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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沉舟烂柯     大汉昭烈帝txt下载     大汉昭烈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七章 这才是完全体

    “诸位想一想,他二人若是蓄意要破坏农具,为什么只偷出来一具曲辕犁,而不是放把火,把仓库整个烧了?”

    张焕在大堂中迈着方步,摆出一副神探的姿态,开始分析起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可是紧接着,张焕话锋一转,将众人的思维又提升到新的层次。

    “所以我认为,这二人不是想搞破坏,而是受了他人指示,意图将曲辕犁偷盗出去,从中获利。”

    商业间谍!

    刘备悚然一惊,脑海中瞬间闪现出这个高大上的名词。

    想不到在公元二世纪,华夏就已经有了这种阴谋诡计。

    “我们是发现了这个犁的缺陷,想要改进。”眼看着众人望向自己的眼神越来越不善,越来越充满杀气,一名少年终于受不了这种恐惧,大声喊叫起来。

    “放屁!”一名老农愤怒地骂道:“这是刘太守做出来的东西,比起过去的木犁不知道强了多少倍,你这小子毛还没长齐,居然敢说有缺陷。”

    “别吵了,让他继续说。”这时候刘备的酒劲也过去了,头脑重新变得清醒,从他的角度来看,两名少年应该不是怀有恶意。

    得到了刘备的允许之后,这名少年好像得到了勇气,他重重向刘备叩首,开始解释起自己二人的行为。

    他叫张同,是辽东本地人,由于受父亲影响,从小喜欢就种地,喜欢观看庄稼发芽、成长、收获。

    正因为喜欢观察农作物,张同发现,不同种类的庄稼,对日照,水份,以及土壤深度的喜好也各不相同。

    “这些道理种过地的人都知道,和你偷犁又有什么关系?”一名老农驳斥道。

    张同眼睛一翻,反驳道:“知道是知道,可你在耕地的时候怎么控制深浅?”

    这名老农顿时语塞,“这个、这个、下地下得多了,耕地的时候自然就能掌握深浅。”

    “那我们年轻人怎么掌握,难道耕地的时候我们歇着,全让你们年老的去?”张同得理不饶人,继续追问。

    “那你拆了犁,就能掌握了?”这名老农发现说不过张同,索性转移话题。

    张同冷笑一声,继续讲述起来。

    他在今年春耕之中亲自使用过曲辕犁,深知这东西比过去的要好很多,但是,这曲辕犁无法控制耕地深度,并非完美无缺。

    由于管事的老农们把曲辕犁视若珍宝,春耕结束后就锁进了仓库,张同只能凭借记忆,将图样画了出来,并且暗自研究,寻找改进的方法。

    只是张同对机械和木工一窍不通,绞尽脑汁也没办法,直到秋天,他认识了一名中原过来的流民少年,二人结为好友,对曲辕犁的研究改进才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我这好友名叫赤辉,他才思敏捷,只用半天时间,就将困扰我半年的问题解决,于是我们偷偷来到仓库,想要找一架真犁,想要对其改进。”说到这里,张同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偷东西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即使有正当理由也不光彩。

    好像说的是真的。

    刘备思索片刻,向几名老农询问道:“他们偷出来,还开了洞的那架犁,带来了吗?”

    “都带来了,一个零件都不少。”为首的老农恭恭敬敬地答道,这可是罪证,他们怎么可能不带。

    “很好。”刘备点点头,目光转向张同,“你不是说要改进这个犁吗,现在改。”

    张同一愣,“就在这里?”

    “去后院,那里有专门做东西的木工房,各种工具和材料都有。”刘备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诸位乡亲应该也饿了吧,一起去后院,我让人给你们做点饭吃。”

    说完之后,刘备也不管那些老农诚惶诚恐地推辞,率先往后院走去,其余人一见他走了,连忙也熙熙攘攘地跟了过去。

    到了后院之后,张同和赤辉被松绑了,可是他们没有急着动手,而是可怜巴巴地望着众人吃剩下的烤肉,不停地咽着口水。

    这俩孩子从被抓住之后,又是挨揍又是挨饿,此时早已饥肠辘辘,满脑子都想着吃东西。

    “一人一串,吃完赶紧开工,要是被我发现你们撒谎,这肉就是你们这辈子最后一顿饭了。”刘备看得好笑,随手抓起两串已经有些凉了的五花肉,递进二人手中,顺便恐吓了一下。

    二人狼吞虎咽地吃完了烤肉,又咕咚咕咚喝下两碗水,稍事歇息之后,便开始摆弄起那一堆曲辕犁的零件,又拿了两块木头开始切割。

    刘备背着手站在他们旁边,看得不住点头,不时插嘴和二人交谈,最后索性蹲下身子,加入到他们的工作之中了。

    经过半个时辰的努力,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一架曲辕犁被完整如初地复原了,非但如此,原本固定连接的犁辕和犁梢之间,被加上了一个活动的木轴,竖直贯通犁辕的犁箭之上也被挖了好几个圆洞。

    “如此一来,只要上下调整犁箭,再用木栓插进洞里固定,我们就可以随意改变耕地的深度了。”刘备看着经过改造之后的曲辕犁,不禁咂着嘴赞叹起来,“不错,真不错。”

    其实刘备不知道,这种可以上下调整犁箭,改变耕地深度的,才是在唐朝被发明出来的真正的曲辕犁,而他当初根据记忆复原出来,并且大规模投产的,只是发挥了原版百分之八十水平的不完全体而已。

    张同和赤辉此时也是满脸兴奋,看着自己的作品,不住地傻笑。

    “你们过来,看看怎么用,然后找块地试验一下。”刘备转过身去,招呼那些已经陷入呆滞的老农们,毕竟工具造出来是让人用的,好用不好用,适用不适用,都得这些一线劳动者说了算。

    老农们走到近前,经过两名少年一番讲解,很快就明白了使用方法,同时也明白了这番改进的意义——用精准的控制,取代个人经验的误差。

    他们此时心中无比复杂,又是赞赏又是羞愧,刘备见众人有些窘迫,便哈哈大笑着为他们解围。

    “诸位,保护农具是每一个辽东百姓都应该做的,你们并没有错,这两个孩子也是傻,他们若是光明正大地说出来,或许你们早就来找我,提出改进曲辕犁的事了。”

    “是啊,正是如此。”老农们有了台阶下,保住了一些面子,心里也不那么别扭了。

    他们看着两名少年脸上的淤青,略略扭捏了片刻,便齐齐低头,向二人作揖道歉。

    两名少年也不是心胸狭窄之人,连忙也回礼并承认自己的错误,这几天的经历,对于他们来说,也是难得的教训。

    事情落下帷幕,老农们也没有待在这里的必要了,他们拜别刘备等人,抬着改造后的曲辕犁离开了,准备在城外找一块地去试验。

    张同和赤辉也正要跟着老农们离开,没想到他们刚刚迈开脚步,就被刘备叫住了。

    “你们两个留下,我还有事。”

第五十八章 墨家再现

    等到众人都散去了,刘备看着二人,脸上露出微笑。

    “你叫张同,辽东本地人士?”

    张同连忙起身作揖道:“正是。”

    “喜欢种田,喜欢庄稼,挺好。”刘备继续问道:“识字吗?”

    “草民家中略有资产,所以上过几天私塾。”张同规规矩矩地回答着。

    刘备顺手从桌子上拿了一张白纸,推到张同面前,又给他指了指放在旁边的毛笔和砚台。

    “试着把你改造曲辕犁的初衷、改造的思路写出来。”

    看着面前洁白如雪的纸张,张同不禁踟躇起来,迟迟不敢动笔。

    从第一天读书开始,张同就从先生那里得知了纸张的珍贵,以及爱惜纸的重要性,可是如今,刘太守竟然让他用这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纸,去写出在读书人眼中毫无用处的文字。

    这么好的纸,不是应该用来记载圣贤著作吗?

    刘备也不做声,只是看着面前的少年做着心里挣扎,然后迟迟疑疑地提笔,写下第一个字。

    半晌之后,张同抹了一把汗水,又轻轻吹干纸张上的墨痕,然后双手捧起白纸递给刘备。

    “嗯,不错,条理清晰,语句通顺,就是这字有点丑,还得好好练啊。”刘备认真地看过之后,虽然脸上还是保持着淡定,但心中却在不停地欢呼。

    终于找到这么个人才,真是踏遍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作为工科生,刘备深深知道,一本准确翔实,并且通俗易懂的专业书籍,在劳动生产中能够起到多么巨大的作用。

    尤其是农业。

    农业是中华文明存在和发展的物质基础,有汉以来,上至官府,下至平民,都十分重视农业生产技术经验的总结和推广。

    但是,将口口相传的经验,转化为可以稳定传播的文字,还没有人可以做到。

    在这个时代,读过书,会认字的人本来就稀少,说得夸张点,一百个人里面,未必有一个能熟练掌握文字的,更别说那些一线的劳动者了。

    另一方面,对于绝大多数读书人来说,他们既然掌握了文字,那就是拥有了通往社会上层的敲门砖,根本没有必要再降下身段,去研究那些泥腿子们的玩意了。

    在这种社会风气下,等到华夏人拥有第一部农业百科全书,要等到近三百年后,贾思勰所著的《齐民要术》了。

    刘备等不及这么久,他希望在自己有生之年,就可以看到属于华夏人民自己的农学著作。

    如今看到张同的文章,他更加坚定了这个念头。

    “别人读书都是为了做官,做学问,你读了书之后却还是喜欢农田,家里人不反对吗?”刘备饶有兴味地看着张同问道。

    张同难为情地挠挠头,“家父为了让我专心读书,不知道抽断了几根木棒,可我就是喜欢庄稼。”

    刘备放声大笑起来。

    家长望子成龙,孩子却有自己的兴趣爱好,在二十一世纪,几乎每个人在成长的岁月中,都有过这种惨痛的记忆。

    相同的经历,让刘备对张同又产生了不少好感。

    “回去告诉令尊,研究庄稼,未必就不是正道。”刘备笑了一阵,正色对张同说道:“你想不想做官,封妻荫子,光耀门楣。”

    “想!”

    这种事哪需要犹豫?

    “那好,本官给你一年时间,你要做的,就是带上纸笔,走遍辽东各地,将所有关于农林畜牧、桑蚕、酿造、储备以及治荒的经验都收集起来,然后分类归纳,去芜存菁,写一部农书出来。”刘备看着张同逐渐变得严肃的表情,认真地问道:“怎么样,敢不敢接手?”

    “敢!”张同毫不犹豫地答道,然后略一思索,脸上又显出几分难色,“只是一年时间恐怕不够。”

    刘备笑了,这小子还有几分理智,没有被冲昏头脑,“想要收集资料,写一部书出来,肯定不够,但是一年时间,用来看你的才华和心志,绰绰有余了。”

    直到此时,张同才真正相信,面前这位太守是真心想要重用自己了,他压抑着心中狂喜,对刘备重重叩首,一字一句地承诺道:“必定不负太守之托。”

    能够将自己的学问总结成书,并且流传后世,这可是一般人想都不敢想的好事,与流芳百世的诱惑相比,做不做官,做多大的官,都没那么重要了。

    解决了张同这边的事情,刘备又将视线转向跪坐在另一边,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的赤辉。

    “赤这个姓挺罕见的,你是哪里人?”

    赤辉脸上露出不卑不亢的微笑,拱手作揖,然后朗声说道:“草民是朔方人士。”

    刘备没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你一个朔方人,横跨整个北方,跑来辽东当流民?”

    朔方就是后世的内蒙古河套地区,位于祖国大西北的沙漠包围之中,距离辽东足足有两千多公里,从那边跑到辽东,对于这个时代的普通人来说,几乎是不可想象。

    更别说是以流民的身份了。

    赤辉也有些尴尬,“草民原本离开家乡,是抱着游历天下的目的,没想到黄巾军蜂起作乱,天下各处都不安宁。草民为了躲避兵锋,一路经过兖州、冀州和青州,最后才乘船来到辽东。”

    大汉疆域共分十三州,闹黄巾最凶的就是兖、冀、青三州,赤辉一个不落地走了个遍,还没遇到什么意外,说起来既是倒霉也是幸运。

    “本官刚才看你对机械颇有研究,想做官吗?”刘备依样画葫芦地问道。

    “回禀太守,草民研究机械只是兴趣使然,从未想过以此作为跻身之道。”

    刘备愣了,这小子怎么不按套路来啊?

    他本以为赤辉作为一介流民,能够在异地他乡谋个出身,会毫不犹豫地答应,没想到这个少年没有片刻迟疑,直截了当地就拒绝了。

    “会机械,还不喜欢当官,你是墨家弟子啊。”刘备忍不住吐槽起来。

    令他更加想不到的是,赤辉听到这句明显就不是当真的话,竟然浑身巨震,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不会吧,真是墨家?

    那个已经销声匿迹数百年的墨家?

第五十九章 人生快事

    墨家,是诸子百家之一,它的创始者,是华夏历史上唯一一个农民出身的哲学家——墨翟。

    凭借“兼爱”、“非攻”、“尚贤”、“尚同”的思想,墨家在战国时期大受欢迎,尤其是在手工业者和下层士人之中。

    这些怀有和平理想,反对兼并战争的年轻人穿着草鞋,穿着简陋的短衣裳,追随着墨翟周游列国的脚步,并尊称他为巨子,不遗余力地宣传墨翟的思想。

    在墨翟晚年,墨家声势浩大,与儒家齐名,并称为“儒墨显学”,当之无愧地成为诸子百家之首,弟子遍布天下,不可胜数。

    但是随着墨翟的逝世,墨家分裂为相里氏之墨,相夫氏之墨,邓陵氏之墨三个学派,这三派弟子互相攻击,思想也逐渐变得极端。

    到了秦汉时代,墨家逐渐没落,许多弟子由于无法忍受清苦的生活,严苛的组织纪律,选择了离开墨家;

    还有许多思想极端的弟子,索性摇身一变,成为了仗剑行走四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游侠,这种用个人行为取代朝廷法律的行为,一下子就遭到了朝廷的严厉打击,成为了黑恶势力的代名词。

    与此同时,儒家在董仲舒的率领下华丽转身,开始迎合统治者的口味,理所当然地将墨家挤出显学,独占了最尊崇的学术地位。

    失去了统治阶级的追捧,又因为严格的纪律要求,墨家失去了延续的基础,渐渐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在此期间,占据了绝对优势的儒家开始铲除异己,将其余学派全部打为异端邪说,并且不断加以迫害。

    传说这位刘太守的授业恩师是卢植卢子干,天下闻名的大儒,在他面前被揭穿墨家弟子的身份,应该落不了好果子吃吧。

    赤辉看着刘备不断变幻的脸色,心中越发恐惧起来。

    “墨家不是断了传承吗,怎么还会有弟子?”刘备沉吟片刻,抬头问道:“你是墨家哪个分支?”

    “相、相夫氏之墨。”赤辉喏喏地答道。

    “哦,秦墨,难怪在朔方。”刘备点了点头,认可了赤辉的说法。

    相夫氏之墨在墨家分裂之后西迁入秦,故而被世人称为秦墨,他们是墨家三个分支之中,不那么极端,也不反对统一战争的一派,相反,秦墨弟子还积极入世,把自己的才智贡献给秦国,为统一大业出过力。

    朔方在旧秦地以北不远,墨家衰微之后,他们向北迁居,躲到边陲之地,也是可以理解,毕竟儒家的视线主要集中在富庶地区,对边疆一向是不怎么在意的。

    “你来辽东几个月了,对这里百姓的生活,有什么感想吗?”刘备忽然抛出一个看似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让赤辉又是一愣。

    赤辉眉头轻蹙,略略思考之后,低声说道:“辽东百姓吃得饱,穿得暖,不用担心贪官污吏,也不担心夷狄侵扰,只是不知道太守卸任或是高升之后,在其他官员治理下,百姓能否继续这样的生活。”

    “是啊,人亡政息的事情太多了。”刘备赞许地点点头,这个少年还是有想法的,“那你想不想帮我,将百姓的生活变得更好,而且一直延续下去,我说的不是辽东,而是整个天下的百姓。”

    赤辉惊愕地瞪大了双眼。

    见了墨家弟子非但不喊打喊杀,反而主动表达善意,发出邀请,这位太守怕不是个假的儒家弟子吧?

    但是,对于年轻人来说,理想和抱负永远是高于一切的,更何况刘备抛出“让天下百姓生活得更好”,这个墨家弟子数百年来孜孜不倦,想要实现的伟大目标。

    根本令人无法拒绝。

    看到赤辉明显心动,但还是有些犹豫的神态,刘备继续说道:“不用担心本官有别的企图,或是包藏祸心,我从去年来到辽东,杀贪官、杀豪强,杀得人头滚滚,杀秽貊人和高句丽人,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若是想害你,根本不需要耍手段。”

    对啊,从辽东百姓口口相传的那些事迹里面,这位刘太守对待敌人无比冷血,丝毫没有怜悯,哪怕覆灭一个数十万人口的国家,对他来说也不过是翻翻手掌那么简单。

    他根本没必要欺骗自己。

    赤辉终于说服了自己,重重地点头。

    “好的很。”刘备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你也有一年时间去走遍辽东大地,去看看百姓在生活和劳作方面有什么困难,需要什么样的物件,然后动脑筋,帮助他们解决,只要本官满意,同样可以资助你出书,将墨家的学问传播下去。”

    “真的?”

    “只要你不断努力,或许有那么一天,墨家不再需要东躲西藏,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世人面前,光明正大地传道收徒,这些都是有可能的。”

    “必定不负太守所托。”赤辉以弱冠之年行走天下,为的无非就是有朝一日可以重振墨家,如今刘备居然主动提出了这么多优厚的条件,无论以后能不能兑现,都已经值得赤辉为之冒一次险了。

    刘备看着赤辉欣喜的笑容,心里也是无比欣慰。

    在华夏历史上,春秋战国是思想和文化最为辉煌灿烂、群星闪烁的时代,诸子百家如群星一般闪耀,将思想的天空映照得熠熠生辉。

    他没有那份幸运,可以亲身接触到那些伟大的先贤,但是,对赤辉这样的薪火传承者略施援手,让先贤的思想重新被世人所了解,终归是一件好事。

    墨家、法家、道家、等等……

    能重见天日的,最好是让它们重见天日。

    或许这些思想有很大的历史局限性,或许它们已经落后,跟不上时代的脚步了。

    即使获得了延续下去的机会,它们在今后的时代还会经历大浪淘沙,要么变得更加强大,更加适应时代,要么彻底被淘汰,成为历史的点缀。

    但那都无所谓。

    总比儒家独大,在失去竞争对手之后自我毁灭,变成一个庞大、臃肿而且畸形的怪物,扼杀整个民族的朝气要好。

    “民以食为天,我们当前最重要的还是农业,这一年时间里,你就和张同结伴同行,相互扶持吧,他研究农业,你研究农具,刚好。”

    张同和赤辉欣喜地对视了一眼,然后四手相握,开心地笑了。

    刘备也笑了。

    拥有志同道合的朋友,真是人生最大的快事。

第一章 恶劣的购物体验

    转眼间,已经是中和三年。

    冬天才刚刚过去不久,张宁就急不可耐地每天纠缠着刘备,要他趁着没有要紧事,赶快动身去洛阳请卢植。

    一方面是被张宁哼哼唧唧得不堪其扰,另一方面,刘备自己也想更多地了解天下形势,所以在春耕刚刚结束的时候,他就带着一行人开始南下了。

    刘备原本想去济南国看望曹操,然后穿过青州和冀州,从陆路前往洛阳,但是听说中原,尤其是青州的黄巾余众还是四处作乱,并且声势浩大,越发地不可收拾,所以他明智地选择了走海路。

    在这个时代,沿海各地以舟船相通,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南北之间的海上航线已经初现规模。

    在沿海的青州、徐州和扬州,更是有大量商船往来于各地,将货物和财富不断地加以流通。

    刘备所乘坐的船只在东莱补给之后,恰好遇见了几艘正要返回徐州的商船,和他们简单地交流之后,刘备决定加入船队,跟着这些经常出海,有着丰富经验的航海员南下。

    由于缺少定位工具,船只强度也不够,所以这个时代的船只极少进入大洋,只是沿着海岸线小心翼翼地形势,刘备也不多操心,只是由着船队顺风顺水,一路南下。

    “天气越来越暖,再过几天,咱们就可以到达徐州了。”刘备站在宽阔的甲板上,感受着迎面吹来的和煦春风,侧过头对张宁问道:“怎么样,整天看这些海鸟海鱼的,开心吗?”

    张宁趴在栏杆上嘿嘿笑着,“跟夫君在一起,做什么事都开心。”

    “瞧你这傻样儿。”

    “郎君,咱们为什么要先去徐州啊,这样兜个大圈子,什么时候才能到洛阳?”张宁笑了一阵,依偎在刘备身边问道。

    “我可是朝廷命官,按道理是不能轻易离开辽东的,所以这次咱们要伪装成客商,也不敢带太多人手护卫,那样太招摇了。”刘备无奈地揉了揉她乌黑的长发,耐心地解释起来,“徐州那边没怎么闹兵荒,还有定期前往洛阳的商队,咱们跟着商队走,相对安全一些。”

    “原来如此,郎君真是机智。”张宁恭维了刘备一句之后就转身向船舱内走去,她可是看见华佗似乎有话要对刘备说,所以知趣地先行离开了。

    见到张宁的身影消失在船舱中,等候在一旁的华佗才移步过来,和刘备并肩而立。

    “华先生在紧张,可是心中有事?”刘备斜斜看了华佗一眼,淡淡笑道。

    华佗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太守突然对在下说,要在徐州开设医馆,确实有些出乎意料。”

    “咱们两年前不是有过约定吗,在我力所能及之下,一定要帮华先生将医术传播到天下各地,造福万民,今天就是我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太守已经做得太多了。”华佗眼圈有些湿润,“在下以往只是个行走江湖的郎中,能在辽东落脚,非但衣食无忧,还能开馆收徒,此生已经无憾,怎敢劳烦太守再费心。”

    你带给辽东人民的东西,可是远远超过了这些待遇啊,刘备笑而不语,心中却这样想着。

    自从跟随刘备开始,华佗就用他神乎其神的医术,将许多将士硬生生从死神手中抢了回来。

    来到辽东之后,华佗也一直没有闲下来,他带着一批追随者,奔走于辽东各地,为百姓采药治病,并向人们宣传预防疫病的生活经验。

    随着受到诊治的人们越来越多,神医华佗的大名,已经被辽东数十万百姓所熟知。

    在刘备的大力支持下,襄平城的中心地带,一座医学院拔地而起,华佗亲自担任山长,将全城的郎中和有志于学习医术的少年们集中起来共同学习,相互交流经验。

    一年多的时间下来,辽东的医疗水平和卫生水平都有了极大的提升,每一个新建立的聚居地都建立了专门的小医馆,用来确保百姓的健康。

    回想起以往孤身行走在各地时,所经历的各种磨难,再想想在辽东获得的崇高地位,华佗心中无比感慨,不禁唏嘘起来。

    刘备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不要在激动的情绪中过于沉浸,“黄巾作乱天下,但徐州一地似乎并没有受什么影响,所以我将下一处医学院定在了徐州,希望华先生能够将医术广泛传播,最后传遍天下。”

    “那辽东怎么办?”

    “辽东人如今吃得饱穿的暖,就连水都是煮沸了再喝,生活环境也干净,各种乱七八糟的病自然少多了,有先生的那些徒弟坐镇就够了,若是有疑难杂症,我再派人请先生回去。”

    刘备顺手指了指盘膝坐在远处的赵云,这家伙正在拿着浸透了油脂的小块麻布,专心致志地擦拭枪尖呢。

    “你看这家伙,吃饱喝足了就打熬身体,壮的跟头牛一样,这两年连风寒都没得过。”

    华佗深以为然,衣食住行是人生活的基础,只要把这几样保障好了,百姓们自然身体健康,疾病减少。

    海上的日子总是枯燥无味的,一行人每天要么趴在船舷边上看海,要么就是躲在船舱里睡觉,所以当船队来到徐州,青黑的海岸线是缓缓出现建筑物的时候,每个人都发出了由衷的欢呼声。

    “前方就是朐县了。”刘备叫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船工问过之后,终于知道了自己的登陆地点在哪里。

    朐县是东海郡的重要城市,位于徐州东北部,由于靠近海岸,并且地理条件优越,适合船只停泊,所以一直是南北海运的中枢。

    当地最大的豪商糜家就是海运的获利者,他们家族拥有规模庞大的商船队,多年来利用海上航线,贩卖各种商品,积累了巨量的财产。

    “听说糜家的庄园连绵数里,拥有良田不计其数,家中僮仆门客数以万计,家中光是钱财就有上亿,那些五铢钱在仓库里堆得太久,连串钱的绳索都朽烂了,一提就散。”老船工说得口沫横飞,越说越是羡慕,最后干脆咧着没剩几颗牙齿的大嘴笑了起来。

    糜家?刘备听了之后若有所思,饶有兴致地抬头望向海边,在原本的时空里,这家有钱人似乎和自己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呢。

    不知道在这个时空,糜竺和糜芳兄弟二人,是否还会死心塌地追随刘备,宁可倾家荡产,落得一无所有也要资助他的事业?

    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一个美丽的女子,在兵荒马乱的长坂坡,为了保全赵云和阿斗的性命,纵身一跃,葬身于枯井之中呢?

    港口越来越近,最终船只缓缓靠岸,由于位于船队的末尾,而前面靠港的商船又满载着货物,所以刘备这一行人也不是那么起眼。

    刘备带着张宁漫步前行,华佗和几位徒弟走在他们后面,赵云则是带着十余名名乔装打扮的精悍士卒,若即若离地跟在众人身后,顺便押运此行带来的财物。

    在两年前那场席卷天下的战乱之中,徐州似乎并没有收到多少波及,反倒是秩序井然,俨然是一片乐土。

    正如老船工所说,朐县这里客商云集,就连城外也都是密密麻麻的商户,售卖各种货物的集市连绵数里,令人目不暇接。

    张宁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奔波劳顿之中,哪里见过这么热闹的集市,此时她开心得像个小孩子一般,见了什么东西都好奇地想要看一看,然后看在眼里就拔不出来了。

    看到张宁这么开心,刘备自然也不吝啬,他背着双手,悠闲地跟在张宁身后,看张宁喜欢什么就掏钱买下来,结果还没等走到城里,刘备的双手已经拿满了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完全悠闲不起来了。

    “我说,这破海螺有什么好看的,至于买了一个又一个嘛。”刘备看着前面蹦蹦跳跳的张宁,又无奈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前,一串五颜六色的大海螺正挂在那里耀武扬威,把他映衬得像是海中生物一般。

    没办法,女人天生就喜欢华而不实的东西,从古至今都是如此。

    由于手里已经被各种小玩意塞得满满当当,根本没法给小贩付账,刘备只好侧过脑袋对赵云努努嘴,示意他把钱付一下。

    结果赵云会意点了点头,却没有拿自己的钱,而是把手伸进目瞪口呆的刘备怀里,随意地掏出一大把铜钱,放进同样看得目瞪口呆的小贩手中。

    “不用找了。”赵云说完便潇洒地扬长而去,只留下刘备和小贩呆在那里,面面相觑起来。

    啊哟,等到回了辽东,看我不召集众人狠狠揍你一顿。

    刘备气得鼻子都歪了,可他又打不过赵云,只能狠狠地瞪着双手捧着铜钱,不知道如何是好的小贩,“看什么呢,赶紧找钱,要不然就再给我一个。”

    于是刘备胸前多了一个金黄色的硕大扇形海螺。

    对了,穿海螺的绳子是送的,没要钱。

第二章 陈登的怪病

    朐县城门口此时聚拢了许多百姓,他们凑在城门两侧,指指画画地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哎哎让一让让一让,里面是我的家人。”

    刘备最喜欢的就是凑热闹,一见这么多人看热闹,还以为是出车祸了呢,连忙将手里和身上的一堆货物都交给身边的护卫,自己仗着身强体壮头脑灵活,一边嚷嚷着,一边硬生生挤到了人群前排。

    什么嘛,就是两张求医的破告示。

    “下邳陈家有人怪病缠身,诚邀各路名医前往诊治。”

    由于担心围观的百姓看不懂字,陈家还特意派了家仆守着,这名家仆站在硕大的告示旁边,扯着嗓子一遍遍高声复述。

    刘备肩膀发力,几下就挤到围观人群的最前方,仔细看了两遍告示,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当即走前几步,将这告示从城墙上揭了下来。

    “哎哎,阁下这是干什么?”那名家仆被吓了一跳,连忙上来扯着刘备的衣袖不放。“人命关天,赶快把告示还我。”

    刘备看着这名家仆锃亮的大脑门,忍不住伸出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你们又是贴告示又是不停叫唤的,是在请名医没错吧?”

    “没错啊,快还我。”

    于是这名傻乎乎的家仆脑袋上又挨了一下,“那还愣着干什么呢,我就是名医,带路。”

    陈家的庄园在下邳县城,距离朐县足足有三天路程,刘备还在犯愁怎么过去,准备雇马车的时候,这名陈家的家仆已经跑到城里的陈家商铺,那里早已备好了几辆大车,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乘坐着马车向西而去。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刘备见这名家仆魂不守舍,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便开口跟他闲扯起来。

    “回尊驾的话,小人名叫陈前,是陈家大公子的书童。”

    刘备笑着又敲了一下他的大脑门,“你们府上是谁生病了啊,还要跑这么远来贴告示。”

    “回尊驾,是我们大公子陈元龙。”

    陈前呲牙咧嘴地揉着脑袋,这个外乡人一点不认生,欺负自己还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要不是因为他自称神医,身后还跟着一群凶神恶煞的随从,陈前早就还手了。

    “陈登陈元龙?”刘备惊讶地问道。

    “哎哟,尊驾原来认得我家大公子,失敬失敬。”陈前也是一惊,连忙侧过身对刘备行了一礼。

    在原本的历史上,陈登可不是一个简单人物,这人出身徐州大族,先是在陶谦手下担任典农校尉,后来又力排众议,推举刘备成为徐州牧。

    在刘备遭遇吕布偷袭,失去徐州之后,陈登又亲赴许都,向曹操面陈破吕布之计,并亲率精兵,将吕布军围困在下邳。

    诛灭吕布之后,陈登被曹操任命为广陵太守、伏波将军,负责对江南东吴的防务,并深得曹操重用。

    但是,陈登在曹魏政权中的政治生涯,也就停止在太守这个级别了,原因说出来挺无语的,那就是:他和刘备是好朋友,并且是互相景仰,倾心相交的那种好朋友。

    在刘备口中,陈登文才武略无一不精,并且胆志超群,简直就是古代的圣贤人物,在当今是根本找不到的。

    在陈登口中,刘备是出众的英雄豪杰,“雄姿杰出,有王霸之略,吾敬刘玄德。”连曹操都无法与他相比。

    这种有本事,家族势力大,还和敌对势力领袖是莫逆之交的,曹操纵然再爱才,也只能把他扔在偏僻角落自生自灭了。

    所以,纵然陈登博览群书,机智过人,并且爱民如子,对发展生产有独到的见解,在镇守广陵期间,还时不时地凭借当地郡兵,把前来进攻的孙权拍一顿,刷点功绩,他也始终无法跻身曹魏高层。

    直到陈登三十九岁英年早逝,曹操才后悔莫及,每每临长江而叹。

    刘备穿越回来,有许多想要见识一下的人物,其中就有这位陈登陈元龙。

    真是瞌睡遇见枕头了,刘备笑呵呵地想着,毕竟在这个时代医生的社会地位极其低下,想要开设医馆绝非易事。

    他原本还在琢磨如何跟徐州本地的豪强牵上线,借以取得他们的支持,结果就有患病的豪强送上门来,还是徐州首屈一指的大族陈家,这怎能不让刘备惊喜交加?

    “陈元龙得的是什么病,你们陈家财雄势大,居然都束手无策。”刘备打起精神,认真询问道。

    陈前忙不迭地答道:“面色潮红,胸中烦闷,头痛欲裂,茶饭不思。”

    刘备转过头去看了看闭目养神的华佗,只见华佗眉头紧锁,显然也是在思考陈登的病情,他正要开口问询,华佗却出声了。

    “这位小哥,敢问你家大公子平日饮食有何喜好?”

    陈前转着眼珠想了想,“大公子喜欢吃鱼,尤其喜欢鱼脍。”

    “生鱼片?”华佗骤然睁开双眼,双眉紧紧地皱了起来。“恐怕难办了。”

    下邳,陈家宅院。

    陈登躺在大床之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屋顶的帷幔,心中满是悲哀。

    在他发病的这段日子里,陈家不知道请了多少医师前来为他诊疗,但那些人看过自己之后都是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年老的母亲不知道背着自己流了多少眼泪都无济于事。

    或许这就是命吧,天要绝我。

    与此同时,陈登的父亲陈珪就站在床前,默默无语地看着自己儿子,他看得出陈登在极力忍耐着痛苦,尽力让面色平静,希望让自己安心。

    看着儿子受苦,这位徐州第一家族的家主心中如同刀绞,但他无论心中有多难受,脸上还是得摆出冷静的模样来安慰陈登。

    “元龙,为父已经派人到周围的郡县去求医,你再忍忍。”

    “多谢父亲。”陈登尽力压制着呕吐感,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启禀家主。”一名家仆急匆匆地跑入后堂,“陈前从朐县回来了,还带了许多神医回来。”

    “哦?”陈珪有些不敢相信,“七天前才派他出去,就算去三天回来三天,难道陈前去朐县当天就有名医揭告示?”

    等等,许多神医是什么情况?

    但此时不由得陈珪不信,他回头看看陈登,“吾儿在此稍候,为父去前面看看。”

    陈珪迈步来到前堂,只见两名体形健壮的华服青年正在负手而立,在他二人身侧是一名中年男子,看起来有些眼熟,但陈珪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名中年人。

    强忍着心中疑惑,陈珪遥遥一拱手。“老夫陈珪,敢问哪位是前来为我儿诊治的神医?”

    华佗原本也是看陈珪有些面熟,此时听他自报家门,顿时想起了尘封多年的往事,连忙向前走了几步深鞠一躬,“国相大人久违了,在下是谯县华佗。”

    “哎呀呀,原来是故人啊,老夫真是老眼昏花了。”陈珪又惊又喜,上前扶起华佗仔细打量,眼角不禁湿润了,“二十年不见,险些认不出来了,我儿此次有救了。”

    哎?刘备和赵云对望一眼,这是什么情况?

    华佗见两人不解,连忙解释起来,原来陈珪曾经担任过沛国国相,将当地治理得井井有条,而华佗正是沛国谯县人,年轻时曾经与陈珪有过一面之缘,受过他的恩惠。

    “后来华某为了钻研医术,便远离故土游历天下,不知不觉间已是二十年过去,国相大人也已须发皆白了。”华佗见到故人之后便想起了家乡,眼圈也有些微红。

    陈珪则是心情舒畅,哈哈大笑起来。“老夫后来也从别人口中听说过神医华佗的大名,心中大感宽慰,只是近两三年再无消息传来,不知你身在何处。”

    “先去看看病人吧,叙旧的话完事再说。”刘备见这两人一副要打开话匣子聊天叙旧的架势,连忙开口提醒他们正事。

    “哦,对,对,几位这边请。”陈珪醒悟过来,连忙引着三人穿过层层庭院,向后堂走去。

    陈登见了诸人,勉强着支撑起身体想要见礼,却被华佗搀扶着再次躺下,三指搭上他的腕脉开始听脉。

    半晌之后,华佗收回右手,仔细端详了陈登赤红的脸色,又伸出手来轻轻按压着他的腹部,眉头越皱越紧。

    “国相大人,借一步说话。”这句话听在陈珪耳中,犹如晴空惊雷一般,他大张着嘴,充满乞求的眼神望向华佗,想要站起身来却感觉手脚发麻,根本没有力气。

    陈登躺在床上,听了这话之后反倒笑了,坦然说道:“就在这里说吧,死就死,活就活,有什么要避着我的?”

    “那好吧,请问陈公子,你可敢喝毒药?”华佗转过身去凝视陈登,直到他脸上的笑容一丝一丝退去。

    “此话怎讲?”陈登一字一句,声音干涩。

第三章 以毒攻毒

    陈登所患的怪病,其实是一种可怕的寄生虫病,说得通俗点,就是病从口入。

    “陈公子喜爱吃生鱼脍,却不知无论飞禽走兽或是鱼蛇虾鳖,其体内都有大量虫卵寄生,若是不加煮熟便食之入腹,虫卵就会在人体内孵化,继而以人的内脏血肉为食。”

    华佗语气平缓,娓娓道来,但他口中说出的话,却让在场众人都毛骨悚然,只觉得匪夷所思。

    腹内生虫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

    只有端坐在旁边的刘备一点都不意外,他在小时候还得过蛔虫病呢,有什么稀奇的。

    陈登只觉得冷汗涔涔而下,他这次发病,时时感觉胸腹之间有异物郁积,闹得人茶饭不思。

    此时听华佗一说,仿佛腹中真有活物,并且在不停蠕动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先生莫要骗我。”陈登声音发颤。

    “华佗游历江湖,曾经见过流民在河塘之中捞食鱼蚌,时日一久,便和陈公子此时的症状一样,都是面色赤红,胸闷不已。许多病人最后肠穿肚烂,死状凄惨,令人不忍卒视。”华佗继续说道。

    肠穿肚烂?

    死状凄惨?

    陈珪已经不敢听下去了,他一把抓住华佗的手臂,几乎是哀求着询问起来,“我儿还有救吗?”

    华佗对陈珪微微颔首,宽慰他道:“老大人当年爱民如子,对华佗更是有恩,华佗必定全心治疗令郎,还请大人放心。”

    说罢,华佗从怀中掏出一张药方,顺手交给站在一旁的陈前,“这药方是我来时就写成的,劳烦小哥去药房抓了药回来煎制。”

    陈前捧着药方匆匆跑远,而陈登此时已经被吓得头晕目眩难以支撑,呼吸都变得困难,刘备和赵云连忙上前,一左一右将他搀扶着躺坐起来。

    “还没请教这两位壮士尊姓大名?”陈珪见刘备和赵云气宇轩昂,不像是华佗游走江湖的徒弟,心中早有疑惑,当下开口问询起来。

    刘备也不见外,笑嘻嘻地抱拳说道:“老大人不妨猜猜我们的身份。”

    既然华佗已经说了会全力救治,陈珪此时也放心不少,他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此时略略调整心情,便恢复了雍容淡定的名士气度,

    这须发皆白的老者微笑着走近刘备,仔细端详起他的面容,“双眉如鹰,双目如星,阁下不是出身在高门大户便是久居人上,老夫可有猜错?”

    “……老丈你是看我穿了身好衣裳才这么说的吧。”刘备有些无语,他知道自己这副尊容就是个普通人,还双眉如鹰呢,陈珪明显是奉承。

    “这位是辽东太守刘备刘玄德,在下常山赵云,是刘太守的侍卫。”赵云见不得刘备故弄玄虚,直截了当地开口,揭穿了他的真实身份。

    “什么?”非但陈珪大吃一惊,陈登原本扶着脑袋坐在一旁,正在唉声叹气,此时也瞪大眼睛望过来,满脸的难以置信,“阁下就是刘玄德?”

    刘备被这父子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开口问道:“我没欠过二位的钱吧?”

    “哈哈哈哈。”陈珪被逗得大笑起来,雪白的长须不住抖动。

    不顾华佗的阻拦,陈登费力地站起身来向刘备拱手,眼中满满的都是敬仰之情,“刘太守以一介布衣,兴义兵、赴国难,转战千里平定黄巾乱贼,实乃我辈楷模。陈登虽远在边僻却也听说过阁下的壮举,心中仰慕已久,今日终于得见尊颜,幸甚至哉。”

    陈登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几乎耗尽了全身力气,赵云连忙大步过去再将他搀扶着坐下。

    “我这些年也经常听说元龙兄的大名,心中同样仰慕已久,请元龙兄不必见外,叫我玄德就好。”

    奉承话总是让人心情愉悦,更别说陈登这种文化人的奉承话,摆事实讲道理,内容翔实感情真挚,刘备心里就像吃了蜜糖一样美滋滋的,几乎恨不得自己再补充上几句,将这两年来辽东的事迹再夸上一夸。

    众人话语之间颇有结交之意,再加上有陈珪和华佗这两个旧识,便迅速熟络起来,屋内笑语不断。

    陈家作为徐州豪族,产业极其庞大,在下邳城中也有几家药铺,所以陈前短短片刻就抓齐了药方上的所有药物,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又从厨房里搬出个黄泥小火炉开始煎药。

    随着不断加热,药液渐渐沸腾,白色的水雾不断升起,如同云霞一般。

    药物的各种成分在热水中溶解、混合,再随着沸腾的水气散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苦味,令人躲无可躲。

    “怎么这么苦,我快不行了。”刘备向来闻不得中药味,此时已经被熏得快受不了了,他愁眉苦脸地望着华佗问道:“我觉得自己已经变成熏肉了。”

    华佗也是苦着一张脸,右手用力在鼻子前面扇来扇去,仔细观察着药液的颜色,“这是杀虫驱虫的药,毒性很大,所以味道难闻。”

    陈珪关心儿子,一听华佗说这药毒性大,连忙开口问道:“不会吃死人吧?”

    “请老大人放心,华某自有分寸。”

    既然华佗都这样说了,陈珪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静静地坐着,忍受着刺鼻的苦味。

    “不行不行,咱们去庭院里面熬吧,在这里继续熬下去,不等治好病,元龙先被熏死了。”过了一阵,刘备实在受不了了,捏着闷声闷气地喊叫起来。

    陈登已经被熏得摇摇欲坠,只是不好意思说,一听刘备开口,连忙点头赞同。

    众人迅速统一思想,像是逃难一样离开了后堂,来到陈家风景优雅的庭院之中继续熬药。

    又过了一阵,这副药终于熬好了,华佗小心翼翼地在瓦罐口蒙上白净的麻布,一点一点将药液过滤到碗里,然后递给陈登。

    陈登看着满满一碗澄清的金黄色药液,都快疯了,他捧着巨大的陶碗,犹豫半天硬是下不去嘴,抬起头来看了看华佗,颤声问道:“神医,这药怎么这么多?”

    “这药毒性大,熬得太浓对身体损伤太大,分三次喝就行。”华佗耐心地解释道,他见陈前又提过来个空木桶,摆在陈登面前,便满地地点了点头,“陈公子,喝吧,然后吐在这个桶里。”

    陈登咬了咬牙,视死如归地仰头,“咚咚咚”三大口,将药汤吞进腹内。

第四章 皆大欢喜

    几乎在喝下药液的同时,陈登就感受到了腹内出现了剧烈的反应,胃里像是有许多东西来回翻腾,一股强烈的呕吐感冲上喉头,当即放下药碗就趴在桶边呕吐起来。

    “这是什么?”陈珪在一边看得惊呆了,只见陈登吐在桶底的不仅仅是刚才喝下去的药液,更是有密密麻麻的一层虫子,这些虫子数量众多、红头黑身,在药液中拼命蠕动身体,场面极其恐怖。

    这些虫子最小的都有手指长短,而大的更是有筷子粗细,它们似乎是无法忍受药液的浸泡,无数个红色的头颅伸出了浅浅的药液,几乎要沿着木桶向上爬出来。

    “呕——”刘备当场吐了出来。

    “呕——”赵云和陈前紧随其后,跪在地上干呕。

    “呕——”陈登距离虫群最近,受到的精神冲击最大,当即控制不住自己,撕心裂肺地狂吐起来。

    吐归吐,药是还得喝的,如此往复三次,陈登终于将整整一大碗药都灌进肚子,然后又完完整整地呕吐出来。

    做完这一切之后,陈登已经彻底精疲力尽,精神也濒临崩溃,被陈前背入屋内沉沉睡去了。

    “多谢华先生救了犬子性命,老夫实在是无以为报啊。”陈珪坚持了这么多天,终于放下心来,忍不住老泪纵横,声音哽咽着对华佗道谢。

    如果说在这之前,陈珪还对华佗所说的病情有所怀疑的话,当看到密密麻麻的红头虫子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没有半分怀疑,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感激华佗,感激他救下了陈登的性命。

    华佗强忍着桶内的腥臭气味,用一根竹枝翻来覆去地查验了一番,一边查验,一边失望地摇着头。

    最终,华佗直起腰来,略带愧疚地看着陈珪,低声说道:“令郎病根未除,恐怕数年后还要复发。”

    “啊?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陈珪脸上的喜悦之情瞬间逝去,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失望,他紧紧拉着华佗的手,急切地问道:“请先生务必言无不尽。”

    华佗长叹一声。

    原来陈登由于个人喜好,长期吃生鱼脍,从他胃里被吐出来的虫子数量众多,根本不是那些因为饥饿而吃生鱼虾的流民体内可比。

    并且华佗经过仔细地检查,发现桶里只有成虫,却没有流民体内广泛存在的幼虫和虫卵,所以他怀疑这次只是让陈登吐出了部分成虫,还有为数众多的幼虫和虫卵潜伏在陈登体内。

    “华某的药方虽然有效但毒性强烈,短期内决不可再次服用,并且下一次治疗,需要根据病症的轻重来调整药物和剂量,不可照搬这一次的药方。”华佗忧心忡忡地解释道,他是真的很想治好陈登,但这种病的潜伏时间长短不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作。

    “那该如何是好?华先生总不能为了犬子一人就驻留在此吧。”陈珪有些为难地说道。

    有道是人命关天,若是能让华佗留下的话,陈珪自然是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只是陈珪活了这么多年,早已看出华佗和刘备之间交情匪浅。

    在陈珪看来,这二人不是普通的朋友关系,更像是上下级,所以他嘴上那样说着,视线却投向了微笑不语的刘备,心中盘算着,该怎么样才能说动这位辽东太守。

    出乎陈珪的意料,刘备站起身来,认真地对他说道:“此事倒也不难,只是下邳陈家总要有些表示。”

    “老朽愚钝,还请玄德为我解惑。”陈珪礼貌地问道,他觉得自己已经猜到了对方的想法。

    达官贵人的命都值钱,在财力可以支持的条件下,家里养上几个医师是常见的事,若是能招揽到华佗这样,天下闻名的神医,那就意味着家中成员的生命得到了极大的保障。

    但是,在上层人士的交往和利益交换之中,没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包括人。

    对于某些人来说,只要能达到目的,获得足够的好处,别说一个神医,他们就算是把自己宠爱的女人送出去,也是眉头都不眨一下。

    在陈珪看来,刘备无非就是看上了下邳陈家的财力,以及遍布天下的商路,想要从中分一杯羹,所谓的表示,仅此而已。

    但是陈珪又想错了,刘备接下来说出的话,既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又让这位老人激动不已,不禁对华佗和刘备的胸襟又高看了几分。

    “华佗先生曾经立下宏愿,希望将医术传遍天下,让世人再不受疾病之苦,若是能在徐州建立医馆,让他治病救人,并且传授医术的话,我想华先生应该会心甘情愿地留在徐州。”

    “我下邳陈家别的没有,钱还是有的,别说一个医馆,就是十个、百个,也不在话下。”陈珪呵呵笑道。

    刘备却是摇了摇头,这种耗时长久的事,不能单凭随随便便的一句话,起码在当前,他还并不清楚陈家的立场,以及陈珪的品德,不敢轻易相信。

    “陈家主,我们先小人,后君子,把具体的条目都定好,这样也能让华先生安心,如何啊?”

    “先小人,后君子,这话虽然粗俗,倒也有理。”陈珪赞赏地点点头,马上招呼下人去拿纸笔,他自己则是陪着刘备和华佗坐下,三人开始研究具体条目。

    华佗将会留在徐州几年,为陈登的生命保驾护航。

    作为交换条件,陈家要在下邳城里设立医学院,帮助华佗招收门徒,治病救人。

    医学院里,华佗要有等同于书院山长的权威和礼遇,并且拥有决定每一位病人治疗费用的权力。

    这就是刘备和陈珪商议之后的结果。

    陈珪原本和华佗就是故人,再加上这次华佗医治陈登的恩德,因此,面对刘备提出的这些条件,陈珪根本没有半点迟疑就全盘接受了。

    下邳陈家财雄势大,无论是华佗及其门徒弟子的日常开销、或是医学院的维护费用,乃至免费的诊疗和药物,对于他们来说,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在陈珪看来,刘备这些条件简直就是白送个华佗,顺便再送给徐州一大批医师。

    这刘玄德,真的是太仗义了。

    陈家得到了健康的下代家主、华佗得以在徐州开设医学院,而刘备则是获取了陈珪的好感,同时也实现了对华佗的承诺,这件事可以说是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PS:今天三更

第五章 给你讲个故事

    陈登睡了一夜,次日起床之后只觉得神清气爽,胸腹之间的烦闷感也一扫而光,肚子里咕咕作响,一心只想吃东西。

    看到陈登明显好转,陈珪心情大好,在下邳城内摆开流水长席,让下邳百姓都能分享他的喜悦,由于陈登素有贤名,任东阳县令之时也深得百姓敬重,所以人们对他的病情好转,也表示出了极大的欢喜。

    陈府的宅院内同样欢声笑语不断,刘备等人被热情款待,他和陈登一见如故,短短几天时间,就如同相识相知了多年的莫逆之交一般。

    张宁也被陈家的妇女们整日簇拥着,各种美言称赞听得晕晕乎乎,各种当地美食吃到停不下来,各种大大小小的礼物收到手软,刘备对此根本无所谓,可她自己反倒有些不安了。

    几天后,恰好陈家有商队要运送一批货物前往洛阳,刘备就提出跟随这支商队出发。

    陈珪原本还想请刘备一行人在下邳多盘桓些时日,但他是当过封疆大吏的人,见到刘备不愿暴露身份又急着动身,便识趣地召来了商队的负责人,令他在路途之上多多照顾刘备等人。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老夫就在这里别过各位,希望尊驾从洛阳返回之时可以在寒舍多住上些时日。”由于陈登身体还未痊愈,不能轻易出行,陈珪为了表现出诚意,便亲自相送,一直把刘备他们送到下邳城外十余里,礼数做得极其周到。

    对于这样一位老者的盛情相邀,刘备也就笑着答应了,正好他还想和陈登多交流交流呢。

    商队的头领是陈氏族人,一向对陈珪忠心耿耿,当日陈珪并没有告诉他刘备的真实身份,但言语之中反复暗示了这是身份高贵之人,并且和陈登一见如故,所以这名商队头领心领神会,每日里早晚请示问候,唯恐哪里伺候得不周到,怠慢了贵人。

    刘备也不拒绝他人的善意,每日里也对这位头领客客气气,几天的路程下来,彼此倒也挺聊得来,于是有事没事就坐在同一驾马车上天南海北地闲扯。

    这位商队头领名叫陈风,字子扬,是下邳陈氏重点培养的直系子弟,他自幼跟随陈登熟读诗书,武艺也有名师指点,加之走南闯北下来见识渊博,许多奇闻轶事信手拈来,让刘备等人听得大开眼界。

    看得出来,陈风这个商队头领的职务并不是被当作下人,而是陈珪为了让他增长见识,多结交豪杰而下的苦心。

    这一天商队出了徐州,来到兖州地界,众人刚好又聊起医术,聊着聊着,就聊到了陈登的怪病。

    陈风说着说着不禁感慨起来,对刘备再次抱拳施了一礼,“说句实话,刘公子和华佗先生都是高风亮节,令人敬佩不已啊。”

    刘备摆摆手,笑着说道:“治病救人的是华佗先生,答应留在徐州开馆收徒的也是华佗先生,和我又有何关系?”

    “在下虽然驽钝,但还是有些眼力的,华佗先生明显是唯公子马首是瞻,若公子不许,华佗先生绝对不会留下。”陈风认真地说道。

    赵云忽然插嘴说道:“赵某倒是能理解公子的做法。”

    “哦?请赵兄弟说说看。”陈风来了兴趣,稍稍侧过身去对着赵云。

    “医者不在四民之内,而医术也被视为旁门左道,上不得台面,学医之人只能行走江湖,难登大雅之堂,陈兄认为这样是利还是弊?”赵云问道。

    天下四民,指的是士农工商这四种人,他们是统治的基石、社会的中坚力量,和这四种人相比,其他职业的从业者都要低上一等。

    陈风不加思索就作出了回答,“自然是弊,医者救死扶伤,对病重之人可以说是有再造之恩,理应与士农工商并列,只是世人观念根深蒂固,改变起来太难。”

    “除了吃喝玩乐,天下还有什么容易的事?当年孔夫子周游列国,他难不难?可是到了现在,儒家弟子遍布天下,再有大儒想要传道授业,就没有那么难了。

    只要能招收弟子,将自己的道传播下去,一代不行就两代,总会成功,但是,这就需要有人来大力襄助,而你陈家则是拥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刘备解释说道。

    “原来刘公子如此看得起我陈家?”陈风素来以出身于陈氏为傲,听了刘备这样说之后又惊又喜。

    刘备呵呵一笑,继续说道:“陈氏在徐州素有贤名,还有雄厚的财力建起医学院,更有遍布天下的商队,只要你们到处宣扬医学院,让那些有志于医道的年轻人前来徐州求学,这是不是同样为传播医道出了大力?”

    “对啊!”陈风激动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在下这就去吩咐伙计们,让他们每到住店打尖的时候都多去宣传,讲讲神医华佗在徐州治好我家大公子的怪病,再讲讲陈家兴建医学院,广招门徒的事。”

    看着陈风匆匆跑到车队前方,刘备和赵云相视一笑,他们在过去的两年里亲眼看到在有了大批医生之后,辽东百姓的健康水平直线上升,这种欣欣向荣的景象是每一个有良心的人都会为之欣喜的。

    徐州人口众多交通便利,若是在这里培养出大量的医生,能够让医疗和卫生水平达到辽东那样的水平,从中受益的百姓数量将会是数以百万计,这种好事应该做。

    看着天色渐晚,刘备钻进自己的那架马车,张宁正一个人闷闷不乐地摆弄自己的手指头,见到刘备掀起车帘进来也不说话,只是瞥了他一眼之后又继续低下头。

    “怎么了这是。”刘备一屁股坐到张宁身边,“手指头有什么好玩的?”

    张宁缩了缩肩膀,轻声说道:“快到洛阳了。”

    “嗯啊,快了,再有个七八天就到了。”刘备有些纳闷地回答她。

    “我害怕。”

    刘备一愣,随即伸出胳膊将张宁揽入怀中温声道:“有我在身边,你有什么可怕的?”

    张宁就那样顺从地将脑袋枕在刘备肩上,“若是子干先生不愿让郎君娶我呢?我可是张角的女儿,难道要瞒着他?”

    “原来你担心这个啊?”刘备不禁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张宁有些恼怒了。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是先生和我的。”

    “我自幼丧父,母亲每天忙着织草席和草鞋养活我们俩,所以没有太多时间管我。”刘备微微笑着,又回忆起当年求学的时候,虽然这不是他亲历的记忆,但这些记忆每次从脑海里浮现上来的时候,他都能感受到发自内心的温暖。

    “后来我跟随先生去了洛阳,那个高门显宦云集,花花绿绿的世界,结交的朋友也大多是世家子弟,他们有权有势,花钱如流水,也不在乎带上我一起吃喝玩乐,所以我越发的不成器了,喜欢漂亮衣服,喜欢喝酒享乐,每天不读书,只知道带着狗打猎。”

    “然后呢?”张宁好奇地问道,她见到的刘备可不是那个样子,即使现在身为一郡太守,位高权重,却对吃穿没什么特殊的讲究,最多是要求衣服干净整洁,食物干净。

    至于喝酒享乐,带狗打猎,似乎和刘备完全扯不上什么关系。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呢?

    刘备继续说道:“先生对此心如明镜,却一直没有训斥过我,直到蛮族叛乱,朝廷任命他为九江太守前去平叛。在我和德然、伯珪三人收拾行李,准备返回幽州的前夜,先生才把我单独叫到书房,对我讲述了一番道理。”

第六章 故地重游

    那一夜卢植推心置腹的话语让刘备至今难忘。

    “那些高门子弟有父辈支持,即使他们不成器,以后总是会有个官位在虚位以待,就算不能在官场上有所作为,他们家中的资产也足够一生衣食无忧,玄德你认真想想,你有什么依仗?”

    “或许你想的是广泛结交,获取声名,获取高官名士的青睐,借以举孝廉为官这一条捷径,但捷径终究是捷径,难比大道的堂堂正正,光明磊落。”

    “你既然拜入我卢植门下,他日回到州郡地方自然也不会泯然众人,总会有人给上些许薄面,但你要记住,名声用上十年二十年就臭了,面子用上三次五次就烂了,自己的真本事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不是由自己本事获取,而是靠先辈余荫,或是他人施舍而来的名望和地位有如水中浮萍,终究根基不牢。”

    “玄德你天资聪颖绝非常人,但吃亏在年纪尚小,受不得美食美酒和游乐的引诱,这次回幽州对你来说不是坏事。老夫希望你能够找回本心,收敛性情,在幽州磨砺自己,来日必定可以成就一番大事业,你前程远大,万万不可自己荒废了。”

    张宁听得出神,不禁脱口而出,“真像是父亲一般。”

    “是啊。”刘备搂紧了她,脸上笑意更盛。“那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看重我,也是第一次有人那样对我教诲,后来我就再也不喜欢什么鲜衣怒马和美酒了,一心只想如何努力才能不辜负这份厚望。”

    “先生如此看重夫君,若是他认为只有高门大姓的女子才是郎君的佳偶良配呢?”张宁又紧张起来,将刘备的腰背牢牢抱住不放。

    刘备佯怒地拍了她脑门一下,“说了这么多你还没明白?先生眼里根本没有什么高门还是寒门,只要我们两个是真心在一起,先生一定会想办法成全。”

    “哦。”张宁这才放下心来,嘿嘿傻笑着凑到刘备脸庞亲了一下。

    兖州是前几年黄巾之乱的主战场之一,直到现在还有不少地方处于战乱之中,那些被打散的黄巾余党惧怕官府的追究,便聚集在兖州广阔的山林之中,彻底从义军变成了啸聚山林的强盗匪人,令当地百姓苦不堪言。

    所幸刘备跟随的这支陈家商队人数众多,而且有全副武装的护卫跟随,所以那些贼寇们倒也不敢前来侵扰,不过商队也不敢大意,进入兖州之后陈风就下令加快脚步,希望尽快进入司隶境内。

    刘备等人对兖州并不陌生,毕竟是来来回回走过两次的地方了,这块土地上埋葬了不少跟随刘备南下的幽州和常山义勇,赵云率领的那支小部队当时经常担任全军先锋,损伤尤为惨重。

    每到一处曾经的战场,护卫们都要备上食物和美酒,祭奠那些先走一步的同袍,自古燕赵之地多出慷慨悲歌之士,这些护卫们且歌且舞,时时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刘备和赵云已经有了身份,不能像他人一样放浪形骸,但他们经过战场之时,也总是要默默地在那里站上一阵,希望那些为国捐躯的英魂们可以知道,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并没有忘记他们。

    一开始陈风还有些摸不到头脑,但从平日里的只言片语之中,他也似乎听出了一些事情,得知刘备、赵云、还有那些一看就是杀人不眨眼的护卫们,都曾经在这里浴血奋战,于是对二人愈加敬重。

    终于,商队进入了司隶地界,众人经过管城一路北上,两天后便来到黄河岸边,这里临近洛阳,生产恢复很快,如今变得人烟稠密,炊烟处处,仿佛已经从那场战乱中恢复了元气。

    “公子想必也来过此处吧。”看见刘备望着滚滚东去的黄河出神,陈风对此已经见怪不怪,轻笑着问了一句。

    刘备回过神来,笑着说道:“两年前来过,那时候黄河边上可没多少人,都逃难去了别处。”

    陈风故作惊讶,顺着话头接了下去,“公子不说,在下还真看不出来。”

    “我们第一次经过的时候,方圆几百里都是荒芜人烟,沿途所有的村庄都被毁坏了,连个有房顶的屋子都没有,也找不到粮食,断粮好几天,只能喝水充饥,沿途还有黄巾贼出没。”赵云淡淡地说道,那段旅程相当艰苦,许多义勇战士不是死在刀枪下,而是被饥饿和疲惫击倒,身体虚弱的赵风都险些被拖垮病死,令他至今难以忘怀。

    “不过我们运气好,在前面几十里,没错吧子龙?”刘备有点记不太清了,赵云点了点头,他才继续指着西边的一个小山包说道:“有一支黄巾的部队,大概一千五百人,我们打赢了,抢了他们的粮食,大家才没有继续饿肚子,就这样相互支撑着,最后到了洛阳。”

    转眼间,那段奔波流离,朝不保夕的时光已经过去两年了,经过两年时间的磨砺,如今刘备和赵云早已见惯生死,说起当年几乎击垮了整支部队的往事,也可以轻描淡写地面对。

    但这些话听在陈风耳中却是无比新鲜,同时又令他隐隐心悸,他虽然也走南闯北,却从来没有亲眼目睹过战争的残酷,也从未像刘备和赵云这样经历过生死,以他的人生阅历根本无法想象,两年前刘备的部队是如何穿越了近千里的无人区的。

    刘备见陈风脸上满是敬畏之情,不由得笑了起来,“别把我们想得太厉害,来洛阳是因为我们在东郡一不留神被黄巾渠帅蒲喜给堵住,只能沿黄河向西逃命。最后到洛阳的时候你还没见,几百个人又累又饿,身上的盔甲都成了破衣烂衫,我进皇宫的时候就穿得破破烂烂的,结果皇帝看我们可怜,给每人都赏赐了一副羽林军的铁甲。”

    “哈哈哈,公子真是机智。”陈风感觉自己后背上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了,他挤出僵硬的笑容,吹捧了刘备几句就连忙告退。

    带兵打过黄巾军,还去过洛阳见过皇帝,还能给部队配备羽林军装备,同时还被陈家老家主奉为上宾,陈风不敢去想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那不是他应该做的事。

    他如今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将刘备平平安安地护送到洛阳,然后各走各路。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陈风也不怎么找刘备聊天了,众人相安无事,刘备也乐得清静,正好借着这段时间和张宁朝夕相处。

    两人虽然情投意合,但在辽东的时候刘备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只有晚上才能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屋睡觉,更不要说和张宁好好地享受二人世界了,这次带张宁出游其实权当是度蜜月了。

    张宁虽然听说过许多关于洛阳的故事,心中也对洛阳这个世间最为繁华的地方充满了憧憬,但她毕竟心中有事,和刘备之间的巨大地位差异,使得她对自己越发地不信任了。

    纵然二人朝夕相处,感情一直都很牢固,但张宁还是忧心忡忡,生怕和刘备的婚姻被卢植阻挠。

    刘备自然也能察觉到张宁的异常情绪,但他也不知道如何去说服张宁放宽心,只好每天换着方法,陪她说笑聊天逗乐,那些在朐县买到的海螺这时就派上了用场,张宁天天听着刘备的甜言蜜语,把玩着五彩斑斓,形态各异的大海螺,终于暂时忘记了心中的苦闷。

第七章 说出来吓坏你

    洛阳到了。

    “看,前面就是洛阳。”刘备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张宁的手走出了车厢,望着远处北邙山下那座巍峨的城池,张宁不禁看得痴了。

    作为大汉王朝的首都,洛阳和其他城池相比起来都有一种独特的气质,令人见过之后再难忘怀。

    这是一座无郭之城,除了宫城、宗庙和社稷等重要建筑被五六丈高的夯土城墙严密保护之外,近百万民众居住的房屋都位于城墙的外侧,这些房屋在城外连绵十几里,显出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车队缓缓前行,一直走到高大的城墙脚下才停了下来,张宁之前已经被洛阳的庞大规模所惊住,此时她站在距离城墙不过几丈远的距离看去,更觉得城墙无比高大坚固。

    “洛阳可比咱们那里雄伟太多了,这城墙怕是有十丈高吧?”张宁拽了拽刘备的衣袖,轻声问道。

    刘备抬起头来估算了一下。“大概六七丈吧,绝对没有十丈。”

    “这洛阳城城墙高度是六丈,厚度也是在六丈左右。”陈风从车队后面走过来,笑着对张宁和刘备讲解起来,他来往于洛阳许多次,早已对这座城市的一切熟知于心。“启禀公子,我们要去南市卸货,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没什么事,你们忙你们的吧,对了,记得在商贾之中多多宣传徐州医学院。”刘备认真地对陈风嘱咐起来,这个时代信息极度不发达,基本上天下大事的传播都是依靠走南闯北的商队人员之口,刘备可不希望这么好的宣传机会被轻易浪费。

    陈风笑着对刘备躬身行礼道:“有公子和家主的嘱托,在下自然会尽心尽力,除了洛阳,我们这批货里还有要运往荆州的,在下会亲自押送,并且在荆州为华佗先生宣传。”

    “行了,去吧,我们这也就进城了。”刘备对陈风的表态很满意,与他告别之后就带着自己的人走进城内。

    洛阳城内道路宽阔笔直,将宫城以外的土地都分割成一块一块的方形,这些被道路分割出来的区域就是居住区和城内的集市,称作“里”,而贵族一般都居住在城东的步广里和永和里。

    刘备一行人从中东门进入洛阳,进城之后向右一拐就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赵云随便拉住一位从身边经过的本地人,稍加询问之后就知道了此行的目的地,有他在前引路,刘备和张宁便跟着他一路来到了卢植居住的府邸,满载着财货的马车和其他随从则是落在最后。

    卢植生性简朴,如今虽然位居尚书高位,却依然深居简出,府邸门口并没有其他人家必备的守门兵士,刘备来到门口站了片刻,才有一位年老的守门人从门房中走出,蹒跚着挪动脚步迎了上来。

    “阁下可是有事?”

    “劳烦老丈通报一声,尚书家乡有故人求见。”刘备对这名老者拱手行了个礼,顺便将几枚亮澄澄的大钱塞到他手中。

    两汉时期天下流通的钱币大多是五铢钱,但这钱和钱还不一样。

    自从王莽篡汉,光武帝刘秀复兴汉室以来,东汉朝廷由于财政紧张,铸造出来的五铢钱都是粗制滥造,在重量和铜的成色上都越来越差,民间怨声载道,根本不愿意接受,也不愿意使用。

    刘备塞给这位看门老者的则不一样,这是西汉宣帝年间铸造的五铢钱,其形制整齐,肉面光洁,经历了二百年时间还闪烁着柔和的金属光芒,是绝对的上品。

    这老者也是识货之人,几枚铜钱落进手里的时候他就看出来这是好钱,放在市面上足足能换十枚普通的五铢钱。

    见来人出手阔绰,守门老者当即心花怒放,连忙伸手入怀,小心翼翼地将钱塞好,然后咧开牙齿都快要掉光的嘴巴,对刘备笑着连连作揖道。“尊驾请稍候,老朽这就去禀报。”

    刘备恭谨地站在门口的台阶之上等候,过不多时他便听见一阵脚步声隐隐传来,又过片刻,卢植消瘦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线中,他强忍着心中激动之情,对卢植躬身行了一礼。

    看见等在门口的人是刘备,卢植脸上骤然现出喜色,但这喜色一闪即逝,又变成了掩藏不住的怒意,他皱起花白的浓眉向门外打量了片刻,然后拉起刘备的手沉声说道:“让你的人赶快进来。”

    刘备虽然不知就里,但还是依着卢植的话,让赵云他们迅速进到尚书府内,自己却是带着赵云张宁。

    待到刘备一行人都进了卢植家中,那名守门老者依照卢植的吩咐,将大门紧紧关闭起来,又将刘备那些随行之人都安排在了后院。

    “你不好好地待在辽东,跑到洛阳来做什么?”卢植带着刘备等人来到前堂,几人落座之后,老先生当头就是这么一句。

    刘备嘿嘿一笑,“辽东那边冷冻寒天的没意思,加上我想念恩师了,于是回来看看。”

    “你既然身为太守,就应该时刻把辽东百姓放在心上,哪有随随便便就扔下政务的道理?更何况朝廷命官擅离职守乃是死罪,若是被有心人抓了把柄,你还想活命?”见刘备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卢植更是心中焦躁。

    卢植虽然是天下闻名的大儒,但一生之中正式收入门下的学生只有公孙瓒、刘备和刘德然三人,刘德然早早去世就让卢植痛心不已,他可不想刘备再因为触犯了王法丢了性命。

    刘备见卢植似乎真的生气了,连忙起身谢罪道:“先生不要动怒,学生真的是有必须前来的理由,先生看见我身后的这名女子了吗?”

    张宁本来就心情紧张,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藏在刘备身后,突然被刘备这么一指,她吓得连忙站起身来,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与这位姑娘情投意合,想要成亲,可是想了一圈,如今还在世的长辈就只有先生了,有道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学生这次来洛阳,就是想请先生做主,为我二人完婚。”刘备理直气壮地说道。

    卢植愣了一下,忽地转怒为笑,轻抚着自己花白的胡须开怀欢笑起来,“老夫倒忘记了,玄德你今年也二十有五了吧,早就该成婚了,只是不知这位姑娘姓甚名谁,可有生辰八字?”

    张宁站在刘备身后深深垂着脑袋,她亲生父母的尸骨都不知在哪呢,哪有什么生辰八字留给她?

    刘备发觉了张宁的窘迫,他伸出右手握住了张宁不停颤抖的小手,“先生,这位姑娘的来头可不小,说出来怕吓你一跳。”

    “老夫怕过什么?”卢植嗤笑一声,“你尽管说。”

    “她是张角的女儿。”

    “什么???”

第八章 纸诱

    卢植惊愕的反应完全在刘备意料之内,他也不隐瞒,将自己在广宗城外击败张梁部队,以及进城之后发现张角已经病死的事实,这些经过都完完整整给卢植讲述了一遍。

    作为直接面对过张角的统兵将领,卢植听了这些之后,表情十分微妙,望向张宁的眼神也颇为复杂。

    沉默良久之后,卢植终于轻叹一声,“张角虽然行事偏激,给天下带来了无尽的战乱,但归根到底,还是朝廷对百姓压榨太过,怨不得他。”

    张宁对卢植的话感到很奇怪,她鼓起勇气问道:“请问先生,当日广宗城下连番血战,双方死伤无数,难道先生就不怨恨先父?”

    “恨?有什么可恨?为什么要恨?”卢植哑然失笑,“朝廷横征暴敛,百姓活不下去,没有张角,也有王角、李角;黄巾扰乱天下,朝廷发兵征讨,没有卢植,还有皇甫嵩、朱儁。我们只是恰好在这个时候,又恰好处于这样的位置,所以站在了战场的两端,又不是有私怨,何来的怨恨?”

    不得不说,卢植的思想非常超脱,乃至于根本不像是这个时代的统治阶级了,但是他的话,却让赵云听得眼前一亮,“先生所言令人茅塞顿开,如同拨云见日,请受赵云一拜。”

    卢植呵呵笑着,坦然受了赵云一拜。

    “先生有没有兴趣到辽东去定居?”刘备又拍了几句马屁,觉得卢植的情绪已经挺高涨了,这才试探地问道:“辽东如今人口百万,就缺少先生这样德高望重,且有大才的人去教化。”

    “百万人口?”卢植不置可否,反倒是眯起眼睛怀疑地望着刘备。

    他身为尚书,对各州郡的人口数量自然有所了解。

    就在一年多以前,得知刘备被派往辽东担任太守的时候,老先生还专门去调阅过当地的卷册,而那时辽东全郡的人口只有八万左右。

    短短一年时间,就算刘备有再大的本事,他也不能将人口翻上十倍吧?

    人又不是耗子,一年能生好几窝的。

    刘备得意地笑了起来,连肩膀都笑得一抖一抖的,“我就知道先生不信,说句实话,没有亲眼见到,任是说给谁听也不会相信,但我们就是把不可能实现的事情都做到了。”

    从前年秋天,刘备带着十万流民来到辽东开始,那里的历史就被不断地改写着。

    在一年半的时间里,辽东的人口数量、农田面积、粮食产量以及钢铁产量都以极其迅猛的速度增长,变为以前的十倍乃至百倍以上。

    如此巨大的变化,连那些最早跟随刘备艰苦奋斗,亲手努力实现了这一切的流民都觉得不可思议,更何况是不曾亲眼目睹辽东巨变的人?

    “非但是让百万人丰衣足食安居乐业,学生还将祸乱我大汉百姓的高句丽国给灭了,玄莵北面的扶余国也表示愿意归顺大汉,现在渤海以东,汉人再无敌手。”刘备自信地说道。

    卢植看着意气风发的刘备,心中满是欣慰和骄傲,十年前那个少年的身影又浮上记忆,与面前这个充满了自信和斗志的年轻人渐渐重合起来。

    “玄德,你有出息了,为师很欣慰。”

    刘备听卢植这么一说,眼角又有些湿润了,“先生,学生这次前来有两个目的,一是请先生收张宁为义女,让我可以名正言顺地娶她为妻;另一个就是想请先生去辽东,远离这凶险的朝堂。”

    根据历史记载,在黄巾军覆灭,到灵帝去世的几年时间里,天下看似平定,但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早已无比汹涌。

    天下大乱,看来已经无法避免,刘备不希望卢植这位令人尊敬的长者再留在洛阳,去趟那凶险的浑水。

    “老夫在出狱之后就想过辞官不做,回到涿郡去研习经典,但那时候确实有些难处。”卢植说着说着,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老夫在洛阳纳了一方妾室,并且生了个孩儿,前几天才满三岁,之前体弱多病,受不得舟车劳顿,根本无法离开京城。”

    “什么?”刘备和赵云齐齐轻呼一声,张宁更是难以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小嘴,这卢植看起来怎么也得六十了吧,头发胡子都花白了,居然还有那份心情,居然还真弄了个儿子出来?

    “先生真是老当益壮啊,佩服佩服。”刘备歪起脑袋,景仰地端详着卢植,但是在言不由衷的话语之下,他的眼神中明显带有其他意味。

    被刘备狐疑的眼神盯着,卢植有些恼羞成怒了,他怒视着面前这三个年轻人,重重一拍桌子喝道:“老夫今年才四十六岁,三年前四十三岁,生个孩儿又有什么难的?”

    “哎哟哟哟,先生才四十六岁?”刘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学生还以为先生六十四岁呢,您这头发太显老了,应该调理调理才是。”

    卢植脸色涨得通红,又是重重一拍桌子喝道。“说正事!”

    “行行,说正事。”刘备开始把已经跑偏的话题往回拉。“学生想在辽东兴建一座官办学院,让有志于学的人都可以聆听贤者教诲,可是思来想去都想不到还有谁比先生更适合担任祭酒。”

    祭酒是学官名,相当于后世的校长以及首席教授,卢植作为名满天下的大儒,又是万人景仰的忠贞之士,更是刘备的恩师,自然比任何人都更加有资格担任这尊崇的职位。

    卢植一生的夙愿就是可以传道授业,将自己学问和思想传播下去,但他家境普通,为官多年却又不愿贪污受贿,做那同流合污之事,所以建立学馆书院的念头始终难以实现。

    如今刘备提出的这个计划,对卢植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辽东气候寒冷,物产贫瘠,百姓终日为生计奔波,会有多少人愿意求学?”卢植仔细想了想,还是有些疑虑,毕竟他是幽州本地人,知道那边不是什么容易讨生活的地方。

    若是如刘备所说,辽东现在人口接近百万,那就是百万张嘴啊,恐怕所有人都在苦苦地奋斗,就为了吃上一口饱饭,读书这种奢侈的事,他们估计想都不敢想吧。

    刘备不慌不忙,对赵云使了个眼色,对方会意地递过来一个精美的木匣。

    “先生看看这个。”刘备双手捧着木匣,卢植接过之后,不以为意地打开,紧接着,他的视线就被彻底吸引住了,再也无法移开。

    只见木匣之内是一叠洁白无瑕、被裁剪得方方正正的纸张,卢植抽出一张仔细观察,又双手将这张纸拿起,对着光亮看了又看。

    “好纸,真是好纸。”卢植口中不停赞叹,又接连拿出几张纸来做对比,结果发现这些纸厚度均匀一致,表面细腻光洁,明显不是凑巧做出来的,而是有人掌握了完善的工艺流程,大规模制作的。

    “这是辽东产的纸,学生的意思是,先生去了之后,除了传道授业,还可以将天下典籍,以及先生的毕生所学,都重新修订整理,流传后世。”刘备恭恭敬敬地说着,听得卢植心中欢喜,恨不得马上奋笔疾书呢。

    这一年来,左伯几乎走遍了辽东各个角落,也几乎试过了所有的材料来做纸,在雄厚的人力物力财力支持下,他最新造出的纸,比起历史上记载的左伯纸,质量高到不知哪里去了。

    卢植手里这种纸,是加了胶和矾的,类似于熟宣,非但颜色洁白,厚度均匀,还有个最大的优点就是不洇,书写起来墨迹清晰,是最好的书写纸。

    “好,好。”卢植听着刘备的讲解,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对于一位学者来说,能够重新编纂和修订经典,无疑是学术上的最高追求,更何况还有这么好的纸可以用,放眼天下,估计再没有第二个人能有这待遇了。

    “如今皇上昏庸,阉竖祸乱朝纲,与其在洛阳城内蹉跎,还不如去边州教化世人。老夫心意已决,明日就上表请辞。”卢植再无迟疑,当即决定下来,“等到了辽东,老夫再写信到涿郡,让卢氏族人把旧居里的书运送过去。”

    刘备心中大喜,恨不得手舞足蹈一番,“对对,最好是把族人都迁到辽东,学生记得先生还有两位公子在涿郡攻读诗书,不如一起去辽东吧。”

    “他们两年前都过世了。”一说起这个,卢植的脸色瞬间黯淡下去,声音也变得低沉了许多,“黄巾起事之后,老夫被朝廷任命为将,率军北上征讨张角,他二人担心贼人势大,老夫难以御敌,便带了数十名乡勇南下投军。”

    “只是没想到,刚到广宗,就遭遇了张角的主力部队,他们寡不敌众,全部战死了。”

第九章 单聊

    卢植说得平平淡淡,话语声也相当低沉,但是听在三人耳中,却如同惊雷炸响一般,刘备瞬间收起了笑呵呵的表情,讪讪地不知说些什么好。

    张宁更是不知所措,慌里慌张地站起身来,脸色苍白无比,她双手紧紧地抓着自己衣角,就像做错了事正在遭受责骂的小孩一样,泪水如决堤一般流淌下来。

    “不要这样自责。”卢植忽然一笑,示意刘备让张宁坐下。“战场之上刀枪无眼,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老夫不愿责怪任何人,也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缠不休,只希望今后天下太平,再没有汉人自相残杀的惨景。”

    “先生这份胸襟气度,真是让学生拍马也赶不上啊。”刘备敬佩地说道。

    再回想起两年前在广宗城下见到卢植的情景,他终于知道了,卢植为何会那么憔悴和疲惫,原来他在指挥大军作战的同时,还一直在忍耐着丧子的悲痛。

    卢植点了点头,似乎是有些困倦地站起身来说道:“玄德你一路车马劳顿,先去厢房歇息吧,等用过饭后来老夫书房。”

    刘备连忙起身行礼,然后带着张宁和赵云去往厢房,过不多时就有仆人端着餐盘敲门进来,在二人面前摆放下几样饭菜。

    卢植生活俭朴,家中饭菜也是简简单单的粗茶淡饭,不过刘备根本无所谓,端起饭碗就风卷残云地吃了个干干净净。

    他满意地舔了舔嘴角,扭头却见张宁一边往嘴里扒拉着饭,一边忧心忡忡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便伸出手来轻轻拍了一下对方的脑袋,“不好好吃饭,发什么呆呢?”

    被刘备拍了下脑袋,张宁有些回过神来,她对刘备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又往嘴里塞了一口饭慢慢咀嚼起来。

    “不要想那么多,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先生也说了不会再把这些事挂在嘴边,咱们就都向前看,去辽东之后多给先生做点好吃的,你瞧瞧他家这厨子的手艺,太差了。”刘备为了缓解张宁的不开心,故意指着桌上残留的饭菜摆出一副鄙夷的模样。

    张宁抿着嘴笑了起来,轻轻拍了一下刘备的手背。“咱们做客哪还有挑剔主人家饭菜的道理啊,小心人家听了赶你出去。”

    刘备见张宁终于开口说话了,心里的担忧也散去不少,他反手捏了捏张宁的小脸蛋,嬉皮笑脸地说道:“还是咱们辽东伙食好啊,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讨厌,快去书房吧,别让先生等久了。”张宁推开刘备,继续专心对付起自己的饭菜来。

    刘备起身在厢房的铜镜里整理了一下仪容,便迈着方步走出了屋门,走了十几步之后就有一名仆人从附近经过,刘备叫住他说明来意,这名仆人就引着刘备前往卢植的书房去了。

    进入宽阔的书房,卢植正端坐在满是卷轴的书桌后面,见到是刘备进来,卢植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将手中正在阅读的书卷放下。

    “不知先生还有何事要吩咐?”刘备恭谨地跪坐在卢植对面,如今他已经习惯了在辽东坐椅子板凳,猛地再跪坐一下还略有些不适应。

    卢植并不答话,而是紧紧盯着刘备的脸,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问道,“为什么如此急切地让老夫随你去辽东?”

    “不敢诓骗先生,学生是觉得这天下快乱了,希望有个安全的地方保护自己亲人朋友,先生对刘备恩重如山,没有理由放任先生不管。”刘备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认真地对卢植答道。

    这句话说到了卢植的心里,他长叹一声,语气中有无限的萧瑟之意。“两年前黄巾起事震惊天下,本以为皇上会以此为鉴,想不到无数将士血洒疆场,换来的却是朝廷的变本加厉,这天下不用你说,老夫也看得清清楚楚,是要大乱了。”

    刘备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如今洛阳城里依旧繁华,皇帝和朝臣乐在其中,似乎看不到大汉已是危在旦夕,先生没有必要与这一群庸人为伍。”

    “你这竖子,真是对朝廷一点敬畏之情都没有啊。”卢植冷笑起来。“你是想躲在辽东自己做皇帝,拉上老夫为你摇旗呐喊?别以为老夫不知道,刘太守在辽东可以说是一手遮天,估计早就有不臣之心了吧。”

    “学生镇守一方,做任何事首先想的是百万子民,至于君不君臣不臣的,倒也渐渐看淡了,只有先生当年说过的一句话,我还牢牢记在心中,须臾不敢忘怀。”刘备对自己的老师不愿有隐瞒,他也知道卢植并不是那种愚忠之人,会转身将自己出卖给朝廷。

    “哪一句?”

    刘备一字一句,肃然说道:“上报国家,下安黎庶。学生当年和两位兄弟结拜,把这句话也加在了誓词之中,如有违背,天人共戮!”

    卢植逼问道:“朝廷不是国家,皇上和百官不是国家?”

    “皇帝和百官都应该为国为民,若是昏庸无道,只管贪图享乐,祸乱国家,残害百姓,这种人就不是国家之主,而是国家之敌。”刘备毫不畏惧,昂然答道。

    “你想以一郡之地,和天下为敌?”卢植忽地笑了。

    刘备也笑了,“只要学生一心为民,永葆赤诚之心,一定会有越来越多忠贞之士和我并肩作战,还天下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卢植赞赏地点点头,“不错,不愧是我卢植的学生,既然如此,有些事你也该知道了,为什么老夫会说天下必然大乱。”

    随着一场席卷天下的黄巾之乱,在许多地方,汉家朝廷的统治基础被彻底摧毁了,世家豪强们趁此机会,利用他们在州郡的影响力,大肆瓜分这段空白期带来的巨大利益。

    兖州、豫州和冀州,这三个州遭受的战乱波及最大,百姓损失最多,那些无主的土地已经全部被几个顶级世家鲸吞完毕。

    顶级世家吃得满嘴流油,那些次一级的世家看得眼中喷火,却又无力与他们抗衡,只好把目光放在别处,于是其他地方的百姓也就遭难了。

    真的黄巾余党和豪强们扶持的“黄巾余党”如同点点火头一般,蔓延在中原大地,坞堡像雨后春笋一样层出不穷,成为了广袤大地上的标配。

    世家豪强们躲在坚固的坞堡里,坐视盗匪横行,四处劫掠,只等着依样画葫芦,将他们垂涎已久的土地收入囊中。

    当初把刘备赶到辽东那个偏远又贫瘠的地方,正是世家最大的代表——汝南袁氏的主意。

    袁氏家主袁隗野心极大,担心刘备若是被安置在中原腹地,有了冀州牧皇甫嵩和尚书卢植、甚至是皇帝刘宏的支持,会对世家豪强瓜分土地有所阻挠,所以才釜底抽薪,想了这么个办法。

    “袁隗的心思老夫都清楚,辽东太守阳终不是袁家的人,并且和当地豪强勾结得很是紧密,这老匹夫故意把你扔过去,希望你和阳终斗得两败俱伤。”卢植和袁隗一向不睦,想起那副趾高气扬的嘴脸就恨得咬牙切齿,“只是老夫却不担心,你在尸山血海里都杀出来了,还治不了个阳终?对了,阳终是真死了还是被你关起来了。”

第十章 磨刀霍霍

    刘备这下可是真有些吃惊了,他看着卢植说道:“辽东豪族叛乱,阳太守因公殉职,等我到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没能救下他。”

    “你是以为朝中百官都是傻的,还是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没人发觉?阳终是一郡太守,就这么再没了音讯,虽然辽东那边偏远,你又封锁了消息,但还是有有心人质疑了。”卢植哂笑着说道,顺手将一卷帛书扔在刘备面前,“自己看看,这是老夫压下来的。”

    刘备强装镇定地打开帛书,看了几行之后就再也看不下去了,他索性将帛书再次卷起,抬起头来望着卢植,低声问道:“那为什么朝廷没有派人去辽东查证此事?”

    卢植伸手接过刘备交还的帛书,又用细绳系好放下,这才回答道:“皇上在筹钱建新宫殿,根本懒得搭理这些事;有权力过问此时的都忙着吞并土地,腾不出手来;剩下的人向朝廷呈上公文都要先通过老夫这个尚书。更何况想要查证此事就得去辽东,路途遥远加之盗贼丛生,没人愿意担这个苦差事。再说了,若是你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子连太守都敢杀,谁去调查你,那不是往砧板上送肉?”

    “说的也是,要是真有朝廷使者去辽东想要对学生不利,那渤海里可能就多一艘沉船了。”刘备呵呵笑着,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自己所作所为早被有心人看在眼里,但更让他心中宽慰的是,卢植始终站在那里,默默地支持着自己。

    “告诉你这些,就是让你明白,能传承数百年的世家都不简单,他们没对付你,只是因为觉得不值得,或是没必要,又或是时机未到,玄德你可万万不能小瞧天下人。”卢植严肃地说道,然后开始给刘备讲述起近期的天下大势来。

    正如卢植之前所说,在张角的死讯传回洛阳之后,朝廷上下从皇帝到百官都心中大定,觉得汉室江山又稳如泰山,开始变本加厉。

    在这种大环境下,那些早有异心的世家大族们也跟紧形势,紧锣密鼓地加快了瓜分汉朝的步伐。

    作为天下首屈一指的世家豪门,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权倾天下,门生故吏遍布海内,由此滋生的野心也被明眼人看得清清楚楚,很多人都明白,袁氏有心取刘氏尔代之。

    在外人看来,他们拥有崇高的名望、海量的财富、根深蒂固的人脉关系,几乎没有弱点。

    在上一代,袁成、袁逢和袁隗三兄弟,撑起了汝南袁氏的大旗,其中袁成早死,官途停步在左中郎将这个职位,剩下的袁逢和袁隗,一个是司空,一个是司徒,都达到了人臣的巅峰位置。

    但是,袁氏家族内部也很头疼,他们好容易赶上了汉室最衰败的时候,却始终不能将力量凝聚在一起,攫取更大的利益。

    因为这一代,袁氏出了两名优秀到足以角逐家主之位的子弟。

    袁绍和袁术。

    并且他们由于相互仇视和战略目标不同,已经势同水火。

    袁绍为袁氏选择的发展方向在冀州。

    作为东汉时期的天下第一大州,冀州地域广阔,土地肥沃,并且拥有天下最多的人口,如果能谋得冀州的权柄,一旦天下有变,朝廷彻底失去对地方的控制,袁氏一族就拥有了最为雄厚的实力。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袁绍已经布局了好几年,他不仅大力笼络自己家乡汝南和颍川的世家人才,并且和冀州的豪强们也在暗中联系,试图将现任冀州牧皇甫嵩取而代之。

    袁术为袁氏选择的方向,则是在荆州。

    由于年龄比袁绍小,袁术在官场上的起步晚了许多,在士人群体中的声望远远不如袁绍,一时半会是追不上的。

    但是,袁术在家族中的地位却更高,这因为他是袁氏这一代的嫡长子,母亲家族身份尊崇,所以在和自己兄长袁绍的竞争中得到了当代家主袁隗的支持。

    袁术知道自己无论是才能还是声望,都无法和袁绍相比,所以他选择避过袁绍的风头,转而将视线放在了荆州和江淮的富庶之地,不过在这之前,他还是利用依附于袁氏的官员,还有豪强们狠狠地恶心了袁绍一把。

    “和你一起平定黄巾的曹孟德,已经离开济南国了。”卢植说道。

    刘备愣住了,就在去年秋天他还拜访过曹操,那时候明明已经劝说对方留下了啊。

    “他一上任就罢免了手下九成的官吏,然后励精图治,将济南国治理得没人敢于作乱,可是他做得越好,就越挡别人的财路。”卢植叹息着摇了摇头,对曹操报以无限的同情。

    青州整个被盗匪打烂了,除了济南国。

    青州的世家豪强们都捞尽了土地和人口,除了济南国的豪强。

    如今济南国的豪强们都快急疯了,他们四处奔走,只想把曹操这个碍眼的家伙扳倒,或者是搬走,所以他们通过关系,找到了袁术,以及站在袁术背后的袁隗。

    曹操是袁绍的好朋友,小兄弟,济南国又占据着冀州和青州之间的门户要道,袁术不希望袁绍在夺取冀州之后还能把济南国收入囊中,在袁隗的指点下,一些依附于袁氏的高官便开始了行动。

    “他们上书朝廷,说曹孟德治理地方卓有成效,如今应该到更需要他的地方。”卢植笑了笑,似乎是在感慨袁隗的心机,“他们抛出了东郡太守这个职位,既搬走了曹操,又让袁绍说不出话来。”

    太守和国相是平级,从济南国相到东郡太守,不能说是亏待了曹操,但是,面对好容易过了一年安稳日子,对自己依依不舍的百姓,再想想他们即将遭受到的命运,曹操还是难以抑制心中的悲愤。辞官回乡了。

    这一局,袁术狠狠地插了袁绍一刀,又获得了青州豪强的友谊,可以说是心满意足。

    至于曹操付出的心血,济南国百姓的生死,根本不在他的考虑之中。

    除了袁氏,其余大家族也纷纷开始了行动或者是站队,作为经历了几百年王朝兴衰的世家,他们的鼻子异常灵敏,早已嗅到大汉王朝散发出的将死的气息,所以这些家族中的每一个人都开始奔走,希望在不久后的盛宴中坐在更好的位置。

    “真是煞费苦心啊。”刘备眯缝着眼睛,冷冷地笑了起来。

    既然知道了袁氏一族对自己没有好感,并且还曾经想过坑自己一把,以刘备的性格,他一定会给袁氏一个狠狠的打击,要不然吃饭都会吃不香。

    卢植饶有兴趣地笑道:“你们刘家也没闲着,前一个宗正刘虞刘伯安去了幽州,据说是把那里治理得不错,接替他的是刘焉刘君朗,最近刘虞又在暗中串联,想要去交州做交州牧,哼哼,他倒是自己琢磨了个好去处。”

    听卢植这么一说,刘备迅速回想起来,东汉王朝在即将覆灭的时候,确实是有三名宗室成员曾经割据一方。

    幽州牧刘虞、荆州牧刘表、益州牧刘焉,合称刘室三牧。

    “秦失其鹿,天下逐之,这些人不过是看到别人磨刀霍霍,心里也痒了而已。”刘备能理解自己这些同宗,他们身为汉室宗亲,哪有眼睁睁看着其他人图谋大汉江山的道理,与其束手就缚,向他人屈膝称臣,还不如自己也参与到这一场角逐中去。

    在乱世,每一个稍有些才能和野心的人,都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再有两三年布局的时间,这天下也就该有大乱了,若是不能抓住这两三年时间,那可就难了。”卢植望着刘备,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学生到底有没有做好角逐天下的准备。

    刘备迎上了卢植的目光,胸有成竹地答道:“学生早在两年前就已经遇见到了这一切,包括带二十万流民北上,也是为了让辽东有更多的人口来发展,作为夺取天下的根基。”

    “哦?”卢植稍有诧异,他还以为刘备是在辽东羽翼渐丰之后才生出了野心,想不到在更早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图谋这一切了。“那辽东上下全是你的人?都尉、郡丞、功曹、各地县令,督邮都是听命于你?地方豪强也,哦,豪强们都被你杀光了。”

    “说起这个,学生就要再谢先生了,辽东民政上的事还有下层官员都是张焕和段浩在管理,军队上主要是学生的两位义弟和赵子龙,还有几名学生提拔上来的将领负责,这些人与我情同手足,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

    张焕和段浩原本都是卢植的下属,被他借调给刘备的,如今这二人都和刘备交情莫逆,并且大家聚在一起,干出了一番事业,让卢植心中十分欣慰。

    于此同时,卢植也越发地好奇起来,刘备究竟在辽东做了什么,才能让这些年轻英才心甘情愿地聚集在他身边。

    让卢植更加好奇的就是刘备本人了,在他的三个弟子之中,公孙瓒一看就知道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胚子,刘德然性情宽厚,遇事沉稳,若是不早死,迟早也是州郡之才。

    唯有刘备,让卢植感觉自己看走了眼,他本以为这个弟子要经历不少风浪,才能真正蜕变成为天下闻名的豪杰,没想到刘备借着黄巾之乱的风头一飞冲天,实在是超过他的预料。

第十一章 调兵遣将

    师徒二人又说了一阵,刘备见时候不早,便知趣地起身告退,让卢植可以早早休息。

    等到第二天刘备睡醒的时候,卢植已经从朝会中回来了,只不过脸色非常难看。

    “怎么了先生,是朝中又有大事发生?”刘备见到卢植的表情,心中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卢植摇摇头,“和我们无关,是羌人造反的事。”

    “羌人反了一百多年了,也没见闹出个什么名堂,先生为何如此忧心忡忡?”刘备有些奇怪,羌人起兵作乱就像天要下雨,每年总有那么几次,这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此一时彼一时也,如今和以往可不一样了,恐怕天下大乱的源头就会在凉州。”卢植叹息一声,又拉着刘备来到自己书房,他发现这个学生在辽东闭塞了两年,对天下大势几乎是一无所知,需要好好地补课了。

    羌人以往起兵反抗汉朝,都是以他们传统的组织方式,各路豪帅将自己的兵马聚集在一起,然后乱糟糟地去劫掠汉人州县。

    这样凑起来的军队,虽然数量众多却编制混乱,并且互不统属,再加上他们的对手是汉军中最精锐的凉州军,结局自然是败多胜少。

    在痛定思痛之后,羌人终于做出一个决定:让更加聪明的汉人来领导他们,而这些羌人的目标就是两位凉州人:韩遂和边章。

    “韩遂原名韩约,是凉州金城人,足智多谋,以才能闻名于凉州。中平元年黄巾之乱,他还曾经带着数千凉州义勇来过洛阳,帮助大将军何进稳固京师防卫,并借机献策,希望诛杀宦官。”卢植说起韩遂的时候也是赞叹不已,但随之就是摇头叹息。

    何进只是个屠户出身,依仗自己妹妹是皇后才骤然登上高位,他只想着怎样安稳地享乐,根本没有和宦官集团撕破脸的决断,所以只是礼节性地赞赏了韩遂的忠义之心,便把他的计策抛在了脑后置之不理。

    韩遂失望之下返回凉州,却在半道上遭遇了埋伏,湟中义从胡的两位领袖北宫伯玉和李文侯亲率大军,将韩遂和时任凉州督军从事的边章一起劫持了。

    湟中义从胡聚集了十万军队,声势浩大,他们攻陷了韩遂的老家金城郡,斩杀金城太守陈懿,逼迫韩遂和边章加入叛军,并推举边章为领袖。

    “湟中义从胡是什么意思?”刘备有些不太明白,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很气派,听起来就像是很能打的样子。

    卢植耐心地解释道:“胡人军队一旦归附我大汉,就被称为义从,取归义从命之意,湟中义从胡是指生活在湟中一带,曾经归附我大汉的羌人和小月氏人组成的军队。”

    刘备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学生明白了,请先生继续讲。”

    韩遂和边章都是通晓军事之人,边章更是对汉军的编制、训练方法、战斗风格了如指掌,有了这两名统帅之后,羌人的战斗力明显上升,将凉州搅得天翻地覆,鸡犬不宁,就在去年,羌人联军甚至一度进军到长安附近。

    要知道西汉王朝的历代皇陵都在长安附近,万一被叛军给毁坏,或者是贪图陪葬的财宝,再把陵墓给挖掘了,那老刘家的脸就彻底没地方搁了。

    朝廷这一下可急眼了,连忙调兵遣将,前往凉州镇压叛军。

    调兵好说,凉州军是现成的,可是这遣将,就让人头痛了。

    汉军将领里威望最高,资历最老,打仗最猛的就那么三个人:皇甫嵩、卢植还有朱儁。

    但是皇甫嵩要镇守百废俱兴的冀州,卢植不愿带兵,朱儁又因为老母病逝,回到了会稽老家服丧,一时半会根本来不来。

    于是朝廷在无奈之下,拜司空张温为车骑将军,执金吾袁滂为副将,破虏将军董卓和荡寇将军周慎同为张温部下,前往讨伐叛军。

    张温不通军事,袁滂更是个文人,所以根本无法让麾下的凉州军心服,再加上连出昏招,接连导致了几场败仗,破虏将军董卓更是怨言不断,甚至当面顶撞了几次。

    “董卓自己就是个败军之将,也好意思说别人不会带兵?”刘备冷笑一声,不屑地说道。

    “不要小瞧他,这人可是在凉州摸爬滚打起家的,非但武艺高强,力大无穷,能在奔驰的骏马上左右开弓且箭无虚发,并且在羌人豪帅中颇有威望。”卢植却不像刘备一样偏激,正色说道:“二十年前他就带兵和羌人作战了,一步步依靠战功走到今天,你敢说他不会带兵?”

    见刘备还有些不服气,卢植继续说道:“老夫知道你是对广宗之战耿耿于怀,但那只是一次战斗的胜负,并不能说明这个人会不会带兵,依老夫看,董卓之所以会败,只是因为他高估了北军的战力。”

    “难道凉州军真的那么厉害,连北军都不能望其项背?”刘备纳闷了,听卢植这么一说,敢情连汉朝的中央军都比不过凉州军,那还要北军精锐干什么?

    “凉州民风最烈,士卒悍勇无畏,加上他们和羌人打了上百年仗,个个都是天生的老兵,如何作战根本不用教。”卢植轻笑着看看刘备。“他们是真正的百战精锐,根本不是在洛阳城边上每天好吃好住,几年打一次仗的北军能比的。”

    刘备想想也是,他在穿越以前就听说过西凉铁骑冠绝天下,甚至以一州之力对抗十八路诸侯都不落下风,比北军这种洛阳卫戍部队强,也在情理之中。

    再说回凉州战事,由于将帅不和,决策者不通军事,所以汉军一直被羌人牵着鼻子走,根本不能取得任何进展。

    面对日复一日的庞大开支,朝廷也失去了耐心,准备走马换将,将皇甫嵩调离冀州,去凉州统领大军。

    与此同时,为了对抗羌人数量众多的骑兵部队,也出于以胡制胡的战略目的,朝廷已经发文到幽州,要求归附于幽州的乌桓人派出三千名精锐骑兵前往凉州助战。

    乌桓人擅长弓马,一直是汉朝征召骑兵的主要目标,他们吃苦耐劳,骁勇善战的天性深受汉朝将领的好评,但与此相伴的则是军纪散漫,只知道猛冲猛打,每战必先,死伤尤为惨重。

    “这次统领乌桓骑兵入关的应该是你师兄,老夫思来想去,幽州将领之中,能够镇住乌桓人的也只有他了。”卢植说的是公孙瓒,作为幽州中郎将,公孙瓒多年来威名赫赫,只有他这种性情刚硬的汉子才能约束住散漫的乌桓人,让他们不敢祸害沿途的民众。

    “恐怕这也是袁隗老匹夫的计划吧,他早就想把冀州换个他们的人当州刺史,如今正好名正言顺地赶走皇甫将军。”刘备回想起昨天晚上卢植讲述的事,顿时心中大悟。

    “没错,接替皇甫义真,担任冀州刺史的是王芬,八厨之一,袁氏故吏。”卢植冷笑起来。

    在党锢之祸中,那些所谓的清流士人互相标榜,给天下名士都起了称号,什么三君啊,八骏啊,八顾啊什么的,厨者,就是家里有钱,可以资助名士的冤大头。

    所以八厨都是些什么货色,可想而知。

    这种货色都可以身居高位,享受两千石的俸禄,此时的汉王朝是什么状况,也可想而知。

    “那先生今天上朝的时候请辞了吗?”刘备才不愿意掺合那一滩烂泥的事,他的关注点,还是在卢植身上。

    卢植点点头,有些萧索地说道:“如今皇上专心享乐,已经不管这种事了,老夫把奏章给了张让,那老阉竖看了两眼就笑得合不拢嘴,当场准了。一个尚书的职位空缺出来,他至少要卖上五千万钱。”

    “呵呵,真是贪者享乐,贤者被弃,愚者满殿堂。”刘备无奈地笑了笑,虽然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但亲耳听见,心中总是觉得憋屈,“那咱们何时动身?”

    “这几日老夫会闭门谢客,我们把一切都准备好就南下,先去荆州。”

    “去荆州干什么?”刘备有些纳闷。

    “乘船顺流而下,免得过多抛头露面,你想让天下都知道老夫和谁在一起?官还想不想做了?”卢植微微一笑,“听为师的,有惊喜。”

第十二章 南下

    对于为什么要从荆州沿长江南下,卢植并没有多说,而是略显神秘地告诉刘备要去见一位故人,老师既然这样说了,那刘备也乐得听从,反正这次能请动卢植辞官到辽东,已经实现了他原本计划中最重要的那一部分。

    接下来几天就是做出发前的准备,卢植家里值钱的东西什么都没有,但是书房里满满当当的全是书,其中大部分还是竹简。为了把这些被卢植视为心头肉的书籍装到车上,刘备和赵云就带着随行来的士卒们整整搬了一天。

    卢植的原配夫人前几年病逝于故乡涿郡,在洛阳这边的只有一个小妾和刚满三岁的幼子卢毓,这卢毓天生聪慧,如今已经认得许多字,并能背诵诗篇了。

    张宁见卢毓长得粉扑扑的十分热心喜爱,每天里只是跟这个小不点做伴,玩得十分开心,和那位小妾也变成了无话不谈的亲密关系。

    期间也有听到了些许风声的官员上门拜访,但均被卢植以年老体病无法见客的借口给推搪了,那名守门的老汉和几个仆人都是卢家的老人,从涿郡就跟随卢植游历各地,所以这次也要跟着他前往辽东。

    刘备自己不便抛头露面,于是赵云带了几个人前往城东的马市,买了十几匹骏马和七八辆马车,又去了城南的南市寻找陈风。

    虽然陈风已经押运货物南下去了荆州,但陈家在洛阳还有不少的族人和伙计,认得跟他们一起过来的赵云,听了来意之后表示可以派一支商队护送刘备一行,到了荆州再和陈风他们一起沿江而下。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在一个阴沉沉的清晨,尚书府的侧门悄无声息地被打开,一行车马缓缓从中驶出,逐渐离开了大汉王朝的首都洛阳。从洛阳出发,途径伊阙、阳人、鲁阳,十几天之后这一行人就来到了荆州北部重镇南阳。

    离开了洛阳那个无比繁华却暮气沉沉的地方,卢植的心情似乎也变得愉悦起来,这位老先生多年来走南闯北,每到一处,都能给刘备等人讲述当地的奇闻轶事。

    由于他学识渊博说话风趣,不知不觉间就令人沉浸在他的话语中无法自拔,张宁更是下定决心要读书,希望自己有朝一日可以像卢植这样满腹经纶,可是当她兴冲冲跑去跟刘备讲述自己志向,却遭到了无情的嘲笑。

    “你还想满腹经纶。”刘备地把她揽在怀里,斜着眼笑道:“就你这么能吃,肚子里永远满满当当的,哪有地方安置经纶?”

    感觉到自己受到了打击的张宁气愤不已,非但把刘备的胳膊咬了一个大大的血印子,还严正表示:从今往后我不吃晚饭了,给你们老刘家省粮!

    说到做到,接下来几天的路程里张宁都坚决地拒绝吃晚饭,但是随之而来的后果就是整个人都蔫头巴脑的没精神,最后只能躺在车厢里偷偷抹眼泪。

    眼看车队就要来到荆州的治所所在——襄阳,这一天晚上,刘备和卢植在闲聊结束后,端着一大碗饭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这驿站收拾得还挺干净啊。”刘备抬眼望去,只见这间客房虽然摆设略显陈旧,但桌椅板凳都被擦拭得分外亮堂,墙角也没有沿途其他驿站那样遍布蜘蛛丝,他坐在床沿看着面朝里侧躺的张宁,“我吩咐厨房专门给你热了一碗饭,赶紧起来吃了。”

    “不吃,我就是饿死,也不吃。”张宁又往里面缩了缩,把脑袋埋在被子里想要阻挡饭菜的香味。

    刘备故意把鼻子凑近大碗,用力地吸了一口气,“真香,还有你最喜欢吃的熏肉。”

    “拿开啊——”张宁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起来吧。”刘备一手端着碗,另一只手轻而易举地就把张宁揽了起来靠在自己身边,“瞧你瘦得跟麻杆一样,怎么吃都吃不胖,我都巴不得你多吃点呢,赶紧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读书啊。”

    张宁早已经饿得受不了了,只是面子上抹不开,如今正好刘备给了个台阶也就顺着下了,只见她从刘备手里接过大碗,风卷残云一般就把碗里的饭菜吃得一点不剩,之后才满脸陶醉地靠在刘备的肩头说道:“真好吃。”

    经过一夜的休息,车队在第二天来到了襄阳城外,由于有陈家商队的带领,刘备等人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在这边的陈风,这人正在陈家的商铺门口对旁人大讲神医华陀,一见刘备出现在视线中,连忙迎上前来问好。

    “不错嘛,还记得我吩咐的话。”刘备对陈风十分满意,在陈风的陪同下满脸笑意地在陈家商铺中随便逛了起来。

    陈风被刘备夸奖得心花怒放,两只手不停来回搓着。“启禀公子,小人这一路上可是没停嘴地在说呢,前些时日在南阳还有人专门前来询问,然后就去徐州了。”

    “哦?想必此人家中有人得了重病吧。”刘备顺口问道。

    “小人也不知道,那人问了几句就回家了,听说跟着另外的商队走了。”陈风回忆起那人,不禁啧啧称赞起来。“那可真是一条彪形大汉啊,比公子身边的那位还要雄壮一些。”

    刘备来了兴趣,“你就没问问此人姓甚名谁,家居何处?”

    “嗨,那大汉相貌威严,声若洪钟,小人跟他坐在一起都感觉像是被猛虎在窥伺,哪还敢多问。”陈风回想起当天的情景,还是忍不住浑身一颤。

    “也罢,反正等到了徐州还有机会见到,对了我问你,陈家有没有商船去徐州的?”

    陈风一愣,连忙劝说起来。“公子最好还是走陆路,我陈家的商队护卫众多,还可以沿途护送,可是这大江之上就不好说了。”

    “怎么不好说?我见这襄阳城外的港口也有许多商船,他们走得,我走不得?”刘备有些不高兴了,“你们陈家没船就说没船,本公子乘坐其他的船只便是。”

    “公子千万不要误会,小人绝对是出于好心。”陈风忙不迭地解释,他可是万万不敢得罪刘备的,“如今正值春夏之交,江中水流湍急,船只多有倾覆,并且这两年江中还有水贼,不安全。”

    “水贼有什么可怕的,敢来打扰老子就把他们的脑袋捶扁。”刘备瞪着眼睛发脾气,“你去准备船,我有的是钱,亏不了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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