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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古董儿     锦衣卫创始人txt下载     锦衣卫创始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三十章 庐山真面目(3)

    王小十很急。心里急,腿上更急,恨不得一步迈过去。

    可老话却说:路要一步步的走,饭要一口口的吃。最多,王小十只能将三步并作两步。而他比旁人更快,两步尚且比旁人的一步还要快,岂非就比其他人快上了许多。

    王弼没有跟来,山上的事情还要他一手处理。

    途中,王小十就在考虑接下来的事。若当自己赶到时,鄱阳湖的水匪已经被锦衣卫的兄弟击退了,白不信也为救自己的儿子,而与朝廷的人动起了手,那么这么事情该如何解决?

    他和白不信已然是朋友了,所以这事情才难办。

    亲情、爱情、友情……时间的事一但掺杂进了一个“情”字,便不是轻易间能够解释清楚的了。

    王小十只盼着,事情还没有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或者,朱元璋能够看在自己的面子上,而不去追究白不信的一时冲动。

    只不过,他对朱元璋同样没有信心。从不同人的口中,王小十已经听过了数个不同的朱元璋。而无论是哪一种,都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朱元璋了。

    庐山县,战事仍在继续。这些出乎了朱元璋的预料。尽管他筹措了再三,不惜以自身为鱼饵,想要一举消灭鄱阳湖上的匪类,却没有想到这一群乌合之众能够抵挡锦衣卫的精锐军士这么久。甚至于,这鄱阳湖的水匪竟有逐渐掌握主动之势。

    朱元璋已经不是当年的朱元璋了。他脸上少了笑容,却添了许多的皱纹。发如银松,可他的脸上仍旧是剑眉虎目,那种淡定从容的气魄是从未变的。

    “太子呢?”朱元璋问。

    “启禀陛下,太子正在县衙书房。”

    “叫来!”

    太子正在书房里。可书房却并非是看书的地方,外面乱哄哄的,也并非看书的时候,那么太子在这里做什么?

    太子在会朋友。她是太子的朋友,太子在她的眼中,是一个羞涩的男孩。喜欢却不敢说,心里有她,却又连她的手都不敢拉。

    而今天,她主动拉起了他的手。这令太子很是激动了一番。

    “婉儿……”

    “殿下,外面战事焦灼,请殿下您多保重。”

    “有父皇在。”父皇是他的靠山,是他的一切。

    自幼,朱元璋便要将儿子培养成一位谦谦君子,一位合格的帝王。而这两者岂非便是充满了矛盾?一个生活在矛盾中的孩子是痛苦。而当他结实了婉儿之后,他的生活充满了光彩。

    尽管他们并不是时时都能见到,但她却是他心中的慰藉。

    今天,他们又见面了,第一次拉起了手,真恨不得再也不要分开。

    但敲门声总是响的不合时宜,总有这些个不识趣的人。“殿下,陛下在叫您!”

    他不得不去。“婉儿,你在这里等我。我要到父皇那里去。”

    “我等你!”她总是如此懂事,所以无论天涯海角,他总是能想起她的好。

    门口,有侍卫护佑着太子殿下去到正堂,去见朱元璋。

    “父皇!”

    或许,唯有见到太子时,朱元璋的眉头才会舒展几分。“在读书吗?”

    “不是。儿臣是在、在……”他从不会撒谎,所以朱元璋喜欢他,远胜过年喜欢其他的儿女。

    朱元璋道:“那都不重要了。现在起,你就待在朕的身边。”

    “可父皇,我……”他还念着婉儿。谦谦君子,决不能让一个姑娘家等的太久。

    这还是他第一次违背朱元璋的意思。可朱元璋反倒是认为孩子长大了,也就点了点头。

    书房中,佳人就与自己一门之隔,太子朱标的心都是火辣而热切的。

    推开门,如坠冰窟,刚刚的火辣、热切都被蚀骨的寒冰而冻僵。

    “婉儿……”

    “殿下……”婉儿的脖子上有一把刀,横在咽喉前,令她的嗓音都有些沙哑。而同样的,太子的嗓音也是如此。

    “进来!”这人冷冷的道。

    门外,侍卫们发现了这其中的状况,纷纷保护在太子的身前。

    “过来!”刀是一柄弯刀,持刀的人只有半幅身子。

    人怎么会有半幅身子呢?他的确只有半幅身子。他的右臂,连同右肩,还有右边的身子都好似被齐齐的削去了一块。可这人偏偏却穿着紧身的衣服,让他这“缺陷”看起来更为明显。

    如此,岂非只能见到半幅身躯。

    他好似厉鬼,口中是催命的音符。“你一个人过来!否则,这丫头就没命了!”让堂堂太子去换一个小姑娘,这岂非荒唐了些。

    但太子是位谦谦君子,是个重情义的人。更何况那是他的心上人。

    “殿下不可!”身前的护卫阻止他,却根本就拦不住。太子终于是一步步的走向了屋中,走向了那持刀的“半幅人”。

    “殿下您不要管我!”

    “半幅人”的刀锋贴的更近了,已经划破了婉儿的肌肤。

    “住手!”

    “想要我住手,就快些过来!”

    “好!”太子快步过去。而书房两侧的书柜后,各自又闪过了一道人影,左右架起了太子。“我的太子殿下,得罪您了!”

    这时候,太子被劫持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朱元璋那里。而县衙外,鄱阳湖的水匪也攻占了街巷,将锦衣卫的兄弟逼迫到了县衙的院子中。

    而这时,王小十也到了!

    看着满街的战乱,倒卧的尸体,王小十真不敢相信这就是洪武年间,是朱元璋治下。他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动荡的元末乱世。

    王小十也不知县衙在何处,总归顺着尸体走,而尸体倒卧最多的地方,就必定离着县衙不远。

    “谁?”王小十猛的回头瞧向身后。

    “是我!”可不就是白不信嘛。“王将军,你让我在这里等你,可没告诉我会出这样的事啊!”这也让他想起了当年。故人,总会勾起往事。

    “我也不清楚啊!”王小十道:“白将军,后面的事你还是不要参与了,赶快回湖心岛钓鱼去吧。说不定,我过几日还会去尝尝你的手艺。”

    白不信拉住了他。“王将军,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也为了你重新拔剑,你也该让我知道事情如何呀?”

    王小十道:“你已经退出江湖,何必再趟这浑水呢?”

    “这二十年,我不敢想起过去。可现在,我已经想起来了,就再也回不到湖心岛上的日子了。”

    “好!”王小十只好点头,简要的说明了情况。“北元残部,在一个叫方夜雨的年轻人带领下,正在围攻大明皇帝朱元璋,我要去救人。”那该说是救驾才对!

    “我跟着你去!”

    “去帮蒙人还是帮汉人?”

    “这还用问吗?”他曾效力白莲教,又投身张士诚,却从未想过投身蒙元朝廷。

    “可现在,你鄱阳湖上的兄弟却跟方夜雨搅在了一起。”

    白不信懂了,知道王小十在顾忌什么。

    “你儿子吴奇也在。”

    年轻人总会有年轻人的想法,白不信也管不得。

    “所以,你还是抽身退步的好,不要搅和进来。”

    “不,我要跟你去!”

    县衙,现在朱元璋可是投鼠忌器。

    “毛骧,你是怎么办事的?贼人潜入县衙,你竟丁点不知?”朱元璋火气很大,一双剑眉又竖了起来。

    “卑职认罪!但事发突然,卑职麾下的锦衣卫将士都在县衙外与贼人厮杀,县衙内的防务都交由陛下您的护卫!”这就是毛骧,他不在意顶撞朱元璋,也要将真话说出来。所以纪纲之后,便是他得到了朱元璋的青睐,坐上了锦衣卫指挥使这个位子。

    朱元璋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务必将太子救出来!”

    “陛下,恕臣直言。而今县衙都已被贼人包围,陛下该当尽早撤离才对!卑职愿意护送陛下,杀出一条血路!”

    “不忙!王弼那里应该结束了,你只需守住这县衙,支撑到他回来。耽误之急,是要将太子安然无恙的救出来!”

    “遵旨!”

    此次,是以朱元璋为饵。即是为饵,他身边的防卫自然不多。而原本以为对付这些水匪是轻而易举的事,却又被这“半幅人”将太子劫持,牵扯住了许多的侍卫,致使锦衣卫的兄弟在外独立支撑。

    这时候,王小十也已经进到这县衙之中。那“半幅人”能够悄无声息的进到县衙中,王小十与白不信也能做到。

    “王将军,请尽力保犬子一命。”

    王小十点点头。

    这时候,那“半幅人”已经押着太子和婉儿到了书房的门口。身居高处的王小十也见到了这人。“怎么这么眼熟啊?我好像见过这人!”

    时间久了,人也老了,样貌大改,更兼是这人只剩下了半幅身子,王小十就更认不得了。

    但他打心里觉得眼熟,觉得自己该见过这人才对!

    这人手中的弯刀前指。唯一的左手也离开了婉儿的脖子,可周围的侍卫谁也没敢动,因为太子还在他的手里!“叫朱元璋来与我说话,旁人休想靠前!”

    他不是想与朱元璋讨价还价,而是要让朱元璋亲眼看一看,他的儿子是如何死在自己的刀下,好报当年之仇!

第三百三十一章 天下一人(1)

    朱元璋没有现身。尽管他知道外面的情形如何,知道此刻太子正落在贼人的手中,但他却不能现身,只能是装作无动于衷。

    他喜欢这个儿子,一心要传大位于朱标,但朱元璋却必须要表现的对这个儿子不在乎。他越是在乎,贼人的奸计就越是得逞!

    只怕今日之后,朱元璋又要在士林口中,多了一个漠视生死的罪名。

    但他不在乎。尽管背上千般的骂名,他也不在乎。若无自己的冷酷、狠辣,又如何体现太子日后的仁德施政呢?

    所以朱元璋在这里忍着。甚至于吩咐了毛骧,无论太子出了什么事,都不要告诉自己。除非他毛骧能够将太子救出魔掌,亲自带到自己的面前。否则,朱元璋便装作看不见、听不见。

    但他心中的记挂是做不得假的。

    朱元璋久久不现身,这“半幅人”也不会对太子下手。朱标暂时是安全的。

    此番才看出,在重臣眼中多显羸弱的太子,如今却是颇显男儿的血腥。在这个如魔鬼般的人屠刀之下,太子显得很镇定,甚至嘴角还挂着浅浅的微笑。这也令周围的侍卫,以及锦衣卫兄弟甚为安心。

    至少,太子是相信他们的!

    其不知,太子并非相信他们,而是因为唐婉。他从来都没有与唐婉亲近的勇气。今日倒是这“半幅人”帮忙,令他与唐婉贴的更近。他们的心贴的更近。

    “去叫朱元璋来!否则,我将太子剁为肉泥!”

    毛骧来了。“速速放了太子!若伤太子一根汗毛,我锦衣卫兄弟就将你碎尸万段!”

    “原来是毛骧统领啊!失敬、失敬。你是愿意拿太子和我赌吗?”

    毛骧道:“你怎么想都可以。我只告诉你,今天你是别想要逃出去了!”

    他既然敢来,就从未想过要离开。他活着也不似人,又何尝不能去做鬼呢?

    场中一时间僵持住了。

    王小十两人居高临下,看的很清楚。而今,毛骧是受制于人,只有将太子救出,他才好动手。

    “白将军,此处一时间还无事。倒是外面,你鄱阳湖上的弟兄就要打进来了!”

    “你想怎么做?”

    王小十道:“擒贼先擒王!若发现方夜雨,就擒下方夜雨。若方夜雨不现身,就只有擒下您的儿子了!白将军放心,我希望让鄱阳湖的这些弟兄们退下,绝没有伤您儿子的意思。”

    白不信也知王小十的意思,而且是别无他法。“这个孽障,竟然与异族勾结在一起。等回去后,我非要好好修理他一通不可!”

    他算是同意了。而且,白不信愿意代替王小十,安抚鄱阳湖的弟兄。

    外面打的一个热闹,刀斧、棍棒,几乎要将县衙的门板砸碎。

    门板后堆放着砖石之物,这些鄱阳湖的水匪合力,却是推翻了院墙,冲到了县衙之中。他们人人脸上状若疯狂,好似县衙中藏着什么稀世珍宝,令他们暂时失去了意识。此刻的他们,就是一群行尸走肉,只知破坏。

    “住手!”白不信来了。

    “是老寨主!”众人看见他,眼中的疯狂消减了几分。“老寨主……”

    当先几人,被白不信劈头盖脸的打了几巴掌。“胡闹!都给我退回去!”

    “父亲!”吴奇就藏在人后,这时却冲了上来。“父亲,朱元璋就在里边,我们杀了朱元璋,日后就是封疆大吏,位极人臣!”这是方夜雨对他许下的诺言。

    “你糊涂!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只怕不用等到那天,你们就有杀身之祸了!”

    可年轻人头脑冲动,又岂会是一句话便能够令其冷却的?即便面前这人是抚养他多年的父亲!

    “父亲,孩儿得罪了!”

    “小兔崽子,你敢和我动手?”父子二人拔剑相向。

    忽而,两柄金蛇剑绞在了一处,也绞在了白不信的心上。他没有想到,吴奇会与他动手,而且招法逼人,逼的他不的不出招抵挡。“儿呀,你我父子也要走到这一步吗?”

    吴奇道:“父亲,你老了,该是在鄱阳湖上享福的时候了!”

    白不信真的老了。当年便已经老了。当初的一念之不忍,而退身到湖心岛上,将水寨的一切都交给了吴奇。也正是当日的不忍,才铸就成了今天的兵戎相见。

    两柄灵蛇剑分离,剑身上擦出闪亮的光芒。

    “父亲,您老了。今后的天下,是年轻人的天下!”方夜雨也是年轻人,是一个令吴奇羡慕的年轻人,可以去做这天下间的大事。现在,他也要做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

    “父亲养我十数年,恩同亲生。您老就只管过清闲的日子,今后儿子一定让您富贵荣华!”

    他越是好言劝说,白不信就越是气冲顶门。

    终于,这义父、义子动起了手。

    吴奇甚为自信。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以为自己可以胜过父亲。可现在,白不信的灵蛇剑却已经绕在他的右臂上。

    “你还差的远呢!还不滚回去!”白不信道:“还有你们!当初张士诚、陈友谅尚且不能动摇金陵,就凭吴奇他年少之人,加上你们一群乌合之众,就像颠覆朝廷?妄想!都给我滚回湖心岛去面壁忏悔,等候惩处!'

    人群中也出现了分歧。有人愿意听老寨主的话,可有人愿意听吴奇的话。甚至一部分人,更愿意听方夜雨的话!

    方夜雨来了。就在这最关键的时刻。他总是会出现在这关键的时刻!

    “晚辈方夜雨,见过白将军!”

    “方夜雨,你们北元狼子野心,妄图复辟中原。而我鄱阳湖水寨,只求众家兄弟能够平安度日。道不同、不相为谋,还请让过一步。”

    “想不到,当年赫赫威名的白将军,如今竟也甘做了朱元璋的顺民。”

    他口中的话刚吐出来,却还未等最后的尾音收回去,由打半空之中划过了一道身影。就像是从天而降一般,扑向了他。

    方夜雨也觉意外。实在是王小十这一击的时间选的太好了。

    就趁着他与白不信说话,而分散精力之时,王小十出手了。

    今日的一切,都是方夜雨搅动出来的。现在他现了身,事情便好办了。

    王小十眨眼间到了方夜雨的身前,手掌都已经要搭在他的衣襟上。可突然之间,左右多出了两扇“门板”,将方夜雨格在了门后。

    这并不是真的门板,而是两个人,两个肉身精壮,如厚实门板一样的大汉。也是当日在登贤楼上,把守楼梯的那两个蒙人汉子。

    王小十一把抓在左侧这人身上,而其却是从身上发出一股力道,将王小十的手带了过去。

    王小十进而退步,拉开了距离!

    “王小十?”方夜雨见他也同样觉得意外。“你该在汉阳峰上……”

    王小十道:“可惜,老天爷不助你成事啊!”若非是因为惦念白不信,王小十此刻正应该在汉阳山上,而方夜雨的计划说不准就成功了!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谁又想得到,王小十为怕出现什么意外,竟让白不信在庐山县等候自己。而王小十又怕白不信卷入其中,而提早从山上下来。

    方夜雨的目光很冷!“撤!”

    王小十看似是一个人,却是那个最后压倒骆驼的稻草。而且白不信的出现,也令这一帮鄱阳湖上的乌合之众产生了巨大的分歧。

    方夜雨心思深沉,更兼是一个谨慎的人。除非有万分把握,他不会冒险。因为他冒不起这样的险!

    这两扇“门板”护着方夜雨离开,鄱阳湖上的水匪也因白不信的关系而退却。方才还危机万分的场面却因为王小十而化解。

    这就是王小十!他有着旁人所没有的魔力。

    县衙里,毛骧耳边听的清楚。他听到外面的打斗声停歇,还觉得有些纳闷。

    同样觉得纳闷的就是那“半幅人”。他听到打斗声停歇,却不见自己人进来,便知道外面的攻击不顺利,甚至可能已经被打退了。而自己这里,也将变做一块“死地”,面对无人应援的的困境。

    他不怕死,所以才敢进来。而他不怕死,所以方夜雨才派他进来。可不想,事情出了变数,方夜雨并未能如预期那般攻占县衙,活捉朱元璋。

    当一切的计划付诸于行动时,难免都会有些走形。方夜雨是如此,这“半幅人”也是如此。他本不怕死,却怕今日这一切无法功成。

    听闻外面的打斗声停歇,他的心就是一颤。心颤了一颤,手上便颤了一颤。这一颤的功夫很短,或许是一刹那。

    佛家有言,一弹指乃为二十瞬,一瞬乃为二十刹那。就是这么短的时间。

    常人绝对注意不到这短短的一刹那,但毛骧注意到了!毛骧看着他的手颤了一颤,而毛骧的心也跟着一颤。

    再然后,便是王小十出手了,选中的便是他手上一颤的功夫!

    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道黑影,“半幅人”下意识的就挥刀去砍向朱标。而王小十则是以自己的一双肉掌,来为其挡下这一击!

    一切,都在那一刹那!

第三百三十二人 天下一人(2)

    王小十的一双肉掌夹住了刀锋。如血的弯刀!当手掌与刀锋相触,王小十与这“半幅人”的目光相对视,他猛然间想起了这人是谁!

    难怪自己乍见之下就觉得他眼熟。只不过,因为此人失去了半幅身子,所以王小十才未能认出。而如今两人面面相对,王小十盯视着他的目光,才认出此人是谁!

    “王英!”他就是王英,当年元廷的“北刀王”,元顺帝的贴身护卫。这也是王小十的“老朋友”了!只不过,如白不信那般,能够成为真正的朋友。而这王英,如今见了仍是敌人!

    “你是何人?”

    王小十双掌乍分,却是顺带将太子拉倒了自己的身后。

    王英又一次挥刀,急急的砍向了王小十。

    就在刀锋堪堪就要抹过自己的脖颈时,王小十的双指已经点在了他的胸膛上。几乎是王小十手掌离开刀锋的同时,他一只手拉过了太子朱标到身后,另一只手便伸双指点在了王英的身前。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更何况,王小十非但是快,更兼是力道不小。

    王英胸前谭中穴被点中一指,气力自此而断,力道自然不接,从而这一刀未能彻底斩在王小十的脖颈上。

    当王英一口气又通,王小十已经拉着太子退到了毛骧身边。

    “保护太子!”毛骧带人围在了当前。

    “婉儿!”太子还在叫婉儿。婉儿还在对方的手上。王小十能够抓住那刹那之机而救出太子已然不易,哪里还有空救回婉儿。

    孰轻孰重,王小十自该掂量一番。所以他救了太子!

    王小十拉住朱标。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朱标,见到大明的太子,见到自己这个长大后的侄子!

    他如所有年轻人一样的稚嫩,如所有年轻人一样的重视情谊。也有年轻人该有的冲动劲头儿。

    这才是年轻人!

    但王小十不会让他这么冲动、犯傻。王小十已经是过来人了。他容得自己犯傻,却不会容得朱标犯傻!

    “跟我走!”王小十拉住了他。“毛骧,这里由你负责,我带他去见陛下!”

    “陛下在正厅上!”

    陛下,朱元璋,他正靠在椅子上,在闭目养神。或者是闭目凝思。或者干脆,就是在放空脑子中的一切。

    亦或者,他此刻还有几分悔恨的感觉。为了一股小小的水匪,他非但将自己当做诱饵,更是搭上了太子。

    他好悔,好想哭。可他又不能让泪流出来,只能是闭着眼睛。

    “咚”的声响,王小十几乎是将房门砸开,也敲开了朱元璋的心,心上最脆弱的一面。

    王小十还不知该如何面对当年的大帅,所以只是把太子朱标给推了进来。

    “标儿!”朱元璋多想老泪纵横的大哭一场。“标儿……”可他的泪却忍了下去。他不要让儿子看到自己普通人的一面。在群臣眼中,他不是朱元璋,而是那个铁血手腕的朱洪武!

    “父皇!”

    “回来就好。是毛骧救你出来的吗?”

    “是、是一个光头的怪人。从天而降,将儿臣救了出来!”

    “光头的怪人?”朱元璋顿了顿,道:“小十,进来吧!”

    王小十可没动。他好像羞于见朱元璋。

    “标儿,你先下去。”

    朱标出了门,特地向门外瞧了一眼。门外什么都没有。“父皇……”他想告诉朱元璋门外没人,可朱元璋挥手将他赶了下去。

    “小十,来看看大哥吧!”

    屋子里,是王小十的声音。“陛下,您还是不看我的好。”

    “我都听说了。你还是当年的样貌。”朱元璋坐在了椅子上。“人上了年纪,就总是会想起当年的一切。我夜里闭上眼睛,总会瞧见那么一幕。在鄱阳湖的水面上,张定边挥着铁棒,顷刻间力毙三将。是常遇春,一箭射退了张定边,也是你王小十,拉着张定边纵身跃入了湖水,才救了我一命。”

    “又是你王小十,独力拖住张定边,使我得以乘马车离开。”

    “当年也是你,千里驰援,才使朕免遭方国璋的刺杀。”

    “还是你,刺杀察罕帖木儿,刺杀了刘福通,让北地大乱,才使朕能够着手应对南边的陈友谅、方国珍之辈。”

    一桩桩、一件件,都离不开王小十。

    “小十,现在我不是什么大明皇帝,我还是当年的朱元璋。小十,大哥想你啊!”

    “大哥!”这声音就在身后,朱元璋猛的转头、回身。

    “小十……”

    …………

    等啊、等啊,却等来了一个坏消息。

    自那日县衙惊险一过,朱元璋与王小十当面诉说内心的苦楚。而后,便要进行善后之事。

    王英战死,就死在毛骧的手下。他终于不用再顶着半幅身子苟活人间了。

    而同样的,婉儿也死了,太子的心都跟着死了一回。

    一场大战死伤无数。而唯一被抬到朱元璋面前的却只有一人!王弼!

    王弼也回来,却是在两日后,是被人抬回来的。他睁着眼,在盯着王小十。当王小十从他的身前离开,他的目光也随之而动,好似要告诉给他什么。

    不想匆匆两面,竟已是诀别。王小十回来了,说不出是幸运,还是不幸。是对旁人的不幸?

    “他是怎么死的?”朱元璋问。这些年,王弼已经成了他的影子,他身体上的一部分。

    “回陛下,微臣不知。”医官道

    “可验过伤?”

    “验、验过,并无伤痕。若想弄清楚死因,就只能开膛破肚了!”他或许应该换一个词汇,而不要用“开膛破肚”这样的词汇来刺激朱元璋。

    “无用之辈!拖下去,重则四十!”

    “陛下,还是让我看看吧!”王小十道。

    王小十不懂得验伤,可他却想知道王弼临死之际,究竟要与自己说些什么。

    他的手搭在王弼的腕上,内息透体,却已经将王弼的死因探知了一个清楚。是一股大力直冲心脉,将心脏震碎的,震成了一堆烂肉。

    如此的内伤,只有开膛破肚才能辨明。

    不经意间,王小十又看向了王弼的手掌。他手心摩擦出了血痕,说明其在临死之际分明与人搏斗过,也已经来得及出刀。而王弼的刀法王小十清楚,连自己都不过是勉强抵挡,又是什么人,能够在王弼全力抵挡之下,而杀死了他呢?

    还是用如此悄无声息之法,令王弼身上全无伤痕!

    猛然间,王小十想到了一种可能。蒙赤行!

    王小十或许是疑心生暗鬼,他总觉得方夜雨的背后不是如此简单,他总怀疑背后有蒙赤行的参与。

    这时候,王小十见王弼脸上的神色舒展了看来,像是死的很舒服一样。

    “难道,这就是王弼要告诉给我的话吗?杀他的真的是蒙赤行吗?”王小十心中也有怀疑。若蒙赤行在,以他的功力若亲自动手来杀朱元璋,还有谁拦得住?他为什么始终都不现身呢?他又怎么就杀了王弼?这么做的目的何在?

    这一连串的追问,无论是问向的谁,都会把这人问蒙了。王小十自己问自己,也问的自己一通头大。

    “小十看出了些什么?”

    王小十不言,直到有人将王弼的尸身抬了出去,他才与朱元璋道:“陛下,我有一种猜测,却无从证实。”

    “你我兄弟,尽管直说!”

    王小十道:“可能,是蒙赤行!”

    朱元璋想了一阵。“传令毛骧,摆驾洪都城!”

    “陛下不可啊!若蒙赤行也在,该尽快回京才是,不应该继续继续逗留,更不应该冒险到洪都去。”

    朱元璋道:“若一个蒙赤行就吓住了朕,朕今后还岂有脸面接受群臣的朝拜?”

    朱元璋最好面子。王小十也劝不住他。只盼着,蒙赤行并不在这儿。

    只可惜,王小十越担心什么,却偏偏就发生了什么。蒙赤行就在,而且离此不远,就在九江县中。

    “怎么不说话了?”蒙赤行问。别看方夜雨在旁人面前一派指点江山之态,可在蒙赤行面前他就是一个学生。而且他刚刚吃了一个大亏,就更加在老师面前抬不起头来。

    方夜雨道:“学生知错了。”

    “错在何处?”

    “错在不该心急。”方夜雨道:“是学生心急了,以为借此机会,能够杀了朱元璋,令大明动荡,好为我国寻得战机。也错在不该轻信鄱阳湖上那群乌合之众,使得王英将军丧了命。”

    “错、错、错!”蒙赤行道:“你还没想明白。”

    “请老师指点!”

    蒙赤行道:“你错就错在,太过的自我。你自幼便显示出了远超常人的成熟与聪慧,却也正因如此,你才目空一切。贸然行动,非但使得功败垂成,更是惊动了朱元璋,而且还令得王英将军丧命。王英将军战功赫赫,曾与为师等兄弟,保护元顺帝突围,是他誓死挡下了王弼的一刀,才使得顺帝安然返回漠北。而他自己,也因此而舍去了半幅身躯。”

    “学生知错了!”

    蒙赤行不理他,接着道:“即便为师在中原潜藏多年,也要冒着泄露身份的危险而杀了王弼,只为告诫王英将军的在天之灵!”

第三百三十三章 天下一人(3)

    “师傅教训的是!”

    方夜雨口中如此的说,但蒙赤行清楚,他心中并不服气。这也不错,毕竟年轻人有自己的坚持和固执。年轻人,也该有这样的坚持和固执。而能否让他认识到错误,便是自己这个做老师的责任。

    严师未必就能出高徒,名师同样如此。盛名之下,其实难附。唯有真正的“明”师,才能教出高徒。这“明”而非是“名”。是明白师徒之意,明白因材施教,方能令为徒者心服口服,从而产生深深的敬畏。

    “有什么话,你大可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

    “是!”方夜雨道:“师尊!以师尊的身手,足以傲视中原。若师尊出手,前日朱元璋与大明太子朱标都已经是个死人了。他二人一死,中原群臣无首,各方豪强势必分崩离析。到时候,岂非便是我北国复主中原之日!”

    蒙赤行道:“你所问的,无非便是一件事,问的便是为师为何不出手?”

    “而今,我北元势弱。即便杀了朱元璋与朱标父子,朝廷中尚有皇子健在,徐达、汤和等一众老将雄心依旧。只怕朱元璋不死还好,朱元璋一死,其子年幼登基,其大权落于这些老臣之手。到时候,这些骄兵悍将必然不会安于在金陵享清福,便会想着挥刀北上。”

    “介时,我北元岂有宁日?而今最要紧的,便是休养生息,待等你们长大!”

    蒙赤行这一辈人身上,肩负着重要的使命。那就是守护着这些雏燕,待等他们振翅高飞,方能卸去身上的重担。

    “而且!”蒙赤行还有后话。“而且中原地大物博,能人辈出。纵然以为师的功力,也不足以压住中原群雄!”

    “这天下间,还有武艺能胜过师尊之人?”

    蒙赤行反问道:“你随我学艺十余年,如今能达我几成功力?”

    方夜雨道:“尚不足五成!”

    “所以,你永远看不到那另五成之中所包含的一切。”

    “我懂了!”

    “去吧!”蒙赤行道:“去将王英将军的尸首寻回。”

    他们,就如天边划过的雁群,如今王英魂断他乡,蒙赤行要将他的尸首带回去,让他落叶归根!

    洪都,当年的洪都城。

    “小十,你来过洪都吗?”

    “回禀陛下,臣没来过。”

    “小十,你我二人是兄弟,以后不要这般见外。你就,称我为皇兄就好!”

    王小十不知这话是真是假,但朱元璋的目光却是真。真的不能再真,不让人有丝毫的违抗。

    “多谢皇兄!”

    “小十,我来为你介绍这洪都城!”朱元璋就为王小十介绍起了这洪都城。侍卫跟的远远的,不敢打扰朱元璋的兴致。

    毛骧也在,他身边的锦衣卫也在。

    “大人,陛下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毛骧道:“有王爷在,不会的。”

    “王爷?哪个王爷?”

    “三奇王!”

    一路走,一路闲谈。朱元璋很是健谈,犹胜当年。“小十,这里就是滕王阁!”

    “滕王阁。”

    朱元璋道:“这滕王阁建于大唐显庆四年。数百年的光阴,却已然耸立。若人也能如此,岂非更好?”

    王小十道:“皇兄,这滕王阁也不是不老,只不过比人老的慢一些而已。”

    “说的好。人总是会老的!”他似乎是在暗示着什么。在暗示王小十。

    朱元璋又道:“还有,当初洪都大战,朱文正那小子为大都督。后洪都城破,他便在城内高铸围墙,在城中节节抗击陈友谅部。战至最后,便只余下滕王阁这周边之地,才最终拖到我部水军赶到,而惊走了陈友谅。最后……”

    最后,才是鄱阳湖的水战!

    “滕王阁依旧,可人却已非人啊!”朱元璋这么说。他的口中,却似有许多的无奈。

    王小十道:“皇兄,朱文正可算大功?”

    “算得!”

    “那如今朱文正何在?”

    朱元璋眉毛都皱在了一处。他本可以不答,奈何这是王小十所问。王小十还如从前一样,想到便要说,该问便要问。他自觉这话该问!

    朱元璋道:“他正身处牢狱之中!”

    “为何?洪武年间,百业安康,为何要将这有功之臣打入牢狱之中?”

    “为何?”朱元璋的语气更历。“若非看在你嫂子的面上,我非要扒了他的皮不可!”

    原来,当初洪都之战后,军中谁人都知道朱文正立了大功,该当升赏。再加上他是大帅的亲侄子,日后成就更是不可限量。

    但朱元璋念在他年纪尚幼,为怕他居功自满,并未对其升赏。

    朱文正少年心性,心头多有几分不快。再加之张士诚派人与之联络,意图策反朱文正。

    当时朱文正喝了几杯酒,虽未应承,却也未曾报于朱元璋知道。

    可好巧不巧,这消息被纪纲的锦衣卫所探知,报给了朱元璋。

    朱元璋被气了个半死,当时便要抓朱文正来下罪。是马秀英极力劝阻。

    最后,朱元璋到了朱文正的帐前,打了他几十鞭子才算是解气。

    这完全是出于叔侄之间的情分,朱元璋才没有另行处理。

    “可他不知悔悟,竟屡屡违抗军令。朕不忍杀他,只能将之囚禁。”

    王小十不知真假。“皇兄,朱文正是您的侄子,也是有功之人,不该受这样的重则啊!”

    “我又何尝不知道?可朕若不重处他,如何安抚群臣,以及军中将帅!”朱元璋道:“小十,天子无私事。并非像百姓们心中所想的那样,九五之尊,天下一人,想如何便能如何。我的心里,有着比旁人更多的无奈!”

    朱元璋的头垂了下来,或许是无形的担子将他压的很累。“世人都说朕无情,可那真是朕的无情吗?”

    “朕的好女婿,违背朝廷禁令,滥用军中职权,在边境私贩军马。被朕处以极刑。世人便说朕无情!”

    “原中书省左丞相杨宪,曾任扬州知府。在治理扬州期间谎报扬州土地、收成,滥用职权,草菅人命,欺上瞒下,身在中书省时,更是害了吕昶等老臣。朕下令将其五马分尸,世人便说朕残暴!”

    “朕能如何?朕能杀的尽天下人吗?”朱元璋说的老泪纵横。“所以朕只能任凭天下人去说,任凭后世的人去写。”

    王小十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朱元璋有错吗?是他驱逐蒙元,恢复了汉室江山。从一个“泥腿子”到如今的天下一人,他一路上看过了太多,或喜或悲,他的心还能如当年一样吗?

    他的心若不硬起来,又如何坐稳这个皇位宝座?

    “皇兄,我错了。”

    “你没错,是天下人错了!可天下之大,天下之口悠悠,纵然身为皇帝,却也堵不住。”

    “唯心而已!”

    “说的好。唯心而已,此外一切都是假的!”

    “皇兄,还有一件事!”那是王小十心里记挂着的一个疙瘩。“关于小羽的!”

    “你都听说了?”朱元璋问。

    王小十道:“天下悠悠之口,我就算想不听,却也不行啊!”

    朱元璋道:“这件事,你到了京城,一切就都清楚了!”

    “好!”王小十道:“我相信大哥!君无戏言。”

    君无戏言。一言之下,又何止是千百人头落地!

    就在王小十与朱元璋等上滕王阁之际,庐山县这里,可真的是千百人头落地!

    那些鄱阳湖上的水匪,都已被正法!

    白不信的心在滴血。“王小十,你骗了我!”他抱着半幅尸骨,好不容易杀出了一条血路。

    白不信永远比旁人活的更久,才落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

    这一切,王小十丁点不知。他几次想要开口向朱元璋求情,可都未曾寻到机会。不想,朱元璋已经暗暗的下手了!

    白不信拼死,将儿子吴奇的尸骨抢出,却只抢出了半幅。将这半幅尸骨,连同自己的心都埋藏在了山林间,埋葬在了这片青山碧水。

    他又重新抽出了灵蛇剑,一去不回头!

    终于,他又走上了当年的老路。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当年之人再见,必会勾起当年的往事,引人走上当年的老路!

    九江,蒙赤行仍在九江。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若非是顾忌着朱元璋身边可能潜藏的高手,蒙赤行甚至不惜潜藏到庐山县去,潜藏到洪都,到朱元璋的身边去。

    方夜雨的确有办法。不过两日的功夫,便已经弄回了王英的尸体。

    夏日炎炎,尸体都已散发出了难闻的异味,可这一对师徒却似丁点未曾察觉,仍旧与这发臭的尸体同处一室。

    蒙赤行翻看过王英的尸体。“王将军是死在谁人手上?”

    “锦衣卫指挥使,毛骧!”他又强调了一句。“一刀毙命。”

    王英的胸前,可不就正有一道伤口吗?那是绣春刀留下的。

    “不会!”蒙赤行道:“还有谁?毛骧是不会杀王将军的!”

    “还有王小十!”

    蒙赤行道:“这就对的上了!他胸前所中这一指乃是关键。若非是有这一指截断了他的气力,凭王将军的身手脱身应当不难!”面对着一具死尸,蒙赤行却看的清楚,听的真切,好似能与这尸体对话。

第三百三十四章 铁索横江(1)

    “王小十!”蒙赤行念着王小十的名字。

    “师尊,我曾见过那王小十。”

    “他还如当年的容貌?”

    方夜雨道:“我不曾见过王小十当年的模样。不过观他如今,年貌该不过三十岁。一颗光头视人。”

    “那就是了。这二十年来,王小十并不染岁月痕迹。”

    “这怎么可能?”方夜雨道:“二十年的功夫,连师尊这样的功力都老了许多,他王小十又不是神仙,怎么会……”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说不准,这王小十还真就有什么新奇功法。“

    “难道,是传说中的长生之术?”

    蒙赤行道:“我要见一见这个王小十!”

    “师尊对这功法感兴趣?”

    “我是对王小十这人感兴趣!”

    蒙赤行,当年赤足苦修,二十年的光景,武功境界已经今非昔比。正是其而十余年苦修的结果,让他更加懂得了武学的真意。

    而今,他自身已然进入了瓶颈,他迫切需要一个对手,能与自己较量一番,好参悟其中的奥义。

    或许,王小十的功力并不足以与蒙赤行相比,但他身上的“奇特”之处,却是令蒙赤行如有所悟。

    若非是北元大业压在蒙赤行的身上,他真恨不得上门去挑战王小十。生便生,死便死。对于武道的追求,当凌驾于生死之上。

    “学生这就去安排。”方夜雨自然是去安排一处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场所,令两人见上一面。

    “慢!”蒙赤行道:“你自随我学艺,已将我毕生本事学去。所欠缺的,就只是历练而已。”

    “师尊这是何意?”

    蒙赤行好似交代后事一样。“你的一生,都将是为了光复北元而活。假若有一天,我元廷重返中原之日,或实在是事不可为时,你要及时抽身出来。与为师一样,赤脚修行,走遍中原、漠北之地。”

    “师尊您这是……”

    蒙赤行道:“你天资聪慧,我已经没有什么好教给你的了。从今以后,无论大事小事,你可自行定夺。”

    “师尊您要去哪?”

    “我要去找王小十。去追逐我当年不曾追逐到的一切!”

    …………

    洪都城,朱元璋终于要返京了!

    船队自洪都入了九江,而后才能入长江。可就在九江的江面上,一叶孤舟,却是拦住了大明皇帝的船队。

    回城时,朱元璋所乘的大船在前,王小十与毛骧也在其上。

    这连日来,朱元璋与王小十形影不离。吃在一处,住在一处。王小十也切实的见到了朱元璋是何等的勤政。一日之中,不时会有奏折经由锦衣卫手中呈递过来。而无论多晚,朱元璋都会亲自阅看。

    若遇重要之事,还会将太子也叫起来,借此训教。

    他是一个合格的帝王,是一个严厉却又不乏慈爱的父亲。

    夜深了,王小十与朱元璋同宿在一室之中,却全然无有睡意。他的思绪飘荡的很远,好似直顺着江水,飘荡到了应天府,金陵城。

    那里,是他曾经的家,而今也依存着他的牵挂。

    不知道为什么,他近两日总在记挂着小羽,还有他们那未曾谋面的孩子。而且朱元璋提起这事也是语带隐晦,非要到了金陵之后才能告诉自己。这又是为的什么呢?

    他想不通。纵然十日不睡,也想不通这其中的关键。

    索性,他便将思绪收回,闭上了眼睛。

    可人的思绪又岂是想收回便能收回的?那就如人的另一个思想,可以帮你看到很多,常人无从发现的事情。就在这艘船上,就有不寻常的事情在发生。

    船舱里,毛骧也未曾睡下。他的水面一向很浅,而且可睡、也可不睡。曾经,他曾半月不眠不休,就只为完成朱元璋的交代,可谓忠心耿耿。也正因如此,朱元璋交付给了他足够的信任。

    可现在,他心中也有了别样的情愫。这个掌握着大明鹰犬机构,心如顽石的男子,竟会在深夜中躲在角落哭泣。

    他哭的很厉害,泪珠噼里啪啦的打在衣衫上。他正倚靠在墙角,否则非要打的船板“噼啪作响”不可!

    他哭的虽厉害,却并未发出任何的声音,就连面上神色都不加变化,亦如往常那般的自信,冷酷。

    他在哭谁?唯有他自己心中清楚。

    同样在这船上,另一间船舱离着朱元璋的卧房更近,房中同样只有一个人,同样如毛骧一般龟缩在墙角,在哭泣。

    太子也在哭泣,为了他的红颜知己。他也强自的忍着,却忍不住,鼻涕、泪水污了上好的团龙苏绣,可他不在乎。若非王小十当日拦着他,他可以为了唐婉而舍出命去,又何况一件苏绣的衣服。

    这里的一切,离着朱元璋的卧房太近,王小十感知了一个清楚。所以他更是睡不着了。

    朱元璋能睡的着吗?当然也不能。但他在装睡。他可以装睡,也可以装作清醒,可以装哭、可以装笑。他的一切情绪都可以装做出来。人活到了他这一步,便已经没有了真实。

    所以他任凭朱标去哭,去流泪,去发泄感情。因为他不想朱标小小年纪,也如自己一样。

    人活一世有太多的无奈,九五之尊的帝王也同样如此。所以,那些个无奈,就让朱元璋自己承受吧!

    太子哭了很久,怕是足足哭了两个时辰。一个真性情的男子汉,他的情绪来时如山呼海啸,不可收止。

    夜半时分,船行渐缓。江面上,一支轻舟就“钉”在江面上阻断了水路。

    操船的舵手几次变换巷道,却就是无法躲开,只好放慢了船速。堂堂的大明皇帝,便被这一叶扁舟所拦住。

    船上只有一人。白不信在鄱阳湖上生活了十余年,自然精通操船一道。小船在其脚下,如马儿上了鞍桥、缰绳,那般的听话。

    船停住了身,有人来禀告毛骧,却是被其狠狠的呵斥了一通。

    这时候,把守江面上的白不信划着快船接近,就逼近了朱元璋所在的大船,逼近了船身。

    王小十率先起身,而被白不信的杀气所感染。

    “白将军!”王小十在船头上看的清楚。“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来找朱元璋!”白不信纵身跃起,就要跳上大船。而船上守卫的军士见了就要放箭阻挡,还是多亏了王小十将之拦住。

    “白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王小十,亏我在湖心岛上如此招待你。可你倒好,闷声不响便下了杀手,将我那一众兄弟杀了个干干净净!”

    “什么?”

    “你不要说自己不知道!”

    “我的确是不知道啊!”王小十道:“难道,是陛下的做的?”

    “我不管是谁做的,又是什么原因,今日我来,就是要为我儿子和鄱阳湖上的兄弟报仇!”白不信道:“王小十,你今日若不拦我,日后我们还是朋友!”

    “不行!”王小十挡在了白不信身前,挡在了灵蛇剑前。灵蛇剑蜿蜒,如蛇信,剑锋上的寒光,刺激的王小十汗毛根根竖起。

    白不信找回了当年的一切,灵蛇剑也分外有了光彩!

    “你真要拦我?”

    “这一切都是误会!”

    “数百条人命,又岂是误会二字所能带过的?”

    王小十道:“他们跟随方夜雨刺杀皇上,已经是死罪了!我虽答应过你替他们求情,可我还没来的急说,就已经……”

    人在激怒之下,又岂是道理所能够讲清楚的。白不信是江湖人,只相信以牙还牙!

    “你等着,我去问过皇兄!”

    “不用问了,是朕下的令!”朱元璋也已出现。“谋反作乱,十恶不赦,该当夷灭三族。而今不过杀了他们,已经算是朕的宽厚了!”

    朱元璋真的变了,变的铁腕利落。他就怕王小十为其求情,才带着王小十去游玩洪都,暗中命人将这些水匪都解决了。

    “朱元璋!”白不信头脑已经不听使唤,灵蛇剑就只顾得向朱元璋刺来。

    朱元璋不闪不避。他相信王小十!

    果然,是王小十迎上了剑锋!

    王小十与白不信,前番在湖心岛交手可算是不分高低。甚至于,王小十还略微占了些上风。

    而今日,白不信气急之下,攻势更为伶俐了几分。而王小十心中有了亏欠之意,处处留守,不忍伤了这位“老朋友”。如此,两人便是僵持在了一处。

    船上打斗,难免会伤到朱元璋。王小十眨眼间来了主意,便是效仿当年对付张定边的办法,将这白不信拖下水去!

    他不顾白不信的灵蛇剑缠绕在咽喉上,却也是奋力的撞向了对方,直撞的白不信脚下后退,灵蛇剑脱手,两人直挺挺的掉在了船板下,掉在了江面下!

    “噗通”一声,在江面上掀起好大的浪头。

    而后,两人确是相继跃出水面,由打江面跃上了一叶扁舟!

    小船不大,刚好容纳他们两个人在其上蹿腾、打斗!

    白不信已经疯了。他赶来直面朱元璋,就已经将生死都置之度外。面对这样的一个疯子,任何口舌皆数白费。唯有武力才最为实际!

第三百三十五章 铁索横江(2)

    两人赤手空拳,拼的是气,斗的是力。身下的小船,大力之下在江面上打着回旋,王小十两人的眼都被晃的花了。江面夜色下的一切,他们都分辨不清,唯有彼此。

    他们只在乎彼此。却又彼此之间毫不留情。

    毛骧也到了船板上。他听到了动静,立时收止住了泪水,又换过了一人袍服,这才出船舱来,所以慢了一步。却又不过比朱元璋慢上那么一步而已。

    “陛下,需不需要我去帮忙?”

    “你帮的上忙吗?”

    毛骧躬身退后。他的确帮不上忙。这两个人好似能够把江水都搅的浑浊,又岂是毛骧所能够插手的。

    双拳交汇,直来直往,两股力量碰撞在一处,巨大的力道直透全身,也自两人的脚面而泄到船身上,将小船撕裂开来。就这样,两人各自踏着脚下的木板飘荡在江面上。

    这一下,毛骧被其惊掉了下巴。他从未想到过,人力竟能达到如此程度。这在常人眼中,足可以称之为神迹!

    朱元璋也同样震惊。而将之所震撼到的,并非是眼前的景象,而是王小十这二十年来的变化。他的样貌虽未变,可他的内质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已经大大超出了常人的认知。

    王小十与白不信两人终于分开。

    这时候,天色好像更黑数分。原本的夜色中也多了一层黑云,压的很低,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今夜的江面上可真是热闹非常。有朱元璋的战船上旌旗烈烈,更有王小十与白不信的死命相搏。而此时,却又传来了琴声悠悠。

    琴声婉转,时而荡气回肠,时而美妙不言,令人不禁放下了怒气,放下了俗世之争,只愿沉浸在其中。

    又是一艘江面快船,自下游驶来。船上不见帆,不见桨,却只有一人,在船上抚琴。

    虽不见帆,也不见桨,但船行却极快。等众人看清这一切的时候,他已经到了近前,就在王小十与白不信两人当中,好似是两人之间的“和事佬”,专为消停此事而来。

    但王小十知道,此人只怕不是来消弭麻烦的。他只会带来更大的麻烦!

    “蒙赤行?”他还不确定。不过蒙赤行仍旧是当年的那身装扮,才更好辨认。

    “多年不见,王将军可好?”这无疑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真的是你?王弼是你杀的?”王小十问了出来。问过这话之后,他便觉得自己这一问实在是太傻了。蒙赤行无论做何种回答,他们也不会是朋友,王小十也不会信了他的话。

    不想,这蒙赤行倒是坦诚的很。“是我!王将军也大可以杀了我,为他报仇!”

    “你是来做什么的?”

    蒙赤行道:“我是来找你王将军的!”

    白不信道:“是我先找上他的!”

    蒙赤行却是袍袖一挥,江面上如同挂起了一阵风,吹着白不信身下的立足之地,在江面上飘荡出了很远。其意很明显,他有话要与王小十说!

    朱元璋也很好奇,这人是要与王小十说些什么。因为离着太远,他们面前能看清这一切,可其对话的声音却好似顺江而走,丝毫也入不得耳中。

    “他们在说些什么?”

    毛骧道:“臣听不清。不过看这人来者不善,只怕也非王爷的朋友!”

    他们已经不需要听了,只要看着便好。因为他们两人之间已经动起了手来。

    或许是脚踩着一块木板支撑太累,王小十却是先动了起来。他飞身过去,落在了蒙赤行的快船上。而蒙赤行就对此视而不见。

    远远的却又瞧着,王小十率先出手,一拳都已经打在了蒙赤行的头上。

    王小十的一拳有多重?只怕他自己都不清楚。而蒙赤行却是不闪不避,单以自己的脑袋来承受这一击!

    这可算是极为冒险了。纵然蒙赤行的脑袋如石头一般,只怕也要被王小十这一拳打碎。

    王小十甚至已经能够想到,那鲜血和碎肉溅满自己衣襟的样子。可他却没有收手。无论在这一击之后自己葬成什么样子,只要纵身跃入江水之中,都能够清洗个干净。这涛涛的江面之下,不知埋葬了多少的污秽和死亡,可江水仍旧是江水,仍旧养育了沿岸的百姓。

    “嘭”的一声,王小十这一拳不偏不倚,打在了蒙赤行的头上。可蒙赤行无恙,倒是王小十的身子被反震的一颤。

    “好!”蒙赤行一个好字出口。“王将军这一拳,哪怕是一块千斤巨石,也足以被打碎。”

    “但是却奈何不了你蒙赤行!”王小十有些丧气。

    “因为你面对的不是我蒙赤行,而是一座大山!”你这一拳可以碎石,却不足以开山。“王将军不妨再试试!”

    “好!”王小十如虚心求教,又一拳打向了蒙赤行的后背。

    这一拳发出,同样的有力,这力道也已直透蒙赤行的全身,却消弭的毫无声息。

    这一拳仍旧如此,蒙赤行须发无损。“这一拳如何?”

    “这一拳,你面对的是一条江。任你千钧之力,也不过江面上的小小浪花而已。甚至于,连丁点浪花也掀不起。”蒙赤行道。

    王小十懂了。

    蒙赤行的功夫,非但是更胜当年,而且已经修行到了融于万物之境,任之若山、若海,自然之力岂是人力所能相抗?

    但他是如何做到的?难道是高深莫测的内息功夫?

    “哈哈……”突然间,江面上传出了一阵大笑,笑的惊人,笑的令人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而这笑声,就是自朱元璋的船上所传出来的。

    “有高人在!”蒙赤行道:“王将军,你一路与朱元璋同船,难道就未曾发现这位高人吗?”

    王小十的确是丁点也未发现,也不知这船上有什么高人。

    “陛下!”毛骧也同样不知道这船上有什么高人。

    朱元璋贵为九五之尊,出门在外自然防备的严密。可即便有毛骧和其麾下的锦衣卫,却也难保朱元璋周全。所以在暗处,朱元璋身边仍旧有高手介护。

    那才是*******,如王弼一般,甚至更胜王弼!

    船上多出了一人,是一个老僧,光头上烫着十六个戒疤。一身的僧袍破旧,四处露着窟窿。可就是从这窟窿中,透出一根根铁链。

    碗口粗细的铁链,这和尚身上足足挂满了六条。这铁链好似从他的身上长出来,与之血脉相连。而他的身子,也因这满缚的铁链而显得沉重。

    这老僧就出现在船板上,锁链“哗啦啦”作响。

    “陛下,可容贫僧与那人一叙?”他首先请示过了朱元璋。

    “好。要保证小十的安全!”

    “遵旨!”这老僧人跃到了江面上,数跟铁链在江面上抽打起了道道的浪花。也好似是接着浪花反衬之力,他人在湖面上如飞掠而过,落在了蒙赤行的小船上。

    他是被蒙赤行所吸引。“阁下便是蒙赤行?漠北百年间第一高手!”

    “第一高手不敢当。”

    这老僧道:“早听闻,漠北武林中多有奇异之术,能以精神驾驭肉体。阁下怕已将这功夫练到了极致吧!”

    他一语道破了蒙赤行功法中的秘密。

    蒙赤行二十余年赤足苦修,修的是心。修行一道,以力而行乃是下道,唯有以心而行,才是无上之道。而蒙赤行是以精神驾驭肉体,精神上视自己为一座山,他便是一座山。视自己为一条江,他便是一条江。

    这样的神乎其技,是王小十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可偏偏这老僧认得。所以他才主动现身,要与这蒙赤行谈论修行之道。

    “阁下这一手功夫,足以傲视天下。但这其中,却仍旧弊端重重。”

    王小十听着。他想不通,这样神乎其技的本事,还有什么弊端?视自己为一座山,哪怕万人也无从撼动,岂非已立于世间不败之地?

    却听这老僧道:“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见海便是海。可尊驾是否见天便是天呢?”

    蒙赤行不语。

    这老僧接着道:“见天,却不是天。万物有形,天却无形。纵然你见天便是天,却也未必无敌于天下。当知这世上,却有万物凌驾于九天之上!”

    这说法太过的高深,王小十似懂非懂,不过只懂了一分。而就是这一分,却已经令他十分受用了。世人从未想过,还会有东西凌驾于九天之上。

    “尊驾觉得,我这说法可对?”

    蒙赤行不为其所动。“和尚说了这么多,不过是为了动摇我的心而已。我倒是有些话,要说给和尚你听!”

    “请讲!”

    一时间,王小十倒是沦为了无关之人,只能在这里听故事。

    蒙赤行道:“当年家师曾言过,佛门中人,以修心为上。而也有前辈高僧另辟蹊径,以肉身之道刺激佛心。修行此道之人,需当承受常人难以承受之折磨,放才能在苦难之中悟道。”

    “数十年前,佛门中有一高僧苦戒和尚,以铁链贯穿全身,历劫苦修。”他的目光逼视这和尚。

    “不错,那就是我!”

第三百三十六章 铁索横江(3)

    “你本应该在深山古刹潜心修行。如今却身在朱元璋身边伴驾。”

    “皇命不可违抗!”

    蒙赤行道:“的确,皇命不可违抗。当年朱元璋也曾入佛门,只可惜却是见惯了佛门败类中的肮脏、卑劣一面,故而对你佛家之人并无好感。若你不进宫去当朱元璋的贴身护卫,朱元璋便会拆毁各地寺院,打压佛教吧!“

    这却也是事实。

    王小十只在一旁听着。他知道,两人看似是在互相戳穿对方的老底,但他们的交手已经巧妙的开始了。

    原本王小十不懂得这些,可今日听过了这两人的对话,王小十好有所悟。

    他们之间的对拼,不似寻常江湖人。蒙赤行与这老和尚,对于武学的理解已经到了另一个层面,他们所比拼的是心境,是对武学的理解。在单纯的招式上,他们已经无奈何对方,所以只有尽力找到对方心境上的破绽,才能打败对方。

    蒙赤行又道:“佛家之中,难免也落众生之相,有一二宵小之徒玷污了佛门清誉,也在所难免。而当年这份苦果,如今却落得了大师身上,的确是上苍的不公。”

    老和尚道:“身在空门是修行,身在宫门亦是修行,何必介怀。至于所谓的佛门败类,不过是佛性不足,终有一日会皈依正道,也无需贫僧带为承受苦果。前程所致,皆乃个人定数,纵然贫僧有心代为,却也无法。”

    蒙赤行道:“老和尚数十年苦修,心已不是凡心,人亦不是凡人,奈何不能替他人受累?莫非,是心中抱有功利之念?”

    “功亦是功,罪亦是罪,人亦是人,佛便是佛。未成佛,何渡人?”

    “好一个未成佛、何渡人!老和尚是人,人力岂与天抗衡?”蒙赤行道。

    “施主亦是人,虽不在佛门,却在道门。佛道一家,你我皆平等,山川灵秀,飞鸟猛禽,皆俱向善之心,还劝施主少些执念!”

    蒙赤行道:“若无执念,老和尚又何必身背锁链苦修?若非执念,我又何以赤足修行多年?一切执念源自对于道之追求。人心无不如此!”

    “好!”

    “好!”两人都称了一声好。

    而后,也不见这老和尚的动作,他身后的铁链却是飞舞了起来,就如海中的章鱼一般。只不过,他只有六根铁链。

    六根铁链张开,如一个花朵,亦如能够吞噬万物的黑洞,好似席卷向了蒙赤行,又向是有一种神力,将蒙赤行吸入其中。

    这都是王小十的感觉。在他的感知中,无论哪一个人的身上,都透露出一种自己所无法抗拒的力量。这两个人突然动起了手,王小十身涉其中,犹如在看神仙打架。这的确好看,的确刺激,可对他来说同样有生命的危险。

    但好在,有朱元璋的皇命,老和尚不会让王小十有事。而看蒙赤行这架势,今日也非是来取王小十性命的。

    却又见得,老和尚还是老和尚,身后的铁链晃动了一阵,又横在了江面上。而蒙赤行还是蒙赤行,仍旧坐在船上,不动分毫。就似他刚刚与王小十所说的,他就是一座山,他就是一条江,又岂是人力所能够搬动的?

    突然间,江心形成了一道巨大的波澜。那是老和尚的铁链拍击江面所至,似是要借助江心的浪头,将这小船整个掀翻。

    而蒙赤行犹自不动。船身颠簸了一阵,便如箭矢般飞驰,越过了浪头。

    刚刚还猛烈的江水,却是在顷刻间平息。

    刚刚蒙赤行是一座山,而现在他是一条江。纵然铁索横江,足以隔断大小船只,却割不断江水滔滔。

    突然,小船从当中撕裂,连同王小十在内,三人各自飞身出去,落在江面上。

    王小十脚下踏着大块的木板,人也无事。而蒙赤行脚下,木板几乎是一巴掌的大小,便已足够稳定身形。

    倒是这老和尚,身上的铁链沉重,却是借力反身回到了朱元璋的大船上。他那身破旧的僧袍都已被江水打湿,铁链上也都是水渍。

    老和尚一语不发,转身便入了船舱,就连朱元璋都未来得及问上一句,也不知刚刚那番交手究竟是如何。

    蒙赤行还在,可他的身形却在江面上渐行渐远,直至身影消失,他的声音才顺着江水传来。“王小十,一年之后仍在此处,你我绝一生死!”他这是发出了挑战,为王小十下了战帖!

    王小十心里一阵发苦。“我招谁惹谁了?看蒙赤行这架势,怎么好像今夜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一样?”

    王小十的确是奇遇连连,武艺也大为长进。可他的长进再大,却也不如蒙赤行,也不如那老和尚,甚至连白不信都与自己在恍惚之间。怎么这蒙赤行不选旁人,偏偏要与自己决斗呢?

    而且他消失的很快,丝毫不给自己反驳的时间!

    直到江面平静,白不信才撑着破木板回来。

    “白将军……”王小十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一桩事情未了。

    “别说了!刚刚的事情我都听见了,也都看到了!”白不信道:“王小十,你的确是与众不同。等到你们决战的那一天,我也会来看的。”

    “你发疯了吧?我怎么打的过蒙赤行呢?”王小十道。

    白不信却不这么看。刚刚那番对于武学的讨论,也令他收获了很多,至少此刻白不信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癫狂的戾气。“原来我们都错了!”

    “什么错了?”

    白不信道:“原来我们追求的都错了。”

    “你在说什么?”

    “王小十,你保重吧!如果说世上还有一人能够战胜蒙赤行,这人非你莫属!”

    王小十没想到,他是真的没想到。没想到白不信会对自己有如此之高的评价和期许!

    看着蒙赤行与白不信相继离开,王小十整个人呆愣愣的回到了船上。刚刚蒙赤行与白不信的话仍旧徘徊在耳。非但是徘徊在王小十的耳中,更是徘徊在朱元璋的耳中。

    “小十你没事吧?”朱元璋的心里有很多的话要问,却只问了这一句。

    “我没事。”

    船舱中,最深、最独立的房间之中,是那个老和尚的天地。

    老和尚的状态并不好,他的身上被江水淋湿,同样也被血水浸透。真不知道他究竟流了多少血。他干瘦的身体,竟还有如此之大的能量。

    他就一个人躲在这房间中,好似一只受伤的野兽,独自在舔舐着伤口,修补那碎裂的心。

    “蒙赤行!”他自己在与自己说话。“你终将会被我中原高手所败!”他没有说会被王小十所败。或许他对王小十,并不如白不信那般的有信心。

    闹了这么一场,旅途的沉郁都被扫空。

    蒙赤行又回到了九江县,回到了方夜雨这里。

    “师尊!您怎么样?”他自幼跟随蒙赤行,当然看得出蒙赤行此刻的状态如何。在那宽大的黑袍之下,是颤抖的身躯。

    这一战,对于谁都不轻松。不过还好,最终是蒙赤行略胜一筹。同样的,也令他对武学的感悟更深了一层。

    “师尊去找王小十了?是伤在王小十的手下?”

    蒙赤行道:“凭王小十,还不配伤我。”

    “那您是……”

    “就是朱元璋身边那个隐藏的高手。所以我才劝你不要冲动。”

    “师尊教训的是。”方夜雨道:“可王小十不是您的对手,您又为何去会他?”

    蒙赤行道:“因为他将来的成就非同寻常。或许,他才是最终能够接近武学极限的人。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太可怕了!”方夜雨带其道。在不久的将来,漠北武林是否又将出现一个强大的对手?

    蒙赤行道:“你不用怕!我已约定王小十,明年的今日,在九江上相会,互分生死。到时,无论他是否能够到达武学至境,我都不会留手。就算他这一年中有所领悟,为师也足有把握消除这个隐患。”

    方夜雨道:“学生有一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是在想,为何不趁王小十尚且稚嫩之时下手除掉?”蒙赤行道:“因为他是一个好的对手!一个好的对手,远比一个好的朋友更为难得!”

    对手,可以互相激励前进。因为谁都怕被对方落下,怕被对方踩在脚底。所以他们互相心中有对方,才能激励上游。

    当然,此刻的王小十,还不足以激励蒙赤行。所以,蒙赤行才与他定下了这一年之期,借以鞭策王小十。同样的,这也是蒙赤行给自己埋藏的一分期待。有了这份期待,相信他自身对于武学的理解,也能够更进一步!

    …………

    应天府,金陵城,一国之都的景象。王小十尚在前两日,脑中就不断猜想而今的金陵城是何等的模样。

    金陵城的变化很大,城墙高大厚实,而且每一块城墙砖上,都刻有许多的人名、地名。那是铸造砖石的工匠留下的身份凭证,为防工匠铸造时偷工减料,可算是这世界上最早的防伪标识了!

    入城之后,朱元璋换过了便服,与王小十走在城中,好似寻找当年之感。

第三百三十七章 金陵风雨(1)

    “这还都是胡惟庸的杰作啊!”朱元璋为王小十解释。“当初重铸城墙,为防砖石质量不佳,便想出了这个主意,在砖石上写明何处所产,工匠是何人,又是何人负责督造,来以此杜绝以次充好。”

    王小十只能说:“这倒也算是个好办法。”

    朱元璋道:“说起来便让人有气。我大明第一次科考,修建的贡院便是粗制滥造,险些酿成了祸事。”

    “皇兄真是不容易!”

    “罢了!这些事虽然烦心,但朕都能处理。幸得你那几个侄子很让朕省心,没闹出什么乱子来。”

    “这都是大嫂教的好。”王小十道:“现在,该叫皇后娘娘了!”

    “叫什么都好。等下随朕回宫,去见见你嫂子。”

    王小十心中令有急事。“皇兄,关于小羽她……”

    “这个不急。等到时候我一一说给你听!”这话却又被朱元璋所拦住。

    当晚,王小十便夜宿在皇宫中。文武大臣,功臣勋贵,能得此殊荣的,除王小十外便只有徐达一人了!

    两人同榻而卧,抵足而眠。趁着尚无睡意之际,王小十又问起了白天的话,问起了小羽他们母子的近况。“皇兄,您是否该与我说一说小羽的近况了?”

    “小羽很好!”朱元璋却是说了这么一句。

    “小羽她……可我怎么听说……”

    朱元璋道:“听说什么?听说小羽死了?还是小羽失踪了?”

    王小十不语。民间谣传,往往不可尽信,却也不得不听上几分。

    朱元璋又道:“当年朕攻破江州,灭了陈友谅部,又远征隆平府,生擒张士诚。徐达北伐功成之后,朕便荣登大宝。”

    这些王小十都知道。他只听朱元璋一个人说,而很少搭话。

    “而后,大明初立,一众将帅各有封赏,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忧愁。为平衡淮西籍与浙江籍将领之间的矛盾,朕也不得不违心行事,在封赏时稍作了些偏颇。”

    这也是朱元璋作为皇帝的一种无奈。史上,明初六公之中却是连汤和都没有,只是到了洪武十一年时才另行封赏,册封信国公。

    大明初立,一切力求稳定。为了百姓和社稷,朱元璋也不得不做些许违心之举。

    “谁知道,朕虽耗尽心力,却也难令朝堂平静。”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又怎能平静呢?朝堂,同样是江湖,一处小江湖,不同的是,这个小江湖中的人,能够决定天下大多数人的命运,自也存在了天下间最复杂的矛盾。

    而如何做好一个皇帝,便是要调解好这样、那样的矛盾。实在无从调节,便要将这矛盾永远的压下。朱元璋便是做的后者。

    与王小十聊天,朱元璋讲述自己近些年的经力,不带任何感情,就好似在诉说一件旁人的故事,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故事。他的话中,也并无一句为自己诉苦,可王小十却切实从这故事中感受到了朱元璋的苦楚。

    朱元璋很孤独,马皇后又毕竟是妇道人家,所以他有很多话只能憋在心底。现在王小十回来了。

    王小十虽然是朝廷的王爷,却未摄入朝政,也无派系之争,所以朱元璋可以与他说些心里话。

    说着说着,从当年说到了当下,接着又说道了未来!

    朱元璋道:“标儿很不错,除了性子弱一些,其他方面足可称的上是合格的帝王。他也是朕为大明百姓而培养出的帝王,后世之君。”

    “皇兄的眼光自然错不了。”

    “还有朕的另外几个儿子,成年的也都颇为长进,将来为大明守土戍边,造福百姓。”

    王小十不知该如何搭话了。

    朱元璋仍旧道:“小十,你觉得朕如此安排可有什么不妥?”

    “没有什么不妥。”后世的靖难之变王小十心知肚明,但他却不能说。难道他要告诉朱元璋,你的儿子将来会造反吗?他不能说,只能装作不知道。

    幸而,王小十装的很好,任凭朱元璋盯着他的眼睛,也看不出他眼中真正的想法。

    朱元璋的目光看似浑浊,可心底却是清明的。“你不用担心。今夜你我说的话,无关朝政,有什么话你自可大胆的说。”

    王小十道:“皇兄,我只说一条。那就是不要令宦官当政!”或许,这就是王小十对这大明江山所作出最大的改变。

    “你说的是内臣不得干预朝政?”朱元璋记下了。“好,朕记下了。”

    …………

    金陵城,秦淮河畔,歌声仍旧惹人迷醉。游船画舫,仍旧是青年男女相会最佳的场所。

    俊男美女,构成了秦淮河上最为靓丽的一道风景。

    就在其中一艘画舫上,聚集的都是中年男人,也多有大腹便便之态。褪去了官衣,他们也不过如寻常的百姓一样,如那些留恋于秦淮夜色的酒客一样。

    大明初立时,朱元璋身为皇帝,极尽节俭之能事。所谓上行下效,朝中盛行节俭之风。

    再加上大明官吏的俸禄微薄,所以官员行事也如百姓一样。

    可说起来,官有官路,即便朱元璋极力整肃官场,却也杀不尽人心的欲望。

    能够聚集在这画舫上的,心中都有着强烈的欲望。这欲望包含了权势、包含了财富,包含了世间的一切。而且这欲望也在不断的扩大,终有一天,甚至会将整座金陵城尽数吞下。

    这岂非很可怕?

    但好似谁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该吃饭的仍旧吃饭,该喝酒的仍旧喝酒。喝到兴起,他们便要找几个姑娘陪座。

    “几位大人,相爷吩咐过,今夜再次与众位大人相会,不准有无关人等在场!”

    没人敢说什么。自古以来,便是皇帝坐朝,宰相当政。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相爷什么时候能到?”

    这男子道:“相爷处理过公事,想必就要到了。”

    相爷来了。是胡相爷!这气派,就连当初的中书省左丞相,韩国公李善长也不及。这英姿,就是比起当年的中书省右丞相,魏国公徐达也不遑多让。这就是胡相爷,朝中的第二人。

    “见过胡相爷!”

    胡惟庸道:“今日不穿官服,大家就都不要行礼了。都坐吧!”

    在场的多是武将,也没有太多的礼数。“不知胡相爷今日招兄弟们来,为的是什么?”

    “为了一个人!”

    为了一个人?“是谁有这么大的面子,能惊动胡相爷,又能劳动我们这帮兄弟?”

    胡惟庸道:“这个人,可非比寻常。他一回来,便牵动了陛下的心。今夜,他便夜宿在皇宫中,与陛下同榻而卧,抵足而眠。此人,可算得非比寻常?”

    “谁?除了徐帅,朝中还有这样的人吗?”

    “此人多年不在朝中,可若是提起来,各位必然记得他的名号。”

    “胡相爷,您就别和众家弟兄卖关子了!”

    胡惟庸微笑着。“义国公,三奇王。当年的王小十,王将军!”

    “王将军?”

    “众位多是军中出身,又都是当年淮西弟兄,想必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吧。”

    “王小十,他不是死了吗?”

    胡惟庸道:“可他就是又活了过来。而且不早不晚,就在此时活了过来。”

    “胡相的意思是……”

    “众位可还记得刘伯温?”胡惟庸道:“当年刘伯温执掌督察员,在坐的各位兄弟可是没少吃这老家伙的苦头吧。”

    “您的意思是说,这王小十会像刘伯温一样,抓着咱们的小辫子不放?”

    另有人道:“不会!这王小十也是淮西人,也是咱军中出身。”

    胡惟庸道:“军中出身,可他却素来与军中将领多有不睦。而且,此人当年便与刘伯温相熟。就连刘伯温,都是王小十引荐到金陵城的。”

    “这么说,这个王小十会与那些浙东官员走的更近?”

    也有人懂了胡惟庸的意思。“当初刘伯温那老杂毛抓着咱们的小辫子不放,多亏胡相爷除去了这老家伙,可不能让他喘过气来!”

    这就是胡惟庸要表达的话。但他却不亲自去说,而是借旁人之口表达出来。

    “我们弟兄,跟随陛下出生入死,跟随徐帅北伐,更是九死一生才回到了金陵,如何他王小十二十年不见,一回来便受到陛下如此礼遇?”

    “陛下这是在意当年之情。”

    “胡相爷,您说话吧。要弟兄们怎么做?要不要……”

    “哎!你们都误会我的意思了。”胡惟庸道:“王将军回来,乃是喜事。相信不日之后,陛下就会委任王将军以官职。只不过,王将军久未回朝,对朝廷之事多有不知。而军中,只怕也多有不适之处,本堂在此不过是想嘱咐各位,要好生伺候王将军!”

    “我等懂了!”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还有什么不懂的。胡惟庸打的好主意!即便你王小十回来了,即便你在朝中、军中任职,可只要我胡相爷不发话,你仍旧是个空架子,就连一个马夫都让你调派不动!

    王小十虽然在陛下心底占着分量,却反而容易对付。倒是那刘伯温,却千万不能让其缓过气来!

第三百三十八章 金陵风雨(2)

    突然,河面上起风了,画舫上的绸带被风吹的飘荡,甚是好看。

    河水昏昏沉沉,夜色下更是如此。

    老人在沿河岸上钓鱼。身处下游,可上游的歌舞声声似都被一阵晚风刮过,刮进了他的耳中。

    上了年岁,耳也背,更何况他只有一只耳朵。但这并不妨碍他听清楚这美妙的乐声。

    他常年在此处钓鱼,却从未见他有所收获。但他仍及如此,年复一年,已经十余年的时间了。

    十余年的时间已经很长了,足以证明这秦淮河中并无鱼虾。但他仍旧乐此不疲,每日如此,颇有几分愿者上钩之意。

    …………

    天亮了。人醒了,却还懵懵懂懂。

    王小十从皇宫出来,朱元璋却是连一顿早饭都没有管他。好在王小十一个大活人,也不会把自己给饿着。

    宫门九重,而在最外面,正有人等着王小十。这是一个年轻人,宫中内臣,也就是所谓的宦官。

    “卑职左慈,见过王爷!”他竟叫了这么一个名字。

    先不说这人名字如何,礼数却是周全,见到王小十就是大礼参拜。

    “起来说话。”

    “谢王爷!”这左慈道:“王爷,陛下已命卑职贴身伺候王爷。还请王爷移驾,随卑职回府去。”宦官,却也并非如王小十所想的那样。他的身上也并没有太多的娇媚之态,不过声音尖细了几分而已。

    当然,他的皮肤也是光净的。

    “到王府去?”

    左慈道:“这些年,陛下始终记挂着王爷您。您的王府中,日日有人打扫,从未断了人气。王爷,卑职已经给您备好了车辇,您请!”

    王小十只好上了车。

    路途并不远,不过一刻钟的功夫。这里周围都是官宦人家,而且都是朝堂重臣、勋贵的府邸。

    宅院很大,王小十今日都未曾将之转遍。他转的腻了。听这左慈的话说,此间宅院共有六进院落,还有很大的花园。

    花园中是一座假山,旁边依偎着两块大石。山下有一处小湖,湖心有亭。

    王小十并不懂得这园艺如何,却看着分外的养眼。

    左慈为其解释道:“王爷,此处是陛下亲自命人建造的花园。号称三山一水,是帝王之相。除陛下的皇宫之外,就只有几位王爷才能建造如此规格。”

    明初时,有很多怪异的法令。其中这所谓的“三山一水”,便是其一。若非皇室或王府,花园是不允许按此法修造的,不然会被视为谋反作乱!

    这看似很不合理,就好像平明百姓不允许穿靴子一样。这也是大明的律法!

    左慈很会照顾人,难怪朱元璋会让他来伺候王小十。“王爷,厅上为您准备了饭食,您请用吧。”

    饭菜是标准的四菜一汤。这按照朱元璋的标准,已经足够“奢侈”了。

    “王爷,您今日有什么打算,我也好去安排。”左慈名义上是来伺候王小十,实际上却是王府中的大管家。大到待人接客,小到王小十的饮食起居,他都要负责。

    “不用了。我自己出去转转。”

    “要传车辇吗?”

    “不,我一个人走走!”

    睹物难免思人!虽然金陵城模样大改,可王小十仍旧能寻到自己当年的家。

    那里已经不能称之为家了。没有了家人,如何能称之为家呢?

    关于小羽的下落,王小十心里虽急,可朱元璋却仍旧不肯告诉他。只是说了一句,“小羽很好!”

    她真的很好吗?

    王小十绕路而走,躲开了这处故地。

    走着、走着,王小十就走到了秦淮河攀。沿河而下,虽然看遍了两岸景致,却也好似什么都没有落到王小十的眼底。他心中惦念着别的事,心有所分,纵然再好的景致也入不得眼。

    那钓鱼的老人还在。一阵风刮过,吹动起了他空荡荡的右臂衣袖。看起来,他非但少了一只耳朵,更是连右臂都没有。他如王英一样,是一个“半幅人”。

    他不分白天黑夜的钓鱼,好似那才是他的一切。

    王小十就走到了这里,走到了他的身边。两个人离的很近了,但王小十连瞧都未瞧上其一眼,就自他的身边走过。

    两个人接近时,没来由的惹人心头一颤。不是王小十的心在颤,也不是这钓鱼人的心在颤,而是另有其人。那一路上都跟在王小十身后的人。

    王小十对此好像全无察觉,就那样漫步在岸边。

    一路走走停停,就这样磨蹭到了天黑。而那身后之人,也这样足足跟了他一天。王小十不歇,他也不歇,就好似王小十的影子一样。

    纵然世间最无聊的人,也不会做出这样无聊的事。所以他必然有自己的目的!

    日头西斜,天色很快就会黑下。王小十在沿岸上的酒家找了处位置,要了些酒菜。而那暗中跟随的人却就不会如此自在了。

    吃过、喝过、又付过了钱,王小十也可以离开了,好让那躲在暗处的兄弟能安心一些。

    王小十沿着原路走回去,那个钓鱼的人已经不见了,但他平日坐在身下的石头还在,王小十不禁多看了两眼。

    就是这个功夫,王小十又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那人的心又颤了几颤。

    王小十感受的清楚。可为什么,只要自己经过这里,那跟踪之人就会透露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心跳呢?

    事情绝对出在人身上。就出在钓鱼那人的身上!

    王小十抓过了正准备收摊的小商贩。“兄弟,与你打听件事。今天在这里钓鱼的人呢?”他问。而问话的同时,王小十仔细感受,就察觉到跟踪自己的人十分紧张,好似这钓鱼人的身份存在着什么秘密。

    “不知道!”这商贩急着回家,爱理不理的回答了一句。他不过一个升斗小民,只关心自己的事。

    何为升斗小民?每日为了一升、一斗的米而忙碌、奔波,甚至是绞尽脑汁,为斗米而窘迫。这就是升斗小民。或者这男子也有钓鱼的爱好,却绝没有钓鱼的心情和兴致。

    这就是升斗小民,每个时代都存在的一群悲哀之人。

    王小十问他,并非真的要打听什么,不过是想借此来试探暗中跟随自己那人。其结果显而易见,那人的确在害怕,害怕自己见到那个钓鱼的人!

    那钓鱼的人是谁?一个残疾的老汉,为什么会惹人忌惮?而这背后忌惮的人又是谁,原因是什么?

    他都不清楚。但他会想办法,想尽一切的办法,将一切搞清楚。

    这就是王小十!

    王小十回去了,回到自己的新家,自己的王府。当他一步迈入到府门中的时候,那种被人跟踪的感觉不见了。看样子,这人跟踪自己一整日,为的就是监视自己,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王小十在府中兜了一圈,转身便出去。没有走正门,而是翻墙而出。很快,他就找上了这人!

    王小十并非什么追踪高手,却有着远超寻常江湖高手的感知,所以很容易便能找上他。

    于是,跟踪与被跟踪者巧妙的做了一个交换。

    跟着这人,王小十一路跟到了衙门。

    金陵城,天子脚下,衙门口也很多。而这处衙门,却是锦衣卫指挥使司!

    王小十未曾想到,自己竟跟回了老家!“这人是否锦衣卫的兄弟在暗中保护自己?”

    忽而,王小十又想到王弼的话。当初王弼在信州时与自己说的话!

    “而今的锦衣卫,已不再是当年的锦衣卫。在信州,不单要提防方夜雨的人,更要提防自己人!”当初的话犹在耳畔。王弼是在暗示着什么吗?

    王小十很想进去。可他不过离着锦衣卫指挥使司近了些,就感到数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而今的锦衣卫,的确不是当年的锦衣卫了,其中藏龙卧虎,连王小十自己都有些忌惮。这还是当年他所筹办的锦衣卫吗?

    他只能等在外面。

    等了许久,衙门中有了动静。刚刚进去那人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人。从这两人身上能感受到一股逼人的气势。

    他们动了,王小十也跟随而动。不过他动的更小心,生怕被这些人所发现了。

    天色更暗了,暗的可怕。不久,黑云浓密,已经看不见星光。

    最后,天下起了雨来。雨不大,却格外的烦人,因为它会阻挡人的视线。

    王小十只瞧见这一行三人进了一条巷子,进到了巷子中最破落的一间院子,又进入到那最破落的一间屋子中,便再也没有出来。

    他们去做什么了?

    这样的一间屋子,只怕住着的也是一个落魄的人吧!

    慕然间,王小十脑中闪过一个人影。他失去了一条右臂,失去了一只耳朵,整日待在河畔钓鱼,却又甚少有所斩获。

    那不就是落魄的人吗?

    “他们是来找那钓鱼人的?为什么?只因为我多看了他几眼,多打听了几句,他们便要杀人吗?”王小十不懂。“这就是锦衣卫该做的事情吗?”

    王小十疯似的冲了进去。冲进那破落的巷子、破落的院子、破落的屋子,去寻找那落魄的人!

    那人却不见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 金陵风雨(3)

    那个钓鱼人的确不见了。或者说,王小十大从开始便没见过他,只不过猜测这些锦衣卫的兄弟是来找他麻烦的。而且,这麻烦还很有可能是自己引起的。

    那钓鱼人王小十没见到,却见到了那三个锦衣卫的兄弟。三个人,正以各样怪异的姿势趟在地上。好似睡着了,睡的很安详。只怕他们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屋子中,有火盆,火盆中尚余着火光,似是焚烧过什么东西。王小十从其中抢过了半张纸,上面记载了些断断续续的话。

    这好似是一个人的日记,在记录着每日的心情。唯一吸引王小十的便是这字体。其中许多的字,都是以后世的简体字书写!

    这字形王小十太熟悉了。尽管身在元末已经有些念头,但曾经的一切都已经深深印在了他的脑子里。

    是什么人?竟会书写后世这种简体字?

    王小十想了很久,想到当年的事。他只记得,自己曾将这简体字教给过方孝孺!

    “难道这里曾经住着的是方孝孺?”王小十想到。他不得不想到这里。

    可方孝孺是锦衣卫的人,为什么会住在这么破落的院子里?

    这一切的谜团,就只待王小十一一将之解开。

    方孝孺的事,让王小十忘记了刚刚的一切,忘记了那钓鱼人的存在。

    屋子中是三具死尸,王小十不能久留,只好将这半张信纸收下,而后离开。

    次日天明,王小十起来。他只是起了身,却并非睡醒。他一夜未睡,又何来的醒不醒呢?

    他一夜未睡,而那左慈却是比王小十醒的更早,比他这一夜未睡的人起的还要早。

    伺候王小十穿衣,洗脸、漱口、吃饭。王小十甚至不需要动,一切就都解决了。

    这种被人服侍的感觉乍尝起来当得是很新鲜,可只怕时间一长,便不是那么一个滋味了。

    “王爷,今日您还要出去吗?”

    “恩。”

    “需要给您准备车辇吗?”

    王小十本不打算用。他有手有脚,而且比天下多数人的手脚更为灵活、有力。他凡事也很仰赖自己这双手脚。

    可转念一想,却还是要过了车辇的好。毕竟,今天他要去的地方非比寻常。

    “去传车辇,你带人随我去锦衣卫衙门!”

    “是!”左慈没有问为什么,因为那并非在他的职责之内。

    王小十就是要到锦衣卫去。心中埋藏着许多的不解,都要去询问个根由。他更要去见一见当年的那些老朋友,聊一聊当年之事。

    锦衣卫指挥使司,分南、北两个镇抚司,却同在一个衙门口。车辇到了门前,王小十也下了车,却并无人迎上来。

    锦衣卫可是皇帝亲掌,任凭你朝中大员、皇亲国戚,锦衣卫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或者,除朱元璋外,也唯有胡惟庸亲至,才能领锦衣卫衙门振奋起来。王小十却还不够。

    亮明了身份,却也没人敢拦着王小十。

    “我要见你们指挥使。”王小十已经坐下,厅上陪在他身边的是一名锦衣校尉。

    “回禀王爷,指挥使大人今早奉命入宫去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现在谁主事?”

    这男子道:“指挥使大人不在,由卑职主事。”

    “你是何人?”

    他道:“锦衣卫千户,卢正。”

    一个小小的千户。在这金陵中,不过算是末流小官。但锦衣卫中的千户,却非比寻常。

    “去叫纪纲见我。”

    “回禀大人,纪纲大人已经挂职归家多年,不在锦衣卫中。”

    “哦?纪纲不在锦衣卫了?”王小十着实没有想到。

    仔细一想,却也难怪。若纪纲还在,这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又如何落在毛骧的手中?

    “那么方孝孺呢?”

    “方孝孺、方孝孺他……”

    “有什么不方便说吗?”

    他道:“回禀王爷,方孝孺已经死了。”

    “什么?方孝孺死了?”那才是王小十最亲密的兄弟。在王小十心中,他与常遇春一样的分量。“什么时候的事?”

    “禀告王爷。洪武五年,冯国胜将军与李文忠将兵领兵北伐。而我锦衣卫中先与一步进入漠北,刺探北国军情。当时,便是方孝孺负责此事。而那一去,他便未曾回来。”

    方孝孺也死了。锦衣卫中,还有谁是与王小十相熟呢?若非当年相熟之人,王小十是不信任他们的。就如王弼所说,他非但要提防外人,更要提防自己人。

    连自己人都无从信任,这才是最悲哀的事情。

    “李丰呢?”这是王小十最后一问。果不其然,李丰也不在了,如方孝孺一样,不知死活。

    若说他们死了,却未见到尸骨。若说他们活着,却已经很久未有人见过他们了!

    但王小十见过。见过方孝孺留下的字。那或许就是方孝孺留下的。最起码,也是与方孝孺有关之人留下的。

    当年的锦衣卫,好似与今日的王小十一刀两段,再也寻不到丁点的联系。昨日的一切,都被一双大手无形的抹去,而且抹去的干干净净。哪怕王小十现在以武力相逼,当面质问毛骧,却也问不出什么来。顶多,为方孝孺驳回一个“为国尽忠”的名号。

    可那还有意义吗?

    王小十便离开了。这金陵城中的水太深了,深到足以淹没一个人,就如淹死一只蚂蚁一样。王小十若想在这激流中生存下去,他就不能是一只蚂蚁。他要是一条鱼,一条蛇,一条蛟龙。

    上了车,王小十对左慈道:“改道,去找徐帅。”

    左慈道:“王爷,魏国公此时不在京中。”

    洪武十四年,大明朝第四次北伐,徐达正在北地。也就是说,当初彭将军所写的两封信,其中一封并未送交到徐达的手中。而送交内阁的一封,胡惟庸也未交到朱元璋手里。那么是谁将王小十的事情告诉给朱元璋的呢?

    王小十不知道。他丁点不知,也不知彭将军曾写过这样的两封信。若是知道了,只怕又会平添许多的烦恼思绪。

    事不凑巧,老熟人难道都不在?

    “去找刘伯温!他总不会不在吧?”

    左慈道:“侯爷当然在。正奉旨在京中养病。”

    “那就好。”王小十的身子又缩回了车里。

    刘伯温也是当年之人,而且是当年最重要的一人。那些王小十所不知道,所要探知的内幕,都能从刘伯温口中得到答案。

    若按照正史上,刘伯温早就该死了。他而今还活着,或许就是在等王小十,等他回来有所交代。

    王小十的心有些急,急切之间都嫌这车辇慢了些,恨不得下车步行。

    王小十心中有点怕,怕见当年之人,也怕听起当年之事。

    王小十的心里更有些慌,不知道自己探寻这些都是为了什么。为了当年之人吗?可当年之人何在?

    一切都是王小十的猜测,全无丝毫根据。

    突然间,马车停下了,突然停在了街上。有人请见王小十。

    “难道是要拦轿喊冤?”王小十显然是想的多了。

    “下官胡惟庸,拜见王爷!”

    “是胡惟庸,他找自己做什么?”

    “奉皇上口谕,宣王爷进宫,有事面议。”胡惟庸始终未见到王小十的面,不过隔着车帘在高声的宣读。“王爷,请随下官入宫。”

    “你倒是来的巧啊!”王小十道。

    “是陛下的圣谕来的巧。不知王爷这是要去往何处?”

    王小十在车中道:“没事,闲逛一逛。”

    “既然无事,还请王爷即刻入宫,陛下可还等着您呢!”

    王小十就命人将马车驶向了皇宫。

    这口谕来的太巧了,他怀疑是胡惟庸来拖延自己。但看到胡惟庸老老实实的跟在车后,王小十才放下了心。

    皇宫里,王小十与朱元璋不过一日不见。

    “小十,今天招你进宫,是有一事要与你商量。”朱元璋坐在龙案后。

    “皇兄请吩咐。”

    “朕打算让你重新掌管锦衣卫,并在五军都督府中任一职位。”这权利可算不小。锦衣卫不用说,五军都督府更是下辖各军将领。“徐达现为五军都督府大都督,而他如今尚在北地,征战之事还要多劳他费心,你可在五军都督府中任职,协助徐达管理各地驻军将领。”

    这也表现出了朱元璋对王小十的信任。

    可王小十会答应吗?

    “皇兄,我不是什么勤快人。所以,还是让我在金陵落得个闲散,去四处转转的好。”

    “小十,你还年轻,应该担负起一些责任。”

    “皇兄,我性格如此。”

    朱元璋却也没有勉强。“也好。你先在金陵歇下,想到哪里去转都可以。”

    “我正要到刘先生那里去看看。”

    “伯温啊!他的病也不知如何了。”朱元璋道:“正好,你过去的时候,让御医开些药,你一并带过去吧。”

    王小十眉头不颤。“是。”可他的心却是颤了几颤。

    朱元璋这个时候给刘伯温赐药,又是让自己带为送过去,这是什么意思啊?

    再联想到了胡惟庸身为丞相,却在当街拦住了自己,一切都代表着什么呢?

    这药,要不要给刘伯温送去呢?

第三百四十章 当年人,当年事(1)

    王小十真后悔与朱元璋提起刘伯温。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史书上,朱元璋的确是臭名昭著。虽然有真有假,却也难敌世人的众口一词,才留下了这个擅杀老臣的恶名。

    就像后世所传的“炮轰庆功楼”,根本就是无稽之谈。朱元璋若要杀人,会有很多的办法,又何必如此粗暴呢?

    “或许,毒杀刘伯温也不过是后世的谣传,根本没有这种事。”王小十道。

    但他心下担忧,这药是肯定不会给刘伯温去喝了。

    王小十走离开了,胡惟庸却进来了。“陛下!”

    “你探查的怎么样了?”

    胡惟庸道:“没有任何异常。王爷回京之后,昨日只在秦淮河畔游玩了一天,并没有与任何人接触。”

    “恩。与毛骧所调查的一般无二。看起来,小十此番回来并无其他挂碍。”朱元璋又道:“胡相,您看小十像是多大的年纪?”

    “尚未过而立之年。”

    “这就是了。若按照常理来论,小十今天当五十左右了。”

    “陛下是怀疑,这王将军是有人假冒?”

    朱元璋道:“不,我恰恰觉得这王小十是真的。”

    “那陛下还有何怀疑的?”

    “问题恰恰就是出在这里。”朱元璋道:“据小十自己所说,他是另有奇遇,而一觉醒来便已经是洪武二十年后了。这话你可相信?”

    胡惟庸道:“这的确是太过匪夷所思了。”这君臣二人,就在这里讨论王小十的一切,势要找个原因出来。“可王将军的确是当年的样貌啊!”

    朱元璋道:“或许,他并非三十岁,而是与朕一样,年过五旬开外。只不过,样貌还是当年的样子。”

    所以,刚刚朱元璋试探着说道“你还年轻”,借以观察王小十的反应。

    但王小十的反应并无任何异常。

    朱元璋就搞不清楚了。他搞不清楚,面前的王小十,是当年的王小十,还是而今的王小十换过了一副年轻的容貌而来。

    这话听起来很绕口,但朱元璋心里清楚。

    “陛下您是怀疑,王将军有什么秘法,能够保持青春容貌?”胡惟庸很懂人心,也懂朱元璋的心。“臣这就去着手调查。”

    “不必了!”朱元璋道:“小十若愿意说,他自然会说的。你先下去吧。”

    “是!”

    王小十如何与朱元璋说?难道说自己穿越了一次不过瘾,还穿越了第二次?那只怕朱元璋会将他当做一个疯子。

    这样无法解释清楚的事情,就不要去解释,免得越说越不清楚。

    但即便王小十不去解释,朱元璋也难保心中怀疑、猜测。

    但这些王小十目前都未考虑到。

    车辇已经到了刘伯温的府门前,王小十下车,手里仍旧捧着所谓“珍奇药物”。

    王小十一步一步走的很慢,每一脚都踩的很实,就像是怕路上跌倒一样。

    他终于见到了刘伯温。当年的王小十,见到了二十年后的刘伯温,又会是何种场面呢?

    王小十在脑中想过了无数次,却从未想过刘伯温的表现会如此淡然。

    “小十,你来啦。”

    “我回来了。”王小十道:“你好像一直在等我。”

    “我的确是在等你。”刘伯温在一个男子的搀扶下坐起了身。那是他的儿子。“那东西是你送给我的?”

    王小十道:“不,是陛下赐给你的药。”王小十一阵心酸。他见到的并非刘伯温,而是一个病榻上的羸弱之人。一个风烛残年之人。

    刘伯温老的特别快,超乎了王小十的想象。

    正好,借着这药,刘伯温将儿子打发出去,为自己煎药。

    王小十坐到了床边,就在刘伯温之子刚刚的位置。“刘先生,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你若再不回来,只怕我也等不到你了。”

    “别这么说。”王小十的心很难受,整个心揪在了一处,同脸上的表情一样。

    “人总是会老,会死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如你王将军一样。”

    王小十问:“你不觉得而今的我很奇怪吗?”

    “不奇怪,你还是当年的你,是我们变了。你王小十本就是奇人,与我们不一样!”

    他的确是与他们不一样。

    刘伯温的样子看起来很累,好似随时都会昏睡过去。所以王小十也没有太多的时间与其抒发内心的情感,开口便问道:“这些年都出了什么事?当年的老兄弟,常大哥他们……”

    刘伯温道:“开平王血洒北国,也算死得其所。”

    “那锦衣卫呢?”

    “第一次北伐之战,纪纲亲率锦衣卫兄弟去往大都。也是那次,北元高手护着元顺帝离开,王弼等人拼死也未曾将其留下。就是在那次,纪纲受了重伤,又被削去了一只耳朵。回军之后,便辞去了锦衣卫指挥使的职务,回乡归隐去了。”

    刘伯温的话字字在心,都在王小十的心里。“失去了一只耳朵?难道那个钓鱼的人是纪纲?”

    王小十的心又是一颤。

    当年的人,提起当年的事,王小十早知自己会有这样的心境变化,只是他不从未想过这其中的故事会让人情绪如此的波动。

    他又稳了稳心神,刘伯温也缓过了一口气,才道:“定都之后,陛下曾北巡苏、扬二州。后又特派官员前往扬州治理民生。而那人却是从我督察员中抽调的官员,叫做杨宪。”

    王小十在陪同朱元璋回城的路上听过这个名字。在朱元璋口中,这杨宪欺上瞒下,草菅人命,种种不法。

    “难怪刘伯温会落得如此!”

    刘伯温道:“自那之后,陛下信李善长多过信我刘伯温。而当今的中书省左丞相胡惟庸,便是李善长的门生。”

    这胡惟庸是个奇才,惯会寻找时机。当初借着鄱阳湖大战的缘由,此人攀上了李善长。又是借着杨宪一案成功入了朱元璋的眼,进而掌握了中书省。

    数年的功夫,胡惟庸已经掌握了的大半的朝堂。

    刘伯温又道:“不过,胡惟庸此人能力多少有些不足,不过是投机之徒,终有一天,会自吞苦果。”

    “至于锦衣卫。”刘伯温再次缓过一口气。“锦衣卫已不是当年的锦衣卫。而今的锦衣卫是一柄刀,一柄悬在众臣头顶的刀。”

    若刘伯温的辞色再锋利些,当称锦衣卫为朝廷鹰犬。

    “但同样的,这柄刀是陛下的刀,不能攥在其他任何人的手里。谁若是试图想要染指锦衣卫,下场都会很难看。即便那人是胡惟庸亦是如此。因为掌控了锦衣卫的人,就等于是掌控了整个朝廷命脉。”

    “这么严重?”王小十知道锦衣卫的大名,却想不到如此深远,也从未想到是这么严重。

    刘伯温道:“若在陛下有生之年不能裁撤锦衣卫的职权,只怕后世之君,也无从驾驭。”

    这一天,刘伯温说了很多的话。而其中很多,王小十觉得他不应该说给自己,而应该说给朱元璋才更为妥帖。但刘伯温即是如此,想必也有他的用意所在。

    “父亲,王爷,汤药来了!”刘伯温之子端着茶盘进来,茶盘上是药碗,浓厚的药香,很醉人。

    这药并不是苦的。但俗话说:良药才能苦口!

    王小十的心又颤了一阵。今天他的心已经颤了无数次。

    刘伯温捧着药碗,口呼万岁。

    “等等!”王小十却是叫住了他。“刘先生,这碗药您不能喝!”

    “有什么不妥吗?”刘伯温如此精明的人,难道会看不出王小十的担忧?“小十你放心,陛下赐药没有丝毫的不妥。陛下是不屑于用这些微末伎俩的。若陛下的心胸连我刘伯温都放不下,又如何能放得下这大明江山!”

    刘伯温笑着,笑着将这汤药服下。而他的一番话,也入了王小十的耳。

    朱元璋是个有气量的人吗?王小十在问自己。或许,朱元璋胸怀四海,的确是有着大气度的人。但前提是,不能触碰到他的底线。

    刘伯温的这番话,可算是治世良言,若朱元璋听了也会大有裨益。而朱元璋也听到了他这番话!

    身为帝王,可以有无数双手,无数双眼睛,更应该有无数双耳朵。

    刘伯温的这番话,已经照搬到了纸上,朱元璋看的清楚。

    刘伯温有话,却不对自己说。“刘伯温,你真是脾性不改,偏要搞这些故弄玄虚的事情!”他打心里瞧不惯刘伯温那副清高于世的姿态。但又不得不承认,刘伯温所说的都是治世之言,尤其是对锦衣卫和胡惟庸的评价。

    因为王小十武功高强,朱元璋不敢派锦衣卫或是其他暗哨去跟踪监视,所以才派出了内廷的高手。

    朱元璋也察觉到,胡惟庸的野心越来越大,竟有染指锦衣卫的想法,所以他不得不妨。只怕,刘伯温今日那番评价,若是锦衣卫的人听到是不会将之呈放到朱元璋案头的。

    当然,非但是刘伯温的话,连王小十的一举一动也记录在册。“小十,你就这么信不过大哥吗?难道我还会以毒药去害刘伯温不成吗?”

第三百四十一章 当年人,当年事(2)

    这奏折上纵然详尽,却终究少了一件事,一件朱元璋十分想知道的事情。可没有办法,王小十没说,监听之人自然也就没有记录。

    那就是关于王小十身上的秘密,他之所以保持青春的秘密!

    那才是朱元璋最为关心的。如他一般,已经拥有了天下间至高无上的权利,掌握了天下的财富,与天下人的生杀大权,他还缺少什么呢?

    历代帝王最终所追求的,不过是寿数而已。连秦皇汉武,乃至是唐太宗这样的千古帝王也不能免俗,又何止是朱元璋呢?

    朱元璋太希望知道王小十身上的秘密了。

    但他不着急,他还有的是时间。

    “小十,希望你不要让大哥为难!”朱元璋希望王小十自己将那秘密说出来,也免得兄弟之间难堪。

    王小十离开了刘伯温这里,一直坐到天黑他才离开这里。他意在观察刘伯温喝过那药之后的状态。

    就只见着,刘伯温的精神越来越好,药喝下去不过半个时辰,额头便见了微汗,脸上也多了几分红润,也更有精神了。

    “父亲,今日您说了这么多话,累坏了吧。”

    刘伯温被儿子搀扶着躺下。“不累,反倒是轻松了不少。心中憋闷的话终于吐了出来。”

    “父亲说这些,若是传到陛下耳中,只怕……”

    “我就是要传到陛下的耳中。若非小十回来,为父今日的这番话,只怕想传到陛下的耳中也做不到。”

    年轻人不懂。虽然他是刘伯温之子,但奈何资质有限,并不能听懂刘伯温打的“哑谜”。

    “父亲您歇着吧。”

    或许,生子未如王小十,才是刘伯温最大的遗憾吧!

    “小十,你可不要让这些老朋友失望啊!”刘伯温喃喃自语。“老朋友们,我就要去见你们了!”

    王小十离开了,满脑子都是刘伯温的话,都是大明江山,都在为大明江山的未来而担忧。王小十却不知道,现在他最应该担忧的反倒是自己,因为朱元璋已经对他充满了好奇。令一个皇帝对自己感到好奇,就不知是福还是祸了!

    而后的几日,王小十都待在府上。王府里人众纷纷,倒也并不觉得无聊。闲了,他还可以去秦淮河畔走一走。但他却始终未曾出门。有左慈在跟前,听着他讲朝堂中的趣事,倒也算是一种消遣。

    这天,王小十在花园中,在花园湖上的亭子里。他手里拿着鱼食,不断的投放到湖水里,引来群鱼的争抢,在湖面上翻腾起了浪花。

    水面下,好似产生了一场大战。一场为了生存,为了抢夺更多的食物而展开的大战。

    王小十一时间看入了神,也不继续投食,就只看着他们争抢。

    就只见,其中一条个头稍大,轻轻的一个摆尾,便足以将旁的鱼闪出很远。

    在鱼的世界中很远!

    而这种大力,却也并非是制霸的存在。另又有数条小鱼,在水中格外的灵活,鱼嘴不停的张合,却也吃的不少。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力有不如,便要徐缓图之。

    这是王小十一个下午所感悟出的东西。从这小小的鱼群争斗中所感悟出的东西。

    “徐缓图之?”他借此想到了人,由鱼而想到了人身上,想到了蒙赤行的身上。

    蒙赤行,岂非就是那个他不可力敌的人吗?不可力敌,就只能徐缓图之,或是智取?

    可在蒙赤行那样的人手下,要如何智取呢?蒙赤行那功法,如老和尚所说,乃是以精神驾驭肉体。他可以是一座山、一条河,王小十如何能伤他?

    除非他的力气大到足以敲碎一座山,斩断一条河。但那是不可能的!

    “不,一定还有其他的方法!”时间还早,却禁不住一日、一日的浪费。等到了约定的日期,王小十便要与蒙赤行比斗了,是要分生死的。

    王小十不想着如何战胜蒙赤行,就只想着如何能活一条命!如何在蒙赤行手下逃得一条命!

    “逃?”王小十又想到了那鱼的身上。或许,自己不应该去赴那个约会,那样岂不就是逃过了吗?

    可他又能逃多久呢?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速度!”王小十心有所悟,在花园中动了起来。

    这一动,他的速度便已经达到了极限。他自身的极限。

    “要更快!”王小十催促着自己。或许,自己力量上并不能将蒙赤行如何,却可以在速度上有所超越。他好像发现了另一条路。

    不知不觉,天黑了。左慈来叫他。“王爷,时辰不早了!”

    “好!”王小十收招定式。他身上的衣襟都已经被湿透,可他的人却越发的有精神。他好似探索到了一处奇妙的门径。“是该吃晚饭的时候了。”

    左慈道:“王爷请看!”他递过了一章请帖。

    “这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午后。那时王爷正在花园中练功,卑职叫了两声,您也未回过头来,所以便压下了。”

    是王小十练功的时候太过投入了。

    打开一瞧,“郑国公?这是哪位?”

    左慈为其解释道:“开平王常遇春之子。”幸亏朱元璋有先见之明,让左慈来伺候王小十,否则平日里非要闹出笑话来。

    常茂,朱元璋念常遇春的功劳,特点加封常茂为郑国公,明初数位公爵之一。

    徐达而今领兵北伐,常茂也曾请战,但朱元璋却以其年幼而未准。

    常茂的年纪已经不能算是小了,只不过朱元璋多有保全他的意思,而并未令其征战涉险。

    故人之子,王小十不能不去。他自打回京之后,连胡惟庸都已经见过了,可当年的那些故人却一个也未曾来拜会,甚至王小十就算想找他们也找不到。倒是这常茂,常遇春虽战死北疆,可他们之间的这份情谊却仍未断。

    王小十深感欣慰,当下便要去赴宴。

    “王爷,您先沐浴宽衣,而后再去赴宴不迟。”左慈就是这样,能够将一切事情都替王小十考虑周全。

    “好。”

    王小十才发现,身份不同了,也会有很多的麻烦。沐浴更衣,天色已经更晚,但这并不妨碍他出门。

    一样是坐着车辇,到了郑国公府,递上了名帖,有人亲自出迎。

    王小十瞧见,面前站着的就是一个少年,十七、八岁的年纪,样貌也酷似常遇春。难道这就是常茂吗?

    “小侄常升,见过三奇王!”这年轻人道:“王爷请。”

    “你是……”

    “小侄常升,家父常遇春,家兄常茂。”

    原来常遇春不单有一个儿子!

    后史的演绎之中,多有常茂的大名,却并不知常遇春另有两子,常升、常森。而今,他们几兄弟一府,彼此亲密无间。

    王小十被迎了进去。果不其然,进门之后有人相迎,便是常遇春的三子,常森。

    这常森年纪算是最小的一个,却是多了几分书生之气,样貌也并不如常升魁梧,与常遇春年轻时大相径庭。

    终于,在前厅上王小十见到了这国公府的主人,常茂!

    “常大哥!”王小十在心中惊诧道。乍一眼看上去,这常茂与常遇春简直就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不过细看之下,会发现常茂身上并无常遇春那种铁血之气,而且面上也稍显稚嫩,并未经过风霜的淬炼。

    “小侄拜见叔父!”他们之间的称呼更为亲密。

    “起来。”王小十道。

    “谢叔父。”

    王小十看着他,看了很久,而心里却是在想常遇春。“常大哥啊,此刻站在这里的为何不是你呢?”他正从常茂的身上来寻找故人的影子。

    只可惜故人已逝,再也回不来了。

    按照常茂请帖上所说,该是请王小十来赴宴的。可现在王小十到了,却仍旧在厅上枯坐。这常茂,也并没有要让王小十入席的打算。

    王小十虽不是急着吃饭,却也难免要问,好借此打破此间的尴尬。

    常茂倒是先开口了。“叔父莫急,与侄儿再等一人。”

    “你还请了旁人?”

    “实不相瞒,今夜就是为了让叔父见一见这人。”

    他也不说是什么人,就陪着王小十在这里枯等。

    一刻钟后,那人来了。王小十一见到他,一口冷气便直冲顶门。

    这人他好像认得,却又不敢去相认。二十年的时间,在常人身上书写下了太多的沧桑。

    “王将军,小十哥!”来人跪倒在了地上。

    王小十抢前几步去扶他,却只拉过了手臂空荡荡的衣袖。他的右臂已经齐肩而断,只余下空荡荡的衣袖。

    再往上看,他的一只耳朵也被削掉了,脸上的皱纹甚多,远超他这个年纪该有的苍老。

    “纪纲?你是纪纲?真的是你!”王小十心中将自己骂了个透。他早该想到,当日在秦淮河畔钓鱼的人该是纪纲。“我怎么早没认出你来呀!”

    纪纲抱着他,一只手抱着他。而王小十却是双臂将他搂的很紧。“我怎么会没认出你来?”他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一边的常茂却道:“幸亏叔父未曾认出他来,否则今日你们就无从相见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 当年人,当年事(3)

    “纪纲,真的是你!那天在城南的一条暗巷里,那真是你住的地方?”王小十显然没有将常茂的话听在心里。现在他的眼中、他的心里,都只有纪纲。当年的老兄弟。

    他可太老了!当年横涧山上的老兄弟,已经不多了。

    “是我,那就是我。小十哥!”纪纲道:“那天在秦淮河边……”

    “在秦淮河边,我没认出你来。”

    纪纲也如常茂般的道:“在秦淮河畔,幸好你没认出我来。要不然,还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事呢!”

    “你说他们?他们是谁?”

    常茂适时的插言。“还是先坐下说吧。今夜,大家想必要说很多的话。”转而,常茂亲自走过去将厅门关闭,又冲门外的常升吩咐道:“不许让任何人接近。”

    他们兄弟的关系很好,如人之左右手,谁也离不开谁。

    常遇春战死北疆之后,是常茂顶起了如父的兄长责任,照顾两个弟弟。而今,常升已经长大,开始打理其哥哥府上的事物,也算是帮了一把手。

    厅内,几人已经落座。

    常茂这里的确是好地方,厅上很大,很空旷,除几根圆柱之外可谓是无遮无拦。而在这样的屋子中谈话,不用担心被外人听去。屋子中回声摞着回声,将一切谈话都转换为杂乱无章的噪音。

    而且这厅上也藏不住人。

    王小十再次打量起纪纲来。他的确老了!二十年的时间,一块顽石或许都被岁月磨砺成了一块美玉,而一个俊朗的翩翩公子,也可变为脑满肠肥的富贵大汉。而当年的锦衣卫指挥使,铁骨铮铮的纪纲,而今却已经成了这般模样,如一个庄户人家的大汉,脸上都是岁月的痕迹。

    王小十若肯耐心的数,也将从他脸上数出这二十年时间的轨迹。

    时间,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

    什么最可怕?始终在你身边,挥之不走,擦之不去。可当你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想要极力挽留它时,它却又走的毫不留情。

    时间才是最可怕的东西。

    人力永远也无法与时间抗衡。虽然在外人眼中,王小十已经脱离了时间的束缚,可他也不过是时间的玩物而已。

    纪纲也看着王小十,但却没有太多的惊讶。或许他与刘伯温一样,觉得任何事情发生在王小十的身上都太过正常。

    王小十问:“纪纲,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纪纲慢慢开口,慢慢回忆。

    “至正二十七年,徐帅领兵北伐。大军挥师北上,如所向披靡,敌军无不溃逃。数月的功夫,兵峰已直指元廷大都。而当时,我率锦衣卫兄弟从中配合,接徐帅将令,要我们先一步暗入大都,摸清楚敌军的情况,好借此下手。”

    “就是在大都中,我率锦衣卫兄弟摸清了大都防卫情况,军械、粮饷等物资的储备。一切都摸清楚了之后,我派人将消息传回到了徐帅军中,请徐帅尽早开始总攻。”

    一切听起来十分的顺利。但王小十知道,其中定然是出了什么意外,否则纪纲也不会落得如此。

    纪纲接着道:“我带兄弟们埋伏在皇城外,以防元顺帝溃逃。可就在我自觉埋伏的天衣无缝之际,却是遭到袭击!”

    “城外战事激烈,而元廷自知不敌,便要使元顺帝逃窜。我们未急阻拦,便有人袭击了我们在皇城外的埋伏。”

    “是元廷的大内高手,王英带人前来截杀我们。我所带的兄弟也算是锦衣卫中的精锐,却也无法与这些大内高手相抗衡,只能在城中苦苦支撑。幸而徐帅用兵如神,顺利攻破了大都,王弼也带人赶到,才为我们解了围。”

    “可即便如此,我身边的兄弟几乎死伤殆尽,而我也被王英砍中数刀。最危险的一处,便斩在我的头上,幸得王弼及时赶到,同样一刀削去了王英的半边身子,才救了我一命。”

    当时,王弼削去了他的半边身子,才令他的刀倾斜了一拳,未能砍在纪纲的脑袋上,却是削去了他的一只耳朵。“

    “呼!”在听纪纲讲起当年之事的同时,王小十的心始终提着,一口气也憋的很紧。直到听到了此处,他才长出了一口气。

    但事情还没完,绝对还没完!

    纪纲又开口了,他又接着道:“后来,我被送到徐帅军中养伤。而后我才知道,元顺帝走脱了。非但是他,就连王英也走脱了,而且元廷还将大批的珍宝送往了漠北,我们都未能拦住。我们锦衣卫所做的一切,都功亏一篑。”

    “这不怪你。”王小十安慰着纪纲。他知道,今日谈起这一切,纪纲就仿佛又亲身经历了一遍。那种痛苦,不是常人所能够想象到的。

    纪纲道:“从那时起,我就怀疑身边有元廷的人,在给元廷通风报信。否则,他们无法知道我们在城中埋伏的位置,也不会专门针对我们,将珠宝转移出去。”

    王小十道:“这都是你的猜测。”

    “这不是猜测。不单是我们锦衣卫,还有常将军!常将军在北伐途中伤病,不治而亡。我怀疑这也与北元的奸细有关。”

    王小十道:“如果北元有奸细在我们这边,大都会如此轻易攻破吗?”

    “那时候,元兵的战力已经远远逊色于我们,可以说是到了必败之局,所以他们不能不败。而我们也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纪纲又道:“回到大都之后,我就有心要追查那个暗中的奸细。不想,却屡屡受到阻力,所以我才假意辞官回乡,而暗暗潜伏在京城中。”

    “你说受到阻力?受到了什么阻力?”

    “不知道。当我要追查下去的时候,线索都会不期而断。所以我更怀疑,那奸细就在锦衣卫中。”

    到这里,王小十也想到了。那天晚上,派到暗巷中去刺杀纪纲的,不就正是锦衣卫的人吗?至少,那是从锦衣卫衙门中出去的人。自己的兄弟!

    王小十问:“这些你都跟谁说过?”

    “我曾和王弼说过。因为他救了我的命,我相信他。但王弼告诉我,要我不要去查了,就当常将军是战死沙场。”

    或许,王弼是对的。

    王小十真是没想到。他没想到,纪纲会为此付出了这么多。

    当年,纪纲是一个看中权利的人。他也曾为了在王小十手下任职,而有那么几分不痛快,甚至还会为了王小十变为平头百姓而沾沾自喜。可现在,随着年纪的增长,纪纲变了。

    为了揪出那个奸细,纪纲不惜辞去官身,十几年的潜伏在金陵中。

    他值得敬佩。“你辞去官职,怎么查找奸细?”

    “有我!”常茂道:“朝廷的事情,都有我代为打听。”

    纪纲也道:“而且我也另有人手。”当着王小十的面,他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就是方孝孺!”

    “方孝孺?他不是已经……”在刘伯温口中,方孝孺已经死了。是生死不明,难道说……

    “方孝孺没有死。我曾暗中找到过他,请他帮忙查找当年的真相。洪武五年,他奉命跟随冯胜将军北伐,就诈死在了北地,暗中寻找当年事情的真相。”

    难怪!想必纪纲所写的那些简体字,也是方孝孺教给他的。

    “有结果吗?”

    纪纲与常茂都无奈的摇了摇头。

    没有结果,或许也是一个好消息。至少现在,王小十知道方孝孺还活着,当年的老朋友还在。

    “现在,小十哥回来了,我们就有盼头了。你要重掌锦衣卫,查清当年的一切!”这是纪纲殷切的盼望。也是常茂请他而来的目的。

    王小十早就与朱元璋推辞过。但他没有说,只是在问纪纲。“你心中怀疑谁?”

    “毛骧!”

    王小十心下一动。

    数个时辰的功夫,就在这谈话之中匆匆而过。当年的一切从纪纲口中说出来,抵过了腹中的饥饿。

    夜色更深,一队兵丁快步疾驰在街面上,直奔郑国公府,也就是王小十与纪纲所在之处。他们就是奔着王小十而去的!在金陵城中,敢于如此横冲直撞,直抵国公府的人,还有谁呢?

    当然是锦衣卫!这柄刀,说不准要落在谁的头上。

    但锦衣卫还算是客气,并没有强行闯入,而是规规矩矩的禀报,要请见常茂,声称是追踪逃犯至此。

    是常升出面应付。

    “回禀常公子,有嫌犯在京城中作案,我锦衣卫奉命捉拿,却见人犯逃入到贵府之中。希望常公子能够让我们进府巡查。”

    “巡查,还是搜查呀?”

    “不敢!”口说不敢,却并无半分退却之意。

    常升道:“我哥哥是陛下亲封的郑国公,你们难道要强闯国公府吗?”

    锦衣卫的人不语。

    “即便郑国公不被你们放在眼里,难道我父开平王,你们也不放在眼里吗?”

    “卑职不敢。但事关金陵安危……”

    “笑话!京城安危,该归武城兵马司打理。你们若要搜查,该当在武城兵马司报备,等拿到了武城兵马司的调令,我再让你们进门!”

    锦衣卫的人仍旧没有退却之意。这时候,国公府中歌舞声声,传到了众人的耳中。

第三百四十三章 秦淮夜歌(1)

    “几位军爷,国公有请!”常升突然让开了门。当府中的乐声响起,说明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锦衣卫的人进了国公府,四下里搜寻了一圈,也见到了常茂和王小十。

    “卑职参见郑国公,参见三奇王!”

    “可搜到什么了?”常茂问。

    “回禀国公,并未搜到。”

    “你不需要给我个解释吗?”

    “卑职知罪!”

    常茂道:“我无权治你的罪。”

    王小十瞧着这人。“你很面熟啊!”

    “回王爷的话,小人锦衣卫千户卢正,前日王爷去到锦衣卫衙门,就是卑职接待。”

    “想起来了!”王小十的记性一项很好,又岂会是刚刚想起来。“你倒是忙的很啊!什么样的你犯人,需要你堂堂锦衣千户带人追捕?”

    “请王爷恕罪,卑职不能相告。”

    常茂与王小十一唱一和。“锦衣卫凌驾于众臣之上,你也不需如此谦卑。倒是日后,三奇王重新执掌锦衣卫,到时候你还要多多出力才是。”

    “卑职告退!”

    折腾了一阵,锦衣卫都散去。常茂仍旧不敢大意,命人在府中严加搜寻。

    锦衣卫的手段,可是照比当年更甚。常茂只怕他们会假意撤退,而在自己府中留下暗哨来。

    “幸好他们未发现纪纲。”

    常茂道:“纪纲在我府上绝对的安全。可只怕,日后锦衣卫会盯紧了我这里。”

    王小十问:“你刚刚为什么要说那话?为什么说我要重掌锦衣卫?”

    常茂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若不让锦衣卫觉得紧张,他们如何会犯错呢?”

    此刻的常茂,或者说王小十所见的常茂,比之后史所载的有很大出入。

    后史上多说常茂是无脑之人,全凭意气用事。可如今看来,这常茂也多有几分机智和本事,否则又如何敢独立与锦衣卫周旋?

    现在王小十回来了,他是否应该为这些老朋友做些什么?难道自己真的要重新执掌锦衣卫吗?

    王小十不愿意。做惯了乞丐懒做官,何况王小十是一个闲散王爷,大明为数不多的异姓王,岂非自在的很?

    若情若理,他都没有再去趟浑水的道理了。无论换做是谁,都难舍弃这一切。就算他不为富贵荣华,却也不愿舍弃现在的安逸。

    “叔父可考虑清楚了?”

    王小十还在考虑。“你可知道,如今我手下无兵无卒,更无可用之人,即便我接手了锦衣卫,却也不过是一副空架子。”

    “我知道。”

    王小十又道:“你可知道,当年的事情久远复杂,若能够查,陛下岂非早就动手了,又何至于等到现在?”

    “我知道。”

    “既然知道,你也要劝我去做?”

    “不是劝,而是叔父一定回去做。”他摸准了王小十的性情。“我还知道,您与我父是故交,一路打拼出来的兄弟,彼此更是数次救过对方的性命。而您,也是最重情谊之人。纵然故人已逝,可您心中的这份情谊却不会变。”

    “我答应了!”王小十还是点了头。常茂也没有看错了人。

    …………

    文渊阁,朱元璋正再这里。他大多数的时间都在文渊阁中办公。即便每日无事,他也会在这里发呆。

    殿门敞开,朱元璋坐在椅子上静静的发呆。目光直直的望着殿外,好似看出了很远,却又像是丁点不肯收入眼底。

    “陛下,好消息啊!徐帅传来奏报,不日便将班师回朝。”来人又是胡惟庸。

    朱元璋早就已经不关心这些了。打来打去,不过是你打我一拳,我还你一手。北元残余依旧,从未被真正消灭过。“由你代朕出迎,在武英殿犒赏将帅。”

    “遵旨。”胡惟庸道:“陛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胡相,太子最近如何?”

    胡惟庸道:“太子每日去往中书省研习政务,进境颇快,中书省上下官员都说,太子之勤奋,已直追陛下。”

    朱元璋当能听出这话中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不过朱元璋为人父者,听到旁人夸奖自己的儿子,总会透露出几分欣喜之感。

    而太子真的每日都在中书省吗?

    太子也是人,而且是个年轻人,自然喜欢年轻人的一切。而这秦淮河上,自是聚集着年轻人最多的地方。

    不要怀疑,无论何种时期,都会有这样那样的“闲人”,过着旁人眼中清闲自在的日子。可他们真的清闲吗?

    首先,王小十就不是一个清闲的人。重担压在他的肩上,而这些却都是他自找的。他不懂得如何拒绝一个人。或者说,心中那份执着的情谊让他不忍拒绝常茂。

    他在苦心上思考,该如何才能查清当年的一切。

    “叔父,您在看什么?”常茂也在他的身边,两人同在画舫之上,游湖观景。“到了晚间,这秦淮的夜色才更是美丽。”那时也是游人最多的时候。

    突然间,婉转的歌声传出,飘荡在秦淮河上。

    歌声好似天籁之音降落凡尘。王小十还未听懂这歌词所唱的是什么,就已经为此迷醉。为了这声音而迷醉!

    这声音他好似听到过,清脆如不染世俗的群山一般。

    吩咐人将画舫移动,越发靠近那声音飘荡之处。当看到一艘大船,三层高的大楼船正飘在河面上,那歌声就是从其上而来。

    “这是什么人的船?”

    常茂道:“我也不知道。”但瞧这样子,船上之人,也是非富即贵。

    王小十甚至能够想到,这船上一定是位美丽的陪酒姑娘,在唱歌助兴。所有的酒客必然停杯不饮,在闭眼聆听这姑娘的天籁之声。

    王小十猛然自画舫中跃起,踏着水面奔向了楼船。他倒要看一看,是什么样的姑娘,才能唱出如此动人的曲调。

    船上,王小十突然造访,令许多人都不愉快。姑娘也止住了歌声,眼中带着惊恐的瞧着王小十。而桌面上的几位贵公子,也都面带怒色。

    “你是什么人?”

    王小十的注意力都在这姑娘身上,哪里还有心情顾忌他们。他乍一眼瞧过去,还以为是陈颖儿呢!

    刚要开口,却发现那并不是陈颖儿。她不过与陈颖儿有着七、八分的相似,但这已经足够触动王小十的心。

    王小十傻在了这里,对于旁人的质问丁点不答。

    年轻人总是容易冲动的。有人向着王小十动起了手,要撵他下船。而王小十又岂会被这样的人所伤?倒是他借此回过了神来。

    再一瞧,这一桌子的年轻公子,倒真有一人王小十认得。不是旁人,正是大明太子殿下!

    太子也见到了他,却并未出声。

    王小十扫视了一周。见太子在此,便知道这张桌案周围坐着的都是朝中勋贵之子,足以在金陵城横行无忌。

    王小十不过冲着他们点了点头,便下了船,又回到了常茂所在的画舫上。

    但是他的心却不能平静。那个姑娘,所带给他的冲击太大了。那一刻,王小十甚至认为她就是颖儿,他甚至愿意将错就错,来借此弥补心中那份情感的亏空。

    但她不是。

    自那日的惊鸿一瞥,王小十的心就被拴住了。渐渐的,陈颖儿的样貌与那姑娘所重合,甚至在王小十的脑中已经分不清彼此。

    这天,王小十又到了秦淮河上。孤身一人,趁夜色而来,好似特地寻那姑娘相会。可他却又不知那姑娘在何处,又叫什么名字。

    但缘分就是如此凑巧。他又见到了那个姑娘,仍旧是在一艘画舫上。她本就是这秦淮河畔的清倌人,生张熟李,每日接待酒客,与人献艺。

    连太子殿下都被她的歌声所迷醉,当看出她的确是有独特的技艺。而今天他所陪的这位,却是一个才貌都不输于太子的人。

    姑娘虽年轻,但一双观人的眼却已经十分老辣。“看公子仪态不凡,想必不是京城人士吧!”

    “姑娘瞧出来了?”

    “公子是北国人?”

    “我的确是从北面来的。”

    “在江南待过些时日?”

    “不错。”他身上带着北地的粗狂之气,却又不失江南水乡的温雅。

    他只是一个人,也不多说话,若非姑娘问上这么几句,他是一个字也不肯说的。他好似专门为了听姑娘的歌声而来,是一个真正的知音人。

    王小十也在听她的歌声。一边听着,一边想象船上是何种的景象。是否,太子仍旧在那船上。

    王小十的身子不断在接近。每前进一步,歌声便越发的动人了几分。纵然他不愿意多太添麻烦,却也忍不住登上了船,去到这乐声最深之处。

    歌声戛然而止,又一次被王小十这不速之客所打断。不过这一次,姑娘看着他的眼神只有好奇,而并无其他。

    “原来是王将军到了!快请坐!”

    “是你?你的胆子倒真是不小啊!”谁也不曾想到,方夜雨竟还有胆子出现在金陵城,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方夜雨道:“庐山一别,在下可是时时惦念着将军。今日倒巧,让在下能够敬王将军一杯酒!”

    歌声又起,酒已斟满,两个不是朋友的人坐在了一起。

第三百四十四章 秦淮夜歌(2)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方夜雨道:“因为这里有天下间最美的歌声。”这点,王小十也并不否认。但方夜雨的身份特殊,若说单为了听这歌声,而冒险进入金陵城中,王小十真的是不敢相信。

    方夜雨这人,做事虚虚实实,让人捉摸不透。按说王小十是朝廷的人,见到方夜雨应该立刻将之缉拿,送交法办。但王小十或许是不愿意破坏此间的意境,又或者是忌惮方夜雨背后搞的阴谋,所以他并未动手,而是与他坐在了同一张桌案旁。

    当然,方夜雨敬过的酒王小十终究没喝。

    “这位姑娘叫红燕,歌声可谓京城一绝。”方夜雨说着这些不咸不淡的话。“我有意为姑娘赎身。”他取出了钱,大明宝钞,足有十万贯之多。

    王小十无动于衷。他只是来听歌的,至于唱歌之人的境遇如何,他从未想过要去干涉。或许,方夜雨能提这姑娘赎身,也算是她的一种造化,总好过在这船上终日里迎来送往。

    一曲终了,王小十急着要走。

    “王将军!”方夜雨还是叫住了他。“明日此时,在下万花楼设宴,请王将军务必赏光。”

    “我为什么要去?”

    “就因为这个!”方夜雨从怀里又取出了一叠东西,一叠纸张,扔在桌案上便离开了。

    “他不会是想用银票收买我吧?”王小十这样想。可当他打开了这一叠纸张,王小十的脸色变的很难看。

    世人皆有好奇之心,这红燕姑娘也不例外。她瞧着王小十白净如玉的脸上突然间变的阴寒,而后却又黑如锅底,她也好奇这纸上是什么内容,竟有如此之大的魔力。

    王小十将这纸张好生的揣在了怀里。这当然不是大明宝钞,却是比钱更重要的东西。足以打动王小十,令他心境起伏的东西。

    看过了这东西之后,王小十好像平白失了数分底气,站立的身子也塌下了许多。

    要打垮一个男人很容易,因为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一处脆弱点。而王小十的弱点,便是他太重情义了。方夜雨正是抓住了他的这弱点!

    看样子,方夜雨是有备而来,幸得今日自己未曾冲动。而且,明日自己也非去不可!

    只是不知道,明天从方夜雨的口中,又将听到如何惊人的故事呢?

    王小十可以断定,方夜雨不会无缘无故的找上自己。他一定抱有什么目的,而那将是一个足够令自己震惊的事情。从一开始,王小十就小瞧了他。这个年轻人,绝对是比蒙赤行更难对付的角色。

    王小十整夜未眠,就在思索这其中的关联,手中的一叠纸张,已经将金陵城中,王小十周围的一切联系到了一起。

    那不过是普通的纸张,并无什么特殊。而令王小十震撼的是上面的文字。上面的字是后世的简体字,王小十只教给过方孝孺这样的写法。难道这些纸张是从方孝孺手里拿到的?那是否也说明,方孝孺已经落在了方夜雨手里呢?

    而当日在纪纲的住处,也曾发现了这样的纸张。但王小十没有问过,只自然的认为那是纪纲所留下的。不过如今看来,这事情的背后更隐藏着几分神秘。

    这一刻,王小十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种孤独感。好似这世间的一切都不值得信任,所有人都对自己隐瞒了什么。非但方夜雨是这样,朱元璋也是如此,现在更连纪纲身上也透着几分说不清、看不明的神秘。

    一切还有什么是真的呢?

    第二日一早,王小十瞪大了眼,迎接新一天的到来。他一夜未睡,时间就在思虑中悄然划过。

    但他并不觉得累,只是心中的阴霾令他有些头重脚轻之感。他强令自己振奋精神,准备去应付方夜雨这只小狐狸!

    万花楼,是喝酒的地方,是喝花酒的地方,是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这样的地方永远也不缺人气。

    但今日,这万花楼上显得有些冷清。

    夜色刚刚落下,王小十就已经到了。门前有人相迎,也不需多问,便将王小十迎了进去,一直迎到楼上。

    屋子已经被香料熏过,满室的香气,连这茶水的味道也掩盖了下去。身处这样的环境中,人总会不自觉的放松下来。

    当王小十放松了戒备,全身心的沉浸其中时,方夜雨到了!他比之王小十足足慢了半个时辰。而这半个时辰,就在王小十的沉浸之中溜走。

    “王将军果然是守信之人!”

    王小十打起了精神。“少说废话!你约我来,到底是为的什么?”

    “王将军别急,耐心的看着。”

    还要看多久?这就要看王小十有多大的耐心了。若无方孝孺牵涉其中,王小十真是片刻的耐心都没有,他甚至不会来此见方夜雨。

    可自始至终,方夜雨也并未以此为要挟,这也就令王小十越发的猜不透了。

    又是半个时辰的功夫,楼下有了动静。是脚步声。而后,声音更为嘈杂,有男有女。

    在这种地方,自然是有男有女。

    而后,是吵闹声,议论声,有人敲着桌子吆喝,也有人抽刀出来,在楼下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

    楼下真可谓是乱的很啊!但乱中自有乱中的规矩,他们吵的虽烈,却也没有人大打出手,不过是互相亮一亮肌肉而已。

    这时候,方夜雨开口道:“王将军可听到了?”

    他当然听到了。若不然他岂非就是聋子?

    “这些人来自关内、关外,来自天南地北。无一例外,他们都是江湖人,是吃这碗江湖饭的人!”

    王小十不知他到底要说些什么。

    方夜雨又道:“而今日他们聚集在此处,是为了商议一件大事。”

    能被方夜雨称之为“大事”的,又是什么事呢?

    楼下的声音更为杂乱,王小十都有些听不清了。就只能听方夜雨说道:“数日后,徐达班师回朝。漠北一战,徐达抓获战俘数百,牲畜无数。而在这其中,有一人的身份十分特殊。”

    “是什么人?”

    “日月会的人!”

    “日月会?”王小十没听说过。

    方夜雨道:“这是一群江湖骁勇,也有当年各方义军中人。大明建立之后,这些人不愿臣服,便隐于民间,意图颠覆朝廷。而其取名日月二字,就是意在分裂大明。”

    “所以,楼下这些都是日月会的人,他们在此商议,将要在徐达入城之后动手救人。”

    这故事不可谓不离奇,但却仍旧有许多的漏洞。“这些所谓日月会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漠北,会被徐达所擒获呢?”

    方夜雨道:“因为他们非但视朝廷为敌人,也是视我们为敌人。他们非但在大明朝廷中安插了许多眼线,更是在我北国之中安插了足够多的眼线。而这次被徐达所擒获的,正是他们最关键的一个。所以他们必须要救他出来!”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方夜雨道:“我早就说过了。日月会的人非但是大明朝廷的敌人,更是我们北国的敌人。”

    天下从未平静。无论是当年,或是现在。只不过从当年的金戈铁马,而转变为了今日的暗潮汹涌。

    王小十该不该相信他?没人知道答案。从方夜雨的眼中也看不出什么东西。

    “你要我阻止他们?”王小十更关心的却是方孝孺。“那些纸张你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

    “非也!”方夜雨道:“今夜我请王将军到此,非但不是要你阻止他们,而且还是要送给王将军你一个人情!”

    “送我一个人情?”

    歌声又起,就在河面上,飘飘荡荡。可这一次,却不是那红燕姑娘,而是一个男人。一个男人的歌声,粗狂悲凉,是北地特有的曲调。

    这歌声惊了所有人,也惊醒了秦淮河畔的夜色。

    而唱歌的人又是谁呢?

    这歌声飘荡进了万花楼,唱歌的人也进入到了万花楼中。一见这人,楼下的江湖好汉便纷纷扬起了兵刃。刀斧相向、拳脚相加,他们之间好似有着无可化解的矛盾和仇恨。

    这时,方夜雨才道:“我帮你杀了他们!将他们全都杀了!”

    “你想害我!”王小十知道,这笔血债一定会算到自己的头上。这个方夜雨,从来都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自己又着了他的道!

    “王将军!”方夜雨站起了身。“这份大礼,足够您消受了!”

    他要走,而王小十却已经飞起了一手,直扑向方夜雨。

    突然间,窗户碎裂,从窗外飞身近了两人,挡在王小十与方夜雨之间。他们的速度,竟儿是比王小十还要快。至少在这段时间的爆发力上超过了王小十。

    王小十两只手,分别抓向了一人的咽喉,打向了另一人的胸膛。

    而这两人却也不还手,只是双掌叠加,挡在了咽喉、胸膛上,挡住了王小十的这一击。

    而后,两人一左一右,搀扶着方夜雨从窗户飞身出去。

    这并不是搀扶,而是托着方夜雨,趁夜色消失在河面上。

    王小十追之不及,赶到了楼下。却发现,此刻楼下已经无一人生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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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大好青年,却意外来到了这个遍地狼烟的元末乱世。
这一年,蒙元朝廷与各路起义军火拼正猛,朱元璋在郭子兴的手下刚刚展露头角。后世让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系统,还没有建成。而他凭借着自己一个后来人对历史的点滴了解,将要在这个时代下,亲手创立一个锦衣卫,成就万世功业……锦衣卫创始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锦衣卫创始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锦衣卫创始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