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李代桃僵(3)
“大殿下请看,那船头上,雕刻着一条似龙非龙之物,视为‘蛟’,这便是我部特有之物。”而后,胡兰高声冲着船上喊道:“对面可是江州的老乡?”
“正是。你是从哪里来的?”
“隆平府,做成了大买卖,特地赶回家过年。”胡兰道:“大殿下,成了!”这还多亏了胡兰。若非是刘伯温用计将之动员到朱元璋部,王小十想要潜入到陈友谅身边,又哪里会那么容易。
果然,听罢了胡兰对上的“暗号”,船上的两人将王小十他们迎上了船。而原本为他们撑船的便是锦衣卫中的军士,王小十暗暗冲他点了点头,而其便退回金陵城复命去了。
让朱元璋知道自己已经与陈友谅的人接洽上了,他也能够安心些。
“我等奉主公之命,在此迎接胡将军。胡将军一路可安好?”
胡兰道:“一言难尽啊!咱老胡险些就陷身在金陵城里,亏得托了主公和姑苏殿下的福,才能安然脱身。这位,就是姑苏大殿下,张仁!”
老胡让过了王小十。
“参见大殿下!”两人单膝落在船板上。
“免礼。”王小十不自觉的有些飘飘然。难怪世人为了权势争夺个你死我活,这种一呼众诺的感觉,的确是不错。虽然他面前只有两个人,显得王小十的心胸多少有些小家子气了。
王小十的表现并无特别,因为那样会令人觉得其十分做作。他就安坐在船上,腰板拔得笔直,身上透露出的是一股自信之感。随着这股自信之气的透出,王小十的人也更显英气。就连熟知内情的胡兰都觉得,如此才该是“大殿下”应有的样子。照比起来,张仁可是比之差的远呢。
这一路上,船行得并不急。王小十也不催促,就单凭着那两人操舟。而途中吃喝用度,落脚住宿,都由胡兰安排,王小十从不为这些俗事占手,只顾得每日里摆酷唬人。
殊不知,他们这一行的行程都已被先一步送往了江州,陈友谅那里得到了消息正在大肆筹备,以迎接“张仁”这位贵客。
江州到了,王小十仍旧如故,倒是胡兰显得分外紧张。毕竟,一个人心中若是装进了如此大事,势必难以平静。而王小十却也不好出声安慰他,非但是因为身旁就跟着陈友谅的人,更兼是周围暗地中,还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他们。
江州,城池依托九江而立。九江,又称浔阳,便是宋江提反诗“血染浔阳江口”之处。
城外数里,一行人便离舟蹬岸。而岸上,早就有人打起了仪仗,来迎接王小十。
“末将熊天瑞,封汉王之命,来迎接大殿下。”
王小十装模作样的道:“不敢。晚辈后生,如何受得起汉王这般重视。”王小十的心在跳。当然,心若不跳,人便死了。可现在,他的心跳的十分厉害,简直要跳到了嗓子里。也就是王小十,而今武功、心智都远非往常,不然肯定也已经被这阵势吓到了。
他还在想,幸好没有让沐英或是华云龙来,否则一碰面就非要露馅不可。华云龙他不清楚,但沐英那小子是何种模样,王小十却是清楚的很。
关键时刻,他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这些没用的事情。而王小十脑中正是借助着这些个没用的事情,从而缓解心底的慌乱,让脸色看起来如常。
旁边,胡兰低声道:“这熊天瑞原本也是徐寿辉的人,而今投靠了陈友谅,却被剥夺了兵权,封为参政。”
虽是参政,王小十却仍旧称一声“将军”。如此的,当令其心情大好。“熊将军!”
“不敢!姑苏殿下果如传说中这般,气度不凡啊!”此刻,张士诚仍旧是一方诸侯,却并未贸然称王。有当初在高邮的教训,张士诚可算是聪明了不少,不再去触元廷的眉头。虽然如此,可陈友谅有意联合张士诚,便将之摆在了自己同一高度上,严令部下称其为“姑苏王”,而张仁,自然就是姑苏大殿下。
“大殿下请!汉王与丞相为殿下摆好了酒宴,只待殿下入宫。”
“请了!”王小十手上轻摆袍袖,当先走了过去,当得是一个气度不凡。而在路上,王小十意在先一步打听江州的消息。“熊将军,久闻张定边将军的大名,不知今日可有幸一见啊?”他刚刚便听出,城中摆宴的,只有汉王陈友谅,与丞相张必先。那么张定边呢?
王小十可最在乎他了。
熊天瑞道:“大元帅外出巡视各地驻军,目前不在江州。不过也无妨,左右大殿下会在江州住上一阵子,当能与大元帅会面。”
而后,王小十不再说什么了。进而更具体的,熊天瑞一个参政也不会知道的太过清楚。
为迎接“张仁”,街面上都已戒严,两相里都站立着军士,当得声势浩大。如此,也可看出陈友谅对于两相和兵的重视。
陈友谅越是重视,王小十心中便越是紧张。当然,这紧张并未表现在脸上。
王小十在思考,自己是否符合张仁的形象。符合陈友谅脑中张仁的形象!无论张仁其人如何,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王小十要符合陈友谅心中,那张仁的形象。
可陈友谅会怎么去想?王小十猜不到。他只能按照自己所想的去做。在他心底,“大殿下”就该是自己现在这幅样子。器宇轩昂、英姿挺拔。
终于,一路的忐忑在高潮之中爆发。因为他就要见到陈友谅了!
“皇宫”里,与朱元璋的帅府在大小上差不多,可布局更为华丽,屋子里红漆梁、柱,佩着苏绣的点缀,屋子里随处能见到金银器的摆件,更添了几分富丽堂皇之感。
这是王小十第一次见到陈友谅。陈友谅并不高,比王小十矮着半个脑袋。样子也不好看,形容带着几分猥琐。但他的目光中露着阴翳,才平添了几分枭雄的气质。
王小十不怕认错了人,因为陈友谅正穿着龙袍。而其左手边,另一人穿着的衣服上绣着的是一只仙鹤。那个该是张必先。
“小侄张仁,见过汉王。并代家父向汉王问安!”这话是刘伯温教给他的,否则王小十怎么知道该如何与皇帝说话。
“贤侄请起!你我本是一家,日后不用行此大礼。”陈友谅道。“姑苏王可好?”
“我父王安好!”王小十起身。“这位,便是张丞相吧。临行前,父王特地叮嘱,见了丞相大人,也切莫失了礼数。”
张必先看着王小十,他面前的“张仁”,脸上便不似陈友谅那般的热切。看起来,这老家伙比陈友谅更为难对付。
“来人,将朕特地准备的礼物,送给大殿下。”
有侍从递过了一件锦袍。王小十接过道:“多谢汉王。本来,我父王也曾为汉王备下了一份厚礼,只可惜小王孤身一人,山高路远不便携带。我父王说了,待等日后两家和兵一处,共夺金陵城,我父王亲自将厚礼奉送汉王。”
这也是王小十提前编好的说辞。而且也是实话!本身张仁就未曾携带什么宝物。
“姑苏王真是客气了。贤侄,我们入座吧!”陈友谅道:“胡兰将军,你这一路上也辛苦了,就陪在大殿下身边吃上几杯酒吧。”
“谢陛下!”若按照往常,胡兰是没有资格列座的。不过今日见他请回了“张仁”,陈友谅心情又大好,便让他在此陪坐。
若换做从前,胡兰对此自当欣喜非常。这也说明,陈友谅日后会重用他了。可现在,他的心里只有不忿。凭什么自己就只能屈居旁人这下?而今胡兰越发庆幸自己跟了朱元璋这个圣主。若是这趟江州之行自己再能够再立上一功,自己的职务还要往上升!
当然,这些不过胡兰心底想想,嘴上却不能说。只不过,他心底的秘密却藏不住,都跃然到了脸上,令他的表情看起来很怪异。陈友谅也见到了,却只以为他是有幸陪坐而欣喜,并未想到其他。
分左右列座,张必先就在王小十的对面。那一双眼睛如电,看得人心头好一阵恶寒。王小十不知道,他是否瞧出了些什么。
“大殿下,老臣敬您一杯酒!”张必先不知打得什么主意。
王小十举杯道:“不敢,应当晚生敬丞相。”两人相隔遥遥,隔空虚碰了一杯便相继饮下。
张必先还未放下酒杯,便缓缓开口道:“早就听闻,大殿下器宇轩昂,颇有令尊英姿。今日一见,果不寻常。不过老臣不知,殿下的头上这是……”
毕竟那光头太显眼了。陈友谅也想问,却碍于身份没有开口。
“当年家父兵败,命丧徐达之手。自那日起,晚辈便削发明志,一日不报父仇,一日便以光头示人。”这个回答却在情理之中。
“大殿下好气魄!老臣再敬大殿下一杯!”众人又饮了一杯。“大殿下,前年姑苏王寿诞之日,殿下可在身边?”
王小十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真正的考验(1)
“丞相说的哪里话?前年是我父王四十寿辰,我怎么会不在?”
“是啊,你真是糊涂了。当日你与朕还派人送去了贺礼,难道你忘了吗?你可真是老糊涂了!”陈友谅也道。这两人一唱一和,说的跟真的一样。而这话中所说,也却是真的。
“是老臣糊涂了。”张必先道:“老臣怎么一时就想不起,当日送与姑苏王的是什么贺礼呢?大殿下,你可还记得?”
王小十道:“当然!汉王送的是光明铠一副,丞相大人送的是宝剑一口,还有大元帅,送得是明珠十串。小侄一一记得。”
“还有吗?”张必先问。
“还有……”按照方孝孺所整理的情报来看,就只有这些。当然,也不排除是方孝孺的情报有误。不过,王小十目光悄然扫过张必先,那老谋深算的家伙眼珠子里闪的都是精光,令人不知如何防备。
忽而,王小十明白,这张必先是在借此试探自己。“还有什么,小侄就不记得了。如果丞相大人知道,还请提点一番。”
陈友谅坐在上面微笑颔首。“就是这些而已!相国,你今日是酒醉了,记不得当初的事了。”陈友谅为其缓解了眼下的尴尬。
“是、老臣是喝得多了,还请大殿下勿怪。”
王小十微笑不语。若是连这点准备都没有,他如何敢深入这虎狼之地。
而后,席间的众人便聊起了江州的景致,陈友谅与张必先向王小十推荐了几个好去处,声称让其好好游玩一番,却全然未提和兵之事。而王小十也不急,总归是来日方长。
席散之后,王小十被带到了宫外的住处,胡兰也独自出宫去了。陈友谅身边,就只有张必先这个老兄弟在旁。
“你觉得这个张仁怎么样?”陈友谅问。
“倒是个人才。”张必先答。
陈友谅道:“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些。”
“旁的,老臣看不出来。不过,这人应当是姑苏殿下无疑。”
“何以见得?就凭他记得当初你我送给张士诚的礼物?”
“当然不止如此。观此人宠辱不惊之态,便可知此人身份。”
陈友谅也道:“的确,这份沉稳的心性,怕是连善儿也有所不如吧!”
“大公子天资聪慧,不比这张仁差。”张必先道。
“好了,你这话,我就全当是个安慰吧!”陈友谅现在很羡慕张士诚。其义子竟如此出色,当得人中龙凤,实在是让人羡慕的很啊!
而后的这些日子,王小十再未见过陈友谅。当然,也未曾见过张必先。倒是熊天瑞这人,每日封陈友谅之命前来问候,一日两趟,从未间断。而胡兰呢,则是跟在了王小十身边。陈友谅念他隆平府之行劳苦功高,特许他加官进爵。当然,在这之前,他要伺候好了张仁。
也就是真正的王小十!
“大殿下,今日要到哪里去?”胡兰彻底成了王小十的跟班,不需旁人吩咐,一样也能做的兢兢业业。他后半生的荣华富贵,却都系在了王小十一人的身上。
“随便走走吧!”
随便走走,两人便走到了浔阳楼上。此处也算是江州名胜,先有盛唐白居易吟诗于此,后又有宋江提反诗之故事,即便这里想不出名都不行。
只不过,数百年光阴更迭,楼已非楼,人亦非人,浔阳楼犹在,可那反诗……
或许是此间主人怕再惹上是非吧。
…………
“小姐。”小丫头生来便是丫头的命。自她懂事起,便是个小丫头,伺候的当然也是富裕人家。可随后,那人家家道中落,她便被当做器物一般,被变卖了出去。
人的命格就是如此,或是她的命理过于卑贱,虽被转卖了几处,奈何主人家无不荒败,以至于险些沦落风尘之中。幸好,她遇到了小姐。在她眼中,小姐就是自己的恩人,就是在世的活菩萨。因为小姐给了自己一个家。
她情愿在这个家里当下人。她不相信,这样大的一份家业,也会因此而败落。那自己可真就是一个丧门星了!
“小姐,该梳洗了!”小丫头端着水盆进来,进门后又将之放下。昨夜入睡之前,小姐曾吩咐过今日会晚起一些。但此刻天色不早,她不得不进来叫醒小姐。
“小姐!”床上的帐幔遮住了人的眼。“该起了。等一下,夫人要来催了。小姐……啊!”小丫头手挑起了幔帐,可帐子里哪有什么人?被褥整整齐齐,不知小姐是今晨悄然离开,还是在昨夜便已不知了去向……
街面上,就是比家里热闹。无论那个家有多大,哪怕是九五之尊,也当期盼外面热闹的世界。
好一个俊美公子。相貌堂堂、衣着华贵,风度翩翩。只不过,若在常人的眼中看来,只怕是多了几分娇媚之气,更像是一个、像一个女人!
她本就是女人,化作男装,不过是为了外出方便些。
这位“公子哥”正走在大街上,头也不抬。忽然,在其身后,大队的人马呼啸,在街上扬起了烟尘。女扮男装的姑娘脚下忙不迭的跑了起来,像是在躲避着什么人。
如此,她越是心慌的逃窜,岂非便越是引得人注意?“小姐在那儿!快去将小姐请回去!”这些也不知是什么人,倒未曾带着兵刃,想来是府上派人来寻这位小姐,而其又不愿意继续被关在那狭小的天地中,因而才跑了出来。
一行人追,姑娘跑动得慌乱,头上挽着的发髻因颠簸而披散,方显出女儿家的姿态来。身在楼上的王小十不过随意的撇了一眼,便见到了她。这一切说来,是如何的凑巧。
“是她!”王小十认得她,两人之间也算是相熟。但此刻,王小十并非王小十,而是“张仁”。他虽见到了这女子,却不敢去相认。
可随后又见十数人,分明是在追这女子。不知其是何身份,却知道这女子并不愿同这些人回去。
王小十坐不住了。“老胡,你先坐着,我去管个闲事!”到了江州这么久,每日都是闲逛,纵然江州好景致,却也看的腻了、玩的腻了,今日刚好可提起几分兴致。
那姑娘还在跑,可动作却已与慢行差不多。终究,姑娘家并无过多的体力,如何跑得过这些男子。
“在前面!”后面的人追了上来。
突然间,街面上横出了一条腿,将当先一人绊倒在了地上。而后面的人紧紧跟着,一个不注意,也扑在了那人身上,整个队伍被撞得稀里哗啦,在街面上扬起了大片的烟尘。等他们再次站起了身,眼前哪里还有小姐的影子?
…………
“姑娘,没事了吧?”王小十柔声细语,怕吓到了姑娘。刚刚,就是王小十带着她一路疾驰,到了浔阳江畔。
不想,这姑娘心下稍定,见到了王小十的时候,脱口便叫道:“王小十!”她竟认出了王小十来。
他们本就相识。这个姑娘,就是王小十当年在滁州,还有在青田时所见到的陈颖儿。故人重逢,该当庆贺一番才对。可现在的形势却不允许王小十这么做。
“姑娘,你认错人了!在下张仁,隆平府人士。”王小十道。
“你……”姑娘又仔细瞧了瞧。乍一眼之间,她的确认出了王小十,那同样也令王小十一惊。而随后,王小十脸上又挂起了那种原本不属于自己的,自信的微笑。“对不起。你和我一个朋友太像了,所以我才、真是不好意思!”
王小十道:“没什么。也有很多人说我的样貌随处都能见到。”嘴上轻笑,王小十仍旧觉得,自己是太过大意了。若非自己掩饰的好,陈颖儿也未曾详加追问,否则自己岂非就要露馅了?
“多谢你帮我解围。”陈颖儿好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嘴里才不住的感谢。
“没什么,路见不平而已。”
“你是隆平府人?怎么到江州来了?”两人就此聊了起来。
王小十道:“到江州拜会两位长辈。而且,我这人也喜欢天下游历,正好到江州走走。”王小十仍旧在一味的装酷,却不想,这一手对于年轻女子分外有杀伤力。
“是吗?这么说,你一定去过很多的地方啦。”
一对俊男美女,沿着江岸而行。漫步、谈心,沿岸各色人等不少,可在他们彼此之间,却并无这些干扰。
不知不觉,天色将晚。“你家住在什么地方?我送你回去吧。”王小十道。
“不用了。等下会有人来接我的。”姑娘道。
“你哥哥?”
“你怎么知道?”
“猜的!”王小十早知她有个哥哥,在滁州时他们曾见过。
陈颖儿道:“我哥哥是最疼爱我的人。无论我走到哪里,他都会找到我的!”说来也巧,远远便见一人打马而来,身后还跟着一队卫士。“看,我哥哥来了!”
“你去吧!”王小十转身自反方向而去。
“你做什么去?”
“我不愿意见旁人。”王小十道。
自那日之后,王小十每日都要去浔阳楼走一趟,小坐一阵,凭栏而望。可一连几日,他却再也未见到陈颖儿姑娘。
第二百五十六章 真正的考验(2)
这日一早,王小十本想着再去到浔阳楼上碰碰运气,却不想,熊天瑞又在此时来了。而今日,他也不是单纯来探望那么简单。“大殿下,汉王吩咐,请大殿下今日入宫饮宴。”
“有劳熊将军了。汉王怎么想起今日宴请了?”这些日子,陈友谅那里没有丁点的消息,为什么偏偏选在今日呢?
熊天瑞道:“今日,我国大元帅回师江州了!”感情今日并非是陈友谅特地宴请“张仁”,而是因为张定边回都,这才在宫中摆宴,捎带叫上了自己。
如此,王小十心底有数了。怕归怕,但该来的总归还是要来。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假张仁,能否在张定边面前不漏破绽。
或许在几日之前,王小十并无这一丝的担心。反而是在那日见过了陈颖儿之后,他的心中都在久久思索这样的事。那日,陈颖儿张口便叫出了自己的名字,说起来是无心,可这毕竟代表着自己身上,还有王小十的影子。
假的便是假的,纵然他学的再像,却也难退身上原本的气质。
如此,却也是无法。王小十只能装作自信,至少让自己看上去更为自信,希望能够瞒过张定边。
而后,王小十便打消了出去转转的念头,而回到屋中,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整日,他都站在铜镜前。透过铜镜,他在观察自己的眼神。他要让自己的眼神看上去更为坚定,生怕在见到张定边时,眼神有半点闪烁。
…………
“你怎么了?一大早上起来就闷闷不乐的?”
她何止是早起之后闷闷不乐,她近几日都是如此。
“父王说了,要择一位贤婿,为你尽早成婚!”陈善儿道。他们兄妹自幼感情便好,也只有他这做哥哥的才能将话说到陈颖儿心里去。
刚好,她烦心的就是这件事。“我不要!”
“傻丫头,父王做的决定,谁能改变。切记,千万不要再到外面乱跑了,否则让父王知道,你我都要受罚。”
“父王、父王,你就知道听父王的话!”姑娘气的扭过了头,不去看他。
“我知道了。妹妹你是有了心上人吧!”陈善儿问道:“你心里,是不是还记挂着那个王小十?他中了张叔叔一棍,必死无疑,你想了也是白想。”
当时,张定边刺杀汤和不成,反而是一棍险些要了王小十的命。而后,常定边去到临安府,救回了陈颖儿。如此,陈友谅也知王小十的事情。
提到王小十,陈颖儿脸色更为阴沉。她站起身,推搡着哥哥。“你出去、出去!我不想和你说话!”
被推出了门,陈善儿的脸上却不见怒色,反而是自目光中透露着温馨。这才是亲情的味道!“你记住,这几日千万可别乱跑啊!”纵然陈颖儿想要乱跑也不怕!这宫中内外,早已加强了戒备,凭陈颖儿一个弱女子如何能逃得出去?也正是如此,才令王小十在浔阳楼上空等了几日,却不得与佳人相会。
“王小十。”姑娘的口中道。渐渐的,她脑中王小十的影像变的模糊,渐渐换成了张仁的模样。两个人相识不久,又是一面之缘,他的样子怎么会留在自己脑中呢?
“王小十。”可姑娘嘴里念叨的仍旧是王小十的名字。“你到底是不是王小十!”
不得不说,女人的直觉是非常准的,而且她们也更加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虽然王小十而今音容样貌大改,可陈颖儿仍旧固执的怀疑,那张仁便是王小十!
越是如此,姑娘的心底便越发热切,恨不得现在就与之见上一面,好进而问个清楚。可惜,现在她如被软禁一般,根本就出不去。看起来,就如刚刚陈善儿所说的,父亲已决心为其择婿,容不得她推脱。
整整一日的时间,王小十都在家里。或者这还不能算是家,不过是一个临时的住处而已,一个陈友谅为“张仁”安排的临时住处,华贵、舒适,却不能带给人安全感,不能带给王小十安全感。因为这其中,上上下下都是陈友谅的人,王小十即便是在睡梦中,都保持着几分清醒。也幸得他没有说梦话的毛病。
说梦话,不过是一个小毛病,却分在什么时候。关键时刻,一样能够要了人的命。这就好比千里之堤,尚能溃于蚁穴,人身上的哪怕丁点弱点,在有心人眼中也会被无限的放大,最终成为使你倒下的最关键因素。
每个人都如此,并非单是王小十。在这点上,老天爷是公平的。可话又说回来,常人纵然缺点缠身,可他只要不似王小十这般的屡屡涉险,也当安稳一生。而人的命运,就是在这一次次涉险时的跌宕中转变的。
一日的时间不过转瞬,还未觉得怎样,天便又一次黑下。
此刻,王小十的心底是又怕又急。怕的是,待会儿见了张定边,若自己不能够应对自如该怎么办才好?而急的又是,陈友谅只让自己游山玩水,全然不提和兵之事,分明就是不信任自己,他王小十又该如何是好?
“门外已经备好了车马,请大殿下动身前往皇宫赴宴!”门外,有侍卫传话。
“知道了!”王小十仍旧面对着铜镜,整了整衣衫,脸上又挂起了那自信的笑容,出门去了。“大元帅可是回来了?”路上,王小十向车外的侍卫问道。
“回禀大殿下,大元帅回来了!”
“那就好!大元帅无恙吧。”
侍卫不知他为何会这么问,却也只好答道:“大元帅无恙。”
殊不知,现在的王小十心中越发紧张,就恨不得张定边出了事才好。
驾车的马匹步行缓慢,给了王小十最后一个思考的时间。他真的有些怕了!若是时光能够倒流,他想自己是绝不会来执行这危险的任务。情报工作,果然不是人人都能做的!心志若是欠缺了丁点坚韧,旁人还没怎样,他自己倒是先一步垮了。
路上,王小十甚至想着逃走。凭他的身手,逃出江州,甚至一路逃回金陵都不算难事。他真的想逃了!
而这时,马车停下了,他连逃的机会也没有了。如此孤注一掷,他的心,反而平静了少许。就平静了那么一点点。
皇宫里,有近卫将王小十迎了进去。他就这样一步、一步的,走进了陈友谅的身边,进而走进了他的心里。
进而,王小十在厅上见到了张定边。而张定边却并没有见到他,因为他正背对着王小十,自然无法见到。但王小十单凭一个背身,便认出了张定边。
“小侄张仁,见过汉王殿下,见过丞相大人!”
进而,张定边转过了身、扭过了头,见到了他。“王小十!”不想,张定边竟也一眼便认出了他。
王小十眼神犹自坚定,只不过面上自信的笑容渐渐收敛。
“大元帅在叫谁?”王小十冷言道。
“我在说你!王小十。你骗得过陛下,骗得过丞相,却骗不过我张定边!”张定边一步一步向着王小十走进,可王小十却没有动。只要张定边未曾动手,王小十也不会妄动。
这一刻,王小十甚至有几分庆幸。他庆幸自己在几日前见到了陈颖儿。当时,陈颖儿脱口便认出了自己的身份,使得王小十一时慌乱,而眼神闪烁了一阵。只不过,那阵闪烁并未被陈颖儿发现。
可今日他面对的是张定边,一个难对付的人,他若是眼神中稍有闪烁之意,必然会被其发现。所以,正是有了与陈颖儿的会面在先,此刻的王小十眼神才会如此坚定,一瞬不瞬。
而且他也在想,这是否又是一个试探呢?以张定边的个性,若真的怀疑自己是王小十,怕不等自己话说出来,却已经动起了手吧。
“大元帅,你怕是在开玩笑吧!王小十的名字,我也听说过。据传还曾败在了大元帅手里,大元帅该当不会认错才对啊!”王小十道。
“就是啊!大元帅,你怕是认错了吧。在你面前的,是姑苏大殿下张仁。”陈友谅也帮腔道。但王小十清楚,陈友谅绝不是在帮自己,只不过是一唱一和而已。看起来,他们并未确认自己的身份,而是在施“诈”。若自己真的是张仁,陈友谅也可将这一切都推说到张定边的身上去。
这几人当的老谋深算!
张定边却坚持道:“他的外貌虽然能够改变,可他的眼神变不了!此人就是王小十。他曾被我所伤,右肺受损。若陛下不信,找来一名御医诊查一番便可知晓!”
“这个……大元帅,如此岂非怠慢了大殿下?”陈友谅像是很为难般的看向了王小十。
如此,王小十的心放了下来。他的机体再生,右肺早就生长了出来,自然不怕。“好!大元帅,为证清白,我愿意请御医为我诊查。不过若证明我却是张仁,还请大元帅给我一个交代!”
“好!若我所言有假,甘愿为大殿下磕头赔罪!”这无异于是一种赌局。若非是早听了刘伯温的告知,王小十是万万不敢赌的。
第二百五十七章 真正的考验(3)
赌博之道,素来有之,可上追至尧舜时期。后至秦汉,乃至后世的数千年之中,更是大行其道。赌博赌的是什么?是在未知的谜底揭晓前那一刻的快感。而这世间的赌徒分为两种,一种便是无论输赢都要去赌,视为赌中“恶徒”。而另一种,则是有了必胜的把握才会去赌。
赌斗的双方,无不认为自己攥定了百分之百的胜算。而今也是如此!王小十心中落定了必胜的把握,所以才敢和张定边打这个赌。
而其猜想,张定边怕也是如此。虽然,张定边不过是试探而已,可这赌局对其来说,却是有利而无害。
若真查出王小十假冒,当可除去这一“祸害”。若面前这张仁是真的,当也不会影响陈友谅的大计。到头来,不过是张定边受些苦而已。
“好!有本王和丞相大人以做见证,若今日真是冤枉了贤侄,本王便会给贤侄一个公道。”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退却的。王小十就等着那御医来为其诊治。
王小十本以为,这御医该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毕竟,年纪也就代表着经验。却不想,被招来的却是一个年轻人。年龄该是还不到三十岁,与王小十年龄相仿。
而后,王小十被单独带到了一旁,由这位御医诊治。当王小十的衣襟被打开之后,露出的是光滑的胸膛。肌肤晶莹,简直如少女般的姣好。
原本,在王小十右胸处倒还留有疤痕。只不过,经上次闭关之后,他的周身肌肤犹如再生,连疤痕也消弭于无形了。
而后,这御医又诊过了王小十的脉腕,探知他体内的情况。
“回禀陛下,张仁殿下身上却无伤痕,且心肺完好,并无病疾在身。”
陈友谅喜道:“好!你的医术,本王信得过。毕竟,你师父滑寿神医之名遍扬四海,你是他的得意门生,当也不差。”感情这个年轻的大夫还是滑寿的弟子,也算是与王小十有莫大的渊源。
“家师秉承岐黄之道,所学冠绝天下,学生难忘其颈背,只愿尽平生之力,为汉王效力。”
“哈哈……好!”陈友谅心情大好。却定了张仁的身份,又听到御医的这通赞扬之语,自当令其心神愉悦。“好,带卿家下去,本王重重有赏。”
“且慢!”张定边却叫住了这御医。“你抬起头来?”
王小十插言道:“大元帅这是何意?莫非,仍旧信不过在下的身份?”
“抬起头来!”张定边不理会,只顾得逼迫这御医。因为他刚刚始终都在低着头搭话。仰面视君,便是死罪,因此这御医低着头也没有错。
“抬起头来!”张定边又喊了一声。御医值得缓缓抬起了头,面对张定边。
张定边与之对视一瞬,而后问道:“你确定,大殿下的身体并无异常吗?”
“难道他发现了什么?”王小十心中也却无底。
御医道:“确定。大殿下的身体,并无任何异常。大元帅若不信,可另找几名御医诊治便知。”
“好!你下去吧。”
“是!”御医退了出去。自始至终,他神态如一,不见丁点诧异模样,想来张定边单单是通过目光对视,也无法察觉出什么东西。
“大元帅,你真的是多心了!”陈友谅道:“既然如此,误会消弭,快些请入座吧。”
“慢着!”张定边又叫住了。“臣下还欠着大殿下一个响头呢!”
“这个……大元帅玩笑了。”
王小十不知其唱得是哪一出。“大元帅玩笑了。既然本公子的身份已然证明,刚刚的事情,就到当做是一个玩笑吧。”
“为将帅者,口中自无戏言。大殿下,请受老臣一拜!”说着,张定边撩袍便要拜下。
王小十不想将人逼迫过深,免得再升起无尽的祸端,便赶上前一步,来搀扶张定边。不想,他的手堪堪碰在张定边身前,这老家伙反手便扣住了王小十的手腕。
进而,王小十未做防备,一瞬间慌神,而后又是握掌成拳,臂上青筋暴起,腕子顺时针翻转,借着大力便扭脱了张定边的掌控。
进而,张定边还不放弃,而是以右膝撞向了王小十的小腹。
王小十微微侧身,一拳打向张定边的胸口。
张定边不闪不必,就已胸膛硬抗王小十一击。
随着这一击而中,王小十臂上传回一股反震之力,使得他退后了数步,才散去了力道。而瞧对面的张定边,却是脚下如常,不过身子晃动了数分,便已化去了这一拳的力道。
如此,王小十当知道,自己与张定边之间,尚且还是有差距的。
“大元帅,切莫怠慢了贵客!”陈友谅忙不迭的出言道。
“陛下恕罪。老臣见大殿下勇武不凡,忍不住出手与大殿下切磋一二,还请殿下勿怪。”
“不怪、不怪!”王小十的脸上,重新挂起那自信的微笑。“晚辈自家父惨死徐达之手后,也曾勤习武艺,自觉身手了得。不想,大力之下,却不过是为大元帅掸了掸灰尘而已。大元帅,当是世间第一英雄!”
“不敢。大殿下才是当世第一的青年才俊。老臣借此,邀大殿下同桌饮酒!”
王小十也不推辞。“大元帅请!”他就不信,张定边还敢搞什么手段不成?
而后的这顿酒宴上,张定边的确没有再动任何的手脚,就如一个寻常的长辈一样,询问家中之事。王小十应对的很好,张定边也看不出破绽。可总是被他这样盯着,人多少都会有些不自在。王小十只好隐去自身这种尴尬之感,只顾向着张定边笑。自信的笑!
上面,陈友谅是越看越喜欢上了“张仁”。这种处变不乱、宠辱不惊之态,当得令陈友谅欣赏。而且更为难得的是,这“张仁”文武全才。虽与张定边拆解了不过两招,可陈友谅却清楚,纵然寻遍江州,在这个年纪的年轻人里,可没有人能够从容应对张定边的突然发难。如此,当看出“张仁”的武艺不俗。
散席之后,陈友谅好一通拉着王小十的手畅聊。看其通红的脸蛋,还有喷喷酒气,当知道他喝多了。
最后,王小十被送出了宫,就以那辆马车给送回了住处。
“陛下,微臣也告退了。”张定边就要离去,却被陈友谅叫住。“大元帅,你觉得若是将颖儿许配给张仁如何?”
张定边道:“陛下若让臣说,臣可就直言不讳了。这个张仁,并不可信!”
“哦?”陈友谅并非真的醉了,脸上的红晕,不过是喜冲眉头,再伴着三分酒兴而已。“大元帅难道还有别的看法?”
张定边道:“这个张仁,绝不是寻常人物。老臣可以断定,他必然是王小十。”
“你说他是朱元璋的人?”
“至少,王小十曾替朱元璋当下致命的一击。他的心,是倾向于朱元璋的!”
“何以见得?”张必先也道:“那王小十挨了定边你一棍,纵然侥幸不死也将是个残废。而且这两人,样貌举止上也并无半点相似,怎好平白便说他是王小十。”
“他的眼神!王小十的眼神,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未免太过武断了吧!”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更何况,数日前公主与张仁在浔阳江畔偶遇,公主脱口便说出了王小十的名字,这又作何解释?我一人看错,难道颖儿也看错了?”
原来,张定边今日会借此对王小十的身份发难,并非是无的放矢。而是不知道为什么,前几日他与陈颖儿会面的事,被有心人记下,而传到了张定边、陈友谅等人的耳朵里。
却也难怪,王小十自打入了江州之后,可以说一言一行都尽数在陈友谅的监视之下,况且当日江畔上又并非他们两人,自然难谈什么隐秘。
“颖儿年纪小,看错了也数平常嘛!”陈友谅道。现在,他是认定了这个“张仁”的身份,一心要与张士诚结盟,不想再平添事端。
张必先虽也如此,却不似陈友谅这般的急切。“既然定边心中怀疑,我看还是加以证实的好。”
“怎么证实?”
张定边道:“陛下,就请让我去办这件事。我保证褪去他的皮肉,照出他的五脏!”
“不可乱来!”
“臣下有分寸!”
张定边当然有分寸。而其心底,甚至已经万分确定,那就是王小十!不论其他,单是王小十的眼神。他的眼神很坚定,面上的笑容也足够自信。可恰恰就是这过分的坚定,才令人觉得笑容背后掩藏着什么。
“是什么呢?”直到夜深,王小十仍旧在想。“王小十受了我一棍,纵然不死,也不过是个残废而已。可今日这人,不单好端端的站着,而且自己出手试探之下也甚为有力,哪里有过重伤的样子?”
而且看陈友谅那谨慎的样子,自己纵然想要提审他却也做不到了!
“我该从哪里下手呢?”张定边猛然想到,“如那般的伤势,天下间,怕只有神医滑寿才能够医治吧。滑寿!”
第二百五十八章 佳偶天成(1)
若是按照他这般猜想却也不能算错。毕竟,王小十的伤,本身就是滑寿为其医治好的。只不过张定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王小十福缘深厚,连番奇遇之下,竟令伤势恢复如初,连丁点痕迹都未曾留下。
而今,王小十算是披着一副“张仁”的皮囊,成了陈友谅的贵客,张定边不好将他直接锁拿下狱,大肆审问。可张定边另有办法。王小十动不得,他却可以从今日那御医的身上下手!
夜至更深,王小十一个人在屋中宽衣。并非没有婢女伺候他,只不过都被王小十轰了出去。
宽下了外衣,正待将内衬的衣物除去,可王小十耳角轻动,像是听到了外间有什么声响。声音轻微,却不曾逃过王小十的感知。
如此,王小十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穿着内衣便一头扎在床上装睡。
突然,门声响了起来,有人悄然推门进了屋子。透过床上的帐幔,王小十见那是一个男子的身影,身形与自己差不多。这人进来后又将房门关好,而后打量了屋子一周,才向着床边摸索而来。
“难道是张定边?不会,若以张定边的身手,如何会让自己发现?难道说,是他派人来要对自己不利?”
还未未等猜出个所以然来,那人已到了近前,手搭帐幔将之挑开。而后,王小十才趁此机会一脚踹了出来。
“可是王将军?”这人身子退了两步,口中喊道。
“我……”王小十刚想应承,却忽然想起,此刻尚在江州,尚在陈友谅的眼皮子底下,自己如何能够承认这身份?若这人是张定边派来的怎么办?
思之详细,却不过转瞬的功夫,王小十便想通了其中关节。“什么王小十?我乃姑苏殿下张仁!哪里来的小贼,还不快些受死!”
他已经完全想通了。此处戒备森严,若真是锦衣卫中的兄弟要与自己联络,是万万不会选在这里的。而且,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进到屋中,还没有被守卫发现。
“王将军莫嚷,小的是奉吴国公之命,来与将军接洽的。”来人道。他越是如此,就越是令王小十嘴角冷笑。若真是锦衣卫中的兄弟,不会称朱元璋为吴国公,而是会直呼“大帅”。
“小贼找死!”王小十举手不留情,两人就在这屋中的昏暗之下打斗起来。
连连斗了十余招,这黑影一声叹气,而后,夺门落入到院中,进而失去了踪影。
“来人呐!”王小十刚刚便已叫喊出声,却久久未得到回应。如此看来,今夜这场“接头”的闹剧,又是陈友谅所主导,目的自然是在试探自己。
果然,一切则如王小十预料的那样,这黑衣人“险而又险”的冲出了重围。一刻钟后,侍卫来向王小十禀报。“启禀大殿下,刺客已经被我们击退,请安心歇息。”
“想不到江州乃汉王治下,竟也如此的混乱不堪。而这府中精兵数百,竟连一个小小的刺客都抓不住,真是让人大失所望。”
“请大殿下降罪!”
王小十道:“我不过客居在此,哪里能降你什么罪,你还是去到汉王那里请罪吧!”王小十转身回到屋去。
这一夜好险!若非王小十心头清明如镜,险些便要着了道。这个妙计,只怕不是陈友谅能够想出来的,到底是张定边,还是张必先呢?
也只有他们中的一个了!
夜深同样未曾入眠的,可不止王小十一人。
“相国,派去的人回来了。大殿下并未露出什么破绽。不过,他好像看出了这是我们定下的计策,而显得很是不悦。”
张必先道:“那就对了!若他并无任何的不悦之态,却倒令人生疑了。可见,年轻人毕竟是年轻人,心思欠缺沉稳,也可看出,是定边此次多疑了。”
可张定边却不会这么想。张定边是个固执的人,而固执的人往往只相信自己所认为的真相。这种固执,常人多笑其是一种“傻”的表现。殊不知,若无这种固执的人存在,那么这世间该有多少真理被埋没。
此刻的张定边,就沉浸在追寻“真理”的固执中。不过,这种固执是伴随着血腥的。
数个时辰的功夫,现在天都已经亮了,他也被折磨的几次昏死过去,又几次被凉水泼醒。可从他的口中,张定边什么也没有得到。
“再打!”张定边倒要看看,一个济世救人的大夫,还能够有多硬的骨头。
“大元帅,若再打下去,怕这人就禁不住了。”
张定边也是无法。“说,你和王小十究竟是何关系?”
“我不认得什么王小十……”他话里的声音越说越弱,竟儿却已经听不入耳中。
“大元帅,他又昏死过去了!”
“弄醒他!”今日张定边势要问出个结果来。
一盆冰凉的井水当头浇下,人自然被激得清醒了过来。
张定边见其不堪鞭挞,便准备“以理服人”。他道:“你乃是神医滑寿的弟子,而那王小十日前曾受重伤,访遍世间,也唯有神医滑寿能够将其医治如初,你还敢说你不认得王小十吗?”
“小人、小人的确不认得王小十啊!而且,家师四方云游行医,我也已是数年未曾见过家师了。”
“那么我再问你。昨日在殿上,我问你是否确定,张仁身上并无伤损,你是一口咬定。你为何如此确认,竟而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是否与之早有默契,否则又如何会这般坚定?”
这人道:“那是因为我对自己的医术自信。你也知道,我是神医滑寿的弟子,怎么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吗?”
“好一张利口!”张定边道:“你若执意替人隐瞒,就休怪本帅不客气了!来人,将其家小尽数带来。”
一听如此,即便再坚毅的人,也难免心弦为之触动。“张定边!”
“大胆,竟敢直呼大元帅名讳!”旁边的军士喝指道。
“哈哈……张定边,不劳你费心了!”而后,这人脑袋低下,张定边还不知其是何意。可随后,他的头猛然抬起,后脑重重撞击在身后的墙壁上。
“咚”的一声响,却像是连张定边都被吓傻了。“快救人!”
人被从墙上解了下来,几名军士近前查看伤势。“让开!”张定边亲自过来,趁着这人还有一口生气,忙的将自身内息度入他的体内,维持其生命。
忙活了好一通,这人的伤势才稳定了下来。也幸得是此人受刑了一夜,力气大有损耗,这一撞之下也非全力,否则纵然是大罗金仙,也休想将其从鬼门关前拉回来。
“大帅,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再想其他的办法!”张定边没好气的道:“或许,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那么说,这个张仁是真的啦?”周围的人都是张定边的亲信。
张定边摇着头。“那也未必。或许,他真的未曾检查出王小十的伤势!”张定边认定了他就是王小十,还要试图寻找到证据。
“这怎么可能呢?大元帅,当初是胡兰亲自迎回的大殿下,您说会不会是……”
“胡兰?”张定边的这个眼神,注定胡兰就要倒霉了!
天光大亮,王小十却并未因昨夜的事情而影响了心情,仍旧在江州城内闲逛。当然,目标自还是浔阳楼上。因为心念着陈颖儿,浔阳楼外的景色看多少遍也不会觉得腻。
胡兰自然也在,这一段日子他可算是真正的清闲下来,只管陪着王小十游逛便好。
看着江面上的条条快船穿行,王小十心神一阵恍惚。可能是他昨夜一夜未睡,到了江州之后又连日紧绷着心神,才会显得有些疲累吧。而且他在外人前,还要装出自信满满的样子,如何能不累?
现在,身边只有胡兰在,他刚想闭眼小憩一会儿,可就在刚一闭上眼睛的时候,怎么就会这么巧,一枚石子,不偏不倚的打向了他的后脑。
石子是奔窗外飞进来的,王小十抬手将之接住。
目光跳出窗外,王小十才想起,自己可是身子三层楼上啊!浔阳楼周围,又无同样高度的建筑,这枚石子是如何扔上来的?
向下瞧,街面上行人密布,也不好分辨。
忽而,王小十的眼睛好似被一道光所刺痛到了。是一道目光,杀气袭人的目光。
“胡兰,你在这待着,我去去就来!”王小十吩咐一声,又一次快步下了楼,寻找那杀气的来源。
“王……大殿下,你慢着些!”王小十并未吩咐清楚,而且他的样子很急,胡兰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变故,就也随后跟了下来。可他脚步稍慢,才到街上,却哪里瞧得见王小十的影子。情急之中,他险些就要叫出王小十的真名来。
而这时,胡兰身后过来一队巡城的军士。“正好,你们快随我去找大殿下!”
“对不住了,胡兰将军!”
“你们要做什么?”
“奉大元帅之命,请胡兰将军到帅府叙话!”
胡兰不知为何,但张定边的命令,军中将领没有人敢不从。
第二百五十九章 佳偶天成(2)
王小十跟着那目光,穿街过巷,一路追出去了很远。直至他自己也确定,身后并无任何人可以追上自己时,前面那人才停下。
看起来,这人“袭击”王小十是假,有意和他密谈才是真。王小十确信,这才是锦衣卫中的兄弟来联络自己。
荒僻的暗巷之中,那人停住了身。单是背影,王小十便觉得眼熟。“丁普郎!”
来人转回了身,可不就是丁普郎嘛!“你怎么来了?”王小十万不会想到,竟是丁普郎来见自己。无论是李丰还是毛骧,乃至是纪纲亲自前来,都比丁普郎适合。原因无他,龙湾之战时,丁普郎可是将陈友谅骗的好苦。十八万大军旦夕之间葬送,陈友谅该是对其有多么痛恨?从赵普胜所落得结果便可看之一二。
如此,丁普郎到了江州,无形中便对王小十这次任务平添了风险。
“大殿下!”来人的确是丁普郎。不过出于谨慎,他也并未直呼王小十的真名,而是直呼大殿下。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巷子外被有心人听到了,岂非要坏事。
“你怎么来了?”王小十又问了一句。“纪纲派你来的吗?”
“恩!”丁普郎点头。
“糊涂。任谁来也不该是你。”
“话不多说,有东西交给你。”丁普郎从身后的腰带解下了一个黑口袋。王小十接在手里,微微用力之下,里边是一块柔软。“这是信鸽。”
王小十明白。而后,两人颇为默契的点点头,王小十便转身出了巷口。这里太不安全了,他不应该待得那么久。
等他回到浔阳楼上,才发现胡兰不见了。问过了楼上的伙计,听闻他是紧随着自己而离开的。王小十不知他去了哪里,只好在楼上等着他。
等啊、等啊!一直等到天黑,却也不见胡兰回来。他哪里知道,这胡兰已经被张定边给“请”去了。
等不到胡兰,王小十见天色不早,就准备返回。不想,楼下却是又寻来一队人。是来找王小十的!
“大殿下,汉王特请殿下入宫一叙。”
王小十现在可算是变为了“应声鸟”,随时等候着陈友谅的传唤。“天色这么晚了,不知汉王招我何事?”
“回大殿下,末将不知。”
“好!”王小十心底画着迷糊。胡兰突然失踪,陈友谅又在此时天黑之际宴请,该是有什么事呢?
王小十猜不透,却也不好拖延,只能跟着去了。
皇宫里,一片祥和之气,当得令王小十心神一松。经历得多了,眼力也大盛从前,当看出前路是凶、是吉,是否陈友谅摆下的鸿门宴。
“贤侄!今日没有旁人,算作是家宴,不要见外啊!”陈友谅笑着。他笑起来表情更为怪异。看样子,人长的丑了些,纵然笑容也是无法弥补的。
陈友谅带着他,一路向后宫而去。这下子,王小十当才见到这“皇宫”的全貌。元末三雄,都说张士诚富庶、陈友谅势大,可如今看起来,陈友谅的财力,也绝不在张士诚之下。至少,张士诚就未曾这般的大兴土木。
半路上,王小十道:“陛下,而今夜深,小侄出入这后宫怕是不合适吧!”
“无妨!皇后也想要见见你!”
“陈友谅的皇后见我做什么?”王小十暗自猜测。“莫非是相中了我,想要招我做女婿?”王小十心中不禁好笑。
今日倒好,非但不是鸿门宴,倒似是一场喜宴。无论菜肴还是宫中的摆设,所透露出的都是一副喜庆、祥和之气。如此,王小十越发搞不定,今日这陈友谅背后是藏着什么把戏。而其打死也想不到,自己刚刚番猜测,竟是成了真!
宫中灯火辉煌,乐声时而婉转、时而悠扬,恰似顺着浔阳江岸,传遍了整个江州城,传遍了整个江州。
地牢之中,阴沉、黑暗,好似任何人世间负面的情绪都积累到了这一处。能在这里生活下去的人,绝对不是凡人。纵然是狱卒,也未有长久当值于此的,否则他必然会疯掉。
“大元帅,胡兰招供了!”
“好!”两日的功夫,张定边等红了眼,终于等到了令他精神为之一震的好消息。“胡兰怎么说?”
“胡兰他自行招认,那姑苏殿下张仁,实际上是朱元璋部的王小十。他们在经过金陵城时被朱元璋部扣下,胡兰迫于形势,投降朱元璋部,进而来了这么一个李代桃僵之计!”
“好、好、太好了!”张定边连说了三个好字。想当初,他便不同意联合张士诚。
陈友谅称帝,张必先为丞相,张定边为大元帅,国中大小事务,尽数掌握在这三人手中。而当时,就龙湾一战后,三人产生了分歧。
陈友谅认为,龙湾新败,是中了朱元璋的计策,若真是战阵拼杀起来,朱元璋并非自己的对手,如此便想着卷土重来,二次兵发金陵。
而张必先觉得不妥,该当外引强援,才会更有胜算。可张定边却认为,此时新败,不易大动干戈,当徐缓图之。
三人三个看看法,陈友谅的急切,而张定边的稳妥。三人僵持不下,这才选了一个持中的办法,派人联络张士诚。就胡兰隆平府一行,陈友谅与张必先曾详细商定过。可而今看来,即便再周密的计划,实施起来也难保不会有变故。
“让胡兰画押,本帅这就去将那王小十擒来,而后挫骨扬灰,以消心头只恨!”张定边恨自己被王小十玩弄了,更恨其将陈友谅欺瞒了。
张定边亲带人马,包围了王小十入住的驿馆。身为大元帅,能够调动全国兵马,虽然大军尽数驻扎在城外,可张定边的府上,尚有八百家甲。更何况有张定边这个绝世高手在,岂能抓不住他区区一个王小十!
当张定边带人冲进了驿馆之后,却被告知,王小十今夜并未回来。详加查问之后,才知道是半路上被陈友谅请了去,在皇宫里赴宴,始终都未见出来。
张定边心下大喜。如此,皇宫中戒备森严,抓捕王小十更为容易。而且,他正好当面之下拆穿了王小十的嘴脸。“走,随我进宫,去找王小十!”张定边立时调转了马头。
“大元帅,夜闯宫廷,只怕是有些不妥吧?”
“都这个时候了,还管得这些。况且王小十尚在宫中,陛下也一定还未就寝。迟则生变,现在正是时候!”大队人马,随着张定边而动。数百人在街巷上疾驰,自然难以掩藏痕迹,两旁住户,都被这一阵马蹄声而惊醒。他们口里或有怨言,心中怨气更甚。只不过,对此却无可奈何。
张定边带人赶到皇宫,门前守卫自然将之拦住,询问缘由。张定边交代了一句,便要往里闯。却在此时,宫门深深,突然闯出了一个小东西。一只白鸽,在夜空下展翅。小家伙飞的不高,却在努力的展翅,挣扎摇晃的样子很是可爱。
张定边看到了,他所看到的却绝不仅仅是“可爱”那么简单。“是信鸽,将它打下来!”
后面队伍中有人张弓搭箭,将信鸽射下。张定边府上的护卫,都是从各地军中挑选出的精锐,无论战阵厮杀,还是弓马骑射,各个都不含糊。
果然,鸽子腿上绑着信。张定边打开看过,狠狠将这纸条揉搓在掌心之中。“无耻之徒,竟还妄想取我国公主!”
这信上写了陈友谅和兵的意图,还有和兵的日期,与两相联姻之事。王小十假借询问张士诚之名,而想要将这消息送到锦衣卫的兄弟手里,却不想刚出宫门,就被张定边所拦下,那信鸽也因此而送命。
皇宫里,陈友谅心里这个美啊!“贤侄随身竟带着信鸽?”
王小十自有一番解释。“回禀陛下,这信鸽是跟随小侄一路带来。我父王交代,若和兵之事有了眉目,要第一时间通知他。今日,我听说陛下深夜招我入宫,想必是和兵之事有了眉目,如此便特地将信鸽带在了身上。”
“小侄果然机敏,当得智勇双全,可为我儿良婿。今后,切莫再以陛下相称,叫我声岳父便好。”陈友谅借着酒兴,就急于将两方关系更进一步。
“这只怕不妥吧!我父王还未同意……”
陈友谅道:“无论姑苏王同意与否,你这个姑爷我是认定了。更何况,姑苏王哪里有不同意的道理啊!”
王小十此番来江州卧底,为的便是对付陈友谅。不过,他却从未想过,要借和亲来迷惑陈友谅。说到底,王小十心中对于这种玩弄别人感情的事,是十分排斥的。他随口答应一句不要紧,可一个不好便耽误了那女子一生。
陈友谅算不得好人,却并不代表,他女儿也该承受这些。
可今日看陈友谅的样子,却是正在兴头上。自己若不叫他一声岳父,只怕他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如此,他只好从席间起身。“岳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这腰还未等弯下,殿门便被撞开。
第二百六十章 佳偶天成(3)
是张定边!除了他,没人能做出这样的事,更没有人有胆子做这样的事。
当然,陈友谅今夜心情大好,不会与自己这位老兄弟计较太多。见了张定边顶着一头火气而来,陈友谅反而心下有些虚了。“大元帅你来了!今夜宴饮,孤王没有请大元帅,还请大元帅莫怪。今日纯属是家宴,大元帅现在入席也不迟啊!”
张定边道:“陛下,今夜闯宫,并非是为了宴饮,而是另有要事。”
“要事?”
“臣要捉拿这个混入我国的奸细,王小十!”张定边手指王小十,目光如刀,何其锐利,好似要看穿王小十的皮肉,看清他的五脏。
“呵、呵呵……”王小十轻笑。“大元帅莫非是酒醉了?”他脸上又找回了那自信的笑容,眼神中更是不见丁点慌乱。而今形势越是危机,自己就越是要稳住阵脚。他还不确定,张定边此来是却有实据,还是贸然来行“逼宫”之计的。
王小十脸上是自信的笑。早听人说,一个人的“面具”如果戴久了,就无法摘下来了。原本王小十还不信,可他现在却信了。他扮了这些日子的张仁,整日装出这幅自信之态,也令他越发熟悉了这个自己,越发熟悉了自己脸上的笑容。甚至于他未等如何,脸上的肌肉便自觉得恢复到了原本的位置,好似它们随着王小十下生时便是如此。
人真是一个奇怪的东西。明知道是假的,却仍旧要假下去、错下去。非但是王小十,陈友谅也是如此,乃至世人皆是如此。除非那是圣人。但细数之下,自尧舜数千年来,世间又出过几位圣人呢?
至少王小十不是,陈友谅也不是。现在的陈友谅一心沉浸在和兵张士诚的美梦中,如此便将脸沉了下来。“大元帅,不可对姑苏殿下无礼。”
“陛下,此人并非姑苏殿下张仁,而是金陵城,朱元璋的部将,王小十!”张定边手指王小十,声如霹雳,震得殿角四颤。“而今,臣已经证据确凿,特来擒拿这恶贼,免得陛下被此人迷惑。”
王小十听他讲“证据确凿”,却不知是掌握了什么罪证,如此也就不敢与之反驳。
可王小十也不会这么干巴巴的站着,否则岂非平白弱过了张定边几分气势。
他无从反驳张定边,只好从陈友谅身上下手。“陛下!”王小十话中同样底气十足。“小侄奉我父王之命,自姑苏城远道而来,一心促成两部和兵之事。不成想,你国大元帅一而再、再而三的怀疑、盘问,乃至诬陷于我。如此这般,你我两部还谈什么和兵,只怕日后,连情义二字也休谈了吧!”
王小十很聪明。你张定边能够逼迫我,我为什么就不能逼迫陈友谅?左右是你们上赶着和兵,是你求在了我身上,岂容你们唬我?
王小十被完全带入到了张仁的身份中,好像从这一刻起,他就是张仁。不,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他就是张仁!
他故意扭过了脸,不去看陈友谅,更不去看张定边。不过他的精神却始终紧绷着,生怕张定边不管不顾的直扑上来。
但张定边今夜闯宫,看似莽撞,却并非那种不管不顾的人。他这般做,就是为了在陈友谅面前,揭穿王小十的真面目。
“贤侄切莫如此。”
“陛下,他不是张仁,而是王小十!”
“陛下,大元帅口口声声说我是什么王小十,而且声称证据确凿,难不成,前日那医官检查有误?”他张定边可以说,自己的嘴也不能闲着。不管如何,要是能将陈友谅的脑袋吵“浑”了,自己也能蒙混过去。
“是啊!大元帅,那日在大殿上,医官不也亲自检查过了吗?大殿下身上并无伤痕,体内也无伤损。”陈友谅也道。若按照常理推算,当能够确定这“张仁”的身份。
可陈友谅却不知,王小十就是这样的“怪人”,不可以常理论之。陈友谅算是枉做了和兵的春秋大梦。
张定边道:“这定然是王小十在身上做了什么手脚,才瞒过了那医官。不过,胡兰却已经自行招认,说这姑苏殿下张仁,乃是王小十假办!”
“什么?”经此一句,陈友谅的酒意就消弭了大半。
“什么……”王小十也惊的就要脱口,而被张定边抓住了这一处破绽。
“怎么?怕了吗?”
陈友谅与张定边两人的目光看着他。“不是怕,而是吃惊。恕在下不知,究竟是那胡兰说谎,还是你堂堂的大元帅欺我年幼?”
“我欺你年幼?胡兰分明已经同我招认了一切……”
“胡兰在哪?”王小十道:“今日傍晚,胡兰在浔阳楼失踪,难道就是去找你大元帅告状去了吗?他人在哪?大元帅怎么不将人带来对峙?”
陈友谅也想问个清楚。“是啊。大元帅,你为何没将胡兰带来,好与之对峙啊!”
“陛下,胡兰已经招认,且供述记录在案,也有胡兰的画押凭证。”
“大元帅,莫不是你言行逼供的结果吧?你是不是还想将我抓进大牢,好如法炮制啊!”王小十明知,在此时,审问犯人便多是动用大刑,这张定边必然也不例外。如此,他就要一口咬定,胡兰是被屈打成招的。
“胡将军远路赶奔隆平府,更是一路护着我来到江州,劳苦功高,而今大元帅不过为了一己之猜测,而动用大刑,真是令人思之生寒。”王小十舌利如刀。这种情况下,他言语有一丝软弱、眼神中有一丝怯意,都将会葬送了自己。
陈友谅问道:“大元帅,你可曾对胡兰用刑啊?”
张定边心想:这不是废话嘛!不用刑,胡兰会老实的开口吗?
见他不答,陈友谅便知道怎么回事了。“大元帅,你怎好瞒着我,私自对胡兰将军用刑呢?”若往常,胡兰一个小小偏将,就算张定边寻个理由杀了他,陈友谅也不会过问。可现在牵扯到了“张仁”身上,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张定边道:“陛下,末将虽然对胡将军用了刑,可他所招认的一切有根有据,绝非是为了脱罪而胡乱编造的。若是陛下不信,我这就命人将胡兰提来,与王小十当面对质!”
王小十表面上浑然不惧,可心底却已经怕了。他怕与胡兰对质。为了活命,胡兰绝对会出卖他。
胡兰其人,能力有限,被刘伯温以“攻心计”而策反过来。他能够出卖陈友谅,而在危机关头,他就不会出卖王小十吗?
“好,你去派人将胡兰提来。”陈友谅也道。现在越吵越是糊涂,倒不如将胡兰提来问个究竟。
张定边道:“王小十,你是现在自行招认,还是等胡兰到了,推拖不过的时候再认罪?”
“我张仁生而堂堂正正,岂会怕你!”王小十暗暗祈祷,只盼着自己一会儿随机应变,能够将之应付过去。
张定边派人去了,大殿上三人就这么干等着,多少显得有几分尴尬之感。而王小十为显自己心底的坦荡,竟而毫无顾忌的坐下去,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
酒自壶嘴流下,落入杯中。这看似寻常的小动作,却并不容易。王小十心中何其紧张,握上酒壶时起,手便微微颤抖。不过这细微的颤抖并不明显,也未被人看到。
而后,酒壶倾斜,王小十手抖的更不厉害。若不是他强提内息压住了手臂,只怕这酒水早已洒得到处都是。
而后,王小十擎杯饮下,一口清醇烈酒入吼,心方才平静了许多。
王小十“吧嗒”了下嘴唇,方才引得陈友谅的注意。在陈友谅的眼中,“张仁”是如此的完美。若他真是朱元璋派来的人,会在此刻还安稳如常的饮酒吗?
这一等,便是一个时辰的功夫。王小十不知,为何从监牢里提一个人过来会如此的麻烦。
同样得,陈友谅也只能在此苦苦等候。等的急了,便又派人去催。而皇宫里,皇后也派人来催促陈友谅早些去歇息,扰得陈友谅耳畔越发烦躁。
终于,陈友谅派去询问的人回来了。“禀告陛下,胡兰死了!”
“什么?”
“什么?”
“怎么会……”张定边和陈友谅、王小十,三人都惊讶的张大了嘴。当然,王小十心底还同样带着几分庆幸。他没想到,世间竟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如此幸运之事。从王小十的角度来说,该是何其幸运啊!
“大元帅,这不会是你故意杀人灭口,要给汉王来一个死无对证吧!”王小十又要为自己斟一杯酒。可这次他手抖得反而更厉害,无奈只好抓着酒壶狂饮一通。而这些看在陈友谅眼底,却像“张仁”在借此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
“大元帅,今夜这是怎么回事?”陈友谅黑着脸。
究竟是怎么回事?陈友谅也不清楚。他得到了胡兰的口供,便急着带人去驿馆捉拿王小十。在得知王小十入宫后,便快马赶奔皇宫,在街上扬起一阵马蹄声响。也就是在那时,张定边被人跟上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玉山和兵(1)
自龙湾之后,朱元璋部将官,升降奖罚各项后续工作都已完毕。毛骧可算是龙湾一战中的幸运儿。冲进陈友谅战船的船舱,好巧不巧的点燃了火药,对陈友谅的战船造成了很大的打击。而他自己呢,竟是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事后,纪纲申请为其嘉奖,官升数级。而对于毛骧当时是如何活下来的,纪纲也曾询问过。可这家伙声称,自己当时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人也被爆炸的声响震晕了过去,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如此,当算是做是奇迹。而既然是奇迹,便不是凡人所能够解释清楚的了。终归有王弼作证,战局的结果也摆在了那里,纪纲自然顺理成章将毛骧升为了锦衣卫千户。
而这次,王小十扮作张仁到了江州,锦衣卫中,需要挑选精明强干之人跟随,纪纲当下就想到了毛骧。这小子刚刚被提拔上来,正是干劲十足的时候。
毛骧到了江州后,便打探出了王小十的落脚之地,却碍于门禁森严,他们不敢光明正大的找上门,只能在门外等待时机。
说起来,这还要怪丁普郎。他先于一步来到了江州,并非是纪纲所指派,而是他擅自为之,并且半路将锦衣卫捎送信鸽的兄弟拦下。他这么做,当然包含着自己的小心思。至于是什么样的心思,王小十并未看出来,毛骧也猜不透。毛骧只顾得埋怨他。若非丁普郎擅自行动,此刻他也不会如此的被动。
几人等啊等,未曾等回王小十,倒是等来了张定边。他们在暗处,见到张定边满头火气的样子,又口口声声说是要捉拿王小十,便知道事情出了差错。
有心帮着王小十解围,可毛骧他们要面对的却是数百精兵。更何况张定边武力如何,在朱元璋部已经广为传颂,毛骧也不敢冒这个险。
于是,他们借着夜色,远远的坠在后边,跟着张定边直到了皇宫外,也看到了张定边命人射下了那只信鸽。
按说以张定边的功夫,后面有人跟踪自己他应当发现。可当时他一门心思都在王小十身上,再加上他并非孤身一人,而是大队跟随,难以掩藏身形,倒是被毛骧跟了一个结实。
毛骧认得,那就是锦衣卫中千辛万苦培育出的信鸽。“看样子,王将军危险了!”
跟随而来的都是当初锦衣卫中的老人,一起自宜兴血战而滚打出来的老兄弟。“我们要救小十哥出来!”
“怎么救?”毛骧道:“宫院森森,又有张定边这样的高手,和他的数百府兵,单凭我们几个人,怎么能救出王将军?”
“难道就这么看着?”
毛骧道:“就算把江州的兄弟都召集起来,也不足以兵攻陈友谅的皇宫啊!”几个人皱着眉头,在一处想破了脑袋,却也未想出个结果,倒是等到皇宫里传出了消息,张定边的府兵里分出了两人,自街上绝尘而去。毛骧心思敏捷,当先便道:“去拦住他们!”
几人跟随而后追了上去,直眼睁睁的看着那两人进了监牢,从里边提出了胡兰。如此,毛骧才知道问题出自何处,感情就是胡兰受刑不过,才招认出了王小十来。
毛骧年纪虽小,却绝对是个聪明人。那副沉稳、干练,绝不是寻常年轻人该有的姿态。“劫下这些人,绝对不能让他们把胡兰带进宫里去!”
此刻,正是王小十与之唇枪舌战的时候,若胡兰一到场,人证物证俱在,王小十是百口莫辩!
“好!”他们几个人,或许强攻陈友谅的皇宫做不到,可在半路上劫夺下胡兰还不成问题。
当下,毛骧带着几人抽出了藏在怀里的短刃,向着那两个兵丁而去。
胡兰受了伤,带他去见陈友谅,就必然要顾忌到他的伤势,而这两人无法似来时的纵马狂奔,如此才被毛骧他们赶上。
对方不过两个人,毛骧他们跟踪到了僻静处,变的有恃无恐起来。“上!”抄起了短刃,自阴暗处就扑了上去。毛骧当先,身子跃起,直跳得与马鞍同高,一刀便捅在了那人的软肋之处。却不想,传回的感觉,却并非是刀锋入肉,而是一种阻塞之感。
猛然间,毛骧想到,这人身上穿的甲胄可能不一般,自己这一刀并未奏效。于是,他另一只老拳便招呼了上去,砸向那人后颈。
而实际却是,这人的后颈处,同样有一块甲胄与盔头相连,同样起到了很好的防护作用。
“你快走!”这军士嚷道。其意,是在让队友回去报信,而自己拖延住纪纲等人。
毛骧同样清楚,要是让他们跑出去报信,自己今日算是就要栽在这里了。“先杀胡兰!”他心下发狠。只要能够杀了胡兰,来一个死无对证,也算是帮了王小十大忙。
一听这话,原本被两人架在马上,宛若昏死过去的胡兰一下子来了精神。感情这些人不是来救自己的,而是来杀自己的!“快、快走!我要去见汉王,我什么都肯说,只要保我一命就好!”
胡兰果然是个没有立场的人,眼看得危机的当头,他情愿说出一切。
这也不能算是错,毕竟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胡兰他也帮着猛拍马臀,战马一蹿丈高,而后四蹄如风自巷子外跑去。
“快,拦住他!”毛骧急切道。
而另一名军士,却是将战马横在了巷子中间,一身盔甲抖动得哗楞楞做响。他就宛若一堵铁墙,一只“铁王八”,死死挡住了去路。
急切间也无法,凭毛骧几人,短时间还真就啃不下这个“铁王八”。他们手中的短刀足够锋利,却还不足以切割开这人身上的软甲。纵然是锋锐的绣春刀在手,其结果却也难以尽如人意。
眼瞧着,胡兰那“两人一马”就要冲出巷子口,毛骧的心里一阵冰寒。
“晚了、全完了!”
不想,胡兰骑在马上还未等出了巷子口,便从马背上栽倒了下来。而与他同乘一骑的军士还立在马背上,可看起来,人却像是矮了一块。
他的头,不知道“丢”到了哪里,人自然看上去矮了一块。
“这是……”
自然是丁普郎。这家伙来得倒是巧。
他来做什么?他不顾纪纲的反对,执意偷盗下信鸽,来到江州是为的什么?他自然是有他的打算。
当初,丁普郎不过是个闲散自在的江湖中人,因为迫于师命,而参加了红巾军。又因为彭莹玉被徐寿辉害死,而一心要杀徐寿辉报仇。此番种种,当说明他是一个重情义的人。
龙湾之战时,陈友谅因为中了丁普郎的计策而兵败,才将这股怒气都发泄在了赵普胜的身上,寻了个缘由,将赵普胜杀了。
而后呢,丁普郎知道了这事,依着他的性格会如何?慢说他与赵普胜之间尚有师兄弟的情分,纵然是陌路之人,只因他在隆平府时曾帮过自己,丁普郎也会奋不顾身的为其报仇。
所以他来了!他见过了王小十,将信鸽交给他之后,便守在了陈友谅的皇宫之外,伺机刺杀陈友谅。可他却未等到这个机会,反而是看到了张定边的来势汹汹,连一只鸽子都不放过。
所以,丁普郎来了,出现在了这条暗巷之中。好似从天降下的神兵,来解救毛骧几人。
三下五除二,将另一人也打发了。“丁将军,您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吗?”丁普郎道。
“我不知这个意思。”
他当然知道毛骧话里不是这个意思。“快走吧!”
“哎!”毛骧也道:“胡兰死了,死无对证,王将军总算安全了。”
“安全?”丁普郎心想,这毛骧到底还是年轻了。“今晚我们的事还很多呢!”
他们的确有很多的事。胡兰是死了,却是死在荒僻暗巷之中,如此当说明什么?陈友谅会怎么想?
“胡兰必须死在大牢里,无论是畏罪自杀,还是被张定边刑讯杀害都好,但却不能死在外面,不能死在旁人手里!”而后,丁普郎带着他们,趁着天亮之前,将胡兰的尸首送回了监牢里。为了让这出戏看起来更兼扑朔迷离,丁普郎将看守的狱卒尽数打倒,又将胡兰和押送他的两名军士尽数扔在了牢房里。
折腾了这一通,天也亮了。皇宫里,陈友谅也等到了消息。“回禀陛下,胡兰死了。”
陈友谅、张定边和王小十都是一惊。而王小十心中,额外又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惊喜之感。激动之下,他抓起酒壶仰头饮了个罄尽。
“大元帅,这是怎么回事?”陈友谅脸黑的如碳、黑的似锅底。
“陛下,这一定是王小十派人杀人灭口!”
“究竟是谁杀人灭口,陛下心中自当有数!”王小十这下子更为有底。“小侄与胡将军千里迢迢来到江州,一路上为防有变,并无旁人跟随,我哪里有能力去监牢中灭口?依我看,只怕是大元帅难以自圆其说,才上演了这出闹剧吧!”
第二百六十二章 玉山和兵(2)
“大元帅,这可都是你安排的?”陈友谅也在质问他。两相夹攻之下,张定边面上多少有些过不去,一张老脸气得通红,配着他那天生的五绺长髯,竟真的好似关公在世一般。
“王小十!”张定边高喝一声,不管陈友谅是否还在旁,抬手便向着王小十抓来。而王小十不闪不避,同样迎拳上去,直打张定边的面门。
从最初,王小十的强装自信,到后来的患得患失与心头焦急的乱颤。到现在,他心中有了底,底气足了,手上自也从容了几分。
两拳相对,“嘭”的一声响,两人各自退后了两步。
王小十只觉得,整天胳膊都受了大力,好一阵酸麻用不上力的感觉。这张定边的武力,由此可见一斑。
他却不知,张定边也同样的不好受。他在气急之下,用力没了章法,与王小十硬碰了一击之后,也觉得好一阵气闷。这一刻,他才真的正视起了王小十。
数年前,王小十非是他一合之将,他刺杀朱元璋,不过顺带的一棍,便险些要了王小十的命。不过数年的功夫,王小十而今脱胎换骨,已然成了自己的大患。今日相见,便是他们一消心头仇恨的时候。若是任凭王小十这么安然的离开江州,日后怕就更加难以寻到机会了!
如此,张定边手上暗暗用力,两个拳头攥紧得“嘎支支”做响。
一步跨前,张定边就待二次动手。而王小十的右臂尚在酸麻之中未曾缓过来,可他也不是甘于任人宰割的人,也已做好了防备。
“住手!”
张定边都已冲到了王小十的身前,拳头上的劲风都已吹到了自己的脸上。可就随着陈友谅的一声暴喝,张定边的动作戛然而止。这种临时收力的本事看似寻常,却不是人人都能轻易施展的。至少王小十还无法将身上的力道控制得这般收放自如。
张定边勇武不假,却也如“关二爷”一样,义字当头。陈友谅能得张定边相助,自然赢得了张定边的敬佩。如此,陈友谅一言而发,张定边便不会乱动。
“大元帅,这一夜,你胡闹的够了吧!快下去休息吧。”陈友谅下令逐客。
“陛下……”
“下去!”陈友谅道:“大殿下,元帅老糊涂了,你不要和他计较!”
“陛下,此人绝不是姑苏殿下张仁,而是隆平府朱元璋的部将,王小十啊!陛下……”
“下去!”
形势急转直下,陈友谅原本对张定边夜闯宫廷就带着几分不悦。而今胡兰身死,更是令他对张定边的不告而为感到愤怒。“大元帅劳累了一夜,快回去歇息吧。张仁贤侄已经飞鸽传信姑苏王,等到两相定下了和兵日期,还需大元帅操劳。而其他的事情,大元帅就不要过问了。”
张定边道:“陛下,你是被这个王小十迷惑了心智。那信鸽已被为臣命人射下,和兵之事,不过陛下一厢情愿罢了!”
“你、你……”陈友谅气得抖了两抖。“你竟如此大胆!来人,将大元帅给我、给我……”盛怒之下,他还未曾想清楚该如何对待张定边。都是一路从卑微之地走出来的老兄弟,他生怕自己一个处置的深了,将来无从缓和。
陈友谅看向王小十。他希望“张仁”在这时候站出来说句话,替张定边求个情,自己也好“借坡下驴”。
可现在,王小十根本就不理会这些。他就是要让陈友谅知道,自己生气了。
“你、贤侄,你说该如何处置大元帅?”
“这乃是陛下独断之事,小侄作为外人,不好多言!”王小十端着肩膀。
“陛下!”这时候,殿外又传来了人声。“陛下,还请手下留情,饶过大元帅吧。”终于,讲情的人来了。这样的局面,寻遍整个江州,也就唯有张必先能够做这个“和事佬”。
“相国,这大晚上的,也把你给惊动来了。”陈友谅道。
张必先道:“陛下说的哪里话,现在天都亮了!”外面的天已经亮了,也就是说陈友谅、张定边和王小十三人大眼瞪小眼干瞪了一宿。
“瞧瞧,都把本王搞糊涂了。大元帅深夜闯宫,还私自对胡兰将军用刑,更是动手冲撞姑苏大殿下,相国认为该当何罪?”
张必先道:“大元帅有错,还请陛下念在往日的情分上网开一面。”张定边还待说些什么,却是被张必先以眼神制止住。“老臣这就将大元帅带回去。
陈友谅道:“大元帅冲撞姑苏殿下,还不快行赔礼。”
张必先也是绝顶聪明之人,自然知道依着张定边的性格,是绝不肯低头的,而陈友谅话已出口,也绝不能够掉在地上。“大元帅昨夜饮酒过度,失了仪态,老臣在这里,替大元帅向殿下赔礼,望殿下宽宥。”
酒是个好东西,烦心的时候用之宽解,惹出了麻烦,也可以托说酒醉。这世间人、事莫过如此,越是清醒的人,越是容易说醉话,而越是醉酒的人,却越是吐露真性情。
“既然是大元帅酒醉,晚辈也不敢计较。只是如此一来,这江州我怕是待不下去了。”王小十的确是有了退意。这样闹了一场,自己再留下来,只怕也无所建树。
“千万不要如此!”还未等陈友谅发话,倒是张必先拦住了他。“大殿下切莫如此。大元帅失礼,陛下自会处置。大殿下代姑苏王而来,如此折返,岂非是我等待客不周?还请大殿下屈尊,再多留几日。”
“就是、就是……”陈友谅也忙道:“贤侄,姑苏王那里,你还要尽早想办法捎书过去,尽早约定两相和兵之事。”
王小十装作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才算是答应了下来。
陈友谅大喜。“来人,护送大殿下出宫休息。”
“但愿今后,大元帅莫要酒后胡为啊!”
陈友谅道:“多多加派人手看护驿馆,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打扰大殿下。”
王小十离开了。这一夜,劳累、疲惫,暗藏的凶险无数,稍有一个不慎,便会葬送在陈友谅的宫中。这一刻,心神放松,王小十只觉得头重脚轻,恨不得一头就栽到在地上,昏睡他几日。
可他还不能。身处虎狼之地,他时刻都要保持警醒。
王小十回去了,一身的轻松。张定边也被带了下去,而起脸上则是余怒未消。“你也觉得是我发疯了?”
“不!”张必先道:“恰恰相反,我也觉得这个张仁有些奇怪。可现在陛下信任他,你一个人为之如何?你还是暂且先忍下,等寻到了确切的证据,再发难不迟。”
证据,胡兰岂非就是最有利的证据?只可惜……
而后的几日,王小十大异往常。不出门,不活动,就待在屋子里,连饭都不吃。驿馆中的护卫连忙将这情况报给了陈友谅知道,还惊动得陈友谅亲自过来,好生的劝慰了一番。
王小十这么做是为了什么?真的只是为了向陈友谅发泄自己心头的不满吗?当然不是。他既安然的留了下来,就要尽力去完成自己的任务。可而今,信鸽被张定边射杀,自己被困在驿馆之中,如何将消息传回到金陵去?
当然,毛骧他们就在江州,不过王小十却苦于无法与之见面。没办法,他只好想到继续去忽悠陈友谅。
也不知是为什么,或是被和兵之后、共屠金陵的美梦所灌醉,陈友谅的智商简直下降到了极点,几乎是王小十说什么,他就同意什么。
按照王小十编造的说法,在江州城外,曾有自己的旧相识,是商贾之人,可以帮忙安全的将消息送回隆平府。而这人的身份不愿被旁人知晓,需要王小十亲自去求他帮忙。
于是乎,陈友谅二话不说,便答应了。“张仁”出江州城办事,任何人不得跟随。如此,当才令王小十放开了手脚。
第二天一早,王小十大摇大摆的出了驿馆,如龙离浅滩,身上好一阵说不出的畅快,周身的轻松舒适。
王小十的脑子不糊涂,当知道陈友谅如此大方,暗地里绝对是派人监视着自己的一切。就算陈友谅不这么做,张定边也一定会。那老家伙可是一个闲不住的人!
为此,王小十没有急于去联络丁普郎,而是在江州城中闲逛了起来。
一日、两日……直到数日之后,陈友谅等不及了。
“贤侄,一连几日以来,怎么不见你出城去办事啊?”陈友谅解释道:“我是为防江州城中有人会冲撞了贤侄,才让人打听了一下贤侄的近况。”
王小十也不是小孩子,怎么会不知道陈友谅是在派人监视自己。“陛下,消息已经送出去了,您只要静等消息便好。”
“消息送出去了?”随之,陈友谅笑了笑。“还是贤侄办事稳妥,竟连我都瞒过了。”
王小十道:“陛下恕罪。和兵之事,事关者大,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笑话,凭王小十和丁普郎的本事,瞒过陈友谅乃至张士诚的耳目送一份消息出去又有什么难的?
第二百六十三章 和兵玉山(3)
而后的时间里,所剩下的只有等待。非但是陈友谅,王小十也更是等的心焦。他多么想早日完成任务,好结束这该死的日子。
半个月的功夫,若是快马疾驰,足够从江州到金陵打上一个来回。王小十掐指算着,想来也就是这两日的功夫了。于是,他又出了门,想在街上去与丁普郎碰面。
江州城,而今却是已经熟悉的不能够再熟悉了。纵使闭着压惊,王小十也能找遍每一个巷子,甚至巷子口开着的每一家店铺,那特有的叫卖声他学起来都一字不差。
“你……”王小十笑了。“你怎么打扮成这个样子了?”
“小十哥!”
他与胡定邦已经有几年的功夫未见过了,若不是这趟的江州之行,只怕他们也无这般缘分。“该死,是张仁殿下!数年不见,殿下模样大变,我险些认不出来了!”
王小十的事,方孝孺也听说过,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未想到,昔日的王小十,竟会变的如此“面目全非”,全无往日的痕迹。起初他还以为,是那传言太过的夸张了呢。
“说来话长啊!”王小十道:“你怎么找来了?怎么没让丁普郎过来找我?”按照王小十所想,此番必然是朱元璋那里有了消息。
胡定邦道:“丁普郎?整个锦衣卫中哪里还有人指挥的动他呀!连纪纲统领的话他都不顾,独自跑到江州来了。”
“你说什么?”王小十到现在还不知丁普郎是私自前来。他原以为是纪纲派他过来,心底还将纪纲埋怨了一通。“不好!”王小十猜到了。“丁普郎私自来江州,肯定是要找陈友谅报仇的!”
经这么一提醒,胡定邦也明白了。“还是大殿下心思机敏。陈友谅杀了赵普胜,按照他的性子,必然会为师兄报仇啊!”
“不行,不能让丁普郎坏了大事!”
“哎!”胡定邦叫住了他。“小十哥,大帅给您传信了。在这里,我还要恭喜大殿下啊!”他一会儿大殿下,一会儿小十哥的,幸得旁边并无人注意到他们。
“有什么可恭喜的。等到事情成了,你们皆有封赏。”
“我不是说这个。”胡定邦道:“是大帅!大帅同意了和亲的事,让你安心在江州做驸马。”
“什么?”王小十这下真是被惊了一跳。
“没错。大帅同意了。而且大帅还吩咐说,要是大殿下能够做了陈友谅的驸马,那么将彻底赢得陈友谅的信任,对和兵之事大有好处。您明白了吧!”胡定邦道。
“这牺牲怕是大了些吧!”
胡定邦问:“那陈友谅的女儿长得丑陋?”
“也不是。实际上,我连见都没见过她。”封建礼教便是如此,多少新婚夫妻,在洞房花烛之际,才是他们初次相见。此番种种,在史上造就了多少悲情故事。
可换而言之,这样的礼教之下,新人之间彼此不得见面,却也是平添了几分神秘感。在盖头掀起的那一刹那,男女双方若是称心如意,岂非便是世间最为欣喜之事。
洞房花烛夜,之所以称为世间大喜之事,便是因为掺杂了这种未知的美好。
可王小十并不期盼这种美好。他身边、心中已经有了小羽,而且还是朱元璋亲自主婚。并且,和着如今王小十这淡然的性子,也并不羡慕那齐人之福。
“大帅怎么会同意了呢?小羽她……”
胡定邦道:“大帅说了,为了大计,大殿下应该应承这桩婚事。而且,尊夫人并非善妒之人,请大殿下不必顾虑。”
“可是……”王小十心底有多重顾虑。一则,他对不起小羽。再则,他也不愿意伤害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的感情。
“这是呈递给陈友谅的信,小十哥收好,择日转交给陈友谅吧。”
“好!”两人随后各自分开。他们在这一处已经聊了许久,胡定邦装作卖货郎,而王小十则是扮作买东西的样子。而今,从胡定邦手里接过了信,他也该离开了。
看了看四下并无人注意,王小十快步走了。而胡定邦则是好整以暇的又挑起了扁担,走街串巷的叫卖、吆喝。
突然间巷子口窜出了一行人,左右架起了胡定邦便走。他想要叫喊,脑后又伸出了一只手捂住了胡定邦的嘴。
胡定邦被架走,卖货挑子被掀翻在地上,里面的货物洒落了一地。有梳子、菱花镜、发钗,乃至胭脂水粉、针线,还有痒痒挠、烟袋、锥子等物。看起来,胡定邦做的准备很足嘛。只可惜还是被人惦记上了。
…………
池州,朱元璋已经到了池州。这一次,他亲手为陈友谅埋下了坟冢,就在怀玉山。
怀玉山,数信州路,玉山县,古语便有:两江锁阴、八省通衢之称,可见乃是四面要冲之地。朱元璋与刘伯温徐达等人商量了许久,才最终定在了这里。
朱元璋瞧着案上的地图,仿佛便能够瞧见陈友谅的脸。那一脸倒霉的模样!“徐达,这一次,一定要将陈友谅埋葬在这里!”
徐达道:“大帅,这里数江西地界,就在陈友谅的地盘边上,只怕困难。”他至今也不同意将伏击地点放在玉山。
刘伯温道:“徐帅,正是因为如此,陈友谅才不会怀疑。若是仍旧将和兵的地点放在龙湾,只怕陈友谅听罢就会吓得掉头跑啊!”说完,三个老家伙哈哈的大笑。龙湾那一战,想必而今想起,陈友谅也会自噩梦中惊醒吧。
“只是不知道,刘先生那封信能否真的将陈友谅引来?”
“大帅尚不放心?”刘伯温道:“学生敢拿身家性命担保,陈友谅看过那信之后,必然心动。”刘伯温的才学可不禁于做一个谋士。他的之利宛若刀剑,即能动之以情,说的令人无所反驳。更能诱之以利,让人纵使冒着万分的危险,也不愿放弃他所书的美好。
如此,当算是大本事。天下读书人何其之多,可谁又能将这本事学到几分呢?
“倒是王将军,糊里糊涂的做了陈友谅的女婿。”刘伯温道:“大帅,不知对于陈友谅之女……”
朱元璋道:“她若是肯归降,安心去做小十的媳妇,咱自然不会将她怎么样。陈友谅也是一代枭雄,只可惜我与他不能共存。这不是私人的恩怨,所以并不需要祸及其子女。”当然,若其执迷不悟,朱元璋又岂会是那种心慈手软的人?
…………
“你们做什么?”胡定邦被抓到了城外一处破旧的院子里。“我就是一个卖货的,身上也没钱……”这家伙喋喋不休,险些将周围几人的脑子给吵坏了。
“闭嘴!你和王小十是什么关系?”
“王小十?什么王小十啊?”
几人一对眼色,便要动刑。
“我不认识王小十。我是姑苏殿下的人,你们不能动我!”胡定邦为了免受皮肉之苦,只好如此道。不想,这话却也难以助自己脱身。
突然间,一道身影破门而入,抬手道道刀光绚烂,顷刻便要了这几人的命。
“是你!丁将军,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又是丁普郎。胡定邦不知该如何感谢他。
丁普郎将他救起。“你快点离开江州吧。”
“你去做什么?”丁普郎不语,他接着道:“你是不是要去杀陈友谅?丁将军,你这可就坏了大帅和小十哥的大计了!丁将军……”胡定邦拉着他,不让其贸然行动。丁普郎觉得烦了,抬手便将之打晕,背在背上便离开。
皇宫里,歌舞升平、欢声阵阵。而这笑声,多半都是自陈友谅嘴里发出的。也只有他,才敢在皇宫里放肆欢笑。“贤婿,孤王敬你一杯!”今日,陈友谅对王小十的称呼,已从“贤侄”而变做了“贤婿”。
王小十道:“小婿敬岳父大人。”
张必先也在,心头不知什么滋味,酒入喉也觉得寡淡。“陛下,还是慢些饮吧。”
陈友谅道:“相国,姑苏王那里已经传回了消息,和兵之期已定,又促成了两相联姻之事,当得双喜临门,相国可也要多喝几杯啊!”
“哦?和兵之期已定?”
陈友谅道:“来人,将姑苏王亲笔书信交予相国过目。”
张必先眼珠子乱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结接过了书信,张定边上上下下看过了几遍。“八月十五?陛下,这书信不对啊!”
“哪里不对?”
王小十也微微侧目瞧向了张必先。他心知,这书信就是刘伯温亲笔所写,难道还能被找出什么破绽来不成?
张必先道:“陛下,和兵日期,是何等机密之事,应该派遣妥帖之人亲口相传,怎么会写在这书信上。若是这信落在外人手里,岂不是坏了大事?”
“这个……想必是姑苏王一时疏忽了吧!”
王小十脑筋急转。“岳父大人,这并非是我父王疏忽!是我在回信中说,贵部大元帅对我百般的不信任,我父王为怕我口说无凭,才特地将和兵的地点、日期尽数写在书信上。相国若也不信,何不亲自去往隆平府印证?”
第二百六十四章 舍身成仁(1)
“前番,大元帅便对小侄深感怀疑,难不成今天相国大人也是要质问我吗?”王小十道。
陈友谅帮着圆场。“相国,你真是老眼昏花了。那信上有姑苏王的印信,哪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嘛。贤婿,相国也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不要见怪。咱们喝酒、喝酒。”
“是老臣看错了。大殿下,老臣敬您一杯。”张必先嘴上虽承认了,可心底仍旧保持着数分的犹疑。但他与张定边的不同,就是懂得隐忍。在未掌握确切的证据时,绝对不会乱动。可以说,张定边是“行动派”,而张必先是“沉稳派”。陈友谅选这两人一文一武来辅佐自己,也算是人尽其用了。
只不过,尽管辅佐之人如何竭尽心力,也怕为上位者自身昏聩。而今,是陈友谅急功近利,正一步一步向着朱元璋为他选择的埋骨之所而去。现在,即便王小十劝其停下,怕是也做不到了。
历史的更迭不可复逆,当初南宋势弱,为对抗金国,不得不以蒙人为援,最终虽灭了世仇的金国,却将大好的汉室江山断送在蒙人之手。
而今,陈友谅不过是偏安一隅的“汉王”,却同样野心颇大。正是这种可吞天下的野心,和急于求成的态度,最终断送了他的帝王梦。无论是史书所述还是王小十亲见,一切概莫如此。
反观朱元璋,他也同样的有野心,有一吞天下的雄心壮志,可他却不冒进,一切都是量力而行。
这次玉山和兵,朱元璋也是量力而行,是尽了自己最大的力,势要同陈友谅一决雌雄。
“还是晚辈敬相国一杯。”王小十道。
“不,要老臣敬大殿下一杯。”
陈友谅跟着道:“相国,你该受这一杯。当初若不是你提议与姑苏王和兵之事,哪里会有今日的良缘。算起来,相国可还是贤婿的大媒人呢。”
“额……是啊。”张必先想起来,当初为了缓和陈友谅与张定边的矛盾,自己才想出这么一个持中的计策。算起来,今日的苦果还要自己咽下啊!“如此,老臣就受了大殿下这杯酒。”
他心底想着的,却是希望自己与张定边多虑了。若这个“张仁”真的是王小十,那此番对于陈友谅的打击可就太大了。
“八月十五、八月十五!”出了宫,张必先还在想这个事情。幸得,离着八月十五还有一个多月,在这期间,张定边要继续观察,希望能够得到一个确切的结论。无论这个张仁是真是假,总归是要有个结果才好。
张必先回到府邸,却听门前的护卫道:“相爷,大元帅来了,正在厅上等您。”
张必先在门前稳了稳身子。“难不成,定边发现了什么?”这是他心中所想,旁人无从听到。
张定边在厅上急得乱转,总算是才等回了张必先。“相爷,您可算是回来了。”
“大元帅,何事这么急啊?”
“连日来,我派人跟踪王小十。”
张必先道:“若这事被陛下知道了,非要责怪你不可。”
“而今陛下被这王小十迷惑,我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张定边道:“今日,那王小十假借买东西的功夫,曾与一个卖货郎交谈了一阵,我觉得不寻常,就派人将那卖货郎抓了起来。”
“抓一个卖货郎不打紧,可那张仁却万万动不得。”
实际上,张定边若是寻到了机会,自然也毫不客气的会对王小十动手。只不过,王小十平日里虽在四下游逛,却从未出过江州城外,更兼是行动十分小心,纵然张定边有心,却也不敢在城中动他,以免被陈友谅知晓了来怪罪自己。
而今日,王小十的担心是对的。以胡定邦这样的身手,与自己联络难保不会被有心人所察觉。若换做了丁普郎,当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只可惜,那卖货郎被抓了之后,又被人救走了,连我派去的人也无一不被灭口。”
“怎么会这样?”对于张定边,他是了解的,谁能从其虎口里夺食?
张定边道:“我也是怕那王小十,或是陛下发现,特地让人将那送货郎押到城外审讯。若是直接押送到监牢里,想来会更安全。”
“安全?想想胡兰吧!”张必先不得不泼下一盆冷水。无论张定边是否愿意接受,但他必须要这么说。“一次、两次,更有可能会有第三次。这个‘张仁’倒真是不简单。”
凡事有得有失,丁普郎可算是两次为王小十解了围,一次帮忙杀了胡兰,另一次救出了胡定邦。虽然暂时免去了王小十的危险,可说到底,两件事情都太过“凑巧”了,太过令人怀疑。陈友谅充斥在和兵的幸福感之中,自然不会去怀疑,可张必先却是个同样精明的家伙。
他只觉得,世上不会有这么凑巧的事。
“大元帅,你先不要妄动,时刻注意张仁的动作就好。陛下已经收到消息,要在八月十五与张士诚和兵玉山。”
张定边当下道:“这是个阴谋!绝对不能出兵。张士诚远在隆平府,中间隔着淮西,他怎么能将兵马带到玉山来?”这的确是其中最大的问题,只不过,刘伯温却编造了一个足可以瞒过此种的谎言。
张必先道:“姑苏王的书信上说,介时他会绕过金陵,自安丰快马穿插过来,在北兵攻池州,而我部经玉山县而出,待两部和兵夺过池州之后,再进而攻占淮西,逐步侵吞朱元璋部。”
“天方夜谭!”张定边嗤之以鼻。“那朱元璋又不是瞎子,怎么会放任张士诚部从安丰穿插过来?”
“别忘了,定远以北,可是韩林儿、刘福通的地盘。朱元璋名义上虽是在韩林儿麾下,可他们却各自为战,兵马正可以从两部中间穿插而过。”张必先道:“这是书信上的解释,也算是合情合理。而且,那信上还有姑苏王的印信,让人不信都不行。”
“相国也信了?”
“不信。这样的大事,能够做到如此完美,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就是他张仁的确是个人才,才智远胜我们的年轻人。而另一种,就是这整件事都是一个谎言,形如真话一样的弥天大谎。”张必先道。“接下来你什么都不要做,就只管追查王小十的动向。一但证据确凿,就立刻将之羁押。陛下那里,我会帮你的。”
“是!”得到了张必先的支持,他张定边就更为有底了。
…………
深宫大院,门禁森森,隔绝了多少美好的岁月,和多少对美好与对自由的向往。都觉得做帝王好,可帝王也有烦心事。到现在,她都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走出这一步。这真的就是宿命吗?
“颖儿,在看什么呢?”
陈颖儿知道是哥哥来了。“在看云啊!”
“云有什么好看的?”
陈颖儿道:“你看这云,一会儿像是栋房子,一会儿像是头牛、一会儿像是匹马。有时候,它还会像是个人。”像牛、像马,这岂非就是天马行空?
人的幻想总归是美好的,女孩子的幻想更是如此,若一个女孩子眼中所见到的云,是狰狞、凶恶的魔鬼,那当说明她内心潜藏着恐惧。
“你这鬼丫头!”做哥哥的他笑道:“说了这么多,还不都是想出去?”
“哥哥能放我出去?”
“不行。父亲的命令,谁敢违抗。不过你若是喜欢,我可以派人送一些牛啊、马啊的进来让你看个够,免得独自对白云发呆。”他道:“不过你看到的那人嘛,哥哥就没办法了。”
“你走。”陈颖儿扭着性子,强行推搡着哥哥,一直将其推到了院外。她气,气哥哥不帮着自己,反倒是破坏了自己看云的兴致。
门外,他道:“颖儿,今晚父亲让你去参加酒宴。”
“我参加什么酒宴啊!”
他道:“父亲说要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陈颖儿当知道,那就会是自己未来的夫婿。看起来,父亲是下定了决心要将自己嫁出去。这也是陈友谅心疼独女,才安排了这么一场,让年轻人彼此之间相识一下。否则若按照常理,只怕这一对新人只有在洞房花烛夜才得以一见了。
她的心很烦,乱糟糟的,说不出为什么。她觉得,父亲的心已经被宏图霸业所填满,再也没处用来疼爱自己了。争夺皇位,真的就重过父女亲情吗?
天下大事,又岂是一个小姑娘心中所能衡量出轻重的?若真如此,岂非是令这世上的男子都要为之汗颜。
“对了!还有张叔叔!”她想到了自己的“大胡子叔叔”。除父亲之外,只有张叔叔最疼自己。而今父亲变了,她就只想到了张定边。
而现在,自己被困深宫,要先派人去通知张叔叔才好。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心事,陈颖儿很烦,因为她失去了自由,被困在皇宫里。可一个人纵使身处在宫墙之外,身处在更广阔的天地中,他就真的自由吗?或许当初他是自由的。
当初他不过是一介江湖人,自可逍遥一生。可现在却不行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舍身成仁(2)
情谊、道义,总归是被这一个“义”字所拖累,丁普郎无奈深陷各方势力的挣扎之中。
他埋伏在皇宫外很久了。看着宫门外的岗哨换过了一班又一班,他却始终没有寻到合适的机会潜入皇宫去。
刚巧,就在他心底计算着下一班换岗时间的时候,宫门里出来一个人。是一个小丫头。她与门前的站岗的军士交谈了一阵,便被放了出去。丁普郎就那么看着,将一切都看在了眼底。
这丫头不是买菜的、不是打水的,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出宫门去做什么?丁普郎跟了上去,不过本能的觉得奇怪而已。
而后一路,丁普郎跟着她穿街过巷都未曾被其发现。这姑娘一路不停,直进了张定边的大帅府。
如此,丁普郎当觉察到,这姑娘此行不似寻常,自己的直觉是对的!
而后不大的时间,那姑娘从大帅府中出来,紧接着,中门打开,一队轻骑自府门冲出。而最为令丁普郎侧目的,则是这一队马背上驰骋的都是女子。数名女子,一身的轻装,当先一人身上是你火红的披风,当得一个英姿飒爽。
“这是什么人?”丁普郎不清楚,他从未听说过张定边的府上还有这样的女眷。或者说是女将。
这女子是张定边的女儿,年纪轻轻,与陈颖儿年岁相当,两人可算是闺中密友。只不过,这女子近年来,行事颇具乃父张定边之风,竟一心想成为一员沙场女将,为此两人间的交往越发少了。可现在陈颖儿有难,却第一时间想起了她。
她们是朋友。朋友就是朋友,尽管走上了两条截然不同的路,可昔日的情分尚在,只要一方开口,另一人必不会推辞。
女子带人一路了疾驰到皇宫外,才算是勒住了马头。门前的守卫瞧见了,没来的一阵头大。“这个姑奶奶怎么来了!”忙的向其见礼。“见过小姐。”
“让开,我是来找颖儿的。”
“禀告小姐,公主殿下被……”陈颖儿已经被陈友谅禁闭于宫门内,可这女子却不管,当众便闯了进去。门前的守卫就只能看着。
不大的功夫,他竟将陈颖儿给带了出来。这下子,门前的守卫不能再装作看不见了。“大小姐……”
这姑娘悍而拔剑,将那军士盔头上的红缨削下。而后,她带着陈颖儿便离开了。
守卫人人心底大叹了一口气。“这位小祖宗啊!”没办法,只好禀报给陈友谅知道了。
“谢谢你啊!”陈颖儿道。
“这有什么的,咱们不是好朋友嘛!”两个好朋友,还需要再说些什么呢。
“当然。”陈颖儿道:“你现在啊,可真像是一位大将军了。一点也不比张叔叔差。”
“好啊,你敢笑我。”两个年轻的姑娘在追逐打闹,那一队女兵也不敢跟过来,而是在四下里介护,让这片空间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只有这纯纯的闺中情谊。
跑啊、追啊,说啊、笑啊,仿佛又回到了两人小的时候,那般的自由自在,那般的单纯可爱。
笑啊、笑啊,连丁普郎都被这不加修饰的笑声所感染。
笑着、笑着,她们便笑不出来了。她们见到了丁普郎,感受到了他身上危险的气息。
红衣姑娘一剑劈来,丁普郎随手将宝剑抄过,挥手间便将其制住,扔在了马背上。说到底,她与其父张定边的功夫差的还远。
“啊!”余下一个陈颖儿,除了高声大喊,却什么都做不了,也随之步了红衣姑娘的后尘。
听到这叫声,周围介护的女兵才围过来,丁普郎一人一剑,将这些女兵尽数刺倒在地,而后带着两个姑娘离去。一切发生的很快,令人措不及防。谁能想到,不过转瞬的功夫,丁普郎手中便有了如此沉重的砝码。一个,是陈友谅的女儿,一个是张定边的女儿。他要借此,与陈友谅谈判。
陈友谅得报,知道女儿被人带走,忙派人寻找。可最终,却不过是找到了那一队女兵的尸体。于是,整个江州为之震动,三教九流、贩夫走卒,心头无不被这动荡的紧张感所充斥。
军队在江州城中搜查,直寻了一天一夜,也未曾有丝毫发现。以丁普郎的本事,又岂会落下这些寻常的马脚。
张定边也同样头大。他甚至怀疑,这是否是王小十在报复自己。为此,他就想一头冲进驿馆,将王小十的脖子捏在手里,看他招是不招。只可惜,陈友谅却护着他,更是有张必先的话在,他手上没有证据更加是不敢乱动。
幸得,而今江州城四门戒严,想来那贼人也逃不出去。
丁普郎根本就未想过要逃走。他若怕了,就不会孤身到江州来,更加不会惹出这么大的风波。
事情已经惹出来,这江州也已经足够乱的,现在还差一个收场的契机。当这封信送到张定边手中的时候,收场的契机便出现了。
“嚣张!”张定边将这信纸狠狠的拍在桌案上。信纸仍旧完好,可桌面上却被拍出了一个手印。红木的桌案上是半寸深浅的手印,整整齐齐,就似被精工巧匠用心雕刻出来的一样。如此可见,张定边盛怒之下,手中力道控制的仍旧游刃有余。这样的人,当才是最可怕的。他身体的每一寸肌肉,好似都时刻处于戒备状态之中。
这样的人太难对付了。可丁普郎不怕,他就是要捋一捋张定边的虎须。在送给张定边的信上赫然写着,要他明日带万两白银,去江州城外赎回自己的女儿和公主。而落款之处,写着的当然是丁普郎的大名!
如此,张定边不气才怪。他简直都要被气炸了!“丁普郎,我非要将你挫骨扬灰,以消心头只恨!”
张定边将这件事报给了陈友谅、张必先知道,三个老家伙在一处商议了许久。而最终统一的结果便是,张定边按时拿钱赎人,同时在城外布置重兵,一但救出了人,便立时动手将丁普郎拿下。
对于丁普郎,陈友谅也同样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第二天一早,张定边便带人出了城。一行人带着数口大箱子,浩浩荡荡的出城而去。街面上的寻常百姓虽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却各个翘首张望。
张定边出了城,约莫一个时辰之后,陈友谅也像是坐不住了,从皇宫里出来,带着数十名护卫、亲随到了驿馆。他来这里,自然是要见王小十的。
“贤婿!”陈友谅面上笑的同样热情。但不知为何,王小十从其眼神中却读出了一种狡黠之意。看样子,陈友谅今日而来并非寻常,自己该小心应付才是!
“岳父大人。”王小十道:“岳父大人亲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你坐。”陈友谅如一个长辈在关切子侄一般。“昨夜本当在宫中设宴,让你和小女见上一面。谁想到,小女竟不幸被带人劫去。”
“哦?是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劫持公主殿下!”王小十装作紧张的样子。
“贤婿莫急。”陈友谅道:“是朱元璋的人。还留下话说,要大元帅今日带白银万两,到城外去赎人。”
王小十做出一副义愤填膺之态。“好大的口气!这朱元璋简直是不知死活!”
“贤婿莫气。年轻人,最忌动怒伤身。公主的事,大元帅已经去办了。相信用不了个把时辰,小女就能平安归来。到时候,孤王将尽快为你二人操办婚事。”陈友谅笑得一如往常一样,可王小十总觉得,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犹疑,像是要从自己身上探查出什么秘密。
“那就好。”王小十嘴上敷衍道。
“正好,今日孤王就在你这里用午膳。”此时天还尚早,陈友谅竟提起了午膳的事情,看起来今日是不打算离开王小十这里了。
“小婿就陪父王痛饮几杯。”王小十试探道:“想必午膳时分,大元帅也该得胜回来了。”
“应该!”两个人闲聊,尚未觉得如何,半个时辰的功夫便过去了。两个人话里越聊越干,渐渐已经变成了大眼瞪小眼。可即便如此尴尬之下,陈友谅也未离开,似是今日便要盯紧了王小十。
好不容易,挨到了天近正午。大元帅张定边尚未有消息,可另一人却是到了。
因为陈友谅在此,门前的守卫都换做了陈友谅的贴身护卫,亦是如宫中规矩一样,每个时辰换一次班。可就在这一班护卫将要下职之际,房上突然闯下了一个不速之客。
“什么人?”那人尚在房顶,就已经被护卫发现,进而有人出声示警。可房上那人却是不拒,脚下猛点,踏破了屋顶便落身在房中。他手中一柄宝剑,剑身寒光闪闪,便刺向了陈友谅。
“来人,护驾!”陈友谅也没了那副从容之态,转而龟缩在了墙角处。门口的侍卫冲进了门,如一道人墙般拦在这刺客身前。
王小十的脑袋“嗡”的一声。他直接蒙了!“丁普郎这是闹得哪样?”
来人可不就是丁普郎嘛!
第二百六十六章 舍身成仁(3)
“怎么好端端的,丁普郎就找了上来?”刚刚听说公主被劫持,王小十心里就笃定是这丁普郎做的。可若如此,他该在城外等着换人才对,怎么会出现在驿馆呢?
转而,王小十明白了。丁普郎这是疑兵之计,他根本就没有与之换人的打算!他通知张定边换人,不过是为了将张定边引出城外。而他真正的目的,则是在刺杀陈友谅!
实打实的说,这是一个绝妙的计划。陈友谅部,张定边可算是头号高手。丁普郎设计将张定边引走,当说是为自己刺杀陈友谅造就了一个良机。
虽是如此,可丁普郎孤身一人前来,终究是小看了陈友谅身边的防卫。而今,他已被陈友谅的护卫拖住。
“贤婿快过来!”躲在墙角的陈友谅还在向王小十招呼着。“贤婿,切莫让丁普郎伤到你,快到我身边来。”
王小十瞧了一眼丁普郎,又瞧了一眼陈友谅。莫大的犹疑自心底产生。
眼下,丁普郎刺杀之事注定将以失败告终。而陈友谅此刻并不怀疑自己,甚至还要自己到其身边去。若现在他突然发难,一举要了陈友谅的命,是否一切都结束了?
王小十当知道,陈友谅部,一但陈友谅身死,其麾下将领虽也有张定边统帅,却必定会陷入到一阵各自为战之中。这对朱元璋来说,可算是大举进兵的良机啊!如此,王小十犹豫了。
若自己杀了陈友谅,岂非江南尽数而落入朱元璋部的手中?
他一步一步的走向陈友谅,眼神犹疑不定。也幸得陈友谅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丁普郎的身上,而未发现其眼神的变化。
犹豫的功夫,王小十已到了陈友谅的身前。
“贤婿,你躲在孤王身后,切莫被伤到了。”陈友谅可算是对其全无戒心,竟而将后背都整个的交给了王小十。此时若动手,王小十当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一击击毙陈友谅。
屋子里,丁普郎身若游龙,在数名护卫之间游走,一人独斗众人,却丝毫不落下风。目光跳过陈友谅的肩膀,王小十当看到丁普郎的眼神。那目光中透露着兴奋。他是在鼓励王小十,希望他就此一击要了陈友谅的命。
可王小十没有。他紧握的拳头松开,胸中憋着的一口气也吐了出来。他令丁普郎失望了。
“岳父大人,我护着你离开!”王小十道。而后,他一拳撞破了砖石的墙面,为陈友谅开辟出了一条逃生的通道。
“好贤婿!”陈友谅俯身从这洞口离开。而王小十,则是包含歉意的看了丁普郎一眼,也跟着钻了出去。
见状,丁普郎身躯一震,挣脱了重围,脱身到院中。此番刺杀已失了先机,他便想着离开。只要那两个丫头还在自己手里,他仍旧握有底牌。
丁普郎身子落在院中,随之便跃向了房顶。王小十眼看其脱身有望,不禁心头暗喜。可谁想到,房顶上平白多出了一个身影,挥着一双老拳便向丁普郎砸去。
身在半空,丁普郎身子无处借力闪躲,被这一拳砸了个正着,当下又落回了地面上。眼瞧着,房顶上的大汉长须飘飘,不是张定边又是何人?
“丁普郎,受死吧!”
丁普郎情知自己是中了计,脑筋飞速思索寻找着对策。可现在他被张定边的一拳所伤,驿馆四下里,乃至是整个江州都是陈友谅的人,自己还能够躲到哪里去?
他既然敢来,就没想着要回去,大不了与陈友谅一命换一命。可现在,他这最直接的目标也无法达到了。他今日若死在这里,将死的毫无价值可言。
“贤婿,快去助大元帅一臂之力!”陈友谅道。
“好、好……”王小十亦步亦趋,好似十分紧张一样,缓步的贴近丁普郎。他的心在抖,不是吓的,而是痛的。今日,他眼看着丁普郎便要死在这里,那种心痛,就如他当初眼看着霍长卿替自己而死,可他却无能为力一样。
他终于明白了,今天的事情是一个局,一个“局中局”。丁普郎设计将张定边支出城外,为的是刺杀陈友谅。而张定边看穿了这一切,故意引丁普郎出现。
这还不算,他还要借着丁普郎的生死,来试探自己。这一箭双雕之计,可算是高明的很啊!王小十不得不佩服张定边。
忽而,丁普郎眼珠转动,露出了一副释然之态。这眼神被王小十看到了,而其身后的陈友谅却未见到,房顶上的张定边更是毫无察觉。
“张仁……”一个名字,从丁普郎口中缓缓而出。接着,他脚下急动,迈步蹿到了王小十的身前,用尽了全身最后的力气打向王小十。这一击,看在张定边的心里也大为惊异。因为这一击足尽全力,没有任何的做伪。
“杀不了陈友谅,我就杀了你!”丁普郎道。
王小十的心底默默落泪。他懂了!从刚刚看到丁普郎的眼神时,王小十就懂了。丁普郎这是要舍弃生命,而成全自己。
王小十的心里不单是在落泪,更是在滴血。看着这一拳近了,王小十挥拳迎上,同样用足了大力。两相对碰,丁普郎又受了伤,自然不是王小十的对手。
这一拳后,王小十脚下跌跌撞撞后退了数步,直至后背撞在了陈友谅的身上。而丁普郎则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南北和兵,天灭金陵啊!”丁普郎用最后的生机,而喊出了这样一句话!
王小十强咬着牙关,脸上的皮肉狰狞,好似在刚刚那一击遭受了巨大的痛苦。可实际上,他是在借此掩盖自己滴血的心。丁普郎死了,就死在自己的手里。而其临死前的那句话,足够让陈友谅觉得,他是为了破坏和兵才来刺杀的,进而很好的掩护了王小十。
“贤婿,你怎么样?”陈友谅眼底的关切可见。“来人,快去叫御医来为大殿下治伤。”
“我没事。”王小十心底一阵后怕。他刚刚心思闪念,就想要帮着丁普郎杀了陈友谅。刚刚那种情况,他看似绝不会失手,可张定边却就在房顶,而陈友谅也必然会有所戒备,自己刚刚真的能够得手吗?
只怕未必,而且一个不好先前的付出可就都白费了。
而现在确是牺牲了丁普郎一个,令王小十绝对安全了。
王小十也受了伤,他被抬走时,目光又一次扫向了丁普郎。他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丁普郎的死状。他的神态是那么安详,表情中透露着的是释然。他是甘愿为了王小十而死,为了王小十进一步取得陈友谅的信任。他的死并不是毫无价值。
而后,王小十瞧了一眼房顶的张定边。不知为何,他冲着张定边笑了笑。嘴角的弧度好似讥讽,他在嘲笑张定边。那目光中好似在说:你看,你精心设计的计划,可你能拿老子怎么样?
张定边想必也听出了王小十的内心独白。他的一张老脸青一阵、紫一阵,足够精彩。
张定边从房顶跃下。“陛下……”
“大元帅,这下子你该放心了吧?”
“我……”
陈友谅道:“刚刚,他有数个机会可以动手制住孤王,而大殿下却并没有帮着丁普郎动手。如此,当说明你的顾虑都是多余的。”
张定边仍旧想说什么,可他这次学聪明了。他想到的却是,刚刚自己不曾现身的时候,王小十却也没有出手对付丁普郎,而是在见到丁普郎却无法脱身之际,才出的手。如此,与杀人灭口又有什么区别?
但他没有说,因为陈友谅不会信。他只相信眼前所见到的一切。
忽而,王小十刚刚那笑容又浮现在了张定边的眼里。“王小十,你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张定边足够自信。
而后的两日,王小十始终都躺在病床上。他的伤势虽不伤性命,却也不轻。丁普郎舍去了性命而陪他演的这出戏,自然要处处都像是真的,所以王小十是真的受了伤。
他在床上躺着,每日里陈友谅都会派人来问候。王小十向来人打听了一下外面的近况,听闻张定边已经将公主毫发无损的找回了。这老家伙,可当真是有办法啊!
殊不知,从收到丁普郎的那封信起,张定边便知道这是个骗局,是想要将之引到城外的骗局。因为张定边他足够自信。四门的监门军都是他亲手训练出来的,他不相信丁普郎能够带着两个大活人,而豪不被察觉的混出城去。如此,当算是丁普郎最大的失误之处。
所以,张定边便借此与陈友谅、张必先商议,而后定下了这个“引蛇出洞”的计策。这计划中唯一冒险的地方,就是要以陈友谅为诱饵。同时,陈友谅也想看看,这个“张仁”是否真的就是他们所说的王小十。
而后,才有了驿馆中的那一场好戏。
每每想来,王小十甚至会从梦中惊醒。他不敢想象,如果当时自己不是舍弃了丁普郎,现在结果会如何。只怕,自己也已经埋骨在江州城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功成(1)
第三日,王小十已经能够下床活动,这令看护他的御医都大为称奇,直呼大殿下是一位是“奇人”。
早饭后,王小十在院中活动了下筋骨。活动了一下,王小十不自觉便练起了张通玄教给他的拳法。细算下来,王小十已许久未曾苦练。那是自从他身子痊愈之后便有些荒废了。若是让张通玄知道,王小十不过一年多的功夫便康复如初,不知会大惊到什么样子。
连张通玄自己,都未想到他所创出的功法竟有如此神奇。
王小十缓步发力,力道自腰直冲后背,而自背上通双臂,最后力发于掌,掌间劲风鼓动,好似破空中打了一阵闷雷,晴天好一通霹雳。
王小十也被吓了一跳。他刚刚这一掌若击打在人的身上,只怕足以毙命。刚刚那种感觉,便是体内真气运转通畅之感。
他正在院中练功,驿馆外面,却是走进了一队人,脚步声清晰可闻,当看出来人并没有打算瞒过王小十。“大殿下!”他们就是冲着王小十而来,哪里会想着瞒过他。这连日来,陈友谅日日都会派人探望两次。可今日却令王小十没想到,来人竟会是张必先!
“相国!小小伤势,何劳相国探望。”王小十道。他的神色如常,而其心中却恨不得一拳捶死这老家伙。王小十的心底万分清楚,前几日针对丁普郎而定下的“引蛇出洞”之计,必然也有这老家伙的份。否则,张定边又如何会那么聪明?
他不是小看张定边。王小十从来未小瞧过张定边。只不过,那日的行事绝不是张定边的风格,故而王小十猜到了是他。
心里清楚归清楚,可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他们之间,并非是个人的恩怨。若是个人恩怨,王小十当会立时翻脸,替丁普郎报仇。可他不是,他不是江湖人,不能无所顾忌。若真如此,他与丁普郎又有何区别?
王小十还要助朱元璋成就大事。所以他忍下了。他笑着一副脸与张必先打招呼。
张必先道:“大殿下,老臣今日来,并非只为了探望殿下的病势,更是为殿下带来了一个喜讯。”
“喜事?”王小十的脑筋一时间未转变过来。
“自然是殿下的喜事啊!”张必先道:“陛下已经决定为殿下和公主成婚,半月之后就是良辰,这岂不是最大的喜事嘛!”张必先脸上一派喜气洋洋,好似真的在恭喜王小十一样。
“这老家伙怎么了?”王小十看着他的表情,心头越发的冷了。“经过前日的事,他是真的放下戒心了吗?又或者,他将心理的戒备藏的更深了?”终究,张必先不是个寻常人。不是个能令人完全放任不顾的家伙。
“这么急啊!”
张必先问道:“怎么?大殿下不愿意?”
“没有、没有。”王小十却不知,陈友谅是真的急了。
那天的事,摆明了就是陈友谅、张定边几人联合起来做戏,借以试探“张仁”。而其结果,是令陈友谅完全消弭了心中的怀疑。如此,他就生怕那日的事会令“张仁”觉得不快,进而再影响到了两家和兵的事。如此,陈友谅干脆就尽早给他们成婚,让他们将“生米煮成熟饭”,免得再生枝节。
而且这婚事一但成了,也免去张定边再屡屡怀疑“张仁”的身份。陈友谅只觉得,若这“张仁”真的就是王小十,绝对无法躲过当日的试探。他们做的已经够了。
王小十道:“我没有不愿意。只不过,这也太急了些吧!相国,我父王尚在姑苏城,我怎么好在这里完婚呢?”
张必先道:“这有什么的?古之和亲,不外如是。”
“和亲”,绝对是中华史上最带屈辱性的一个词汇。就似先唐文成公主,她也从未见过自己的夫婿,不过皇室一纸书文,便将嫁他乡,身边同样没有父母双亲相伴。
“陛下有意,令公主嫁于大殿下,待等两部和兵之后,殿下再带公主去见过姑苏王也不迟。”
说来说去,陈友谅在乎的仍旧是和兵的事情。
“好。一切凭汉王与丞相做主。”就这样,婚事被定了下来。之后的数日间,王小十不再清闲。有人为其定做成婚的衣服,教他学习成婚的礼仪。王小十整日都被摆弄的如提线木偶一般。
终于,折腾人的日子到了。王小十跨马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绵延数里,吹吹打打的声音直透江州城。
按照议程,王小十在皇宫里迎出了新人,迎亲的队伍再开回驿馆。婚房就设在这里。而后又经过了一整套成婚的礼仪之后,新人被送进了房中,而王小十则是出来招呼宾客。
就算不看在“张仁”的面子上,而单看在陈友谅的面子上这宾客还会少吗?不说江州的各级官员,军中的各路将领,单是江州城里的富商巨贾,前来贺喜的便络绎不绝。这些百姓生活在陈友谅的治下,哪儿还有不讨好的道理?
终于,小小的驿馆不堪重负,只好将拜帖、礼单递进去,而人则就驿馆墙外,干巴巴听着驿馆中喧嚣的喜气。
“宾客都到了哪些?”王小十大早起来便强做笑颜,脸上的肉都僵了,他只好用手揉了揉,又与旁边的人说了几句话,才算略作缓解。
“大殿下,宾客们陆续都到了。只有大元帅称有要事在身,无法赶来了。”
“大元帅!”王小十心说:张定边要是能来就怪了!“大元帅素日忙碌,不来就不来吧。”
“大殿下,这是江州城商贾、百姓送上的拜帖和礼单,请过目。”
“好!”王小十对这些没有太大的兴趣,不过随意翻看了一眼。却也巧了,他这随意的翻看,便看到了一个名叫胡锦所送来的名帖。“胡锦、胡锦!”王小十念叨了两句,不觉笑了起来。他知道这人是谁了。“去把这个叫胡锦的人找来。”
“是!”这人下去了。而不大的功夫,又另有人道:“大殿下,宾客们都到齐,该您敬酒了!”
“好!”王小十跟着去了。说实在的,他极不习惯这样的环境。“结果本就是一件累人的事!”尤其是他与妻子没有感情,甚至连面都没见过。而且与这些在场的宾客也不相熟,各个如同陌路。酒宴热闹的氛围中,好似只有他一个“外人”,是从天而降掉在这里,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大殿下,这位是吴将军……”有人一一为其介绍,而王小十也会照例寒暄上几句。
宴席上人声嘈杂,多都是对着王小十指指点点,三三两两的附耳交谈,多是在说着关于王小十的话。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陈友谅的这个女婿。乍一看起来,还真就是一表人才的样子。
“这位是汉王的大殿下!”
面前这人,看面貌比之王小十稍长,是陈友谅的大公子,陈善儿。当年陈颖儿在滁州,便是与其同行。只不过,王小十只见过妹妹,却未见过这哥哥。如此,今日才是他们第一次相见。
陈善儿与之打过招呼,无外乎就是告诫他不要喝醉了之类的话,王小十笑笑便应了过去。
“这位是陈荣将军。”
陈荣,与陈友谅是同宗兄弟。负责水军,不常在江州城。这次,是因为陈友谅嫁女,才特地赶来。而关于这陈荣的大名,王小十早就有所听闻。
龙湾一战,便是这陈荣一路护持着陈友谅,数十支小舟杀逃出了龙湾,又在采石矶力敌常遇春,才护得陈友谅安然脱困。如此,当是功绩不亚于陈友谅的人物。
“按照辈分,你该叫我一声堂叔才对!”陈荣开口便是托大。
王小十只觉得这人一副盛气凌人之态。不过,他有任务在身,也不介意嘴上说几句好话。“堂叔!”王小十老老实实的叫道,而心底却说不准在怎么骂这个老东西。
“恩!”陈荣点头,而心底也不知在琢磨什么。“样貌倒是不错!”他竟当着王小十的面对其品头论足起来。
王小十笑着点点头便要过去。谁想,这陈荣竟不依不饶,出手便抓住了王小十的肩头。进而,他手指用力。
王小十脚步晃动,便退了回去,而那陈荣则是随之逼近。可接着,王小十退无可退,只得以手推相陈荣。对方则是不闪不避,任凭王小十的手掌推在其胸膛上。他的人,也被推的倒退了一步,落在王小十肩上的手也随之松开。
而这时,见到陈荣这里出了事故,陈善儿挤过人众过来。“堂叔,今天大喜的日子,还请手下留情。”他从小便是被这位堂叔调教武艺,当知道这堂叔的厉害,生怕妹夫受了伤。
“不碍事。”王小十道:“堂叔不过考教一下我的功夫。”王小十也同样看得出,陈荣不过是想试一试自己,而并非有意为难。与张定边不同,陈荣这可能真的是出于对侄女婿的“爱护”。不过若非有王小十这般的本事,只怕也受不来这样的爱护。
第二百六十八章 功成(2)
“年轻人果然不错!”陈荣道。实际上,陈荣也不过大着王小十十几岁,可人家是长辈,当得这样的言语评价。
“堂叔过讲了。”王小十还能说什么?只希望快点摆脱这老家伙,生怕他会如张定边那般死咬着自己不放。
幸好,陈荣并不是张定边,否则就有得王小十头疼了。
天下之大,若想要找出两个模样相同的人很容易,可要找到性格相似的却不容易。
“看得出,你没尽全力。是怕伤到我这个老家伙吗?”他这话像是看透了王小十的心一样。在心底,王小十已经叫了他好几声“老家伙”。
“不敢。”王小十道。两个字说的不卑不亢。
“好!别喝醉了。”陈荣拍了拍他的肩膀。轻轻的拍了拍。
王小十松了一口气。陈友谅他们真是一大家子怪人。
“别紧张,堂叔就是这个性格,习惯就好了。他对我们这些后辈很照顾的。”陈善儿道。
王小十能说什么?他只能是点点头。
见过了一圈,一一敬过了酒,王小十便已喝了不少。酒宴直至深夜,可喜堂上,与之平辈的兄弟却不依不饶,上来劝酒。王小十佯装不敌,便悄悄溜走。倒是陈善儿,他这个“大舅哥”为人真是不错,替他挡了一碗、又一碗,已趴在了桌子下面。
王小十悄悄离开,借着夜色的凉风吹拂,带去了满身的酒气,和脸上的红晕。婚房映着红光,可他却没有去,而是走向了相反的方向。王小十不急着去看新娘子的样子,终究是一个不美好的故事,早点揭破和晚点揭破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还不知道,莫大的姻缘,令他和陈颖儿又走到了一处。
王小十来见这人同样重要。胡定邦,已经在房间里等了他很久,是王小十特地派人将他请来的。
“好小子!你可真有办法啊!”王小十笑道。今日他一见名帖中有一个叫胡锦的人,便知道是胡定邦了。“找我什么事?”
“大殿下。”虽然屋中没有外人,可胡定邦仍旧称其为大殿下。“家里传过话来,一切准备妥当。”
王小十道:“告诉家里,计划不变。”
“瞧大殿下的样子就知道了!”胡定邦也笑了。看王小十身着大红,脸上洋溢着喜气,当知道任务进行的很顺利,陈友谅对其也很信任。若不然,怎么会将女儿嫁给他呢?“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就不耽误大殿下了!”
胡定邦退了出去,带着一阵坏笑。他们都是当初的老兄弟,彼此间开得起玩笑。
“我送你吧!”王小十像是怕了洞房花烛的一刻,因而刻意的拖延,非要亲自将胡定邦送出去。
“没事的。”上次,胡定邦被张定边的人劫持,可他却好似丁点也不害怕,仍旧敢于只身前来。他今日是笃定了陈友谅嫁女的大日子,驿馆之中人来人往,反倒是更安全些。
将他送到了驿馆后面的角门,王小十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看着他。“快走吧!大事已定,以后不要来了!”或许是丁普郎的死让他感觉到后怕吧。送走了胡定邦,将角门管好,可王小十心里仍旧阵阵的不安。
这不安的感觉来的并非突然,而像是与内心某件事情所对应,而随之产生。
他不放心,转身推开角门又追了出去。远远瞧着,胡定邦已经走到了巷子口,也未出什么危险。“或许是自己多想了!”总归王小十也不愿意回婚房去,便在这角门外站了片刻。就见,胡定邦的身影自巷子口消失,正当王小十要松一口气之际,巷子外的街面上,通红的火光伴着人声,将他的思绪拉出了很远。
还是出事了!
听到街上出了事,王小十最先想起的一人便是张定边。若说眼下这江州城里谁最能折腾,也就唯有张定边了!他可是个闲不住的老家伙!
王小十追了上去,在巷子口正好见到胡定邦被人擒下。“住手!”可没人听他的。王小十只好冲了上去,有人敢于拦阻他便出手,无所顾忌。
或许是丁普郎的死刺激到了他,令他不肯眼看着胡定邦身陷囹圄。
“大元帅有令,一并拿下!”周围兵丁围拢了过来。
王小十不知道为什么,是否张定边掌握了什么更确切的证据,或是他查清了胡定邦的身份。又或者,是他等不及了?等不及想要置自己于死地了?
“张定边在哪?我要见张定边!”王小十夺过了一柄腰刀,护持在胡定邦身边。片刻间,已经有数颗人头滚落在自己的脚下,他那一身的大红袍,也不怕血腥的沾染,只不过在夜色下显得更加妖异了几分而已。
“小、大殿下,你这又是何苦呢?”
王小十轻声道:“记着,我是姑苏殿下张仁!”他非但是在跟胡定邦说,更是在与周围的兵丁们说话。“我是姑苏殿下张仁,叫你们大元帅过来说话!”王小十的手直发抖。是气的,也是吓的。若非他刚才心神一阵恍惚而追了出来,只怕胡定邦就已经被他们捉去了。
而且,胡定邦作为锦衣卫中的一员,若是张定边详查,难保不会将其身份查出来,到时候连自己也要暴露。只怕,张定边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这个老狐狸!”
王小十没有猜错,张定边这次打的正是这么个主意!
前次,胡定邦扮做卖货郎与王小十碰面,而后便被张定边的人抓了起来,却又被丁普郎给救出,并且将那几个人都杀了。这件事,因为今日时间匆匆,胡定邦也没有对王小十说起。可正是因为这件事,张定边便认定了胡定邦身上有秘密。还是关于王小十身份的秘密。所以,他派人在江州城内寻找胡定邦。
不得不说,张定边还是很有能量的。十几日的功夫,他便真的找到了胡定邦。不过他并没有乱动,而是在等待这个时机。张定边固执的相信,这样大喜的日子胡定邦前来,一定是为了和王小十沟通重要的消息。说不准,就是王小十借此再向外输送情报,他想要在今夜来个人赃并获!
但张定边却猜不到,胡定邦身上什么都没有。除了这个身份被查之外,任何的风险都不存在。况且他这些都是猜测,更不能向陈友谅指正什么。今夜这一手,实数是一招臭棋。张定边亲手下出的一招臭棋!
张定边是个糊涂人吗?当然不是。不过他见陈友谅为“张仁”成婚,眼见得和兵之期将近,而有些等不及了,才会频出昏招。
王小十喊了半天,张定边却也不现身。而周围的这些兵将像是早就接到了将令,也不管王小十是什么人,只顾得连番发动攻击。
不大的功夫,王小十更“红”了。一身的大红袍变成了深红色,而到最后的深褐色。也不知是他自己的血,还是旁人飞溅在他身上的。连王小十自己都不知道。
杀戮使得人麻木,令其头脑一阵的不清醒。江州城中,兵将尽数都归张定边调动,又岂是他一人之力能够杀净的?而张定边始终没有现身,便是默许了这样的做法,恨不得糊里糊涂的杀死王小十才好。
“住手!都给我住手!”街巷另一端有人冲了进来。是陈善儿。
今夜,他喝的更多,却还保持着几分清醒,差人问了问“张仁”,却得知“张仁”并没有去新房。他驿馆里找了一圈不见人,便从前门找到外面来,刚好被这里的打斗、喊杀声所吸引。“反了你们!竟敢与姑苏殿下动手!”
江州城的各级将领,没有不认得他的。并非只因陈善儿是汉王的长子,更是因为陈友谅一心想将陈善儿培养为一位马上将才,所以多令他与军中将帅有所接触。见大殿下来了,军士分立街面两侧,却不敢再动手了。
陈善儿来了,张定边也不好继续藏着。“嗒嗒……”马蹄铁踏着砖石,张定边骑着马缓缓跃过众人。“将殿下请回去。”
“大元帅……”
张定边道:“殿下,今夜的事,我自会向陛下解释,还请殿下莫要插手。”
“你……”陈善儿在军中威信远逊色与张定边。“大元帅,今天是妹婿大喜之日,你何必要闹到这种地步?父王问起来,大元帅要如何收场?”
“臣这么做完全出自对汉王的一片忠心。日后,陛下自会知道,今夜一切都是为臣该做的!”张定边是打定了主意。“来人,将大殿下与姑苏殿下请回去,将这名奸细带走!”他指的奸细自然是胡定邦。
“谁敢!”王小十横刀在胡定邦身前。
“若有阻拦,格杀勿论!”
陈善儿自知他在张定边面前人微言轻,不得已扭头跑了回去。而街面上,也随之再次陷入了厮杀。
却说,就在张定边将要亲自动手之际,街上又传来了人声。“住手!”是陈荣。陈善儿见自己无法说服张定边,便回去搬来了陈荣,他的堂叔。
“大元帅,今夜的事情难道你不需要给个解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