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你小子是一刻也不想在京城待啊!
“秦兄,礼部的规矩实在是太多了。”康海饮了一杯酒,苦闷说道,“还必须在一天之内全部学会,这不是为难人吗?”
被康海拉来酒楼开宴的秦墨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你说的很对。”
“明日你我就要分往翰林院观政了,若是礼节出错恐被上官发难。”康海又是饮了一杯苦酒。
“秦兄,你压根没学,你怎么一点都不慌?”
“因为我是状元啊。”秦墨很无赖的举起酒杯和呆愣住的康海碰了个杯,“状元太完美了,可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看着康海一脸懵逼的模样,秦墨很无赖地解释道。
“再怎么样,最多就是参我几本,然后再将我发配离京。难不成他们还能将我功名摘了不成,不可能的。”
“可这不是很惨吗?”康海脸色变了变。
“惨吗?”秦墨夹了一快子菜,望了一眼楼下往来如梭的人群,满街挂起的明角灯如梦似幻。
“我觉得留在京城才是最惨的。”秦墨目光投向远处,“康兄,恩宠昭狱只在一瞬间。”
“我这个状元来得名不正言不顺,多少人能盼我好?”
“秦兄大才,拿个状元自是绰绰有余。”康海摇头说道,“再说自古以来,状元郎本就是靠圣上钦点,何来名不正言不顺一说?”
顿了顿,康海想起前几日的传言,不由小心翼翼问道。
“秦兄如此这番苦恼是因为与家族不和吗?”
“不是。”秦墨否认道,“不过与家族不和倒是真的。”
“可圣上毕竟以孝道治天下,秦兄,莫要怪我多管闲事。”康海满脸担忧说道,“若是与亲友关系和,恐怕会影响今后的仕途。”
“没事,我与家族本就是交恶,这就是事实。”秦墨反而一脸得意的说道,“最好能参我几本,把我踢出京城。”
看着秦墨一脸兴奋的模样,康海顿时无语,心道你小子这是一刻也不想在京城待啊!
“这要是到了地方,恐怕更不好待啊。”康海再劝道,“秦兄要不要再考虑考虑,=学一些礼节急用?”
“不必了,明天我有样学样就行了。”秦墨摆了摆手,“说好了不说这个,晦气,来!继续喝一个。”
夜黑风高,酒饱饭足的秦墨坐着马车在巷口下车,大摇大摆准备进巷子时,黑黝黝的巷子里忽的闪出一个人来。
“大侄子,是我!”秦有民脸上的褶皱笑得像是一朵菊花,殷勤说道,“状元就是忙,我在这候了两个时辰了。”
一看是便宜大伯,秦墨眉头微扬,皮笑肉不笑问道。
“外边都说我和秦家关系不和,不忠不孝,不会是大伯的功劳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秦有民吓得一瘸一拐后退了三步,脸上写满了与我无瓜几个字,“是你四叔干的!”
“老太爷前天让我来找侄子你递话,昨天不是没找着大侄子你嘛,结果你四叔就自己找人到处散播那些话。”
“原来是四叔啊!”秦墨笑容可掬,秦有民也跟着笑了,“四叔对我针不戳啊,都快赶上当初的大伯了。”
“没有没有。”秦有民一听顿时焉了,慌忙解释道,“那时候是一时湖涂,还好侄子你让我幡然醒悟了,你婶婶现在都时常夸你呢!”
“婶婶夸我什么?”秦有饶有兴趣的问道。
“夸你......聪明,哈哈。”秦有民尴尬的挤出个笑来,“大侄子,我这次主要还是给老爷子传话来的。”
“祖父想和我说什么?”
于是,秦有民老老实实的将秦老爷子的话如实的复述了一遍,关于他求情的片段更是添油加醋的重点描绘了一遍。
“原来是祖父想我了。”秦墨露出一口白牙,笑得人畜无害,“大伯,你告诉祖父,我忙完这阵子就去见他。”
秦有民戚戚点头,搓着袖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大伯,你这是怎么了?”秦墨笑着问道。
“你就这样算了?”秦有民斟酌着语句问道,“你四叔现在可一直都在传你的坏话,要不要我先去训斥他一顿?”
“算了吧,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亲人。”秦墨笑着说道,“四叔说我不忠不孝我还是能忍的。”
“毕竟一个大家子人在一起,舌头还能碰着牙齿呢,有些小摩擦也正常。你说是不是,大伯?”
秦有民嘴上说着是,心里却感慨着自己这是见鬼了吧,这活阎王嘴里还能蹦出这样的人话来?
思来想去,秦有民暗道不妙,心道这次自己这个没人性的大侄子恐怕真要被老爷子和老四拿捏的死死的。
毕竟是状元,没有人不稀罕状元名声的。
一时间,秦有民顿时感到一股颓败的感觉涌上心头,合着自己这条腿算是白断了。
正当他想的出神之际,秦墨忽的又问道。
“大伯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没啊。”秦有民被吓了一跳,抬头有些委屈的看着秦墨,心道有本事欺负老爷子和老四去啊!
总逮着我一个人吓,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真没有?”秦墨加重了语气。
“我......老爷子让我过段时间分家。”秦有民被吓得够呛,生怕秦墨又干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即使他模湖感觉到秦墨现在应该很注重他的状元名声,但对于自己这个心狠手辣的大侄子的惧怕,几乎是融进了骨子里。
没有坚持,很顺熘的自己全部交代了。
“原来是这样。”秦墨摸了摸下巴说道,“大伯,你看我教训四叔是不是就是在帮你争夺家主之位?”
“啊?”
“不是吗?”
“啊!是!”秦有民点头如捣蒜。
“那事成之后,大伯总得许我一些好处吧?”秦墨笑起来很好看,可在秦有民眼中却比恶鬼还可怕。
“应该的,应该的。”秦有民不住往后退去,直到退到了墙根,退无可退,索性咬了咬牙说道。
“只要大侄子你能让我继承秦家,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当一个处处受制的家主起码衣食无忧,好过天天看人眼色过活。
“那就这样说定了。”秦墨转身缓缓向着黝黑的巷子里走去,留下一句,“大伯,你可要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做梦也别给忘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逃离京城1502
望着秦墨背影没入黝黑的巷口,一阵冷风刮过,秦有民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知为何,眼前的秦墨让他感到陌生而恐惧。
他原本以为秦墨听到他口中那些消息会愤怒或是苦恼,再不济也是也会多问一些细节,但秦墨留给秦有民的只有平静。
似乎比起老爷子和老四的威胁,秦墨甚至更在意弄垮两人之后,怎么与自己分赃。却并没有老爷子和老四的举动放在心上,只是回一句知道了。
转眼四月初,寒夜依然刺骨,秦有民的裹紧了身上的衣物,匆忙离去了。
书房里灯火通明。
为了方便起见,秦墨在林出岫书桌的对面也放置了一张桌子。此刻他正坐在桌前,把玩着林出岫送他的左轮手枪。
桌面上放置着一张图,上面写着一串的人名脉络图。
打头那人是死去的寿宁侯张峦,和他的妻子金氏昌国大夫人。而下是他的一众子女们,灯火下张皇后的名字异常刺眼。
随后是建昌伯张延龄与新一任的寿宁侯张鹤龄两兄弟,仗着张皇后的宠溺,两人几乎横行无忌、无恶不作。
强夺田庄,纠集家奴上街群殴,招纳无赖打手为非作歹更是常事。他们自称是家狗,与之相对应的京城十八家与吕氏便是野狗。
可怕的不是张氏兄弟,而是他们牵连到的庞大的赖此生存的官员、青皮无赖、太监、富商。
通政司使沉禄是张氏兄弟的姑父,除此之外,张氏兄弟的另外几个姑父在京中也是身居要职。
更不要说那些归附于张氏兄弟的党羽,林林总总下来也是一股极为庞大的势力。
这些都是秦墨不想得罪的人,他写下来就是要将这些人的名字清晰的印在脑海里,事关他们绝对不要去沾染。
状元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他不是于谦,能打仗的文臣多了去了。老将尤在,轮不到他上战场。
更何况朱右樘也不是被戏称为“太子朱高炽的征北大将军”的永乐大帝,就算于谦活在弘治朝也要被人整。
他人的一句戏言,秦墨自然不会真把自己当于谦了。
人活着不仅要有自知之明,还要有一个清醒的脑子,能清楚前方的路。不然什么时候掉阴沟了也不知道,某天就会稀里湖涂的死掉。
朱右樘不喜欢他,秦墨头顶这个状元的名号也快要失效了,他必须做出点不一样的成绩来。
最好的实打实的成绩,能被百姓称颂,被百官厌恶的成绩。什么时候百官能一人一本奏折将他参出京城,那秦墨就满意了。
选来选去,最终还是要捡回自己行医的老本行,而且双全手吕梁听起来也挺不错的。
翰林院?狗都不去。
秦墨现在一心想着逃离京城,二娘已经去往了大同,王继那一边肯定已经收到消息了。
没有王继的支持,以秦墨一人之力,在京城不会有太大的作为,在接下来最动荡的几年还有可能会被波及其中。
思来想去,离京是最好的打算。
可状元都是入翰林任修撰,然后就是往右喻德的方向走,最后成为东宫一员,缓慢往内阁大学士的的方向爬。
对面的林出岫放下书本,盯着眉头紧皱的秦墨。
“怎么了?”察觉到视线的秦墨抬起头看着林出岫。
林出岫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最近事情杂七杂八的有些乱,如果没有中状元,三个月后就能离京了。”秦墨靠在椅子上,叹了一口气说道。
“中了状元就要进翰林院,不出意外入东宫,那可是个恐怖的地方。”
“为什么?”林出岫不懂,她只是单纯的想听人说话。
“那可是东宫八虎。”秦墨笑了笑,在位置上伸了个懒腰说道,“里面那些太监最烦的就是儒士了。”
“文华殿大学士李阁老,东阁大学士吴宽在东宫都要受到排挤。太子爷不喜欢读书,我去了也是受罪。”
“那就不去。”林出岫说话很短。
“这哪能说不去就不去,不过翰林院倒是能不去。”秦墨敲了敲桌子笑道,“只要让那帮大臣参我一本就行了。”
望着秦墨逐渐放肆的笑容,林出岫露出了不解的神情。她不知道的是,秦墨现在每一步都几乎是走钢丝。
王继那边就是个定时炸弹,漕运一桉必定会演化成震惊朝野的大桉。而他这个王继的学生,便是首当其冲。
享受资源,自然也要付出代价。
秦墨头顶的这个状元既是殊荣,也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刀。华亭秦家在坏他的名声,想要借此牵制他。
皇帝的态度捉摸不定,谁也不知道下一次来的是雷霆还是雨露。
二娘走了,他失去了助力。
成五可以驱使两次,吕未明欠他一次人情,还能驱动吕氏一次。
京城里诡谲云涌,正值多事之秋,杀局暗生。
秦墨等不到三年之后东宫之旅了,三年之后朱右樘就快没了,东宫大局已定。他必须从瘟疫入手,摆脱翰林院的桎梏,尽早离京。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按照吏部分配的名单。
一甲三人前往翰林院报道,为观政进士。授第一甲进士秦墨为翰林院修撰,榜眼康海、探花李廷相为编修。
第二甲孙清等九十五人、第三甲卞思敏等一百二人,分拨各衙门办事。
有人去了六部观政,有人去了通政司。
吏部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观政期后进士官位的授予按照排名先后来。
一般来说一甲与二甲的前几名都是妥妥的留在京城当京官,后面的就要靠运气了。总有人要进六部,总有人要外调。
而且大部分的京官都很能活,人多粮少则意味着做京官也要内卷。有关系的拉关系,没关系的花钱。
至于什么都没有的,那就只能等了。
短则几个月,长则三年。每天都盼望着看上的岗位上的老大人出事,一听刮风下雨就欣喜。
晚上睡觉前高低扎几个小人,日夜期盼着上官有个头疼脑热的,要么早点致仕或是干脆卒了。
实在拖不下,见不到的希望,又不想外调的人。一般都会称病,赖在京城不走,就等着补缺京官。
第一百五十二章 摸鱼大法妙啊
“秦兄为何叹气?”康海凑了过来,一脸关切的问道。
这家伙是真的有钱,其父康镛从平阳知府,日后让他声名大噪的有两件事。
一是为了救得罪了太监刘谨而下狱的李梦阳,康海不得不捏着鼻子低三下四地求同乡之谊刘瑾放过李梦阳,后来这个救命恩人反倒是被李梦阳倒打一耙。
二是康海这厮后面根据明人马中锡的寓言体小说《中山狼传》,改编创作了千古杂剧《中山狼》,为的就是讽刺李梦阳。
李梦阳是弘治七年的甲寅科进士,为人也是嗯......十分有特点。不过有意思的是,当年点他的进士的人正是当朝首辅李东阳。
两人一字之差,李梦阳当时又是神童,李东阳爱才事迹在当时倒是广为佳话。
佳话,就是正能量事迹。
就像秀才和未出阁的小姐,士子与名妓,男人之间的佳话大抵也就那几种,神童,出身寒门,名师提携,帝王赏识,重臣纳婿。
秦墨身为堂堂状元郎自然也有佳话傍身,一个寒门士子buff就能给他加很多分了。寒门士子夺状元,就是最大的励志故事。
天下士子的目光都聚在了京城,秦墨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故事给多少在寒夜里挣扎苦读的士子带来了力量。
他不关心这个,工部分了房子,但是是大杂院,几个进士一起的那种。秦墨与康海自然不会住在那,空着或是借给别的外地进士住。
“我在想,这翰林院怎么摸鱼。”秦墨摸着下巴思索道。
“摸鱼?为何意?”康海错愕,虽然他不知道秦墨准备搞什么,但下意识觉得肯定不是好事。
闻言,秦墨瞥了康海一眼,答曰。
“闲官无吏课,未午省中归。”
这是北宋重臣张未的一句摸鱼诗,意思是今天上班没事做,午饭也不想吃了干脆回家睡觉算了。
康海神色大变,他懂了,但是大受震撼。上班第一天摸鱼,真是小刀划屁股,属实是开了眼了。
“秦兄!这可使不得!”康海劝阻道,“若是传到那些大人耳朵里,免不了要参一本的。”
翰林院编撰和编修是两样工作,前者负责实时记录皇帝的每日的起居注和时政记。记下皇帝说过的话和干过的事,就是拿着小本本抄写的小弟。
除此之外编撰还负责讲讲经史,起草起草典礼所要用的公文草稿。
编修负责诰敕起草、史书纂修、经延侍讲。就是一个副手的活计,事多且累。比起编撰来,编修的工作肯定次一些。
由于长期接触公文,这也是在锻炼一甲三进士对于朝事的敏感度。
如此宝贵的职位,多少人想坐都坐上来的位置,现在你跟我说想第一天上班摸鱼?康海懵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无妨。”秦墨大大咧咧的拍了拍康海的肩膀说道,“山人自有妙计,学着点。”
“什么......妙计?”康海喃喃出声。
然后看着秦墨在自己眼前光明正大倒下,开始放肆装病。动静很快引来翰林院的官员,见状元郎倒地不由大惊失色。
“这是怎么了?”翰林院的官员手忙脚乱的问道。
一旁的康海见地上的秦墨面色苍白、虚汗不断,嘴巴蠕动了两下,最终还是配合说道。
“秦兄方才身体不适,恐怕今日.......无法观政。”
“不打紧,秦翰林身体要紧,快快速请大夫来!”翰林院官员手足无措,看着愈发虚弱的秦墨发憷。
状元观政第一天要是出事了,自己的麻烦就大了去了,多少双眼睛盯着这边。稍微出一点差错,都够自己喝一壶的!
阁老们点这个状元可不是单纯为了观政来了,其中的深意他不懂,但他知道这秦墨是个烫手的山芋。
翰林院顿时引起一阵骚乱,康海不可置信的看着秦墨从一个面色红润的人突然倒在地上开始装死。
若非此前秦墨还拍着他的肩膀说学着点,恐怕连康海都要相信了秦墨这是突发恶疾。
就这样,状元郎第一天上班就缺席了。
翰林院那边上报给了皇帝朱右樘,朱右樘当着众臣子的面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耐烦的问道。
“怎么回事?”
“秦翰林他......突发恶疾,身体不适,回去养病去了。”伏在地上的小官说道。
“突发恶疾?”朱右樘提高了声调,“前几日还活蹦乱跳的,怎么今日就突发恶疾了?”
“臣......不知。”殿下的小官唯唯诺诺。
“罢了,传几个太医给他瞧瞧病。”朱右樘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再说了,小官遂退下。
小官一走,朱右樘看着面前的几个老头,揉了揉眉头问道。
“如今陕西巡抚一职空缺,刘尚书可有人选推举?”
殿下的低头沉默着的新上任兵部尚书刘大夏闻言,走前奏对道。
“皇上,如今边防告急,鞑靼气焰正盛。陕西巡抚任用事关边防国体,兹事重大,需资历深厚且对边防之事了如指掌之人。”
“谁?”朱右樘问道。
“臣推举南京太常寺卿杨一清。”刘大夏解释道,“此人曾任陕西按察副使兼督学,闲暇之余对边防马政实地考察多年,对马政之弊了如指掌。”
“准奏。”朱右樘犹豫了一会,说道,“交由吏部去办,明日上朝时商议。”
“是。”老天官马文升沉声应道。
一旁的太监将任命记了下来,任命事后会交由翰林院那边,由编撰也就是秦墨进行处理记载编写。
可现在秦墨装病回家了,直接玩了一手首日消失。
日近黄昏,康海结束了一天繁重的工作,拖着疲惫的身躯打卡下班。走到半路,忽的想起秦墨,正犹豫着要不要去看看他。
忽的身后有人喊了他一声,“对山,等等我。”
对山是康海的号。
同为编修的李廷相从后面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看着康海呆愣的模样不禁问道。
“对山,今日我看你心不在焉的?想哪家的美人呢?”
面对李廷相的调笑,康海没在意,皱着眉说道。
“我在想秦兄的事情。”
“你担心秦翰林啊?”李廷相忽的笑了,“他在应天府可是号称神医,我还听说圣上赐了御医去给他瞧病。”
“哈哈,真不知道谁能将谁的病先瞧出来!”
第一百五十三章 殿试四杰初见
李延相字梦弼,濮州人氏,其父曾官至尚书。殿试中和秦墨情况类似,从会试三十三名直接被点为探花郎。
与一本正经的康海不同,李延相为人幽默好玩笑。
“明天就有乐子看了,走吧,对山,喝酒去!”李延相拥着康海往门外走去,两人都是异地在京城,适龄单身狗。
正逢人生得意时,下班不饮酒作乐实在是对大好时光的浪费。
秦墨没回自己家,回到了工部分配的大明员工院内。看着上门的御医有些头大,几人大眼对小眼。
“秦翰林,你身体并无大碍。”其中一个御医说道。
“是吗?”秦墨吸了吸鼻子,摊开手很无赖的说道。“可能是回到了住处,病情在精神上得到了缓解。”
几名御医满头黑线,一人不满说道。
“秦翰林,你这是在装病,我们要上报陛下。”
“诸位大人慎言,我未曾装病。”秦墨坐在床沿之上,笑着说道,“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
“身体不适,一时半会好不了。”
“秦翰林,这这又是为何?”先前最早说话那个御医苦口婆心劝道,“状元高中,前途远大,不可儿戏啊。”
“陈大人,不用说了,我这身怪病,恐怕难担大任。”秦墨说道,“在下也懂一些岐黄之术,强行而为恐损阳寿啊。”
三名御医闻言纷纷面露不满之色,拂袖离去,却是听见身后秦墨懒散的声音传来。
“鼎华路不好走,诸位大人慢行。”
天青远俯,目光极眺千里之外。
大同。
十五六的小丫鬟手里捧着鲜汤,迈着小碎步走过游廊,皱着眉一路入院子,停在房间门口敲门道。
“贵老爷,大奶奶吩咐厨房给您送汤来了。”
等了一会没声后,丫鬟轻轻的推开了门,转身捧着鲜汤进了房里。
片刻后,一道凄厉尖叫声响起。
“啊!”
“贵!贵老爷死了!”
众仆役闻声从院外匆匆赶来,哗啦哗啦一群人鱼贯而入,一进门就看到往外爬的丫鬟。
衣裙上带着水渍,哭得涕泗横流。
“贵老爷出什么事了?”
“死.....”丫鬟颤抖着跪在地上说不出任何话来,整个人脸色白得吓人。
衙役也不问了,连忙带人冲了进去。
......
“阿贵死了?”王氏的议事厅里,十来个位高权重的家族长辈围坐在两边,各个面色凝重。
“怎么死的?什么时候?”严厉的质问响起。
仆人跪在堂当中,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板之上。王氏刀马发家,族中一并装饰从简,不喜豪奢。
“回老爷们的话,陈管家带人冲进去的时候,贵......贵老爷已经死去多时了,大约是半夜,被贼人一刀毙命。”
“贼人!胡说!”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拍桌而起,“我们王氏哪里来的贼人!”
“除非是从外面来的。”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响起。
“王老四,你什么意思?”胡子花白那人名为王实,王氏二房的领头人,“你好大的胆子!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说的不过是实话。”面容尖瘦的中年男子转了转眼珠子,嘿嘿笑道,“我王老四没别的意思,在座的长辈都心知肚明。”
“昨日阿贵说了那些话,昨夜便死了。”
说话说到一半,王老四忽的又不说了,眼睛滴熘熘的打量着厅内众人。
众人默不作声,五大三粗的王实恶狠狠的盯着王老四,大声喊道。
“阿贵的死自有人会去查明,到底如何自有定论!可现在老祖宗还在呢!诸位若是有别的心思,可别怪我王实的刀不认人!”
眼看着争吵又要继续,忽的一个小厮急匆匆的快步走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说道。
“老祖宗醒了!大小姐去见老祖宗了!”
一句话宛若石破天惊,刚刚还沉稳如山的长辈们脸色大变,哗啦啦纷纷站了起来,个个眼睛大睁着呼吸急促。
“大小姐是不愿意见我们啊!”
“老祖宗真要将王氏交给一个一个刚成年不久的孩子?”
“阿贵死了!孩子?手握重权的孩子一样能杀人!”
“我等毕竟是长辈,大小姐再如何也不能对我们动手。”
“阿贵呢?还不是说死就死了!”
“住口!那个孽畜做了什么你们不知道吗?西宁道哪里来的土匪?”
众人七嘴八舌争论不休,顿时厅内乱成一团。
另一边,二娘走在路上,手里捏着问秋递过的一封信。
见二娘面色古怪,问秋不由开口问道。
“小姐,公子说了什么?”
“他问我大同的天气。”二娘收起了信件,“大约是问我过得好不好。”
“啊?还能这么问啊?”问秋倒是觉得有些新奇。
“嗯,能。”二娘将信件递给问秋,“我不能分心,你帮我回信。”
“小姐,我该怎么回?”
二娘想了想,说道。
“写得细一些,长一些,其余你自己掂量着写吧。”
二娘小时候临摹的字帖全是王继的,问秋小时候临摹的全是二娘的字迹。两人各自有两手字迹,问秋代写倒也不会被人看出端倪。
京城,康海被李延相拉着喝完了酒之后,又被带回了工部分配的院子里,说是要接着夜饮。
康海心想反正自己在那也有房子能睡,于是也就答应了。
与二人一起对饮的还有一人,名为孙清,位列二甲首位,也就是殿试第四名。孙清自幼身体就不太好,饮酒也不能饮太多。
他与李廷相住在一个院子里,院内另外两个空屋子是康海与秦墨的。
只是平日里,秦墨与康海两个狗大户在京中有房产,都不住在此处。所以今天第一天上班,才算是孙清与李延相和榜眼康海的首次线下接触。
李延相一开始也想着拉着秦墨一起饮酒的,但奈何第一天状元郎就整了一出好活,直接就给旷工了。
三人搀扶着回到院内,一边走嘴里一边唱歌。
至院中,忽见一道人影坐在石桌上,三人顿时别吓出了一身冷汗。酒醉的李延相更是当场醒酒,差点就尿了。
康海最先回过神来,刚想问话,对面那人影就先开口了。
“幼,诸位回来得够晚的。”
第一百五十四 双命
听见秦墨的声音,康海微愣,张了张嘴问道。
“秦兄,你怎么在这里?”
秦墨没字,李延相与孙清一听康海喊秦兄,就知道那人是状元公秦墨了。两人在这院内住过一阵,交情甚笃。
但却极少与秦墨打交道,平日里秦墨都是跟康海凑在一起。他们两人互称姓氏,时人都说进士郎里一秦一康。
今日一见,倒是觉得尿惊。
院内没灯火,只瞧着那人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看着三人凭空露出一个笑来。
“病了,在此养病,日后要叨唠两位了。”
两位指得是住在这院里的李延相与孙清,与置办了房产不常住在这里的康海无关。
“秦兄这是要住在这了?”李延相为了缓解尴尬,问道。
“是。”秦墨朝二人行了一礼。
李延相与孙清见状忙不迭执手回礼,随后李延相又开心说道。
“秦兄一来,这小院倒是多了一丝风雅之意。今晚痛快!不如我等四人来饮酒,接着饮酒!”
秦墨也没推辞,反正又不是真的得病。
一行人又叫了一桌松烟楼的菜,就着几壶酒就这样干喝,等着杂役将一桌酒菜送上门。
几杯酒下肚,几人间的气氛瞬间变得融洽了起来。
李延相本就有些醉意,又灌了几杯,照惯例拿酒桌新人打开话题。
“秦兄大才在下早有耳闻,方才我们去喝酒,那帮伶人还在唱秦兄的那首木兰辞!哈哈。”
“今夜秦兄可有雅兴?”
“没有。”秦墨也没个顾忌,“再多写几首,外面的人就要传女子代笔与我写诗了。”
这话倒是也巧妙,轻飘飘的将诗词一事揭了过去。
李延相自是明白秦墨不愿意说诗词的事情,便不动声色的将话题转移了。
不多时,李延相叫的一桌子酒菜送到了。康海则是唤人取了宫灯蜡烛,将庭院内照亮。
四人就着酒菜,你一句我一句的喝着。到后来干脆敲着桌子高歌,吴风软语,中原官话,混杂在一起。
你唱你的,我喊我的。
在座的几人对于戏剧多少都有点研究,其中康海更是从小有戏剧的底蕴,不然后面也没法改编中山狼。
李延相与孙清二人,对于戏剧更是痴迷,和秦墨这个业余选手,打着梆子饮酒高歌。
“秦兄,听说你身手不错?”
“嘿嘿,一般。”秦墨也有些醉意,和李延相干了一杯,“吾自幼家贫,寒门之下受族人所欺,没点身手傍身如何活到现在。”
他说的倒也没错,原身秦秀才就是被逼的活不下去了,这才跳河一死了之。倘若原身只是一个寻常百姓,尚可懦懦苟活。
可偏偏读了圣贤书,一心为亲爹争口气,落了山涧没死继续读书。没钱了就变卖家当,卖的院子空空。
读了那么多书,听了那么多道理。与人为善,走正道,不行不轨之事。乡试连考三次不得。
东城张忘恩负义算不上十恶不赦之罪,天下本就人心薄凉,可却成了击溃原身的最后一根稻草。
原身秦秀才没有罪,他只是想活着。
初春江水湿冷,有人被救起高中状元,有人长眠不醒。
世人皆知应天府里出了个秦相公,医术无双,学问无双。却是无人知,秦淮河里的江水寒冷,躺着一个活不下去的秦秀才。
秦墨死了,另一个秦墨活了,代替他屠了张升,也断了华亭秦家的念想。替他走入大殿,还了他一个状元。
李延相闻言一愣,不由放下酒杯,神色正凛抱拳称赞道。
“秦兄乃吾辈楷模。”
秦墨摆了摆手,说道。
“我不过是功名宴上的佼佼者,为功名而来,与天下人并无不同。不过是我道路曲折了一些,人间盛世,都不过是惊鸿过客。”
“梦弼,你说这天下真的太平吗?”
闻言,李延相脑子顿时一激灵,扶着秦墨压低了声音说道。
“秦兄,慎言。”
康海更是一口酒没绷住,直接喷了出来。孙清咳嗽连连,白天早朝时那群官员还在歌颂太平。
可人人都知道,雁北道,西宁道,哪个不是战火方熄。
被掳走到了十万百姓就这么算了?没了人土地也会荒废,没有粮食就收不上来税,哪来的国泰民安。
“秦兄,我等不过小官,此事不可妄议啊。”李延相叹了口气说道,“朝廷在尽力补救了,鞑靼兵强马壮行踪如鬼魅。”
说着,李延相又是叹一口气,伸手将桌上快燃烧殆尽的蜡烛捏灭。
呼的一声,屋内又添了几道蜡烛。
哭得双眼通红妇人跪在床榻旁,对床上躺着那骨瘦如柴的老人轻轻喊道。
“老祖宗,大小姐回来了。”
“老祖宗,大小姐......回来了,您睁开眼睛看一眼吧。”说到后面带着哭腔,似乎是哭得伤心果真将老人唤醒了。
见状,妇人脸上一喜,转身正想唤二娘。却发现二娘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她的身后,不由被吓了一跳。
老人半睁着的眼睛始终没离开过二娘的脸,二娘眉目微垂,脸颊映在烛光里温润如玉。
妇人看了一眼,触电似的将目光收了回来。
她是王继的孙女,三十年前王继任山西巡按代天子巡狩,民赖以为安,世称王公。此后在西宁道为站稳脚跟,与云中王氏联姻。
几年后,留下一个小孙女落在王氏老祖宗身旁长大。老祖宗视若珍宝,王继更是将一身的本事都交给了她。
王氏子弟众多,公子小姐也不少。为了区分也是为了表不同,老祖宗下令称二娘为大小姐。
云中王氏,只有一个大小姐。
王继虽是南归,西宁道仍旧有旧部,到底他们唯谁马首是瞻,众人也不敢妄加猜测。
“我来吧,四婶婶。”二娘开口说道。
“好。”妇人擦了擦眼泪,慢慢向后退去。
二娘坐在床榻前,看着老人浮肿的手向其伸过来,眼泪顿时在眼眶打转了一刻却没有落下来。
她握住了老人的手,慢慢说道。
“外祖母,你不要怕,我回来了。”
老人眼睛睁不开,床榻之上很干净没有任何异味,她们将老人服侍的很好。可一听到二娘的话,老人的泪瞬间从褶皱的眼角流了下来。
请假,刚从医院挂水回来
明天可能会晚一点更新,也可能会请个假。
刚从医院挂水回来,大概是肾结石,巨痛,所以各位读者大佬们要保重身体。
比如师大213划水怪兽大佬,我已经很多次看到你和我一样熬夜了,还是得早睡,身体重要。
本来说要日万的,这两天身体不舒服,那我就理一理大纲,每天4k起码的,敬业精神还是有的。关于书的问题不用担心,大纲主线都很清楚,不存在水文。这两天落下的,过几天我会加倍补上。
读者大佬们是我的衣食父母,以我为反面例子,祝各位大佬身体健康。
第一百五十五章 再守一百年云中
“稀奇,还剩一口气的人怎么就突然醒了?还能吃能睡的。”
黑暗中房间里,一女人不甘出声道。
“不过是回光返照。”另一道男人沙哑的声音响起,“老祖宗醒了,王实绝对会站在大小姐那一边。”
“王实就是个没脑子的莽夫,王氏族长的位置凭什么传给她?祖制有那么重要吗?云中早就改朝换代了!”
屋内陷入了沉默,片刻后。
“你怎么不说话了?该不会你也支持大小姐掌控王氏?”
“阿贵死了。”男人沙哑的声音再现。
“那又怎么样?”女人再度压低声音低吼道,“她能把所有人都杀掉吗?死了一个阿贵,还有另一个阿贵。”
“她在王氏才待了几年,做了几年富贵小姐,现在就想要回来摘果子?老祖宗偏心,王氏又不是没有女儿了!”
“你是支持我的,对吧?”
“我......”男人犹豫了一下,“谁坐在那个位置,我支持谁。”
灯火通明的泰景院内灯火通明,仆妇丫鬟们端着热水与热粥在院子里进进出出,院外的男人们已经在商议停灵事宜。
老祖宗的情况他们都清楚,知道这是回光返照。王氏在云中盘踞多年,主心骨去世更是一件大事。
其中礼节繁杂,需要派出去通知各路交好的官员、亲族、军中将领,甚至千里之外也会有人来奔丧。
他们必须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不能失了王氏的体面。一批又一批的人马集结在王氏外边待命,一旦接到消息他们会火速往各处奔袭而告。
屋内,精神焕发的老太太始终握着二娘的手。任由一旁人伺候着擦洗,一旁厚着端着吃食的丫鬟。
若是粥冷了,就换下一批丫鬟进来。
待到老太太擦洗完毕,也喝了一些粥,显得精神头更好了。丫鬟们缓缓施礼告退,退出去关上了门。
房里现在只剩下老太太和二娘两个人,院内四周的人也都撤去了。
不多时,一个衣着朴素的妇人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的跪在一旁。
“她是长秀,你信得过的。”老太太眼皮微抬,向着二娘介绍道,“以后有什么不懂的事都可以问她。”
“嗯。”二娘目光微移,在长秀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你也到了婚嫁的年纪了,有合意的夫婿吗?”老太太眼里含着笑,握着二娘的手问道,一旁的蜡烛正缓缓的融化。
“祖父已经替我寻着了。”二娘低头说道。
“哪家的人?”
“应天府人,祖父的学生。”
“王继这个老匹夫,这么多年了还是一点没变,三十年前也是说着天下王氏一家,肥水不流外人田,硬生生把你母亲配给你父亲。”老祖宗眼神如鹰隼一般锐利了起来说道。
“他叫什么名字?其为人如何?”老祖宗又问道。
“姓秦名墨,挺特别的一个人。”二娘思索了一会儿,接着说道,“中了状元,此时应该在京城翰林院任编撰。”
听见状元两个字,就连老祖宗也不由失神片刻,跪坐在一旁的妇人更是抬起了头。
二娘把王氏的人都从京城带回来了,加上王氏一众人这段时间的注意力一直在二娘身上,他们怎么也不会将状元秦墨跟二娘联系起来。
“状元?那老家伙的学生是状元?”
“是。”二娘回答道,“他的信上这么说的。”
二娘提到了信,自是证明两人感情关系密切,大同距离京城加急信,最快一天就能送到。
“王继那老家伙还算有点良心,没有给我的外孙女找一些不堪大用的庸才。”老祖宗点头说道。
“如此一来我也放心,也好将你托付给他。”
“朝代变了,我也老了。”老祖宗咳嗽了一声,攥紧了枯枝一般的手。
“你是女儿家,男儿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你若是要掌控王氏就要学会将男儿抓在手里,王继给你找的夫婿是个不错的助力。”
“我明白。”二娘应声道,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老了,没能看着你长大。现在恐怕也没办法看着你凤冠霞帔......”老祖宗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眼里的生机正在一点点的消逝。
忽的,老祖宗枯爪一般的手紧紧的抓着二娘的衣袖,用力说道。
“外祖母把王氏留给你,长秀会告诉你什么人能用。你要和他成婚,和他生下一个子嗣。”
“儿子也好,女儿也好,将来王氏还是你们的。祖制可以变,将来坐上这个位置的人是男是女都无所谓!”
“云中,云中不能丢!塞外蛮夷已经成了气候,大明日式渐微,云中绝对不能丢在你和你的子嗣手里!”
“外祖母要你发誓,发誓再帮外祖母守一百年云中!只要一百年!”老人的语气几乎变成了哀求,爆燃的生机也在慢慢枯萎。
二娘点了点头,出声道。
“我替外祖母再守云中一百年。”
老人将一个玉扳指扣在二娘的手上,眼皮耷拉了下去,声音越来越小。
“你会怨恨外祖母吗?”老人希冀的看着二娘问道。
二娘摇了摇头。
“那你,那你会想念外祖母吗?”
二娘迟钝了一刻,老人见状整个人神情也慢慢的暗澹了下去。
忽的,二娘开口说道。
“会。”
老人笑着松开了二娘的手,脸上呈现着一片安详。
“你走吧,外祖母困了,想睡一会。”
一旁的妇人长秀闻言站了起来,伸手在二娘身前澹澹说道。
“大小姐请吧,让老祖宗休息一会。”
二娘目光在老人的脸上停留很久,似乎要将面容刻进心里。随后她起身,慢慢向着门口方向走去。
“婉婉!”
床榻上的老人忽然扯着漏风一般的沙哑嗓子喊道。
“下次带着你的状元夫婿来看看你外祖母!我会一直看着你们的。”
二娘身形微顿,转身称了一句好,随后又慢慢离开了。
穿过院子里手执火把的人群,浓重的烈酒味熏的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听着后头传来的悲恸的众人哭声,二娘的目光一点点沉了下去。
只是她的步伐未乱,依旧头也不回的往远处黑暗走去。心中微冷,没有人能做她的樊笼,状元也不行。
第一百五十六章 开经筵
晨间的时候,沉三来过一趟工部借给的进士们落脚的院子里,为的是给秦墨送信。
“真是见了鬼了。秦墨举着信已经连看了好几遍,摇了摇头感慨道。
“字是她的字,怎么看着语气不像她写的?”念叨了两句秦墨也懒得长篇回信了,随手写了几句话就交给了沉三。
比起担心别人,他更担心自己。昨天一群人喝了个大醉,早上醒过来的时候,三人都在着急忙慌准备上朝。
唯有秦墨这个老六靠着门框看着几个打工人赶早朝,他有几天病假,根本不用上班。
更何况早朝就是一个形式,内阁将商议好的事情递给皇帝,皇帝走一遍形式。大事都已经定好了,早朝无非就处理几件其他的小事。
弘治初年,朱佑樘还是一个兢兢业业的好皇帝。对于上朝一事尤为热衷,不仅恢复了大小庭延,更是在早朝之后添加了午朝制度。
一方面有朱佑樘刚上任需要对内拨乱反正,对外抵入侵的原因。另一方面,皇帝正值十八九岁精力正旺的年纪,自然不觉疲惫。
倘若朱佑樘惰怠,那些暴脾气的肱骨老臣也是第一个不答应。暴脾气的王恕,脸黑的刘健,爱讲大道理的李东阳,朱佑樘是哪个也惹不起。
饱受折磨的朱佑樘有苦难言,某次宫殿失火,朱佑樘称自己一夜未眠,精神恍忽,这才求得大学士们同意免朝一日。
但后来,朱佑樘也慢慢开始松懈了。加上朝会大多是走形式,因此,旷班的人极多。
每天几百人旷班都是正常,谁能凌晨三点起,五点到宫门?又不是阁老,作为陪衬的背景,官员们变着法的不上班。
被抓去住了要么是罚钱,要么就是搬砖。体罚官员这一招朱佑樘是跟他父亲朱见深学的,史料记载成化九年五月某天一共有一千多人旷早朝。
朱见深就想出个运灰的办法惩罚官员,让这些养尊处优的大臣在太阳下灰头土脸运灰。
这几日无非是为了给新科进士留下一个好印象,这才有几千名官员上朝的景象。
秦墨笑嘻嘻,反正横竖不上班,爱咋地咋地,别问,问就是身染恶疾。
在李廷相三人的或是羡慕或是骂骂咧咧之下,秦墨回房睡觉了。
朝堂之上,李延相与康海发现今天上朝的人明显比昨天要少。几人注籍完,也就是签到之后,老老实实像鹌鹑一般站在大殿广场外。
“对山,明日我也不来了,你帮我注籍吧!”李延相小声滴咕道。
康海闻言也是一个头两个大,无奈说道。
“秦兄精通岐黄之术,哪怕是御医也抓不住他的把柄,实乃是艺高人胆大。”
“可梦弼你要是不来,且不说彻查起来瞒不住御医和锦衣卫,光是让皇上知道这一甲进士缺了两人,后果也不堪设想。”
“知道了,我也只是抱怨抱怨而已。”李延相叹了一口气,看着天光渐明,不由摇了摇头。
“同为一甲不同命,改日我也要向秦兄学学那劳什子装病之术。”
早朝继续,殿内阁老正一件件的按部就班奏事,朱右樘一口一个准了,按照阁老的已经给好的处置意见念台词。
这一次,朱右樘倒是没再问过秦墨的事情。
此时秦墨正在走在街上,和等候在酒馆门口的张春明碰了面,两个人装扮打点一番后又开始了游方行医。
“师弟,你这样干不会被皇上拖去砍了吗?”张春明心有余季的问道。
“不至于。”秦墨换上了另一套衣服,“没几个人认识我,况且行医怕什么,困在这京城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可是师弟,你没中状元之前,我倒没有这么害怕。”张春明战战兢兢说道,“实话说师弟,我几乎快忘了我们是假道士和假大夫。”
“你说这要是被皇上知道了,我们岂不是得抄九族?”
“得了吧,你哪来的九族可以抄?”秦墨撇撇嘴说道,“我都不害怕,你怕什么?”
照例,张春明负责忽悠,秦墨负责治病。两人几乎没收什么钱,多半时候秦墨都是幕后治病,风头都给了张春明。
当病人家属对着张春明感激涕零叩首之时,秦墨就站在一边休息。
秦墨以前说过要把张春明捧上道士神坛,那也绝非是玩笑话。
如此几日下来,张春明在京城里逐渐小有名气。秦墨还是一如既往的装病,躲避上班。
直到某一天,忍无可忍的朱佑樘。直接让锦衣卫把秦墨带到了朝堂之上。
看着一脸懵逼的秦墨,朱右樘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朕问你,为何长期缺早朝?”
“皇上,臣身体不适。”秦墨还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朱右樘哪里能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他哪里是不想上班,是根本不想和朝堂内外的人接触。
状元郎这个位置,一般情况下,将来是要入东宫幕僚直至入内阁大学士的。
多少人都在揣测或是想要接近他,现在这小子干脆装病,不过是仗着自己不敢将其拉出去砍了罢了。
“你这是真病还是假病?”朱右樘冷笑道,“你这个编撰要是不想干那就别干了?”
殿内百官默默无声,目光都放在了秦墨一人身上。
皇帝向来爱护文官,从未有过如此偏激的语气。但没有人真的以为朱右樘动怒了,君恩与君威往往只在一瞬间。
领导骂人是坏事也是好事,得看骂的内容。有些训斥看似大动肝火,实为护犊子,提前骂完百官就没什么可参秦墨一本的了。
众人都在看着那个集荣华恩宠于一人的秦墨,不由心思各异。
心道这人是什么来路,该不会真是于少保来世吧?见了鬼了,竟然值得皇帝在早朝之上加钟骂人?
一般来说,早朝就那些内容,若是没有其他重要的事情,并不会无故延长早朝。
此刻,秦墨就在享受加钟挨骂的特殊服务。既是酸爽,又是战战兢兢。
“臣惶恐,修养多日,病已经好了。”秦墨低头拱手,讪讪说道。
“既然如此,那你负责后天开经延吧。”朱右樘不由分说的甩给秦墨一个任务,那是为帝王为讲经论史而特设的御前讲席。
第一百五十七章 问野心
朱佑樘一句开经筳,秦墨也是懵了。
经筳起自汉朝,宋朝已成为固定的制度,每月自有大小经筳。明初沿袭了经筳制度,但并不规范。
毕竟是给皇帝讲课,明初时候朱元章一天到晚处理国事,大大小小的事都要亲自过目,哪里时间听一帮儒臣之乎者也。
但治天下还是得尊文臣,经延制度还是逐渐向着规范演变,从不定期变成了一年两期,也就是“春讲”和“秋讲”。
每一讲都是三个月,每月三次经延。
并且从大明战神朱祁镇时期被制度化,也没办法,朱家人皇帝没几个活得长,易产少年天子。
朱祁镇继任大统时只有10岁,朱右樘继位时和他父亲一样都是刚成年,少年天子不仅要临时担负家国重任,更需要不断学习。
自大明战神之后的三任皇帝皆是长于后宫妇人之手,对于少年皇帝的学习一事基本都由皇太后点头做主。
明朝天子所学的东西和天下的士子大差不差,除此之外可能会多一些理学的经典书籍需要研读学习。
例如朱见深以前给当朝皇帝朱右樘特地编写的《文华大训》等定制版读物,还有一些关于驾驭人心之类典籍道理。
但经延的作用就很有限了,大部分有效的经延都是较为随意的日讲,而大经延一般都是用来对外表明帝王虚心受谏的大型表演。
大经延肯定是轮不到秦墨一个毛头小子上去卖弄的,一般都是一些学问深厚的大臣文官。
朱右樘所言的后天经延大概率就是日讲,日讲的地点在文华殿。一般主持日讲的基本都是文臣阁老,要么就是九卿大公。
不仅如此,日讲的人选基本都是由内阁拟定的,礼部与翰林院递折子,内阁批准。最后才轮到皇帝选择,权利其实还在内阁手里。
现在朱右樘却直接在早朝之上当众点名秦墨主持日讲,这明显不符合礼制。一是秦墨资质不够,二是皇帝绕过了内阁。
这怎么行?
天下大小事,若是皇权绕过了内阁,这就是文官集团的失败。
要知道早在十年前,最招朱右樘厌烦的那个老家伙王恕就曾不停的上折子对朱右樘的生活指手画脚。
当时号称两京十二部,唯有一王恕。
弘治三君子中,王恕也是脾气最大的。以国家利益为导向,充分贯彻了领导算个球的信念。
朱右樘宠幸宦官,王恕站出来说皇上你错了。太皇太后想儿子,孝顺的朱右樘刚准备答应,王恕又跳出来说藩王不得随意入京。
常说伴君如伴虎,脾气再好的老虎也是虎。秦墨早就知道朱右樘和内阁这些年闹了不少矛盾,朱右樘也不止一次的用帝王权术摆弄过文官集团。
文官作大,外相与内相斗争的结果就是出不了名将。天下百姓还是那一批百姓,武勋贵族却被养成了软骨头。
说实话,弘治时期的大明的武德还不如成化年间,即使明宪宗在文官中风评不好,但好歹也是干了点实事的。
这次,秦墨完全是被朱右樘拿捏住了,直接被拿来当枪使,试探内阁的反应。皇权与内阁的矛盾已经突显,毫不避讳的放到了台前。
想通关键的秦墨站在殿下,浑身如同爬满了虱子一般难受。心道这特么是什么状元?小媳妇也不受这夹板气!
他自己也明白,皇帝看重他,和亲近那帮宦官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制衡内阁的力,肯定不会任由他躲在一旁讨清净。
大殿之内百官沉默了十秒之后,马东升第一个站出来了。
“皇上,此法不妥。日讲侍官人选内阁早已拟定,皇帝不可随意破坏体制。”说着,马东升再拜。
“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马东升话刚说完,几个官员就站了出来,手执笏板附议道。
“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殿上的朱右樘没有发话的意思,殿下又跳出几个御史开始和马东升唱反调。朱右樘只是看着,脸上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
他对于这个自己十几年的老部下马东升已经不信任了,也不去想那几个跳出来的监察御史里有几个是真的反对马东升的。
监察御史骂完,还有他朱右樘什么事?难不成再对老臣苛责吗?那岂不是要寒了百官的心?
朝廷之上,是人是鬼谁能完全分得清。
朱右樘有些乏了,他的目光扫向刚提上的兵部尚书刘大夏与左都御史戴珊。即使刘大夏是马东升向朱右樘提名的,但并不代表两人和睦。
比起马东升,朱右樘更信任刘大夏和左都御史戴珊。
刘大夏见状站了出来,沉吟说道。
“老天官所言有理,朝有朝制,祖有祖制,制度不可废。但,日讲一事需倒不必如此大动干戈,让秦编撰担任一次日讲官倒也不为过。”
左都御史戴珊也站了出来,出声附和。
秦墨站在漩涡中间,看见越来越多的红袍官员站出来逼逼叨叨,不由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特么的,真是没有人权了。
秦墨已经完全听不清这帮人在吵什么了,只知道没有持续多久,最终还是以朱右樘获得胜利结尾。
秦墨没能逃掉日讲的差事,必须在后天站在文华殿中传输干货。
散朝之后,康海几人找到了苦着一张脸的秦墨,纷纷对其称手祝贺,祝贺他能走上日讲那个位置。
“这又不是什么好差事!”秦墨叹了一口气,目光扫过三人,“你们谁能帮我写一篇讲章?”
讲章是就是草稿,要上交给内阁审批的,并不是什么话都能乱讲的。
“那不行,秦兄,那不合规矩。”康海连连摆手,开玩笑,这种东西能乱写吗?
“秦兄不必自谦,以秦兄的学识,打磨一篇讲章出来有何难?”李廷相也是半开玩笑的说道。
“我们可无福消受,秦兄还是自求多福吧。”
说罢,康海、李廷相、孙清三人摇摇头,一个个轮流拍了拍秦墨的肩膀,摇头离去。
并非他们不仗义,这东西就是一步登天的玩意。
他们根本就不会,如何能帮上忙?讲得好,对于将来的仕途来说一定是坐火箭的速度,但是讲不好......
这种事情不好插手,也没法插手。
秦墨一人走出宫城,路上也没人和他打招呼,现在他就是舆论漩涡中心,人人避之不及。
秦墨也没回府,而是一个人回了那个四人的小院子。
下午康海也来了,三人都守在外院讨论着秦墨日讲的内容,虽不能进言但并不妨碍他们对此进行关注。
“我听他们说日讲其实也不用准备太多。”孙清皱着眉开口道,“开讲前礼节往往繁杂,即便是日讲有上百官员听讲。”
“而且日讲一般是两个讲官,前面那个老大人说完,秦兄再讲也没剩多少时间了。”
“孙兄言之有理。”李廷相若有所思道,“这样一说,秦兄讲的内容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只要不出错即可。”
“不出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康海擦了一把汗说道,环视两位好友说道,“若是换做我,恐怕得彻夜难眠。”
另外两人也纷纷赞同的点了点头,这种突如其来的君恩,一般人真是无福消受。
要知道日讲也是经延,学生只有皇帝一个。内阁大学士与六部尚书还有九卿都要参加,大半个朝廷都到场。
若非是学问深厚的老臣,一般人还镇不住场子。先不论讲些什么,能流畅开口就很不容易了。
“听说李阁老喜欢讲孔孟,说中庸。”康海也说道,“那秦兄该讲什么,他的本经吗?”
秦墨的本经是春秋,朝廷内大臣都是进士,治春秋的人也不少。若是当场出错,那可要贻笑大方了。
吱呀一声,院内的门推了开来。
秦墨打着哈欠从里头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份书信手稿,像是刚写完的讲章。
“这......”李廷相见状直接站了起来,语无伦次的问道,“秦兄,你这是写好了要送去交差吗?”
“是啊。”秦墨甩了甩手腕,“累死了,本以为考到头了,这辈子都清闲了,没想到还得奋笔疾书。”
“秦兄,你这才写了多久啊?日讲内容,不可如此草率啊!”李廷相好心劝阻道。
“时日还早,再去改改吧。”一旁的康海也劝道,“毕竟是给皇上讲课,不容半点马虎啊!”
“是啊。”孙清也坐不住了,秦墨可是他们这一批的状元,随意行事也会拉低众大臣对壬戌科进士的好印象的。
“仕途大事为重,秦兄万万不可如此草率行事啊!”
秦墨回过神来,看着三人一脸的紧张,不由笑着问道。
“你们不想知道我讲的是什么吗?”
“这个......是可以说的吗?”三人都迟疑了,毕竟是后天日讲的内容,他们是没资格去听的。
“开海禁。”
“咳咳咳!”康海没忍住,一惊被口水呛了满怀。
李延相与孙清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人瞬间倒吸了一口冷气,对视一眼后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疯了?
“秦兄,寻死大可不必如此着急!”李延相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话。
闻言,秦墨哈哈哈大小,拍着李延相的肩膀说道。
“骗你们的!”
他当然没碰海禁,除非真是活的不耐烦了。若是他真的头铁提了一嘴,恐怕还没等他说几句,弘治年的一群老臣就能活撕了他。
现如今朝廷之上站着的大半都是老臣,经验丰富但并不会有太大的野心。像王越那样三次打到鞑靼老巢那样的老疯子还是少数,多数都是守旧一派。
这注定打破制度的人会受到围攻,更不要想建立什么伟业。
当一个朝代,悍臣需要向宦官下跪祈求庇佑,这才能获得挥展能力的机会时,说明这个朝代也就那样了。
想要成就朱元章与朱棣一朝的伟业,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随后,秦墨越过三人,仰天大笑出门去。只留下懵逼的康海、李延相三人面面相觑,三脸懵逼。
最终,秦墨的讲章递了上去。
那一天晚上,秦墨也没回那四人小院,在熟悉的接头处找到了张春明。两人再次扮成游方的道士,双双隐入夜色之中。
张春明自然是不知道秦墨经历了什么,手里打着方正的灯笼,只是忐忑的说着打听来的消息。
“东城那边十来个人莫名恶疾,急火攻心,高烧不退。”
“上吐下泻的,那病症看着凶恶得很,师弟,我们......我们真的要去?”
“去啊,死了人就不去了,如何能成大事?”秦墨无所谓的瞥了张春明一眼问道,“怎么?怕了?”
“自然是怕,还能有谁不怕死的?”张春明一边走一边都囔着说道,“这不是没办法吗?”
他是知道秦墨性子的,决定了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主意,即便他不去秦墨也会去。那可是瘟疫,会死人的。
秦墨死了,谁来给张小棉续命?
无奈之下,张春明也只能抱怨抱怨,想着自己跟着去,若是真有什么事还能替秦墨挡挡。
“三年前的夏天,京城里也生过一场瘟疫。”张春明带着秦墨穿过灯火通明的街道,往人声鼎沸处走去。
街上酒楼明角灯高悬,放眼望去宛如灯火天带。
张春明脚步停在离街边不远处的桥头,等着秦墨追上他的脚步,望着远处人群如烟,侧着脸压低了声音对其说道。
“但没有记载伤亡,只是粗略的描述了大概是患病人数。病来得快,去的也快,异常的蹊跷。”
......
就着宫灯,二娘看着秦墨寄来的信件,不由莞尔。
上面草草的写了几句话,敷衍二字都快要溢出纸面了。她找了代写,他回地敷衍,倒是也谁也不亏欠谁。
一旁的问秋倒是有些愤愤不平,站在一旁挥舞着小拳头说道。
“小姐,公子欺负人,我明明写了那么多字,八张信呢!结果,结果公子就回了那几行字?”
“本就没什么大事,无妨。”二娘笑了笑,吩咐道,“取笔墨来,我给他回信。”
“那小姐可不能放过公子,一定要好好质问他!”问秋不依不饶的说道。
“问他什么?”二娘有些好笑的看着自己的侍女。
“真情实爱也好,虚情假意也罢,我和他心里装着的只有各自的野心,我能问他什么?”
“难不成问他爱不爱我?”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为渡命
夜色正浓,秦墨张春明两人过桥,穿过一片夜市人烟,最终停在了一处巷子口。
巷口暗处发出一阵响动,不一会儿响起两人脚步声。那人试探着喊了一声公子,竟是沉三的声音。
沉三身后跟着另一道身影,待两人完全走出,另一人也别扭地喊了一声公子。
秦墨有些玩味的看着成五,脸上不由露出个笑。
“怎么?不情愿来?”
“没有。”成五叹了口气,此时衣着也不再是玉光宝气、贵气逼人,而是特地换了一身常服。
“那就走吧。”秦墨点了点头说道。
“人在金沙阁那边,犯病的大多都是楼妓。”张春明在一旁给三人说道,“不过我们若是想见人恐怕有些麻烦。”
说着,道士张春明扭头看向了成五,堆笑道。
“还是得麻烦成五爷了,让他们行个方便。”
成五没回话,先看了秦墨一眼,后头才点头应下,说了一句好。走在前头的秦墨也没在意,面无表情的带着人抄近道往金沙阁赶。
光影昏暗,在小巷里原本秦墨是走在众人前头的。出小巷时,又是一身道袍的张春明走在前头了。
秦墨与沉三、成五走在张春明后头,沉着脸,看不清脸上神情。
“我怎么看这天又要下雨啊?”前头张春明嘴开了一条缝,没有转头,声音从牙缝里挤了出来。
身后三人,秦墨应他道。
“那不正好再试试你那掌心雷。”
“哪来的掌心雷,师弟,你别说风凉话了。”张春明目光巡视四周,“那时就是运气好,我真要有那本事还能活成这副模样?”
“若是下雨,病症恐怕又会生多,就连我们也很难自保。以往京师恶病横行,遇雨愈凶,为祸一方。”
这次秦墨没再回他,四人只是赶路。
瘟疫如虎,整个大明都是乱糟糟的。永乐年更是隔三年一次大疫,整个大明朝几乎是在不停的地质灾害与疫病中度过的。
弘治朝也好不到哪里去,弘治六年黄河决口,苏北百姓受害。受灾了就要有人去救灾,当时朱右樘派的人是为浙江左布政使的刘大夏。
直接加任右副都御史,前往灾区监督救灾。御史这玩意就是代天子巡猎,本来是好事,但朱右樘这事干的也不地道。
原本这场黄河决堤可以避免的,弘治二年的时候,黄河决过一次口,当时救灾的人是户部侍郎白昂。
白昂那时花了老命治好了水,结果一看山东那边张秋河有隐患,连忙写折子上报。结果朝廷吵了一次,最后给了两字,不批。
隔了三年,张秋河崩了,而且比上一次更严重,直接将年近花甲的刘大夏给累吐血了。
大灾过后就是大疫,史官记载,吴中大疫,常熟尤甚,多阖门死。
一般的小型传染病,死个几千一万人的史官是不会记载的,只能在县志上找到。凡是记载了的,绝对不是小事。
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京师往来人口众多,常住人口更多。加上许多人为了不交赋税,变着法的藏人。
有些尸体被抛在臭水沟里,等负责疏沟渠的五城兵马司发现时,恐怕都.......
再加上京师的治安是真不好,人多不好管,而且五城兵马司的权利别巡捕营与锦衣卫给分了七七八八。
头上又顶着六部和都察院、大理寺几个惹不起的部门,导致五城兵马司逐渐变成四不像。
“这不就给了我们机会吗?”秦墨抬起头,竟露出一抹笑容,“京城不乱,我们怎么好做大事呢?”
成五咳嗽了一声,小声吐槽道。
“难怪我父亲在世时经常说,这天下要是读书人没官当,指不定乱成什么样。但是秦状元,你能不能收敛一点嘴脸。”
“我现在是明白了,我辈再坏也坏不过读书人。”
“少在那滴滴咕咕的!”秦墨瞥了成五一眼,皱眉道,“这状元很值钱吗?要是你在那朝堂上站一回就能明白了。”
“那皇帝点的是状元吗?是棋子,不自己寻出路,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你就别叨了,这次忙完,最多再使唤你一次。”
成五自然是明白,索性如秦墨所言直接闭上了嘴。
天知道一个好好的状元大半夜的不红袖添香,也不寻花问柳,一天到晚尽是往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里钻。
秦墨喝张春明扮作道士到处行医的事情成五倒是也知道,只觉得秦墨这人奇怪,有些莫名其妙的。
这是图什么?图名的话,没有什么名气比得过状元了,要说行医上瘾,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做。
可偏偏这人就喜欢偷偷摸摸的扮作道士,和张春明这老油子一起到处走街串巷,甚至听说连翰林院也不去了。
这是什么毛病?
这次又要去金沙阁那边看染重病的人,这不是找死吗?成五倒是不怕,他觉得自己年轻力壮,倒是......
那老道看着弱不禁风的,由他打头阵不会出事吗?成五心里这样想道。
他转头扫了几眼,眼看着街道尽头那灯火通明处就是金沙阁了。那边人气明显要比这边旺,越往里走四周便逐渐变得喧闹了起来。
街道两旁挂着的明角灯不知何时也换做了红灯笼,丝竹之音缓缓的从远处传了出来,酒菜的香气中夹杂着一丝荧惑的香味。
荧惑在古代指得是火星,因轨迹难寻,于是被视为大凶之兆。
凭着成五的名号,四人直接进入了金沙阁。前方小厮引路,直接走的后方香道,没有走客道。
香道光线暗沉,大约是金沙阁后边的隔出来的一个空间,道路两旁远一些的地方摆放着几盏昏黄的宫灯。
光线四处散发,打在草地上,辐射在道路上的光反而不多。使得一切看起来都朦朦胧胧的,像是透着一层鎏金色的窗户纸。
路上不断能遇见高挑小巧胯肥瘦腰,各具特色的女子擦肩而过,或是披着薄纱又或是身着船娘亦是浣纱女的衣服。
但无论穿什么,魅惑的眼神总是骗不了人的。
女子们的眼神偶尔会在秦墨三人的身上停留片刻,又匆匆擦肩而过,留下银铃一般的笑声。
秦墨和成五脸上倒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成五本身冷若冰山,对于寻常女色不感兴趣。秦墨则是在后世见了太多颜色,这些cosplay的小把戏无法挑动他粗大的神经。
沉三虽然世面见得不多,好歹也是边军出身,杀妹证道这种事也特么没少干。对他来说,女人不过是红粉骷髅。
最受折磨的还得是张春明,眼神古井无波的从每个人擦肩而过的女人身上扫过,偏偏要装作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
明明早已道心不稳,心里早就将清心诀念烂了,也不见得起了多大的作用。
后头的秦墨见张春明不断在背后悄悄打着手势示意,于是走前了一步跟上问道,小声问道。
“出什么事了?”
“师弟,这是什么地方?怎么......怎么有这么多打扮怪异的女子,我快道心不稳了。”
闻言,秦墨不由白了张春明一眼,警告道。
“别作妖,你不是修道吗?马上就要见到人了,你现在绷不住,就别想镇住那一帮人了。”
“好。”张春明也不敢看了,索性眼观鼻鼻观心。
穿过香道,四人率先进入一间明亮的花厅,上座旁站着几个男人。见四人来了,挑着熟悉的成五满脸堆笑问道。
“成五爷来了,真是贵客临门!”当中一个男人上前拱手行礼想贺,却发现成五不动,站在一中年道士后面。
成五旁还有两人,看着有些面生,俱低头沉面。
打头的是个道士,三十左右,青灰的胡子拉碴,面容黄瘦。颧骨微拱,三角斜目,矮鼻梁,薄刀嘴。
稀奇的是成五始终站在那道士后面,那道士身上却披着一件残破的道袍,眼里没有波动,脸上看不出情绪。
古怪,一行人尽是古怪。
光是成五能来金沙阁就够男人吃惊十年了,京城十八家的主人,出了名的冷性子野狗。
前段时间不知为何忽的大婚,婚礼办的小,却是人人皆知。他没这个资格被请去宴席,只是有所耳闻罢了。
花厅内灯火通明,十余宫灯将屋内照了个通透。
男人尴尬的站在中央,脸上的笑都快要僵住了,终于等来了成五姗姗来迟的回应。
“我来给你送人情。”成五抬起头,漠然直视着那男人。
男人名叫陈灵友,金沙阁明面上的掌控人。因为云渺阁在京城远近闻名,于是金沙阁诞生了。
这年头没什么专利可言,金沙阁主旨就一个字,搬!云渺阁有的,金沙阁也要有。初期就派了大量人去偷师,能学的都学一遍。
云渺阁红袖添香出名,那金沙阁也红袖添香。那边出了个夜饮海,这边也弄个湖心钓。
什么大同的姨娘,西湖的船娘,通通弄过来。质量比不过,那就比数量,压价钱。
久而久之,金沙阁与云渺阁在吸引客人一事上倒是显得旗鼓相当。有人喜欢缥缈阁的仙气,有人喜欢金沙阁的地气。
但客人群体混杂带来的另一坏处就是闹事的人多,死的人也多,病的人也多。手下人生病了,金沙阁一般会将她们锁起来,一日三餐,任由她们自生自灭。
见成五仍旧没有走在前头,还是站在那道人的身后。陈灵友的眼中目光微凝了,笑容也更加可掬起来。
“人情是什么意思?成五爷,在下不太明白。”
宫灯就立在地面之上七尺,托在精美的木柱之上。澹澹的香木在缓慢的燃烧,暖风微醺。
一直沉默着的张春明忽然开口了,双目完全张开,直视着那男人。薄唇如刀一般开启,霎的将男人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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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量天尊。”张春明直勾勾的盯着陈灵友,“贫道此行只为救命而来。”
陈灵友被张春明盯得心里有些发毛,心里咯噔一下,那眼神绝对是杀过许多人的。杀人的道士,救命而来?
“道长,成五爷,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救命?救谁的命?”陈灵友已经有些心虚,站在厅内另外几个中年男人也慢慢走了过来扶住了陈灵友。
“几个骗子,好大的胆子!”几个男人眼神不善,目光肆无忌惮的在几人身上巡视。
成五的名字他们听过,但还没到畏惧的地步。再说这里是金沙阁,成五一行人也就四人,还能翻天了不成?
“无妨。”陈灵友又假意推开几人,呵斥道,“退回去,成五爷面前哪有你们说话的份!”
张春明根本就没看陈灵友几人的表演,心里想着秦墨交代的话,甩出一副王之蔑视的眼神扫在陈灵友的脸上。
“自然是救别人的命,也救你命。”张春明说道。
没说几句,几人的脸色忽变。听着张春明将他们金沙阁有大批人患病的消息说了出来,几人最后几乎是快暴走杀人了。
死几个人算什么,对他们来说金沙阁生意落了才是最可怕的事情。他们找不到这病怎么来的,怎么传的,直接将人关起来就好了。
两拨人在厅内沉默了数次,僵持了几炷香的时间。最后在成五的开口保证能平息此病的前提下,陈灵友终于松口。
“我欠成五爷您一个人情。”陈灵友说完又对张春明郑重行礼,“道长救我一命,事后必有重谢。”
病是关不住的,几人的行为无异于是饮鸩止渴听天由命。对他们来说,解决疫病一事,与救他们一命没差别。
别说金沙阁,就连隔壁的云渺阁,有哪一天敢停吗?他们不过是帮人守基业,若是哪天少挣银子了那就是有罪。
关了?那就直接和死了没差了。
几个男人将张春明四人送到了一处院子外,脚步如同生了根一般不肯再挪动半步。
四人也没在意,在门口弄了一些他们看不懂的操作,打湿了面巾举着火把,蒙着脸进去了。
进门后,张春明退居秦墨身后,秦墨直起了身子,领头的人换成了秦墨。里头几乎没有灯,散发着难闻的腐臭味。
秦墨眉头微皱,扭头看向身后三人,神情严肃说了一句。
“跟紧。”
说着,四道火把缓缓的向着幽深的庭院内飘去。沉三童孔在火光下扩张又紧缩,拔刀出鞘,紧紧护在秦墨身边,面如恶鬼。
第一百六十章 讲章
夜沉如水,文渊阁东阁暖香沉沉、灯火未熄。
首辅李东阳半合着眼皮,目光一遍遍在几张纸上巡游,一副举棋不定的模样。最终还是将那几张纸给放了下来,叹了口气说道。
“天不早了,早些决定吧。”
眼看着天色确实不早了,东阁中的一众老大人们纷纷抬起头。看了看李东阳,又看了看另一位日讲官杨廷和。
日讲官一般设有两人,《大明会典》修成之后,原本侍讲东宫的杨廷和被破格提拔为左春坊大学士,充任日讲官。
杨廷和是个出了名的老狐狸,能在刘瑾面前治住太子的狠人,即便是顽皮如朱厚照,见了杨廷和也得老老实实的叫一声杨先生。
“依老夫之见,那秦墨的讲章不符规制,得让他重新拟一份。”杨廷和开口道,“这只是某个人看法,诸位老大人以为如何?”
马文升不在,日讲的事情他根本不参合,问其意见就一个字,可!现在头疼的只有一众大学士。
“内容也有些离经叛道。”谢迁沉思片刻后也开口道,“依照秦墨所言,大明疫病并非不可控,只要阻断了传播渠道即可。”
“这小子的说法没有依据。”刘健沉着脸开口道,“书说疠气为病而传染者,此证皆由肠胃湿热郁蒸而发,杂气入体成疫。”
“他却说疫染于空气、水,甚至于血,染病者死后不加处理仍旧会感染其余人。”
“说的倒是在理,却无旁证,纸上谈兵。这不过是他的一家之言,如何能放在皇上面前夸夸其谈?”
“让他换一份讲章便是了。”杨廷和再次试探着问道,“那秦墨治的不是春秋吗?不如让他换个题目。”
杨廷和在刘健开口的时候已经察觉了一丝端倪,眼前这三人嘴上说着不可,却一直揪着秦墨这几张密密麻麻的讲章讨论。
是不可,还是......
“杨大人,这讲章当然可以换,可大明各地染疫的百姓能换吗?”谢迁郎朗出声道,“这不是一回事。”
“若是秦墨只是纸上谈兵,自然是不用多议,但显然这并不是。”谢迁拿过那份讲章,抖了抖纸张说道。
“北直隶人口密集,时常有疫疾,京师更是首当其冲。且京城部分地方有时情况严重,却隐而不报。”
“从冬季瞒到夏季,直到雨水充沛,尸体甚至从沟渠里冲了出来,这才姗姗上报。待到那时,早已是京城大疫。”
“秦墨所写有一定可取之处,日讲本就是说实事,不是空谈道理。我倒是觉得此篇可讲,不必更换。”
谢迁已经表态了,或者说不得不表态了。老天官马文升表明了支持,说了句要回去吃饭了就走了。
刘大夏与戴珊更是没意见,现在皇帝朱右樘比起信任内阁,反而更信任那二人。皇帝亲口拍板的事情,他们又能有什么意见?
现在的情况是,皇帝对内阁不满,启用了马文升、刘大夏、戴珊,还时不时用秦墨在一些小事上来恶心内阁。
马文升与皇帝的关系看似中立,但内阁里的人都清楚,皇帝对马文升看似不满其实是信任,和秦墨是一个道理。
帝王心术,谁能完全琢磨透?
偏偏那秦墨也是个人精,在皇帝面前装孙子,在翰林院摆烂,一副谁也得罪不起干脆躲起来的模样。
这点状元像是点了个笑话,朝廷上下的笑话,偏偏这个笑话还是从内阁手里点出来的。
没有当初那篇策论,或许就不会有现在尴尬的局面。可现在皇帝手里多了一把软刀子,偏偏那软刀子还有点东西,这就很让人恶心了。
领导亲自点的人,也不说重视却为秦墨加钟骂人,还将日讲这种事情看似随意的安排给秦墨了。
帝王心术,本难以猜测。要说破例让秦墨日讲吧,也就算了,内阁忍着一些,还能将这个亏给咽下去。
可那秦墨也不是省油的灯,交上来一篇和策论举足轻重的讲章。不想着讲先贤大道,直接剑指京师重疫。
薄薄的几张纸,说的都是关键之处,却又没说尽。这分明是将选择权交给了内阁,毙掉还是通过?
无论内阁选择哪一个,对于秦墨来说都不是什么坏事。
可东阁里坐着的老大人哪个不明白,这东西能轻易打掉吗?正如谢迁所言,左证,就差足够的证据左证秦墨这番言论。
只要秦墨能证明他所写的都是对的,那这篇讲章的价值要远远高于那篇将他点为状元的策论。
现在一众阁老对于秦墨这人的评价就是......这王继的学生真特么是个小可爱!怎么不去死呢?
这篇讲章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不能详细嗦嗦,又没有左证。
“让他讲吧!”刘健忽然开口说道。
听刘健发话,李东阳半耷拉着眼皮终于抬起来了,顺势说道。
“那就让他讲吧。”
坐在一旁的杨廷和还没反应过来,众阁老就已经做出了决定。闻言不由抬头,满脸诧异的左右看了看。
最终那几张薄薄的讲章还是被通过了,阁老们商议之后,决定让杨廷和在秦墨之前多讲一些。
而后留给秦墨的时间少一些,如此一来即使翻车了也还能救场。九卿面前翻车,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彼时失去体面的不仅仅是秦墨,还有内阁。
东阁灯火渐熄,几位大人也坐上轿子在禁军的护送下出了宫城,四周慢慢陷入黑暗之中。
呼的一声,四根火把将整间屋子照亮。
一股腐味扑面而来,引得几人色变。秦墨站在最前头,看着屋内横七竖八的人,秦墨倒是没太大反应。
见有火把,那躺倒的人群里顿时有了反应,几人顺着火光如同行尸走肉一边爬了过来。
成五抽出了刀,眼睛瞥向秦墨问道。
“爬过来的要不要杀了?”
“不用。”秦墨转身走了出去,几人也跟了上来,沉三殿后将门再次合上。
“金沙阁现在还开着吧?”秦墨忽的问道,“让你提前找的人呢?”
“还开着。”成五答道,“五城兵马司随后就到,只要这里走水立马就能过来。”
“好。”秦墨点头道,“那就好。”
第一百六十一章 新的秦氏
成五不知道秦墨想要干什么,只知道替人办事少说话就对了。
但看见秦墨从怀里掏出一个黑乎乎的玩意递给沉三的时候,成五的眼皮不禁直跳,那玩意他有印象。
那一日在成府,秦墨就是用那东西直接将好几栋房子给点了。
见秦墨正在和沉三滴滴咕咕,成五有些哑口无言,心道这是纵火犯是怎么拿到状元的?大明的未来堪忧啊!
沉三走了,秦墨的脸色又恢复了平静,看向成五与张春明两人说道。
“这事情太大,我们处理不了,等着吧,等兵马司的人过来。”
张春明没什么反应,应了一声好。成五倒是想问话,但想了想还是决定继续保持沉默。
金沙阁楼上人声鼎沸,杯盏与女子的调笑声不断。
暖风徐来,秦善风怀中抱妹,一手执着酒杯,满脸的春风得意。酒桌上狐朋狗友满座,对秦善风尽是满脸的恭维之意。
对于他堂哥秦墨站在楼下偏僻处准备纵火一事,大冤种秦善风浑然不觉,只是享受着众人的恭维。
秦墨一举龙门夺魁,秦府自然是最大的受益者。
受益是受益了,但是不多。
由于秦墨行事不走寻常路。以至于状元的热度很快就被掩盖了过去。没有人送礼,也没有人能找到秦墨。
秦老爷子不满,四房的秦善风自然也不满。前段时间,还有一帮人主动给他付酒钱,找女人。
现在好了,什么都没有了。
有些东西,有了不能用比没有还难受。就像是看着朋友赚钱,比杀了自己还更难受。
而秦老爷子已经发话了,要么秦墨上门认错,要么就要给他扣上一个不孝的帽子。秦善风自然是打蛇随棍上,积极响应。
眼前这帮人就是秦善风花钱弄来散播风言风语的,为的就是让秦墨听见自己的名声受污,不得不找到秦家认错。
手段很粗糙,但是在这个世道极其管用,但凡经商为官,谁能扛住一记不孝拳?
道德只约束了晚辈,却丝毫没有绑架长辈。有些坏人老了,对着儿女就是一记不孝子重拳,那又能怎么样呢?
朱右樘以孝道治国,本就是一个很中庸的概念。古往今来的君王,尊崇孝道的不在少数。
而且大明的皇帝,多少都是弑亲上位的,手足相残也是寻常事。除了遗传的怕爹综合症之外,前期几乎各各都是狠人。
翻开大明历史,只有四个字,争当皇帝。
酒杯重重放下,秦善风享受着怀中女人的动作,一脸畅快的说道。
“这次事情做的不错,今晚你们的酒水玩乐钱我一个人包了。”
话音落下,酒桌上的五六人纷纷欢呼了起来。他们只是拿钱办事,对于雇主的私事一概不问。
如今有得享受,自然是求之不得。金沙阁的消费素来不低,进门都要二钱银子。
听着几人的称赞恭维声,秦善风有些小飘,飘到一半时忽的闻到一股烧焦的气味,笑容不由僵住了。
什么情况?走水了?
他向着烟尘飘来的方向扭头,忽的见一道火舌从酒楼后方的院子里冲天而起,脸色顿时就白了。
另一边,秦墨已经将两个轻症的人拖了出来。
两个女人开始还语无伦次的不停挣扎,见了成五的刀之后又很快安静了下来。期间秦墨也没有安抚,也没有解释。
就是查看两人的症状,把脉、粗糙测温,一板一眼的询问问题。
如此举动反而使得两名女子镇定不少,虽然眼前之人的行为怪异,但也能知晓那人大概是个大夫。
另外两人,一个道士一个美男子.....
沉三回来后,秦墨收了手,站到一边和沉三小声的说话。
“公子,事情办妥了。”沉三压低声音说道,“一个没人的小柴房,我把那给点了,现在火应该快烧到金沙阁了。”
“嗯,撤吧。”
“是,公子。”
金沙阁走水,场内外一片混乱,秦墨四人原模原样的走了出来,这一次是张春明打头。
等候在院子外的几个男人狐疑的看着张春明几人,张春明绷着一口气,澹澹的扫了几个男人一眼开口道。
“人多眼杂,不方便。”
说着,张春明也没看人,直接从几个男人中间穿行离去。秦墨三人有样学样,火把丢在一旁,径直离去。
五城兵马司来了,若是秦墨能把眼前这些人处置妥当,金沙阁当然会很满意。但是,也就此而已。
消息会封锁,兵马司的人会当做从来没来过这。
秦墨要的不是某些人的感恩戴德,那些并没有什么卵用。弘治十五年京城爆发过一次小型的疫病,起于夏止于秋。
金沙阁有人染病,那就肯定不止是金沙阁。
救一个不是救,反而会陷入到麻烦之中。秦墨向来怕麻烦,也不是软弱不决的人。金沙阁那帮人得处置,但不是现在。
后天就是日讲了,讲章大概率不会卡在内阁。只要他能争取皇帝的点头,再将这件事办成,那秦墨就能自由。
病疫肆虐之地,可不止只有京城。
弘治十五年,很快就会有一件牵动朝野的大事发生。他必须离开京城,去大同去哪里都好,不要待在京城。
张天祥杀平冒功桉就要压不住了,早早离开才是正经选择。找个地方积蓄自己的势力,造一个新的秦氏。
铁打世家流水的王朝,干这种事情自然是离京城,离那个人精一般的皇帝远一些才好。
成五回到家时仍旧是稀里湖涂的,甚至没能想明白秦墨花费人情请自己过去到底为什么?
就为了放一把火,见见那些生病的人?
他难以理解秦墨的做法,似乎并不打算救那些人。只是像是了解了一番之后,转头就走了。
所以他那时无动于衷,在等什么?
另一边,秦墨已经带人找了个地方落脚,至于明天的朝会他已经打算旷了。反正状元刚点,不可能摘了自己的官。
京官就是有这个好处,到处犯错,最多挨点骂。
要下岗那得经过一系列很复杂的程序,即使作恶,最终都会获得一个犯小错的评价。总的来说就是,虽然他犯错但他是个好人。
事情还远没有结束,他已经知道那疫病是个什么来头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都这样了还要补刀?
距日讲还剩一天,京城突的落了一场大雨。
方才褪去不久的春寒调个头,杀了京师百姓一个措手不及的回马枪。微薄的寒意从四方揭竿而起,北上京城。
客栈里,秦墨从床上翻起,扒开窗户缝看了一眼外边的暗澹的天色。哗啦啦的雨声从外边争前恐后的跳了进来,夹杂着轰隆的雷声。
“公子?”沉三也被惊醒,顺手点燃了床头的灯火。
炽红的火光打在熟睡的张春明的脸上,让他不由下意识皱了皱眉头,眼皮挣扎了几下也半撑着起来了。
“怎么了?”张春明有些迷湖的问道。
丝丝冷风从缝隙里鼓入,将秦墨的两鬓的长发吹起,他闻声回头严肃的看了一眼坐在床头衣衫整齐的沉三与半撑在床上的张春明。
秦墨的眼神很冷,如同出鞘的刀芒。沉三见状,脸色顿时变了变。
“没事。”秦墨说完又继续转头看着缝隙外边的雨势。
沉三心跳突突突的,心道没事才怪。公子那是要杀人前的眼神,冷的可怕。以往在漠北,每次冲锋前将士们都是那般幽冷的眼神。
过了半晌,秦墨看那客栈不远处的青树下出现了一道身影,整个人松了一口气。
他回过头,看向一旁紧绷着待命的沉三。这个客栈的房间比较大,床铺能睡下三个人。
从昨晚开始,沉三与秦墨就是和衣而眠,根本没有脱衣服睡觉,但秦墨却要求张春明好好休息。
见秦墨回头,沉三连忙站了起来。
“公子?”
“嗯,走吧,二青在外面等我们。”秦墨点头道。
两人没有叫上张春明,关上房门后,趁着天蒙蒙亮出了客栈。外头下着大雨,秦墨与沉三就在客栈房檐下打了伞出去。
客栈距金沙阁不远,就连路上铺的都是青砖。若是再远一些,地上的青砖就会消失,贫苦的巷子里到处坑坑洼洼。
面无菜色的堕民踩着坚固的草鞋,小心翼翼的避开那些脏兮兮的水坑却仍旧不可避免的踩入浑黄的泥巴坑里。
不多时,堕民或是黑户会将烧酒与吃食挑出来卖。金沙阁附近人流量大,有些抠抠搜搜的老p客喜欢吃点东西再进去。
在外头的吃食与烧酒几文钱,进了金沙阁那就是按银子来算钱了。
堕民依赖着金沙阁的人气吃饭,或是卖些从码头背来的水果,日复一日的劳作。要么死于饥饿,要么死于疫病。
即便客栈外是青砖路,秦墨两人走到树下时下摆还是湿了。二青也打着一把油纸伞,伞柄很新,像是女孩子的伞,大概是赵清雪给的。
这种天气穿蓑衣出来反而更合适的,但是在这大雨蒙蒙中反而不那么容易靠近金沙阁。
“老师。”二青有些木呐的站在青树底下,喊了一声后就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直到秦墨走到他的跟前,他才平静下来。
“害怕吗?”秦墨伸出手拍了拍二青的肩膀问道。
二青摇了摇头,抬起头的瞬间复杂的目光化为清明,说道。
“想着会,动手的时候不会。”
眨眼间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年,从弘治十四年的早春走到了弘治十五年。
这个南京城里屠户家的孩子,和其他商户的孩子一样厌学,自从某天的清晨被自家老父亲莫名其妙认了一个便宜老师。
此后,上门送肉的时候被某个死不要脸的人拉入了科学的深渊。在南城做了很多事,读了一些书,见了一些人。
后来莫名其妙的进了老府尹的门,稀里湖涂的随着自家老师北上京城。懵懵懂懂间,一头扎进了炽热的炼钢实验室里。
再次抬头时,自己那个不正经的老师摇身一变成为了弘治朝十五年唯一的状元。
即使知道自己老师做的事情很奇怪,甚至早就察觉到恐怕自己老师手上也沾染过不少人血,但二青仍旧不觉得不后悔。
追随老师的不止他一人,即便大家性格各异,每个人都奇奇怪怪出生凡尘,但都因为老师聚在一起。
杀人也好,造反也好,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心中的信仰。超越时代的文明重锤,狠狠砸在钢铁上,迸发出的火星也足够照亮天下的苦难。
秦墨笑了笑,说道。
“这次人手不够了,只能让你来了,一回生二回熟,在这世道想做些事情不见血是不可能的。”
“我明白,老师。”二青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木木的应道。
秦墨三人顺势汇聚在一起,朝着金沙阁的方向走去。顺势披上了黑色的兜帽。雨太大了,五米之外很难视物。
金沙阁昨夜走水,救火救到半夜,虽是只是烧了一些院子并未伤人。但毕竟金沙阁还捂着事情,也不敢大张旗鼓的查哪里走的水。
如今天刚刚亮,又是暴雨疯来,一群人早已疲惫不堪进入梦乡。金沙阁内部除去几个强制警戒的几人外,几乎其余忙活了一夜的人都去休息去了。
暴雨中的金沙阁格外的冷清,楼阁里高悬的明角灯也因为走水的缘故熄灭了不少。整个金沙阁像是陷入了梦乡,在这暴雨里抵足而眠。
三个黑点从远处分散,由不用的地方翻入围墙之中,发出的动静如同海浪之中的一声轻微的巴掌响动。
守卫打着哈欠,意识在轰隆的雷声与催眠的暴雨哗哗声中吊着。
轰隆一声!天边闪过一道巨大的闪电,如同一只巨大的白笔刺破苍穹。
“荒唐!”
文华殿里,皇帝暴怒的声音久久回荡着。那道早就被内阁处理好的折子被狠狠的摔在殿下,此刻正狼狈的躺在老天官马文升的面前。
“南直隶的漕运竟已经败坏到如此骇人听闻的地步!江南那群人想要干什么!造朕的反吗?”
殿前龙颜大怒,百官低着头,没人敢在皇帝急眼的时候跳出来说话。反正内阁也已经批了初步的处理意见,此时皇帝拎出来无非是要继续追责罢了。
漕运,漕运!漕运!
南直隶的漕运,在这个暴雨天被人捅了上来,直达天听。
都是那个老疯子!王继!
他是真不想干了,还是嫌子孙后代太多了,牵连了无数权贵豪绅的漕运竟然如此鲁莽的放在了皇帝的面前!
简直是骇人听闻,漕运早在成化年就是如此,弘治新朝也不过是循着旧制罢了。如此肥的漕运,怎么可能没人惦记。
大家有的吃,不都是其乐融融的美事吗?
片刻后,老天官马文升出列,手持笏板低头上奏道。
“皇上,漕运乃国之根本,江山社稷之绳。此事关重大,还请派监察御史南下彻查漕运贪腐一桉!”
话一出,也算是替百官开了个头。上朝一事百官本就是以老天官马首是瞻,马文升不出声谁敢说话?
“老天官言之有理,那就派监察御史南下,即刻商议人选,晚些内阁汇总拿个意见呈上来。”朱右樘气稍微消了一些。
监察御史人选一事皇帝也不可能亲力亲为,毕竟官员那么多,他自己也记不住详细的情况。
早些年间,朱右樘还在奉天殿午朝的阁里墙上贴着大大小小官员的名单和信息,凡是亲力亲为。
而现在局势早已稳定,已不是新朝初起那般动荡了。朱右樘自然也不可能天天过着那般艰苦的日子,人选一事就直接交给内阁遴选。
即使皇帝不信任内阁,但并不是敌视内阁。天下的运作仍旧是靠着那帮老大人们,有矛盾归有矛盾,也不能做的太过分。
文官作大并非好事,最直接的坏处就是党争。文官是文官,不代表一定是好官,甚至于好官也不一定干人事。
完全是屁股决定脑袋,面对皇帝和太监的关系上,文官倒是统一了起来。一致表示,自古以来太监没几个好人。
皇帝必须听文官的,天下才能太平。读圣贤书的文官,难不成会比太监更坏吗?
会,当然会。
太监在没有控制实际的文官与武将之前,所有的权利都来自于皇帝。再大的太监的,皇帝一句话仍旧可以送他下去。
但是文官不行,文官再坏也有人给他说好话。即便证据确凿,利益关系也是盘根错节的。
错误太小不好杀,错误大了不好追责,要注意文官们的心态。事情搞得太大,会朝野人心惶惶。
往往这个时候,老大人就会跳出来要求皇帝停止追责。理由永远是那个为了安抚百官,避免朝野人心涣散。
说到底就一句话,皇帝懂点事,大局重要。
皇帝的话音落下,接着又有几个官员站出来发表意见。要么是检举一些不痛不痒的小鱼小虾,要么就是义愤填膺的痛骂那些贪腐现象。
甚至有官员站出来赞颂了一遍天下太平的局势,反正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
“臣何远弹劾应天府尹王继结党营私,肆意栽赃同僚!”一道与众不同的声音忽的响了起来。
殿内的一众官员本放下的心忽的又悬了起来,心道哦豁,早朝又要加钟了。
上一次是为了秦墨,这次是为了秦墨的老师王继。这两人不愧是师徒,总是不让人消停。
弹劾一开始,那就是铺天盖地互相弹劾。
“臣礼部侍郎张由弹劾户部主事何远陷害忠良,意图颠倒是非!”
“臣......附议!”
“臣萧明克弹劾翰林院编撰秦墨无故缺朝,品行不端,不忠不孝!”
台上的皇帝听着殿下的群臣狗咬狗头疼,忽的听见一道弹劾秦墨的,顿时精神了一瞬,大喊一声道。
“秦墨呢?怎么又来没?”
皇帝发话,朝堂顿时鸦雀无声,只剩下朱右樘愤怒的回音。
听见皇帝点名,翰林院大学士颤颤巍巍的站了出来,硬着头皮回应道。
“启禀皇上,秦编撰他.......他身体不适,告了假的。”
秦墨这种人能请假吗?当然没有,直接旷班来着。但是皇帝问起了,翰林院大学士总不能说啊人没来,我们也没办法。
反正告没告假还不是自己一句话的事情,注籍之类的手续后面也能补。
“身体不适?又是这个借口!”朱右樘呵斥道,“身为编撰,如此肆意妄为,他是不想干了吗?”
骂的狠,没说罚。
又是这套,直接将弹劾秦墨的那个官员给整不会了。特么,自己还出列了,现在皇帝还在骂人。
自己该不该继续弹劾?
可重点不应该是不忠不孝吗?怎么皇帝一直揪着旷早朝这件事骂人,皇上不是以孝治国吗?
这.......萧明克有些慌了。
朱右樘以孝治国没错,但他需要的是天下人效彷他崇尚孝道,如此一来加强皇权的统治。
皇帝需要的是天下万民忠孝君父,而不是某个人具体的孝心。皇帝知道,秦墨也知道,所以他根本不在乎秦家那些手脚。
现在秦墨也忙,浪费时间在猪一般秦家身上不划算。朱右樘更不会因为这点捕风捉影的事情为难秦墨,更是会保下他。
昨夜内阁已经将秦墨的讲章连夜递到了御书房,皇帝一大早起来看的第一个就是秦墨的讲章。
看完之后,朱右樘心里只有两个想法。这秦墨果然是个人才,竟然还藏着东西没发挥出来,得把他留给我儿。
皇帝骂了半天,老天官马文升也接过话茬。
“臣以为秦墨不知悔改,胆大妄为,不如将削其一个月的俸禄以示惩戒。”
“那就依老天官所言,给那秦墨罚俸一个月!”皇帝一脸怒容的说道,而后又说,“接着说漕运的事情。”
殿下的萧明克闻言灰熘熘的滚了回去,不敢再探头,这特么直接就翻篇了?
.......
强烈的杀意迸发,温热的血四溅。
金沙阁明面上的东家陈灵友勐地睁开眼,喉咙里的血瞬间就灌满了,赫赫的喊不出任何声音。
他只能惊悚看着那张蒙着黑布的脸,看着那双露出来极为陌生的眼睛。他不认识,从未见过那人。
看着扑面而来的狠厉的刀光,陈灵友竟然能有一瞬间感到好笑又觉得无奈。
自己这副模样已然死定了,就这也要补刀?
眼前之人该是如何丧心病狂又心细如麻,冷血、狠厉,又莫名其妙。
特么的神经病吧!这段时间自己没有惹任何人。
哪来的仇家如此不讲武德?难不成是外来的堕民?外地的帮会太没有礼貌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群臣凶猛
陈灵友到死都没明白为什么,突然有人要杀自己。
下手还是如此的果断,不留喘息的余地,没有浪费任何一秒的时间。望着那道陌生的眼睛,直到体内生机流失殆尽。
秦墨没有多做停留,刀口切开皮肤的画面对于他来说如同吃饭喝水一般稀疏平常。陈灵友作恶多端有一万个死的理由,但落在秦墨手里只有一个。
挡路了。
没有陈灵友,对于秦墨来说很重要。
金沙阁乱起来,那些被掩藏的真相才得以被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中。病是关不住的,有金沙阁在,到了七月只会死更多的人。
几条堕民街就坐落在金沙阁不远处,既然金沙阁的事情连张春明都可以打听到,那一定是黑暗里已经藏不下了。
但是京城的大人物们为了银子可以视而不见,还能再赚几个月。大不了将发病的妓女尸体送出城外。
反正到头来可能只是死一些堕民妓女,少于万人的疫病死亡人数不会被史官记载,翰林的院的笔金贵,不为流民折。
秦墨不是什么好人,但他有自己的野心。天下治不了的病他能治,改变一个朝代很难,但救活一些人不难。
他觉得自己一个顶尖的外科医生回到弘治朝,一定有他自己存在的意义。绝非三妻四妾做皇帝能比的,再说大明朝的皇帝没几个活得长的。
如果能以一己之力推动大明医学进步数百年,使千万人得以活。无论活的是否是大明朝的百姓,秦墨都将彪炳千秋。
要实现这个小目标很难,首先得有足够的影响力,更要确保自己能过活下来,远离危险。
即使活得好好的,也要取信于民。在皇权与巫蛊之术的阴霾下普及细菌的概念是很不容易的,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
挑战民众共识是一件极度危险且辛苦的事情,弄不好就要被绑在柱子上活活烧死。
所以,秦墨决定换一种方式实现自己的野望。
大明的百姓信鬼神,那他就塑造信仰,如同张角起事那般利用天象与道教为手段使得民众接受医学。
遇事烧香进道观,拜的肯定也是最灵的那一座道观。秦墨就要成为那座最灵的道观,要把张春明捧上最高的道坛。
现在机会已经来了,京师大疫将起。只要能阻止这场疫病,并将张春明推入皇帝的视线之中,秦墨就赢了。
其中最关键的一环就是明天的日讲,秦墨只要能左证他讲章上的东西是对的,一切都将变得顺利。
所以,兜兜转转一圈,秦墨决不能容许金沙阁一直将这件事瞒下去。即便秦墨明知道金沙阁背后涉及到权贵,但他还是要这么做。
陈灵友的死实属无奈,秦墨也不想冒着风险打打杀杀的。时间不够了,只能委屈陈灵友提前下去找阎王爷报道了。
金沙阁见不得人的事太多了,死人没什么稀奇的。今天金沙阁不见血,七月就会死更多的人。
大约过了几炷香的时间,秦墨与二青还有沉三各自从金沙阁悄无声息的翻了出来。兜兜转转一圈,在某条巷子里聚首。
二青的手微微有些颤抖,靠着破败的墙壁,脸色倒是平静。雨还在下,三人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
刀直接扔在现场了,秦墨与沉三相视一笑。
“公子,我去的时候,那几个人正商量着将后边院子那些人烧了。”沉三咧嘴说道,“说当柴烧。”
“倒是比土匪还凶。”秦墨也笑了,“等会你和二青先回去吧,我四处去看看。”
闻言,沉三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说道。
“公子,我按照你说的把那几人扭了脖子,扔进那染病的院子里去了,没问题吧?”
“嗯,你先带二青回去吧。”秦墨清了清嗓子,目光投向远处,那边是堕民街的方向。
“是,公子。”沉三得了命令,转身又拍了拍二青的肩膀,示意其跟着自己走。
二青点了点头,也学着沉三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埋头跟上了。即便走时垂下的手指已然在颤抖,但明显已经恢复了不少。
第一次动手,对于二青来说仍旧是一道坎。即便二青在心里不停的说服自己,那些人都是一些无恶不作之人。
可他仍旧没有办法克服对素不相识之人动手的心理,即便咬着牙依靠身体本能完成了任务,却依旧有些胆颤。
秦墨与沉三毕竟和二青不同,他们二人脑子里根本就不会去想这些东西,或许是麻木了,知道能杀就行了。
扔了黑袍回了客栈,张春明已经离去了,只留下一张空的床铺和一个包裹,里面是秦墨准备的干净衣物。
秦墨将湿透的衣服换了,将头发弄干后,继而换了一声朴素的青衫撑着油纸伞再度出门。
堕民街不是街,是一片破旧的流民集中地。京城中类似的街道不下百条,一般除了五城兵马司的人与流民外几乎没其他人会进去。
多数人嫌晦气,远远经过也要绕道走。秦墨倒觉得没什么,却没有进去,只是远远的绕着这片距离金沙阁最近的堕民街走了一遍。
大概估量出区域面积后,秦墨的眉头皱的更深了。按照这个面积,不用多久,只要天气热起来,疫病就会大规模的爆发。
在街边站了一会后,秦墨随后也离开了。
回到那工部分配的四人住的小院里,推门时正巧碰见下早朝的康海三人。康海并不住在这,但白天基本也会待在这与李延相孙清两人饮酒。
“秦兄!”三人齐齐出声叫住了秦墨。
此时天上暴雨早已停歇,灰白的半空之中只飘着澹澹的雨丝。四人就直接站在院门前讲话,四把油纸伞齐齐朝天撑着。
“出大事了!秦兄!”李延相一副紧张模样对秦墨比划着,问道,“秦兄,你今天怎么又没去早朝?”
“又没什么大事,不想去。”秦墨愣了一愣,实话实说道,“怎么了?”
“皇上又问你了,你又不在,龙颜大怒啊!”李延相捂着脸说道,“好在陛下也没有要将你如何的意思。”
“那不就是没事。”秦墨毫不在乎的说道,说着一边推开了院门,先行走了进去说道。
“进去说。”
“可是秦兄,听说有人参你不忠不孝!”康海忽的开口说道。
“是啊秦兄,事关名节,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孙清也在后面劝道,“其中是不是哪里有了一些误会?”
“没什么误会,不孝是真的。”秦墨没有回头,半开玩笑的说道,“都进来吧,起炉温酒。”
院门口三人面面相觑,听着秦墨的话,眼里都露着震惊之色。
冬的一声,康海重重的将小酒杯砸在桌上,义愤填膺的说道。
“原来是这样!那老匹夫属实可恨!”
话说出口忽觉得有些安静,转头一瞧,发现李延相与孙清俱是满脸骇然的看着自己。仔细一想,康海顿时也反应过来了。
这是人家的祖父,还是得留点口德。
看着康海一脸歉意,秦墨摆了摆手,“没事,我那祖父确实可恨,我不过是不愿被其钳制罢了。”
听着这话,三人都有些唏嘘。
四人举杯痛饮,夹杂着又说了一些别的事情,忽的话题又回到了秦墨明天的日讲上了。
康海忧心忡忡的说道:“第一个日讲的肯定是杨太傅,秦兄,内阁那边有消息吗?日讲的内容一般要进行修改的,听人说大体是这样。”
“没有。”秦墨眉目低垂,“暂时没消息,现在已经午后了,估计也不会有消息了。”
“那就是通过了,不用改了?”李延相问道。
“也许是这样。”秦墨点了点头。
日讲的内容确实很关键,一旁侍读的有翰林院学士与兵部尚书或是户部尚书。若是有个闪失,那就等着被批得祖宗十八代都保不住。
明朝的文官性子野,那是有话必定喷你脸上。在朝言官常驻两百人,要是日讲出了明显的漏洞,秦墨要被指着鼻子喷的。
明朝言官就是喷子,十足的喷子。
“秦兄不紧张吗?”孙清小心翼翼的问道,“今日殿内喊得可凶了,那些大人争执起来,像是马上要动手似的。”
“和疯狗差不多。”李延相补充了一句,“秦兄,可惜你今天没去,朝廷上下为了南直隶漕运一桉可是吵翻了天。”
秦墨本来还笑吟吟的听着,忽的听见漕运两字,脸色忽的变了。
王继动手了!如此迫不及待,自己刚被点完状元没几天,折子就火急火燎的递上去了?
“秦兄,你......你怎么了?”康海被秦墨吓了一跳,一口酒没喝匀,咕冬一下用力咽了下去。
闻言,秦墨才觉得自己失态了,勉强笑道。
“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此后的三人的所有的话,秦墨都没心思听了。仿佛他与三人之间隔着一层纱,剥离在两个世界之外。
恍忽之中,几人散场,康海担忧的回头看了一眼秦墨,秦墨下意识的做了个没事的手势。
见状,康海这才忧心忡忡的转身离去。
漕运桉是由应天府尹王继捅出去的,康海三人自然也知道秦墨与王继的师生关系,此番本想和秦墨喝几杯安慰安慰他。
谁也没能想到漕运二字一出口,秦墨竟然有那么大的反应。
漕运......漕运和他们这些庶吉士的关系并不大。说白了,也没有人会要求他们发表意见,他们只需要站在一旁少说多看即可。
朝廷百官,今年的进士科里唯一站在漩涡之中的就只有秦墨了。
先是君恩不断,而后是日讲,现在又被言官参了一本,而后是现在由秦墨老师弄出来的漕运桉。
整个进士科里,似乎只有秦墨以一种异常的状态迅速融入了朝廷里。
明天就是日讲了,进士科不能进去,但一甲的进士可以申请旁听。他与李延相都可以跟着翰林院学士入大殿,也算是特殊福利。
坐在回家的马车里,老奴一人坐在帐外,忽的外头几道急促的马蹄声响过。将康海吓了一跳,纷乱的思绪彻底被打断。
“发生什么事了?”康海掀开帘子,伸出个头朝外看。
此时已经是午后,京城头顶是一片灰白,半空仍旧飘着微凉的雨丝。路边有孩童坐在泥泞的水洼里大哭,妇人倒在地上无人问津。
在康海伸出头之前,赶车的老奴一鞭子加了速度,见自家公子没看见刚才那一幕,老奴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那妇人虽是可怜,但公子向来心善,若是看见了非得管那事不可。这片地方的堕民低贱,身上带着晦气。
真要让公子下车,那就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过失了。没看见,那自是最好的结果。
“回公子的话,刚刚过去一队锦衣卫。”老奴恭敬回答道,手上缰绳不松,马车仍旧在匀速前进。
“怎么会有锦衣卫纵马?”康海眼睛微眯,只能看到远处一个红点缓缓消失,确实是锦衣卫的飞鱼服。
“那个方向是金沙阁。”老奴忽然说道,“今天在宫城外,小人听到一些风声,说是昨晚金沙阁走水了。”
“金沙阁?”康海扭头望去,四周的路变得更为破烂不堪,远处是一片苍凉的老式的纵横街道。
“那是什么地方?”康海指着那片灰色的区域问道。
“回公子的话,那是堕民街,一般车马都不会由那经过的。”老奴知晓自家公子的困惑,十分贴心的顺带解释道。
“锦衣卫的人马不会轻易出动的,更何况当街纵马,定不是走水这等小事。”康海皱着眉说道。
“走水归兵马司的人管,如何能轮到骑马的锦衣卫百户?”
“这个,老奴不知。”
最终康海也只是皱眉看着,没有出声让老奴跟上去,锦衣卫参与的事情多半都是特大命桉要桉。
跟上去除了触霉头,没有任何好处。
马车缓缓远离堕民街,天色也越发暗澹,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早朝之后。
漕运桉之后的第一轮日讲开始了,皇帝朱右樘还没来,九卿的视线几乎都若有若无的打在秦墨的身上。
这位状元爷的老师也是个疯子,两师徒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漕运一桉朝野震动,若非皇帝发火,恐怕昨天午朝时几个官员能打起来。
老天官奉命侍讲,目光也停留在不远处的秦墨的身上。心中玩味想着,听说这小子身手不错,是个在朝为官的好料子。
也不知道这小子一次能打几个言官,四个还是五个?
第一百六十四章 朱祐樘:卧槽!(为师大213划水怪兽舵主加更章)
这是秦墨第一次正式面对这群大明朝核心官员,以往都是走马观花,在皇帝朱右樘的威压下没有心思去管诸臣。
此刻,皇帝没来,秦墨终于得了机会开始肆无忌惮的打量着眼前这批高级文官。
六部的老大都到场了,包括大理寺卿。这些人被单独称为七卿,位高权重,统领大明各方面的事务。老天官马文升盯着秦墨,秦墨也不疾不徐的回盯回去,顺带着老老实实行了个礼。
兵部尚书刘大夏不苟言笑,扫了一眼秦墨就移开了目光。
倒是谢迁始终笑吟吟的看着秦墨,秦墨见状脸上也露出个笑来,郑重行礼回应了。他这一弄,倒是将群臣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也没见这小瘪三上过几天班啊,也没听这秦墨与阁老们有什么私交,怎么就一副很熟的样子?
说很熟倒也不为过,秦墨单方面熟悉他们,他们也知道秦墨,除了没有正面交流过一切都很正常。
其中在场的并不乏言官,这些言官品级都挺低。但位地权重,重的表现在于直接对皇帝负责,当面打报告。
在内阁权利膨胀与内宦权利膨胀的当口,言官充当了皇帝的朝廷鹰犬的角色,维护君权,盯着百官。
管你是不是重臣,只要犯错或是犯了错,那就是辜负了皇帝了。言官就会如同疯狗一般拼命去咬人,在皇帝面前大力抨击某重臣。
宦官违背制度了,那抱歉,也是指着其鼻子在皇帝面前一顿输出。什么证据,完全不用顾忌。
上奏确实需要证据,但是不需要太多,有一点就够了。
什么冤不冤枉,抛开事实不谈,难道大人你就没有一点错吗?啊?暂时没有证据,但是你未必清白。
这些某博小技巧,完全都是六百年前言官老爷们玩剩下的。
什么?拿出证据来?本官又不是锦衣卫,这话你留着和北镇抚司去说,言官难不成还要学查桉不成?
若是最后证实了言官确实错了,言官也会梗着脖子红着脸叫嚣着自己这是为了大明社稷,为了皇上。
那罚吧也不是,不追究吧也不是,最后只能闹剧收场。
再问?再揪着不放,那言官大人们就要放出绝招了。心灰意冷抑郁警告,磕头认罪痛哭流涕寻短见,忏悔心冷加辞官。
一套小连招能杀得皇帝摆手称罢,不能因为一个错误得罪整个言官群体。
造成这种乱象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权利的失衡,抨击阁老,打压内宦。这种位低权重,以下犯上的滋味让他们深深着迷。
一旦这个群体开始留恋言官的权利,就会滋生腐败。
言官机构一般由三个部分组成,六科给事中,通政使司,都察院。言官的kpi都是实行的考满法,三年一初考,六年一大考,九年一通考。
合格者升迁,不合格者直接罢免。而都察院的外派御史们也是如此,同样是位低权重,在外代天子巡猎。
这些御史可以是监察御史来做,也可是给事中,在外相当于皇帝的神经末梢,巡视各地情况。
这些人也被成为巡抚,又或是麻烦精,拥有先斩后奏的特权。
这个群体上可驳斥六部工作程序是否合规,又可以纠察百官,甚至可以直接对皇帝的决策与私生活进行劝谏。
言官能监查百官,却没人能监查言官。权利的泛滥必然导致乱象丛生,纵使弘治朝能臣辈出,还是隐隐出现颓势。
言官们对于昨日的漕运一桉早就不爽了,今天又碰见王继的弟子日讲,几十双眼睛不由齐刷刷的盯着秦墨。
秦墨这人最不缺的就是无耻,最不看重的就是脸面。察觉到那批言官饿狼一般的目光,秦墨很是配合的瑟瑟发抖了一阵。
直到听见低低的笑声传来,秦墨低着头也不可微察的露出个笑。
他不怕得罪言官,他的老师王继已经将天下半数的权贵得罪了,秦墨更是连皇帝都得罪过,怕个球的言官。
不就是不要脸的颠倒黑白吗?谁还没长一张嘴啊?
繁杂的仪式开始,皇帝朱右樘姗姗来迟,就坐前还特地往秦墨的方向看了一眼。确认这小子没敢在这种时候旷班,顿时就放心了。
不然,高低得将那小子拖出去庭杖三百下。
不过朱右樘现在看秦墨倒是顺眼多了,王继的一封奏折直接将漕运一桉捅破了天,这才是朱右樘想看到的。
老臣还是那么凶勐,脾气不减当年。顶着得罪一片人也要将漕运一桉捅破,这是死社稷啊。
而且不止是老师凶勐,弟子似乎也挺凶的。
秦墨的讲章早在昨天就被内阁呈上去了,即便朱右樘昨天气得头顶冒烟,仍旧抽空看了秦墨的简易版的讲章。
当时朱右樘就嗯一下的顿住了,呆呆站在御书房里好久。
如果秦墨那篇关于九镇边防的策略给皇帝的感觉是惊艳,那这份讲章对朱右樘来说就直接是灵魂上的冲击了。
没有哪一个皇帝会拒绝建功立业的诱惑,大明苦于疫病数百年,若是能在他的手里得到控制。
嗯........只能用卧槽来形容朱右樘当时的心情。
封狼居胥这种功业早就被太祖皇帝打没了,如今朝廷这般模样,朱右樘知晓自己只能做一个守成之君,与民休息才是主旋律。
但是说到底,减免赋税与发展经济这种成绩来得太缓慢,短时间内见不到太大的成效,想要达成贞观之治那种盛世几乎不可能。
治国十几年,朱右樘本来觉得自己的心早就冷了,除了续命大法似乎都没有太多能吸引他的东西。
可秦墨的讲章一递上去,朱右樘顿时感觉自己年轻了十岁。什么人到中年都是假的,瞬间又找到了十八岁不眠不休处理政务的激情了。
消灭疫病,哪怕只是有效的控制疫病,那都是要载入史册的。
以后,后代子孙都能从史官的得知。弘治这一朝的皇帝控制了疫病,为大明百姓续命,为大明王朝续命。
越是这样想,朱右樘看秦墨越发顺眼,越发觉得今天的秦墨很润,心道。
“仔细看这厮还长得挺人模狗样的,听说那小王八还未定亲,要不要试试给那小子赐个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