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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古董儿     锦衣卫创始人txt下载     锦衣卫创始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一十五章 黄粱梦尽(3)

    山,却还是那座山,仍旧是当日的地点,却已物是人非,也不见小羽的尸体。甚至连一根骨头都见不到。

    “难道这些野狗将骨头都吃了?这该死的野狗!”

    陪着王小十来的是那老人的儿子,就是他将王小十从山上接回去的。“公子,这山上真的没有野狗。不要说是野狗,就连个兔子都没有。”

    “怎么会呢?这么大的山,怎么会没有野狗呢?”

    男子道:“这山上原本是有野物,也有野狗、豹子什么的。只不过近些年来都被打光了。”

    “怎么回事?”

    男子道:“当年,朝廷派兵驻守在山上。这山上安了兵营,常有兵丁打猎。再加上这山四周多有猎户,如此常年累月下来,山上的猛兽早都打光了。平日也就砍柴的人才会到山上来。”

    这男子数日前上山,为山上的军营运送蔬菜,下山时碰巧遇见了王小十,才将王小十带回了家。而他当时曾仔细搜寻过王小十身边,的确没有发现什么姑娘。

    这是一个朴实的汉子,提到姑娘都会脸红,自然也不是撒谎的人。

    “山上立下了兵营?”王小十想到。“一定是大帅!大帅因我失踪,而派人在山上寻找,干脆就将营寨扎在了山上!”

    他急着便要上山。

    “回来!军营重地,不让外人进去!”

    可王小十却不管这些,一溜烟的便冲上了山中的军营。

    这里,本是当时朱元璋题诗之处,可如今寺庙已经不见了,也无丁点昔日的痕迹。

    远远的,王小十只见岗哨林立,营中烟气阵阵。当他接近营门,早就有兵丁拦住他。“这里是军营重地,闲人免进。”

    “去禀告你们将军,就说王小十回来了!”

    “王小十?王小十是谁?没空理你,快些滚蛋!”这兵丁竟是如此说话。如此与王小十说话!

    王小十瞪着眼。“反了你们!去,把你们将军叫来!”

    “大胆!凭你,也想见我们将军。来人!”这人唤来了一队兵丁。“把这混人扔下山去!”

    “你们敢!”言语不行,便只有动手了。即便王小十不愿与之动手,可这些兵丁们却也会如此。

    这些当兵的倒还算是“客气”,收起了枪头,只以枪身一端来抽打王小十。

    王小十也不与他们多费力,一手夺过长枪,单掌将枪杆劈为了两段。如此一手,可算是吓住了这些愣头青们。“带我去见你们将军!晚了一步,要你们好看!”他尚不知此处驻军的是何人,但想来也是军中熟识的将领,王小十多半认得。

    而这几个兵丁或许是今年新征调来的,才不知道自己的大名。

    王小十这一手,的确是吓住了面前这一队人。就见他们聚拢在一处,窃窃私语了一阵,才有一人近前道:“这位大侠请息怒,我们这就带您去见我们将军!”

    “我不是大侠。”王小十道。

    “大侠说的是。”

    干脆,王小十也懒得去纠正他们。

    头前有人带路,而后的军士分布在两侧,在王小十的身旁两侧,呈包围之势。但王小十不怕。就算动起手来,王小十也根本不怕。

    而他们没有动手,或许是有碍王小十那恐怖的身手,如刀般的手掌。

    军营门前,这一队护卫分列而开,站在了营门边上。那队长道:“大侠,您在这里稍等,我去通知我们将军!”

    王小十刚想点头,却发现这人已经快步冲进了营门。

    王小十等了一阵,却并未等来那所谓的将军,而是等到了一波羽箭。

    “放箭!”寨门中,刚刚进去的那队长仍在。他没有去通知守营的将军,而是调派了弓箭手。他心想,既然我们兄弟武力比不过你,就放箭射死你!

    王小十气急了。他真的是气坏了。

    颖儿的尸首没找到不说,还被自己人阻挡在门外,甚至是下令放箭射杀。他想要知道这里守营的是什么人,好令朱元璋将其治罪!

    可羽箭却到了!

    王小十退后了几步,伸手拦过了如雨的箭矢。随后,他将手中拦过的羽箭向着对方抛射过去。箭矢在半空对碰,箭镞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和星星点点碰撞出的火花。

    王小十冲了上去,就借着箭雨短暂停歇的间隙。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在旁人眼中的冒险一搏,似都已经成为了他的常态,因而他心底并无任何的紧张。有的只是气,满肚的火气。

    顷刻间,营门前的军士被王小十重拳打倒,而营中的军士想要关闭营门,却是被王小十抢先一步将营门踢开,而冲了进来。

    “快放箭!去通知将军!”有人叫喊着。终究,王小十的目的达到了。无论这方法是否有些过激,但王小十终于要见到这位将军了。他倒要看看,是哪个熊人敢这么做!

    除当年的胡大海之子,敢于不将自己和锦衣卫放在眼里,军中还没有第二个这样的人。

    王小十抢过了一柄腰刀,就抵在它主人的脖子上,让周围的兵丁不敢乱动。

    “住手!”终于,这位将军来了。“你是什么人?为何擅闯军营?”

    王小十已经将刀放下,也松开了这人。眼前所见的这名将军,年纪在五十岁左右,也算的上是一员“老将”了。可王小十却不认得他,这倒是有些难办。

    “我是王小十,快带我去见大帅。”

    这老将军一皱眉。“王小十?你说自己是王小十?”

    “没错。”

    “胡言乱语!来呀,乱棍打出!”

    “你敢!”

    这将军道:“我告诉你,若不看在你懵懂无知的份上,本将军非要将你治以重罪不可。如今不过将你这无知之人轰出营门,已经算是便宜你了。来呀,给我轰出去!”

    左右的军士仍旧是以枪身的一端当做棍棒,来赶王小十。

    可他无论如何是不会走的。这些军中的普通校尉,又哪里是王小十的对手,就算捆成一摞,也不是王小十一人的对手。

    乱军丛中,王小十身弱闪电,已接近了这将军。那将军要抽刀,却被王小十先一步夺去,只余下空空的刀鞘。

    “不要动!”王小十以刀抵在了这将军的脖子上。“谁若敢近前一步,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都别动手!”这将军也道。可看他的脸上毫无惧色,并非是怕了王小十。“年轻人,你挟持本将军,已如同造反,劝你悬崖勒马,免得祸及家人。”

    王小十道:“我只是有些话要单独与你说一说。咱们走吧!”王小十推着他,一路推到了营帐之中。而那些兵将为怕将军有事,也不敢贸然跟进来,总归王小十还在营中。

    王小十将刀锋拿下,把这将军按在了椅子上。“我只想问你个问题。”

    “我没什么说的。”

    “你是徐帅手下的兵?”

    “是又如何?”

    王小十看着他。“难怪我总觉得你有些面熟,或许我们还见过。实不相瞒,我与徐帅是老朋友了。”

    “一派胡言!徐帅怎么可能有你这样的朋友?”

    王小十这倒是奇了。“徐帅的事难道你都清楚?你或许是新近进入军中,所以才不认得我。”

    “哈哈……你瞧我这一把胡须,也当知道我并非年轻,又怎么会是新近加入军中。本将从军,已经有数十年的光景了。”

    “数十年?你可真会开玩笑。”

    “是你在与本将军开玩笑。”

    王小十道:“我不与你开玩笑。我要见徐帅,要见刘伯温、要见李善长,或者是常遇春、华云龙,或是邓愈、俞通海。”王小十一连串叫出了数人的名字,而他们都是朱元璋军中响当当的人物。“他们都能证明我的身份。”

    这将军表情凝重。原本,他只当这人是冒充王小十的身份,来军中招摇撞骗之徒。可而今,从其口中听到了这么多人的名字,而且都是当年的老兄弟。他们有的尚在,有的却已经是……

    “你叫什么名字?”

    王小十道:“我叫王小十。”他始终都在说,说自己是王小十,却没有一人信他。

    “不可能!”这将军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可怕的事情,而身子不住的龟缩下去。“王小十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我还活着。我被人救了,快带我去见大帅!”王小十道:“当时我被张定边追杀,后来脱力昏倒,被山下的百姓救了。”

    “不可能的。王将军已经死了!王将军已经死了……”这将军竟然哭了起来。“王将军已经死了,死了几十年了。王将军……”他哭的极尽悲切,连王小十这当事之人都为之所动。可见是真情流露!

    “我真的没死。”

    “不可能!你是王将军的鬼魂,你回来看我们了!”他仍旧固执的认为,王小十对其也是无奈。“或者,你是王将军的儿子!王将军有一个儿子,一定是的!”

    “这哪里跟哪里?”王小十道:“我就是王小十!”

    “你真的是王将军吗?可、可你也不该是这个年纪啊!”

    “那我应该是多大的年纪?”

第三百一十六章 洪武十四年(1)

    “你可知道,如今是哪一年?”

    王小十想了想。“现在该是至正二十二年啊!”

    “至正二十二年,鄱阳湖大战之后,王将军失踪。而如今,却已是洪武十四年了!”这将军道。

    “洪武?洪武年间?”王小十蒙了,脑袋嗡的一声响。“你说现在是洪武年?大帅登基了?”

    这将军道:“至正二十八年,陛下登基称帝,定都应天府,定国号为大明,改元洪武。如今算起来,已经十余年的光景了!而王将军失踪,也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王小十的身子一阵摇晃,险些栽倒在地。

    “所以,你不可能是王小十将军。自鄱阳湖一战之后,王将军为救陛下,而与张定边生死搏杀。而后,张定边在江州扶立陈友谅之子称帝。在那时,陛下以及各军将领都认为王将军死在了张定边的手上!”

    “我没死,我又活着回来了!”还有张定边,他竟然也没有死。

    这将军道:“可你万不该是这个模样回来!”的确,这已经是二十年后的事情了。王小十糊里糊涂的跑到了二十年后。

    难道是因为那个梦?难道自己遇到了神仙?这世上真的有神仙吗?

    王小十不知道。可那个梦又该如何解释?

    或许,这才是一个梦,自己正身处梦中。否则,要如何解释这人的话?

    此刻的王小十亦如庄周梦蝶,不知是否身在梦境,亦或庄公乃蝶之梦矣。

    王小十跌跌撞撞,身若懵懂的走出了营帐。他已经不在执着于自己的身份,而是在思索这个如梦般的世界。

    “上!”营帐外的兵丁围拢过来。

    “都住手!”那将军也随后一步跟了出来。“放他离开!”

    “将军,此人来历不明,擅闯军营不说,还意图劫持您。”

    “放他离开。他并不是有意的。”

    王小十好似没听见这一切,只顾得望向晴空。红日当头,那是否也是假的?是否也是自己梦中幻化出的东西。自己能否一步跨过这天地之距,而亲手抚摸到它?

    忽而,他的眼中又看到了一物。那是军中的旗帜。斗大的“明”字旗,岂非已经证明了那将军所说的话?

    王小十就要离开。

    “且慢!”那将军道:“你自称是王将军,而我也无从辨认。不如本将军派人送你到京城去,让陛下辨认。”

    这可算是一个很好的办法。旁人不认得王小十,可朱元璋一定认得。若非王小十一连串叫出了那么多人的名字,这将军也不会想到这个办法,也不会相信王小十所说的话。

    “不用了。”王小十却是道:“我还要去找一个人!”他要去找颖儿。无论这是至正年间,还是洪武年间,他都要找到她。

    他并不曾想过,颖儿当日或许已经死了。而且是死在二十年前,身子早就化作了一抔黄土。他又该到哪里去找呢?

    走下了山,那汉子仍旧等在山脚下。在等着王小十!

    王小十拉过他便问。“现在是哪一年?”

    “现在是洪武十四年啊!”这汉子道。而且他的眼神中还带着些疑惑之意,似是不明白王小十为什么会问这么简单,却又透露着愚蠢的问题。

    再一次从旁人的口中得到了切实的回答,王小十便死了一颗心。看样子,自己真的又一次穿越了。就如先前一样,从二十一世纪穿越到了这个遍地狼烟的元末乱世。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王小十很快便的从容。至少,并没有第一次时来的那般令他不知所措。但好在,王小十的适应能力一项一流,当初能够适应这流寇纷纷的元末乱世,而今又如何不能适应这百姓安居的洪武年呢?

    他很想去找颖儿,却不知该到何处去找。他先跟着这汉子回到家,要好好谢一谢老丈一家人。

    从山上下来,再到老丈家里,有近十里的路程。沿途上,王小十将路边的一切都收入眼底,也好熟悉这里二十年后的环境。

    他们回到了老丈的家中。却发现这普通的庄稼院子里多了几个新面孔。

    经老丈介绍,这是村子里的地保和当地族人的族长。因为老丈家中救回了王小十这么一个大活人,所以他们特地来看一看,顺便查证他的身份。

    “我叫王小十!”王小十就这一句话,也不愿多与他们闲谈。

    “这位公子,您是哪里人士?”

    “金陵人士。”

    “您身边可带着路引?”

    路引,是大明初立之后,官府为便于管理,而给百姓发放的凭证。百姓若离乡外出,都需到当地官府开具这样的凭证,并且言明目的地。而王小十稀里糊涂的到了二十年后,哪里会带有什么路引?

    “没有。”

    “没有?这可不好办啊。”地保道:“若没有路引,我们需要将公子的事情上报官府,而后交由官府定夺,去往金陵寻找公子的亲朋故旧,借此证明身份。”

    王小十听着便觉得麻烦。“我的路引在受伤的时候遗失了。”

    地保道:“若是遗失,需当在本地官府备案,而后去往金陵调取相应的户籍文案,再行补办。”这同样很麻烦。

    这就是大明王朝的法令。而且,王小十没有路引,纵然想走也走不成。沿途的州府、官道上会有官府设卡,查看过往行人的身份。而这个身份不是空口白话,皆以路引为准。

    想不到,王小十身处元末乱世,尚且能够辗转上百里寻到淮西落脚,而如今在这明初安定的时局之下,却是寸步难行,被几个老头子给问住了。

    王小十只好和颜悦色的道:“我这就离开,不给几位添麻烦。”

    离开却也不成。“官府规定,若是遇见不明身份的外乡人,需当报告官府。若有隐瞒不报,按通敌论处。”

    “合着你们是将我当做了坏人。”

    “不敢。只是公子身边即无路引,也无旁人为证,实在是于法不和。”

    看样子自己是走不掉了。除非强行离开。这几个老家伙走路都颤颤巍巍,定然是拦不住王小十的。即便这村中青状众多,但王小十一心想要离开,却也没人拦得住。

    王小十站起了身,却是吓了这几个老家伙一跳。

    这时,就听门外的汉子喊道:“不好了!水匪来了!”

    屋子里的几个老家伙身子抖的更厉害。看样子,这所谓的水匪比王小十要更为可怕。

    “什么是水匪?”

    这地保道:“所谓的水匪,是鄱阳湖上的一群强盗。他们时常会到岸上来,骚扰村舍。”

    “难怪你们被吓的哆嗦。”

    地保道:“公子有所不知。原本这些水匪与百姓也算是秋毫无犯。可后来朝廷对湖中的水匪围剿了几次,却反倒是令这些水匪越发的猖狂,常常袭击村镇,借以报复朝廷。自从去年,朝廷派兵进驻到了这山上,水匪才不敢轻易上岸。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该死的家伙又来了!”

    地保振奋了精神,告诫外面的年轻人。“都不要慌。派人去通知官府,再到山上去通知彭将军,请他派人来击退水匪。”

    果然,一切都变了。二十年的时间,岁月更迭,一切都变了。当年在鄱阳湖上,陈友谅的六十万大军,尚且不够朱元璋杀的。而今洪武年间,朝廷却连这小小的水匪都无法处置,竟令其无视法度,屡屡骚然村镇。

    看样子,王小十暂时是走不开了。而且他也不知该走到哪里去?

    回金陵吗?可他尚未找到陈颖儿,哪怕是她的尸体。更何况,自己纵然见到了朱元璋,又该如何与他说自己的经历?难道告诉他,自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便糊里糊涂的到了二十年后的今天吗?

    索性,王小十便走一步看一步了。而且,这老汉一家相救自己的恩情还未还,就等这水匪退去,自己也好保护这老丈一家的安全,全当是报答吧。

    王小十就留在了这老丈的家中。屋外,人声躁动,而后却又重归与寂静。而这寂静中,透露出的是一种战栗,一种不寒而栗。可见,寻常百姓畏惧水匪竟已至此。

    安静,如死般的安静到了极致,而后便是一阵如野狼般的欢呼。王小十并未见过也狼,却并不妨碍他以此作为遐想,以此将野狼与水匪做比。他能感受到,那些水匪进入村子时的欢愉。

    “彭将军怎么还不到?官府的人怎么还不来?”

    没人知道。

    而后,这水匪上了岸,进了村。他们人数不过百十人,却各自手里提着刀枪。刀刃和枪尖朝着地面,若无反抗,他们是不伤人的。他们只要东西。但这些东西,或许就是百姓的命。

    有一人到了老丈的家中,抓走了两只鸡,赶走了一头半大的猪。他们又进到屋中,搜出了一摞钱。

    “大爷您行行好,这是给我儿子娶媳妇的钱啊!求您给我留下吧。”老丈跪地祈求,拉着他的腿求他。

    这年轻的水匪真的动了恻隐之心,悄悄将这钱拿出了一半,还给了老丈。见到这一幕,王小十暗暗压下了出手的冲动。

第三百一十七章 洪武十四年(2)

    至少看来,这年轻的水匪尚且留有几分人性。或许,他也是走投无路,这才不得已委身于贼。

    人活一世,谁人无有丁点可恶之处?只要基本的人性未泯,便足以称之为人。

    这不是历代圣贤留在书上的警示,不过是王小十内心评断善恶的观点而已。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衡量善恶、是非。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老丈叩头相谢,竟口称一个水匪为“大人”。

    而后,这年轻人又看向了王小十。而老丈却道:“这是我本家的一个子侄,寄宿在我家中,身上也没有贵重的银钱,大人也请网开一面吧!”

    这年轻人点点头。他总觉得王小十身上有一种不寻常的气质。也是太过寻常的气质。那种处变不惊,中气十足之感。能在水匪洗劫村镇,人人自危之际流露出这种从容如常的气质,岂非便是天下间最不寻常之举?

    这年轻人不过又看了王小十一眼,便出门去了。有了老汉这里搜来的半叠宝钞,他的任务便完成了。

    “哎!”老丈是何等的肉痛啊。“那是给孩子娶媳妇的钱,就这么被他拿去了一半!”却也是聊胜于无。可若要为儿子娶亲,只怕又要这父子二人辛劳数年的时间了。

    王小十道:“您别怕,这钱日后我会还给您的。”可他现在身无分文,话说出口也难令老丈信服。

    老丈只顾哭丧着脸道:“哎!彭将军他们驻守在山上,怎么现在还没来呀!”

    村子里送信的人已经到了山上,到了军营,也说明了来意。

    “全营集合,整军出发!”彭将军道。

    “将军,万万不可啊。”而其身边的亲信副将却是道:“将军,都督曾有言在先,若无将令,不可私自出兵。”

    彭将军道:“水匪都已经上了岸,老百姓遭了难,我们不能这么看着。”

    “将军!你这是违抗将令,是要遭受军法处置的。而且这赵都督与胡相国关系密切,要是在朝廷上奏你一言,只怕您也要遭受军法从事啊!”

    “管不了那么多了!”彭将军是烈性之人,王小十今日见他时便已经觉察出来。

    副将道:“将军,我这里有了两全其美的办法,不知道行不行。”

    “都什么时候了,有话就早些说。”

    “不如这样。将军抽调一队的心腹军士,由末将亲自带队,扮作是老百姓的模样,将这些水匪击退。如此一来,可解百姓之危,若落在大都督耳中,您就抵死不认,坚称是附近百姓,自觉组建的民兵将水匪击退。如此方能不落人口实。”

    “这……”彭将军道:“好吧!真是气死我了!当年在徐帅麾下,征战杀伐,是何等的豪气,如今连出兵维护地方,都要受这个什么鸟都督的气。真是窝囊啊!”

    副将劝道:“将军,此一时、彼一时。而今是胡相当政,而赵都督又是其亲信,你我纵然是徐帅的老部下,却也不好无视他这个大都督啊。”

    “行了,你快些去准备吧。务必将水匪击退,保百姓平安。”

    “是!”其副将带人离开。而这位彭将军在营帐中,这才叫做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他的心都是乱的。为水匪上岸之事而乱,也因突然冒出的王小十而乱。

    他原本是徐达帐前之人,是徐达的亲卫,所以他曾见过王小十。但却并未与王小十打过交道,所以不过是远远的见过,在战场上乱哄哄的见过了王小十一面。他才认不得这王小十是真是假。

    而且,算起来那都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王小十的模样,在其脑中越发模糊。但他只记得,王将军是一个地道的美男子,而且是一个光头的美男子,面若冠玉的美男子。

    他越想,越觉得事关者大。虽然他并不觉得那人就是王小十本人,却同样关系重大。因为这么多年,陛下就从未停止过对于王将军的寻找。

    想到这,彭将军道:“来人!”那副将闻声又进到了帅帐之中。

    只见,刚刚还忙着发兵救助百姓的彭将军,此刻却是在奋笔疾书。不过片刻的功夫,两封书信分别被放入信封之中,加火漆封印。一切都是彭将军亲自动手完成。

    “你去派人,将这两封信送往京城。一封,上呈五军都督府。另一封,要派亲信之人,送往徐帅府中。”

    明时,全国个地兵马归于徐军都督府统辖,由兵部调派。各地将领呈报的军情,也必须经由五军都督府交归兵部。而兵部若无权处置,需当上呈中书省,由中书省左丞相定夺。若再不定,才要交由皇帝亲自处置。

    而彭将军这信上写的,却是关于王小十的事,关系太大。如今朝廷里胡相爷掌权,他为怕胡相将这消息压下,所以才特地另书一封送往徐达手上。其目的,无非是要皇帝知道这件事。

    经由徐达口中告诉给陛下,当更为稳妥,更加能够令陛下相信这里面的真实性。

    “记住,一定要派稳妥之人,将这信面呈徐帅面前。你去安排这件事,由我亲自带人去迎击水匪。”

    “将军……”

    “要不是我身边离不开你,我真想让你亲自将这信交到徐帅手中!”如此,他该明白了这信的重要性。

    而今,徐达已经是国公之位,世人谁见了都要叫一声“国公爷”。倒是这些军中的将领,都始终以徐帅相称,十数年不曾变过。

    彭将军这里,换过了百姓的衣服,佩戴着腰刀,便已经出了营,下了山。而另一边,官府那边,也得到了消息。

    当地官府听说水匪大举蹬岸,无视朝廷,为官的也不敢动怠慢,层层上报,一直将这消息报告给了州府官员,也报告给了那位赵都督。

    而他却仍在稳坐钓鱼台,不发一兵一卒。当地州府官员对此深有微词,却也不敢多言。毕竟,这赵都督背后所涉及到的人,可是胡相。

    就这样,水匪上岸的事情被耽搁了下来。当水匪在百姓之中肆虐的时候,那位足以救民于水火的赵都督,却正搂着姑娘如玉的身子在放纵驰骋。

    …………

    水匪中有如那年轻人般的心存仁慈之辈,当然也就会有那些贪婪暴戾之徒。就如人世间总会有好人、坏人一样。

    看着摆放在村子当中的数口木箱,看着里面堆放的钱财、粮食,这人便是一皱眉。“怎么才这么点?老子上岸一趟,就弄这么点东西回去?这不是让另外几个家伙笑话吗!”

    这一次,他们是分数路而行,分别洗劫岸上的村庄。他们将这当做是一场“生意”。赚的多的,自然扬眉吐气。而赚的少的,自然就会觉得面上无光。

    “凌都统,这已经不少了。这里是一处小村子,本就不是很富裕。”

    “我问你了吗?”被称作凌都统的人一瞪眼,使得那个小伙子一阵心虚。水匪中唯一存有几分善念的小伙子。“你去,将这村子里的男女老少集中到一处。快!”

    小伙子不知道凌都统做什么,却不敢违抗。就这样,百姓们被集中到了村子当中,这凌都统的眼前。当然,王小十也在。

    感受到老丈身子一震的哆嗦,王小十安慰道:“别怕。”

    “都听着!大爷今日上岸,一心只为求财。可你们看看!在你们面前的,就是你们所有的财物。就这些东西,你们让我如何交差!”

    地保颤颤巍巍的近前道:“这位大人,我们村子里就只有这些了。还请您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

    “放了你们?好啊!”他答应的竟是很痛快。“去,将这村中年轻貌美的女子,无论是在家的小姑娘,还是嫁人的小媳妇都给我绑起来,带回湖上去!”

    “哈哈……”周围是笑,水匪们张狂的笑声。而唯一没有笑的,却是那个年轻人。始终低着头的年轻人,唯一存有一分人性的年轻人。

    王小十紧握着双拳,恨不得将他的脸打塌,让他再也笑不出来。

    可就见着,村中的大姑娘、小媳妇被单独拉了出来。她们脸上有惧怕、有惶恐,眼中有死一般的灰蒙。可就是无人想到要反抗!

    王小十在这一刻懂了。若她们反抗,随之而来的,只会是更大的杀戮。水匪在盛怒之下会杀人,会杀光村中所有的人。

    今日若非王小十看到这一幕,他哪里会看到寻常百姓的悲哀。

    “好了!弟兄们,将这些东西都弄上船,将这些漂亮的姑娘们都请回去!”

    看到他张狂的样子,王小十气的拳头只抖。

    而在其身边,老丈的另一侧,同样一个年轻人气的身子颤抖。“住手!”男子终于忍不住了。或许从开口的这一刻,他才真的长大成为了一个男人。“把阿英放开!”阿英是她,他的青梅竹马。老汉攒足了钱,今年他们就能够在一起。同在一个屋檐下,同卧一张竹席。

    “别犯傻!”老汉拉着他的儿子,却并没拉住,让他一步蹿出了人堆。连带着,王小十也跟着挤到了最前一排。

第三百一十八章 洪武十四年(3)

    这是整个村子中,在这一群年轻人中,唯一一个有男儿血性的人。王小十到了人群之前,是在为了保护他。

    他虽不失男儿血性,可这样激怒于水匪,必然会引起屠杀和动乱。

    “你说什么?”

    男子道:“我让你们放开阿英!她是我的人。”

    王小十就只见,其中有个姑娘,在默默的低头垂泪。不用问,那应该就是阿英,男子青梅竹马的恋人。

    这阿英并不算是多么漂亮,就是寻常的乡间女子,肤色带着几分黝黑之感。但她此刻低头垂泪,好似美玉含羞之态,反倒令她显得更为动人了几分。

    王小十尚且如此觉得,就更不要说这些满带着兽性的水匪了。一群纵横与水面的土匪。

    “将那个小丫头带过来!”

    阿英被带了过来。她的眼中突然带有了几分生气。看向男子的时候带了几分生气。

    “她是你的女人?”凌都统道:“你尝过这小丫头的滋味吗?哈哈……”随后又是放荡的笑声。“将这小丫头带到房中去!我要让这小子瞧瞧,他的女人是什么样的一种滋味。”

    “哈哈……”水匪中爆发出更为剧烈的大笑。也唯有那个年轻人没有笑。

    “大人,请你饶了他,饶了这个不懂事的孩子吧!”老丈也在人群中挤了出来,他以头抢地,只顾得给水匪磕头。

    “老头子,我不杀他。不过我要让他看着,我如何把这丫头变成一个真正的女人!”

    阿英已经被拖拽进了屋子。而老丈的儿子也被捆绑了起来。他想要挣扎,却耐不过这些亡命之徒。

    王小十看不下去了,他也无法就这么看着。

    王小十突然出手,一拳将这凌都统的鼻子打塌,将他的脑袋都跟着打塌。他本不愿出手这么狠,却是因为这姓凌的心中是何其污秽、险恶。这样的人,已足够取死之道。

    贸然间杀了一人,这些水匪先一阵的呆愣,随后才是如炸了锅一般,三三两两抄起家伙,就向着王小十,向着村中的百姓动起手来。

    王小十飞起一脚,将面前一口木箱子踢了个粉碎,里边的米面、粮食撒了一地,散的满天都是。

    当此机会,王小十一面高呼,让百姓退回到屋中去。而他自己,却是冲进了这土匪之中。他在这土匪中横冲直撞,被他拳脚相加之人,无不落得个骨断筋折。

    而王小十心底有数。他今日所见到的,能够尚存一份仁慈之心,如那年轻人一样的,王小十只将他们打倒在地。而如那姓凌的一般,或是助其为虐之徒,他只有杀。杀光这些人,好人才有好日子过。

    虽然天下之大,坏人之多,是你一个人杀不尽的,但王小十只要见到,只要让他的目之所及,他就一定要杀了这些人!

    王小十经此一变,变的更为狠辣、果决。这是“二十年”来,王小十最大的变化。

    当初王小十跟随征战杀伐,是因为各为其主。而今后,他只为了心中的正义。

    王小十心底,何止是一种畅快之感啊!能够如这般,为心底的正气而战,是何等的快哉!那是王小十一路跟随朱元璋都不曾有过的感觉。

    人在乱世,当有多少身不由己啊!

    最后一人,王小十面前的最后一人。当他的拳头打在了年轻的面前,却巧妙的停住了拳风。

    “你走吧!”王小十不杀他,却反而放他离开。

    “这可怎么办才好啊!”身后,地保道。他急的在原地乱转。刚刚水匪还在时,也没见他焦急到如此程度,怎么反而水匪离开了,他倒是乱了阵脚。

    水匪都已经走了。受伤的带着死尸,好一队残兵败将。

    “去,你们几个把这王小十抓起来!”地保道。而周边这些青状的小伙子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没有一个敢动手的。因为他们虽然躲在屋子里,却见到了刚刚的那一幕。王小十手无寸铁,却打退了百十名水匪。

    他们哪里还敢动手!

    他们没人敢动手。而这地保命人将王小十抓起来,岂非是如疯了一般。

    “你是不是疯了?”王小十问。

    “你杀了人,我身为地保,如何不将你移交惩办!”

    “我杀的都是水匪!”

    地保道:“你身份不明,又没有路引为凭,更是击杀了数十人,而后又放纵了部分水匪离开。按照大明律,你本就该接受制裁!”

    王小十生气了。比看到刚刚那群土匪还要生气,气这老家伙的不知好歹。

    可仍旧没人敢来招惹王小十。村里的青壮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王小十大步离开。

    “糟了!”地保与这村中的族长同样是捶胸顿足。“放走了这人,日后水匪回来报复,我们该怎么办啊!而且官府要是询问起来,我们也不好交代啊!”他们在想如何交代。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将王小十留下,而后交给官府。

    尽管王小十救了他们。

    这时候,村子外又来了一队人。穿着百姓的服装,手里拿着刀枪。

    “不好,水匪这么快就来报复了!”

    当这些人近了,他们才发现是彭将军。

    “将军,您来的正好啊!”老家伙道:“刚刚,这些土匪内讧,死伤了一地,是被一个光头的年轻人杀的。他走了不远,就在前边!”

    周围的年轻人瞧着族长,目光中多少都透露出了一丝鄙夷。他在族人心中的形象,也为此而降低了不少。

    彭将军闻听,从后面追赶了上去。

    “都散了吧!还看什么看?我这也是为了咱们村子着想。”

    彭将军一路追了上去。沿途之上,王小十走的并不快。他很想这样漫无目的的走下去,也借着这功夫慢慢的想一想。

    那些村民的确可恨。习惯了这样为人鱼肉的日子,自己出手帮忙,反倒落得如此。

    当初的元末乱世,王小十也未曾经历过如此让人心冷之感。难道这二十年间,人心就变了?

    都说人心不古,可这才多长的时间啊!不过二十年,人心竟变换如此。

    二十年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可这在于王小十的感知中,不过黄粱一梦。不过恍惚之间,转瞬而已。

    就是在这恍惚之间,王小十好似明白了什么。却又像是将刚刚思索到的一切都忘记。同样是在恍惚之间,他好似完成了一个男儿之间的蜕变,却又不知道自己的改变在哪里。

    这时候,林中“沙沙”声响接近,是彭将军带着大队人马而来,追赶王小十。同样是恍惚的功夫,王小十被他们追上了。

    “是你!”这可不就是一个光头嘛!

    王小十道:“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是你杀了那些水匪?”

    “是我。”

    “为什么?”

    “杀水匪、保百姓,还需要问为什么吗?”王小十道:“要是问,我倒是想问问你。在老百姓遭受水匪之患的时候,你在哪?”

    这一句话,问的彭将军无言以对,也闹的他脸上通红一片。

    可当官不自由,彭将军已经极力想到了这个折中的办法,而化妆成百姓带人前来解围,只可惜是晚了一步。

    所以,他只能是甘心忍受王小十嘲讽的话语。

    转而,彭将军道:“据当地的地保所说,你与那些水匪是一路的。你们发生了内讧,才在村子里大打出手。”

    王小十听着。他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也不愿给自己解释什么。“你相信吗?”

    “我不信。可总归会有人信,我要你跟我回去,把事情解释清楚。”彭将军道:“我会派人,把你送回京城去。”

    王小十还没有想过要回去,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昔日的老友。“我暂时没打算回去。不过我想听你说一说,这二十年来,都发生了什么事。”

    现在,彭将军越发愿意相信,面前这人就该是王小十才对。尽管这一切很难令人信服。他道:“鄱阳湖一战之后,陛下领兵攻占江州,彻底消灭陈友谅势力。后又灭隆平府,消灭张士诚。至正二十七年,徐帅领兵北伐,攻占大都,元廷就此覆灭,元顺帝却在蒙元高手保护之下,逃回漠北去了。”

    “次年,陛下登基称帝,立国号大明。洪武三年,北伐军挥师还朝,一众将帅皆有封赏,共封国公七人!”

    明初,徐达、李善长等人史称开国六公爵。而因为王小十的到来,而变为了七公爵!

    彭将军道:“常遇春将军,在北伐之时战死沙场,被陛下封为鄂国公,追封开平王,谥号忠武。而王将军则被封诚国公,追封三奇王。而因为王将军尸骨不知何处,因而未能身入太庙,所以陛下并未赐谥号。”

    后面的话,王小十并未听得太清。他只听到了,常遇春死在了北伐军中。

    “常大哥死了!”王小十恨自己。身逢元末乱世,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无法改变。花云时是这样,常遇春又是。“常大哥死了……”

    眼泪从眼睛里流出来,流过脸颊,流到嘴里,一股咸腥、苦涩的味道。好似留下的不是泪,而是血。

第三百一十九章 老朋友(1)

    “常将军战死,死的壮烈,是死得其所。正是念在常将军劳苦,所以陛下册封常将军之子常茂,为郑国公,世袭开平王。”

    “常大哥!”王小十经历过太多的大生大死。纵然如王小十这般,自后世而来,却也难逃命运的安排,难改命中定数。除了为自己与常遇春之间的兄弟之情而哭泣,他还能做什么呢?

    昔日的故人已逝,而自己却还活在世上。就这么无助的活着。不敢去面对昔日的朋友,不敢去触及昔日的一切,就这么孤零零的活在世上。

    二十年了,当年的故人都如何了呢?

    “刘先生可还好吗?”王小十不知道,若如后史所载,刘伯温早就该死了,该死在洪武九年。

    “刘先生还活着!”彭将军道。这或许,就是王小十到了元末之后,对于这段历史所造成的最大改变。“刘先生被陛下封为诚意候,打理督察院,监督文武官员。”

    史上,刘伯温该当是被封为诚意伯,死于胡惟庸之手。而因为王小十的原因,刘伯温得早于数年而投奔朱元璋帐下,有了更长时间效力的机会,爵位自也高了一等。而且还多活了这数年!

    “那就好、那就好……”至少,这位老朋友还活着。现在,王小十恨不得去见一见刘伯温,立刻见到他。

    彭将军道:“刘先生虽还在,却也……如今胡相爷当政,对当年的老臣多有压制,尤其是以刘先生为首的浙东一带官员。如今,刘先生是奉旨在京城养病。名为养病,实则已如软禁一般,不准离开京城半步。”

    “胡惟庸吗?”

    “对。”

    王小十早就该知道是他了。慕然间,他想要回到京城去。原本他还不愿以这样的面貌去见昔日故人。可现在,他想通了。只要能够再见这些人一面,其余的就都不重要了。

    他要回去,去见刘伯温,去见朱元璋,去见自己的妻子,还有自己的孩子。

    “我……王将军家中老小可还好?”他本要说“我”,却临时改了口。而今,他还无法证明自己就是王小十。这岂非很可笑?“王将军家中应该有一妻一子,他们可还好吗?”

    “好……”这彭将军也显出一丝迟疑之色,像是有什么话,不愿意与王小十言明。“还好吧。本将军在外统兵,不曾见过王将军的家眷。”

    “也对!”王小十心中好一阵热切。他不知道,小羽而今如何了。她为自己生了一个儿子,或是女儿呢?

    那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生命唯一的延续。他很想立刻就见一见这对母子。这种情切之感,比之对刘伯温更为热切。

    “我这就要回金陵去!”王小十道。他本孤身一人,不愿受束缚。可转念一想,自己没有路引,沿途如何应对盘查?看起来,自己的事情还要着落在这个彭将军身上。

    刚想要说话,却听林子外马蹄声阵阵。马蹄声所无法掩盖的,是大队人众踏地的声音。似有大队人从林外而来,为首一人是骑着马的。

    果然如王小十所判断的那样,林外已经满是人,好似有数百人,比彭将军手下带的人还要多。

    “什么人?”

    “是水匪!”彭将军道。

    “水匪?水匪敢如此猖狂?”他们的确是够狂妄的,就好似上了岸要追着官府决战一样。

    彭将军道:“这群水匪为祸百姓已久。朝廷南北征战不断,也无力去管这些小角色。而近年来胡相当政,派来了亲信将官作为大都督,驻守信州。而此人曾严令,不许与水匪交战,有擅自出击者,都受到了军法处置。本将军也是看不过百姓受苦,这才……”

    “这才换过了便装,来清剿水匪!”王小十道。他还真没看出来,这彭将军不单一腔热血,而且脑子还十分灵活。这让他想起了当初。

    “当初宜兴之战的时候,我也是带着手下的几百锦衣卫兄弟,深入张士诚后方,截断粮草,又扮作张士诚部的军士,混入到吕珍大营,险些被他赶到城墙上去做梯头。”今日说起来,不过是一桩趣事,而当日的凶险却唯有王小十自己清楚。

    提起当年的宜兴,王小十就想起了锦衣卫中的兄弟,想起了当初的薛长卿,想起了陆远、李丰、毛骧……想起了许多人。

    林外,已经“大兵压境”,而王小十脑中犹自怅然,根本未将这些虾兵蟹将的放在眼底。他王小十何等阵势没见过,又在乎区区几百的水匪!

    彭将军而今,越发觉得身边这人就该是王将军。若无亲身经历,纵然讲出了这样的故事,也无从将人带去其中悲壮的意境当中。“只可惜啊!”

    “可惜什么?”

    “可惜了当年的锦衣卫啊!”彭将军道:“不说也罢。眼下水匪围困,阁下可有良策?”

    “杀出去就是了!”

    杀出去就是了!王小十当先出了树林。

    林外,就见数百人的阵势。而王小十的目光一一从这些水匪身上扫过,一一与他们的目光对碰。而其中之人,无不在这伶俐的目光中而低下了头。其中,当属一个年轻人将头压的更低,简直压到了肚子上。

    他前脚刚被王小十放过,转而却是又站在了这里。

    而这时,马儿一阵嘶鸣,好似都被王小十的目光所惊到。而马上同样的年轻人拼命控制马身,好一阵才收止住。这也是在王小十收回了伶俐的目光之后!

    “你是什么人?”马上的年轻人道。

    “这话该我问你!”王小十道:“你们聚众为匪,若为混一口饭吃也就罢了,可你们丧心病狂,竟荼毒岸上百姓。”

    “我知道了!你就是那种爱管闲事,还不怕死的人!”

    “你说对了!”王小十一人直面数百水匪,丝毫无有惧色。“刚刚我杀了你们的人,不过是小小惩戒。若再执迷不悟,我就要你们葬身在岸上。”

    “对!”彭将军也出来。“尔等速速退去,若不然便将你们铲平!”

    “我当是谁,原来是彭大将军啊!”马上的年轻人居然认得他。“彭将军不在山上打兔子,下山来做什么?难道要跟着我们下水摸鱼?”

    “哈哈……”土匪群众爆发出哄堂的大笑。而彭将军面色上难堪,指挥手下的兵将便冲了上去。

    可王小十没动。他想要看看,这些水匪有什么本事。

    虽然彭将军手下不过数十人,可那确是军中精锐,对付几百水匪应当不成问题。

    可就见,对面的为首的年轻人根本未将其放在眼底,脸上也并无丁点惧怕之色。更有甚者,这些寻常的水匪脸上也是如此。

    王小十搞不懂了,他们究竟有什么倚仗?

    “放箭!”这就是他们的倚仗。后排中,水匪张弓搭箭,抛射向了彭将军一方。箭雨虽然不密,可他们身上未穿着盔甲,军士们被羽箭吓破了胆,不顾将令退了回来。唯有彭将军一人,冲到了水匪跟前。

    几名水匪竖起了长枪,就要刺过来。

    “退下,让我亲自会一会这位彭大将军!”马上的男子跳下马鞍,而他的一只手在腰间摸索,抽出了一道银光。

    那是一柄剑,剑身上银光闪闪,挥动间宛若银蛇,袭向了彭将军。

    而彭将军的腰刀也已经挥了过来。半空之中,这一刀由挥变刺,刺向了男子。而这男子手中的“银蛇”蜿蜒,却是缠上了彭将军持刀的右臂。

    “这!”这一手看起来如此的熟悉啊!当年,王小十就是伤在了这一手之下。

    眼瞧着,彭将军的手臂已经被缠住。只要剑锋绕紧,这条胳膊便要与肩膀分离了。

    王小十有心救他,却苦于距离尚远。

    而这时,王小十心念闪动,却是在急速之间,不过一个眨眼之下便跨越了此间的距离,人好似飞闪到了彭将军的身旁。

    这一下子,连王小十自己也被吓到了。他刚刚不过心中焦急,却不想是脚步迈动出了如此的急速。

    王小十到了他的身边,伸双指夹在剑锋上。稍一用力,剑锋便被折断。而断掉的剑锋从彭将军手臂脱落,却是搅碎了他的衣袖,在手臂上留下了如鱼鳞般切割的伤口。

    就如王小十当年一样。当初,蒙赤行也是以此法,而为王小十解除了危机。

    如此,彭将军的刀锋不出意外的搭在了年轻人的肩膀上,顺势便要将他的头砍下。而仍旧是被王小十拦住了。他就似这两人之间的和事佬。

    “你这剑法是谁教给你的?”

    “与你有什么关系?莫非是觉得你救了我?”男子道:“若没有你拦着,鹿死谁手也未可知!”

    “说的好!你回去告诉白不信,就说老朋友回来了,抽空我会去看他的!”王小十道。而他已看出,这灵蛇剑法,便是当年白不信的剑招。想必这年轻人的背后,便是白不信。这湖上的水匪,或许就是当年的白莲教中人所聚集在了一处。

    看起来,这其中的内幕还真是不少。而接下来,王小十要去戳穿另一个内幕,最后才能有空去见一见白不信这个老朋友!

第三百二十章 老朋友(2)

    水匪退了,这才是最为明智的选择。而此刻王小十还站在那里,手中握着一支箭杆。

    他所在意的就是这其中藏着的内幕。

    “彭将军,这就是你手下的精锐兵将啊!不过几百水匪,就让他们溃退到了树林中,连你这个主将的死活都不顾了!”

    彭将军道:“今日来的急了。也没想到,这些水匪竟然会带着弓箭,难怪如此的有恃无恐。”

    “这就对了!弓箭是朝廷管制的物品,这些水匪哪里来的?”王小十问。

    彭将军道:“或许,是他们自己造的吧。我见他们使用的弓都十分简陋,应该不是军中的军械。”

    “你看!”王小十将这箭杆递给了他。“那些弓,虽然都是老旧,可这箭镞却是新的。而且,这箭镞制作不易,他们不过是一些水匪,怎么能造的出来呢?”

    “您是说,军中有人将箭镞倒卖给了水匪?”彭将军被吓了一跳。看起来,他这脑子也并非如王小十想的那般精明。

    王小十道:“想想吧。那位大都督为什么不让你们去剿水匪?”

    “养寇自重!”彭将军道:“可这是为什么呀?早晚有一天,这事情会被朝廷发现的!”

    “十几年了,朝廷发现了吗?”

    “可……”彭将军被问的哑口无言。

    或许,当初朝廷真的是未将这一伙水匪当回事,因为那时他们不过在水面上讨个栖身之所。而如今,他们已经在湖面上站稳,便不会再安于这方寸之地,而想着到岸上来兴风作浪一番。

    若再得朝廷中人背后的支撑,那结果该如何?

    只怕,这背后也有胡惟庸的支撑!

    “我们走!”

    “到哪去?”

    王小十道:“去见见那位大都督!你愿意陪我去吗?”

    彭将军想了想。“愿意!”左右也是无事。他是真的无事,每日就带着手下兵将在山上打兔子。而今,山都被他们打空了,他回去也自然没有事可做。

    将跟随而来的兵将遣回,彭将军跟着王小十到了信州城。那已经是数日之后的事情了!

    信州城!洪武三年,将元信州路该名为广信府,而治所就在信州。

    王小十曾来过这里,却不过在城外远远瞧了一眼。当时,守城之人还是付友德。

    “彭将军,付友德在何处?”

    “付友德将军而今在京城。他先与徐帅,后又与冯胜将军同征北元,立下了赫赫战功,是陛下亲封的二十八勋贵之一。”

    “进城吧!”听起来付友德混的倒是不错啊。

    王小十还不知道,当初就是他杀了陈友谅,如此的大功,足以令其在一众将帅之间混的个风生水起。

    城门前,有人盘查过往行人的身份。而彭将军出示了官凭,连带着将王小十也跟进了城去。

    对于过往行人的盘查,朱元璋也是在无奈之下,才想到了这么个办法。当年天下初定,而无论是张士诚或是陈友谅旧部,虽然因为溃败而散,却在暗地里四下蹿腾,寻找时机,颠覆大明。而朱元璋刚刚立国不久,北疆、蜀中战事未绝,也无暇腾出手来对付这些藏在暗处的“小老鼠”。

    于是,他便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就如后世的身份证一样,为每一个大明子民检定身份。

    而受于当时的技术有限,这种方法实际上漏洞很多。当然,寻常百姓自然安于如此,而那些素有野心之人,却可以有无数种方法,逃避这样的盘查。

    进了城,王小十就急着要去大都督府。他倒是要见一见这位大都督!

    路上,彭将军为其介绍道:“这位大都督姓赵,名叫赵宏峰。与赵普胜将军是同宗兄弟,原在汤帅麾下效力。如今,淮西大半将领,皆以胡惟庸马首是瞻,朝中将领、官员任命,也都由胡相说了算。”

    “那陛下呢?”

    “陛下近几年身子不适,朝廷已由太子主政。而太子却还是要仰仗胡相爷,所以这……”

    王小十懂了。或许,朱元璋已经没了当年的雄心壮志,想要早早去当他的“太上皇”。也正是见朱元璋上了年纪,胡惟庸才有如此大的胆子。

    当然,朝廷的事又岂会经这几句话而说个清楚?王小十还要继续去看,继续去听。

    彭将军道:“是否要我去请见大都督?”

    王小十道:“不用。等到晚间,我自己一个人进都督府。”

    “你一个人进去?”彭将军道:“虽然我尚不相信你所说的话。可单是你这份胆气,就足以与王将军媲美。大都督府中有数百驻军,你一个人只身潜入,就不怕被拿住治罪?”

    王小十道:“一个小小的都督府又如何?就连刘福通的军营,我也照进不误。”这一刻,他又恢复了当年的雄姿,又变成了威风凛凛的王将军!

    …………

    秦淮河畔,灯红酒绿,已经初俱后世之态。河面上,乘着画舫游湖观景,看尽两岸众生之态,岂非美哉?若船上之人,再有一双足以掌控众生之手,那才是世间最为美妙的滋味。

    胡相爷便是这个人。能够一赏众生之景,又能够掌控众生之运。

    胡相正在船上饮酒。不似其他画舫上那般,莺歌燕舞。胡相爷这里只有一个人,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自斟自饮,不劳他人动手。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而今朱元璋在世,他不敢张狂,要隐忍。他已经隐忍了十几年,而且还要继续隐忍下去。一直等到太子当国!

    周围,是“哗啦啦”的水声,轻舟飘荡而来,一人登上了胡惟庸的船。

    “相爷!”

    “坐!”

    来人却没有坐,而是直言道:“相爷,下边呈报兵部,据说有人自称王小十将军。”

    胡惟庸的手抖了一抖,酒杯都落在了桌子上,酒水溅的到处都是,平白污了这一桌好菜。

    世人便是如此的怪异!酒是好酒,菜当然也是好菜。可这酒水倾洒,落在了菜肴上,二者便都称不得一个“好”字了。

    胡惟庸的手竟然被吓的一抖。

    因为当年有人说过,说王小十若在,胡惟庸绝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别看他能盖过李善长成为文臣之首,能够越过徐达,成为淮西将领的大哥,能够斗的过刘伯温,将他软禁在京城。可若是王小十当年不死,胡惟庸绝不敢动王小十。

    说这话的人已经死了,可这话却像是印在了胡惟庸的心中,像是烙在了他的心中。

    很多人都以为王小十死了,当然还有更多的人,盼着王小十回来。毕竟,当年谁也没见过王小十的尸首。

    “王小十在哪?”

    “信州。”来人抬起了头。二十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而改变最大的,莫过于人的容貌。纵然王小十在此,却也难以认出面前这人,难以认出当年的毛骧今日会是如此的模样。

    当年初毛骧不过是个青葱少年,年纪比之沐英还要小。可如今毛骧立在这,便已如一堵墙,截住了沿河两岸所有的灯光,也堵在了胡惟庸的心上。

    胡惟庸只觉得心中一阵堵闷之感。不是因为毛骧堵在了他的心头,而是因为王小十。

    “难道他真的没死?”

    毛骧道:“不清楚。我已经派人去印证了,一但得到确切消息,立即禀告相国知道。”

    “不用报我!一但确定,立即下手杀了他!”胡惟庸道:“我不相信王小十还活着,那一定是冒名顶替之徒!还有,你去找纪纲询问一下!”

    纪纲就是那个坚信王小十会回来的人!

    “本相好不容易斗倒了刘伯温,绝不会再让王小十来坏我的闲事!”有王小十在,可太容易坏事了!

    …………

    鄱阳湖,当年的郎康山上,就是这些水匪的营寨。当年朱元璋便是安营在此,而挫败了湖心岛的陈友谅,因此此处被称为是“大吉之地”,而那湖心岛,自然就是“大凶之地”。凡水匪中有人坏了规矩,就会被囚禁在湖心岛上面壁思过。

    年轻人带着一行上了山。“都怪那个秃头坏了事!”他说的当然也是王小十。

    山顶营寨之中,年轻人的家,他回到了家,见到的不是自己的亲人,而是比亲人更亲的人。

    “寨主!”对方道。“寨主第一次带兵上岸,不知收获如何?”

    这年轻的寨主道:“本寨主今日带兵上岸,差一点便要杀了那个朝廷的彭大将军。只可惜,半路杀出了一个光头,把那姓彭的救了!”

    “哦?光头?”

    年轻的寨主道:“是啊!那光头一指就断了我的灵蛇剑,还问是谁教给我的剑法,还说让我告诉一个叫白不信的人,说是老朋友回来看他了!”

    “老朋友?”

    年轻的寨主道:“没错。这剑法是我父亲教给我的,不知道那光头所说的人,是不是我父亲?我这就去问一问。”

    白不信也已经老了,就如一只垂暮的狼,耷拉着眼皮,即便猎物就到了自己的眼前,他也不愿意去张嘴咬上那么一口。

    每日里,他最喜欢的就是去晒太阳,在湖心岛上,在那“大凶之地”。

第三百二十一章 老朋友(3)

    最近,他又多了一个爱好,那就是钓鱼。

    竹制的鱼竿,细细的丝线,大大的鱼钩。而这样大的鱼钩不要说是在湖上钓鱼,纵然是到江河上去垂钓,却也难以有所收获。

    有时候,钓鱼的人为的不是收获,而是为了在眼前找一个事物,能够令自己静静的发呆。刚好,白不信就在对着紧贴水面下的鱼钩而发呆。

    小船划过水面,湖中细小的波澜,刚好将这宁静打破,令白不信的目光从湖面上收回,从那亮晶晶的鱼钩上收回。

    “父亲!”年轻人一步跨上了船。他本想直言相问,却在看到父亲的身影后,而不忍心用那种僵硬的语气。“父亲在这里钓鱼啊!父亲若喜欢,大可以到其他地方去,没必要在这大凶之地。”

    白不信不语。而这年轻人道:“父亲,您当年是否叫做白不信?”

    这个名字,所唤醒的是一个记忆。

    当年,他本来是叫白不信的,可现在却已该姓吴。而这个年轻人,是他当年所收养,如今叫做吴奇。奇妙的奇!

    “你是听谁说的?”

    “今天我带人上岸,碰到了一个光头的年轻人。一个爱管闲事的年轻人……”这吴奇将见到王小十后的一切都说了出来,也包括王小十要他转达的话。“父亲,您可见过这个人?”

    白不信的眼睛又继续去盯着湖面,盯着水下的鱼钩。好像从这水面之下,他能够看到一双眼睛,正发着璀璨的光,能够直透白不信的心。

    慌忙中,白不惜将鱼竿都扔到了湖面下,让它打散了湖面的寂静,扬起一道道波澜。如此,那双眼睛才无法继续盯着自己。

    吴奇从未看过父亲如此的怪异,情绪如此的激动。就在自己真正接手水寨之时,父亲也从未如此激动过。

    就如天下所有的父子一样。孩子长大了,永远都会与父亲的想法背道而驰,这对父子也是!

    当初的鄱阳湖水寨,是一群落魄的人,借此存身。所以他们从未袭击过岸上的百姓。

    而后,白不信便老了,他的儿子大了,心也大了,认为水寨中兵强马壮,不应该如父亲那般颓废在湖面上。所以,他要与朝廷开战,与朝廷一挣长短。

    白不信是见过大风浪的人,如今想的开、看的开,自然不愿意儿子再走自己那条造反的老路,所以便将之压下!

    可孩子长大了,便会脱离自己的掌控。尤其是吴奇在结实了一众的江湖朋友之后,就更加向往那些人口中搅动风雨,英姿勃发的日子。

    终于,吴奇从白不信手中接过了权利。而他的那位朋友,便是水寨中的军师,那个对吴奇来说,比亲人还要亲的人!

    看到父亲这个样子,吴奇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父亲肯定见过那人!”只不过,他不肯说。越是不肯说,就越是难掩心中的好奇。

    “奇儿……”白不信道:“我知道,无论我如何劝你,你都不会收手的。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无论与什么人为敌,都不要与你见到的那个人为敌。他若真的要见我,就带他到这湖心岛来!”

    “我会的。”

    “还有!”白不信后又道:“去把我的银蛇剑拿来!”

    …………

    信州城,日落之后,街上的行人倒是多了起来。不似京城那般,遍布着富商巨贾,可以乘画舫游玩。此间人虽多,却各自脸上都带着几分匆匆之色。就似是忙于生际,而昼夜不得停歇。

    王小十也投入到了这夜色、这人群中,却又显得与这夜色、人群而格格不入。他没有蒙赤行的本事,能够在任何地方都隐于无形。

    他们本就是两种人。蒙赤行或许比王小十更多着几分洒脱,而王小十却比之更添了几分坦荡。

    面前就是大都督府。而王小十虽然胸怀坦荡,却也无法这么大摇大摆的进到门里去。

    君子,自有君子的路。而梁上君子,亦可算作是君子。

    王小十已经到了房顶。不许太过刻意,屋中之人的一切举动,王小十都感知了个清清楚楚。

    就觉得,屋中并非一人,而是两个人。一个强壮精悍,而另一个却是身宽体胖,一派富态之感。

    “赵将军!”那胖子开口了。而那位强壮精悍之人,就是那位大都督。

    王小十没有想到。他本觉得,这位在军中毫无作为的大都督,又是胡惟庸的亲信,该是一个脑满肠肥,而只知阿谀奉承之人。万没有想到,这大都督却是身上不乏军旅之人的英气。

    这胖子接着道:“大都督,这是小人进献大都督的礼物,万望大都督笑纳。”在王小十的目力所不能及的地方,是几口箱子,王小十甚至能够从里面闻出钱财特有的味道。

    金银、器物,都可算钱财。钱之一物,自然也有它的味道。若放在光明正大处,便是一种“好味道”。而像这般暗夜而为,自然就会是另一种“味道”。一种“坏味道”。

    “只怕这些不是给我的吧!”这大都督说话是满带着金铁之声,震的人心神摇曳。若非是万般的必要,这胖子也不愿与他打交道。

    “当然,这其中自也有胡相爷的。至于如何分配,就全凭都督做主了!”

    “你想挑拨我与胡相爷的关系?”大都督道:“我看这东西,还是你亲自派人送到京城去吧!”

    “别呀!”

    “送客!”这大都督竟如此干脆。“将这些破铜烂铁,一道扔出街上去!”

    这下子,王小十更糊涂了。如此一个人,会是彭将军口中那个避战不出的胡惟庸一派吗?

    “或许,他是不敢违抗胡惟庸的命令而已!”王小十心中想着。至少在王小十的心里,这人却是正派了几分。

    而他还要继续看下去。

    接着,这位大都督便回到了内宅。躺在了床上,几个女人贴了上来。

    王小十所见到的,是一片白花花的肉山。那不是一个女人,也不是两个女儿,而是一片白花花的肉山,看不清究竟是几个。

    当然,这屋中昏暗,王小十也不可能去一一搬过她们的脸,看清她们的容貌。

    接着,屋中是一阵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王小十已经捂住了耳朵。

    却是在这时,屋子中突然一阵风扑来,扑向了王小十。

    这大都督的身子如一面墙,砸向了王小十,恰好在其捂住耳朵的一瞬间。

    突然间,王小十的身子后退了不止一步,也离开了那个危险的地方,身子撞破了门板,而退到了院中。

    王小十不敢怠慢,连忙跃上了墙头。对方早有防备,那么也就说明,自己在房上听到了一切都是假的!

    王小十明白了。也知道自己小瞧了这位大都督。从刚刚那一扑来看,他不弱于而今的王小十。

    突然间,院内、院外遍布着火光,满布着兵丁。而人群中,王小十刚好看到了那个胖子。他的身子在众人之间太过的显眼了。

    “哈哈……大都督果然妙计!”这胖子道。原来,这不过是他们二人商量好的计策。刚刚大都督赶他离开,又让人将那堆“破铜烂铁”扔出去,实际上是与他说的暗语,命他到外面去布置这一切。

    王小十逃无可逃,身子便又落回了院中。而身后的屋子中,不见大都督其人,而那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仍在继续。

    王小十四下打量这一切。而今,他好似陷入到了一片险地。而这真正的危险,便在于身边的平静。除了那男女之声外,再也没有其他。这反倒令人越发的不安。

    若那些兵将就此冲进来,王小十或许可以反手冲杀出一条血路。而现在,他纵然有力也无处去使。

    平白的,王小十额头和手心都见了汗。他从未有一刻如今夜这般的紧张。

    一刻钟的时间,屋中还是院外都都没有动静,连那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也没有了。王小十的后背满是汗水,都已经将衣襟湿透。

    这时候,门开了。大都督光着精壮的上身,肌肉宛若铁铸一般。他的身上同样满是汗水,可脸上却是欢愉之色。

    他很开心的样子。

    “你是什么人?”

    王小十不语。

    “你是做什么来的?”

    王小十仍旧不语。

    这时候,那大都督扑了上来。

    王小十不是不愿与他说话,而是现在不能开口。他酝酿了许久的气势,不能够因为开口说话而散掉。

    这姓赵的果然厉害!他的动起手来没有章法可言,一身功夫完全是从战场杀伐之中得来,所以满带着杀伐之气。若非王小十早就见过了战场是何等的惨烈之态,只怕早已被他这气势所吓倒。

    终于,王小十酝酿许久的一击出手了!他同样是不闪不避,用尽了大力去打向了对方。两只拳头,在两人之间碰撞,而后各自退后了数步。

    这一击对拼,两人都已经大致摸清楚了对方的力之所及,而后才是拼斗技巧的时候!

    王小十的身子在院中躲闪。

    这大汉浑身坚硬似铁,王小十纵然仗着身子灵活,击中了他数拳,却因为并非击打在要害,也未对其造成多大的损伤。

    忽而,王小十屏气凝眉,一拳打向了对方的后颈。

第三百二十二章 南巡(1)

    可就在这一击即将得手之际,大都督的一只手掌却是搭在了脖颈上,粗厚的手掌足以当下这一击。

    这人就如一个防备严密的“铁核桃”,让王小十无从下嘴。纵然王小十身法更为灵活,可打在这人身上却是不痛不痒,平白耗费了自己的力气。

    王小十想要离开,可这人却又如跗骨之蛆,始终纠缠不放。而且,外面的兵丁也未曾冲进来。若他们能够在此时冲进来,却反倒是助了王小十一臂之力,他当能够制造出混乱,好借此离开。

    可现在,院中只有他们两人,也令王小十没了脱身的机会。

    王小十脑中千般的思索。“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要想个办法!”

    他想到了自己曾经经历过的所有凶险,也想到了自己所遇到的所有高手,却从未有一个如这人般,周身坚硬如铁。

    而且这人颇多战斗的技巧,将周身几处要害也防御的很好。几次,王小十抬脚想要踢向这人的裆下,却都被其躲闪过去。

    忽然间,对方的一双铁拳又到了。王小十避无可避,只好擎双臂抵挡,却是被砸的双臂一阵酥麻,好一通无力之感。

    也正是这一击对拼的时候,王小十的脑袋想到了蒙赤行!

    他与蒙赤行接触不多,却看得出,蒙赤行当是自己所见过,武力最为恐怖之人。

    而王小十细想之下,蒙赤行与人交手之时,就如眼下一样,很少注意招式的变换,往往出手间便是那样的直来直往。他的一双手也如铁铸一般,能够轻易洞穿任何的躯体,甚至是兵刃。

    难道蒙赤行的手就不是肉做的吗?为什么自己面对这个“铁核桃”而束手无策呢?若自己有蒙赤行那一手的功夫,是不是可以破眼前的局面?

    王小十试着,将腹中全部的内息上涌,至臂间,而后全力一拳打出,与这汉子双拳对碰。

    这一拳,是王小十生平力道最足的一拳。往常动手,他都会将力气留有几分,好应对随后的变化。可这一击,却是凝聚了他全部的力气,全部的内息功夫,只求这一拳能够伤到对方,打碎这个“铁核桃”。

    这样的一拳打出,是何等的畅快。就在这一瞬间,王小十懂了。

    蒙赤行与张定边两人为何战力恐怖,就是因为他们一旦动起了手,就瞬间用上了全力。那是将自身全部的能量集中在了一点,瞬间爆发了出来。所以他们才如此的恐怖,令面对他们的人未曾动手,便已经心胆具寒。

    想通了这一点,王小十也学着如此,全力的一拳打出,没有丝毫的保留。甚至于,这一拳的力道打在对方的身上,王小十身上连站下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他没有办法,只能如此的孤注一掷!

    这一拳力道果然非比寻常,赵都督被打的倒退了数步,而其右臂都因这一击而肿了一圈。

    而后,王小十身上战意更为激荡。就如当初的张定边一样,出手之后,能够愈战愈勇,战力好似因为与对方每一次的对碰,而能够翻上几倍。

    这一次,轮到王小十追着对方去打。一拳接着一拳,一拳比一拳的力大。如此拳拳力道相叠,莫说是一枚“铁核桃”,就算是一个铁人,也会被王小十的拳头捶贬。

    两个人贴在一起,一个打人,一个挨打。打人的舞动着双拳,而挨打的人则是抱头蹲在地上。两人都是不发一声,而单调的重复这样的动作。

    这时,院外的兵丁好似发现了院中的不妙,而冲了进来。

    趁此时机,赵都督纵身蹿回了屋中,在门后抻出了一把宝剑,便向着王小十刺来。

    王小十这才见到,而今的赵大都督,此刻已经鼻青脸肿,双眼中只有愤恨。这一剑逼迫而来,是逼迫的王小十退身躲避。只要王小十避开,这连绵的攻势便会有一个停顿。再然后,王小十自然不会有如此的武力,只能倒在自己的面前。

    赵都督打的是这个主意,那王小十就更不能退。非但不能退,而且还要进前一步,以加巨自身的气势。

    突然,剑锋到了。而王小十却想是不怕死一样,伸双指便要去硬碰那宝剑。

    剑刃与手指对碰,却并非是如世人所想的那样,却并非是手指被切为了两段,反倒是那宝剑,在对拼之中应声折断。那“叮”的声响,好像是其最后的哀鸣。

    这还是人的手指吗?

    所有人都没见过这么恐怖的人。因为这里除了王小十之外,谁也没见过当年的蒙赤行!

    赵都督也傻了眼。他整个人一阵萎靡之感。那是他心的萎靡。从今往后,他再也不会去与王小十动手。哪怕王小十重伤垂危,盘亘病榻之上,他也没有动手的勇气。

    王小十的右手双指仍旧伸直在身前,好似那就是一柄剑,一柄长长的剑,足以抵在赵都督的咽喉上,令他不敢妄动。

    而后,王小十转过了身,脚下缓步向门外而去。来时,他是翻墙而入,做了梁上君子。而离开时,他却是大摇大摆,身处重兵包围之下,却大步离开。

    没有人敢于拦阻,就如先前,在没有接到大都督的命令,而无人敢踏入那院子一样。

    王小十走的从容,可出了府门之后,却是快步的自街面上消失,简直已经是疾步的跑开。他不敢大步而行,生怕会引起更大的不适。

    与那个“铁核桃”拼斗了这么久,王小十又岂会是全然无事?他虽然身上并没有伤损,却是气力、内息大耗,眼前都闪过了金星,好似随时都会昏迷下去一样。

    若非如此,他一定还有话要问个清楚,哪里会这么急着离开。

    但同样的,今日王小十的收获也是最大的。他无师自通,摸索出了蒙赤行的战斗技巧。稍加时日,他就能像蒙赤行一样。

    或者,他会比当年的蒙赤行更强!

    想到此处,王小十嘴角含笑。这一笑的功夫,他的人便坐倒在了地上。若不先歇息一阵,他真的没有力气走回去,去见彭将军。

    不过稍微闭上了眼睛,王小十的感知中,便觉得有一人从街尾走来,正在走向自己。

    腰肢摆动,体态曼妙,那是一个女子。或者说是一个年轻的姑娘。

    那姑娘走了过来,到了王小十的身前。她也同样在笑!

    “公子!”这声音并不妩媚,却有别样的、一种诱惑的魅力。“公子可是在等人?”

    “我要等的人来了!”

    “哦?公子莫非就是在等我?”

    王小十道:“若我不等你,你会不来找我吗?”他已看出,这女人就是冲着自己来的。所以王小十刚刚才会顺势坐在街上,以恢复体力。

    当然,这女人也是看出了这点,所以才在王小十坐下后立刻现身。

    恢复了体力的王小十是如何恐怖的,所以她不敢耽搁。

    “公子说笑了!你我有缘,所以小女子想邀请公子饮酒赏月。”

    “让一位姑娘邀请我,实在是不礼貌呀。”

    “那就请公子邀请我如何?”这姑娘倒是好说话的很。比天下任何的女人都要好说话。当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有所求,她会变的好说话,这是她唯一需要付出的东西。

    所以当一个女人愿意,她会活的比任何一个男人容易。

    “可我现在不想请任何一个女人饮酒、赏月。”

    “为什么呢?”她贴的更近了。“难道,公子放不下家中的娇妻?”

    “贴的这么近,你不怕我吗?”

    “连那个铁嘎达我都不怕,又怎么会怕公子呢?”她说这话,便代表着刚才她也在都督府中,或许就在那间房中,与那些女人一样……

    王小十没来的觉着很恶心。

    她像是猜出了王小十的心思。“不过你放心,我还瞧不上那个铁嘎达。”

    “你瞧的上我?”

    “说实话,天下间就从未有一个如你这样的人。”

    王小十道:“天下之大,你也未必见过所有的人。”

    “从江南到漠北,我见的人的倒是不少!”

    “你是漠北人?”王小十问。中原女子,绝对没有她身上的这种姿态。中原女子多带羞涩,绝不会似这样与王小十说话。她说的话虽不露骨,却也同样能够拨弄人的心弦。

    姑娘大方的承认。“不错,我是漠北人士。而且我还可以告诉你,我与那铁嘎达不是一路的,但我了解他背后的一切。怎么样,现在有兴趣和我去饮酒了吗?”这话中之意就是在告诉王小十,“想知道这一切,就跟本姑娘走!”

    “希望你要带我去的地方不远。否则,我怕是走不动了。”王小十仍旧装出虚弱之感,让人不知其身体的状态。越是神秘,对自己便越有利。就如这姑娘,岂非便是神秘的很?

    所以王小十也要装作神秘。

    姑娘轻笑,而后街面上突然出现了一队人,一队白衣人,抬着顶轿子,自黑夜中走来,如地府勾魂的使者。可无一例外,这些都是女人,年轻的女人,漂亮的女人。

    若这真是去往地府的,那么这地府也未必就如人口中那般的可怕!

第三百二十三章 南巡(2)

    香车、美酒,夫复何求?

    年轻貌美的姑娘一身白衣,更显几分高雅圣洁之感。而这样的美人为自己抬轿,连空气中都透露着脂粉的香气,酒未入口中,便已经令人醉了。

    可王小十却是清醒的。他分外的清醒。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可她们又要求自己什么呢?她们又凭什么觉得自己能答应呢?

    或许,就凭周围这些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吧。

    王小十自从那山上下来之后,便从未与人张扬过身份。如此算来,这些人也不知自己便是当年的王小十。

    所以,他们所求的,应该与当年的一切无关。而且,今夜自己初露身手,想必对方所求也应该在此处。

    王小十被抬出了城,被一路抬到了船上。

    “公子,请!”

    王小十上了船,船上摆着酒席,伴着歌舞。跳舞的自然都是女人,奏乐的也同样是女子,就连船上撑船的也都是女子。无一例外,她们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子。

    但在这美女群中,脂粉堆中,王小十的目光却盯在船上这唯一的男子身上。

    他很好看,简直就是世间的美男子,样貌连王小十都被比下去了。

    “请入座!”这人道。

    王小十便坐,也不客气,也不出声。

    “今日能与兄台一见,实在是有幸,我敬兄台一杯!”对面的年轻公子举杯道。而王小十却是不理。

    “公子莫非是怕这酒中有毒?”陪其而来的那姑娘道。

    王小十摇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姑娘邀我来饮酒的,怎么这里会冒出一个男人来?”他这是在变相打听这男子的身份。

    “公子可介意吗?多一个人饮酒,岂非就多了一份乐趣?”

    王小十道:“我看,是失了几分的乐趣才对。”

    “公子,又想要什么乐趣呢?”

    世间所能令人心动的人和物,都是乐趣。便只看王小十喜欢什么了!

    “只要公子说的出,我这里都有!”姑娘道:“当然,今夜在都督府中,公子瞧见了几箱金银珠宝,却不为所动,妾身看的出公子不爱这黄白之物。所以……”

    “你看错了!我并非不爱钱的人,我也曾为钱而劳碌奔波。只不过,那些钱财我还不放在眼里。”王小十尽力去装作高深莫测的样子。

    “公子快人快语!”那男子道:“实话跟你说,今日请公子来,为的是请公子帮忙。只要阁下点头,万两黄金,珍宝美眷,只要这世间人所能够享受的,你尽可拥有。”

    这话在寻常人听来,只会将这男子当做一个疯子。他所说的一切,只怕皇帝都不曾尽数拥有。可王小十不是寻常人,不以寻常之态而对待事物。他所想要探知的,是这背后的一切。

    “你凭什么做如此保证?”

    这公子道:“就因为这个!”他取出了一柄刀。若非这刀身太过的华丽,王小十甚至认为他是要冲自己出手。

    可事实却不是。如此漂亮的一柄刀,若用来杀人,岂非是对工匠,对刀本身的一种玷污!

    黄金的刀鞘,刀柄镶嵌着猫眼玉石。这时候,男子将刀身抽了出来,雪白、闪亮的刀身上勾画着图案,都是以金线镶嵌,所描绘出的大好河山。好似将中原大地尽数搬挪到了这刀身上。

    什么人,才会用到如此华贵之物?而又是什么人,会以如此奢华之物,来打造这样的一柄短刀呢?

    其结果不言而喻。

    “阁下是蒙人?”王小十问。而对方却是毫不避讳的点了点头。“可我是汉人!”

    “这有什么关系呢?你我还不是坐在了一起?当初宋氏羸弱,我们蒙人才入住中原。可而今中原的皇帝如何?数次派兵远征漠北,意在将我们消灭。汉人嘛,满口仁义道德而已。”

    “这就是你来找我的目的?”

    “下个月初七,太子南巡,会经过信州。我准备在信州动手,杀太子,以震声威。”这可算作是机密大事,他竟说给了王小十听。“一切都准备妥当,不过还差了一个人!一个最终出手的人!”

    “所以你们就选中了我?你们觉的我会同意吗?”

    “原本,我们选中的是那铁疙瘩。可今夜你与他交手,却轻而易举的胜过了他。所以我才特地赶来见你!”

    “对不起!”王小十站起了身。“我本逍遥自在,什么蒙人、汉人,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王小十这一走,本以为对方会阻拦自己,甚至两方还会动起武来。不想,这人竟就让王小十这么走了。

    来时有美人为伴,回城时变为了孤零零一人。

    王小十走的很慢,时刻都防备着四周,生怕那些人会找上来。

    可直到天色大亮,直到王小十一路走回了信州城外,却也不见有人追来。难道那些人就这么放过了自己吗?

    那人将袭击太子的计划和盘托出,难道就不怕自己报告给官府知道吗?

    后来,王小十想通了。他尚且连自己的身份都无法证明,又如何去到官府举报呢?

    更何况,连那位大都督都已经与这些人同流合污,自己的话又如何有人肯信呢?

    而且,这些人敢于趁太子南巡之际出手截杀,必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说不定,太子身边也已经有了他们的人,少了王小十这一个,所影响的也不大。

    “这么说来太子可就危险了!”王小十可不能就这么看下去。

    忽而,朱标小时候的笑容浮现在了王小十的眼前。“不知道他怎么样了。现在,也应该是个大小伙子了,是不是也如大帅当年一样?”

    这时候从城中出来一人。便是昨日的彭将军!

    “公子,您到哪里去了,我可是担心了一夜呀!”

    王小十道:“还好,与那铁疙瘩打了一架。”

    “你没事?”

    “我当然没事。不过,那铁疙瘩也没什么事,不过胖了几尺而已。”王小十开玩笑道。突然他问道:“彭将军,太子南巡的事情,你可听说了?”

    “太子南巡?没听说啊!”彭将军道:“不要说是太子,就连陛下都鲜少离开金陵。自从立国之初,到而今的十余年间,从未听说过陛下或是太子出宫南巡。”

    “你确定?”

    “确定。”

    这可就是奇怪了。昨夜那人说的信誓旦旦,难道就只是在骗自己?可这么做对他们来说有什么好处?

    亦或者,是太子真有南巡之举,只不过寻常官吏、百姓并不知晓?

    若真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这些人能够打听到如此机密之事,当说明朝廷官员有人与蒙人串通。这样出其不意,说不准真的能够刺杀成功。

    王小十要想办法阻止他们!

    “下月初七。”王小十口中自言自语道。

    “公子您说什么?”

    “没什么。”王小十心底计算着。时间倒算是来得急。甚至于,他可以先去到鄱阳湖上走一趟,去见见白不信这个老朋友,而后再赶回来,时间上也来得及。

    说走便走。这一次,王小十是独身一人。去往鄱阳湖水匪的老巢之中,彭将军自然不好同行,所以这就变成了是王小十孤身一人。

    孤身一人,却是望湖兴叹。湖面上干净的很,好似一张巨大的天然画布,不经任何涂抹,保留着最原始的洁净和美感。

    但这未免也太干净了些,干净的连一支小舟也没有!

    自从鄱阳湖水匪变的异常猖獗之后,这湖面就好似成了一片禁地,连渔船也不见。

    当然,王小十或许可以从水下游过去。可这样一来,岂非是在这位“老朋友”的面前失了面子?

    说来也巧。天过午后,王小十在湖边已经等候了半日。就瞧着湖面上飘来了一艘船。就如江面上寻常的渔船一样,足以装下几十人的大型渔船,船上还扬着帆,可船行却不急。

    船行到岸边,却并不靠岸,而是离着岸边数十丈的距离停住,随后将帆降下。

    他们好似是等什么人。

    这船在湖面上等,而王小十却是在岸上等。一直等到天色完全黑下,这才见到一行人赶着大车,满载着货物而来。

    进而,却是大船也靠在了岸边,而船上下来十余人,将岸边车上的货物一一搬运到船上去。

    王小十懂了!

    湖心水匪,虽然占据着鄱阳湖,却也并非完全与世隔绝。他们要活下去,就免不了要吃、要喝,病了也同样要草药医治。

    而在这群人中,王小十还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大胖子!

    就在大都督府中,那个为“铁疙瘩”送去了金银的大胖子,如今又与水匪做起了生意。这人一面通着官府,一面通着水匪,难怪能够将生意做的风生水起。

    慕然间,王小十又想到了一种可能。此人,是否也与那些蒙人有联系呢?

    官府、水匪、商人、蒙人,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人,却是在王小十的一路观察之下,被一条线而巧妙的联系到了一起。这当说明什么呢?这条线上最关键的点是在哪里呢?

    是否就是太子的南巡?

    王小十起初不过随心而为,想要去见一见白不信这个老朋友。可他现在却越发觉得,此行是太有必要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 南巡(3)

    足足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才将这些大车上的货物给装上了船。而自始至终,那大胖子都没有登上船板。不过王小十却瞧着,船上却是有一人下到岸上,与那胖子商谈了一阵。接着,那胖子就急着离开了。

    王小十瞧着,来时是这胖子亲自押送大车,可走时却是独自一人急急离开。看样子是出了什么大事,非要他亲自处理不可。

    接着,大船准备开动,王小十也该动身了!

    信州城,直到第二日天色大亮,这胖子才回到了都督府中。而此刻,大都督的脸上仍旧肿的如猪头一样,几日不见好转。

    而同在此间的,却是那个蒙人的男子。

    “大都督,不日大明太子便要路过信州,你可要做好准备啊!”

    “殿下放心,下官不会误事的。”

    这男子道:“还有,你要在城中张贴画像,通缉那个光头人,逼迫他不得不与我们合作。”

    提起王小十,大都督眼中仍旧伴有着惊恐之色。

    男子道:“怎么?你怕了他了?”

    在这男子面前,“铁疙瘩”不敢有任何放肆。此人年纪虽轻,却是北元皇室,且已接管了漠北各族,是真正说的上话的人。“铁疙瘩”将一身前途,都放在了此人身上。

    “大殿下放心,若抓到那人,我一定将之碎尸万段!”

    男子道:“不可!此人留有大用。我要让他,去亲手刺杀大明太子!”

    “铁疙瘩”急了。“大殿下,不是让我去吗?而且唐婉姑娘……”

    唐婉,就是昨夜那个娇媚的女子。“铁疙瘩”之所以会为蒙人效力,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她。

    “你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女人!”才训斥了一句,连夜赶路的胖子到了。

    “大殿下,大都督,湖上传过了话来!说、说……”

    “说什么?”

    “说是王小十未死,而且不日后就会去到湖中水寨!”

    王小十当然未死。一个人若是死了,还会领略到湖上的风光吗?

    答案是肯定的!

    王小十已经登上了郎康山的水寨,就跟随着昨夜的那艘货船。直到他真正的登上了岛,船上之人才发现带回了这么一位。

    一步一步的登高,王小十只身入贼窝,却没有任何的惧怕。他的心底,反倒是有一种激动之感,一种亲切之感。他恨不得一步便跨到山顶,见到自己的这位“老朋友”。

    二十年的光阴,物是人非,王小十终于要见到当年之人了。无论他当年与白不信是恩、是怨,总归他们是当年的故人。从彼此的身上,都将能看到当年的痕迹。那是白不信不愿意回想,而王小十也不愿面对的一切。

    可那又切实存在,无法忘怀。

    而后,王小十被船送到了湖心岛上,看到了正在钓鱼的白不信。

    今日他的心情很好,一早上湖面平静的很,他已经接连有了不小的收获。

    灵蛇剑就放在他的脚边,就扔在那儿,也没有剑鞘的保护,就任凭湖面的水汽侵蚀,山石磨蹭,将剑身磨蹭出了一道道的划痕。

    可白不信并不在意。他是真的不在意。这柄灵蛇剑此刻在他心底,或许尚不如手中的竹竿来的重要。

    白不信放下了鱼竿,站起了身,扭回了头。“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王小十看着白不信的脸上。他老了,眉毛都已经掉了个差不多,余下的几根却成了枯黄之色。白不信的眼角低垂,脸上皱纹叠着皱纹。

    他仍旧没有胡须。早就听闻,白不信年轻时下身曾遭受过重创,因此不能人道,自也不会长胡须。似他这样的无根之人,总归会比常人老的更快,也更彻底。

    “你怎么会……”白不信也被吓了一跳。因为面前的王小十,仍旧与当年一样,不见丝毫的变化。

    或许,唯一变化的就是他的眼睛。眼神中多了几分饱经沧桑之感。

    “我也解释不清楚。”王小十道:“所以我没敢回去见他们,而先一步到这湖心岛上见你。”

    “也对!”白不信道:“你这幅模样回去,非要吓坏了你的那些老朋友不可。”而他们之间还不能算是朋友,王小十也不怕会吓到他,刚好可以借此看一看自己的容貌会对当年的故人造成多大的震惊。

    “王将军请坐!”两人就这么席地而坐。

    接着,白不信开始讲起了故事。

    “自安丰一战之后,我跟随张士诚部逃回了隆平府。在那里,安稳的过了几年。直到陈友谅战败,朱元璋彻底控制了江西、江南各地,随后兵峰直指隆平府,张士诚被生擒。而我,却顺利的逃了出来。”

    王小十点头。“你一向比旁人逃的更快!”这句活,或许在白不信年轻时会将之当做对自己的轻蔑,进而两人就会动起手来。可如今,白不信却将这话当做是对自己的夸奖,并且还严肃的道了声谢。

    “多谢!”白不信接着道:“灭隆平府后,朱元璋开启了北伐之路,北地再次陷入到战火之中。不得已,我逃窜南下,在鄱阳湖上落脚。”

    “能够跟我在这里落脚的,是当年陈友谅、张士诚的旧部,大家同是落魄之人,不分彼此,不念曾经,只求能有一处存身之地。”

    “可转眼间我们都老了,这湖上成了年轻人的天下。尽管我万般不愿,可这些年轻人也走上了我们当年的老路。”

    王小十听懂了。

    “如今,我已经是个不谙世事的老人,整日只在这湖心岛上钓鱼。要不是王将军你回来了,我也不愿意去想当初的事。”

    “这样也不错!”王小十只能这么说。

    白不信站起了身。“我原本是北地的人,如今在湖上生活了十余年,我钓的一手好鱼,也烧的一手好鱼,更懂得如何吃好鱼。王将军,可赏脸留下来尝尝我的手艺?”

    “好!”王小十也乐得如此。

    朋友、敌人,乃至是世间的善、恶,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的。时而此、时而彼。就像如今,原本当年的两个对头,两个死敌,谁又能想到会有今日促膝而谈的景象呢?

    不止是促膝而谈,他们两个还是有说有笑。

    王小十点燃了柴,却只见烟,而不见火,还是白不信帮忙,才将这火燃起。而后,白不信就忙着打理灶上的一切,将鲜鱼尽快下锅。

    鲜美的滋味很快出来,两人不时大笑出声。

    而离此不远与之相望的郎康山上,却不似这般悠闲。寨主吴奇急的乱转,恨不得去到湖心岛上看看那里发生了什么。

    他在担心,担心自己的父亲十数年不摸宝剑,会败在王小十的手里。

    年轻人总是这样,会将胜负、成败当成是一切。非但自己心中是这样的想法,也会用这样的想法去窥探别人的内心。这岂非是大错特错?

    “军师,你说此时湖心岛上怎么样了?”吴奇问。

    “寨主放心,老寨主虎老雄心在,一定不输那人。只是,此人身份大有来历,怕是对我们不利啊!”

    吴奇道:“怎么说?”

    “寨主,此人极有可能是王小十!”他道。

    “王小十?”

    数日前,寨主吴奇虽不知王小十的身份,却是将当日的一切都告诉给了白不信,也告诉给了这军师。后经过多方衡量,又从白不信当日那怪异的举动中分析出,这人就应该是王小十无疑!

    “寨主,若此人就是王小十,对咱们可是大大的不利啊,需当早日将其除去!”

    吴奇听罢心中犯难。白不信可是曾告诉过他,万不要与这人为敌啊!

    “寨主,我们若不与王小十为敌,他也会与我们为敌的!当年,若不是有这王小十在,朱元璋又何至于会登上皇位?”

    “让我再想想!”

    军师道:“不用再想了。学生早就将王小十会上湖心岛的消息传到了大殿下那里。只是学生没想到,这王小十会来的这么快!”

    “什么?你已经把这消息送出去了?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一下?”

    “寨主,这个消息我们万不能隐瞒,否则定然会引起那些蒙人的不快,我们还要借他们的力才能成事啊!”

    湖心岛上,外人想象的大战并未发生。或者说是尚未发生。王小十与白不信真的是在吃鱼。

    吃过鱼,又喝了碗鱼汤,不一样的滋味却同样透露着鲜美。

    “王将军,能再与你相见,真乃平生最大之快事。不过,我尚有一个心愿,希望王将军能够成全。”白不信道。

    “白将军请说吧。”

    白不信道:“我想再与你一战!当年在安丰,因为听命于张士信,使我没能与王将军痛快一战,这让我遗憾了二十年!”

    “好!”王小十回答的同样干脆。就这样,两人又回到了那湖边垂钓之处。

    那柄灵蛇剑还扔在地上。这已经是白不信当年所用的宝剑了。那柄折损在蒙赤行手里,而今日,将是他所面对除蒙赤行之外,最值得重视和尊敬的对手。一生的对手!

    王小十仍旧空手而立,未选用任何的兵器!

    忽而,灵蛇剑好似从地面跃起,跳到了白不信的手上。

第三百二十五章 大明太子(1)

    从两人严肃对视的那一刻起,这一战便开始了。首先谁也不曾动手,而是互相彼此在观望,通过眼神在刺探对方。而最终,是白不信忍不住了,率先动起手。

    王小十真正与白不信动手仅有一次,就是在安丰的那一次。当日,两人不过短短对碰了一招,就被乱哄哄的人群所打断。也是白不信逃了。

    而今日,两人谁也不会逃。因为他们彼此之间的较量已经不再执着于胜负,而是透露的是一种对于彼此的敬畏。

    虽如此,可白不信这一剑却同样是又快又急。灵蛇剑在他手中刺的笔直,直奔王小十的咽喉而来。

    在当年,白不信出手时,灵蛇剑必定弯转如蛇,好似透露着灵蛇剑法的真谛。

    而经过这二十年的沉淀,他的心更沉稳,眼也更透彻。白不信才真正认识道,这灵蛇剑法的真谛,并不是见剑锋舞动的如蛇一般,而是要令其附有一种如“蛇”的灵气,一种如蛇般的灵动。

    一剑笔直,却赋予了灵蛇剑以生气。这一剑真的如蛇,似一条在暗处潜伏,即将发出死亡一击的灵蛇。

    剑锋笔直,王小十便不知它下一刻会摆动向何处,也当不知该如何闪躲、该如何防御。

    令对方无从防备,甚至无法做出反应,这才是灵蛇剑的真谛。

    眼瞧着灵蛇剑就到了眼前,王小十还是忍住不动。

    忽而,剑锋已经袭向了王小十的咽喉,而白不信也没有任何收手的意思。剑锋上的冷光,真的如灵蛇吐信,好似拂过人的皮肤,令人遍体生寒。

    王小十这时才动。看似是晚了一些,却是在他感受到了剑锋上的寒冷,在确定这寒冷的意味是袭向自己的咽喉时,他才动身。

    如此近的距离,无论是向左右躲闪,只怕都不会奏效。于是,王小十脚下后退,一步、两步,连退了三步,他又与剑锋拉开了一臂的距离。

    突然间,王小十探臂出来,手臂抬起,刚好弥补了这一臂的距离。他的手指,都已经触及到了剑锋上。

    双指乍分又合,手指刚好捻住了剑锋!

    两人开始较力。王小十不松手,白不信则是用力扭动手腕,灵蛇剑打了一道弯,又被两人拉直。若非是上等的铸剑师傅,是不会铸成如此宝剑的。

    “好剑!这柄剑,只怕是比白将军当年所用的宝剑还要高出一筹啊!”王小十开口道,并且撤去了手中的力道。两人心照不宣,这一场比斗已经结束了。

    “当年的也是好剑,可还不是被蒙赤行所断。当年若非剑断了,我也不会活到今天。”白不信也松了手。非但是撤去了手臂上的力道,就连宝剑都扔在了地上。

    “王将军,请!我再请你尝一尝好东西。尝一杯好茶。”

    “好啊!”他们两个人,对吃、对喝,可比要对剑感兴趣多了。

    “呜……”这时候,湖面上传来阵阵的声响,似是沙场上征战的号角。这号角声从郎康山上传出,怕是足以传遍整个鄱阳湖。至少王小十他们身在湖心岛上,能将这声音听的个清清楚楚。

    “有大事发生了!”白不信突然道。“岛上一但出了大事,或是有什么大人物到来,都会吹响这样的号角。”白不信对着王小十。“王将军,请你在这里稍后,我要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他本已不管岛上的事物,可奈何他担心这些后生闹出什么大事情来。或是怕他们把官兵招惹来!毕竟,吴奇最近的动作实在是多了些。

    “好!”王小十点头答应。

    白不信刚要走,却又怕冷落了老朋友。于是,他转身在屋子里取出了一包茶叶。

    湖上水汽甚重,这茶叶被包裹的很严实。“王将军,您请自便。”

    “好!”王小十又答应了一声。

    而白不信离开,到了湖边,远远瞧着,郎康山方向又有数条快船划来。

    白不信虽老了,可眼力还好。当下便看出,船头上为首一人是自己的儿子,也是这湖中的寨主,吴奇!

    船近了,白不信道:“奇儿,你搞的什么鬼啊?”

    “父亲,岛上来了一位贵客。”

    “既然是贵客,在寨中好好招待就是了,何必带到湖心岛来?”白不信不快。来的是儿子的客人,可王小十岂非也是自己的客人?

    “这位便是白将军吧!将军威名,小王当年便有所听闻,却今日才有缘得与一见。”船上站着的,王小十会很眼熟,就是那晚请他饮酒的蒙人。

    吴奇道:“父亲,这位是北元大殿下。”

    “小王方夜雨!”来人跳下了船,与白不信打招呼。

    “蒙人?”白不信当年投身白莲教,后又投降了张士诚,可他打从心底没有瞧得起元廷,更对这些蒙人没有好感。“湖水潮湿阴寒,阁下若无事,还请回吧,免得伤了身子。”

    吴奇在当中面色一时间也不好看。“父亲,殿下是来找王小十的!”

    白不信瞪着自己的儿子。

    方夜雨道:“白将军,王小十的事情,并不是令公子告诉给我的。实不相瞒,本王早知王小十的下落,也曾与他见过面。我们之间,可还有一桩交易未完,所以本王想要借贵宝地与王将军一会儿。”

    师爷也跟着道:“是啊!老岛主,我们身为地主,不能拒客于外呀。”

    “哼!”白不信不过哼了一声。他已经不愿意去想太多的事情了。

    当方夜雨进到屋中时,王小十已经喝上了茶。他万没想到,此人如此的神通广大,竟会在此处找上自己。

    而同时,王小十也越发觉得,自己上湖心岛来是正确的。若不到此,他哪里会发现这其中的联系。元廷称霸中原的野望,始终未绝。

    “王将军,前番不知将军身份,多有得罪,还请将军见谅!”他躬身施礼。“本王自我介绍一下。小王方夜雨!”他有这样一个汉人的名字。他也很喜欢这样简洁又带着诗意的名字。

    “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你还敢来找我?”

    “当然!”

    “你不怕我将你们截杀太子的消息告诉给朝廷吗?”

    方夜雨道:“朝廷?朝廷认为你王将军死了,还赐了你一个三奇王的称号。其余还给过你什么?或许王将军还不知道,关于尊夫人和令郎……”

    “他们怎么了?”王小十心中,毕竟还有牵挂的人。他牵挂自己的妻子,也牵挂着自己的孩子。只不过,他还没想好如何面对他们,如何让他们相信,自己二十年后仍旧保留着当年样貌的事。所以他不敢回去。

    但他心中的挂念一丝不少。

    今天,乍听方夜雨提起,王小十难免想到会是令一方面。“你想用他们母子来威胁我?”

    “王将军息怒,我可从未想过。只不过,我想将他们母子的消息告诉给你而已。”方夜雨道:“当年,王将军在鄱阳湖一战后生死不知,朝廷多次寻找也无结果,便认定你已经死了。而尊夫人……”

    “她怎么样?”

    方夜雨道:“而尊夫人忧思过度,在数月之后只身离开金陵,意在寻找王将军的下落。可最后,却同样失去了踪迹。”

    “你以为我会信你吗?”王小十强做镇定。同时他也知道,方夜雨没必要骗自己。因为这样的谎话,岂非很容易就能被揭穿?他甚至想到,当日彭将军在提到自己妻儿时,那种不自然的目光,如今也能解释的通了。

    “小羽,你怎么这么傻呢?”他心里念着。

    方夜雨又道:“而今,天可见怜,令王将军大难不死,又有这般奇遇。可王将军当年为朱元璋效力,可最后呢?家人在金陵尚且不保,难道将军还看不透吗?”

    “你是说,这些都是陛下做的?”

    方夜雨道:“朱元璋登基之后,连自己的亲侄子朱文正也被免职囚禁,而当初跟随其的将领,乃至是朱元璋自己的女婿都被他杀了。这天下间,还有什么人是他真正在意的吗?”

    王小十心中一寒。早知朱元璋会如此,但他并未想到这天来的这么快。他虽未亲身经历,但听起来便是如此之惨烈。

    “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想让我去帮你们做事?”

    “这一切全凭王将军自己做主!”

    “好,我答应了。”王小十竟然答应了。

    “痛快!”方夜雨也不啰嗦。“下月初七之前,请王将军务必到信州城中相会!”

    走出门外,方夜雨脸上的笑容不见。

    “大殿下,这王小十真的答应了。”

    “答应了!”

    军士道:“殿下不怕他有诈吗?”

    “这个自然!他之所以会答应,就是想贴近我们身边,好知道刺杀的具体细节。”

    “那么殿下还要招揽他?”

    “当然!无论什么样的人,无论是否心向与我,却都可为我所用!”

    “殿下高明!”

    “七月初七?”王小十喃喃自语。七月初七,时间已经又过去了几日,而王小十也始终未曾想到阻止这一切的办法。或者,他该早些到信州城去,知道了行动的具体细节,才好动手!

    而信州城,还另有老朋友等着他!

第三百二十六章 大明太子(2)

    信州城,王小十已经到了信州城。还未进城门的时候,他便觉得身后有人在跟踪自己。那人跟踪的技巧很是高明,王小十数次都没能摆脱掉他。

    当然,王小十更为高明。只怕现在,这背后之人也不知道自己被发现了呢!

    想来,这又是那方夜雨的杰作。在进城之前,王小十就想到了这点。可他同样也没做任何的伪装。在一个如此聪明的人眼中,任何伪装都是多余的。索性,王小十就大方一些,在城中想吃便吃,想喝便喝。到了晚间,也自然找好了住处。

    一路上,王小十何止是数次想过要揭发方夜雨的阴谋。可现在,朝廷派兵驻守信州的大都督都已经被他们收买,难保这当地的官员就不会与他沆瀣一气。所以王小十不能去找任何人举发什么。

    当然,他也不能去到金陵去。这一来一回,时间也来不及。一切,都需要他自己解决。

    当夜,王小十仍旧无眠,可这却并不法妨碍他保存体力,以待后面未知的险恶。

    闭着眼,他仍旧能够感觉到身边那个“小尾巴”的存在。而且那人就离着自己不远,时刻都能够注意到自己的动向。甚至于,王小十若是凝神集中精力,好似挥手间便能将那人抓取过来一样。这种感觉是如何的奇妙。

    王小十闭着眼,渐渐呼吸平稳,人已入睡。可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他又清醒了过来,甚至还坐起了身。

    因为他察觉到,身边跟踪自己那人不见了。那个跟踪自己一整日的“小尾巴”不见了,消失的是那么突然。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王小十从未见过这人,甚至不知他是男,还是女。但王小十能够清晰的感受到,那人的确不见了!

    按说,他奉命跟踪自己,就一定会尽职尽责的守在自己周围。尽管苦、累,他也不会离开。因为那是他的工作!

    可为什么,他离开了,而且离开的如此突然!

    王小十首先想到的,便是他也被人跟上了!而且还出了事。因为即便是精通追踪之术的人,也难免会被人跟上。一山还有一山高,这并不奇怪!

    可随后,那种被人窥探、跟踪、监视的感觉又出现了。

    如此,王小十反倒是放心了。有这么一个出色的人物护卫着,自己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王小十倒头又睡着了。

    可他闭上眼不过又是一刻钟的时候,他却再次惊醒。他是被自己所吓醒的。他感觉有些不对!

    那个躲在暗处监视自己人已经不是刚刚那个人了!

    说来的确是足够奇怪。王小十从未见过那人的面貌,又如何能够确定那人是否是刚刚那人呢?

    他就是能够确定!

    刚刚王小十闭上眼细心的感受,当有一种与那人之间毫无阻隔之感,好似抬手间便能将那人抓过来一样。那当说明,跟踪之人虽精通跟踪之道,但其却并非是王小十的对手。

    而现在,这人只怕身手不在王小十之下。甚至于,还要高过王小十许多。而其若是刻意隐藏气息,只怕王小十都不会发现。可以说,这人就是借此来吸引王小十!

    这是什么人?想要见自己,却又不现身,来以这种方式告诫自己吗?

    王小十起身,从窗户飞身出去,奔向那个方向。

    而王小十一动,那人也跟随而动。说来很怪,王小十单凭对于那种高手相息的感觉,便能探知这一切。

    追出数里,城中人烟渐似繁华,可王小十却仍旧紧“盯”那人不放。一直到进了处宅院中,王小十才真正贴近了这人。

    那人就站在院中,背对王小十而立,神秘感依旧。

    当他身子半转过来,那种熟悉之感更胜。王小十激动的手都有些颤抖。这才是当年的老朋友啊!

    “你怎么来了?”王小十问。

    这人乍见之下,眼底的惊诧是瞒不过王小十的。随之,王小十苦笑道:“没想到吧?”

    “没想到。”他道:“真不知道,如果陛下见到王爷这幅样貌,该做如何想法?”

    “王爷?”

    他道:“陛下早就敕封你为三奇王,我不称王爷又该称你什么?”

    “也对。只不过,这称呼我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

    “总会习惯的。”

    “你怎么来的信州?是不是跟随太子来的?”王小十问。

    “非但是太子,就连陛下也来了!”

    “大帅?”王小十仍旧是当年的称呼。“不是说太子南巡吗?”

    他道:“陛下也来了。我本跟随在陛下身边护驾,却是京城中有人传过了消息,说是在信州发现了你王将军的踪迹,所以陛下派我暗中前来打探!”

    两个人并肩进了屋子。这是他在信州城中落脚之地,他便是在此等候了两日。

    “闲话少说,我在信州这里有了发现!”王小十将方夜雨的事情都告知给了他。而随后,两人对此稍作商议,由这人将一切传达给朱元璋。而王小十则是继续留在信州城,以应对不测。

    王小十又道:“还有,你今晚擒下的那人在哪?”

    他道:“我把那人杀了!”

    “你把他杀了?那极有可能是方夜雨派来的人,你把他杀了,我怎么去跟方夜雨说?”

    他道:“他不是什么方夜雨的人,而且他该死!他是锦衣卫中的人!”

    “锦衣卫?自己兄弟!”

    “现在的朝局复杂,锦衣卫中也是如此。所以,王将军在此不单要防备方夜雨的人,更要防备自己人才好。”他嘱咐道:“那样,你才能活下去!”

    不过他又道:“但我相信,你会活的很好,比任何人都好!”

    他这就要离开。

    “等等!”王小十却是叫住了他。“小羽她真的是……”王小十见到他点了点头。“还有朱文正?他真的被大帅……”

    他又点了点头。王小十已经知道,他便没必要瞒着了。

    “为什么?”

    “人总是有无奈的时候,天下间,也并不是任何事情都能说些出为什么。”

    “可……”

    “好了,我要走了。你多保重吧。希望早日在金陵见到你。”他说了,说完也就走了。

    王小十就看着他离开。这里是足够安全的地方,王小十大可以在这里睡一个好觉。而明天天明之后,他就要去找方夜雨,去与他商量大计,去“与虎谋皮”!

    与虎谋皮,那是何等刺激之事?王小十何尝没有做过这样刺激的事啊!可这一次,他仍是有一种近乎于亢奋的紧张之感。因为这次行动,会让他见到许多当年的老朋友。

    这就好似一场猜谜的游戏。在未曾真正揭晓最后的谜底之前,谁也不知道那会是怎样的惊喜。今夜王小十虽见过了这人,可他又怎么会想到,当年的其他老朋友都变成何种模样了呢?

    他更要去亲自问一问朱元璋,他为何会走到今天这步。他的皇位之下,又有多少的无奈而不能对人言呢?

    这一夜很快就过去了,王小十主动找上了方夜雨。他不知方夜雨在何处,就只能去到都督府。

    都督府中,他见到了“铁疙瘩”。而今,他脸上、身上的肿胀已消,可淤青未去。“铁疙瘩”见到王小十的时候,他目光中自然而然的露出了愤恨。可随着王小十对他的一笑,铁疙瘩好似见到了世间最恐怖的面容,而露出了退却之意。

    或许,是这笑容让他想到了当晚,他被王小十狂打的场面。

    “大都督,那位还在吗?”

    “在。”铁疙瘩现在就像是个客栈中,新来的小小店伙计面对客人一般拘谨,还哪有大都督威风八面的样子?

    “本王在呢!”方夜雨在屋中,而王小十也进了屋。屋中不只有他们两人,还有那个姑娘,那个叫做唐婉的姑娘。

    “婉儿见过王将军!”

    “不必多礼了。今日我来……”

    方夜雨道:“今夜王将军到此,自然是为了我们的大事。初七那天,太子将微服到信州城来。到时候,我们就在城中动手。”

    “怎么动手?”

    “初七那天,信州当地的官员会陪同太子在登贤楼上宴饮,观看城中景色。到时候,大都督也会陪在身边。不过他不会出手帮你!”

    王小十道:“这么说,一切都要看我自己的喽!”

    “当然,即是合作,我们也会出力的。当地官府,会在城中暗地介护,而这些人我都会帮你解决。至于太子身边跟随的高手,就需要你来对付了!”

    王小十问:“太子身边会跟随有多少人?”

    “不知道。”

    “不知道?”

    方夜雨道:“我们如果知道,也就另选旁人动手了,而不会劳动你王将军了!”正因为不知道太子身边的防备如何,所以他们才特地来请王小十。因为只有像王小十这样的人,才能够完成这种常人难以完成的任务,才能够躲过这些未知的危险。

    “好!不过,我要人带着我去看一看登贤楼上的一切。”王小十道。

    “好,我让……”

    “我要她!”

    身边有一个美女陪着,人的心情总会好很多。说不准到了初七那天动手的时候,王小十的动作会更快上几分。

第三百二十七章 大明太子(3)

    登贤楼的确很高,足以将信州城尽览眼底。顶楼不过一间,一张桌案,数张椅子。

    “初七那天,大明太子就会在坐在这张桌案旁。”唐婉道。

    “我该怎么上到这楼中呢?”

    唐婉道:“我想,王将军自会有办法的。”

    “你好像很信得过我?”

    “我没理由不相信你。”

    “那么你相信我的理由呢?”

    唐婉道:“因为你是我见过的,最不同的男人。”

    “你见过很多男人?”

    唐婉道:“当然,我就连大明太子都见过。”

    这一下,王小十可真的吃惊了。既然方夜雨能够安插人手在太子身边,又何必舍近求远,偏要在信州这里刺杀太子呢?

    难道说,是怕唐婉刺杀太子,而自己也会深陷其中?

    不会!王小十见那方夜雨不过数面,却看出了他心中那枭雄之态。似他这样的人,绝不会因为怜惜一个女子的生死,而放弃大好的机会。

    王小十笑道:“你会见过太子?”

    “你不信?”唐婉道:“太子也是人,是人便要行走在这世上,便要与人接触。除非,他能受得住独自一人的孤独寂寞。”

    被迫孤立的感觉,那的确很痛苦。

    他们之间说的已经够多了。王小十还从未与一个彼此陌生的女人聊这么久。

    当然,从唐婉的口中,王小十也探听到了许多。至少让他知道,在太子身边也已经有了方夜雨安插的人手,看起来他们对这次行动预谋了许久。

    只是王小十还不清楚,他们为什么会选择在信州动手。

    下了登贤楼,街上好似凭空多出一堵墙。

    “铁疙瘩”正在这里。他的双眼中状若喷火,在盯视着王小十。而后,他一步步的走进。

    “那晚不算,我们再来过!”铁疙瘩道。

    “你说什么?”王小十问。“你还要与我动手?”

    铁疙瘩点点头。他简直就如疯了一样。

    王小十道:“我不会与你动手的。”

    “为什么?”

    一个人若是懒得动手,是不会有为什么的。可看铁疙瘩的样子,今日王小十要不说出个理由,他是不会罢休的。

    王小十只好道:“你若想动手,就等初七过后。我怕与你动过了手,会耽误事情。”

    “你如果输了,我会代替你,去上登贤楼!”他看向唐婉。而唐婉仍旧在王小十身边,甚至还更贴近了几分。

    王小十懂了。“你是想让她陪着你上登贤楼吧!”

    特疙瘩是一个容易冲动的男人,尤其是在见到了如唐婉这样的女子之后。

    而唐婉这样的女人,永远都不会怕惹来麻烦。因为她身边总是遍布着麻烦,男人会为了她而争斗,女人会为了她而嫉妒、愤恨。而拥有她这般美貌的人,也很乐得旁人对他如此。

    “你真的喜欢她?”王小十道。而且,他的手拉过了唐婉,手臂也搭在了她的肩上。

    就瞧着,铁疙瘩的脸涨红如充血一般。

    接着,王小十却是做出了更为惊人的举动。他的手臂一挥,竟将唐婉推向了铁疙瘩一边。“她是你的了!”

    “你……”铁疙瘩愣住了。唐婉也愣住了。从未有任何一个男人,会表现的如此大方。或者说,从王小十自身所发出的,是对她的厌恶。他恨不得早些摆脱她。

    做完这一切,王小十便独自离开。他不去理会铁疙瘩。

    铁疙瘩这种性格,在王小十看来简直有些小家子气。又何况,王小十本来便不想着与唐婉发生些什么。之所以叫唐婉陪着自己去登贤楼,也不过是想看一看,这唐婉对于方夜雨究竟是个什么样人。

    结果显而易见,她不过是方夜雨大的一个工具。即可用之接近太子,亦可用之拉拢这铁疙瘩。

    可王小十不明白,他们能够如此轻松的接近太子,又为何会选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呢?

    难道这些,与昨夜自己的那位“老朋友”所说的有关?

    这其中必然有所关联,只不过王小十还未探知那其中最为关键的点,将一切都串联其中的关键点。

    当王小十回到落脚之处,却发现屋中已经有人在等着自己了。非但是有人,更有酒、有菜。

    这人仍旧是唐婉。不知怎么的,她能够如此之快的摆脱那个铁疙瘩。

    “你倒是来的好快啊!”

    “公子不喜欢吗?”唐婉道:“那个铁疙瘩可以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动歪心思,却不敢和我那样。”

    “你真是高明啊!”王小十不得不佩服这女人的手腕。能够抓住男人的心,岂非就是女人最大的本事?

    唐婉在斟酒。两个人,自然是两只酒杯。“不要看铁疙瘩如此在乎我,那是因为我在他心中是如此美好。可我若是点了头,这个形象就被破坏,他也不会再如此对我。”

    “你好像很懂男人的心!”

    “在见过你之前,我的确懂男人的心。”那说明她不懂王小十,也看不透王小十。

    王小十不说话。他甚至不知是否该进到屋中去。今夜,这女人分明就是来要自己“好看”的。

    他竟然有些怕了。有些怕这个女人。

    只不过与她在城中转了一日,便惹来了铁疙瘩的怒目而视。若是他们之间再有进一步的接触,还不知要惹来多少的麻烦呢!

    王小十转身欲走。

    可听着唐婉道:“你与太子一样。初时,他也是这样的羞却。但你与他不同,你是一心要走,而他却是欲拒还迎。走的时候,也不望偷偷瞧过来。分明要走,却依依不舍。分明喜欢,却又不敢直言。”

    这下子,王小十不想着逃走了。他倒要听一听,从唐婉口中所讲的太子,究竟是何种人。

    “你不想着离开了?”唐婉打趣他。

    她的确是好本事,能令王小十甘心留下,能猜透任何男人的心。

    “你说的大明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个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

    唐婉道:“我若说与他只是君子之交,王将军可信?”

    王小十不答。他没办法做出回答。总归,再有几日他便能够见到太子了!

    初七,天气也是出奇的差,黑压压的云,压的人透不过气。若此刻身在登贤楼顶,怕是足够将黑云摘下一朵来。

    这样的天气,王小十担心行动都要取消了。而且,自己那位老朋友也没有任何的消息。

    可太子还是来了!因而行动并未取消。

    正午时分,天下起雨来。雨不是很大,却伴随着雷声。很大的雷声。

    “咔嚓”一声霹雳,王小十上了登贤楼。

    因为太子微服而来,并未伴随着銮驾,所以当地官员虽然在此宴请太子殿下,却也并未将登贤楼封闭,只不过在各层的食客之中,藏了许多官府的暗哨。

    而最顶上的一层,楼梯处却是有人把守。

    楼中的情况就是如此。

    王小十如寻常的食客一样,到了这里。太子便在他的头顶。时间差不多了!

    王小十向着楼梯的方向接近。把守楼梯口的两人自然警惕起来。

    这时,王小十却又悄然的退了回去。

    那两个人的警惕性很高,王小十若想悄无声息的干掉这两人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后,王小十抓过了身下的凳子,却是当做武器向着头顶挥去。

    楼板隔的不高,他这一手砸的楼板“咚”的声响。

    周围的食客见了,不过一阵惊愣的功夫。而后,王小十却是如疯了一般,拼命的击打楼板,吓的食客们真的以为他是疯子,而避之不及。

    这时候,把守楼梯口的两人也过来阻止他,是怕王小十打扰了太子和各位大人的兴致。

    “住手!”

    这时候,王小十挤过了人群,暗暗挥拳打向了这两人。

    人群中一阵的混乱,为王小十提供了便利。他的一双手掌,好似两只铁钳,捏断了这两人的喉管。

    人却未死,但也发不出声音,只能在地上打滚。

    楼下如此大的动静,楼上的人当然听见了。自楼梯上又下来两人。

    此刻的王小十,却已经混入到了乱哄哄的食客之中。

    “都不许动!”这汉子喊道。他的口音不是很纯正,有浓浓的关外口音。如此,王小十越发验证了心中的猜测。

    他当再不怀疑,而是全力的寻找几乎刺杀“太子”。

    两个人的身子不过刚闪出楼梯口,王小十就扑了上去。他不管这两人如何,却是一心上楼去。

    “哪里走!”这两兄弟回过头,一个俯下身,脚踏的楼梯一阵晃动。而另一个则是飞身而起,扑向了王小十。

    他们的动作很快,而王小十的动作更快。他的头,都已经伸上了顶楼,见到了楼上的一切。

    就只见,其中一人年轻人青色的衣衫上绣着金色的纹路,虽背对着楼梯口,却一定是王小十今日的目标无疑。

    王小十的动作更快了。他可以在空中二次发力,也可出手间便伤了面前这个男子。两人之间,已经是近在咫尺。

    王小十的动作,远比身后那两个关外汉子所想象的快,也比任何人想象中都要快的很多。他的手掌,都已经搭在那人的后脑上。

第三百二十八章 庐山真面目(1)

    只要王小十的手继续用力,这颗人头便要爆开了。或许是不愿意让飞溅的血液沾染到自己的身上,所以王小十手上虽用尽了力,可这人头却完好无缺,只不过,它已经低垂下来、瘫软下来。面前这人已经死了,死在王小十的掌下。

    即便他真的是大明太子,未来的皇帝,可他也只有一条命。更何况,这人也并非是什么太子!

    他不是太子,王小十早就猜到这一点,所以他下手时毫无顾忌!

    这是方夜雨对王小十的一种试探。若非在前几日,王小十见过了自己的那位“老朋友”,他也不会如此的自信。

    而且,楼下那对兄弟操着一嘴的蒙人口音,也更说明了一切。

    此间死了一人,而席上几位官员却并未感到太过的惶恐,不过眼中有几分震撼之色。他们没有想到,人可以死的这样无声无息。

    王小十也停住了手,而楼梯上的两兄弟也停住了手。他们吃惊的望着楼上,望着王小十。从未有这样的人,能够从这兄弟二人的手底下逃脱。

    因为王小十的动作太快了,已经超过了他们两兄弟对于速度的认知。

    王小十搬过了这人的头,却是连同颈骨“咔嚓”一声,也同时被搬断。眼瞧着此人的瞳孔放大,满是不信之色。他也不相信能有人如此轻易的取了自己的性命。

    “铁疙瘩?”这人就是那位大都督。

    “好!”楼下之人喊了一声好,踏步上来。王小十听出这是方夜雨的声音。“王将军果然是守信之人,下手毫不留情。”

    “你耍我?”王小十不需要装作震惊的样子,只需要让自己此刻的语气冷淡一些就好。“这里不该是大明太子吗?”

    方夜雨道:“你们可以下去了!”

    这些“朝廷命官”如蒙大赦,叽里咕噜的跑下了楼。王小十也已看出,这根本不是什么朝廷命官。一切,都是方夜雨给自己演的一场戏,来试探自己的是否真心的与他们合作。

    若非是先一步见过了自己的“老朋友”,王小十或许就中了他的计策。但现在,王小十应对的很从容。

    方夜雨道:“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我们的目标,并非是什么大明太子,而是朱元璋,大明皇帝陛下!”

    这话更令王小十吃惊了。他脸上的惊诧绝非假装。

    刺杀朱元璋!那将比刺杀太子更难上数倍,数十倍,甚至是上百倍!

    “这很难。”

    “我们知道。所以这十余年间,我们都在策划这件事。”方夜雨道:“下月初七,大明皇帝朱元璋将带着太子游庐山。到那时,才是我们动手的时机!”

    “又是下月初七?”

    “这次是真的。”方夜雨道:“皇帝出巡,仪仗和随行官吏甚多,所以行程不会太快。最快也要下月初七才能到,我们有这一个月的时间准备!”

    今天这场刺杀的好戏,不过是在试探王小十。真正的刺杀,绝对不会如此草率。筹备了十余年,当有具体的计划才是。

    王小十就静静的听着,等着方夜雨说出具体的计划。

    而方夜雨道:“这个计划中,我们将动用整个江西的人手,那是我们多年苦心经营的结果。而这其中,你的戏份才是重中之重,旁人不过是稍作配合,而你才是真正动手的那人!”

    “我要如何动手?”

    “时候还早呢。”他不想说。至少,在真正动手之前是不会告诉给王小十的。“时候还早,你可以去到都督府上吃些东西,喝几杯美酒,或是睡上一觉,甚至可以找几个姑娘。”

    “我不能离开都督府吗?”

    “最好不要!”

    王小十道:“可我偏要离开!我不仅要离开都督府,而且要离开信州。”他好似在借此表达自己的不满。

    王小十被方夜雨骗了,搞了这么一场假刺杀,若是他不借故发泄一下,反倒是显得假了几分。

    方夜雨却也不拦着,就任凭王小十这样的离开。

    他走到了哪?他又能到哪去?天下之大,无家的人岂非处处是家?

    他非但是无家,竟连朋友也没有。

    不,他还有一个朋友。一个曾经算不得朋友,可而今却成为了朋友的人!

    王小十离开了信州城,去了鄱阳湖。仍旧是寻了好久的船,才去到了湖心岛。他人直接进了湖心岛,去找白不信。这个曾经的死对头,而今却是王小十孤寂之刻,最先想到的人。

    他就住在了湖心岛上。白天陪着白不信钓鱼,晚间两人喝酒、吃鱼、饮茶,谈论武学,过着“世外高人”才有的日子。

    平静,一切都归于平静,王小十才发现这湖心岛的确是个好地方。远离喧嚣。而最重要的,是方夜雨同样可以找到这里。王小十在湖心岛上能够寻觅到一丝清静,却又不会离着方夜雨他们的阴谋太远。

    这岂非正好!

    五日后,方夜雨找上了他。

    来的是唐婉,她仍旧是那副优雅之态。当她踏上湖心岛的时候,王小十便感觉到了。

    所以王小十快步出来,才避免了惨剧的发生。“住手!”

    白不信的钓线就绕在唐婉的脖子上,纤细的钓线如灵蛇剑一样,可以绞断任何人的脖颈。

    “下次若你要到湖心岛来,请大方一些,不要这么偷偷摸摸的上岛!”白不信继续去钓鱼。

    王小十道:“我这位朋友就是这样子!”唐婉上岛来,也不见乘船,就似突然出现在了岸边。

    这湖心岛就是白不信的家。无论是谁,突然冒出个陌生人在自己家里,身为主人都会添几分不快。

    王小十两人进了屋。

    “下官唐婉,拜见王爷!”唐婉突然道。

    王小十扭回头,没有说话,就单只是瞧着她,等着她解释这一切。

    唐婉道:“下官唐婉,隶属锦衣卫北镇抚司,于洪武七年暗入江湖,潜伏在北元大殿下方夜雨身边。”

    王小十仍旧不说话。接着,便见唐婉取出了一块腰牌。

    这还是当年的样式,只不过做工更为精细而已。“王爷该相信我了吧!”

    “起来说话!”

    “谢王爷!”唐婉站起身。“王爷,按照方夜雨的计划,当是在本月二十三那天,在庐山上动手。”

    “不是说下月初七吗?”

    唐婉道:“那都是假话。方夜雨此人,虚虚实实,难以令人琢磨。今日我来,为的就是向王爷传达正确的行动日期。”

    “说下去。”

    唐婉接着道:“本月二十三,陛下将在庐山上祭拜天地。到时候随行的重臣都在,而方夜雨会将手下的人扮成那些官员的家仆。而王爷您,会被方夜雨安排去刺杀朱元璋!”

    “然后呢?”

    唐婉又道:“而实际上,王爷并非真正动手的人。方夜雨之所以会选中王爷,是要王爷您去对付朱元璋身边的那柄刀!”

    “哪柄刀?”

    “曾经的南刀王,王弼!”唐婉道:“王弼作为陛下的贴身护卫,也会在祭台上。而王爷您会第一个出手,到时候王弼的刀必然会砍向你。而后,方夜雨的人才会真正出手刺杀陛下。”

    王小十听得懂。“方夜雨另外安排了人出手是吗?”

    “是的。方夜雨就安插了人手在陛下的身边,可我却不知道是谁。方夜雨素来谨慎,就连我也不完全信任。而最初,用来吸引王弼出刀的人会是那铁疙瘩。因为只有他的一身硬功,才有可能在王弼的刀下支撑过两招。而如今有了王爷您,所以方夜雨就果断舍弃了那铁疙瘩。”

    算起来,还是王小十害了他呀!

    不过从这其中也可看出,方夜雨是一个分外果决之人,该舍弃时便绝不犹豫。此人日后必定是朝廷的大敌!甚至于,溃逃回漠北的蒙元残余,也将会在他的带领下重返山河。

    唐婉道:“方夜雨乃是北元罄尽全力所培养出的下一代。而他师父,也是王爷您的老熟人之一。”

    王小十不用她说,也该当想到了。“蒙赤行!”

    “没错!”

    虽然王小十没有见识过方夜雨的武功如何,但他的这份胆识、心机却太过的出色。能够培养出这样的弟子,其师也必然是人中翘楚。除了蒙赤行还有谁呢?

    “当年,徐帅领兵北伐,罄尽二十万兵力,兵峰横扫大都。而蒙元虽败,可元顺帝却被蒙赤行他们兄弟与元廷大内高手合力救出,逃回了漠北。后陛下也曾两次派兵进入大漠,却仍旧清剿不利。”

    “别说了!”王小十的心,一下子被带到了当年,好似正经历着当年的一切。“蒙赤行不会参与到这次任务当中吧?”若是那样,只怕将是一场生死之间的大决战。

    “应该不会!”唐婉也不清楚。

    日子已经近了,王小十也随之动身。与唐婉两个人。而白不信好似舍不得他这个老朋友一样,却是亲自划船送了又送,直到将两人送出了鄱阳湖为止。

    白不信很久不曾出过鄱阳湖了。这次是为了王小十,为了他一生的朋友,眼下唯一的个朋友!

第三百二十九章 庐山真面目(2)

    庐山,又名匡山,主峰叫做汉阳峰。而今,汉阳峰上已经被列为了禁地,正在建造祭台,预备皇帝祭天之用。

    历代帝王祭天,多在泰山之巅。而在唐时,也曾在武当山上行祭天事宜。而今朱元璋选在此处,也多有故地重游之意。

    王小十也跟随上了山,就跟着这些修造祭台的工匠们一道进的山。可见,那方夜雨也却有些势力。

    上了山,王小十每日并不需要作什么,只在山上闲逛便好。也不知方夜雨给他安排的是何身份,总之这些工匠乃至是山上守卫的兵丁见了他,都纷纷点头示意。

    王小十就在山上住了下来。这一天,已经是二十三!

    方夜雨做事,似真似假,令人琢磨不透。二十三上山,而真正动手的时间仍旧是下月初七!

    …………

    船行于江上,浪花蹿腾的很急,船行却并不快。因为船是逆流而上,今日又无风势可借,自然要慢上许多。

    这是一艘官船,明灯高悬,照耀着整个江面。

    就在波涛与天际交接之处,一张孤帆半悬,正在与大船迎面驶来。那好似离群的孤雁,说不出的寂寥之感。

    当两船近了,会看到那孤帆下,是一张娇媚的容颜。

    来人的船直直迎上了官船。大船若不闪躲,小船必会被撞个粉碎,无论船上之人是何等的身份、样貌,也免不了去做鱼虾的养料。

    可大船却并未停,小船也行的极快。

    却是在两船相遇之际,小船突然一个转舵,让开了船道。同时,船上的姑娘也飞身跃起,登上了官船。

    这船身上也有许多人,却想从未见到这姑娘一样,继续忙着各自该忙的事情。而姑娘轻车熟路,一直行到了船舱。

    “你来的晚了些!”他在等她,一直在等她。

    “难道我不值得你一等吗?”

    男人道:“不敢!”等一个女人,这本身就是男人的义务。况且……

    “就连太子殿下都甘愿等你,我又如何等不得?”

    “太子殿下可在?”

    男人道:“在两日后!”这话岂非很怪?但姑娘听得懂。“你是说,太子殿下落后你两日的路程?”

    男人点头。“有什么发现吗?”

    “他的确是王小十!”婉儿道。

    “哦?你没见过王小十。”

    婉儿道:“但我确信那人就是王小十!”不单因为白不信的关系,更因为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男人。如王小十般出色的男人!“所以我来的晚了一些。我一直都和他在一起!”

    男人无动于衷,这是对婉儿最大的伤害。

    婉儿又故意道:“他是我见过,最有气魄的男人!”

    “呵!”一声冷笑。“这话,你怕与太子也说过吧。还有方夜雨。或者,你还和许多人说过这样的话!”

    唐婉一时气愤不过,从身上取出短刀,便向着男人刺来。

    “你怎么不躲?”

    “你怎么不刺下来?”

    “哼!”唐婉冷哼。她无论是刚进来时的那种娇媚,还是后来被这男人嘲讽时的嗔怒,又或是此时无所谓的冷哼,都有一种引人迷醉的美。

    这男人同样是个男人,也懂得欣赏她的美貌,却从来都不会对其露出惊艳的目光。他的心,就仿若一块石头,仿若一座山,永远也不会为这温柔的力道所打动。

    唐婉放下了刀。“方夜雨将一切都准备好了。”

    “我知道。”

    “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没有。”

    “那我就走了!”

    “等等!”他还是叫住了她。“你小心些。”

    当姑娘走了,他才退去了这冷酷的面庞,而神色中透露出了懊悔之意。他问自己:“毛骧啊、毛骧,你怎么就张不开口呢?”

    他就是毛骧,锦衣卫指挥使,朱元璋仰仗的左膀右臂,他是拳、是刀,是凌驾于大明律法之上的人!

    没人知道他与唐婉的会面,也没人知道他与唐婉的关系如何。

    庐山上,王小十在屋中枯坐。天色已经黑了,一天又结束了。山上的祭台建造的差不多了,工匠们不需两日便可下山去了。而王小十却要想办法留下,一直留到初七那天,皇帝登上汉阳峰的时候!

    这对于王小十来说并不难。

    …………

    初七这天,王小十就藏在祭台下。当山上鼓乐声声,王小十却连呼吸都停住了,整个人就如一块石头,一件死物埋于祭台之下。

    足足一个时辰的功夫,鼓乐声住,皇帝与随行的大臣上了山。

    接着,不知是什么人,在诵读祭文,又占去了半个时辰的功夫。

    最后才是天子进香,祈求上苍风调雨顺。而这时候,王小十的一双眼睛才真的睁开,从一块石头变为了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就感觉到,一双龙靴踏在了木质的祭台上,踏的祭台咚咚作响,而这双腿也似有几分颤抖。

    这时候,脚步正走到王小十的头顶。

    突然之间,祭台坍塌,在下面窜出了一人正是王小十!

    人在半空,王小十还未等朝这人出手,却是一道伶俐的刀光跟来,直冲王小十的眼底。雪亮的刀身映着晨光,王小十的眼中什么也瞧不见了。

    就只见一片绚烂。王小十凭借着对于危险的感知,而出手阻挡。

    他的肉掌拍在了刀身上,带过了这一刀。

    忽而,另一道刀光又起,接二连三的光芒闪耀,更是刺的人睁不开眼。这刀光忽左忽右、或东或西,好似有十数人同时在围攻自己。但王小十清楚,真正出刀的不过一人。

    一个人,一柄刀,却仿若是一处密集的刀阵,足以将人切割成碎肉。

    王小十身在其中,双手或掌、或拳,身子或闪、或避,在这刀光丛中游走。

    终于,这一波快刀被其一一闪过,对方的攻势减缓下来,而王小十趁机冲出了那光芒的包围,一双手掌拍了过去。

    王小十的眼睛仍被那光芒刺痛,可手上却已经牢牢的抓住了一物。

    许久,亦或许是片刻,王小十睁开了眼。眼前,是一张脸,两人之间,是一柄刀。刀柄握在对方手里,可王小十的手却已经夹住了刀锋。

    对面笑了!“王将军果然是王将军。前次在信州城没能与王将军交手,今日总算是得偿所愿了!”

    他同样姓王,朱元璋的贴身护卫,当年人称南刀王的王弼。前番在信州城,也是他夤夜去见了王小十!

    却见四下里,也已经战成了一团。王小十动手,就好似一个信号,将方夜雨埋伏在山上,以及众位大臣身边的人手都吸引了出来。

    这一切是方夜雨的阴谋,却被王小十悄然的利用了。或者说,是被朱元璋所利用了!今日的庐山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大明皇帝,不过是王弼在配合王小十来演这出戏。

    刚刚,王弼见猎心喜,是真的对王小十出手了。所以那刀光又快又急,谁也瞧不出假来。难怪他们会上当!

    “陛下可好?”王小十应该改口称呼朱元璋为陛下,而非是昨日的大帅了!

    王弼道:“陛下现在庐山县中,有毛骧带人护卫。”

    而后,山上的争斗结束,方夜雨所安插的这些人手,是战死的战死,落网的落网,可谓一举成擒。只不过在这些人中,却并无方夜雨!

    王小十想到。“方夜雨一定是去刺杀陛下了!”似这样行动的大事,方夜雨岂会不在?除非,他已经看穿了这一切,而另行去找朱元璋了!

    王弼道:“不要担心,这也在陛下的计划之中!陛下就是要借助这次南巡之机,一举消灭鄱阳湖上的水匪!”

    “鄱阳湖的水匪?”

    王弼道:“方夜雨等蒙元残余意图复辟中原,却不敢贸然南侵,就在搅动这些江湖人士与匪类。这一次,袭击庐山是其中的一部分人,而方夜雨正带着鄱阳湖中的那一群水匪,去强攻庐山县了。”

    “糟了!”王小十仍旧觉得不好。这岂非是弄巧成拙?

    “王将军放心,一切都在陛下的计划之中。”王弼道:“我倒是忘了,现在该称您为王爷了!”

    “你不知道,现在白不信也在庐山县!”这却是王小十做的好事。

    他明知今日这一幕是假,朱元璋也不会出现在庐山上。可为防事情有变,王小十特地请白不信帮忙,在庐山县接应自己。

    可他没想到,朱元璋也在庐山县,而且鄱阳湖的一群水匪正在朝其发动攻势。而白不信在那,他该怎么做?是帮着朱元璋,还是该帮着方夜雨,帮着自己儿子的一方呢?

    如此,王小十岂非陷这位朋友于两难之地吗?

    或许,白不信该两不想帮,这才是最好的结果。可他能够眼睁睁看着鄱阳湖上的兄弟被朝廷杀了干净,甚至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死在朝廷的刀下吗?

    这谁也做不到。毕竟白不信并非圣人,不会为了什么民族大义去牺牲自己抚养了二十年的儿子。

    所以,王小十必须赶去,亲手阻止这一切!

    庐山县,离着山脚下尚有十余里的路程。王小十纵然拼了命,也无法在顷刻间赶到。而庐山县中,战斗已经开始,几乎与王小十这里同步进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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