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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沉舟烂柯     大汉昭烈帝txt下载     大汉昭烈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三章 忍耐

    俗语有云:狂风怕日落。

    入夜时分,肆虐了整整一天的大风似乎也有些疲倦,变得温柔下来,然而,站在高大的城楼向北眺望,刘琦的心情却犹如惊涛骇浪,完全无法平静。

    在他视线尽头,鱼梁洲上,冲天而起的火光延绵数里,熊熊不绝,将半片天空都照映得像是白昼一般,站在高处,隐隐还能听见风中传来的厮杀声。

    汉水防线已经被突破,朝廷军攻上了鱼梁洲,正在与他的堂弟刘磐以及万余名将士血战,而他,眼下的荆州掌舵人,却只能站在这里,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在他脚下,一条火龙浩浩荡荡,正向鱼梁洲方向开去,那是张允的部队。

    白天的战斗中,荆州水师先是折损了十几艘大中型战船,包括文聘在内的一众将领都生死不明,张允又紧急调来一批战舰,再次发动冲击,结果又遭遇了一场惨败。

    狂风之中,荆州水师的大型战船转圜不便,反倒被敌军的小船借着风势快速逼近,突进到巨弩的射击死角,然后用他们摧毁文聘船队的战术,对这些皮糙肉厚的大家伙采取了火攻。

    跑又跑不过,打又打不疼,挡还挡不住,一艘艘造价昂贵、战斗力冠绝当世的斗舰就像是陷入泥沼动弹不得之中的巨象,被自己平日里根本瞧不上眼的渺小敌手蜂拥而至,一口一口地慢慢吃掉。

    有力,却使不出。

    就这样,两次失败的突击行动之后,张允失去了六成以上的主力战船,纵使再心有不甘,他也不得不放弃江上阻截的计划,折返回城,向刘琦负荆请罪。

    听闻水师损失惊人,刘琦是又惊又怒,但念在大敌当前,他也强压下火气,反倒对张允好言安慰,让他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见表兄如此宽宏大量,张允感激得痛哭流涕,当即提出愿率领一部人马前去鱼梁洲上支援刘磐,眼下从城北通过的,就正是张允和他的人马。

    “也不知道能不能顶住。”目送这条火龙渐渐远去,刘琦收回目光,喃喃说道。

    鱼梁洲虽然被称为洲,也确实是汉水泥沙淤积而成的一座江心洲,但每逢冬春之际的枯水期,沙洲东南部与襄阳城东的鱼梁坪之间水位下降,便有陆路相连,张允前去支援就是走这条路。

    然而,若是刘磐与张允战败,朝廷军便也可以沿着这条路长驱直入,兵临襄阳城下。

    这是一场只许胜,不许败的战争。

    想到这里,刘琦不禁打了个冷战,裹紧了身上的厚实皮裘,转身向城下走去。

    刘表还在州府之中静养,虽然口不能言,但刘琦每日汇报之时,还是能够感受得到,父亲听得懂自己在说什么,也能够思考,只要假以时日,还是有恢复健康的可能性。

    只是刘琦不知道,襄阳还能不能坚持到那个时候。

    “听说张子昭在汉水遭惨败,水师伤亡惨重,战船十有七八都被烧毁了。”

    “听说朝廷大军已经攻上了鱼梁洲,凭借刘仲武那个败军之将,应该是守不住的。”

    “我们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了?”

    襄阳城东部,一座占地广阔的宅院之中,几名中年人正围坐在小火炉旁,一边饮酒,一边低声商量着什么。

    忽然,一阵脚步声高从远至近传来,片刻之后,庞季便出现在了这间暖室门口。

    “幼安来了,快喝杯热酒暖暖身子。”宅院的主人连忙热情地招呼起来。

    庞季也不多话,顺手脱下皮毛大氅扔在一旁的侍从怀里,然后便毫不客气地挤占了火炉旁最好的位置,伸手烤起火来。

    “幼安这是去巡城了?”一名豪强笑着问道。

    “从州府里出来,又在城中巡视了一圈。”庞季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即便被热腾腾的烈酒辣得哈起了大气。

    “刘景升近况如何?”几人连忙问道。

    最近一段时日,襄阳城中沸沸扬扬地流传着一条谣言,说是刘表被刘琦囚禁并害死,为了追查此事,庞季不辞辛苦,在城中四处奔波,查了好几家与此事有勾连的豪强,杀得人头滚滚,但庞季心中清楚,这些人都是冤枉的。

    因为这条谣言的源头就是庞季自己。

    庞季一手制造谣言,并命人传播出去,弄得城中人心惶惶,刘琦的威望摇摇欲坠,只得将许多事情托付给庞季,趁此机会,庞季又与几家关系密切的豪强联手,铲除了不少眼中钉,从中又狠狠地捞了一笔。

    这些事情,庞季和在座的豪强们都有参与,包括刘表的近况,别人不知道,他们却能通过庞季,了解得请清楚楚。

    “还是那样,手脚动弹不得,话也说不出,大小解都要被人伺候着清洗,而且气色越发的不好了。”庞季轻轻摇着头,再喝了一杯酒。

    几人这才放下心来。

    当年刘表单骑入荆州,迅速平定盘踞在各地的宗贼势力,在此期间虽然借助了一些家族的力量,但他的狠辣果决、高超的政治手腕,还是让这些亲身经历过的豪强们记忆犹新。

    刘家的人下起手来都是又阴又狠,谁要是忘记了这一点,就会跟五十多家宗贼、四百年来像韭菜一样被收割的豪族们一样,落得个葬身荒郊的下场。

    说句实话,若不是刘表年事已高、精力大不如前,近些年来又沉迷于美色之中,对很多事情都懈怠了,蔡瑁、庞季这些人压根就不敢动什么背叛的念头。

    “那我们该怎么做,是继续等下去吗?”又有人低声问道。

    “等吧,城中守军多是刘景升的嫡系,我能够调动的兵力相当有限,若是贸然举事,只怕要引火烧身。”庞季沉声说道。

    “那就是捞不到功劳了。”几名豪强叹息起来。

    他们实力有限,早先根本没资格掺合出卖荆州的谋划,既不能像庞家一样里应外合协助南征大军,又不能像蒯家一样脱身离开,串联南郡各地豪强,满打满算,也就是跟着庞季在城里散布谣言,能不能蹭到些许功劳,还得看关羽的心情。

    眼下听庞季这么一说,他们攻占州府,胁迫刘琦投降的计划也很难进行,眼瞅着这么一块肥肉吃不进嘴里,还是颇为遗憾的。

    “来日方长,多些耐心。”庞季放下酒杯,起身就要离去,“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他这就是想独占大功,害怕我们抢了风头。”看着匆匆离去的庞季,一名豪强心有不甘地说道。

    “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忍一忍,等一等,只不过我们也要做好准备,有些事他不做,但我们可以做。”宅院主人将酒杯重重一墩,“富贵险中求。”

第九十四章 还请三思

    “蒯异度,庞幼安。”看着面前恭敬侍立的两位中年文士,刘备脸上也露出了和煦的笑容,“久闻二位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陛下过誉了。”二人连忙再次躬身行礼。

    “坐下说话吧,不必太过拘谨。”刘备笑道。

    眼下已是仲春时节,偌大的御花园中百花吐蕊,生机盎然,放眼望去皆是绿意,令人心旷神怡。

    刘备贵为天子却无骄气,言谈之间便如老友相聚,频有妙语连珠,令人捧腹大笑,不知不觉间,便让远道而来的两名荆州头面人物放松了下来。

    聊着聊着,话题就不可避免地来到了前段时间在荆州发生的事情了。

    “二位来时,春耕可还顺利?”刘备端起一杯香茗轻轻嘬饮起来,若无其事地问道。

    “这……”蒯庞二人对视一眼,然后蒯越便再度起身拜道:“臣有一事相求,还请朝廷一视同仁,于今年内收缴田地。”

    刘备头也不抬地笑道:“这可是朕为了答谢功臣,特意给你两家的赏赐,确定不要了?”

    “陛下的美意我们铭记在心,然庞氏一族身为大汉子民、襄阳望族,自当带头响应朝廷的举措,岂能依仗圣眷,误了朝廷大事。”庞季也起身拜道。

    “行吧,既然二位都这么说了,那就按照你们的想法去做。”刘备点了点头。

    蒯越和庞季二人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就在去年冬季,征南将军关羽在相持数月之后,一举突破汉水,在鱼梁洲上歼灭了荆州军主力,消息传到襄阳城中,荆州牧刘表的长子刘琦感觉大势已去,率众肉袒出降,关羽兵不血刃,便拿下了这座坚城。

    作为荆州治所,刘表的根基所在,襄阳城的陷落,标志着他长达十年的统治告终,消息传出,以中庐蒯氏、宜城马氏等家族为首的南郡豪强纷纷举城归降,再加上早已改旗易帜的江夏郡、被甘宁雪夜渡江攻陷的江陵等地,长江以北的荆州地界便全部回到了大汉王朝的怀抱之中。

    关羽大军一路南下,沿途接收各地军政大权,所到之处,士绅民众皆夹道相迎,如今已经屯兵江陵,整饬荆州水师,并向割据长沙,反抗刘表统治的张羡派去使者,光复荆州全境只是时间问题。

    荆北豪强们小心翼翼地送走了关羽大军,但紧随其后而来的朝廷官员,就让他们难受了。

    襄阳蔡氏曾经是权倾荆北的第一豪强大族,这些年来不仅在襄阳周边呼风唤雨,还将势力扩张到南郡各地,散布各地的蔡氏族人无不是拥有连栋数百、膏田满野的巨大庄园,广纳宾客附徒。

    然而,随着蔡瑁在内部斗争中失败,蔡氏主支被屠戮一空,其余豪强也像是闻到了血腥的鲨鱼,蜂拥而起,将遍布各地的蔡氏余党连根拔起,这海量的财富,就被他们内部销赃,你一块我一块地塞进了肚子。

    蒯越是掀翻蔡氏一族的幕后推手,但他谨慎得很,一击必杀,然后就再度龟缩起来,还勒令族中子弟不得染指蔡氏一族遗留下来的庞大财富,这种小心谨慎,就让他们躲过了一场灾劫。

    朝廷派来接手荆州的是郭嘉郭奉孝,这位大汉廷尉,位列九卿的堂堂高官是个惹是生非的性子,日子一安生就浑身不舒服,主动请缨来到荆州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代表朝廷追认了蔡瑁的卧底身份,并由国子监学员蔡中、蔡和出面,索取自家的财产。

    这一下诸多豪强可傻眼了蔡家不是彻底灭了吗,怎么还有两个子弟在国子监的?

    更要命的是,当初查抄蔡氏宗家的是庞季,那些堆积如山的往来文书、田契等等全部被他封存着,郭嘉一来,就得到了这些书面资料,在蔡中蔡和二人告状之前,便跟关羽暗中布网,把南郡各地给封了个严严实实。

    还没等豪强们回过神来,声势浩大的追索工作便展开了,各地豪强瓜分了蔡氏遗产还没焐热,就又连本带利地吐了出去,还被扣上“侵吞他人资产”的帽子,狠狠地出了一回血。

    接下来就是刘备之前在所有州郡都执行的政策将土地收归国有,这一下,又掀起了轩然大波。

    在许多本地豪强看来,他们背弃刘表这个宽容的掌舵人,将荆州几乎不战而降,完完整整地献给了朝廷,不但什么好处都没捞着,就连收缴土地,也没有得到优待。

    那自己做的事情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激愤之下,有些豪强采取暴力手段,驱逐前去丈量土地,统计人口的官吏,甚至还弄出了几起命案,仿佛又回到了刘表执政的时代,鲜衣怒马肆意妄为,杀几个人就跟杀鸡一样的快意生活。

    然而,郭嘉这个人不是刘表,他可是诛灭河东一郡豪强、杀人杀得河水通红都不眨眼的魔头,杀他的人,把他的脸皮和朝廷的尊严踩在地下,会有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十几家跳得最凶的豪强在几天内就被诛灭了满门,杀得人头滚滚,这时候其他人才反应过来,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变得服服帖帖,但这些人对郭嘉服服帖帖,心中却恨上了蒯、庞两家。

    暗中联络朝廷的是他们,诛杀蔡氏的是他们,劝说刘琦投降的是他们,号召豪强们归附的是他们,如今他们两家在朝廷那边立下了功劳,还被特许推迟一年收缴土地,多了许多转圜余地。

    在所有人眼中,蒯越和庞季这两个出卖了荆州,出卖了所有世家豪强,只为自己家族谋求好处的家伙比郭嘉那个杀人魔王还坏,种种流言蜚语层出不穷,蒯家和庞家的子弟也发现自己被往日的好友疏远了,甚至连很多有姻亲关系的家族都跟他们断了来往。

    蒯越和庞季这一次联袂前来洛阳,一方面是希望跟刘备打好关系,另一方面,就是希望他收回对两家的“优待”。

    见到刘备答应得这么爽快,二人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蒯越斟酌片刻,又提出了另一个请求。

    “昔年高祖皇帝执法宽厚,入关中后约法三章,百姓非常感恩戴德,乃有汉家数百年江山,如今荆州新附,还请陛下执法宽厚一些以安民心。”

    蒯越这一番话说得很慢,也很委婉,甚至不惜把高祖皇帝也搬出来,就是想让刘备约束郭嘉一下,不要那么狠辣了。

    “唔……”刘备不置可否,再度端起茶杯,轻轻吹着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

    “蒯公此言有理,却又不合时宜,还望陛下三思。”一个年轻的声音突然响起。

第九十六章 想做事,先生儿子

    众人齐齐转头望去,只见开口说话的是跟随甘宁出使江夏、突袭江陵,刚刚返回洛阳不久的诸葛亮,料想此子在荆州盘桓了近一年时间,必有高论在胸,便等着他继续讲下去。

    只有刘备仍然在悠哉悠哉地喝着茶,仿佛对自家弟子站出来反驳蒯越这件事一点都不惊讶。

    “昔年高祖皇帝入关中,得知秦法严苛暴虐,士民多有怨恨,故而约法三章,宽以待人以安抚民心,荆州却不一样。”诸葛亮长身而起,朗声阐述起自己的看法,“刘景升执掌荆州期间,由于年老昏庸无心政事,只靠一些浮于表面的法令和文书来治理地方,行善者不赏,作恶者不罚,民风日下,秩序崩坏;此外,刘景升贪图虚名,滥施恩惠,官员豪强越是地位高的就越腐败,越是受恩惠多的就越不知好歹,荆州境内四分五裂,州郡各行其是,正是因为这些。”

    蒯越和庞季二人听得满脸通红,有心反驳,又顾忌对方是当今天子的得意门生,便是心中恼怒也不敢发作。

    “如今朝廷扫除沉疴,明正典刑,对蒯公、庞公等有功之臣施以厚赏,用严明的律令来约束恶行,民众才会知道好歹,才会珍惜眼前而不胡作非为。这样赏罚并用,相辅相成,上下才会有秩序,天下才能稳定。”诸葛亮说完,又对蒯越躬身一揖,“蒯庞两家有功于社稷,朝廷自当赏赐,有理有据,光明正大,还望二位不要拒绝,使朝廷落下有功不赏之名。”

    “嗯……,孔明此言,也有几分道理。”刘备沉吟片刻,似乎是有些为难,“两位爱卿,征收田地的事情还是按照原本的说法,等到明年吧。”

    “陛下厚恩,臣等铭记在心,但求收回成命。”蒯越一下子就急了,再度拜伏于地。

    在这个时代,一个家族想要飞黄腾达,最大的依仗不是财富,而是名声,但名声从哪里来?

    自然是世家豪强之间互相吹捧得来,这些人通过缔结姻亲、师生、朋友等等的关系网,建立起攻守同盟,制造出一个政治和经济上的特殊阶层,再利用被自己垄断了的文化宣传途径,把一分吹成六分,把六分吹成十分,将大汉王朝的察举制变成他们内部排排坐分果果的游戏。

    蒯家和庞家现在已经在被人戳脊梁骨,说成卖主求荣、卖友求荣的卑鄙小人了,要是推不掉这份把自己架在火上烤的“殊荣”,他们必然会名声扫地,丧失大量人脉,就是从土地里得到再多好处也弥补不了这方面的损失。

    “总不能薄了功臣的赏赐,让天下人说朕是个寡恩之主啊。”刘备有些苦恼地揉着太阳穴,“这样吧,二位爱卿先回去歇息,封赏之事日后再议如何?”

    “多谢陛下。”

    蒯越和庞季两个人千恩万谢地告退了,几位陪侍的大臣也各自告退离去,刘备与诸葛亮这一对师徒却有说有笑地在御花园里赏起了风景。

    “刚才那些话说得不错,回去之后写一篇文章刊发出来,让国子监和京城官员都看看,只是这种话不要当面说,太让人难堪,朕都有些兜不住面子了。”

    “臣只是一时有感而发,还望陛下恕罪。”

    “说实话又不是罪过,他们又不是真正心怀天下的正义之士,不过是见刘景升年老,荆州势弱,才起了另攀高枝的心思。我们对这种趋炎附势之徒笼络归笼络,心中却要明白,绝对不可重用。”

    “小徒谨遵教诲。”

    “你前几天说,想去江陵搞屯田?”

    一说起江陵屯田之事,诸葛亮顿时来了精神,向刘备讲述起自己的见闻。

    长江自益州经过过,一路奔腾向东,出了三峡,就到了南郡地界,从江陵而下数百里便是洞庭湖,再顺流而下数百里,便与汉水汇聚于江夏郡的沙羡一带,拥有充足的水源,按理说这里应该是五谷丰登的鱼米之乡,但事实并非如此。

    长江与汉水之间曾经有一个名为云梦泽的巨大湖泊,经历千年岁月,两条大河携带的泥沙不断淤积,云梦泽的面积不断缩小,时至今日,除了长江以南的洞庭湖外,江北的云梦泽旧地已经变成了数百里平原和沼泽。

    “云梦旧地纵横数百里,地势平坦,土地肥沃,水源充足,如果开发得当,足以奉养千万人口,但是”诸葛亮正色说道:“该地湖泊沼泽星罗棋布,阻隔往来,蚊虫肆虐,疫病横生,就在近二十年还爆发过三次大疫,以致于尸横遍野,十室九空,令人望而生畏,闻之流涕,没有能臣坐镇是万万做不成事的。”

    “所以孔明你的意思是,江汉之地有巨大的价值,但开发起来十分艰难,作为天子门生,又有足够的本事和决心,你应该义不容辞,给天下做个表率?”刘备止住脚步,眉毛也皱了起来。

    “正是。”

    “若是染上病呢?瘟疫可不会因为你的身份尊贵就绕着走。”

    “人生自古谁无死,若是能造福千万民众,流芳后世,死又何妨?”

    “小小年纪不要妄谈生死。”刘备板起脸,斩钉截铁地驳回了诸葛亮的豪言壮语,“洛阳、关中,南阳、都是百废待兴之地,想要做事,就在这些地方练手。想要去险地成就大名声,大事业,等你生几个儿子再说吧。”

    “哎?”

    “这段时间就老老实实地在国子监教书,今年年内,加冠、成婚,都是你的人生大事,马虎不得。”刘备冷哼两声,脸上却忍不住地露出了笑意,“你那岳丈今年都六十七了,整天就念叨这事,生怕自己走得早了,看不到女儿出嫁,多为他想想。”

    与刘备最为亲近的三位长辈之中,蔡邕不是最年长的,却仗着赵云和蔡琰争气,最早抱上了孙子,还一抱就是俩,整天显摆得不要不要的,为了进一步扩大优势,老先生整天惦记着让蔡琰和诸葛亮完婚,多弄几个孙子出来显摆。

    至于什么担心自己命不久矣,那完全就是无病呻吟,老头现在活蹦乱跳的,甚至放话要活到一百岁呢。

    “都听先生的。”诸葛亮难为情地低下了头,但眉眼间的喜悦那是藏都藏不住。

    为了这一天的到来,他也等了几年了。

第九十六章 左部帅

    皓月当空,凉风习习,广袤平坦的大草原上一片安谧祥和,然而,空气中淡淡的血腥气味又让这夜晚显得没那么平静。

    在一处地势较高的小土岗上,几名汉军士卒正围坐在篝火旁,火苗不断跃动,将半扇肋排烤得滋滋作响,包裹在骨肉之外的油脂不断融化滴落,使篝火燃得更旺,肉香四溢,令人垂涎欲滴。

    就在不远处,七八匹战马被拴在矮桩上,低头咀嚼着自己移动范围内的野草,夏天的草没有秋天的有嚼头,但鲜美多汁,更受战马喜爱。

    “我还是第一次吃马肉呢。”一名年轻士卒咽了口口水。

    “我们这是没赶上打仗,真上了战场,那些受了重伤的、死了的战马就都是军粮,上过战场的老兵差不多都吃过。”另一名青年接过话头,此人颌下光洁,唇上也只有淡淡的短须,看上去同样很年轻,但说起话来就像什么都见过,其余众人也对他很服气。

    “刘大哥,这又是你家长辈讲的?”有人笑着问道:“北方边军战马多,吃过马肉不稀奇,南方军队以步卒为主,难道也都吃过马肉?”

    “这你就不懂了,行军作战,无论是运输粮草还是随军辎重都少不了骡马,这些牲畜力气大,耐力却差,真要像人一样日夜兼程长途跋涉,没多长时间就累死了。”之前的青年从容解释道:“据说前两年征西将军攻打汉中,光是从子午谷运送粮草就折损了几千匹驮马。”

    “不愧是将门之后,单是这份见识就超出我们不知多少。”众人齐齐叹道。

    自从章武二年,朝廷重新在并州北部设置郡县,用减免田税、分发牲畜等优惠政策鼓励内地民众迁徙实边开始,无数百姓便扶老携幼地北上,短短数年,便在阴山与黄河之间的原朔方、五原、云中等地重新建立了一系列城池,使这片水草丰美之地再一次焕发出文明的勃勃生机。

    这几名士卒就都是在边塞成长起来的年轻一代,他们大多出身平平,年纪轻轻便从军戍边,说是保家卫国,但也难免存着马上取功名,光耀门楣的心思,平日里最让他们感兴趣的,就是本朝诸多名将的故事。

    刚才说吃马肉那个就是他们这一什的什长,此人名叫刘志远,祖籍幽州涿郡,据说家里长辈在军中有点关系,来到云中戍边之后就当上了什长,一开始还有人不服,但这人文武双全,很快就折服了麾下的士卒,加之他仗义疏财,俸禄赏赐都分发给部属去补贴家用,遇见谁有难处都出手相助,在所属的百人队中也是颇有人望。

    每逢例行的出城巡逻,就是其他士卒最欢乐的时候,因为刘志远口才好,见识还广,总是有说不完的新鲜事,讲起本朝名将的事迹更是如数家珍,把这些边地儿郎们听得是如痴如醉,恨不能早生几十年。

    “刘大哥能知道这么多军中内情,家中长辈一定是高官名将,却为何要来到云中这苦寒之地,跟我们这些乡野村夫一起吃沙子?”一名士卒不禁感慨起来。

    “刘大哥弓马娴熟,还经常给我们讲兵法,肯定是将门之后,家学渊博,搞不好刘伯父就是将军呢。”

    “上次刘大哥不是说了吗,他还有两位叔父参加了讨伐江东之战。”

    其余人也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最后齐齐转向刘志远,眼神中充满了羡慕和好奇。

    “我家里就是靠军功起家的啊,之前不是都说过了?”刘志远一脸无奈地说道:“瞧着点火,肉都快糊了。”

    被他这么一打岔,众人把注意力转回到散发着香味的马肉上,不多时候,便将一整块肋排分食殆尽。

    这个时候,火堆旁边两三丈远的地方,突然响起了几声呻吟,一个被捆得结结实实,活像个粽子的家伙悠悠转醒。

    “哟,终于醒了。”刘志远下巴一抬,便有人将那个家伙给拖到了火堆旁。

    这个被五花大绑的家伙看上去二十多岁,身材高大,眉眼细长,从相貌和发型上就能看出是个标准的匈奴人,此时他口中不住呼痛,微闭的双眼却在不住地打量着面前的汉军将士。

    “你这次来北舆城是做什么的?”刘志远啃完了最后一根肋骨,油腻的右手在腿上随便抹了几下,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们这些小商小贩,做的就是用羊皮换粮食的行当,堂堂大汉官军,难道连这个都不知道?”这匈奴人的话语声中满是悲愤。

    “小商小贩……”刘志远笑了笑,抬起手来指向一旁,“你们这些商贩能打得很啊,匈奴人要是连商贩都这么厉害,前几年怎么会被我们汉人赶出河套,损失了几十万部众?”

    顺着刘志远的手望去,赫然是七八个血淋淋的人头,这些人头个个面目狰狞,任谁看上两眼都要吓出一身冷汗。

    他们都是在之前的追逐搏杀中,被刘志远这些汉军将士杀死的匈奴人。

    “我们南匈奴人对大汉忠心耿耿,你们的天子却背信弃义,派来大军杀害我们的部众,如今更是连几名商贩都不放过,只因为我们看上去强壮一些,天底下哪还有这样的道理?”这名匈奴人继续悲愤地说道:“大汉天子已经接受了我们的投降,对我们开放边市,为什么大汉官军却要肆意杀害我们?”

    “我们接受一部分匈奴人的归顺,对普通牧民开放边市,这里面可不包括屡屡侵犯边境,因为一己私利而残害大汉边民的匈奴王庭。”刘志远摇了摇头,“你的身份我很清楚,老老实实说出此行的来意,还有呼厨泉单于现在何处,还能少受点皮肉之苦。”

    听得此言,那名匈奴人神色慌乱了片刻,但随即恢复了平静和茫然,“阁下在说什么,我一点都不懂。”

    “你不是寻常商贩,而是栾提于夫罗之子,呼厨泉之侄,匈奴的左部帅,还有个汉人名字叫刘豹,我没说错吧?”刘志远冷笑起来,一字一句地说道。

第九十七章 左部帅(下)

    刘豹?

    其余几名士卒瞬间来了精神。

    并州边军最大的敌人就是匈奴,无论新兵老卒,都要被灌输许多关于匈奴人部族构成、民风习俗、作战风格的知识,简单的匈奴话、匈奴贵族的名字也都是他们的必修课。

    就在数年前,使匈奴中郎将牵招牵子经和朔方都护吕布吕奉先率数万大军突袭美稷王庭,大破南匈奴联军,斩首数万、俘获右贤王在内的王族数百人、民众十几万、牛羊马匹不计胜数,将盘踞在并州百年之久、为祸数十年的南匈奴人全部逐出河套地界,立下赫赫战功。

    然而,匈奴最有权势的两个人单于呼厨泉与左贤王刘豹在混战中率领部众逃出生天,渡黄河,过阴山,从此不知所踪。

    牵招多方打探,却只听说这支匈奴残部还在漠南塞北之地,数次派出部队深入草原,也始终找不到呼厨泉等人的踪迹,只得另做打算。

    在北舆城开榷场,设边市,吸引零散的匈奴牧民前来交换物资,也只是牵招为了打探呼厨泉的下落而采取的策略,为此,他甚至明码标价,呼厨泉的人头价值千金,刘豹的人头则是五百金,以此类推,若是能够提供可靠的线索,帮助官军找到呼厨泉的下落,赏金也极为可观。

    此时此刻,看着躺卧在面前的匈奴人,几名士卒的呼吸都变得粗重了许多。

    五百金,多大的一笔巨款,即便是众人平分,也足以让他们变成富家翁,几代人吃穿不愁。

    他们居然能捞到这么一条大鱼?

    “阁下是想钱想得疯了吧,我若是左部帅,明知自己被重金悬赏,又怎会亲身犯险,来到北舆城呢?”这名疑似是左贤王刘豹的家伙继续苦笑道。

    “章武元年,当今天子登基,四方遣使来贺,扶余王尉仇台、倭国摄政王甘兴霸、乌桓难楼王、鲜卑单于骞曼都亲自带使团去了洛阳拜贺,只有匈奴单于呼厨泉称病,让前单于之子,左贤王刘豹入京。”刘志远也不着恼,只是坐在那里,像是将故事一样慢条斯理地讲述着:“……大典之后的第三天,天子在建章宫设宴款待各番邦之王,对时年未满二十岁的左贤王刘豹大加赞赏,还赏了他一块金饼,这些事情,你都没有忘记吧?”

    刘志远每说一句,那匈奴人的脸色就苍白一分,到了最后,他的身子都微微颤抖起来。

    当年在洛阳那些经历,就是他自己回想,也可能会有所疏漏,这个年轻人却说得分毫不差,就跟亲眼见证了这一切一样。

    可是,参与过当年盛典的人都是非富即贵,又怎么会在这北疆边陲当个斥候游骑?

    “说实话,谁都想不到你有这么大的胆子,纵使是在城外认出了你,我也一时不敢断定,可是虚言恫吓几句,你那些忠心耿耿的卫士们就像众星捧月一般,把你护在当中,这下我才放心了。”刘志远俯下身子,笑眯眯地说道:“就算不是刘豹,你也是个值钱的,抓了总是不亏。”

    听得此言,这名匈奴男子突地狂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甚至连眼泪都流了下来。

    “若不是为了刺探情报,不敢带弓箭、不敢骑好马,此时躺在草原上身首异处的就不是本王的卫士们,而是你们这群小卒了。”这名匈奴男子脸上不再有委屈和恐惧,取而代之的则是满满的狂傲和不甘,“没错,本王就是于夫罗单于之子,左贤王刘豹!”

    见到刘豹自承身份,其他士卒们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一个个嘴都笑得合不拢了。

    当然,也有深深的后怕。

    他们是例行出城巡逻,除了战刀之外,还带着骑弓、手弩和几十支箭,装备齐全,在之前的追逐战中占尽了上风。

    纵使如此,这些入伍最多两年的年轻人一开始也没有抓住太多机会,直到对方马力衰竭,才逐渐拉近距离,用手弩逐个击杀敌人,最终将为首的“商贩”刘豹给抓住。

    若真如刘豹所说,他们这些人带足武器跟刘志远的小队碰上,胜负或许就颠倒过来了。

    刘志远却不这么看,“你的卫士又怎么了?不还是被我们大汉骑军打得溃不成军,扔下数十万部众,自己逃到北方大漠去吃沙子?”

    “打败我们匈奴人的是飞将吕布和牵招,可不是你们这群乳臭未干、射箭都射不准的小子。”刘豹也豁出去了,毫不畏惧地反唇相讥道。

    “嘿嘿,我们这些小子终究会成长为前辈们那样一汉敌五胡的好汉,把你们匈奴人赶尽杀绝,只可惜你是看不到那一天了。”刘志远得意地笑了起来。

    正在二人斗嘴之时,远处突然有一道火光冲天而起,在空中爆开一朵美丽的火花,紧接着,南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无数火光,并且不断向两翼伸展,浩浩荡荡地向北而来。

    众人霍然起身望去,刚才冲天而起并炸开的火光正是边军各部互相联络的信号,这意味着出现在南边的正是他们的同袍。

    “至少有一千人马,这是整个北舆城的兵力都出动了?”刘志远也有些惊到了,连忙翻开自己的背囊,找出一枚带有尺许长硬尾的圆筒,用火石火镰打出火星,引燃了圆筒里伸出的一根细捻子。

    “嗖”

    “啪!”

    随着声响,一模一样的火光冲上高空,随即爆炸开来,这是向远方的同袍报告己方的位置。

    其余人还懵懵懂懂,但刘志远心中很清楚,北舆城出动这么多兵力,是冲着自己来的。

    见到信号,南边的火龙迅速向刘志远等人靠拢,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阵型前端便已经来到了小土岗附近。

    “大虎?”借着火光和月光,刘志远一眼便认出了纵马奔驰在最前的汉军骑士,连忙大声招呼着迎了上去。

    听得熟悉的呼喊,对面那名骑士迅速拉住马缰,飞身下马,几个大步便来到刘志远面前,拉着他上下打量了几个来回,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祖宗,你可把我们给吓死了!”

第九十八章 并州留不住你

    又过片刻,汉军骑兵主力蜂拥而至,甚至连北舆城主,使匈奴中郎将牵招麾下最有名气的战将徐晃都出现在阵列之中,刘志远身后那几名士卒越发地感觉不对劲了。

    刘志远当初带人追击刘豹一行之时,确实是派了一名士卒回城报信,说是发现了匈奴奸细,可是,区区几个巡逻小队,几名匈奴奸细,怎么也用不着这么大的阵仗啊。

    早先谁知道自己这些人追的是匈奴的左贤王啊?

    而且瞧那些将刘志远围在中间,不住地说着话的百人将们,哪个不是大有来头,名将之后,刘志远被他们如此重视,只怕家中长辈也是了不得的大人物,比他平时讲述的还要厉害许多。

    “诸位兄长别骂了,我好歹也是抓了个匈奴的左贤王,立了大功的,你们也不夸几句?”

    刘志远被裴虎等人喷了一脸的吐沫星子,实在是忍受不了,但他有气无力的辩解,又招来了一顿埋怨。

    “左贤王算个屁,就是匈奴单于,不,十个匈奴单于,也比不上你一根汗毛,万一你出什么事,整个并州都担待不起!”裴虎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是不知道,消息一传回城主府,徐将军差点都吓疯了,若不是城里还要留人守卫,他能把整个北舆城会骑马的都调出来。”

    “这也太夸张了。”刘志远撇了撇嘴,挤出一众好友的包围圈,快步来到徐晃马前,“启禀城主,卑职所部于城外三十里处巡视之时偶遇一群伪装成商贩的匈奴奸细,经过一番追击后将其尽数歼灭,生擒匈奴左贤王刘豹,特向城主复命。”

    “我军可有伤亡?”徐晃端坐于马背之上,淡淡地问道。

    “启禀城主,我军无一伤亡!”刘志远朗声答道。

    “甚好,传令下去,全军收兵回城。”徐晃赞许地点了点头。

    千余名铁甲骑兵踏破夜色,气势汹汹地赶赴草原,一声令下便又调转马头回城,按理来说是很让人心中不快的事情,许多士卒不明所以,都觉得徐晃有些小题大做了,但当他们听说一群入伍不足两年的新兵追杀匈奴人数十里地,并擒获了匈奴的二号人物,左贤王刘豹之后,心中那点不满瞬间便随着悠悠晚风,飘散得无影无踪了。

    大汉边军之中,最受人敬佩的就是壮士,在这里没人在乎你是谁的孙子,谁的儿子,谁的兄弟,你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一群新兵就敢追击匈奴奸细,还被他们立下了大功,单单冲着这股血勇之气,北舆城守军倾巢出动前来接应就是不亏。

    汉家壮士值得上这种待遇。

    回返途中,徐晃还是面色恬淡,话也不说,看上去沉稳如山,颇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名将之风,但旁人都不知道,这位北舆城主的前襟和后背都已是大汗淋漓。

    徐晃是河东人,早年投身于白波军杨奉麾下,后来杨奉被朝廷招抚,徐晃便也洗白了身份,然而在护送天子东归洛阳之时,杨奉等人内讧不断,最终被李郭汜大败,天子与文武百官葬身黄河,杨奉在乱军中不知所踪,徐晃担心被通缉,故而化名徐猛,北上雁门,因为武勇卓绝,在牵招手下得到了重用。

    刘备有收集名将的癖好,却偏偏是集不齐“五子良将”这个组合,甚至连徐晃的下落都搞不清楚,于是一直耿耿于怀,最后还是在跟牵招写信闲聊的时候说了这件事,结果牵招一琢磨:我这里刚好有个玩斧子的河东人,也是姓徐,会不会有点关联?

    一番盘问之下,徐晃这才得以恢复本名,然后又在对南匈奴的战争中身先士卒,功居众将之首,被委派到边疆来个城主。

    就连刘备都对徐晃颇为重视,听说他治军严明,便将许多将门之后都扔到北舆来磨练,甚至连自家儿子也不例外。

    徐晃策马徐徐而行,偶尔侧过头去看一看被特意安排在自己不远处,正带着满脸的兴奋,跟身边人有说有笑的刘志远,心中就忍不住地生出了复杂的情绪。

    这小子难道真的不知道自己有多金贵吗?居然带着一群新兵蛋子就敢跟人去拼命,而且还是认出对方身份的情况下!

    匈奴左贤王身边跟着的都是什么人?那绝对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单论骑射之术、一对一厮杀,未必就比汉军精锐差了,这群小子也就是运气好,若是换了运气差些的,自己现在就得给他们收尸了。

    可话又说回来了,身份如此尊贵还愿意来阴山下戍边,还不是做做样子,而是真的乐在其中,遇见敌人也不退缩,还真不愧是那位的儿子。

    只是不知洛阳城中那位九五至尊,在知道自家儿子亲身犯险,追杀匈奴人几十里地的消息后,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不远处的刘志远还在和几名交好的同袍说说笑笑,还有许多将士对他投去羡慕和钦佩的目光,只是这些人不知道,这位撞了大运的什长,正是当朝太子,刘永。

    一行人返回北舆城,刘豹第一时间被押入牢房开始审讯,只要撬开他的嘴,掌握匈奴主力的动向,或许在今年冬天之前,汉军就可以完成集结,展开最后一击。

    立下大功的刘永一行回到营房,在众多同袍的簇拥下,度过了一个充满欢声笑语的不眠之夜,然而第二天一早,来自城主府的手谕就让他们吃了一惊。

    “为什么要去太原?”刘永瞪着眼睛问道。

    “刘豹的脑袋值五百金,活生生的人可是值一千金,北舆城可没这么多钱,需要诸位前往太原,在那里接受赏赐。”前来宣读命令的是征东将军太史慈之子太史享,也是跟刘永义气光着屁股长大的好友,此时的太史享满脸坏笑,一看就知道没安什么好心。

    “到了太原,肯定又会有新的说辞,让我们前去洛阳受赏,没错吧?”刘永轻叹起来。

    “那是肯定的。”太史慈得意地咧着嘴,凑到近处压低声音说道:“殿下这次太莽撞了,万一出事,多少人得掉脑袋?并州这边是没人敢留你了,只能把你送回洛阳去。”

    刘永沉默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身为太子,他肩上的担子很重,远远不是擒获一个匈奴王族可以相提并论的,这一次的冒险虽然成功了,但任何人包括他自己也不会希望有下一次。

    回去就回去吧。

    听说诸葛师兄在南郡任职,做出了不少新奇玩意,若是父皇同意,去他那里耍耍倒也不错。

    想到这里,刘永的脸上又挂满了笑容。

第九十九章 镇南堡

    “启禀都督,港口有朝廷的战船来了。”

    “嗯?”

    孙策一把扯掉脸上用来遮挡阳光的宽大树叶,起身便向外走去。

    他的住处地势颇高,出门来到望台,便可将远方的海港景色一览无余,此时此刻,两艘身躯扁平,船帆异常宽大的战船已经缓缓驶入港口,再远一些,则是十几艘高大魁梧的商船。

    “来人,随本都督去港口,迎接朝廷的客人。”孙策招呼一声,不消片刻便整饬衣装,带着十几名卫士纵马绝尘而去。

    战船靠上码头,船工和士卒们忙着下帆、下锚、用粗大的绳索将船身固定在木桩上,船上的官员和将领们却乐得悠闲,欣赏起海天一色的美景。

    “北方已经是秋风萧瑟了,这夷州居然还温暖如夏,真是好地方啊。”一位初次前来的年轻官员感慨地说道。

    “夷州气候温暖,雨水充沛,稻谷一年两熟,还能有很高的亩产,只要朝廷多支持,鼓励民众移居于此,不出百年,这里必定会成为鱼米之乡。”接过话头向众人介绍的将领身材高大,相貌英俊,谈吐之间更是豪气干云,此人正是庐江周氏的杰出子弟,故洛阳令周异之子,大汉楼船将军周瑜周公瑾。

    众人放眼望去,只见这镇南港周边地势广阔平坦,阡陌相通,各种房屋鳞次栉比,片片农田之中尽是正在辛勤劳作的农夫,心中本就喜不自胜,听到周瑜的豪言壮语,便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之前的奏报上说,夷州大部是崇山峻岭,宜居之地只有西侧沿海地区,却不曾想,竟是一望无际的上好良田。”又有一名中年官员说道,此人不住地打量着远近的地势,脸上尽是兴奋和跃跃欲试,仿佛心中在盘算着什么。

    “枣公,这夷州南北近千里,东西数百里,应该是够让阁下施展本事的吧?”见到他这幅模样,有人便出言调笑起来。

    “够了,够了。”这名中年官员开怀大笑道。

    见到他这副模样,其余众人也纷纷笑了起来。

    这名被众人调笑的官员名叫枣祗,颍川人士,早年追随曹操起兵反董,后来被任命为东阿令,正是在他的主持下,曹操势力在兖州开展屯田,从此建立起后勤优势,节节胜利,将吕布逐出兖州。

    曹操死后,其余部大都归顺了朝廷,但枣祗心灰意懒,辞官而去,此后周游河北各地,意欲探究刘备在短短数年间横扫天下的奥秘所在,几年时间下来,枣祗对农业生产的统筹分工方面又有了极深刻的见解,还出了几本书,在行业内部激起了不小反响。

    消息传到刘备耳中,刘备就决定让这位能人继续发挥光热,便将枣祗召入洛阳,任命为屯田都尉,希望他前往夷州或是交州,摸索出一套适合当地实际情况的屯田计划来。

    枣祗一听就急了,当即表示臣是千里之才,陛下要么就别任命,继续让我周游各地,要是任命,就给个大点的地方,比如荆州,扬州这些,让我施展本领。

    什么夷州,听都没听说过,估计也就是巴掌大,这种地方随便去个人就行了,哪用得着我这种大才?

    刘备原本觉得枣祗有本事又有名望,想给他提供点青史留名的机会,结果一看这家伙不识抬举,那不去就不去了呗,屯田都尉你也别当了,继续周游各地去吧。

    双方话不投机半句话,险些就要双双拂袖而去,还是荀出言相劝,总算是说动了枣祗,让他去夷州看看,要是不中意,再去交州也行,就这样,枣祗才不情不愿地来到了海外。

    “公瑾”

    正在众人说笑之时,一行骑士风驰电掣地赶到码头,为首之人隔着老远便大声呼唤起挚友的名字。

    “是孙伯符来了。”周瑜开心地笑了。

    正好船工们已经搭好了登岸的长板,众人相让片刻,最终还是周瑜居首,第一个走下了甲板。

    “远远看见旗号,就知道是贤弟来了。”孙策大笑着迎了过来,拉着周瑜好一阵嘘寒问暖,若非两人都有家室,旁人简直要以为他们有断袖之癖。

    周瑜同样满脸笑容,但相比孙策就含蓄了许多,寒暄几句,便开始介绍随行而来的官员。

    之前孙策上书称夷州蛮荒之地,缺乏足够的人口物资,也缺乏有经验的官员,急需朝廷支援,但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这才短短半年时间,朝廷就把人才给送来了。

    此次前来的枣祗、杜袭、黄权等人都是闻名一时、德才兼备、有丰富从政经验的俊才,再加上十几名幽州书院出来的年轻士子,周瑜每介绍一人,孙策脸上的笑意就浓一分。

    这一年多来,他身兼军政重任,忙得不可开交,如今有能人相助,他终于可以专心于军务,放手清剿频频来犯的土人了。

    除了高端人才,朝廷还送来了数百名工匠和海量的工具、农具,这些都是无偿支援夷州的,一切支出都是朝廷掏腰包。

    得到优待的不仅是孤悬海外的夷州,在塞北、凉州、荆南、江东,每一个新开发地区,朝廷都实行类似的优惠政策,如此豪爽的大手笔让人看得心都颤,但奇怪的是,朝廷仿佛就是有着用之不竭的财源,民间甚至有传言,说是当今天子有仙人垂青,赐下了聚宝盆,放在那里都往外蹦金子。

    佳客自远方而来,自然要隆重地款待,当夜便是一番畅饮,就连主持宴席的孙策之弟孙权都喝得酩酊大醉。

    不远处的会厅中仍然欢声笑语不断,宴席的正主孙策、周瑜却并肩坐在月光下,眺望着远处星星点点的亮光。

    “半年时间不见,这座镇南堡的围墙竟然都变成石砌的了,真是不错。”周瑜拍了拍身下的石墙,石墙是上等青石修筑,虽然形状不一却格外坚固,颇为实用。

    “没办法,土人神出鬼没,只能不住地扩建,将围墙加高加固,最初的镇南寨,现在都成镇南堡了。”孙策苦笑着指了指远处亮有灯光的建筑群,“除了住在堡中的,其余民众都住在那里,同样有高大的围墙,还有八个岗亭,十二队巡哨。”

    “土人之前可没这么厉害。”周瑜微微皱眉。

    “谁知道呢,等把这些人才安顿下来,我就带人进山清剿,不能让土人成了气候。”孙策说道。

第一百章 夷州都护的由来

    “真是想不到,我孙伯符当初能率领一千五百壮士横扫江东,如今却在这小小夷州束手束脚,被土人弄得焦头烂额。”孙策自嘲地笑道。

    “怎么,后悔了?”周瑜轻笑道。

    “没有。”孙策摇了摇头,“这里虽然是孤悬海外的蛮荒之地,但愿意过来的,要么是想要成就一番事业,青史留名,要么是冲着朝廷减免二十年田租的承诺,都是想做事的,没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苦了点,但心里安生。”

    周瑜这才放下心来,长叹一声说道:“我也有这种感觉。”

    “瞧瞧我们脚下的镇南堡,以前不过是个小山包,现在已经成了足以容纳数千人的堡垒,以后还会变成拥有数十万人的大城,一砖一石,都是我孙策砥砺而为,再也没有人能指手画脚,也没有人能说我是仗着祖辈余荫才有成就。”孙策借着酒意,越说越是激动,“这座镇南堡虽然简陋,但在我心里,它比整个江东都重。”

    周瑜沉默不语,心中却是嗟叹不已,他与孙策并肩平定江东,又以江东为基业,欲与天下英豪争雄,但到头来,江东却成了让他们耿耿于怀,不愿回首的伤心地。

    何等讽刺。

    就在两年前,孙策还是威风凛凛的江东之主,但当朝廷大军以泰山压顶之势而来,在西起豫章,东至吴郡,几近千里之遥的漫长战线上展开全面进攻之时,往日里服服帖帖的家伙们就开始了动作。

    周瑜在彭蠡泽击溃了黄祖麾下的江夏水师,随即率部东进驰援丹阳,但他一走,豫章郡就不战而降,被卷土重来的北方大军轻松拿下;

    孙策亲自前往吴郡整编部队,却被故吴郡太守许贡的门客刺杀,险些没了性命;

    高层中,张昭、虞翻、陆绩等文臣四处串联,散布必败之论,劝说孙策拱手而降;

    地方上,官员与豪强沆瀣一气,阳奉阴违,拖延供应粮草物资,同时煽动民众,阻碍征募士卒民夫;

    更有甚者,朱治、程普等大将还在前线统兵,居住在后方的族人们便被人蛊惑,写下书信劝其“弃暗投明”。

    周瑜本欲通过一场江上决战摧毁北军水上力量,再腾出手来对付那群背后捣鬼的家伙,却不曾想,甘宁早已结合自身作战经验,与众多造船大匠群策群力,发明出一种新船型,并且大量建造,甫一出场,就惊掉了无数人的下巴。

    这种战船长达二十丈,宽度超过五丈,船身高达三丈,体型丝毫不亚于楼船,但奇怪的是,它们没有巍峨如城楼的上层建筑,整个顶部被层层厚甲覆盖,中央微微隆起,远远望去,活像一只只老鳖游在水中,看上去滑稽至极。

    可是一打起来,江东水师就抓瞎了,对面的战船看上去蠢笨,在水中却是惊人的灵动迅捷,并且四周和顶部都有足以抵御床弩的厚甲,凭借着超强的防御力,在江面上往来纵横,把江东水师的阵势切割得七零八落。

    更令人恐惧的是,这些老鳖船侧面的装甲还可以开合,每当游弋到合适的位置,那些装甲便齐齐张开,露出一个个黑洞洞的圆筒,随着一声声巨响和升腾而起的黑烟,江东水师那些看上去无坚不摧的斗舰楼船便被打得四分五裂,溃不成军。

    在这场一边倒的水战过后,江东水师伤亡惨重,侥幸逃回的将士们也斗志全无,说什么都不愿意再出战了,周瑜无计可施,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朝廷军在老鳖船的掩护下突破长江天险。

    前有大军压境,后有投降派掣肘,孙策纵使再不甘心也是无计可施,在母亲吴夫人的苦劝之下,最终选择了投降。

    “话说回来,我们都要感谢当今天子,若不是遇见拥有如此胸怀的雄主,只怕你我就都要被安个闲职,在他目所能及之处摇尾乞怜,苟且偷生了。”孙策长身而立,借着皎洁的月光俯瞰起周边的景色,虽然已经看了无数次,但他就是瞧不够这秀丽的江山美景。

    “可不能这么说,若不是遇见陛下,你我兄弟也未尝不能称霸一方,与天下群雄逐鹿”周瑜笑道。

    “言之有理,逢英主则北面而事之,余者碌碌,我自当竞鞭而争先,岂能甘居其后?”孙策大笑起来。

    对于刘备,孙策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当初投降之后,孙策与吴夫人、舅父吴景、几名弟弟妹妹入京听候发落,周瑜、程普、韩当等主要将领,张昭、张、鲁肃等文臣也一道前往,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刘备对那些一力主降的家伙们丝毫不感兴趣,反倒是对主战派大加赞赏。

    不仅如此,刘备还主动提出,孙策等人年轻有为,不应该在洛阳蹉跎年华,还是应该出去闯荡,成就一番事业。

    而他给孙策指明的去处,就是在扬州东南海外二百里的夷州,也就是后世的台湾岛。

    在此之前,汉人从未有大规模前往夷州的记录,甚至连这个岛的存在和名字,都是徐州商会的船队近年往来于交州的途中,根据刘备的讲述而有心探访,才被世人知晓的。

    建立夷州都护府,孙策出任夷州都督,朝廷在人力物力和政策方面鼎力支持,通过数代人的努力,将那里变成汉人的土地,这就是刘备的计划。

    每一个年轻人心中都有开疆拓土、扬威域外、留名青史的梦想,孙策也不例外,虽然刘备说得很明白,开拓夷州绝不是几代人就能完成的事业,要付出许多汗水甚至鲜血,甚至付出了这些都未必能成功,但他还是欣然接受了这个重托。

    “若是臣去而复叛,陛下又当如何?”

    “你的家人都在洛阳,难道就不为他们想想?”

    “臣听说以孝治天下者不会害人之亲,以仁治天下者不会绝人之祀,想来陛下也不会那样做。”

    “哈哈哈,好一个口齿伶俐的小子,只不过你无须试探,朕可不是有眼无珠的蠢材,能看得出你绝不是反复无常的小人,放心去夷州,放手做事,你的族人朕自会妥善安置。”

    回想起当初的对话,孙策又忍不住笑了,这位天子,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扔到夷州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了,可是那些话怎么听怎么舒服,感觉就是把人卖了,还要人心甘情愿地帮他数钱。

    或许这就是成大事之人必须具备的本领吧。

第一百零一章 交州刺史

    最终,孙策接受了夷州都督的委任,率领部众登上海船,向茫茫不可知的未来驶去。

    由于孙策生得英武俊朗,性情豁达,能说爱笑,善于用人,在军中和地方上都有一群愿意为他尽心乃至效死的支持者,即使他明说了道阻且长,或许去了就回不了故乡,但还是有数千部众及其家眷、亲属,共计两万余人一道前往夷州。

    这群开拓者乘坐能够通行于南海与北海之间的巨大商船,从吴郡出发,沿着漫长曲折的海岸线一路南下,一直到扬州最南端才略作休整,随后便开始东渡大海,在夷州中南部(也就是后世的台南地区)登陆,期间还差点把澎湖列岛认成是目的地,闹出过不小的笑话。

    抵达夷州之后,孙策这些人发现了不少生活在海边的当地土人,这些人与外界隔绝太久,仍然处于石器时代,以石为斧锛、以鹿角为,以采集狩猎为生,见到巨大的海船和浩浩荡荡的人群,吓得纷纷逃窜不见。然而,当外来者在广袤的平原上建立起家园,并向更深处的山区探索之时,这些土人的攻击便开始了。

    论起正面作战,经历了千年战争史熏陶和几十年战争锤炼的江东将士们自然是碾压土人的,但土人们数千年来的渔猎生活,使得他们拥有大批精通隐匿、伏击的猎手,而且这些土人也不傻,根本不去招惹孙策的军队,而是三五成群,不分昼夜地袭击骚扰外出耕种、采集的民众、甚至还组织了几次大规模夜袭,给外来者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到了最后,不堪其扰的孙策终于痛下决心,将原本用来抵御野兽的两座营寨扩建加固,修筑起了两座巨大的、拥有石制外墙的城寨,这才确保了一定程度的安宁。

    其间种种艰辛,真正称得上是暴霜露,斩荆棘,乃有尺寸之地。

    朝廷(或者说刘备)早已预料到了开疆拓土的艰辛,对夷州的支援从未断绝,但由于每年夏秋之际,夷州与会稽沿海等地都会受到多场暴风雨袭击,海路十分危险,所以能够正常通航的时间都集中在秋后和冬春两季,也就是说每年都有接近一半的时间,夷州与中原之间是断绝联系的,此次的官员、工匠和物资能够安全抵达,据说下一批移民也在招募之中,不日便可出发来夷州,孙策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公瑾,你上次过来的时候说过,朝廷要对交州用兵了?”孙策转移话题,询问起好友的近况。

    当初孙策率众投降,以他为核心的江东格局集团也不复存在,作为土地和人口的交换,原本的江东大族们大多有头面人物进京为官,外来的兵将则是经过筛选裁撤,包括程普、韩当在内的一部分老将老卒便解甲归田,返回魂牵梦萦的幽州故乡安享晚年,年轻将领们则是被打散,再也成不了气候。

    周瑜原本以为自己会被留在洛阳,庸庸碌碌地度过余生,但刘备对孙策委以重任,也同样没有忘记他这个优秀的水军统帅。

    刘备为周瑜选定的舞台则是交州。

    交州地处南疆,与荆州、扬州南部之间有群山阻隔,自从天下大乱,四方扰攘,群雄逐鹿,竞争至高无上的王座,这个对天下大势没有丝毫影响的偏远地区就几乎被人遗忘了,除了徐州、扬州这两个有海上贸易传统的大州之外,就只有刘表在刚刚接手荆州之后,对这里产生了一些兴趣,然而在遭遇抵抗之后,便也断了念想。

    然而,在汉王朝与南亚、西亚之间的海上丝绸之路中,交州又是最重要的中转站和起始地,出产于大陆最东端的丝绸、瓷器等货物汇聚于南海、合浦等地,这些货物途径马六甲海峡、苏门答腊等地抵达印度,换取大量香料、染料等货物返回华夏,从中获取大量利润。

    在长期的通商中,交趾本地诞生了不少豪门富户,其中最强大的当属苍梧士氏家族,在桓帝年间,士氏家族的杰出人物士赐被任命为日南郡太守,其子士燮更是得以前往中原,随御史刘陶学习左氏春秋,后被举孝廉、茂才,于中平年间被任命为交趾太守。

    此时交州还不是正式的州级行政区,只是一个半羁縻的刺史部,眼见天下大乱,士燮便起了独霸之心,他鼓动民众杀害刺史朱符,又通过手段,使其弟士壹、士、士武出任合浦、九真、南海三郡太守,其余士氏族人也在各郡县担任要职,交州名义上还是汉朝疆土,实际已经成为士氏家族的私产。

    士燮及其族人在交州一手遮天,几乎垄断了与海外诸国的贸易往来,即使是当初的徐州商会,在刘备的支持和水师的护航下,也只能保证自己的收益,根本无法动摇士氏家族的垄断地位,如今天下既定,刘备终于能够腾出手来,把这块宝地收回来了。

    然而海船可以造,水手可以训练,想要找到合适的统帅,却是更为困难,刘备手下最擅长水战,对远海航行也有经验的就是甘宁了,但甘宁肩负着倭国这个最重要的贵金属产地,根本不可能派去南疆,于是,刘备就想到了周瑜。

    面对楼船将军这个官职和交州刺史的任命,年方而立的周瑜自然不会拒绝,但他做事谨慎,并没有兴冲冲地带着船队跑去交州上任,而是向刘备请命,在扬州南部沿海地区兴建了一串港口,为往来商船提供便利的同时,也一步步地靠近了交州。

    此时听见孙策询问,周瑜便点了点头,“我们之前在扬州最南端的鹭岛兴建了港口,以此为货物中转之地,将运往交州的货物数量提高了八成,赚得钱太多了,引起了士燮的不满,于是合浦周边的海贼就多了起来。”

    “肯定是士家的人,他们不是以前就经常做这种事吗。”孙策冷笑起来。

    “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以前力有不逮,能忍便忍了,现在可不一样。”周瑜笑道:“我这次来夷州是顺路送人,水师的主力船队已经全部南下,正在鹭岛休整呢,接下来半年时间,我们就要把交州的‘海贼’都清一遍。”

    “想来士燮也没什么话说。”孙策说道。

    “听说南海太守士武深通韬略,又是个喜动不喜静的,经常率领治下水师出巡清剿海贼,若是他出了什么意外,那就有意思了。”周瑜脸上笑意更浓,“不知到那时候,士燮要不要向朝廷请求援军呢?”

第一百零二章 安蜀之策

    章武七年,是大汉王朝重新建立正朔以来,最具象征性的一年。

    在这一年,益州刘璋遣别驾张松入京上表,声称自己体弱多病,难以继续担任州牧,希望辞去职务,前往洛阳养老治病,安稳度日。

    至于益州牧一职,刘璋认为,还是请朝廷另请高明前来担任的好。

    不得不说,即使大家都知道刘璋是形势所迫不得不降,但他以大汉益州牧的身份玩出一手称病请辞,还是做的十分漂亮,任谁也挑不出毛病,就算到了洛阳,刘备还得结合他宗亲、原州牧的身份,给予等级不低的待遇。

    但刘备一点都不在乎。

    付出区区虚名、钱财,就能换到一个完整、政局平稳、不用遭受战火侵袭的天府之国,这买卖实在是大赚。

    最重要的是,自黄巾之乱爆发,董卓乱政,各地自行其是以来,变得四分五裂的大汉王朝,终于又重新归为一统。

    长达二十年的割据时代,结束了。

    能够达成天下一统的成就,刘备欢喜异常,对千里迢迢来到洛阳的益州使团大加赏赐,尤其是为首的张松、秦宓等人,更是受到了预料之外的礼遇。

    张松是蜀郡成都人,生来身材矮小、貌不惊人,并且举止放荡不羁,说话尖酸刻薄,虽然才学过人,挂着别驾的名头,但刘璋瞧不上他,其余同僚也排挤,这次能够前来洛阳,也是靠着自己极力争取才得来的机会。

    结果来到洛阳,短短几天时间,张松就觉得自己的人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他根本没有想到,相比起益州的上司、同僚们,洛阳城内这位九五之尊竟然如此和蔼、如此平易近人,更加令人折服的是,这位天子还具有渊博的学识、风趣诙谐的谈吐,一言一行都散发出令人折服的豪爽气息。

    跟刘备接触得越久,张松就越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值得托付才华和忠诚的明主。

    “安蜀十二策……”看着手中的薄薄一叠墨迹还很新的纸张,再看看对面张松那张尖嘴猴腮塌鼻梁、丑陋却满是严肃神情的脸庞,刘备也收起笑容,正色问道:“子乔,这是你最近写的?”

    “不瞒陛下说,近些年来,臣每每念及天下之颓危、益州之暗弱,心中便犹如刀绞,故而时常思索富国强民之法,这十二条计策,绝大多数都是臣在蜀中之时便有谋划,最后两策,则是途径汉中期间思索得来。”张松拱手答道。

    “爱卿有心了。”刘备点点头,认真阅读起来。

    不得不说,张松是个有才且见识通达之人,他见刘焉父子在益州滥施恩惠,以至于官员豪强相互勾结,横行恣纵,德政不举,威行不素,许多官员骄纵妄为,不遵法令,叛乱时有发生,心中早有不满,这十二策之中,竟有七八条都是劝说刘备抑制豪强的。

    至于最后两条,更让刘备觉得,这个张松绝不是指望着用夸夸其谈引起自己重视,而是真心实意,希望为自己做一些事情的。

    比如说第十一策:嘉陵还汉,若不是真正有心的人,绝对提不出这样的计划。

    根据张松所说,贯穿汉中盆地,途径荆襄,一直奔流入长江的汉水,其源头并不是汉中西部,而是在西北方向的武都一带的西汉水,由于四百年前的一场大地震,西汉水被切断流向,转而南下汇入嘉陵水,这也就是史称的嘉陵夺汉。

    这一次河流改道也改变了两个地区的环境,汉水失去了主要源头,水量极具减少,以至于汉水的航运能力大不如前,而嘉陵江也没有得到好处,反倒由于水量急剧增加,变得更加暴虐,洪水灾害时有发生,民众苦不堪言。

    根据张松的实地考证,古汉水被截断的地区仍有旧河道存在,与现在的汉水河道最近处只有四十多里,如果能开凿旧河道,使汉水恢复原貌,则汉中得到了更多水源,嘉陵水的水患也可以大幅减少,可谓一举两得。

    第十二策更是一个大工程张松竟然动起了子午道的主意,想要将这条六百多里的谷道变为坦途。

    关中与汉中之间被秦岭隔绝,就像并州与冀州之间有太行山阻隔一样,漫长的交界线上,只有六条主要道路,依次为陈仓道、斜道、倘骆道、子午道、库谷道和武关道,其中,子午道的地势最险。

    在张松看来,益州自古以来便隔绝于中原,每逢乱世都会被有心人割据,其最大的依仗就是隔绝汉中与关中、成都平原与汉中之间的群山。

    汉中是益州的门户,当年光武皇帝就有一句名言“既得陇,复望蜀”,如今张松计划打通关中到汉中之间的道路,就是为了消除阻隔,让朝廷增强对汉中的控制,进一步降低益州的割据倾向。

    “这两条计策,若是没有能臣坐镇,二三十年时间,绝对做不下来。”刘备轻叹一声,抬起头来望向张松,“可一旦做成了,那就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伟业。”

    “陛下不觉得荒谬?”张松反倒有些诧异。

    “当年秦始皇征发民夫数十万,耗时多年,修造了一条贯穿云阳到九原的直道,期间被天下人称之为滥用民力,荒谬不堪,然而四百年之后,当初修筑直道之人和反对之人都已经化为灰泥,这条大道仍然在造福天下。”刘备长身而立,手臂虚虚指向北方,“北方若有战事,只需七天,我大汉关中骑军便可跨越一千五百里,直达阴山脚下,如此伟业,谁又敢妄称为谬?”

    “呃……”张松有些不敢接话了。

    秦始皇那是什么人物,虽然大家都承认他横扫六合的伟业,但之后的一系列浩大工程导致民不聊生,叛乱四起,也是人们公认的,刘备可以拿秦朝的大工程举例子,因为他是天子,身为臣下,却是不能轻言。

    “始皇帝这人站得高、看得远、手笔也大,只是高估了国力,以致于好事变成祸事,本朝立足于民,自然要爱惜民力,脚踏实地,但也要学习他敢为人之不为,造福后世的勇气。”刘备转过身来问道:“子乔,这两策是你提出的,那你愿不愿意付出后半生的光阴,将其付诸实施?”

    “我?”张松愣了,自己来到洛阳还不满一个月,就被安排了这么重的担子,陛下的心是有多大,他就不怕自己是个夸夸其谈的废物?

    “朕身边有很多人,能出主意的、会做事的都不缺,但能够脱颖而出的,都是那些能出主意也会做事的人,朕觉得你也是这种人才。”刘备说道:“张子乔,朕愿意出钱出粮出人,给你一个成就事业的机会,能不能抓住机会造福当世,留名青史,就看你自己的了。”

    “臣……”张松听得此言,眼圈瞬间就红了,当即退后两步,整理衣冠,对刘备施了一个端端正正的大礼,“君既信臣,臣必粉身碎骨以报!”

第一百零三章 等几年吧

    不得不说,张松提出的计划极为宏大,以至于刘备这样见惯了大手笔的人也有些心潮澎湃,甚至在第二天的家宴之上,他还兴致勃勃地对次子刘理讲述起这两个计划。

    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满心欢喜,换来的却是儿子的当头一盆冷水。

    “关中这几年正在大力恢复生产,又支撑了平定汉中之战,汉中就更不用说了,乃是新附之地,贸然进行如此规模的工程,需要征调的民夫、花费的钱财粮草,只怕会令当地难以支撑。”刘理直截了当地说道。

    “朝廷会给予大力援助。”刘备辩解道。

    “最近两三年时间,朝廷在江汉、江淮、江东三地大量投入人力物力,每年耗资数十亿钱,与此同时,北疆、凉州战事不断,军费开支同样巨大,纵然之前积蓄有大量粮食钱财作为支撑,但各项开支越大,朝廷能够用来抵御风险的能力就越小,还望父皇三思。”刘理仍然是寸步不让。

    刘备无奈地叹了口气。

    对这一对父子之间的辩论争执,张宁早已是见怪不怪,她环视一圈,见刘华等人也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便一声令下,带着其余人等离开了巨大的饭桌,将这里留给刘备和刘理。

    “真的不合适?”刘备仍然不甘心。

    “真的不合适。”刘理正色答道。

    刘理是刘备的第二个儿子,也是张宁所生,身为嫡子,他的身份虽然不及刘永,但同样十分尊崇,自幼便被刘备悉心栽培。

    与行事作风大胆豪爽,酷肖父亲刘备的兄长不同,刘理的相貌和性情都更像母亲,年龄越大,性情就越沉稳低调,整日沉迷于各种学问,对行伍之事和治国理政不感兴趣,活脱脱一个学者。

    儿子对名利权势不感兴趣,一门心思搞学问,刘备心中既有淡淡的失落,又觉得浑身轻松,索性便由了他去,正因如此,在刘理加冠之后,他也没有按照汉朝惯例封王立国,把儿子扔到地方上去,反倒是给了个没有具体辖地的安平王,并且将刘理留在洛阳,让他去掌管朝廷财政收支的大司农府任职。

    按理来说,一个王侯在九卿下属部门做事,实在是有些不合适,大司农府内部也颇为不安,可刘备的态度很坚决,刘理也展现出了卓越的才能,时间一久,当初的反对声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可正是因为刘理从事了这么个工作,接触到了这么些数据,再加上一丝不苟的性格,让他经常跟刘备产生分歧。

    “唉”见刘理态度坚决,刘备最终还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儿子了,只要是刘理说做不到的,基本就是做不到,没什么水分的。

    “改源归流,绝不是一件小事。”刘理改换了比较缓和的语气劝说起来,“按照那张子乔所言,汉水失去了重要的源头,四百年来,河道必然会收窄便浅,是这个道理吧?”

    “那是必然的。”刘备点点头。

    “西汉水水量充沛,也是张子乔亲口所说?”刘理继续问道。

    刘备好像想起了什么,眉头皱了起来。

    “在有旧河道的情况下,连接起相隔二十里的河流,对我们来说不是什么难事,真正困难的,是如何确保下游两千多里的河道,能够承受重新增加的水量。”刘理抛出了自己真正的疑虑。

    “有道理。”刘备听得连连点头,同时也心中懊恼,自己真是糊涂了,居然忘了考虑这一点。

    对于一条河流来说,水量减少乃至于断流,对周边地区带来的影响很大,但并不会有很直接的危害;可要是水量急剧增多,那就很容易引发洪水泛滥,造成巨大的损失。

    古汉水改流四百年,当初的河道必然会变窄,两岸的泥沙淤积起来,形成新的河岸、以及河岸两侧的农田,如果没有预防措施,把西汉水重新引回故道,可想而知,会有什么结果。

    “不过这确实是个好主意,汉中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如果能进一步增加水源,当地的粮食产量必然会大幅增加,再按照张子乔的想法,打通子午道,长安周边的粮食供应难题便可迎刃而解,可以容纳更多人口。”刘理斟酌片刻之后说道:“虽然当前力有不逮,但父皇可以委派人手前去汉中各地考察,制订出一套可行的计划,等到当前几个重点建设地区上了正轨,再将力量投入汉中。”

    “我的儿,你又长本事了。”刘备欣慰地看着刘理,心中满是自豪和骄傲。

    ******

    张松原本还在满心欢喜地等待正式任命,但在刘备的安排下,他与刘理等人进行了一场研讨会,经过几个时辰的争辩和讨论,张松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当初还是把问题想得过于简单了。

    “子乔兄,这洛阳真是卧虎藏龙,你我在蜀中多年,自以为才学盖世,现在想想,真是可笑啊。”回到驿舍,秦宓仍是心绪难平,这位年轻人是刘璋麾下为数不多的欣赏张松的官员,此次跟随张松前来洛阳,一道在汉中考察,包括安蜀十二策,也有他的一份心血,如今被否决,他心中的失落可想而知。

    但秦宓感慨的还不是这个,他真正为止震撼的,是刘理等年轻官员的作风。

    不长篇大论,不慷慨激昂,不做口舌之争,什么规模的工程需要多少人力物力财力,需要多长时间,这些洛阳官员们心中都有一本账,各种数据仿佛就印在他们脑海里,想用的时候信手拈来,而张松和秦宓的想法和说辞往往因为没有数据支撑,显得十分苍白无力。

    到了最后,他们说出的话,就连自己都不愿意相信了。

    “是啊。”张松苦笑起来,他之前哪见过这种阵仗,这种做事风格?

    “没意思,真是没意思。”秦宓忽然摇着头说道。

    “嗯?”张松满脑子都是之前的辩论,有些跟不上秦宓的思维。

    “我这些年来沉迷于辞藻文采,舌辩之术,以此为能,现在想想,真是太没意思了。”秦宓望向张松,“子乔兄,我要留在洛阳求学。”

第一百零四章 必先予之

    确定了大工程暂时不能上马,张松便将精力都放在了益州受降的事宜,为此,刘备再次召集了一些高级官员,商讨起如何在益州施政的话题。

    “蜀地历来与中原阻隔,政令不通已是常态,治理该处,不能以之前的思路。”

    “的确如此,朝廷此前在天下各处推行田产归官,断绝地方豪强根基,若不是依仗强大的武力作为后盾,是根本做不成的,然而蜀道艰难险阻,一旦发生叛乱,很难迅速前往扑灭。”

    “征西将军赵云就在汉中,可以让他的部队常驻成都,震慑别有用心的宵小之辈。”

    “让天下最精锐的骑兵部队翻山越岭,跑到蜀地去震慑宵小,老兄你怕不是公务忙昏了头,怎么开始胡言乱语了?”

    “其实张子乔所说,开凿山路,修通子午道,是个很好的主意,我们可以更改区治,再把汉中划归关中,如此一来,蜀中没了一道门户,有些人想要图谋不轨,就得先掂量掂量了。”

    “那样司隶校尉部就太大了,不便管理。”

    “将司隶校尉部拆分为两部,重设雍州,疆界包括京兆尹、右扶风、左冯翊、汉中,这样如何?”

    “诸位,还是回到益州这边来,以我之见,益州新附,应当派遣老成持重之人前去,花费些时间了解当地实情,再思索如何扫除沉疴,推行政令。”

    “自当如此,只是当地官员应该如何安置,这是个问题。”

    偌大的议事堂中,诸位文臣你一言我一语地各抒己见,讨论到激烈之处,甚至还有吹胡子瞪眼的,在长案末尾,几名年轻官员在那里奋笔疾书,将每个人的言论都记录在纸上。

    刘备坐在上首,始终一语不发,陪坐在他不远处的张松都看得目瞪口呆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吵,朝堂之上也不例外,但是,在此前的漫长岁月中,大臣们无论为了什么事情争吵,最终目的都是为了说服天子,所以朝争的中心永远都在天子身上。

    这边可好,一群人七嘴八舌,争得脸红脖子粗,却没有人试图把坐在一旁的刘备拉下水,而刘备也乐得在一旁看戏,顺便在自己面前的白纸上记录几条重要信息。

    直到话题被扯到益州本地官员的处置问题,刘备才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

    众人齐齐收声,转过头来望向刘备。

    “既然说到这里了,何不让远道而来的张子乔讲几句?”刘备微笑着说道:“他可是土生土长的蜀郡人,又在刘季玉麾下任职,对当地情况肯定比我们了解得多。”

    “有理。”从进入议事堂开始便坐在刘备身边不发一语,有如老僧入定般的太师卢植也点头赞成。

    被天子点名,张松也不怯场,当即起身,朗声介绍起益州官场来。

    当年刘焉听说益州有天子之气,于是自请前往,在从事贾龙等人的支持下登上州牧宝座,又因为与五斗米道首领张衡之妻有染,故任用其子张鲁为督义司马,杀死汉中太守苏固,截断交通,斩杀朝廷使者,自此中断与朝廷的联络,成为割据势力。

    刘焉趁中原大乱之机,将南阳、三辅等地逃避战乱而来的数万户流民悉数收编,组建起忠于他自己的东州兵,并大力扶持外来士人,本地豪强不甘心权势旁落,数次发动叛乱,包括键为郡太守任岐、将刘焉扶持上州牧的贾龙等人都先后起兵,结果均被刘焉平定,甚至在刘焉死后,中郎将赵韪、沈弥、娄发等人还联合本土大族聚众起兵,然而还是败在了东州兵手下。

    “数次叛乱之后,外来士人与本地大族之间的矛盾也已经无法掩饰,两派人明争暗斗,内耗不断,刘季玉性情懦弱,既无力整合两派又不堪其扰,这才在我等的劝说之下,遣使上表,决意归降朝廷。”张松最后说道。

    “原来如此。”大司农沮授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那我们正可以利用两派的矛盾。”

    “咱们最擅长的不就是这个吗?”郭嘉笑嘻嘻地接过话头,然后又转向张松问道:“子乔,你是哪一派的?”

    张松愣了愣,“在下是土生土长的蜀郡人,家兄也在刘季玉帐下效力,按理来说应该是西川派,然而由于看不惯当地豪强大族肆意妄为,又与他们又许多隔阂。”

    “懂了,西川派和东州派都不待见。”沮授快人快语,当即道出了张松的尴尬处境。

    张松满脸无奈。

    其实张松被西川派排斥,并不是因为政见,而是长久以来形成的,张松自幼相貌丑陋,在家族内部都颇受欺侮,于是发奋苦读,希望改变别人的看法,谁知道他越是努力,越是优秀就,反而越遭同辈的嫉恨和疏远。

    久而久之,张松变得性情偏激,言辞犀利,举止放荡,就是要跟人不一样,这种刺头性格,也只有同病相怜的秦宓等人才肯接纳,其余官员和士人团体都是排斥他的。

    “以子乔之见,朝廷委任官员去了益州之后,应该如何施政?”卢植问道。

    “在下认为,应该依照朝廷在其他地区的举措,严明法纪,打击豪强,收缴田地,聚拢人心,还巴蜀一个朗朗晴空。”张松正色答道:“东州派与西川派势同水火,官府打击本地豪强,肯定会得到他们的支持,纵使有人心存不满,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出乎张松意料的是,他这拉一派打一派的计谋没有得到什么认同,在座诸人反倒纷纷摇起了头。

    “不管什么派,外来的还是本地的,归根结底,都是为了让自己占有更多的土地,更多的人口,在其他产业不能取代田地产出的时候,这是铁律。”刘备缓缓说道:“西川派和东州派现在斗得你死我活,可要是朝廷收缴田地,他们马上就会站到同一条线上,齐心协力对抗朝廷。”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想要让人站在自己这边,首先要拿出些东西。”郭嘉说道。

第一百零五章 蜀锦战略

    刘璋归降得干净利落,朝廷的封赏也来得慷慨大方,数月后,一支规模浩大的队伍跋山涉水,过剑阁,入蜀中,来到了成都。

    在刘焉父子近二十年的统治时期,益州北面有张鲁阻隔交通,与东面的邻居刘表又是仇敌,基本断绝了对外联系,如今见到久违的朝廷中人,益州本地的头面人物都颇觉新鲜。

    朝廷给益州的赏赐十分丰厚,除了刘璋可以携带家小入京,担任九卿中的宗正一职外,其余力主归降的群臣都得到了数额不等的金钱和宝物赏赐,为了体现当今天子的宽宏与仁厚,朝廷还特意下诏,免去益州全境一年税赋。

    更加令人欣喜的是,伴随朝廷使团而来的,还有人数众多的商队,除去赏赐给群臣的财物,这些远道而来的商人还在成都、绵竹各地开展了声势浩大的宣传活动,各种新奇精美的物件使益州民众大开眼界,短短数日,这些货物便被抢购一空。

    这些商人不光是卖东西,同时还买东西,他们本就携带大量钱财而来,再加上卖出了许多高价物品,财大气粗,几乎把成都城市面上的蜀锦一扫而空,还有人放出话来,只要是上等的蜀锦,有多少他就能要多少。

    这一下,很多人就有些疑惑了。

    蜀中盛产桑树而多有桑虫,自古以来便以丝绸闻名,在当今世上算是历史最久的丝绸起源地,这里出产的丝织品被成为蜀锦,锦者,织彩为文也,是各种丝织品中最为精致绚丽的珍品,受到人们的欢迎追捧也是情理之中。

    可无论如何,蜀锦也不至于这么受欢迎啊,以往足够售卖一年的成品,居然在不到十天的时间里就卖空了。

    这些商人都是什么来头,这么有钱的吗?

    带着疑问,不少本地官员与地方头面人物找到了新上任的益州刺史张焕张子元。

    “诸位还真是好雅兴,若是本官赚了这么多钱,肯定笑得嘴都合不拢,只顾坐在家里数钱了,至于人家买去做什么,我才不管。”听了众人的讲述,张焕忍不住笑了起来。

    “可是”

    “蜀锦虽然名头大,青州那边同样盛产丝绸,你们都知道吧?”张焕强行扭转话题。

    “知道知道。”众人连连点头。

    青州同样是丝绸产业的发源地之一,早在春秋年间便将丝绸售卖到天下各地,本朝最重要的丝绸产地之一三服官就位于青州临淄城,那边的丝绸产品同样是天下闻名。

    “青州大部多山少田,丘陵遍布,种植谷物是劳而无功,当今天子便在当地大力扶持桑蚕,帮助当地改善各种工艺,设立锦官规范品质,并且以官府出面,帮他们找销路。”张焕满脸傲气地讲述道:“我朝与海外诸国多有往来,每年都对外售出大量丝绸锦缎,换来的都是整箱整箱的金子。”

    张焕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摸出几枚沉甸甸的金币,随手扔给距离自己最近的人,“都看看,认识这是哪国的钱吗?”

    众人纷纷围拢过来观看,只见这金币直径约二寸,正面印着个手持兵器的男子,周围是一圈奇形怪状的符号,背面则是半人半兽的怪物,造型别致新颖,充满异域风情,看得众人是啧啧称奇。

    “这是西域贵霜国的金币,该国距离大汉万里之遥,物产丰饶,金银遍地。”张焕说道:“在贵霜国,只有王公贵族才有资格穿戴丝绸,使用瓷器,为了获取这些,他们的商队不惜远渡重洋,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前来大汉,青州那边的丝绸产量很大,但高档货还是供不应求,本官猜测,这些商人买光了成都的蜀锦,就是为了转运到青州再买到海外去。”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

    成都县令董和当即说道:“昔年张骞凿空西域,我大汉使臣商队便开始将丝绸等货物运往异域他乡贩卖获利,想来其中也有一大部分是蜀锦。”

    “陛下为什么派本官来做这个益州刺史,你们知道吗?”张焕向后仰了仰身子,将脊背靠在宽大柔软的椅背上问道。

    “这……”张焕的底细,益州本地官员其实已经了解了不少,据他们得到的情报称,这位张刺史乃是当今天子的嫡系老臣,极受重用和信赖,历任数州牧守,所到之处政通人和,被称为不可多得的名臣。

    还有消息说,这位张刺史早就是当今天子钦定的丞相,只是因为他正值壮年,想要在地方上多做些事,这才来到益州主政。

    结合这些消息,不难推测出,张刺史背后是天子,是天子想要在益州做些事情。

    “陛下想让益州富强起来,说得直白点,就是帮益州找财路,赚钱,刚好本官最擅长赚钱,于是就被派来了。”张焕拍着扶手说道:“不瞒诸位,这支商队的东主是本官的好友,他们来了之后,发现高门大族都做蜀锦生意,所以就扫空了市面上的货物,先让你们赚些钱,权当是见面礼了。”

    “呵呵呵……”众人再度干笑起来。

    今日来到州府拜谒张焕的官员们几乎都出身于益州本地的豪强大族,对延续家族富贵的渴望自然不用多说,但即使是利用权势和地位,不遗余力地为自己家族谋求利益,甚至与东州派斗得头破血流,明面上也都是遮遮掩掩的。

    毕竟这个时代的士人总是要顾全名声和面子的,就算家财万贯,出门也得坐辆破车,免得别人说闲话,久而久之,避谈金钱这种俗物,也就成了惯例。

    可这位张刺史一开口就是赚钱,找财路,聊了半天也都是说蜀锦能卖钱,最后还说出实情,挑明了大肆采购蜀锦是自己授意,只为了给本地豪族一些好处。

    这么好的官员,估计走遍天下都没有第二个了。

    “蜀锦可是个来钱的好产业,只可惜现有的产量太低,来钱太少。”张焕收敛笑意望向众人,“只要诸位齐心协助本官,十年之内,本官会让你们见识到,什么叫真正的财源滚滚。”

第一百零六章 益州战略

    有道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张焕位高权重,行事更是雷厉风行,很快就给益州确定了几年的发展路线,然后便浩浩荡荡地前往各郡巡视,宣扬自己的施政理念了。

    财神爷驾到,各地豪强富户、以及盼望着过上新生活的民众们夹道欢迎,而张焕每到一处,都会在城中召开公开演讲,他那迥异于以往官员的作风、极具煽动力的演讲方式,也让所有人心潮澎湃到不能自已,对益州的未来充满了憧憬和希望。

    “搞经济,促生产。”

    “要想富,先修路。”

    “要想富,多种树。”

    诸如此类的宣传标语遍布益州各郡县,几乎在每一座郡城、县城,但凡是人流密集的繁华之处,便有白写就的巨大标语。

    为了让绝大多数目不识丁的民众知晓新太守提出的口号,各地官府还派出专人或是聘请士子,专门为往来民众进行讲解。

    一开始的时候,还有很多读书人自恃身份,不愿意跟这位新上任便满身铜臭的刺史牵扯上关系,但张焕有钱,给各地官府拨了专款,只要是参与宣传的都有钱拿。

    眼见着别人每天动动嘴皮子就有大把的钱赚,那些假清高的士人们最终也放下了矜持,短短月余时间,益州北部诸郡便传得家喻户晓,说是新刺史要以蜀锦为龙头产业,振兴益州了。

    “呵呵,这个张子元,真是从来不让朕失望啊,这么短的时间就搞出了这么大的声势。”接到益州方面送回的奏报,安坐在洛阳城中的刘备也满意地笑了起来,“当地士人阶层有没有什么说法?”

    “年轻士人倒是很支持我们,只是一些腐儒矫揉造作,嫌张使君过于市侩,总是把金钱挂在嘴上,失了斯文。”坐在刘备对面答话的是张焕前去益州之时,特意点名要带在身边培养的郑益恩,虽然从益州返回洛阳汇报,经历了长途跋涉,但这位年轻人仍然是神采奕奕,丝毫没有倦色。

    “真见了钱,怕是这群虚伪的家伙比谁都扑得快,不用理睬,只管做你们自己的事情便好,记住,把支持者搞得多多的,把反对者搞得少少的,做什么事都会无往而不利。”刘备不屑一顾地笑了笑。

    从辽东到幽州,再到冀州、青州,乃至于现在的全天下,刘备政权的脚步每到一地,都会大力发展生产,搞活经济,从上层到基层,没有人会因为道德上的洁癖而对金钱避而不谈,也正是因为这种行事作风,早在益州之前,他们就受到了不计其数的非议和质疑。

    商贾之气,铜臭气,这些明显带有贬义的评价,不止一次被用在刘备身上,甚至有一些心存怨恨的家伙们查探到了刘备的出身,在私下的小圈子里面说他是织席贩履之徒,出身卑微贫贱,所以对钱财有着异乎寻常的渴望,对帝王应有的德行却弃之如敝履。

    总之一句话:不似人君。

    对这种攻讦之语,刘备一般是不予理睬的,反正他手下多的是能言善辩之士,也有各种控制主流舆论的文化机构,写文章喷就是了,再加上占据人口绝大多数的普通民众得了实惠,少数遗老的哀嚎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至于那些借题发挥,搞人身攻击的,不好意思,当今天子可不是出身于宫墙之中,成长于妇人之手,被人喷几句就束手束脚的乖宝宝,该抓的抓,该抄家的抄家,喜欢聚在一起编排人,就让你们在大牢里重新聚首,有本事就继续编排去。

    “臣记住了。”郑益恩也笑了笑。

    “东州派的反应如何?”刘备继续问道。

    发展蜀锦产业,最热心的肯定是西川派那群本土豪强,至于如何笼络东州派,把这些人才也拉上自己的战车,恐怕就要让张焕头痛了。

    “东州派的根基在巴郡,该地多山,不好种田,用来发展桑蚕也是一条出路,而且东州派多来自荆州,对养蚕制丝并不陌生,臣返京之前,以吴懿吴子远、李严李正方等人为首的东州派官员也前来成都,希望张使君一视同仁呢。”郑益恩答道。

    “巴郡是不是有很多蛮人,应该是叫板盾蛮?”说起巴郡,刘备突然想起来了。

    郑益恩入蜀之后便着力研习各类文书,对境内蛮人颇为了解,听得刘备发问,不假思索地便回答起来,“板盾蛮多居于巴西阆中和宕渠山中,其民骁勇,桓灵二帝时期,益州官员对板盾蛮压逼过甚,数次激起民变,以致于今日,当地民众对官府都极为敌视。”

    “回去之后跟张子元说,这些蛮人是上好的助力,应该派些得力之人前去,将精壮编入军中,教妇女采桑养蚕,施以教化,移风易俗,以后会有用处。”刘备说道:“另外,东州派那边,可以让他们增加与荆州的往来,朕会给孔明去信,让他派些精于农桑的人手去巴郡,争取把声势搞大一点。”

    “如此一来,益州两派怕是真要水火不相容了。”郑益恩说道。

    之前争官职、争权势、争土地、争人口,如今又要争财路,陛下这是生怕西川派和东州派斗得不够凶啊。

    “要的就是他们斗,若是被这些人抱成一团,你们被架在空中,还怎么做事?”刘备嘿嘿笑道:“益恩啊,你还是太年轻了。”

    “臣知道了。”郑益恩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他受父亲郑玄影响,是个做人方正,做事讲理的正派人,本事和品行都有,道理也都懂,却总是让人觉得缺点什么,张焕之所以专门把他带去益州,其实也是冲着郑玄老先生的面子,教他如何成为合格的官员。

    “地方州郡不是太学,也不是国子监,你要面对的不是以往那些思想单纯的年轻人,而是有家有业,在地方上根深蒂固,为了自己和家族的利益,不惜用一个州作为筹码的家伙们。”刘备说道:“想要做事,做成事,就得先在他们中间挑事,然后借势,回去好好想想该怎么做,若是觉得自己不行就留下来,继续在太学教书吧。”

第一百零七章 科举和客人

    天下太平,时间便过得飞快,不知不觉间,已经是章武十一年,十一年前登基称帝,重新建立起汉家王朝统治的天子刘备,也迎来了他的五十岁大寿。

    为避免劳民伤财,刘备在年初便颁下圣旨,婉拒各州郡以各种方式搞祥瑞、献贺礼,但各地民众还是不管不顾,以自己的方式展开庆祝,希望这位给他们带来安定生活和美好希望的好人长命百岁。

    在这个普天同庆的好年份,朝廷也搞了一次大动作:在本年度加开一次科举考试。

    早在章武元年,刘备首次创立了国子监,为国家选拔人才,建立预备官员制度,但天下之大,人才至多,单单依靠国子监和太学是不可能满足需求的,除了那些对自己充满信心,家中也支持得起京城生活的年轻人外,还有许多杰出人才散落在天下各地。

    有鉴于此,在章武三年,朝廷第一次科举考试隆重登场了,而这科举考试,从问世的那一天开始就激起了极大的反响

    判断人才的标准,不再是钻研儒家经典,而是各种杂学了!

    科举考试分为乡试、会试和殿试,乡试是在州城举办,其中优秀者获得入京参加会试的资格,会试和殿试之后,三名最优秀的考生分别被授予状元、榜眼和探花的称号。除了前三名之外,其他会试合格者被称为进士,获得预备官员资格。

    作为第一批举行科举试点的几个州,幽州、冀州等地坐拥幽州书院这样的庞然大物,参考生员质量优异,几乎垄断了进士和三甲,成为第一批吃到果子的幸运儿,通过适当的偏袒,河北,刘备的基本盘,变得越发牢不可摧。

    在第一届科举举办的如火如荼之时,一首据说是出自当今天子之手的五言小诗也传遍了大江南北。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单单是这两句诗,就让无数年轻人为之振奋不已,在强烈的刺激之下,长江沿岸那些新附之地也建起了各种书院,地方官员纷纷出面,向朝廷请求教员方面的支持;商人们千里迢迢,运送来各类书籍,只为了赶上这场盛宴,不要落后于别人太远。

    在此期间,也有许多老儒生、名士们表示激烈反对,强烈斥责朝廷数典忘祖,将奇技淫巧搬上大雅之堂,甚至以此来选拔人才的丑恶行径,在他们口中,这种科举完全背离了圣人之道,背离了煌煌君子之风,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以往的漫长岁月里,极少数人垄断了文字的传播,垄断了知识,也垄断了上升渠道,他们结成了庞大的利益集团,借助自己在舆论上的强势地位散布言论,压制不同声音,使得大部分人心中充满了敬畏,以为他们天生高人一等,然而,在这个年头,他们的谎言无法再延续下去了。

    刘备这些年来把重金投入到教育和宣传口,搞起舆论战那是轻而易举,甚至连那些学术界大佬、朝廷的御用文人们都不用出手,光靠年轻一代出马,就把各自为战的顽固势力给喷得意识模糊,生活不能自理了。

    再加上第一次科举结束后,新鲜出炉的状元、榜眼和进士们现身说法,痛斥旧时代,歌颂新时代的文章是一篇接着一篇,借助朝廷无比强大的刊发和运输能力,有如雪片一般飞遍了天下。

    舆论战,刘备完胜。

    为了确保科举考生的质量,凸显正规性和重要性,减少考生往来的经济负担,科举被定为三年一届,经过章武六年、章武九年的两次科举,其余后进州郡也迎头赶上,无数年轻学子寒窗苦读,正等着章武十二年到来,这一次赶在天子五十大寿,特意加开的科考,无疑又给他们多了一次机会。

    民间甚至将这次称为恩科,

    颍川,许县。

    这是一片历史悠久而且辉煌的土地,早在数千年前,大禹的儿子启在阳翟接见盟友,建立了华夏历史上的第一个王朝,自此而后,颍川便一直是天下的中心地区。

    拥有特殊的历史背景和悠久的文化熏陶,颍川之地高门林立,名士辈出,先秦年间,便有申不害、韩非子等名人。

    在这几名法家大师的影响下,颍川人好权谋,喜争讼,多朋党,高仕宦的风气数百年来烟火不绝,从颍川走出的士人也以足智多谋闻名,相对的,对儒家经典就不是那么感冒,在后汉年间并颇受主流思想批评。

    朝廷开科取士,多以杂学为先,对其他传统的文风兴盛地区来说并不友好,但对于颍川人来说却是如鱼得水,再加上颍川距离洛阳不远,本地士子甚至多有前去洛阳居住求学搏功名的,在科考之中隐隐有后来居上之势。

    今年特开恩科,对颍川郡来说更是大好的消息,连日以来,许县城中各处都是敲锣打鼓,欢声笑语不绝,但在城北陈家的大宅院之中,气氛却一如平日,仿佛完全不受外界的影响。

    今日,一辆马车的造访,终于打破了这座宅院的沉寂。

    得知来访的是荀荀文若,数年来一直在这座宅院中隐居修书的陈群连忙亲自出迎。

    “文若兄,你这是?”见到荀脸上浓浓的疲惫之色,陈群当即开口问道。

    “最近几日胃口不好,睡得也不好,不妨事。”荀与陈**情莫逆,说话也随便得很。

    二人进了屋内,落座之后,陈群便再度开口询问起来,“文若兄怎么会来许县?”

    “告病还乡了,途径许县,所以来看看。”荀说着话,神色自若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兄长莫要说笑。”陈群一听就知道这是假话,荀老家在颍阴,刚好位于洛阳和许县之间,荀若是称病返乡,怎么也不可能路过许县。

    “是真的。”荀苦笑起来,“我与天子多有不和,说什么都没人听,还不如回家享清福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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