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功成(3)
张定边仍旧立于马上,高出了陈荣一大截,自然要俯视着他。
“张定边,虽然你身为大元帅,可谁让你同我这样拒马回话。”陈荣能不气吗?论亲疏,陈荣与陈友谅是同宗,论战功,陈荣自诩不下于张定边。因此对于张定边这个大元帅的身份,他是素有芥蒂。见张定边不搭话,陈荣便对王小十使了一个眼色。“侄女婿,带人走。”
“谁敢!”张定边道:“本帅将领,将这奸细押回受审!”今夜闹了这么一出,张定边若不能将胡定邦带回去可就真的是前功尽弃了。他非但要将其带回去,更是要严刑敲开他的嘴,挖掘出他与王小十之间的秘密。
“张定边!今日是我侄女大喜的日子,你竟敢如此!”陈荣也绝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越是性子孤僻,终日里沉默不语的人,便越是不好说话。这样的人一但固执起来,是九头牛都无法拉回。
今天,他算是与张定边杠在一处了。“张定边,我心情好时称你一声大帅,你可被把我热火了!”
“放肆!”张定边身子从马上跃起,如鹰般扑向了陈荣。而陈荣脚下站定,挥拳迎上。
两个人打斗在一处。而另一边,王小十仍旧身处层层包围之中。不过现在,他的意识清醒了不少,不再沉浸在刚刚血腥的厮杀之中了。
“定邦。你怎么样?”王小十抽出空来,这才瞧见胡定邦受了伤。刚刚慌乱之中,王小十一柄钢刀独木难支,难免会有顾忌不到之处。而且,胡定邦为怕王小十受伤,更是数次以血肉之躯拦住了其身后的攻击。如此,他若不受伤反倒是件怪事了!
“我没事!”可他又哪里是没事的样子?“大殿下,切莫误了大事。我的一家老小,就托付给大殿下了!”
“别说傻话、别说傻话!”这一幕何其熟悉。王小十眼珠随着泪珠而转动,顷刻间眼前模糊了,看不清自己身边倒着的是胡定邦,还是当初的霍长卿。他们都这样倒在王小十的怀里,血染在王小十的身上,一时间,王小十分不清这是在哪。
是在江州,还是在当初的宜兴?难道自己身边,总要发生这样的不幸吗?
王小十不懂。并非是他身边充满了不幸,而是这世道本就如此,这本就是一个不幸的世道。
“你撑住!”什么他娘的大事,什么他娘的个宏图大业,远没有一条活生生的性命重要。王小十头脑发热,已决定不顾一切,哪怕是破坏了原本的计划,也要将胡定邦带回去。
“你撑着,我一定带你回去。就算是死,我也要跟你死在一处。”
“不、不能!你不能死。”胡定邦身上来了力气。他推搡了王小十一把,将他的身子推得一个趔趄。而后,胡定邦身子扑向了地上。扑向了插在地上那柄刀!
“定邦……”又一个兄弟,就死在自己的面前,刀锋插在地上,而胡定邦就以自己的脖子从刀上抹过。刀锋割开了他的皮肉、割开了他的动脉,更割破了他的喉管,整个脖子都险些被切下。
鲜血喷得到处都是,街面上、兵卒的盔甲上,还有王小十的心上。
“啊……”王小十快要崩溃了。当初的老兄弟已经不多了,能为之亲近、信任的便更少了。花云不在了,现在胡定邦也去了。还有霍长卿、陆远……
这都是他们的血,才换回了今天的自己。
“张定边!”王小十站起来。他真的站了起来,手里就提着那柄染血的刀,染着胡定邦的血、他的命。
王小十疯了,如疯了一般扑向了张定边,长刀卖力的砍过去。
张定边刚刚才和陈荣对拼了一击,反过身来便又躲开王小十的刀。进而,两人在街面上缠斗起来。
王小十拼起了命,出手全无招法,总归是张定边躲向哪里,他的刀便随之跟到哪里。而且每一击都是大力。
队伍中,有人为张定边递过了一柄腰刀,两人便手持利器在街面上打斗。
陈善儿被吓得呆了。许久,他才想起派人去通知父亲陈友谅。“陈叔叔,你快想办法拦住他们!”他身边就站着陈荣这么一个大高手,却也无可奈何。
若是旁人,陈荣自当能够将其拦下。只可惜,其中一人是张定边,天下勇武无双。而另一个是王小十,双眼通红拼上了性命,连陈荣也不敢随意插足进这两人之间。
开始时,张定边还让着王小十几分,手上力道有所收敛。而随后,见王小十越打越疯,他也不好继续留情。手上力道加巨,王小十同样大力,两柄钢刀在相撞的瞬间折断。
张定边与王小十各自握着半柄断刃,互戳向对方的胸膛。这一击,两人都将生死放在了身外。
“不好!”连陈善儿都看出情况不妙,陈荣又岂会看不出呢?而不同的是,陈善儿只能如此看着,可陈荣却是动了起来。
他身子在地上仍旧快若游鱼,当先便插身在了张定边与王小十之间。背对着张定边,却面向王小十。
王小十用尽了大力,无论面前的人是否张定边,他也无法收手,一柄断刀只能是插向了陈荣的心窝。
而突然之间,陈荣双手合十,如老僧入定一般。而其合十的双掌之间,却是牢牢夹住了刀锋。半截刀锋的前端已经穿透了他的衣服,紧贴着他的皮肉。可随之,王小十手中的力道却已经尽了。
而其身后,刀锋同样如此。贴着他的后心,却连衣服也不曾刺破。
如此当看出,张定边比之王小十武力更盛。大力之下,王小十尚且不能将张定边如何。而张定边呢,大力之下,却仍旧能够临危收力。这份技巧,当是在铁血中滚打出来的。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张定边道。这话不是说给王小十,而是说给陈荣的。
“我当然知道做了什么。”陈荣道:“我知道你一定能够收回这一击。”
“若我不呢?”
陈荣道:“你可以试试!”
“好!”张定边却将手里半截的刀锋掷在了地上。
陈荣若不拦下王小十这一击,可能张定边会伤在这一刀之下。而王小十呢?必然无法活命。他看的清楚,所以才横插一手,接下了王小十的一刀。而陈荣也笃定了,张定边会将那一刀收回,因而才敢不加防备的以后心对着张定边。
王小十手上抖了两抖,却也无法将这断刀抽回。
“住手!”陈友谅姗姗来迟。街面上的兵将见了,无不单膝施礼。“大元帅,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臣连夜带人捉拿奸细,谁知道大殿下执意庇护奸细,所以才动起了手。”
陈友谅道:“没有孤王的命令,大元帅你怎么敢冲撞大殿下!那奸细在哪?”
“回陛下,所谓奸细,已经自杀了。”陈荣跟着道。他不会偏帮张定边,却也没有为王小十辩解。
“大殿下,你有何话说?”
王小十冷静了几分。那柄断刀,也被陈荣接了过去。“岳父大人。这人不是奸细,乃是我父王派来的。上次和兵玉山的消息,就是他扮作卖货郎送给我的。”
“胡说!”张定边道:“现在人死了,由得你颠倒黑白便可以吗?”
“难道人死之后,就只能由着大元帅你构陷吗?”
“好了!”陈友谅道:“这件事情仍需详查。大元帅,让人都散了吧。”
“陛下!”王小十道:“大元帅屡次怀疑我的身份,想来和兵之事已如泡影,小侄也无脸再在和州待下去了。如此,小侄便告辞。索性今夜事有挽回,公主名节尚在。”
“你……贤侄……”
王小十在逼迫陈友谅。他听其话中的意思,仍旧是想将大事化小。可若如此,张定边仍旧这么捣乱下去,该到什么时候才算是个结束。所以,王小十扬言要取消和兵之约,离开江州,更是连婚事都作废了。反正自己又没入洞房!事情都是你陈友谅的人搞出来的,你就干脆吃点亏认下吧!
陈友谅左右为难。一方面是自己的老兄弟张定边,而另一面是自己的女婿,更是张士诚部请来的外援,真是让其左右为难。
“陛下、大元帅,在下告辞了!”王小十一抖染血的袍袖,便要离开。忽而,他却又停住脚步,折返回来。
王小十抱起了胡定邦的尸体。“我带你回家了!”
“要走可以,将尸体留下!”张定边不适时宜的又站出来。
“大元帅,今夜你还嫌闹得不够吗?”陈友谅道:“传令,暂时剥夺大元帅帅印,江州内外兵权交于陈荣接管,张定边闭府反省,无旨不得外出。”
“陛下……”张定边未曾想到,陈友谅会如此的绝情。“臣可是一心为了陛下啊!”
陈友谅不理,扭头便离开了。陈善儿瞧着,却没有追上,而是朝王小十去了。
陈荣不知何故,暗暗摇头离开。只余下张定边,站在街上凌乱着。他想不通,怎么事情就到了这个地步?
自今夜后,江州城再也没有质疑王小十的声音了。
第二百七十章 埋兵怀玉山(1)
“妹婿!”陈善儿追了上来。他这性格不似陈友谅的儿子,为人太过和善了。亦或者,是因为王小十取了他妹妹的关系吧!“妹婿,妹妹还等着你呢,你这是做什么去?”
喜事本该人人高兴才对,可今日这么一闹……
“我已经不是你的妹婿了。”王小十只顾抱着胡定邦前行。没有目标,更不知该去往何方。直接回到金陵城去吗?
陈善儿道:“你这说的什么话。刚刚你走之后,父王已经处罚过大元帅,剥夺了帅印,令其反省在府,无旨不得随意外出。”
“哦?”王小十真的没想到,陈友谅会因为自己而如此惩罚昔日的老朋友。看起来,陈友谅已经完全信任了自己张仁的身份。只不过,这份信任,是以丁普郎和胡定邦的命换来的。彼此之间是得是失,真是不好说啊。
王小十站住了脚。
陈善儿又道:“妹婿。不瞒你说,从小到大,我就未曾见过我父王对大元帅发火。如此也可见到,父王是信任、在乎你的呀!”
他扭回头看向陈善儿。便见对方猛的冲自己的点头,其意自然是劝自己不要意气用事。
王小十又哪里是在意气用事,分明就是在借此逼迫陈友谅,而免除张定边的这个麻烦。而今听陈善儿的话说,张定边已经被关了禁闭,自己的危险算是解除了!
他的喜悦险些表露在脸上。“如此一来,自己岂非静待和兵便好了!”
“所以啊,妹婿你千万不要记恨父王。他也有难处。而且大元帅这人,性子执拗的很,九头牛都拉不回。不过,他却是一心为了父王好,你也不要记恨他。”
“不会。”王小十道:“我要带我这兄弟回家去!”
“妹婿,隆平府千里迢迢,你怎么能将之带回去呢?”
“我……”
“我有办法。”陈善儿道。他带着王小十到了浔阳江畔,又命人安排了一支竹筏,上边铺就的都是柴草,柴才上又是白绫。沿岸上,有军士撒冥钱开路。王小十抱着胡定邦的尸身,将之放在竹筏上。点点血迹落在其身下的白绫上,如梅花。王小十的泪又落在这梅花上,令它染成了一坨殷红。
“大殿下!”陈善儿递过了一支火把。“送您的朋友上路吧!”他当猜出,能令“张仁”如此紧张其生死,当不是一个寻常的送信之人,该是他的朋友。只有朋友,才能让“张仁”陷入如此疯狂之态,不惜与张定边当街短兵相接。
王小十接过了火把,将竹筏上的白绫、柴草点燃,另有军士撑着竹竿,将竹筏顺江送走。“定邦,你若在天有灵,就魂归家乡吧!”
这是生人对于逝者的敬畏,也是王小十对于心中亏欠的稍稍弥补。只是借此希望,胡定邦的尸骨化为灰烬,能够顺江心激流,飘回金陵去。那才是真正的根,是王小十他们的根!
陈善儿想法子劝解他。“妹婿,斯人已逝,可活人还要继续走下去。回去吧。我妹妹在等着你!”
自这一刻起,陈善儿感受到“张仁”是个重情义的人,一个真性情的汉子。但他不希望,因为“张仁”心底的悲切,而使得妹妹新婚之夜便独守空闺。他之所以帮着为一个“送信人”水葬,不过是看在“张仁”的份上。现在,他该催促其回去了。
“快些回去,别让我妹妹等急了。”陈善儿几乎是拉着王小十回了驿馆,而后又推着他将之送进了新房。“快去吧。今夜大元帅闹了这一通,倒是也省的那帮小子嚷着来闹新房了。”
会来闹新房的,自然是与陈善儿同辈的族中兄弟、姐妹。而今月上中天,更兼是张定边闹腾了一通,这帮小子都知道陈友谅的心情不好,谁还敢来新房这里胡闹。
新房里,新娘子就在床边,头上的红盖头还在,人也端端正正、规规矩矩的坐在那里。可能是听到了开、关门声和脚步声,床边的红盖头微微低下,虽看不到新娘子的面容,却可感受到她所要表露出的羞怯之意。
“哎!”王小十坐在屋中的椅子上,不经意的叹了口气。却又瞧着,姑娘的身子一动。“姑娘……”
姑娘的身子颤了几颤,进入到一阵规律且短促的抖动中。王小十道:“我知道你可能是心不甘、情不愿。如果你不愿意,我绝对不勉强。”
姑娘仍旧不说话,身子的抖动也未停止。而这抖动中,又显出一份扭捏之感。王小十真的佩服她,竟未将头上的红盖头抖掉下来。
王小十只好起身走过去,将这红盖头一把扯掉。“额……”他傻了。今夜的洞房花烛,他脑中或许闪过了一万种可能,想出了数万中场景。可他从未想到过,这人就是陈颖儿。
“陈善儿、陈颖儿,我真是蠢啊!他们摆明了是亲兄妹嘛!”也难怪,纵然名字相近,可谁又能想到那一处去。
“我、我可以说话了吗?”陈颖儿道。她眼泪汪汪的看着王小十。
王小十这才想起,按照规矩,新娘子在盖头掀起之前,是不能动、不能开口的。难怪她刚刚对自己的话不搭言,只顾得在“抖”。可她抖什么呢?
“你这不已经开口说话了吗?”王小十觉得好笑。刚刚今日因为胡定邦遇难的悲愤也减轻了几分。
而后,陈颖儿起身便要走,却一个不小心栽倒在了王小十怀里。他当知道,这是坐了一整天,腿都给坐的麻了。“你慢一点。”
“我、我出去一下。”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耳根都红了。
“你出去做什么?”
“哎呀!”她还是出去了,跌跌撞撞冲出了门,冲到了院子里。
陈善儿还在。他竟就这么站在院子里,像是生怕王小十反悔一样。“你干什么去?”
“要你管?”陈颖儿竟也有刁蛮的一面。
屋里、屋外,王小十与陈善儿对视一眼,而后者则是笑着摇了摇头,便离开了。
等了半晌的功夫,陈颖儿回来了。“你干嘛去了?”
“你还说。你这么久都不来,我一个人在屋子里坐着,又不能动。还不是……
王小十懂了。感情这丫头是去方便去了。这么说来,刚刚她坐在床边身子抖动,也并不是听出了自己的声音而激动,却是内急将要忍不住了。
“哈哈……”
“你还笑!”陈颖儿扑了上来,两个人在屋子里追逐打闹。
这连日来,无论是王小十还是陈颖儿,都被婚事烦扰着,如一块巨石压在了心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而今最后的“谜底”揭晓,当彼此发现那个未曾谋面的枕边人就是彼此的时候,心中的大石便轰然放下了。
两个人如小孩子一样,在屋子里打闹起来。说着、笑着,打着、闹着,直到两人闹的累了,房间的烛火才随之熄灭……
第二天一早,王小十按照规矩该带着媳妇去拜见陈友谅夫妇。宜早不宜迟,可现在王小十起了身,而陈颖儿却仍旧赖在床上。
“该起了。”王小十眼中的宠溺可见,简直都要溢满这整间屋子。甚至于,这种爱意超越了他对小羽的表达。
与陈颖儿不同,小羽总是默默的喜欢着王小十,更是在朱元璋的极力撮合之下,才促成了两人的婚事。而他与陈颖儿却不同,一切那般的顺其自然,宛若天作之合。而且王小十的心底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为什么会在知道对方是陈颖儿之后,便不再继续抗拒这场联姻了呢?
他说不清楚。终归,他现在的压力一阵轻松。没了张定边这老家伙,他便轻松了一多半。而今见到了陈颖儿,更是全数放松了下来。
王小十换过了一身新衣。他昨日婚宴上的大红袍都已经不成个样子了,只得换上一件新的。
换过衣服,梳洗一通,回来却瞧见陈颖儿还抱着枕头昏睡。那是王小十的枕头。
“起来啦!”王小十将她的身子搬起,捋顺过了她的头发,帮着她穿好衣服,可算是废了好大的力气。
…………
一大早,陈友谅很高兴,像是并未被昨夜的事情所影响。见到他身边站着的陈善儿,王小十当知道是他将昨夜后的一切都告诉给了陈友谅。
“见过岳父大人!”王小十道。
“给父亲请安。”陈颖儿也道。
“好、好。颖儿,快去见你娘去吧,我和贤婿还有话要说。”
令人为王小十搬过了座椅,翁婿三人对坐而谈。“贤婿,昨夜我已经想过了。和兵的事情,宜早不宜迟。而今和兵之期将近,咱们的队伍也该集结起来的。这次,孤王亲自统兵前往。”陈友联道:“留善儿在江州处理政务,留相国相助。”
终于要到了这一天。“很好!”
“还有。”陈友谅道:“这次玉山和兵,我想让颖儿也跟着一道去。”陈友谅有他自己的考虑。“如今你们也已经成了婚,自也该让颖儿拜见姑苏王。所以我想,这次和兵之后,两家兵和一处,你们夫妻刚好能够去探望姑苏王。”
第二百七十一章 埋兵怀玉山(2)
“怎么,贤侄可有异议?”陈友谅见他神色似是有些恍惚,还以为他是觉得这么做有些不妥的。
实际上,按照王小十的想法,早就打算将陈颖儿先接出江州去。毕竟,他们如今已经有了夫妻之实,而王小十又不是寡情少义的人,他当然要想着在大战将起之前先安顿好陈颖儿。哪怕是哄骗,他也要将之哄骗出江州。
却不想,倒是陈友谅先提了出来。但按照王小十心底的想法,他并不想让陈颖儿见到怀玉山上的一幕。那将是与陈友谅决一生死的时候。这对一个内心天真烂漫的姑娘来说,该是如何的惨剧。
如此,王小十道:“岳父大人,我觉得还是不要让颖儿去了。不如,先让她等在信州,等到战事平定,再接他去见我父王。”等到战事平定。战事平定的结局,自然是以朱元璋部的胜利而载入史册。那时便不要说是信州,连江州怕也是朱元璋的囊中之物。
“哎!这么麻烦做什么。还是让颖儿跟着到玉山去。左右是两部和兵,也没什么危险,就让颖儿去跟着见识一下。等与姑苏王兵发池州之时,再将颖儿送往安全的地方不迟。”陈友谅已经下定了决心。
他当然有着自己的打算。而今,陈友谅已经将女儿嫁给了“张仁”,早些让他们夫妻拜见过张士诚,也好借此确立自己女儿大妇的地位。
不得不说,为人父母,即便是一代枭雄般的陈友谅,也不免会为了女儿而搞这些小心思。
王小十看得出,陈友谅如此表态,便说明他不会改变主意了。“一切都听岳父大人安排。”
“好!”陈友谅越看这个女婿越是满意。女婿样貌好,身手也好,更是孤身一人纵横千里来商议和兵之事,胆气过人,而且还如此听话,如此买自己这个老丈人的面子。这般人才,陈友谅还有何好挑剔的呢?
至于今后,即便他与张士诚到了翻脸的那一天,他也会看在女婿的面子上为其留一条后路的。
都说陈友谅一代枭雄,却果然不假。正在诉说着翁婿情长的时候,他的脑子里仍旧不忘记争霸大业。
和兵之期将至,两部和兵,攻灭金陵指日可待,陈友谅已经等不及,在思考下一场战争。消灭朱元璋之后,他也会与张士诚一决雌雄!
他的目光放的很远,不过却是太远了些。“好了。正事也商议完,你到后面去见见你岳母去吧。”陈友谅道。
“好!”王小十告退。他本还觉得,陈友谅该提一提张定边的事,或是嘴上说一些抱歉之类的话。可陈友谅却没有,对此只字不提。看这样子,陈友谅是不想过度激化“张仁”与张定边之间的矛盾,仍旧本着大事化小的心思。
可王小十会这么想吗?张定边手上,已经欠着王小十数笔的血债。当初那一棍暂且不算,丁普郎、胡定邦两笔血债,都要张定边一一偿还。若有机会,王小十不介意再踩上这老家伙一脚。不是自己不仗义,而是他们之间真可谓是苦大仇深。
不过,算账的日子在后面,王小十不会盲目。即便他想置张定边于死地也做不到,毕竟陈友谅还顾念着同袍旧情。又何况,张定边如今被禁足在府,无法妨碍王小十的事,他也更没必要在这时候多生事端。
终究,一切以和兵为主。
少了张定边的干预,和兵之事进行的异常顺利。三日的功夫,江州城上下将领严阵以待,只等陈友谅亲自统兵出发。
这期间,王小十没有再度妄动,也没有试图与锦衣卫中的兄弟联系。他相信,陈友谅如此的大动作,也一定传达回了朱元璋那里,王小十继续乱动无异于是在平添意外。
如此,王小十安然沉浸在温柔乡之中,终日连驿馆的大门都不迈一步。
他是不愿意出门,也没有事情可以出门去做。而张定边呢?他倒是闲不住,想出去,却是被陈友谅禁闭在府而不敢抗命。
当陈友谅部整军完毕,只待挥师之日,禁闭于府的张定边也得到了这消息。他虽被禁闭在府,可府上的人却可以随意出入。
当听到府中之人打探回的消息后,张定边的双耳轰鸣做响,好似一股急火攻上了头顶。
张定边站起了身,身子却晃了两晃。按照他那一身功夫,岂会连站都站不稳?他这分明就是急的。听到这消息之后,他也股不得是不是禁闭在府,急着便要出去。一来问明这消息的虚实,再则就是苦苦劝谏,不能让陈友谅带兵而去。
“大元帅,你这么出去,可就是抗命啊!”
张定边推开门前拦着的人。“都到这个时候了,还管他什么抗命不抗命的。让开!”
“大元帅三思啊!您现在抗命出去,就算是见到了陛下,陛下盛怒之下,也不会相信您说的话啊!”
张定边被这一句话冲的清醒了过来。是啊!在数日之前,自己尚且不能劝说陈友谅,而今日自己强行闯出禁闭,必然让陈友谅更为愤恨,他又岂会相信自己。
说来说去,都怪王小十将陛下蒙蔽了!张定边狠狠的想到。想他英雄一世,竟然拿这一个毛头小子没有办法。早知到当初,自己就该狠下杀手才对!
但现在纵然他想,却也没有机会了。
“大元帅,不如这样。您先在府等候消息,我到外面再打探一番,想办法将相国大人请来。如今,只怕唯有相国大人才能劝说过陛下了。”
“好,你快去!快去!”
此人乃张定边亲信副将,果然不负张定边信任,请回了张必先。
“相国,还请劝说陛下。”
张必先道:“你也知道陛下的性子。而且,那个张仁颇有办法,竟将陛下迷惑至此。而今,只要是反对和兵之言,陛下统统都听不下去了。”
又哪里是王小十有什么办法,他与陈友谅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已。或许,张定边若不跟着掺和,事情还不会发展到这一步。但张定边是不会如此去思考的。
“大元帅,你也不必心急。”
张定边道:“我能不心急吗?我禁闭在府,和兵的事,陛下摆明了不想让我参与。等到时他中了朱元璋的毒计,一切都完了。”
“如今还不清楚,究竟是否是朱元璋的诡计。”
“怎么?相国不信我?”
“我信的过你的为人,绝不会无的放矢。不过,这事情远没有你想的那般不可挽回。而今你被禁闭在府,我也要留守江州,所以紧要之事,就是要令人跟在陛下一行身边,也好有个照应。”张必先道:“这样吧,就让令侄女同行。陛下已决定,带公主殿下一同去玉山。我可以进言,就让令侄女以护卫公主为名,时刻监视在那张仁的身边。”
“好!”张定边也只得同意。而且,他还要特地嘱咐自己女儿一番。
“还有!”张必先还道:“而且大元帅你也不能如此闷坐在府。等到陛下带兵离开和州,太子殿下主政之时,我就想办法放你出来。而后……”
接着的,是一番密谈,一阵耳语。纵然有人尚在门外偷听,却也听不清他们之间在商议的事情,只能透过窗纸,看见张定边频频的点头,仿若聆听圣人教诲一般。
终于,出兵的日子到了。陈友谅亲自跨马在前,接受江州百姓的叩拜、欢送。但这欢送的百姓之中有几成是真,却就不清楚了。
王小十也在,落后陈友谅半个马身。如此,当看出陈友谅是如何的器重这个姑爷,令其远远越出众将。
这一次跟随出城的将领,王小十多数都不认得。尽管婚宴那日见过,脑袋里却也没什么印象。他的目光向后扫去,只顾的去瞧那辆宽大的马车。车上正坐着他的妻子。
还有那个张姑娘!
张必先向陈友谅提议,当派一女将贴身保护公主安全,并推荐了张定边之女。陈友谅想了想,也答应留下来。
如此,也有陈友谅安抚张定边之意。终究,张定边勇武过人,是陈友谅身边不可或缺的助力,更兼他们三人当初乃是一起拼杀出来的同袍弟兄,手足亲情非比寻常。若非是和兵之事搅扰不宁,陈友谅真的不想将其关起来。
大队人马行进,速度却也不慢。和兵的事陈友谅部早有准备,沿途粮草充沛,也使得队伍行进速度点大大提升。虽不如急行军一般,却也比之不甚落后。
陈友谅的队伍开出江州两日,这边张定边就被放了出来。是张必先去求陈善儿。而这位太子殿下可能是早就接到了陈友谅的吩咐,才特地拖后了两日,才将张定边放出来。如此,是怕他破坏和兵。
张定边出来后,自然有他的计划。而王小十这边,却已经进入了玉山县地界。
“岳父大人,今夜就在此扎营吧。”
“贤婿,听说我那亲家翁也来了?”
王小十道:“是啊!我父王亲自带兵,就驻扎在怀玉山中。”王小十心底冷笑。“老家伙,明天你就知道厉害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埋兵怀玉山(3)
数万人扎下营寨,忙碌却不乏秩序,并没有出现那种乱糟糟的场面。不过半个时辰,营寨大数都已经扎建完毕。张士诚的帅帐,还有各级将领的营寨都已赫然在目。
王小十在营地闲逛了一周,看清了这营地中的布局。就只见,张士诚的帅帐在当中,而后是各级将领的营帐,再外围是粮草辎重存放之所,而后最外围才是寻常军士的营帐,尚未完全搭建完毕。
绕过一圈之后,王小十又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他们夫妻两人的住处。进了营帐,他就有一种心跳的感觉。对小羽,他都从未有过如此之感。或许,这就是爱情吧。
可现在,却不是他们讲爱情的时候,因为营帐里尚有另外一人。
因为张定边的关系,这姑娘看向王小十都带着几分的防备。“见过驸马爷!”
“好、好。”王小十不知道说些什么。
倒是陈颖儿,两人新婚情热,若不是有外人在场,她恨不得这就扑到王小十的怀里。而这连日来在外扎营,陈颖儿都是与那张姑娘宿在一处,每次与王小十见面,张姑娘也都在场,可算是看上了他们。
她们两个本是朋友,十分要好的朋友。第一次,陈颖儿对这朋友有了几分嗔怒之意,怪其不识时务。可这是陈友谅安排来保护自己的人,她也无法说什么。
“父王那里没事了吗?”陈颖儿问。
“没事了。”王小十顿了一下又道:“至少今天没事了。”
至少今天没事了,可明天将要发生的却是大事。天大的事,改天换日的大事。只要事能成,这天下间将再也没有陈友谅这个人。江南之地,也将尽数落在朱元璋的手里。照比史上,朱元璋的起义之路可算是万分顺利,将提前数年登基也说不定的。
王小十在营寨里停留了一阵,便又去到陈友谅这里。
“贤婿你来的正好。刚刚孤王想过了,既然姑苏王就在怀玉山中,我们停留在此处,只怕是于礼数不和吧。不如这样,你去请姑苏王来,本王好好宴请一番。”
“这……”王小十不知陈友谅是唱的哪一出?真的只是想要尽一尽地主之谊吗?“岳父大人,而今我们将要对朱元璋用兵,一切还是谨慎些的好。”
陈友谅有些等不及了,竟连这一夜都似等不过。
王小十见状,心中忽然来了主意。“岳父大人,不如我们这样。我夤夜去到怀玉山中,先一步见过我父王。而后,您等我的信号,再带大兵进山,直接兵发池州城。”
“你是说,将发兵日期提前到今夜?”
“怎么样?”王小十道:“这么一来,池州肯定没有防备。”
“也好!”
王小十又道:“还有,我想带着颖儿一并去见我父王。”
这话,倒是正和了陈友谅的意。“好!颖儿这孩子与你成了婚,也该去给姑苏王见礼了。这样,我传令今夜三更造饭,让将士们吃饱了再行用兵。”
王小十道:“不劳父王。这一路来,军粮都是自当地调派,而今到了怀玉山,自当我父王为重将士准备战饭。今晚三更,山上亮起红光之后,岳父大人带人进山,而后饱餐战饭,再和兵一处,强攻池州城。”
“好、好……”陈友谅一连说了几个好字,竟丁点也不曾怀疑。
陈友谅若是怀疑,岂非早就应该开始怀疑了?寻常之人,遇事犹豫,哪怕是事到临头的最后一刻仍旧举棋不定。而陈友谅不是常人,遇事当断则断,过后从不思量。如此,当算是成大事的一个必备因素。可其这性格特点被王小十所利用,终究不过悲剧收场。
性情,是成功与否的一个因素,但更多的则是天意。就似陈友谅,若非上天降下朱元璋这个不凡之子,只怕天下早就已经是他的了。
王小十心底高兴。陈友谅见他面有喜色,还以为是因和兵之事而激动。殊不知,他是为的陈颖儿。如此,他有理由将陈颖儿带走了。
陈友谅特地派了一队人护卫。而后,王小十打马在前,陈颖儿还有张姑娘坐于马车之上,一行人往着怀玉山而去。这一刻,万般的情愫涌上心头,王小十在马背上竟然哭了。
到江州来,这些日子他就未曾安生过,日日提防着张定边,却还是搭上了胡定邦和丁普郎的命。而今,他终于要成功了。怀玉山上,等候陈友谅的绝不是香喷喷的饭菜,而是血腥的浓汤,战火、血肉交织而成的晚餐。
王小十之所以那么说,为的就是让陈友谅手下的兵将饿着肚子进山。到时候,一群饥肠辘辘的兵将,面对的是徐达手下饱餐战饭的虎狼之师,这一战不用打便已经败了。
一步一步,越蹬越高。王小十从未来过怀玉山,而今的心情却是如回家一样。他的确是回家,怀玉山上正住着他的亲人,那岂不就是家吗?
山路多崎,车轮开始颠簸,车上的人自然也不好受。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王小十计算着时间,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他便将颖儿从车上接了下来。“车子颠簸,下来走几步吧。”他这谎话说的自己都觉着脸红,都觉着愧疚,可这有什么办法呢?
“好啊!”陈颖儿天真无邪,连这张姑娘也跟着下车步行。
王小十拉着颖儿的手,将他拉倒了自己的身边。他们两个人贴的近了,王小十的嘴就贴在颖儿的耳边。
见状,还以为他们要说什么悄悄话,张姑娘扭过了头。而王小十却是说道:“跟紧我。”
“恩?”颖儿还未听清。而这时,耳边便是呼啸之声。“这是……”
是箭矢呼啸的声音。陈颖儿不曾经历过这些。或者说,是不曾经历过如此密集的箭雨。王小十揽过她到自己的怀里,而后两个人躲在马车后面。而其他人,只能是任凭着箭雨的冲刷。
“这是怎么了?”颖儿还没有能清楚情况。怎么好端端的,就有遭到了袭击?
陈颖儿不通世故,也想不通,可并不代表别人想不通。因为张定边的关系,那姑娘一直都在监视着王小十。这一路上相安无事,她还以为是父亲怀疑错了呢。不想,在怀玉山上终于事发了。
想通了这点,姑娘拔剑便向着王小十刺来。当初,她并非丁普郎一和之敌,今日又怎么会是王小十的对手呢?剑锋刺来,王小十轻易便将之躲过。
“你这是干什么?”陈颖儿还不清楚目前的状况。“大敌当前,你不想着杀敌,怎么和自己人动起了手呢?”
“颖儿,你还不明白?这些都是他做的,他就是王小十!”而后,她就被王小十给打晕了。
外面的箭雨停歇,惨叫声也逐渐消弭。但这不是杀戮的终点,而是另一场炼狱的开始。
…………
夜越发的深了,刚刚那场杀戮若非亲身经历,旁人无从知晓。陈友谅还满心欢喜,等待着山上的信号。他整个人精神亢奋,同样不曾用餐,却豪情满怀。
“几更天了?”陈友谅问。
“刚过二更。”
“才刚过二更啊。”这时间怎么变的这么慢啊。终于,漫长的等待熬过去了,怀玉山上,火光通红,宛若夜色下的一个小太阳。
“太好了,贤婿果然不负所托。传令,全军登山!”陈友谅在前。在其心底,并不知前路的凶险,还乐呵呵的以为是“亲家翁”在等着他呢。
山上,临时的营寨像模像样,木质的房屋透着光亮,将王小十的思绪一下子拉回了在山寨的时候。横涧山上,房屋也是如此。单薄的木板房屋,却囚不住男儿的心。因为男儿的心中装着天下。而后,才是男女之情。
“小十!”朱元璋冲上来,一把抱住了王小十。“小十,大哥想死你了!看看,这才是咱的好兄弟啊!这次回去,你是大功一件。”
王小十却高兴不起来。“大哥,我什么都没做,都是徐帅他们用兵有方。”
“你就别客气了!”朱元璋拉着他进了屋子。“你瞧,咱们的徐大帅,还有刘先生都在呢。”
“怎么不见常大哥?”王小十问。随后他也想到,自己是问了一句傻话。常遇春会在哪?当然是正带着兵伏击陈友谅去了。每逢大战,常遇春势必身先士卒,如一只猛虎,无人能与之匹敌。
或许,张定边与陈荣能够胜过常遇春,可他们此时却都不在。
“王将军。”故人重逢,一向老成稳重、不苟言笑的刘伯温也更添了数分的亲近。“王将军真乃福将,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立下不世之功。更有大帅亲临,徐帅运筹帷幄,常将军一骑当先,陈友谅何足惧哉。”
“没错。小十你先好好休息,以下的事情,就看徐达和常遇春他们了!”
而后,就听山林间轰然做响。这一次,朱元璋下了血本,在山坡高处埋上了火雷,爆炸不只能够伤敌,更能够将巨石推落,造成不小的伤害。
第二百七十三章 九江口(1)
“这是怎么回事。”陈友谅初时还未想通。他不是笨人,主要是对“张仁”报以了太大的希望,而今幻想破灭,对其心理的打击极大,令他整个人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陛下,事情有变,快撤吧!”
“怎么会、怎么会呢?”陈友谅人如疯呆。“不会,一定会是出了误会。贤婿、贤婿……”他还在想着自己的好女婿。
“快,护着陛下后撤!”
“哪里走?”爆炸、巨石、箭矢接连过后,自当是短兵相接。“陈友谅、幸文才,二贼可认得张志雄否?”当先来一员将,拦住了陈友谅的去路。
定睛一瞧,这人陈友联却也认得。此人便是张志雄,原是赵普胜副将,陈友谅杀赵普胜泄愤之后,本也想着斩草除根,而此人却甚为机警,先一步逃走,自此不知下落。不想,却是投降到了朱元璋部麾下。如此,也当算是弃暗投明。
“贼子!”陈友谅双眼怒睁,恨不得就此扑上去生食其肉。
“还有我!”右侧又拉出了一支队伍,当先一员将道:“陈友谅,可还认得祝宗吗?”
“是你!”陈友谅如何认不得他。当初龙湾一战惨败,进而又失了太平,陈友谅灰溜溜的逃回江州。而当时留下为其殿后的,便是这祝宗。算起来,这可真都是老熟人了。“贼子!”除此之外,陈友谅已不知说些什么好。
先是“张仁”,而后是这张志雄、祝宗两人,切切实实让陈友谅尝到了背叛的滋味。他原本足够强大的内心,彻底被击了一个粉碎。
“陛下,切莫被这两个小人激怒,臣先护着你撤退。”幸文才是陈友谅的大舅哥,因此可算是与之同气相连,旁人能够背叛陈友谅,而他却不会。
号令一声,兵卒掩护陈友谅撤退。面对张志雄等人的随后掩杀,陈友谅手下的兵将简直毫无抵抗之力。一则,这杀戮来的突然,震天的爆炸声和滚落的巨石,已经让他们失了胆气。再者,他们饿着肚子,哪里能够有平日里的战力。
此消彼长,算起来这也是王小十的一大功劳啊!
张志雄、祝宗两人放手杀将起来,丝毫不留情面。他们自打投降朱元璋的那一刻开始,便已陈友谅恩断义绝。这一次之所以派这二人迎头痛击陈友谅,却是刘伯温的安排。
此举,意在试探这两人投降的诚意。若这二人此战奋勇杀敌,当知其并无二心。而若是其阴奉阳违却也不怕,因为常遇春已经带着人,前去截断陈友谅的退路了。
却说陈友谅,身边仍旧跟随着近万的兵将,却已失了与之一决死战的雄心,只顾得慌忙逃窜。他的身边,幸文才寸步不离的跟在左右,而其另一侧,尚有一员虎将跟随左右。
慌忙逃窜之中,只见山下的营寨火光大起,他们便知,玉山县的退路也已被断绝,值得趁此逃往信州方向。
半路上,常遇春杀到了。他一骑当先,手下没有一和之将,杀得陈友谅更为心慌。“快、快去抵挡一阵!”
“我去!”身旁的那员虎将冲杀了出去。此人名叫康泰,脸面白净,不似沙场征伐之人,倒是白净的像一个书生。
而常遇春才不会管他如何,只要是挡在身前,他便一通长枪招呼过来。
却不想,这样貌白净的康泰却也不简单,与常遇春斗了几个回合,其麾下的军卒更是懂得战阵之法,配合巧妙,一时间将将常遇春部围困到了此处。
“常将军,可否听我一言?”一个错马的功夫,康泰与常遇春道。
“没什么好说的,你看枪吧!”长枪又翻转回来,枪身直拍在康泰身下的马臀上,将战马痛得拔地蹿起。
康泰也算是好本事,竟还安然立与马上,不过却是拼死抓着马缰绳,已无力再做抵抗。下一个回合,他必然会饮恨常遇春枪下。
“常将军勇武过人,在下甘愿投降!”康泰突然道。
常遇春不知其打的什么主意,生怕对方有诈。“你即愿降,可告诉我陈友谅奔向了何处。”
“信州。陈友谅奔信州城方向去了。”
“好!你若愿降,可敢下马受缚?”
“这……”康泰犹豫了一阵。他早听闻了常遇春杀降的恶名,生怕自己前脚弃了兵器,后脚对方的长枪便招呼了过来。
他虽怕,但他有办法发。“常将军,在下真心愿降,还可劝说手下军士放下武器,投降贵部。”
常遇春听罢大喜。“好!你下马受降,我家大帅一定重重有赏。”
“好!”交易达成,康泰下马向常遇春见礼。而后道:“怀玉山上战事未停,末将愿意去山上劝降陈友谅的军卒。
“好!”常遇春调转马头,奔陈友谅离开的方向而去。当然,他不会就这么放心康泰,而是留下了蓝玉、朱文正两人,带人将其手下兵卒的器械缴了,而后将康泰先一步看押起来。
常遇春急急打马,追赶带着残兵逃窜的陈友谅。此一战,朱元璋立志要生擒陈友谅,如此盖世奇功,常遇春自是当仁不让。
常遇春胯下自然是好马,逐渐脱离了队伍,一人一骑追赶了上去。又过大半个时辰得功夫,才算是追上了陈友谅一行。不得不说,人在如此紧要的关头,自当爆发出数倍的潜力,陈友谅一行便是如此。马上的人急急挥鞭,马下的人奋力疾行,若非常遇春菲比常人,还真就叫他们给走脱了。
“陈友谅,纳命来!”常遇春终于到了。
“拦住他!”陈友谅急得头也不敢回。马儿颠簸,直跑的陈友谅须发凌乱,颇有几分当年曹孟德割须弃袍之感。
听罢,其身边最后的大将幸文才无奈调转马身,迎上了常遇春。他可算是忠心耿耿,拼尽最后的全力也要掩护陈友谅离开。
陈友谅虽只顾得逃窜,却也甚为照顾自己的这个小舅子,指挥余下的重兵将支援了过去。
当下,陈友谅稳住了几分。跑出了一箭之地,陈友谅勒住马头,驻足观看。只见,人群中乱哄哄的,也看不出个章法。他却只知道,常遇春就被困在这乱军之中,也不知情形如何,是否已经被马蹄踏做了肉泥。
陈友谅停了下来,回首张望怀玉山方向。不知不觉,他离着怀玉山已经很远,却仿佛仍旧能够听到山上的喊杀,以及弟兄们拼杀所留下的斑驳血迹。不是血迹,是血海!血海的杀戮,血海的深仇。
“王小十……”他终于知道自己错了。他心里知道,可他永远都不会承认,因为他是陈友谅。他的雄心壮志,不允许自己认错,错的也永远都不会是他。“朱元璋、王小十……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你们血债血偿!啊……颖儿!”
女儿已落到了朱元璋的手里,其下场如何,他不敢想象。自这一刻起,他的最后一根心弦绷断了。他自此才是真正的陈友谅,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枭雄。
“王小十……”或许,他心中唯一的情感便只有一个“恨”字,他恨王小十欺骗了自己。他待王小十简直如父子亲情,将女儿嫁给了他,又为了他而处罚了张定边。现在想来,自己何尝是一个傻的了得。
他心中咒骂王小十,可王小十却听不见。或许彼此对手之间尚有感应,王小十此刻也正在怀玉山上眺望,眺望陈友谅此时所在的方向。
王小十呆愣愣的站在山巅,这一战便是数个时辰。他的人还在这里,而心神仿若飘远,飘到了那厮杀之处,直至天亮也未返回。他整个人也不知是呆呆的思考入神,还是真的已经“元神出窍”了。
天亮了,可战事仍旧未熄,反倒是战线越拉越远。
“王将军在想什么?”是刘伯温。他总是颇和时宜的出现在王小十身边。当他觉得孤寂的时候,总会是刘伯温开导他。刘伯温好似能够看穿他的心。王小十真想当着他的面骂上一句,“老神棍”!
“刘先生。我在想山下的战事。”
“天意早定,又何苦强求呢?”刘伯温道。
“刘先生,天底下最让人气恼的事情你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刘伯温竟也被问住了。
王小十道:“就是摆明了天意如此,而自己却只能听,不能看。”说完,他笑了。他这摆明了就是在调侃刘伯温。
“咳咳!”刘伯温咳了两声,或许是这山上的天气所致吧。“王将军,自今日一战之后,陈友谅自当一蹶不振。
“怎么?难道这一战还杀不了陈友谅吗?”
刘伯温不答反问。“大帅已经亲自带人去追击了,王将军觉得战况会如何?”
“我猜不到,也不想去猜。”王小十已经站了很久,是该回去了。他刚转过身,刘伯温在其身后道:“王将军,那里还有一大滩麻烦事等着你呢。”
可不就是麻烦事吗!王小十还未想好如何面对陈颖儿,却又不得不去面对。总归,他没有将之一味晾在那儿的道理。
第二百七十四章 九江口(2)
自昨夜起,陈颖儿便枯坐在木屋里。王小十没有想好该如何面对她,因而在上得山来之后就未曾露面。饭食、饮水,都是吩咐军士送到了房中。
可即便如此,却不代表王小十不关心颖儿。他时时都在向门外的守卫打听颖儿的情况。得知颖儿知道了一切之后,不哭不闹,就只闷头枯坐,王小十的心里反倒是紧张了起来。这与他心底想的完全不同。
按照他所想的,颖儿该是冲着他哭闹才对。最起码,也该骂自己欺骗了她的感情。可颖儿没有,就那么呆呆的坐在那。王小十甚至在怀疑,是否整件事情都颖儿的打击太大,让她的神经出了毛病。
终于,心底的担忧胜过了王小十内心的愧疚,使得他不得不推开了房门,不得不面对颖儿。
门开了。单薄的门板被推开了,吱扭一声。王小十不知该说些什么,就打算选一个轻松的开场白。“你瞧,这么薄的门板,也能发出这么大的声响。”
颖儿仍旧不语,王小十独自尴尬的笑了笑。而后,他坐在了颖儿身边,挨得很近,幸得颖儿并未作出闪躲之态,这令王小十甚为安心。“颖儿,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陈颖儿道。
王小十一听,颖儿这话里似乎并不记恨自己,不觉暗叫一声“有门儿”。
“我不该骗你。可是,这是我的任务。”
“任务,你们男人的任务都很重要。”
“当然。不过,你也同样重要。否则,我干嘛将你带到山上来。”
“你是要我谢谢你吗?”
王小十不知该如何回答。难道要说是?那他的脑子可真就白长了。若说不是,可也不甚合适。
一个女人既然问了让你无法作答的问题,你就不需要回答了。当然,你也不应该沉默不语。王小十用行动回答了颖儿的问题。他的手,拉过了她的手。
她还想要抗拒,却难敌王小十。“颖儿,我喜欢你,早在滁州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这个时候,王小十说是真是假都已经不重要了。他们的确是在滁州相识,但那时候,王小十也不知道是否是喜欢上了这个姑娘。当时颖儿给王小十留下的印象便是惊艳。
美的让人惊艳。非但是美,更是一种“柔”,一种温柔,一种迷醉和神秘。神秘中却又带着三分的泼辣。她的性格多变,总有一种会令人喜欢上她。但更为“可怕”的是,王小十对这些性格都不抗拒,甚至在随后相处的日子里,倒是觉得多重性格的姑娘分外可爱。分外可人爱!
他爱陈颖儿吗?当然。为什么?谁又说的清呢?能用嘴说得清的还是爱情吗?能用嘴说清楚的不过是“情”而已。男人可以对世间的任何女子有请,所以情之一字才最是伤人。不是情伤人,而是“谈情”注定是要伤人的。
“颖儿。”王小十说不清楚,也说不下去了,只顾得抱紧了她,不想失去她。
女人的直觉总是很准的。或许,从最初那一次在浔阳江畔见面的时候,她就已经认出了王小十,否则也不会在当时脱口叫出了王小十的名字。
而今,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之后,颖儿不哭不闹,好似早知会如此一样,这就令王小十心中确定了这个猜测。她已经认出了自己。
王小十无法想象,要在自己与陈友谅之间做出个选择,颖儿要下定多大的决心,她又该失去了多少。
“我能求你一件事吗?”两个人紧贴的身子分开,而此时颖儿的面上已经珠泪滚滚,王小十的肩头湿了一大块。
“你说。别说是一件,十件、百件我都答应。”王小十脱口便说道。
“颖儿不敢奢求那么多。我只希望,你能放过我父亲。”
“这……”王小十嘴里一阵苦涩。早知道是这个要求,他就不该答应。都怪自己“情”令智昏啊。他们准备了这么久,连丁普郎、胡定邦都搭上性命为的是什么?还不就是想要了陈友谅的命,而一举统兵江西吗?
慢说是王小十付出了这么多,就算他舍得放弃眼下的大好局面,可朱元璋肯吗?
颖儿真是为自己出了一个难题啊!
“我求求你,好不好。就放过我父亲这一次。”
王小十道:“颖儿你该了解你父亲的。若他真能放弃争霸的念头,我自然可以去求大帅。可依着你父亲的性子,他会收手吗?日后……”
“日后的事我也就不管了。只要这次你答应助我父亲脱困,我就安心做你王小十的人,再也不是陈友谅的女儿了。”
颖儿双目含泪,清澈的目光好似能够通过其直透心底。那温柔不可抗拒的目光,足令英雄心颤。
“好吧!”王小十拉着她便走。“咱们这就走。”这可真是说走便走,门前的守卫刚想问上一句,却被王小十推开。整个山上营寨,没人敢拦着他们。
两人同乘一骑,颖儿在王小十的身前,被其双臂环在中间,而颖儿则是轻轻的靠在他的怀里。两人打马冲下了山,而刘伯温那“老神棍”又恰和时宜的出现在了路上,目送着王小十打马而去。这一切,似乎都已被他猜到。用刘伯温自己的话说,一切都是天意早定,人力难以更改。
一路到了山下,沿途看见的都是血腥,与断臂残骸。王小十一手拉着马缰绳,一手则是轻轻挡住了颖儿的眼睛,不让其看到这血腥的场面。
“大帅和常将军在哪?”王小十在路上拦过了一名校尉。
“去往信州方向了!”
“驾!”王小十又追了上去。王小十并不知信州是在哪个方向,可沿途上都是战后的痕迹,只要顺着追下去就好。
王小十频频催马,却是在午后,才赶到了信州城下。却发现,城投之上,已经换了旗帜。是一个斗大的“朱”字。
“大帅已经取下信州城了?”算起来也不会这么快啊!王小十猜不透,索性便冲着城头高喊。“城上哪个主事,我是王小十,快开城见我!”
而后,城头上多出了一个脑袋,王小十看着眼熟。城墙上这人瞧了一阵,才吩咐打开城门。而王小十为防不测,也没有入城,则是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是你?”好家伙,又是个老熟人。“付友德?你搞的什么鬼?怎么打着朱字旗?”
付友德道:“王将军,而今我已经投降了吴国公。”
王小十心想,“这付友德倒是识时务啊!陈友谅兵败,他立马就调转了枪口。”
实际上,付友德这个心思存在了不是一日、两日。自从赵普胜死后,他整日便是提心吊胆。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分明是陈友谅在发泄龙湾战败的愤恨。而当时在龙湾,付友德临阵逃脱,也同样怕遭到陈友谅的报复。
而后,付友德特地派到胡兰到江州去打探消息,好巧不巧的就得到了陈友谅的“重用”。本以为就此安稳了,可谁想到胡兰又糊里糊涂的被杀了。
如此,付友德终日活在不安之中,而且为此还时刻关注着江州的动向。这次听闻陈友谅亲临怀玉山,付友德便做好了准备。只不过,陈友谅却像是并未看中他手上的那点人手一样,不打算带他去玩儿。
但付友德时刻关注着怀玉山的动向。听探马回报,说是陈友谅中计,被那个假张仁给诱骗进了死地,付友德的心咯噔一下。不是心痛陈友谅,而是在为自己的前路发愁。那个假张仁,可是胡兰迎接回来的,日后陈友谅追究起来,自己逃的掉吗?
于是乎,付友德怕了。在陈友谅率残部逃到了信州城外,他连城门都没敢给开,逼迫得陈友谅夺路而走。而后,徐达的大军一到,付友德干脆便举城投降。
如此,才有了王小十所见的这一幕。当然,一切说起来复杂,王小十也没空听这么多。“陈友谅去了哪里?”
“奔九江去了。”付友德道。
“九江?”王小十不知那地方在哪。“找个认得路的跟我一道去。”
付友德新近降于朱元璋,哪里肯放过这个献殷勤的机会。“快,派一队人保护王将军!”
如此,自城中呼呼啦啦冲出了百十号人,清一色的骑兵,跟着王小十就赶奔九江。
九江渡口,陈友谅而今正望江兴叹。
若此时,陈友谅还有兴致以古人自比的话,他会想到谁?只怕,最先想到的便是项羽了。
昔年项羽兵败九里山,恰逢乌江拦路。而今日,陈友谅兵败怀玉山,被一路围追堵截,而今又遇九江拦路,岂非重蹈当年项王覆辙!
九江口,古传九江交汇之处,顺江可入浔阳,而回江州。可如今,陈友谅胯下战马却不足以踏浪而行,岂非已到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之境。
“呵呵……”陈友谅无奈的笑了笑。“当年项羽败逃乌江,韩信派人扮作渔夫骗去了他的枪、马。不知道他朱元璋是否也如韩信般神机妙算,会在江面上等着我。”
心里想到这,江面上可不就驶来了一支小舟吗?
第二百七十五章 九江口(3)
一叶轻舟,却并非渔船,而是军中快船。当下,陈友谅的心“咯噔”一声。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陈友谅还当是朱元璋在江面上设伏。而其忘记了,如果真是朱元璋设伏,如何偏要使这一支快船,而不多多加派人手呢?难道只为模仿当年韩信之故事吗?
当然不是。这江上操船的也不是朱元璋的人。
军中快船,船头当先站立着一人,身形高大,青色长衫外罩着铠甲,手里杵着一根长棍,五绺的长须飘荡在胸前,不是张定边又是何人?
张定边怎么会在这?
陈友谅离开江州之前,就曾将他禁闭在府。而其临行之前早就留下了话,要等大军离开江州两日后才可以将之放出来,陈善儿也是如此照做。
尽管拖后了两日,可张定边心中早就有了计较。他与张必先早早便商定,只要张定边被放出,他便立刻从水路追赶。
张定边被剥夺了兵权,可他却仍旧是大元帅,府中尚有八百府兵,甲胄、军械、弓弩、箭矢齐全。张定边亲自率人,自水路追赶而来。而为怕陈友谅这里出事,张定边当先乘着快船而来,其余的军士尚且在数里之外。
陈友谅这两日来慌忙逃路,而今江面上水波荡漾,江水反射的光线刺得他双目一阵恍惚。待等他拼命眨了眨眼,看清了顺江而来的张定边时,陈友谅双目中一阵老泪纵横。
“大元帅……”陈友谅生怕江上的张定边听不见,进而是将嗓子都喊破了,尽可能发出最大的声响。
可随后,这呼喊声被阵阵马蹄声所淹没。后面的人追了上来。这一次,是朱元璋亲自带人追来。
纵观四下,陈友谅已是孤身一人,周围兵将俱无,如何能够抵挡朱元璋的铁蹄?而他唯一的救星张定边,此刻还尚在江面上。“快点划船!”尽管他连连的催促,却也无济于事。
朱元璋这里,瞧见陈友谅孤身一人被江岸阻隔,当下心头大喜。“快,活捉陈友谅,尚白银千两!”
陈友谅当感到荣幸才是。朱元璋部素来“穷苦”,肯发出千两白银的悬赏,足以说明朱元璋很看得起他了。
重利在前,军士们各个没命的奔向江岸,其麾下的步卒,竟都跑到了骑兵的前头,这可真是十分了不起啊!
当军士们跑到了江岸时,张定边却也已经到了。“陛下,速速登舟!”
“好、好……”陈友谅须发凌乱,哪里还有往日的威严气势。
也不知怎么了,陈友谅的腿竟不听自己使唤,迈步都迈不开。或许,是这大悲大喜之下的转变,令人神经太过紧绷所致。
周围的军士围拢过来,一些人抄起家伙劈向了张定边,而有些聪明人,则是伸手去抓陈友谅。抓住他的衣服便向后拉扯。这一通下来,陈友谅的袍子也被扯碎了,头发都被揪下来一条,连着头皮,鲜血直淌。为了朱元璋这千两白银的“彩头”,他们恨不得将陈友谅分割开来,各自抢夺一部分。
张定边那里,一人独斗十余人,长棍横扫,中者尽皆是骨断筋折。如此一击,为其解开了眼前的困境。“陛下快走!”他也拉过了陈友谅的一条胳膊。
可回头一瞧,为其撑船而来的军士已经被乱刀砍死,停在江畔的快船也已站上了朱元璋的人。
干脆,张定边将陈友谅背在身上,一根长棍挥舞,棍风激荡,便向着快船而去。他要重新将船只夺回,带着陈友谅逃脱。
只不过,周围的兵丁越聚越多,张定边纵然勇武过人,却也是一人独力难支。更兼是船上的军士惧怕张定边勇武,将小船缓缓驶向了江心。如此,张定边纵然勇武过人,却也无法带着陈友谅凭空飞过这数十丈的距离。
不过转瞬间的功夫,两人又一次陷入死地。“真是天亡我也!”陈友谅望天兴叹。
“陛下,切莫悲观,臣一定带您杀出重围!”张定边心里有底。算时间,后续的船队也应该赶来了,自己只要带着陈友谅,在江岸上坚持片刻,援军一到,退路了自然不愁。“陛下还请坚持一下,援军随后便到。”
哪里是陈友谅坚持,分明只有张定边一人在苦苦支撑。若无陈友谅这个累赘,或许他还会更为轻松几分。
或者,他可以让张定边独自一人离开,那样会更容易脱身。可陈友谅会这么说吗?当然不会。他若那么说了,也就不是陈友谅了,不是那个一代枭雄了。
“陛下,坚持住!”他们仍在苦苦坚持。
朱元璋这里,看得直皱眉头。这张定边的勇武,今日他才算是得以一见。纵观军中,怕也只有常遇春能够匹敌了。“常将军何在?”
“末将在此!”常遇春堪堪赶到。昨夜,他本已追上了陈友谅,奈何当时陈友谅身边兵将众多,冒死将之拖延住,才令陈友谅逃了出来。而后,常遇春连连苦战,却是被朱元璋落在了后面。
“来得好,生擒陈友谅!”
“好!”常遇春打马拼杀过去。一见常遇春到了,众军立刻让开了一条道路。他们当知道,常遇春一来,他们将与那千两的白银无缘了。
常遇春到了,人立于马上,长枪不住的呼啸,就向着张定边身上招呼。他的力道恰到好处,足以重创张定边,却不会伤到陈友谅。
张定边长棍横顶,架住了这一枪。进而是长棍猛扫,扫在马身上。“下马!”
常遇春果然下了马。不是他愿意听张定边的话,而是那马匹不堪这一棍的重负,而倒在了地上。常遇春动作奇快,从马身上跳了下来,才不至于被马尸砸中。
两人斗了数个回合,依旧不见胜负。要知道,张定边可是背着一个大活人,带着陈友谅这个累赘,身手大打折扣。只怕,若张定边是在全盛之下,常遇春也无奈他何。
朱元璋紧握着双拳,掌心里都是汗。若是常遇春真的无法拿下张定边,他就只好吩咐放箭了!
而这时候,王小十到了。百十支轻骑呼啸而来,看见朱元璋在此,王小十连忙拉住了马头,减缓了速度。
“小十!你来的正好,快去助常遇春一臂之力,务必生擒陈友谅。”
“好!”王小十跳下马,接过了身旁之人递过的马刀。而他的手,则是用力的捏了一下颖儿的手,示意她放心。
接着,王小十冲了上去。“让开!”马刀当头劈下。
马刀刀柄略长,双手而握,且刀身略短,挥砍有力。这如此大力的一刀,张定边不敢硬接,而是身子侧向一旁,借以躲过这一击。
而另一边,常遇春的长枪却到了,直插张定边的心窝。而张定边踉跄着后退了数步,人已经站在了江水之中。
王小十还在思索着,如何放陈友谅离去。可常遇春却不知其心底做何想法,一味的攻向了张定边。
“慢!”不想,王小十却是拦住了常遇春。他道:“张定边,看在颖儿的面子上,我给你个机会。你如果愿意跪下受缚,我可以放陈友谅离开!
张定边尚且不答,常遇春却是道:“小十,你疯了不成?”
他的确是疯了。“张定边,你我血海深仇,今日你是休想活着离开。可你若是甘愿受死,我可以放过陈友谅。”
“休想!”这话是陈友谅说的。而今,他唯一的指望便是张定边,如何肯听王小十的“一派胡言”。他不相信,王小十会甘愿放弃这大好的局面而放了自己。什么看在颖儿的份上,从这一刻起,陈友谅只相信自己。
张定边却也不语。他虽一代英豪,可蝼蚁尚且贪生,他自当好好思虑一番。而更为重要的,是他在拖延时间。这时候,哪怕是一刻钟的时间,对其来说都有可能扭转一切。他心底只企盼老天爷挂起大风,让江上的船只行的快一些。
或许,真诚的确能够感动天地。就在张定边诚心祈求上苍之际,江面上,的确是行来了十余艘舰船。比快船高大,却比楼船更为灵活的舰船。那是他们的船,救命的船!
朱元璋远远的瞧着。他不知王小十与其说了什么,就只见到他们停下了手,而且对方的援兵便要到了。“常将军、小十,快些动手!”
常遇春倒是想动手,可王小十却横在了他的身前,挡住了自己半个身位。他想要避开,可王小十脚下同样挪步,又是挡住了他。
眼瞧着,船队近了。常遇春无法,一把推开了王小十,身子又一次扑了上去。
“常大哥!”
“小十,你做什么?”王小十竟对着他出手。不是打他,而是横刀挡住了他的攻击。
“常大哥,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请你放陈友谅离开。”
“你疯了吗?”
“我的确是疯了!”船队已经到了,再不动手便来不及了。当初的生死兄弟,不得不动起了手。常遇春一枪想要荡开王小十,而王小十也同样如此应付。
“放箭!”常遇春大喊。
第二百七十六章 江湖的规矩(1)
常遇春吩咐放箭,当然不是为了要射杀王小十,而是为了射杀张定边和陈友谅。而今,王小十不知中了什么邪,竟一心要护着陈友谅,他不得不如此。而且,常遇春与王小十动起了手,逼迫得他远离战圈,好令弓箭手能够瞄准。
张定边也蒙了,他没有想到,王小十会傻到如此程度。为了一个女人,会放弃如此大好的局面。
常遇春将王小十逼退,而箭矢则是如雨般的冲刷向张定边、陈友谅两人。张定边手中一杆长棍舞动的密不透风,将多半的箭矢当下。而这时候,江面上的舰船也已经到了。
“陛下,您速速登舟!”
陈友谅死中得活,一口气才算喘的匀了。“大元帅,你也快些随孤王上船。”
“陛下,臣还有事要做。”不想,张定边却是扭回了头,人又冲到了岸上去。
“大元帅、大元帅……”无论陈友谅怎么喊,张定边就是不回头,他只好道:“快放箭,掩护大元帅!”
船上的军士都配备弓弩,箭矢也充足。当下,岸上与江面的舰船之间展开了一场对射,密集的箭矢如雨,在空中碰撞。精钢的箭镞对撞,在半空中爆出噼里啪啦的火花,煞是好看。只不过,交战中的双方将士却无心欣赏这样的美丽。
箭矢如雨,非但是在空中“噼里啪啦”的对碰,更是向着王小十、张定边他们三人袭来。这下可就热闹了!三个人一面拼斗,一面还要抵挡箭矢的攻击,稍有一个不慎,便要饮恨当场。
“小十,你可真够傻的。放走了陈友谅,大帅其能够饶过你?”常遇春道。而王小十自也没有考虑那么多。他是一个行动派!
王小十的确是傻,而张定边岂非是更傻?明明可以随着陈友谅乘船逃走,却偏偏扭回头来。
“王小十!”张定边拨开身前袭来的箭雨,和王小十那力大到足以致命的一刀后,才道:“你不是想要找我报仇吗?我给你这个机会,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张定边出身江湖,自然带着颇多的江湖习气。而刚刚,王小十本有机会置他们于死地,却因为陈颖儿的关系,而放走了陈友谅,这点颇和张定边的性格。如此,他也当给王小十一个机会。
而今,什么天下大势都与他们没有关系。余下的,只有私人恩怨。为了胡定邦、为了丁普郎,今日王小十非要手刃这老家伙!
“好!”王小十挥刀袭来。而张定边则是夺路而走,脚下迈动如风,竟比战马还要快。
王小十当懂得,张定边是要寻一个安静的地方。当下,便也跟了上去。
“小十……”常遇春叫喊了一通却也是无用,只好挺枪跟了上去。
如此一来,三人高下立判。若单以武力来论,张定边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而后,却是常遇春。虽然王小十有了那连番的奇遇,已经跻身与高手之列,可他照比起常遇春来,还是略有不如。就似刚刚,常遇春很容易便将王小十逼退到了一边。
可而今一跑起来,常遇春倒成了最后一名。也对,王小十腹中一股内息运转不绝,身子凭空轻了好几分,自然不似常遇春这样的一路“蛮干”。
但常遇春也有其过人之处。他天生神力,纵然不惜力气卖命的跑,却也不会觉得累。
可他们两人即便都是如此,却也不如张定边。这老家伙活脱脱就是一头“牲口”,王小十一路上无论如何提气,无论如何运转内息,都追不上他。
这一通奔跑,三人跑出了数十里的路,才到了一处三面环水的天然港汊之中。
张定边站住了身,静等着王小十他们。而趁此档口,张定边控制呼吸,逐渐调整好了状态。他虽然武功奇高,却也不敢自大。面对王小十,他要将状态调整到最佳。更何况,还有常遇春跟在后面。
但纵使千军万马,张定边也同样凛然不惧。
王小十到了。还没等他安稳的喘过一口气,张定边长棍便到了。长棍当头砸下,当得是虎虎生风。
王小十闪躲不及,擎刀抵挡。“叮”的一声,王小十后退了数步,脚下踩出一连串的脚印,可见这一击对拼的力道之大。
王小十这才知道,感情张定边手中的并非木棍,而是一根铁棍。只不过,或许是因为时常“盘玩”的原因,棍身漆黑光亮,王小十看着还以为是木头的,所以乍一碰之下才吃了亏。
也不怪王小十,前番他与张定边交手,张定边手里拿着的分明就是木棍,他这是以之先入为主的关系。
如此一击对拼之后,张定边拼尽全力又是一棍,便是趁着王小十立足未稳之际。
王小十身子后退之中,更加来不及闪躲,只好再次双手擎刀迎上。可这接连两次的大力,王小十手中的马刀不堪重负。“咔嚓”声响折断,王小十手中只余下刀柄一端。
忽而,张定边又到了。他一棍紧似一棍、一棍快似一棍,根本让人无从防备。他似是要尽快解决王小十,至少是要在常遇春赶来之前解决掉王小十这个麻烦。
见状,王小十为了活命,只好将手中大刀柄掷了出去,直向张定边的面门。半空中,张定边长刀挡开袭来的刀柄。也就是被耽误的这一个功夫,王小十就地滚出了一丈多远,心底才有了几分安全感。
而今,王小十手里已经没有了兵器,可张定边手里的长棍却是虎虎生风。
当此关键的时刻,常遇春到了。他喘着大气,挺枪便刺向了张定边。
而后,王小十也上去帮忙,两人双战张定边。这一下,张定边疲于应付,王小十即便空手,也可以与之拼斗一二。
可越是打下去,王小十越是心惊。他当知道,自己还是小瞧了张定边,能够在自己两人联手之下支撑这么久,这张定边的确是有好本事。
打斗的功夫,天色逐渐黑下。数个时辰,先是奔行了数十里,又缠斗了许久,三人身上确是略带倦意。不过,他们仍在苦苦支撑。
王小十为报胡定邦之仇,不肯放张定边离开。而张定边呢?他已瞧出了王小十的潜力。当初,王小十在其手下不过如一个婴孩一般,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根本不是其一和之将。而今不过两年的光景,他便成长到了如此的地步,这份潜力当让张定边心惊。若放任王小十如此成长下去,日后必然会是大患。
所以,张定边也下决心要在今日了解了这桩麻烦。只不过,王小十身边有常遇春相帮,他一时间也无从寻到杀机。
夜幕逐渐拉下,火光开始映照夜空。那是火把的光亮,火把握在人的手里,而人骑在马上。是朱元璋派人来寻王小十他们。
一定是的!想到此处,常遇春身上又平添了几分力气。
而张定边呢?眼见得无望除掉王小十,他心思敏捷,一头扎进了江岔之中。这一次,轮到王小十两人望江兴叹了。
王小十与常遇春都会水,可他们在水下却难免受制。而张定边呢?自幼便长在江上,入水之后,顷刻间便蹿出了十余丈。他在水中还露出半个身子来。“王小十!下次若被我撞见,便是你命丧之日!”气焰是何等的嚣张。
常遇春气急了,手中的长枪掷了过去。只不过,张定边隐身于水下,已不知潜出了多远。
此番功亏一篑。陈友谅被王小十放走了,张定边也未曾留下。“小十……”常遇春想与他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因为后续的人已经来了,当着外人的面自然不好说那么多。
…………
“啪!”朱元璋很气愤,一掌险些将桌子拍烂了。
“大帅息怒。这其中,说不准是有什么隐情吧。”
“有什么隐情?他王小十胆子大了,竟敢放纵陈友谅。不过是为了一个女人而已。”朱元璋在屋子里乱窜,如热锅上的蚂蚁。“你们去,把陈友谅的那个女儿该我砍了!”他真的是气急了。
“大帅三思啊!”徐达劝道:“王将军还未回来,事情还未清楚。”
朱元璋也冷静了几分。“刘先生,小十临阵纵放陈友谅,该当何罪?”
刘伯温道:“回大帅,该当问斩。”
徐达也看向了他。谁也没想到,刘伯温这老家伙竟如此无情。其不知,这也是他真正的聪明之处。若朱元璋想杀人,岂是他能拦得住的?若其不想,谁说了什么样的话又有何区别呢?
“不过。”刘伯温接着道:“王将军有情有义,颇具江湖侠气,做事难免会有头脑一热的时候,还请大帅从轻处罚。”
“江湖侠气?”朱元璋道:“他这么愿意做江湖人,就让他去做个江湖人好了。传令,免去王小十官职,锦衣卫交由纪纲统领。若不看在王小十这次潜入江州立功不小,我非要让他好看!”
“多谢大帅开恩。”
王小十还不知道,因为自己今日的冲动,已经彻底激怒了朱元璋。
第二百七十七章 江湖的规矩(2)
朱元璋为何会这么生气?
按说,这次埋兵玉山,将陈友谅引来,全歼其数万精锐,而且还吓得池州守将付友德举城投降。不需数日用兵,整个池州可下。如此,当算作是全胜之姿,朱元璋自当高兴才对。尽管放纵了陈友谅,却也彻底击溃了他们的斗志,今后再也不足为虑。
可为什么朱元璋这么气愤呢?不是因为陈友谅,而是因为一个女人。陈颖儿!
当朱元璋知道,王小十会这么做是因为陈颖儿的时候,他心底的火气便压不住了。他与王小十是什么关系?非但是将帅上下级的关系,而王小十更是他的妹夫。
朱元璋还记得当年,因为小羽的婚事,王小十推脱了许久,后才答应下来。期间,不乏朱元璋以势压人的结果。可而今呢?陈颖儿不过刚刚与王小十有了夫妻之实,他便甘愿为其如此的犯傻,朱元璋岂能不气?他王小十为了陈颖儿如此莽撞,心底却是将小羽置于何地?
所以朱元璋气愤。若非是看在两人王小十是自己妹夫的情况下,他也不会这般气愤。当然,若非也是看在这层关系上面,王小十的脑袋掉十次也不嫌多。
终究在朱元璋的心里,亲情远比任何都重要。他自由便是看惯了生死离别,年幼之际,便已忘却了亲情的味道。而其最为缺少的,才是他最为在乎的。
朱元璋嘴上说的恶狠狠,可他心中仍是怕王小十出事,便吩咐军士加紧寻找王小十与常遇春的下落。一但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到信州城报他知道。
随后,朱元璋与徐达便帅部进驻到了信州城中。接下来,便是对信州各地用兵,彻底将这里掌握在自己手中。
一夜的功夫转瞬便过,知道第二日清晨时分,王小十回来了。他心知自己这次闯了多大的祸,所以在到了信州城外的时候,便始终低着头。
与他并肩骑行的是常遇春。而这一路走来,常遇春却是不住的叹气,把王小十都听的烦了。
“常大哥,你怎么了?”王小十低着头道:“你怎么唉声叹气的?这次出兵怀玉山,你可是大功臣啊。”他竟还有心闲逗。
“还不都是你小子!”常遇春没好气的道:“你小子犯的什么糊涂……”
王小十知道,他又要重复这说了一路的话了。王小十不愿意听,干脆便在马上闭起了眼睛装睡。“
“哎!”常遇春狠狠的叹了口气,也不说话了。
而后,王小十怀着忐忑的心情进了信州城。他本想着,朱元璋怎么也会处罚自己一通,可有江州这趟的大功劳在,自己怎么也罪不至死。最多打上几十军棍,或是罚些军饷而已。他心中早有打算,不然也不会拿自己的命去开玩笑。
他当时原想着,若能将张定边击杀,或许自己的罪名还能剪去几分。只可惜,现在一切都只是空谈了。
可王小十没想到的是,朱元璋不过是剥夺了他的官职,并未进一步做出处罚。甚至于,都没有见他。这也令王小十心底越发的不安,不知道朱元璋打的什么主意。
一直等到月余之后,信州的战事平定,朱元璋将要帅众返回金陵时,王小十才见到了。
付友德与将要留守信州的兵将、官员沿路送行,朱元璋面带着欢笑,一路与他们点头示意。突然,他见到了王小十,脸色霎时间沉了下去。不过瞧了他一眼,却也不说话,就这么走了过去。
王小十讨了个没趣,却也并不觉得尴尬,反而抢上前去为他牵马。朱元璋见了,甩手便要扯过马缰绳,却没能成功。如此,他便深深的看了王小十一眼,而后上了马。“出发!”朱元璋道。
走了,他们的确走了。金陵城,那才是他们的家。
金陵城,依旧如故,只不过多了几分期盼。是乡情在期盼着凯旋而归的将士,更是王小十心头,对于亲人的期盼。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小羽的面庞。他该怎么面对小羽呢?
纵然,在这个社会上,三妻四妾实乃寻常之事,可王小十却觉得万分的亏心。他能够坦然的面对朱元璋,是因为他在江州立下了大功。可他拿什么去面对小羽,面对自己的枕边人呢?
终究,金陵城到了。进城之后,朱元璋吩咐休假三天,将官各自回家,军士也在城中找地方消遣。朱元璋自然回了帅府,而王小十却孤零零的站立在金陵城街头。
而今,他褪去了铠甲,就如一个寻常的百姓。
“怎么了?”陈颖儿问。
“没什么。”王小十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家还是那个家,人仍旧是那个人,连庭院中的一草、一木都打理的很好,照比王小十离开的时候没有任何的错样。这个家,被小羽打理的井井有条,如此王小十心中亏欠之意越盛。
正当这时,小羽从屋子里出来。她看到王小十并无太多的惊讶,显然是知道近日他会跟着朱元璋回军金陵城。“你回来啦!”小羽面上全是喜色。
“我回来了。”王小十悄悄的拉过身后的陈颖儿。“这位是……”
“这就是颖儿吧。好漂亮啊!快到屋里坐。”小羽是这个家合格的女主人。
“谢谢。”两个女人挽着手进了屋,倒将王小十晾在了这里。
“这到底是怎么了?”王小十就这么呆呆的站在了院子里,直到想通了这一切。“一定是大帅!”他想,一定是朱元璋先一步稍了书信回金陵,交给了大帅夫人。而小羽自然最听夫人的话。这样尴尬的事情,也就只有马秀英能够同小羽说个清楚。
“呵呵……”王小十傻傻的笑了。他刚刚知道,朱元璋也有如此细腻的一面。也对,若无如此细致的一面,如何能在这动荡的乱世之中活下去,闯下如此一番事业。
“小羽、颖儿,你们先聊着,我去大帅那里。”他想,这回朱元璋总不至于真的在生气吧。
朱元璋当然没有在生气。他正哄着儿子开心。“臭小子!”朱标已经长的很高,被朱元璋大力扔在半空也不害怕,就只顾得咧嘴大笑。这是他们父子之间表达亲情的方式。
“好了,孩子一会儿还要去做功课呢,别玩的太疯了。”马秀英的肚子又已经隆起,看样子已有数月的身孕。
“做什么功课,给孩子放三天的假!”朱元璋一张嘴便“大赦天下”。
“瞎说。你小时候没念过书,还想让儿子跟你一样啊!”这也就是马秀英,一路的患难夫妻,若是旁人这么说话,朱元璋非要翻脸不可。
“对、对……咱儿子以后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肯定比我强!”
正当一家人欢欢乐乐的时候,门上的军士来报。“禀报大帅,王将军求见。”
“哪个王将军?不是说休假三天吗?”
“是王小十将军。”
“小十?让他滚蛋。就说我没空见他。”朱元璋道。
“慢着!”马秀英拦住要去传话的军士。“小十亲自来了,你怎么也该见上一面才对。当初你不也说过,男人纵然三妻四妾,可只要小羽是家中大妇便好吗?”
“可、可我就是有气!”
马秀英道:“去,快去让小十兄弟进来。”今日还多亏了马秀英,否则王小十只怕进不了帅府的大门了。
王小十半躬着身子,纵然新姑爷上门时也没有这么拘谨。“嫂子。”
“小十,快坐。”马秀英知道他们有正事要谈,就将朱标拉到了后面去。
王小十坐了下来。突然间,朱元璋的大手拍得桌面山响。“谁叫你坐下的?”
“大嫂叫我坐下的!”王小十理所当然的道。
“她一个妇道人家,本帅没让你坐下,她竟敢擅自做主?”朱元璋这是故意找茬,就是想与王小十吵架。
人有了情绪之后,首先想到的便是压制情绪。可压制的久了,便必须要爆发出来。而今日,朱元璋就打算要好好向王小十撒一撒气。
王小十却满不在乎的道:“大哥,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兵了。我今天来是看嫂子的。”
朱元璋为之气结。他一气之下免去了王小十的官职,倒是令他就此钻了空子。“现在你看也看过了,滚蛋吧。”
“呵呵!大哥,谢谢你。”
“谢我干什么?”
王小十道:“因为小羽啊!”
“那你不用了。小羽就如我的亲妹子一样。你小子现在翅膀硬了。我管不住你。可你要是对不起小羽,我就亲手把你的脑袋拧下来!”朱元璋恶狠狠的道。
“明白。”王小十还在笑,笑起来也很好看。
“没事了,你可以滚蛋了。”朱元璋再次下了逐客令。
王小十厚着脸道:“大哥,你怎么也要管我一顿饭吧。”
…………
自那日之后,王小十彻底赋闲了下来。年轻人一时冲动,终究会为此付出代价。江湖人并不是那么好当的,而王小十不过是个“傻人”而已。他本觉得这事情已经过去,可实际上真正的麻烦却还在路上。
第二百七十八章 江湖的规矩(3)
做一个江湖人是有烦恼的。又何止是江湖人,生而为人,便时刻伴随着烦恼。王小十很烦恼,因为他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
自那趟怀玉山之战后,王小十被免去了官职,甚至连一个兵丁都不是了。自那日起,他便没有领到过军饷。当然,他从前也没领过军饷,但家里的一切用度,柴米油盐都有供应。而今,朱元璋的火气未消,将王小十家里的一切供应停掉,要他自己去想办法。
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王小十这个瘦死的骆驼却连个毛驴儿都不如。细算下来,他自打到了这元末乱世起,就从未对钱发过愁。可这连续几个月来,他的确被愁坏了。
起初,家里尚有存粮,可以支持一段时间。而后,存粮吃光了,王小十就想办法出去赚钱。但他除了一身功夫之外,其他一无是处,找工作也只能就此着手。
他去给人家当护院,被人家认了出来。“王将军,小人可不敢用您为自己护院。”
“我已经不是将军了!”
“您别开玩笑了……”
王小十只好离开。可一连问遍了金陵城,却也仍旧如此,当得是一分钱难倒了英雄汉。如果实在不行,他甚至都想要去偷、去抢。以他的身手,还会为了生计而发愁吗?
可他不削为之。他已经猜出,这肯定是朱元璋搞的鬼,要借此让他知道世道艰难。如果自己真的走了下策,在金陵城中去偷、去抢,那就等于是向朱元璋低了头。
低头并不丢人,可王小十却不愿意如此低头。朱元璋越是在背后动手脚,他就越是要与之比一比,看看究竟是朱元璋的手腕硬,还是自己的骨头更硬。
幸得,王小十还是有些朋友的。刘伯温、李善长等人时不时会偷偷的接济他一下,却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以免触了朱元璋的眉头。
就这样,恍惚间年节将近,王小十的家中已经开始靠着变卖东西过日子了。幸好,朱元璋还为他留了一线余地,若是连这处宅子都收了回去,他们一家可真就要露宿街头了。
“小十,要不然你就去向大帅认个错吧。”小羽劝他。
“还没到那一步。”王小十又出门去了。被逼到了如此份上,他已经不在乎去偷、去抢了。
王小十就守在一处宅院外。看这户人家终日里宾客盈门,年节时下迎来送往,当算是富贵人家,自己何不就到这院中去“做上一票”,好度过眼下的危机。
此刻尚在白日,王小十翻墙便跃入到了院中。见四下无人,便向着内院摸去。今日这宅院前宾客盈门,人众繁多,纵然被人发现他也不怕。
“这户人家是做什么的?”王小十纳闷。他发现,这院子里进出的人很多,而且样貌、神色、表情各异。有些形如富商巨贾,而有些则像是江湖人,更有的一身杀伐之气,好似军中将领。总之零零总总不一而足,好似天下间千百种人都能在这里看到。
如此,王小十越发的好奇。这种好奇占据了他的内心,甚至胜过他此时身处的饥寒窘迫。他不顾一切的想要知道这些人是做什么的,这处宅院的主人又是做什么的。
在院子里游逛了很久,却也没有人发现他这个不速之客。或许,是今日这宅院中来拜访的客人太多吧。这样也好,倒是为王小十提供了方便。
眼瞧着天近午时,外面的人基本都进到了大厅之中。而王小十瞧着,进入到大厅去的人身上都带着名帖,进门前会有人查看,借以辨别身份。可王小十没有。他若想要混进去,就要先找到一个合适的身份。
而后,他见大厅中出来了一人,样子很急,可能是要去茅厕的关系吧。而这人很怪,头戴着毡帽,围着围脖,整个人更是缩在了大衣里,连其是男是女都不容易分辨。如此,岂非正是下手的目标?王小十跟了上去。
不大的功夫,这“怪人”回来了。他的毡帽压的更低,围脖捂的更紧。当然,他就是李代桃僵的王小十。
在进入大厅之前,王小十取出那名帖在其眼前晃了晃,便跟着进了门。至于刚刚包裹严实的倒霉鬼,此刻正在外面睡大觉呢。希望不要冻坏了他。
进了门,王小十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他就只见到,这屋中人数众多,大概五、六十人的样子,将大厅都挤满了。而在这大厅中央,单有一副桌椅摆在那里。没有人,却吸引了大多数人的视线。自然,王小十也忍不住跟着看了过去。
“你怎么才回来?”旁边的人与王小十说话。而他不过是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一个人,一个过于封闭自己,连样貌都藏起来不肯视人,而其必然是个孤寂的人,不善与人交谈的人。王小十深信这一点。
果然,这人见到王小十不过点了点头也并未觉得奇怪。若是这“怪人”与之开口交谈,那反倒是一件怪事了。
而后,便是等啊、等啊,直等的王小十不耐烦。可他却终究没有向旁人询问,他只看着。
终于,又过了半个时辰之后,从内堂里走出了一人。一个样貌富态,上了年岁的老者。
“各位朋友都已到场,老朽也就不废话了。规矩还是一样,各位有什么问题便问,老朽知无不言。”老头子就坐在了最当中的那张椅子上。桌上摆着的是一支茶壶,他拿起来便对着壶嘴而饮。
而后,下面有一人站了起来,问道:“赵先生,韩林儿能够攻进大都吗?”
“不能,”这老头子放下茶壶,道:“白莲教不过一群乌合之众,虽仗着教中高手逞一时之勇,可元廷中的高手也不少。更何况,征战杀伐,并非单单只依靠江湖高手。若真是如此,这天下江山,岂不已经归于在坐的各位了吗?”
“哈哈……”
老头子一番话,引得厅上爆发出哄堂的大笑。王小十这才听出,厅上所坐的都是江湖人,恰似江湖中人的“年会”。
王小十不知道的事,似这样的盛会,已经在金陵城举办了数十年之久。每年这一天,淮河南北各地的江湖人士都会来此参与。当然,能够坐在这大厅之上的,都不是寻常的江湖小人物。
而后,又有人站起身问道。“赵先生,今年江湖上最贵的人头都有谁?”这问题问的可算尖锐。
只见这姓赵的老头子道:“若说今年黑道上最贵的悬赏,莫过于两人。一个,是元廷的大内护卫,蒙赤行。此人单枪匹马闯进濠州城,在白莲教的的眼皮子底下,众多高手的防护之下救出了元廷郡主。为此,白莲教发下重金悬赏,势要买下蒙赤行的人头。”
顿了顿,老头子接着道:“当然,蒙赤行武功之高,只怕已不下与其师思汗飞之下,所以各位若是对这赏金眼红,可也要量力而行才是。”
“那另外一个呢?”
赵老头子道:“另外一个,并不是真正的江湖人,却同样驰名于江湖。此人就是王小十!”
王小十心下一惊。他如何也没想到,自己在金陵城中忙于生计,却怎么就上了黑道的悬赏榜上。他心头苦涩的一笑。“若早知自己的人头这么值钱,我早便将这脑袋割掉卖了。”
他不过想到了一个笑话而已。就听那姓赵的老先生接着道:“这个王小十生人不详,祖籍不详,父母不详。只知,此人出身淮西,投身朱元璋军中。曾入隆平府主持议和之事,半年前,又到江州陈友谅军中卧底,使得陈友谅兵败怀玉山。对此,陈友谅对其万分痛恨,在黑道中发下悬赏,势要取到王小十的人头。”
不知为何,或许是王小十的心理在作祟,他竟觉得这位赵先生在说这些话时,在有意无意的看向自己。难道,他已经认出了自己吗?
王小十不信。他自觉掩藏的很好。
“那么这个王小十在哪?”又有人问。或许在这些江湖人的心中,蒙赤行就是一块难啃的骨头。而这王小十却不同。他虽有些聪明,可武力上却不如蒙赤行,当更好对付。而且最重要的是,两人的悬赏金额却是相当。如此,王小十一时间成了“香饽饽”,厅上的众人各个都伸长了耳朵打探王小十的消息。
“自怀玉山一战之后,王小十被朱元璋免官去职,下落不明。不过想来,他应当还在金陵城之中!”这赵先生又向着王小十这里瞧了一眼。这下子,那耐人寻味的目光被王小十捉了个正着。他似乎有什么话要对王小十说。
“算起来,这王小十也颇多江湖习气,是个重情义的人。他与陈友谅之女结为了红颜知己,为此冒险放纵了陈友谅……”
直到这盛会散去,王小十却未离开。他在等,等那姓赵的老先生来见自己。
他的感觉没错!当这些江湖人都走了个干净,那老头子的确是有话要与他说。
第二百七十九章 身不由己(1)
那老头头子就坐在王小十的对面,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着他,看的人心底直发毛。许久,他才开口。“王将军,幸会。”
王小十没必要再隐藏下去了,干脆便摘去了头上的毡帽和围脖。目前看来,这老家伙还没有什么恶意。若不然,他刚刚大可以当众说出自己的身份,那样自己会很麻烦。而现在,两人对坐而谈,王小十就更不怕了。
“王将军……”
“我已经不是什么将军了。”
赵老头子道:“王将军自谦了。吴国公不过一时在气头上,日后一定会启用您的。更何况,这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王小十道:“你好像很了解我?”
赵老头子道:“朱元璋攻下集庆,该名应天之后,王将军不也曾沉寂半年之久吗?而后主持隆平府议和,却也未曾取得建树,后宜兴之战,王将军一举闻名。卧底江州,更是将陈友谅的数万精锐埋葬怀玉山。这份胆识,天下几人能比?”
王小十沉默不语。他当知道,这个赵老头子说这么多,不会只是在与自己闲聊,更不会只是单纯的恭维自己。他一定还有很多话想说。
忽而,这老头子话锋一转。“王将军有情有义,为了心爱之人而放纵了陈友谅,此举非但是激怒了吴国公,更是放虎归山。而今,陈友谅在黑道中发布了悬赏,重金来买王将军的人头。想必,这些王将军心底也清楚了。”
王小十仍旧不语。
“无论今后你是否被朱元璋重用,你都将会陷入到无尽的麻烦之中。天下之大,但江湖人无处不在,你无法躲开他们的追杀。只要我将你在金陵城的行踪散布出去,你说会怎么样?”他在威胁王小十。
“不要以为这数个月来你是运气好才相安无事。要知道,若非是我将你在金陵的事情隐匿下去,你的麻烦早就来了。”
王小十道:“这么说,我还应该谢谢你喽。”
“那谈不到。你若是想要继续安宁下去,就要帮我一个忙。”
“你在威胁我?”王小十道。
“不!这是一个交易。”赵老头子道。“如果你帮了我这个忙,那么我就有办法保证你今后不受骚扰。”
王小十道:“你能做到吗?陈友谅重金买我的人头,你凭什么保护我?”
“就凭这个。”赵老头子拍了拍手,有人为王小十送上了一份厚厚的书册。“你打开瞧瞧。”
王小十真的打开瞧了瞧。便发现,这书册上写的都是一些人名,而王小十的名字也赫然在列。上边记录着王小十的一切,更有陈友谅何时对其发布的悬赏,赏金如何。
赵老头子道:“如果我将你的名字自这本账册中划去,你就安全了。”
原来,这老头子便时做的这种“生意”。杀人,当然是江湖上最为直白的生意了,而老头子就是促成这种生意的人。几乎江湖上的每一桩凶杀惨案,他都会记录在案。
“你现在明白了吧?”
王小十道:“明白。陈友谅重金买我的人头,可总需要有人为他去办事。而你,就掌握了这些江湖人。只要你不肯接受陈友谅的悬赏,也就没有人会来取我的脑袋。”
“不错。”
“对不起。”王小十站了起来。可我没兴趣和你做这种生意。
“你不想知道我要你做什么吗?或许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呢?”
王小十不搭话,转身便离开了。他走的足够潇洒,因为他为人很自信。老头子的那番话足够惊人,却还吓不到他。他不相信,这金陵城,还会有人敢来取自己的脑袋?
而且他心中笃定,这老头子所提的绝对不是寻常事。否则,他何必费这么大的力气非要找上自己呢?自己身上,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呢?
王小十是当局者迷。其不知,而今的他已经足够特别。
今日,王小十又是无功而返,倒是平添了几分内心的沉重。老头子的话时刻萦绕在他的耳旁,久久不散。
当他走到家门前,却发现今日门前多了几分“人气”。两个乞丐,正一左一右依靠在自家的门前。
王小十笑了。自己落魄如此,将还会有人向自己伸手乞讨。若此刻他怀里尚有银钱,他不介意将之全部都送给这两人。只可惜他没有。他只好脱下了袍子递给这两人,也算是帮了他们。
王小十弯腰去递过袍子,可这两个乞丐却像是丝毫看不上他的施舍一般,连眼皮都不愿意抬一下。王小十只好轻手轻脚的将袍子披在其中一人的身上。而这人身子一翻,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倚靠在门前。可突然间,从其身下射出了一道寒光,直袭王小十的面门。
他被这一道寒光吓了一跳,本能的身子便向后退去。而同时,这两个乞丐飞身扑了上来。
慌乱之中,王小十左右各是一拳,将这两人击退。而其正要挥手反击之际,面前的大门却开了,从里面走出的一人,不是今日见过的那赵老头子又是谁?
“王将军,我们又见面了。”
“我可不愿意见到你!”王小十道。他看出,这一切都是姓赵的老头子在搞鬼,为的就是让自己知道他们的厉害。让自己知道,若不与他们合作,自己日后还会遭到这样的骚扰。
忽而,王小十想到了小羽和颖儿。她们还家里!
“王将军放心。”赵老头子道:“尊夫人好的很。不过,若有下一次,老夫可就不敢保证尊夫人的安全了。”
“你们想让我做什么?”若这老家伙单是对付自己,王小十不会低头。可现在他却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王将军请放心,此事对你我尽皆有利,更不会影响到贵部吴国公的大业。”这赵老头子道:“我要王将军去杀一个人!”
“谁?”
“察罕帖木儿。”街上没有外人,老头子便开诚布公起来。“我要你到开封去,刺杀察罕帖木儿。”
“你是白莲教的人?”王小十可不傻。而今,白莲教的刘福通正在轰轰烈烈的开展北伐大业,却被察罕帖木儿率兵困于开封一代,而无法继续北上。若此时察罕帖木儿死了,当对白莲教,对韩林儿、刘福通最为有利。
刘福通的心倒是不小,竟想到了来利用王小十。
“你们为什么选中了我?”王小十问。
“因为你足够出色!”
王小十真不知道是该感到荣幸,还是该感到无奈。能够被白莲教这样的江湖组织称赞,他当感到荣幸才是。可同样,被这些人惦记上自己,他真是该感到一阵阵的无奈。
“我答应了。”王小十没有考虑太久。而今,谈判的砝码并不在自己身上,他若犹豫的久了,反倒是会向对方势弱。目前最要紧的,就是确定自己两个妻子的安全。
“很好!”这老头子道:“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我现在可以回家去看看自己的妻子了吗?”言下之意,便是在说:你们可以让开我的家门了吧!
这老头子道:“还不行。”
“为什么?”王小十的目光凌厉。
“因为尊夫人此刻并不在府上。”
“你们把人给劫走了?”王小十跨前一步便要动手。
“慢来!”老头子道:“今天,尊夫人被请到了吴国公的府上去。正因如此,老朽才冒昧前来,也不至于惊吓到两位夫人。”
小羽和陈颖儿,此时正在帅府之中。临近年节,有很多事情需要筹备,而马秀英近期将要临盆,身子不方便,所以就差人请来了小羽他们两个。这些都是今日的事,王小十不在家,自然不知道。可这老头子倒是耳目灵通的很。
他算是吃住了王小十!
那一行人离开了,王小十独自在家门前站了许久。而今,这个家中孤零零的,王小十独自一人在家,除了冰冷就是冰冷,他越发的不舒服,干脆就一并去到了朱元璋那里。
今天,帅府里真的是很热闹。王小十来了才知道,今天被请来的非但是小羽和陈颖儿两人,更有一些军中将帅的夫人也在。感情是这些夫人们的聚会!王小十杵在这里便有些不合适了。
“小十!”他刚要走,却被马秀英给叫住。“你大哥在书房里。”
“哎。”王小十随后便去了书房。书房的门裂开了一道缝隙,许是朱元璋热了,或者他干脆就是在等王小十。“大哥!”
“进来吧!”朱元璋话里的火气没有那么冲了。也是!若这一连几个月的时间他的火气都未消,岂非已经把自己给烧坏了?
王小十进门,规规矩矩,像个小学生一样。“大哥……”
“快过年了,日子还过得下去吧?”朱元璋故意道。
“还好。”
朱元璋不痛快了。“小十,你是不是永远都不肯认错?”
“要是轻易认错,还是大哥的兄弟吗?”王小十道:“言归正传。大哥,我要离开一段时间,麻烦你照顾下小羽、还有颖儿。最好,能让她们搬倒你府上来住。”王小十的话里,透露出的都是一阵身不由己之感。
第二百八十章 身不由己(2)
“你要去哪?”朱元璋自然要问。虽然王小十而今已经不是他的兵了,可仍旧是他的兄弟。
“去开封!去杀察罕帖木儿。”这话一出口,他就见朱元璋写字的手一抖,草纸都被笔杆戳破了一个大窟窿。他知道,自己这话太过惊人了。
而后,王小十将今日所发生的一切,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朱元璋听完,面色阴沉的难看。
“啪!”光秃秃的笔杆被扔在了地上。“放肆!在金陵城,白莲教竟敢如此放肆。”朱元璋道:“小十你别怕,大哥这就派人,去切了这几个杂碎!”
“大哥!”王小十拦住了他。朱元璋可是一个地道的“行动派”,若是慢上一步,说不准金陵城便要出大事了。原本,王小十也从未想过,江湖人竟有如此之大的能量。可而今他却知道了。就如那赵老头子所说的,天下之大,江湖人无处不在,除非王小十一家始终龟缩在军营中不出来,否则就时时身处于危险之中。
唯一的解决办法,便是将之彻底解决掉。可又要如何解决呢?若只王小十一人,他不怕。可现在事关他们一家人的安慰,无论是颖儿还是小羽,她们都没有独自应对危险的能力。所以,王小十在决定动身之前,要先将其安置在朱元璋这里。
“你打算怎么做?”朱元璋道:“若不行,我就给韩林儿修书一封,让他处理这件事。”看样子,朱元璋已经做好了与韩林儿翻脸的准备。非但是因为王小十,更是因为韩林儿的手已经伸到了自己的地盘上。
睡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虽然在名义上来说,朱元璋是韩林儿亲封的吴国公,应数韩林儿一派。可如今,朱元璋羽翼丰满,还情愿尊听韩林儿的号令,不过是不愿意再树立一个强敌而已。实际上,他的“胳膊”可是比韩林儿还要粗壮的多!
“大哥,如今你万万不能与韩林儿交恶。这件事情,还是我自己解决的好。”
“你准备怎么做?”
“先到开封去,见过了韩林儿他们后,才知道该怎么做。”王小十道:“我明知道,就算我帮他们杀了察罕帖木儿,可白莲教的人也未必就会遵守承诺。日后我将面对的,不是无尽的追杀,便是白莲教一而再、再而三的威胁。所以这一次,我要一绝后患。”王小十在来的路上都已经想好了。既然你们不想让我活,那我就让你们都死!
“这样也好。我让王弼去帮你。”王弼的武功,在朱元璋部乃是数一数二的。
“不!”王小十却拒绝了。去做这么大的一件事,他当然需要人手,但却不是王弼。“大哥,还是让刘先生陪我去吧。”身边跟着这个“老神棍”,王小十心里才能安稳些。
朱元璋笑了。“好,就依你。左右刘伯温在金陵也无事。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这就动身。”王小十却是连这个年都不肯等过。非是他不肯等过,而是他心知,白莲教的那些人必然不肯等过,如此倒不如早些将这个大麻烦解决了。
王小十又踏上了路,离家的路。但身边有刘伯温跟着,他也不觉得孤单。“刘先生,这回又要有劳您了。”
“王将军,你我之间何须谈这些。”
“刘先生,我可不是将军了。”
“那我就托个大,叫你一声小十。”
“好!哈哈……”两人加快挥鞭,奔城外而去。他们说走就走,也没有去通知那个姓赵的老头子。当王小十可以肯定,自己出城的消息,他们一定已经知道了。说不准,正在前面什么地方等着自己呢。
路上,刘伯温道:“小十,你可想过,他们为什么会找上你?只因为你被陈友谅重金悬赏吗?”
这个问题,王小十自然想过。这路上不止一次的想过。“肯定不止如此。我想,可能是因为前一趟的江州之行吧。我既然能骗过陈友谅,他们便觉得我也有机会接近察罕帖木儿,有机会骗过他。”
王小十所言,不失为最合理的一种猜测,却也绝非是唯一的一种。
刘伯温今日有所一问,他心中自当另有猜测。“还不止。”刘伯温道:“若我所料不错的话,他们非但是看中了你在江州的表现,更是看中了你这个人!”
“我这个人?”此话岂非自相矛盾。
刘伯温道:“还记得那次北上大都求医吗?”
“当然记得!”王小十一辈子也不会忘。那才是真正的九死一生啊!
“还记得我们遇到的那个白衣公子吗?或者说是白衣姑娘。”
王小十当然记得。那是朝廷的郡主!
刘伯温道:“那就是察罕帖木儿亲王的女儿。所以这次,白莲教的人是希望小十你借此接近察罕帖木儿,伺机下手。一切就如江州那样。”
“如江州那样?”江州那趟,他与陈颖儿成婚,可算是天作之合。可在外人的眼里看来,当是王小十利用了她的感情,才骗过了陈友谅。这一次,白莲教的人是希望他如法炮制。
“难道他们就不怕我似放纵陈友谅那样吗?”
刘伯温道:“他们当然不怕。正因为你放纵了陈友谅,他们才知道你是个重情义的人。所以他们以尊夫人为要挟,就料定了你会答应他们。”
“当真可恶!”
“的确可恶!”刘伯温也道:“江湖人,逍遥江湖,快意恩仇。可这其中,也有许多玩弄人心、诡计频出之辈。江湖、庙堂,概莫如此。哪里又是江湖,哪里又是庙堂呢?”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即是打打杀杀,更是天下、苍生,朝代更迭,万物轮回,莫不过“江湖”二字。
人在江湖,总是身不由己。若非如此,王小十也看不到这天下的精彩。
自金陵城出,向西北方向而行,当是开封所在。一路上王小十与刘伯温只顾得赶路,不敢做丝毫的耽搁。越早解决了这桩麻烦,王小十才能彻底心安。
这一日,他们离着开封已然不远,却又不敢继续前行。因为再行向前,便到了刘福通与元军交战的地界。如此,他们只好向东绕行开封。
而今,开封战事绵延日久,元廷对于来往百姓多加盘查。好在王小十他们两人见的多了,对过路的询问都应答如流,身上也未带着兵刃。
天色将晚,两个人更是加紧了催马,要在天黑之前进城。
因为连年大战的原因,整个河南行省都显得十分萧条。开封原是北方重镇,可而今街面上也鲜少能看到行人。或许,是天快要黑下的原因吧。
进了城,二人正待寻找住处。还未等他们下了马步行,街巷里冲出了一群小乞丐,各个年纪都不大,十二、三岁的年级。当年朱元璋四下乞讨的时候,也如他们一般。
不过,这些小乞丐的胆子却是照比朱元璋那时候大的很,竟敢当街拦住王小十两人的马头。这也算是“青胜于蓝”吧!
小乞丐们勒住了王小十与刘伯温的马头。牵着他们的马便顺着长街走去。王小十本想打马将他们甩脱,却又不想无故伤了这些小家伙。终究,他们不过是为了讨口饭吃而已。
“停下,我给你们钱!”
可这些小乞丐就像是没听见一样,只顾得将他们引向街尾。如此,当算是奇怪的很。而越是奇怪的事情,就越是能够引起人心底探索的欲望。王小十两人任凭这些乞丐拉着他们,一直到了街尾。
街尾,客栈的牌匾高高挂着,可王小十怎么看都觉得这牌匾挂的歪了。左边照比又面足足高了一拳有余。或许,是年久之后钉子松动。又或者,这店主人就是故意如此。借此来吸引过路客人的目光。
然后呢?这些孩子将王小十两人引到了这家客栈门前,便催促着他们进去。而小十还见到,这客栈中的伙计却是从怀里掏出了几枚铜钱,扔给了这些孩子。
“刘先生,这些孩子虽然年幼饱受穷苦,可他们仍旧愿意自食其力,真是让人钦佩啊!”
“是啊!”不过将人从大街上拉到客栈中,虽然他们用的方法有些粗暴,可到底是凭他们的“本事”在赚钱,心安理得。
索性,两人就住在了这客栈中。或许,开封城中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客栈里,伙计将他们二人引进了屋。一人一间房,彼此相邻,当王小十独自打开房门的时候,却被屋子里的一个背影吓了一跳。“你……”他没想到,这屋子里居然会有一个人,就这么安静的站在那儿,背对着房门站在那儿。
而后,这人缓缓转过了身,王小十自当是见到了他的脸。“是你!”王小十很惊讶。而对方却似比他更惊讶!“王小十?自当年大都一别,虽听闻王将军容貌大改,却不想竟变的全无往日痕迹。”
“张名鉴!我不去找你,你竟敢来找上门!”来人可不就是张名鉴吗!当年被元廷和蒙赤行他们兄弟追杀,惶惶如丧家之犬,而今投奔了白莲教却似春风得意起来。
第二百八十一章 身不由己(3)
当初王小十拖着病体,北上大都求医,半路上却遇到了张名鉴两人。后来,这张名鉴又劫走了王小十。拖着他的病体好一通折腾,险些要了王小十的命。如此算来,两人当是“仇人”才对。都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而王小十的眼睛虽未红,可他的拳头却是攥的紧紧的。
刘伯温就在隔壁,而王小十独守着屋门,张名鉴纵然想跑都没有办法。王小十真不知道,他是如何有这么大的胆子。
“王将军是打算敞着门把话说清楚吗?”张名鉴颇有几分有恃无恐之态。王小十就要教训他一下。
“我和你并没有什么聊的。”王小十动手,便要将张名鉴扔出去。
“赵先生呢?”就在王小十的手将要抓在他衣襟上时,张名鉴突然道:“若是赵先生想与你谈一谈呢?”
王小十的身子戛然而止。虽然,他心里仍旧很想揍上这张名鉴一拳,可他更想要知道那赵老头子说了些什么。“有屁快放!”王小十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慢说是王小十与张名鉴本有旧怨,即便是白莲教的其他人,王小十也不会好言相对。
张名鉴心里或许知道,王小十不愿多见他,所以也不过多废话。“赵先生让我告诉王将军,而今察罕帖木儿就在开封城中,你要在三天之内寻到机会,将其杀了。”
“三天?你没有听错吧?”
“当然没有。”
“那或者,就是他姓赵的说错了。”
“绝不会!”张名鉴道:“他是绝对不会错的。”
王小十道:“你们都认为,三天之内就能取了察罕帖木儿的人头吗?你们未免太高看我了。”
“旁人或许不能,但你是王小十。”
王小十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有时候,似这样的恭维话听的多了,是会死人的。“可以!”王小十竟答应了下来。“不过我有个要求。”
“你说。”
“我要见赵老头子!”王小十道:“这中间还有很多事情,我只有见到他才能清楚。你若做不了主,就把这话传给他。同样是三天!”这下子,轮到王小十逼迫张名鉴了。而且,还为自己多争取出了三天的时间。
“好!”张名鉴要走。
“我送你吧!”王小十脸上“热情”的一笑。
“不劳王将军。”
“还是让我送你吧!”王小十上前抓向了张名鉴的衣襟。而其伸手阻拦,王小十顺势抓住了他的手腕,另一手托起他的腰带,将之整个人横举起来,大力扔向了门外。“滚!”
将张名鉴扔了出去,又大骂了一声“滚”,王小十心里这个痛快啊!好似这连日来被白莲教威胁的一口恶气都出了个干净,进而周身一阵舒爽。
反观张名鉴,被王小十如此粗暴的请了出来,却并未显得太过尴尬,不过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便离开了。在离开前,他还好整以暇的冲着王小十拱了拱手,好似一点也不在乎刚刚的粗鲁。
如此,王小十当知道,这张名鉴其人不简单。无论一个多么平凡的人,只要他能做到这般的宠辱不惊,便不是寻常之辈。
这个张名鉴,日后绝非寄人篱下之辈。当然,首先他要能够活到那一天。而今,张名鉴数敌不少。现在却又多了一个王小十!
送走了张名鉴,王小十来到刘伯温这间房中,与之商议。
刘伯温道:“小十,切莫大意。这客栈内外,必然都是白莲教的人。或许,就连引我们到此的那帮小乞丐,都是明教的人。”
白莲教教众,汇集三教九流,势力不可谓不大。当然,其中多是如那些小乞丐一样,不过是随便加入了一个组织,好混口饭吃。这些人,或许并无太多的战力,但若是做个眼线还是足够的。否则,张明鉴如何会找上来?
“我们是不是要离开这里?”王小十问。
“不需要。静等他们的消息就好。”
开封城中,百业萧条之下,自有一番欢悦。这个世界上,纵使饥民遍地、哀鸿四野,却也仍旧有这么一部分人。他们不需劳动,亦不用经商坐贾,却可以坐拥这世上最好的享受。这岂非是天下间最大的不公?
人世间,又到哪里去寻那么多公平呢?街上的小乞丐能得到公平吗?若这世间真的有公平二字,为什么他会在这酒楼外伸着手乞讨,而不是在酒楼里闻听丝竹之音呢?
当然,这丝竹之音也已飘荡在了街上。只不过这美妙的乐声一到了街上,便失去了“味道”。
“叮!”一锭银子掉在了小乞丐的饭碗里,险些将小乞丐唯一的“家当”给砸碎了。
小乞丐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脏手揉了揉眼睛,似乎更花了。银子握在手里冰凉,可心却是热的。仿佛春天已过,迈入了炎炎的夏日。他的手心以被汗水湿透,生怕这银子被人要回去。
许久,他才颤颤巍巍的抬起了头。面前之人他不认得。城中每日行人甚多,他哪能够一一记得。不过从今日之后,只怕小乞丐心里会永远记住这个人。因为只有他,才会出手如此大方。
酒楼里欢歌畅饮的贵公子出手同样大方。但他们的大方只对酒楼里陪酒的姑娘,却永远都不会大方在一个小乞丐的身上。所以他傻了,不知这人要作什么。
“这位、公子……”
“你读过书?”面前这公子问。他的装束很怪异,一身青袍,身后却背着一个长条的布口袋,不知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他听这小乞丐说话而猜出的。
“没有。”显然是他猜错了。
“那就好。”男子道:“你去帮我送一封信。”小乞丐不识字,他正好可以放心的将信交给他。
手拿着信,怀揣着银子,小乞丐脚下生风跑的飞快。看样子,自己也该快些动手才是!这男子想到。而后,他便进了这酒楼。一边向里走,他一边解下了身后背着的口袋,露出的是火红的红缨……
小乞丐跑的飞快,直跑到了一处大宅院。门前数十蹬台阶,当是开封城中最大的一户人家。门上有匾,可小乞丐却认不得是什么字,可这却并不妨碍他将信递给门前的守卫。而后,就没有他的事了。
深宅大院,一封信如泥牛入海。一个时辰后,门里才见了动静。一队数十人的快马,奔袭向了来处。那小乞丐的来处。
原本热闹喧嚣的酒楼,而今是一片死寂,跳动的火焰格外欢快,血肉的焦糊令人作呕。
“快救火!看看酒楼里还有没有活人!”这么大的火势,慢说是活人,就是只老鼠也早已化为了灰烬。
“大公子,火势控制不住了。”
“再去调些人来。看今日这样子,又是厉若海所为。”近两年来,厉若海的名字,可是在北地扬名。他曾刺杀过元顺帝,虽未成功,却全身而退。而后,他知晓元顺帝身边的护卫严密,便放弃了这个念头,改为刺杀朝廷重臣。尤其是那些,朝廷重臣家中,不学无数的子女。他非但是要杀光元人,更是要让他们尝到失去亲人的痛苦。
就像自己当年失去父母双亲一样。
这边忙着救火,而另一面,厉若海却是趁机混入到了帅府之中。
火势越来越大,似是照亮了整个开封城。王小十站在街上,火光让他的脸都觉得炽热。
光顾着抬头看的功夫,一个小小的身影撞在了他的身上。
王小十身强力壮,纵然是个成年人撞上一下也不怕,倒是这个小小的身影,被撞的跌倒在了地上。王小十忙去扶起这个孩子,一瞧之下,这不就是今天为其领路的孩子吗?
“你怎么样?没事吧?”王小十去扶他。不知怎的,王小十很喜欢这孩子。“快起来看看,摔坏了没有。”
这孩子不说话,只顾得紧了紧破旧的衣襟,便忙着离开了。
“呵呵。”王小十笑了笑,也没在意。
这孩子跑的很快,一会儿的功夫就不见了踪影。跑了一阵他停了下来。或许是这孩子跑的累了。
正当这时,他背后的一扇院门打开了,从里面露出面来的是一个姑娘。
“姐姐!”小乞丐喊道。
“是你啊!”那姑娘也认得他。
“你看我弄到了什么?”小乞丐裂开了自己的衣襟。一张油纸包裹的东西,透出阵阵的香气。“是一只烧鸡。我特地拿来给姐姐的。”
“姐姐不要。”那姑娘笑了。很好看。“你拿去和你的那些小兄弟们去吃吧。”
“他们还有。”小乞丐道:“平常都是姐姐接济我们,今天也让我给姐姐送些东西来。”
这姑娘落户开封城不过数月的功夫,邻里之人一户也没交下,却因为时常施舍,而与这小叫花子打上了交道。
“你在哪里弄到这些好吃的?”姑娘问。
小乞丐如实答道:“我今天遇见了一个怪人,背着个长条包袱的怪人。他让我给人去送了封信,就给了我一块银旮沓。好大一块的银旮沓。”那是他所见过最大的一块银旮沓。
第二百八十二章 打草惊蛇(1)
“奇怪的人?”
“可不就是奇怪的人嘛!”小乞丐将东西塞到了姑娘的手里。“这东西你留下。姐姐,我先走了!”
“小心些!”
今晚的月色很怪,似是透露出一种诡异的红光。或许,是今晚城中那场大火将月色映照成了这般模样吧。
不去想它。乱世之中,生存尚且不易,谁又有空去管那么多呢?
察罕亲王仍未歇息。自从统兵以来,他好似已经有几十年的时光,都是这般度过的。戎马生涯,值得骄傲。
可人总有疲累的时候,更何况是到了他这个岁数。幸得,后辈之中尚有争气之人,总不至于令其后继无人。
察罕帖木儿本是乃蛮氏后人,在蒙人之中,他的身材也足算是高大。而其年少之时,便曾学过汉人的兵法策论,因此他并非一味好勇斗狠之辈。今晚,他仍旧在书房里读书。一直到夜色下亮起了火光!
“怎么回事?”察罕亲王出了书房,向门外的守卫询问。
“王爷,是城中失火了,火势一时收止不住。大公子已经带人去了。”
“一切小心!”这火来的蹊跷。而今天气候也不算干燥,况且城中失火,当早早便会被人发现,怕也不会引起如此大的火势。“说不准这就是汉人的‘声东击西’之计!”
刚欲转身回去,察罕亲王眼角的余光突然发现了一丝不寻常的光亮。
“什么人?”察罕亲王当下便喊道。话落,院子里四下埋伏、戒备的军士都冲了出来。
突然间,院子中爆发出一团火红之色。一道身影不似是人,倒更似是一条火龙,从院中蜿蜒伸展而来,张开巨口和利爪,直扑察罕帖木儿。
“保护王爷……”护卫们终究慢了一筹,除口中大喊之外也做不了什么事情。
忽而,眼前通红的火光化身为枪影,直刺察罕亲王的胸前。察罕帖木儿脚下急退,人跟着都已经退到了书房中。书房的门并非大开,不过仅能供一个人进出的缝隙而已。察罕帖木儿退到屋中之后,双手猛合门板,以做阻挡。
两扇单薄的门板是不足以抵挡这一击的,眨眼间便在这一枪之下而纷纷碎裂,紧接着这一枪去势一泄,力量也化去了大半。而这时,察罕亲王一只手便握在了枪身的前端上。
厉若海一击不中,手上猛然发力,枪身好似带着旋转的大力,挣脱了察罕帖木儿手掌的掌控,进而枪尖星星点点,打向其身前的各处穴位。
一阵“叮当”声响,察罕帖木儿身前的衣襟尽碎,却未伤及皮肉。因为他外面穿着的是袍服,而里面却披着铠甲。是这铠甲救了他一命。
这并非寻常的内衬软甲,而是十足十的“光明铠”。属于“硬甲”的一种,否则也挡不住这长枪的袭击。
光明铠,原自唐朝,造价在数万两白银之上,更兼而今年代久远,手艺失传,迄今能够完好保存下一件,都称的上是“无价之宝”。而察罕帖木儿这件不过半身,正好护住了胸腔前后,人最脆弱的地方。
这可算作是他最后的保命手段,外人亦不知晓,就更不要说是厉若海了。他连续两次攻击不中,气势一挫,手上的力道也较弱了数分。他当知道,今夜这场刺杀终究是要草草收场了。
而后,他便考虑如何离开。正当这时,院中埋伏的军士也已经冲了进去。厉若海见一个机会,丈二长枪横扫,几乎囊括了这屋子所有的空间,将桌案从中破开,椅子抽打了一个粉碎,也将这些军士赶出了门外。
借此,厉若海再次出枪,却是袭向了门外,就如进来时一样,火红的枪缨当头,人紧跟冲出了房间。
厉若海冲到了院中,这些寻常的军士、护卫自然不是他的对手,长枪不需太过用力,便将之杀了个七零八落。而其飞身上了墙头,眼瞧着便要脱身离去,却在此时厉若海感到一阵危机,整个人的汗毛都根根树立起来。
而随之,他的长枪向着身后横扫,以应对心头的危机。因为那危机之感就在身后!
一枪向后横扫,而其身子也跌落到了院外。再瞧过去,街上正立着一人。一身宽大的袍服,脚下打着一双赤足。
“蒙赤行?”厉若海说出了这人的名号。他们彼此之间可算是早就闻名,却是第一次这样面对面而立。
蒙赤行之所以会来到开封,是因为追踪张名鉴的行踪而来。至于厉若海,他来开封的目的就是要刺杀察罕帖木儿。与王小十不同,他并非受人指使、威胁,也并不效力于任何一方,不过是他想要这么做,他愿意这么做而已。
乍一见面,厉若海并未被蒙赤行的名头所吓到,反而是从身上透露出一股强烈的战意。他好像天生便是一个不知惧怕的人。
长枪调转,厉若海迈步向着蒙赤行而去。而蒙赤行呢?不闪不闭,便是以单手双指对上了枪尖。以他的血肉之躯而迎了上去。
两方一和又分,各自倒退了数步。再一瞧,蒙赤行的双指完好无损,不过有些红而已。
接着,轮到蒙赤行动手了。他宽大的衣袍带风,如猛兽般扑向了厉若海,而其则是毫不畏惧的挺枪迎上。
两人拼斗数招,各自都拿对方没有什么办法。可其实际上,蒙赤行并未尽全力。
就听得,街面上喊声阵阵,是刚刚那些护卫们追来了。想到此,厉若海不愿继续纠缠。
“我送你离开!”蒙赤行忽然道。说着,他的动作加快,身子突破了重重的枪影,双掌并拢印在了厉若海的胸前。这一击之后,他又改掌为拳,重击在其胸口上。当下,一股火热之感冲上了厉若海的咽喉。
可随后,蒙赤行却是停住了手。他这一手,意在伤人,却不在杀人。说实话,他很欣赏厉若海的行事风格。若换做是蒙赤行,自幼双亲被蒙人残害,他也会这般不顾一切的报复。更何况,今夜厉若海并未刺杀成功,所以他便想着放其一马,只将厉若海打伤,算是给他一些教训。
厉若海拖住伤势,沿街而下。临走之际,他还扭回头看了蒙赤行一眼。那好似再说:早晚有一天我会超过你,来报这一掌之仇!
“多么可爱的人啊!”蒙赤行也是汉人,却自幼被蒙人收养。所以说,他心中从未有蒙人、汉人的芥蒂。蒙人也好,汉人也好,那都不是他该考虑的。似他这样的人,才是一个真正逍遥的人。不为俗世拖累。
除了对于武学的追求,他唯一的执念,便是要杀了张名鉴,报往日之仇。
这时,察罕帖木儿亲自带人赶到了街上。“尊者,您没事吧?”虽然他贵为亲王,可也要对这蒙赤行客气上几分。因为蒙赤行是思汗飞之徒,在蒙人中辈分很高。
“没事。不过让他逃了。”蒙赤行摇摇头。今夜这一战,不过短短数招,而且蒙赤行赢的很轻松。可实际上,他却由此感受到了自己的不足。若按照他心中所想,第一招的时候他便应该胜了。终究还是其学艺不精。
“亲王,我找您有要事商议。”蒙赤行道。
“尊者里面请!”
今日蒙赤行来,却是找察罕帖木儿有事。只不过恰巧碰到了厉若海刺杀的那一幕。当真是巧的很。
厉若海一路逃了出去,跌跌撞撞也顾不得掩藏身形。他的身体不断虚弱下去,若不赶紧找一处安全的地方躲藏,不要说被元兵追上,就算是街面路过的顽童,也能轻易将之打倒。
他拖着伤病的身体逃了很久。意识逐渐恍惚,他也不知自己躲到了何处。终究,他用尽了自己的力气。他所受的伤,原比看上去要重,更比蒙赤行自己所想的要重。蒙赤行虽然已决定放其一马,可能否活下去,还要看厉若海自己的造化。
天亮了,街上像是热闹了起来。至少,王小十听到了纷乱的脚步声。而后,是“咚、咚”的敲门声响。
伙计在前面招呼。“来了、来了……”
客栈大开,来的不是过路客商,却是城中的兵丁。昨夜的刺杀过后,察罕帖木儿自当在全城搜查刺客。非但是客栈、酒楼,就连寻常百姓的家中也被搜了个清楚。
当差的随意翻看客栈的账册,每一位入住的客人都记录在案。“入住的客人都记在这上边吗?”
“当然、当然!我们是正经生意人,可不敢窝藏贼人。”
“算你识相。若是发现可以人等,记得要报官。”
“知道了,军爷!”掌柜的点头哈腰,却在送走了这帮“活土匪”之后,狠狠向着门外吐了口痰。每个人都需要发泄情绪,而这便是他发泄的小手段。
见官差走了,王小十才出来。他与刘伯温的名字自然不在那账册上,因为这本就是白莲教开的买卖。
“公子,您休息的可好。”这掌柜道:“赵先生传过话来,约您今日在城外相见!”
第二百八十三章 打草惊蛇(2)
随便的点点头,王小十算是答应过了。“这姓赵的来的好快啊!”王小十在想。“或者说,这姓赵的就在开封城。而且还是与我同路而来!”
在决定要来开封之后,王小十毫不耽搁便动了身。而当日,他刚刚在金陵城见过了那姓赵的。如此说来,他们几乎应该是同时动的身。就如刘伯温所猜测的那般,他们这一路的行程,都已被白莲教的人所掌握,可说是无所遁形。所以,他们索性便住在这白莲教的地方。
与刘伯温商量了一番,王小十就独自去了城外。他也没问那姓赵的约自己在何处,总归他们会找到自己的。
天近午时,厉若海转醒过来。昨夜,他伤重不支,眼皮沉沉的落下,人昏昏的睡去,也不知是睡在了哪儿。但想来,多半是睡在了街上。
可今日他睁开眼,映在眼底的却是一间屋子。或者,这已经不能被称作是一间屋子了。房顶几乎无有片瓦,阳光能够直射到他的脸上。而厉若海的身下虽是一片柔软,却不是被褥,而是蒲草。口鼻之间,都能闻到一股枯草腐朽的味道。这味道不算难闻。至少,要比这屋子中的其他味道好闻很多。
屋子不大,却充斥着各种的味道,仿佛世间任何一种能够令人作呕的味道都掺杂在这不大的空间里。若非亲身到此,你永远也猜不到这是一处什么地方,是什么“坚强”的人,能够在这里生存下去。
厉若海挣扎着坐起了身。他只能坐起身。四下无人,他纵然想问一问这是什么地方也做不到了。
好在,不过片刻的功夫,有人自屋外进来。“你醒啦!”
这是一个小孩子。与他昨天见的那个小乞丐年纪相仿,而且也是个乞丐。也对,只有无处存身的乞丐,才能够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下去。
“是我们老大把你救回来的!你昨晚可真吓人,一阵阵的吐血,我还以为你活不过今天了呢!”
“你们老大?”厉若海首先想到的就是昨夜的那个小男孩。他们之间,可是还有一锭银子的交情呢。而今天,却又多了一条命的交情。
“我们老大出去了。等晚上就会回来。你要吃些东西吗?”小乞丐问,而厉若海只管摇头。他或许也未想到,昨夜不过丁点恻隐之心,却是救了自己一命。
开封城中,昨夜率人救火的那个年轻人,今日褪去了衣甲,换过了一身的便装,退去了几分英姿,却多了几分儒雅。他身边没有人跟随,就独自一人走在街上。
到了一处僻静之地,男子向着单薄的房门敲了几下。许久,才听里边是个姑娘的声音。“谁?”这声音很冷淡。
“是我!”他的声音中却透露着激动。“小妹,我来看你了!”
院门打开,露出姑娘吃惊的面庞。
“你果然在这。”男子道:“父王很担心你。”他瞧了瞧姑娘的身后,瞧了瞧后面的院子。“我能进去吗?”
姑娘只好让开了路。因为即便自己不同意,他一样能够进来。
男子在院中道:“跟我回去吧。父王很想你。朝廷那边,和亲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方国珍也已经离开了大都。”
这个姑娘,就是当初因为和亲之事而被逼离开大都的郡主。这两年来,她一直藏身于江湖,尽管察罕帖木儿多方寻找,也未打探到她的消息,不想,此刻这父女两人却同处一城而不得见。
这男子是察罕帖木儿的义子,名叫扩廊帖木儿。这个名字或许并不算多么响亮,但他还有一个汉人的名字,王保保。
他们并非亲兄妹,可王保保是看着妹妹长大的。在兄妹之情中,又掺杂了些别样的情绪。
王保保环视四周。在他眼里,这简直是一个无法住人的地方。“你宁愿在外面受这样的苦,却也不愿意回家去?”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郡主问。
“今晨,我抓到了一个小乞丐。”
“你抓他作什么?”
王保保道:“昨夜,有人在城中杀人纵火,又派人稍信引我离开。而后,父亲便遭刺客袭击。而那送信的人,就是这个小乞丐。”
今晨,王保保顺藤摸瓜,找到了这个送信的小乞丐,并把他好生的“请”了回去。没有动刑,不过随便聊了几句,就套出了很多东西。也是从那小乞丐的口中,王保保得知这城里住着一个“好心姐姐”,按照小乞丐所描述的样貌,王保保便知是她。
“父王被刺伤了?”
“没有。”王保保心道,你还是惦记父亲他老人家的。“而今,父亲手握兵权,清剿白莲教。所以,无论朝廷内外,都有很多人想要他老人家的命。说不准哪一天……所以,我希望你能回去看看父王。”
“父王知道我在这?”
“只有我一人知道。”王保保道:“父王很想你。但你也知道,父王是从不把情绪表露出来的人。”而后,他便离开了。知道妹妹无事,他便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而今,他有许多的事情要做。余下的,只有让这丫头自己想通了,她才肯回去。
他太了解她了。他是看着她长大的。
城外,王小十已经见到了那姓赵的老头子。这老家伙倒是满面的红光,就像是遇到了什么喜事一样。
想到这,王小十就问了出来。“有什么喜事嘛?”
“王将军肯来开封,岂非就是天大的喜事?”
这样的恭维话王小十听的已经够多了。“说正事吧。”是王小十叫他来的。“我有件事要问你。”
“说。”
“我该怎么混到察罕帖木儿身边?”
“那是你的事。”赵老头子道:“我只要结果。”
“你们白莲教的人行事都是这样嘛?”王小十问道:“你究竟是不是白莲教的人?”
“这有什么区别吗?”
王小十道:“如果你不是白莲教的人,恕我不能从命。”
“你不是已经见过了张名鉴吗?我和他一样,都是白莲教的人。”
“好!”王小十道:“我要见刘福通!”说完,王小十紧盯着找老头子的眼睛,似是要从中探知到一些东西。只可惜,这老头子的眼睛一眨不眨,目光一瞬不瞬,根本不见丁点异常。
而后,老头子的眼神中像是思索了一阵。“可以。不过,要在你拿到了察罕帖木儿的人头之后。”
“我还有个要求!”王小十道。而其也看出,对方的眼神中有些不耐烦,似是在怪王小十贪得无厌。“别紧张。我只是想让张名鉴跟着我一起。毕竟,你们也不希望我将事情搞砸了吧?”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尽管现在他们已经站在了一条船上,可白莲教和这姓赵的却也不会完全信任王小十,必定会在暗中监看他的一举一动。既然如此,还不如索性大方些,让张名鉴跟着自己,好让这姓赵的安心。而同时,这也是刘伯温与王小十所商议计划中的很重要一部分。没有张名鉴,他们如何能接近察罕帖木儿?
王小十面色如常,心底却是在冷笑。心底的笑声中透露出阴狠之色。“张名鉴,新账老账,咱们一并算了吧。”
对面那姓赵的老头子点头道:“可以。如果有什么需要,张名鉴会帮你的。”
“那就好。”王小十转身欲走。
“王将军!”老头子叫住了他。“昨夜,有人潜入王府刺杀察罕帖木儿未能得手,已然打草惊蛇。或者,你可以等上一段时间。”
王小十未答便离开了。他心底有数。或者说,是刘伯温那“老神棍”心里有数。
刘伯温在哪?王小十去到城外见姓赵的老头子,而刘伯温却也不闲着。他正在帅府门前。他是来见察罕帖木儿的。
一个是元廷亲王、兵马大元帅,而刘伯温是义军中人,竟敢如此大张旗鼓的前来,这胆子可算是大的很啊!
刘伯温岂止是胆子大,他的胆子简直比天还大。他的胆子大到,敢于当众报出自己的名号。“在下青田刘伯温,与亲王原是故交,请通报一声。”
“刘伯温?”
这门又岂是那么好进的?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又更何况是亲王呢?不过,门前这守卫见刘伯温衣着、谈吐不俗,也不敢草草将之打发了,便将名帖给递了上去。
不大的功夫,门里见了动静。却是一队兵丁,冲上来将刘伯温围住。“好啊!红巾军叛贼,竟敢来见王爷。拿下!”
“慢着!我是来向王爷首告来了。”
恰巧这时,王保保从外面回来,听到了刘伯温这话。“你要首告什么?”
“我知道朝廷通缉的要犯在哪!”
王保保想了想。“带进去!”
就这么的,刘伯温糊里糊涂被带进了王府。凭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是否就能取下察罕帖木儿的人头呢?
天黑了。一日的光景转瞬即过。王小十身边带着张名鉴,借着街上阴影的庇护,两人向王府摸索而去。两人半弯着腰,颇有几分鬼鬼祟祟之感。
“王将军,我们今夜便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