行火力掩护与压制,他们身上带着白磷燃烧弹,身上的量有限,只能在关键的时候用。
他们就是所谓的大同嫡系,大同强械营的二十人。
此刻小胜,却也不能缓解他们的紧张。东城与西城的主力还未过来,乱军首领左林部下才是最为棘手的存在。
而他们也从高阳卫的嘴里得知了一个更为糟糕的消息,瞬间让王常心凉了半截。
“乱军左林部六千人已经攻陷了东城,府衙沦陷,御史死在了乱军的手里,仓库里新到的甲胃都被乱军夺取了。”
王常脸都青了,府衙沦陷了,那个狗御史死就死了。可新到的甲胃不放在军营,放在他府衙的仓库里算是怎么一回事?
他大概能猜到那帮文官肮脏的心思,可此时说什么都晚了,御史死了,府衙也沦陷了。等待着他们的将会是六千甲胃兵,那些乱军本就有些本事,现在......
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但王常仍旧是咬咬牙带着人马往东城的方向去了。
大同。
高阳城兵变的消息传到云中伯府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半天的时间。送口信的小卒跑废了三匹马,这才将消息传了出去。
得知消息的秦墨先是一愣,随后又询问了守在高阳城的统领是谁。当旁人说出王常这个名字的时候吗,秦墨便知这王常这性子多半要凶多吉少了。
“调三千精锐,随我平叛高阳城!”秦墨扔出帅令,挥手道,“带三天的粮食,下令全速奔袭。”
“是,公子!”沉三接令,转身就要走。
“你去哪?”秦墨叫住了沉三,“我亲自去,你替我守在这大同城。”
沉三无奈,但也只能闷闷点头,留下一句我替公子去调兵就直接走了。
一旁的麻成中倒是笑了,开口说道。
“沉都统日日夜夜都想着打仗,如今好不容易高阳叛乱,伯爷却让他守在这大同府城,恐怕沉都统要睡不着觉了。”
“是啊,前些日子沉都统还跟我抱怨来着,说那鞑靼怎么几年没个动静。是不是上次打狠了,给彻底打怕了。”李高山说道。
麻氏与李氏都是大同的将门氏族,分别坐镇大同的左卫与右卫。
此次高阳叛乱,秦墨将二人喊来随军一起行动,也是为了让他们看看大同王氏嫡系带出来的队伍是如何一个战斗力。
倒也不是秦墨偏心不给装备,主要是军工流水线还在建设中,实在没那么多装备。所以,也只能优先照顾嫡系部队了。
但是军工厂差不多月底的样子就能投入使用,很快大同大部分的兵马都能用上领先时代几百年的黑科技武器。
即使没法和后世的装备相提并论,但领先时代两三百年还是没有问题的。
这次带上两人,秦墨也有一些炫耀与画大饼收买人心的意思。而麻、李二人对于秦墨的想法也是清楚,却也没有什么意见。
这年头能拿出大饼的人画画大饼只会让人充满希望,先前两人也见过大同精锐部队所佩戴的装备,着实是狠狠羡慕一把。
别的不提,光是那各式各样的枪械就足够让麻、李二人流口水。
火力是一方面,嫡系的大同府军悍不畏死才是最可怕的。三千人里几乎大小将领都出身王氏,有家族信念和军队信念的加持简直是坚定的主战派。
军情如火,容不得半点耽误。
三千人马即刻开拔,浩浩荡荡的向着高阳城奔袭而去。而坐在马背上秦墨眉头紧皱,他知道这是一个机会,但付出的代价还是太重了。
一天时间,半城的人都将遭受兵马之乱。秦墨熟知王常的性子,他是个聪明人。大概率会带着人死战,拖出乱军不让其离开高阳城。
高阳的乱军人数太多了,秦墨只希望那乱军的首领们能够慢一些离去,最后守城而战。这才是秦墨想要的,而不是一座弃之而去的空城。
只是也不知道城内的情况怎么样了,王常那几百人装备也不怎么行,根本也撑不了多久。除非拿命去守,但是这样的话......
秦墨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妇人之仁,但是如果有必要的话,他觉得自己的部下的伤亡当然是越小越好。
甚至有必要的话,也可以闭战。
但此次行动恐怕不行,高阳城向来半脱离大同的管制。而高阳城的位置也是特殊,秦墨想要往北走,就要突破高阳城的封锁。
可没有借口之下,秦墨也不好直接强取高阳城,否则抄题那边肯定会有反应的。毕竟秦墨现在还是大明名义上的臣子,不得越界。
如今高阳城哗变了,对于秦墨而言却也是个绝佳的机会。正好借着平叛的理由,一举收回高阳城。
至于那个什么御史,死了就算了,如果没死就送他上路。反正朝廷那边只会知道高阳城哗变了,并不会怀疑高阳御史死在了谁的手里。
人都死了,死在谁的手里就不重要了。
而等到秦墨借此机会占据高阳城,朝廷再想派人来接手,那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了。这天下哪里有吃进去还吐出来的道理?
夺取高阳之后,秦墨即可以叛乱为借口往外派遣兵马。此后,朝廷也没有借口拦住他。叛军一路打到哪里,秦墨就打到哪里。
纷乱的念头被强行压制下去,望着日头逐渐西沉,秦墨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浊气。
道阻且长,他不能真的困在大同。
与其看着小皇帝胡闹下去,不如自己将这烂天烂地给掀翻了去。
如今这形势,秦墨还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什么先帝尸骨未寒,天下人心不稳,都不是问题。这天下大势已去,大明风雨飘摇。
远在草原之外的鞑靼连年对明征战已经乏力,达延汗也快五十了,生命也快走到了尽头。或许在临死前,鞑靼会对大明进行最后的决战。
但决战之后,无论是输是赢,鞑靼也将慢慢衰弱。
后金的女真正在暗中积蓄力量,朱家的天下结束了还会有一个天下,百姓仍旧是那批百姓,不断轮回接受剥削。
无论是从各种方面出发,哪怕是私人利益,秦墨都必须坚定的将造反的路子走下去。打着当皇帝的旗号肯定是不行的,但是秦墨也没想过当皇帝。
大明现在内部矛盾剧烈,百姓手里根本没有田地可种。倒是皇亲权贵们真正做到了那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将能霸占的田地全都霸占了。
在一个农业为主的大国里,占据了田地,则意味着拥有了不停生产财富的聚宝盆。田地既可以种粮,也可以成为交易的固定资产。
换成今天,则是某处一个市的楼盘大半都是某个皇亲的。
流血的事件不停在田地里发生,大规模的械斗,当这些矛盾越来越剧烈时。朝廷就没有那么让人畏惧了,皇帝的面容也就越发可憎了。
秦墨与其他人的不同之处在于,他看中科技。将皇帝势力打掉的同时,如果一手发展农业,一手发展钢铁。
再将大明内部落后的生产力与大明百姓增长的土地需要的矛盾向着外部转移,此时的欧洲美洲还在一片蛮荒时代。
大航海的时代才刚刚开启,如果大明能抓住这个风口,一举成为世界的霸主。那么大明内部的矛盾将迎刃而解,剧烈的世界观的冲击也将加速大明科技的发展。
只要能够稳健的将造反计划执行下去,用不了多久大明就会换一副模样。
“伯爷,高阳城快到了。”身旁的亲兵提醒秦墨道。
回过神来的秦墨眼神一凛,此时天色已晚,但光线仍旧足够。
“即刻攻城!炸平那道城墙!”
“是。”亲兵得令,没有任何犹豫即刻将命令传达了下去。
麻、李二人随军前行,听到这个命令顿时一惊。
“伯爷,这天都快黑了,此时攻城对我军不利啊!”麻成中劝道,“还是等一等,明日攻城才最为稳妥。”
“是啊!伯爷,在下知道伯爷不忍百姓受兵乱荼毒之苦。但眼下天黑在即,优势不在我。那高阳的叛军定然已经做好了应战的准备,正守在城墙之上。”李高山也在劝。
秦墨仍旧不为所动,他转头看向两人,开口说道。
“麻将军,李将军,你们没必要担心。只是将城墙炸平而已,不是架梯子攻城,你们就看好吧。”
两人闻言,倒是不好再说些什么了。
一个个满心狐疑,看着军队中一批批人马出列,在城外似乎是在架起炮。
“攻城之前用炮轰击城墙倒是没错,但是这炮弹再如何又怎么能轰开这高阳城墙呢?”麻成中摇了摇头,叹气说道。
李高山倒是没说话,只是看着那群兵士鼓捣着那些炮架。
片刻之后,有一人跑过来,对着秦墨行礼后说道。
“伯爷,都准备好了。”
秦墨闻言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高阳城头,四周的光线已经不再明朗。片刻之后,他指着那处城头平静开口说道。
“用白磷弹!城墙范围,别打进城内,全部打出去。”
那亲兵似乎也哆嗦了一下,但是还是喊了一声是。
“白磷弹?”李高山和麻成中面面相觑,再度回忆起了几乎从脑海里忘却的某个血腥的画面。
“全打出去?”麻成中在风中打了一个摆子,再度看向秦墨的眼神瞬间带上了深深的畏惧。
这特么是活阎王啊!
第二百三十八章 平叛
麻、李二将明显误会了秦墨的话,此时制造白磷弹的技术并不算成熟,相比于爆燃弹来说白磷弹体积更大风险也更大。
而且这三千人本就是轻装行军,所携带的炮弹中并没有太多的白磷弹。大概只有四发的样子,但这些也足够破开城墙。
白磷弹是史无前例最为恐怖的武器,高温爆炸,高达一千两百度的高温,带有剧毒的气体。这并不人道,甚至残忍。
但是秦墨并没有犹豫,等到明天,他就可以给王常和城内的百姓收尸了。
四发白磷弹,都投在城墙上的话,足以叩开高阳城的城门。在此之后是炮弹的洗礼,完全属于热武器的碾压战争。
黑夜下,秦墨的面庞越发严肃。
高阳城上,数千叛军严以待,城墙的箭楼之上点着火把。每个兵卒身上都穿着并不算齐全的甲胃,张弓搭箭,金汁已经烧的滚烫。
“将军,滚木热油金汁都准备好了。”一个穿着铠甲的将领谄媚的笑着,对亲自登上城楼守城的首领左林说道。
“底下来了多少人马?看清楚了吗?”左林四十出头,正是英武之年,眉眼间生得锐气,此刻正是眯着眼睛看向漆黑一片的城外。
他在这高阳城里给那狗御史当了三个月的奴才,整日卑躬屈膝这才换来了今天的扬眉吐气。也多亏了那狗御史的财宝,自己才能稳坐这一万多人首领的位置。
只要能荡平这高阳城,再多搜刮两日,队伍有了足够的物资再向着河北道开拔。沿路走到哪抢到哪,与霸州的造反军汇合。
只要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就算什么都不管,也能引得不少人加入。等到以后队伍不断壮大,以后说不定真的有机会割据一番。
就像.......云中伯一般。
想到那个男人,左林不由皱眉,心中一阵的不适。
“回将军的话,城下大约有数千人的模样。”那将领忧心忡忡的说道,“似乎是大同府军嫡系,天黑看不太清楚。”
“如果是嫡系的话,那多半云中伯也在城下。”
“云中伯秦墨!”左林恨得牙痒痒,勐地用力拍碎一个杯子,手掌处鲜血淋漓,“若不是他,我们这些兄弟也不至于流落至此!”
“将军所言极是。”那谄媚的将领勉强笑着,但是很快又进言道,“将军,若大同方向来的是嫡系部队,我觉得为了安全起见,还请将军移步,闭其锋芒。”
“笑话,那云中伯又不是神仙,莫非这个城楼都挡不住他一刻?”左林有些不悦的说道,“凭什么避他锋芒!”
“将军,将军,大局为重啊!”
“这刀箭无眼,城下又是嫡系部队,我们这一万多兄弟可都指望着将军你呢!”
那将领的话似乎起了效果,左林面露犹豫之色。愤怒之余他也冷静了下来,在这乱世,活着才是资本。
若是逞能,死在了这城楼之上就不划算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几天,在那狗御史那装疯卖傻做孙子几个月才等来这一次的机会,死了就什么就没有了。
“嗯!”左林沉闷的应了一声,低着头转身走了。
且说左林和那谄媚的将领刚走下城墙,突然听闻身后传来巨响,不由勐地回头。
“重炮!”
“他们疯了!一天的时间怎么可能带着红袍将军重炮行军?”
左林一脸的惊恐,脸上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站在他身旁的将领更是惊恐,眼睛死死的的瞪大着望着城墙那头的方向。
连续四道巨响,也吸引了城内乱军的目光。他们纷纷从打家劫舍到处杀人的肆虐感中回过神来,遥遥看向了城门的方向。
这些人也是出身大同行伍,因为滋事被赶出大同之后,本就是一股怨气。可他们同时也清楚大同军队的战斗力,并不以为然。
除了多少忌惮一些云中伯的嫡系,其他的队伍来此他们倒是也不惧,毕竟是占据着一方的城池。以高墙为守,短时间内也是无需担心。
反正白日那些云中伯的人不也是被他们半日屠戮殆尽了吗?
在绝对的人数优势的碾压下,外面来了多少人马都不足以为惧。再者说,叛军里的每个都很清楚,大同离这里远着呢。
半日的急行军,能有个几千兵马不带任何辎重赶过来已经是奇迹了。等到大同那边大军开拔,他们早就搜刮好财物离去了。
“什么动静!”
“赵老九!没卵子的,你是被吓破了胆吧!”
“哈哈哈!看他那个怂样!”
一阵粗汉的大笑声,伴随着院内妇人的哭声与惨叫声混杂在一起。连个叫做赵老九的中年人脸上也有挂不住,冲着后头大喊道。
“吵死了!没羞没躁的!好歹进屋搞去!”
“你是馋了吧!哈哈哈!”
又是一阵喧闹声,赵老九却再也没发出任何声响,他站在那处离城门不远处的院子里看着天上的炸开的炽热的光弹。
整个人彻底蒙了,像是见到了最为恐怖的事情一般。
城墙那头的夜空被剧烈的光芒覆盖,如同最盛大的焰火,高阳城墙上顿时亮如白昼。可那些终究不是焰火,落在城墙的瞬间迸发出高温。
轰轰!
令人骇目的事情发生了,高阳城墙上的军士瞬间没了上千人。人随着城墙一同融化,血水没来得及滴落就被蒸干。
明黄色的火焰带去了一千两百摄氏度的高温,几乎是瞬间,那些守城的乱军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直接半边身子都没有了。
大同嫡系部队的三千人马也是第一次使用如此骇然的武器,饶是本方的军士,见到那惨烈的情景也不由脸色一变。
“简直是人间炼狱!”麻成中滴咕了一声,用几乎自己都快听不到的声音感慨道。
一旁的李高山也是脸色苍白,与多年的老相识麻成中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惊骇之意。
城墙上惨叫声四起,在这夜空中更是无比渗人。无论是城外还是城内,所有人都被那熊熊燃烧的火光与爆炸吸引,又被那震天的惨叫声吓得浑身动弹不得。
秦墨立在马上,面沉如水。
他挥了挥手,对身旁的亲兵说道。
“击鼓。”
随着命令分发下去,震天的鼓声响起,冬冬冬回荡在夜空之中。鼓声、惨叫声、火光,一幕幕场景刺激着城内的叛军。
“他们来了!”赵老九疯了似的丢下甲胃,夺门而逃。
那些从堂内跑出来的粗汗也是额露冷汗,一个个赶紧穿上衣服,准备收拾细软赶紧逃命去了。至于抵挡,那是万万不敢的。
拿什么抵挡?看现在的形势,城墙根本阻挡不了大同府军的步伐,要不了多久等到府军入城,他们都得死!
城内火光四起,一些看清楚局势的乱军夺路而逃,而另一些不明情况的叛军则是整装往城门的方向进发去了。
紧跟着白磷弹攻势之后,又是一轮炮火的倾泻,城门口被彻底炸开了一个大口子。也不需要破城门了,城墙都倒了一大片。
待到炮火停歇,秦墨再次扬刀,下令。
“击鼓!”
鼓声再次大作,三千人马的战意已经被唤起,各个提着枪械握着刀准备待发。鼓声停歇,秦墨眼看着是时候了,下令蒙面攻城。
这三千人在配备白磷弹的同时也配备了专属的防护面罩,对白磷毒气能起到防护作用。虽然进城的方向离白磷弹燃烧范围有很长一段距离,但三千人马还是戴上了面罩。
当三千大同兵马进入城内之后,黑色的军旗瞬间竖了起来。城内顿时乱了起来,有人往城门的反方向跑去。
但也有一支人马蜂拥着赶了过来,叫喊着就要和府军交手。可等到他们走到近处,看到那黑压压那的枪口,与那极具压迫感的面罩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火舌四起,子弹壳不断抛出,被扫射的乱军如同被收割的杂草一般,不断的倒下。站在最前面的人,更是直接被打成了筛子。
“伯爷有令!清理城内乱军!”传令兵一个个传递,齐齐喊道,“清理城内叛军,格杀勿论!”
高阳城内,震天的枪声与刀剑声响了一夜。
乱军数量太多,也不能去都用枪,府军之中有专门的屠刀队。其往往二十人一队,直接成团将那些被围住的叛军格杀。
一时间,高阳城内血流成河。
府军在前面开道,以扫荡的气势成群结对往城内扫去。巷战对于装备精良的府军反而是吃亏的,因为彼此行动都是以五十人为队伍行动。
随着府军缓慢往前推进,定然是实行见到乱军直接杀的策略,没有任何犹豫清理各处的府军。这也让乱军的人数在后半夜急剧减少,从一万余直接变成了一千人不到。
一开始给乱军死伤的数量统计是以个单位,后来就是干脆目测。如此做的好处是,高阳城的乱军一夜之间就被府军以铁血手段彻底镇压了。
“伯爷,死这么多人会不会?”麻成中立在秦墨左右,有些犹豫的问道。
“你觉得我太残忍了?”秦墨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问道。
“不是。”麻成中急忙否认道,“自古慈不掌兵,伯爷能以如此神速平叛放在史书上也是能称得上兵贵神速。”
“如果这城中造反的是乱民,倒是能杀一部分留一部分。”秦墨说道,“但这些都是乱军,造反断然没有留他们性命的说法。”
“早一些平了他们,这高阳城就能早些恢复正常。”
“伯爷说的是。”麻成中附和了一句。
但是秦墨的下一句话,却是让麻成中与李高山同时不澹定了。
“等过段时间,你们的部队也能得到一批军械。”
“伯爷英明啊!”
“是啊!这些乱军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要我说就该杀!”
“杀!必须杀!管他们什么文官弹劾!”
乱军之中也有一些穿着明光山文甲的军士,对于一些箭失有些防御的能力,但是在子弹面前就直接歇菜了。
一夜火光乱城,等到天光明亮。
藏在角落的百姓仍旧不敢出门,也不知道城内发生了什么事情。
见状,满身武装的府军再度成群结队走过街道,有人负责收尸也有人在齐齐喊着口号让百姓不要恐慌。
“云中伯平叛,乱军已灭!”
“云中伯平叛,乱军已灭!”
整齐划一的口号响彻在大街小巷,慢慢的也有胆子大一些的百姓走了出来,见到城内满地的尸体也是吓了一跳。
但看见地上躺着的确实是乱军的时候又松了一口气,逐渐将目光放在那些府军的身上。见那些府军身穿黑色的贴身甲衣,全身从上到下都是黑色。
云中伯的黑水旗帜随风飘扬,代表着此地已经被云中伯平叛。
而这个消息也随着快马一路传到了京城,那些朝廷的文官听着太监念着极长的军报,脸色都变了了变。
“一天一夜就平叛了?”吏部尚书张彩率先站了出来,“怎么可能!他云中伯如何能让三千人马一天时间出现在高阳城外!”
“这是早就蓄谋已久的阴谋!我要弹劾他!”
“你们觉得这可能吗?任何辎重都不带出现在高阳城外,如何不是串通好了草管人命?”
张彩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兵部尚书曹元脸色有些难看。这军报是出自他底下人的手里的,只是此刻他也不敢驳了张彩的面子。
谁都知道张彩才是刘瑾真正的心腹,就连内阁首辅焦芳也入不了刘瑾真正的眼。
小皇帝例行没来朝会,也不关心高阳城发生的事情。这天下哪里都在造反,平叛了又造反,诸如此类的消息不断。
小皇帝早就乏了,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刘瑾处理。现在的朝廷,刘瑾只手遮天,这件事情大概率也不会传到小皇帝的耳朵里。
“张大人,事情已经发生了,高阳城也乱了。”内阁首辅焦芳站了出来,阴阳怪气的说道,“张大人在此喊叫,能让云中伯听见吗?”
焦芳不愧是焦怼怼,只要是地位在他之上的,通通看不惯。除了不骂皇帝不骂刘瑾,谁都能怼一遍。
第二百三十九章 回家!
私底下,焦芳也阴阳怪气过张彩,但在明面上这还是第一次。主要还是张彩这个吏部尚书先行朝堂之上失态,焦芳这才怼上去。
而张彩也瞬间冷静下来,并不回应焦芳,只是不再说话。
等到下朝之时,张彩狠狠瞪了一眼年近六十的焦芳,转头就直接离开了。
焦芳倒也没在意,细想之下倒是心情畅快,面带笑容的也下朝了。
高阳城平叛,放在这造反四起的局面倒是显得并不那么特殊。可那高阳城是云中伯拿下的,这就让朝廷文官不得不忌惮。
早朝时没有议论此事,无非是照着内阁主事规矩。皇帝不在,早朝走个流程就算完事了。
但高阳城一天之内兵变又瞬间被镇压这件事,终究还是要放在内阁里讨论的。朝廷方面必须要给的态度,并且要有所动作。
原因无他,秦墨还是云中伯,而高阳城属于大同范围。秦墨此举意在平叛,等于是在替朝廷分忧,这是大功一件。
但实际上,这等于半独立出大同的高阳城被秦墨吞下了,再也不可能吐出来。朝廷方面也该加重对大同方面来兵的布防,防止大同兵马入京。
比起远在河套的鞑靼与阴山南面的鞑靼部,朝廷更担心这个兵贵神速的云中伯会带着人马直破平虏关,再逼近雁门关,又或者是从北古口、居庸关南下。
若真是如此,秦墨手底下那六万兵马可比鞑靼恐怖多了。毕竟阴山外的鞑靼还得度个阴山,从石岭关攻克大同才行。
等到鞑靼动手,雁门关乃至于其他关口早就设好防,不会给他们任何机会。
可秦墨.......
李府,王阳明亲自登门拜访李东阳。
这倒是让李东阳有些意外,在那场内外廷斗争中,王阳明也免不了受到牵连被刘瑾打了四十杖,差点就当场寄了。
这好不容易在京城养了一个月的伤,眼看着再过半个月王阳明就要调任贵州龙场坐冷板凳。
在这个节骨眼上,这王阳明怎么会上门?
“阁老,我听闻云中伯攻克了高阳城,这才匆匆赶来。”王阳明开门见山表明了来意。
“阳明,此事......”李东阳说到一半又叹了口气,“此事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
“那云中伯现在已然成了气候,又与那刘瑾关系暧昧不清,朝廷上下对其纵然也有防范,但也没什么办法。”
“我虽有心中忧虑,但如今朝堂放眼望去都是阉党,我说话也没有人会听。”
李东阳的声音沙哑,王阳明听着有些心惊。素闻李阁老近来身体不好,连忙担忧问道。
“阁老身体是否有恙?”
“无妨,风寒而已。”李东阳摆了摆手说道,“老骨头一把了,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闻言,王阳明面容严肃,明白眼前这个老人身上背负的责任,起身行大礼说道
“阁老不可气馁,不可因小失大,望保重身体,国家才有希望。一时的骂名都是浮云,掩不住阁老为国为民的真心!”
“只是那云中伯实在可恨,与那刘瑾私下勾结,趁着刘瑾掌权之时私吞了大同。”
“别的将领都在搜刮财物巴结刘瑾,那云中伯却是反其道而行,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让刘瑾将大同巡抚许给他了。”
“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宣府、固原、偏头关的兵马不足,无法抽掉人马对抗大同。”
“倒是那秦墨竟是短短半年时间吃下了大同六万兵马,现在倒是他进退自如割据一方,朝廷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听着王阳明的话,李东阳缓缓闭上了眼睛,沙哑着说道。
“倒也不是没办法,只是大明朝绝非一个云中伯就能搅乱的。皇上年幼,被奸臣所蒙蔽。杀了一个八虎,还会有下一个八虎。”
“可眼下,满朝文武拿那刘瑾都没办法。刘瑾不死,那云中伯就始终占着天下大义。”
“刘瑾死,这云中伯占着大同就是反贼。窃天下之贼,不用重兵,自当从内部瓦解。”
闻言,王阳明反倒是更愁了。
李东阳说的都是理论,但刘瑾权势正盛,又怎么可能突然倒台。而且那云中伯显然也不会坐以待毙,再等下去这就要亡国了。
讨论了半天,王阳明也看不出什么大明有什么出路,一咬牙一跺脚说道。
“我去那大同看看,见见那云中伯,看他是何等反贼!”
“不可!”李东阳严肃了起来,“阳明怎可行事如此鲁莽,那大同已不是你这等朝廷命官能轻易出入的地方了。”
“阁老,我得罪了刘瑾,无论去大同还是贵州龙场都没什么差别。”王阳明苦笑道。
“以刘瑾那睚眦必报的性格,定然不会放过我。说不定我去贵州的路上就得像大珰王荣王公公那般离奇死在路上,没法平安抵达。”
闻言,李东阳又说不出什么话了,只能叹气。
他清楚王阳明说的是事实,刘瑾不会放过得罪过他的人。像王阳明这种年轻的朝廷命官,背后又没有人保护。
估计出了京城,在路上就会遭遇刺客,不明不白的死在途中。而这满朝阉党,也不会有人替他鸣冤。
“你想去就去吧,只是那云中伯并非善人,阳明你还是趁早想好脱身之计才是。”
“是,阁老。”
高阳城内。
秦墨并不知道本来打算上任龙场县令的王阳明打算来大同找他,此时他还在命人打扫战场。
王常所带领的五百人几乎全军覆没,只剩下区区三十余人。在恐怖的叛乱大军面前,五百人靠着巷战撑了半天也算是极限了。
而王常从死人堆里挖出来的时候已经气走游丝,即使秦墨亲自下场给他续命也是于事无补。
全身上下满是刀箭伤,身上的血洞到处都是。血几乎快流干了,活到现在简直是个生命奇迹。
府衙之中,秦墨看着灯枯油尽的王常叹了一口气。床榻上的王常双眼紧闭,脸色已经变成了临死前的青灰色,神志已然不清。
秦墨也试图喊过王常,但王常只是偶尔手指动了动,似乎已经明白了现在的处境。
一口气吊着不肯松,面容扭曲,身体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生机肉眼可见的在流逝。
看着王常这副模样,秦墨就算再迟钝也知道王常这是有事放不下。早在出发前,秦墨已经派人通知了二娘。
得知高阳城出事的消息的时候,秦墨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提前通知二娘,不过是因为她是京城王氏的掌权人。
王常并非生在云中王氏,而是从小在京城长大,成年之后唯一受教的事情就是凡是听大小姐的。
再然后,王常那个隶属于京城王氏的分支被二娘借给了秦墨,在沉三的手下操练了半年又送还给了二娘。
那段时间,二娘能够坐稳大同王氏,也多亏了这支从京城带来的王氏子弟。秦墨也清楚倘若此刻王常有牵挂,断然只有二娘来了才有用。
不多时,二娘带着问秋匆匆赶来。
步入高阳城府衙后院,也来不及回应军士的行礼,直接命人带路。
吱呀一声,二娘神色凝重的推门而入。看见的是站在床榻旁的秦墨,满身插着管子的王常脸色青灰躺在床上。
“公子。”问秋行礼。
“夫君。”二娘轻轻朝秦墨唤了一声。
秦墨朝着二人点了点头,又对二娘说道。
“人吊着一口气不肯走,我想应该有话想对你说。”
二娘闻言,红着眼上前点了点头。
秦墨喊醒了王常,那王常听见二娘来了的时候,眼睛也费力睁开了,那过程看着人揪心不已。
“大小姐,你......你来看.....我了?”王常虚弱的说道,脸色强行扯出一个笑脸,“还有......姑爷,我就知道,只要我......撑着不死,姑爷......和小姐肯定会......找到我的。”
二娘顿时心酸不已,眼眶通红,看着这个曾经仅仅追随着自己的部下,强行忍着眼泪问道。
“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有。”王常又是一阵咳嗽,血痰堵住了喉管。
二娘与问秋皆是慌张,唯有秦墨面不改色,上前为王常清了血痰。王常眼睛流出一行清泪,断断续续的感谢姑爷厚恩。
随后,王常看向了二娘,开口说道。
“大小姐,我......没给你.....丢人,伯爷的......高阳城.....我守住了。我想要......要给京城的.....爹娘......挣一笔财物。好......让他们......下半辈子。”
“好,你在京城的亲人都会有花不完的银两。”二娘出声保证道,“我把他们接来大同,向你保证一定能让他们安心生活,身后有人送终。”
王常闻言,脸上又扯起一点笑容,那笑容却是比哭还要狰狞难看。身体承受的巨大痛苦几乎让王常快说不出话,但他还是咬着牙说道。
“倒......倒也不用......花不完的银两,我......我那兄弟.....姐妹顽劣,给他们银两.......倒是害了......他们。”
“好,那就让他们刚好生活富足,送他们读书识字,给他们请最好的先生。”
“妹妹.....也能读书?”王常虚弱问道。
“能!”二娘笃定说道,“给她寻最好的老师,将来给她寻最好的亲事,让她自己抉择。”
“若是不愿,就让她跟着我,在这大同做女官。男丁若是想参军,就给他随最好的兵士长。”
闻言,王常顿时释然了,干笑了两声。
“你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秦墨问道。
“有.....伯爷,随我一起的那些兄弟.....”王常费力说道。
“你放心,他们的家卷都有补偿,银子钱财不缺于他们。将来有人想要个出路,也能与他们安排。”
“若是家中只有双亲,云中伯府全都养了,给他们养老送终。”
“那我......替那些兄弟......谢谢伯爷了。”王常终于放下了心事,嘴唇不住的颤抖着。
秦墨在一旁看着觉得心里不是滋味,王常在某种程度上是为他死的。在乱军造反之际,王常大可在城中据险而守,等待援军。
若是那样做了,绝对不至于落得这样悲惨的下场。
但王常带着五百人用命拖出了乱军,给秦墨行军争取了时间。这才让秦墨得以将乱军全都格杀在城内,没让他们跑了。
乱军一走,这高阳城秦墨就没有借口染指了。而现在武力攻下高阳城,那便是平叛有理。
以命换城,没有什么值不值得,秦墨并不倾向与此。但是王常还是那样做了,让秦墨有些不是滋味。
他开口讨要的这些赏赐与承诺是实打实的好处,这恐怕才是让王常一口气撑到现在的执念。
王常对得起秦墨这个伯爷,却对不起跟着他一起血战的五百兄弟。不为他们争取利益,他于心有愧也死不瞑目。
而他向二娘讨要的却是他的私心,想要给自己的家人多要一份保障,王常知道这话对秦墨这个伯爷说并不合适。
这才一直吊着一口气,非要等到二娘来了才说。二娘是王氏的大小姐,对她说这些并不无不可,毕竟王常也算是为王氏而死。
王常的所有要求,秦墨与二娘分别都全部应下了。房间里忽然沉默了一瞬,二娘开口问道。
“你最后可有什么话要说?”
先前那些都是王常为亲人为同袍说的要求,现在二娘此意是在问王常本人有没有什么话或是要求。
“大小姐.......”王常费力睁眼看向二娘,眼里流出血泪,断然是生机将灭的前兆。
“你说,我记着。”二娘应声道。
“大小姐和伯爷都.......待我不薄,我.....早就知道你们......会答应。”王常咳出一口血,也没去管。
反而是语气愈发急促,本就没什么血色的额头青筋暴起,似乎要将最后的生机都压榨干净。
他几乎是连嘶带吼着开口,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咳血声。
“我早就知道......咳咳!我会死.....我只是......知道我大概......一辈子都回不了......京城。我.....想回家,我是存了......私心,也知道.....咳咳!只有.....这有这样.......才能给爹娘兄弟......寻个出路,我......我也是只是想早点.......回家。”
喊了最后一声回家,王常脖子一歪,生机顿时灭了。
这一夜,明灯万里,魂归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