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考校
许多人这才想起来,面前这位年轻得不像话,学问好得不像话,每天笑眯眯的助教还有另一个身份
当今天子的得意门生。
这背景也硬得不像话。
自己这些人大多出身于望族,在地方上也算是了不得的人物,但如今寓居在洛阳,希望谋求一官半职,对于发生在南方的战事,也就是通过外界的消息来推测,再在自己手绘的地图上推演一番,过过嘴瘾。
人家可是要亲临前线了。
这差距,真是气死人啊。
可是,诸葛亮一介书生,去荆州能做什么?
“朝廷有一批新式武器要试验,襄阳是个不错的试验场,陛下命我押运这批武器前去,一方面是给征南将军做个参军,学习军务,另一方面则是顺便看看新武器的优劣。”诸葛亮微笑着解释起来,打消了众人的疑问。
生员们恍然大悟,但紧接着,他们又生出了新的疑问:什么新式武器?
徐庶和庞统更是又惊又喜,他二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齐齐来到讲台之上,便做起了复盘和推演。
“按照我和庞士元前两天的推演,朝廷大军于十月下旬击退刘仲武的部队,席卷南阳全郡,兵锋推进至汉水一线。”徐庶一边讲解,一边走到巨大的白板前,用炭笔在上面勾勒出了一张地图。
炭笔是用松烟掺胶制成的,字迹格外清晰,再加上徐庶对荆州各地地形了如指掌,寥寥数笔,便将襄阳城周边十几里的山川河流走向展现得一目了然。
作为二人纸上谈兵的主战场,汉水更是被着重下笔,两岸地形、河流宽度、河心沙洲等等一应俱全,看得出是下了苦功夫的。
庞统出身于襄阳庞氏,虽说一直闭门苦读,声名不显,但通过家族的渠道,他对荆州水师的虚实更为了解,便接着徐庶的话头,分析起了双方战力对比。
“荆州水师分为南北两部,南方的江夏水师是以黄祖为主帅,舰船分居江陵、江夏二地;北方是以襄阳为基地的襄阳水师,以蔡瑁蔡德为主帅。”庞统面向众人侃侃而谈,然后介绍起了襄阳水师的兵力,“襄阳北临汉水,汉水之中又有鱼梁洲等大小沙洲,其间水流平缓,水师驻地便在这些地方,蔡德麾下兵力有一万多人,都是惯习水战多年的好手,如果加上各地郡兵,随时可以超过两万兵力,大小舰船更是数以百计,战力颇为可观。”
“征南将军的部队陆战天下无敌,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水战与陆战不同,比的就是战船和弓箭,大军远道南下,沿途皆为新附之地,如果荆州方面有所准备,或许征南将军连渡船都找不到几条,更别说战船了。”徐庶说道。
诸葛亮听到这里,便开口打断了二人的分析,“若是征南将军拥有足够数量的战船,又将如何?”
“一方面没太大可能,另一方面来说,即便有足够数量的船只,可以进行水上决战,但襄阳水师这些年来操练不辍,对汉水水情了如指掌,基本是不会输的。”庞统摇了摇头表示遗憾。
“俗语有云:北人骑马,南人操船。祖祖辈辈的传承,年月积累出来的经验,不是说抹平就能抹平的,短期之内,习惯了陆战的朝廷军不是襄阳水师的对手。”徐庶笑着说道:“不是对谁不敬,征南将军麾下甚至连个会水战的将军都没有吧?”
在座众人也都轻笑起来,纷纷点头称是。
国子监的风气就是这样,就事论事,实事求是,尤其是在大事方面,几乎没有人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诸葛亮也是听得连连点头,荆州人自古就是玩船的,又搞了这么些年水师,如今更是坐镇主场,掌握着地利和舰船优势,如果这样还不能在水面上阻挡关羽的话,那从蔡瑁往下,有一个算一个,都别吃兵粮了,回家种田可能更适合他们。
突然,人群中响起了一个明显带有西北腔调的声音。
“从别处渡汉水,绕过襄阳,把周边城池一个个拔掉,逼迫荆州军陆战如何?”
徐庶正要失笑,抬眼望去,却见发问的是凉州人法正,便收敛笑容,认真解释起来。
“孝直兄有所不知,襄阳之所以重要,正是因为它的位置有些特殊,西有伏牛山、东有桐柏山、大洪山,又有汉水阻隔,从北向南就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进入南郡腹地,绕是绕不过去的,只能从蔡阳、章陵、随县这条路一直走到江夏去。”
“即便是可以突破襄阳水师的封锁,沿汉水南下到南郡也无济于事,襄阳以南也是两山相夹,西有荆山、东有大洪山,沿山南下百里,又有宜城卡在必经之路。”庞统补充道。
二人边说边写,顷刻之间,原本寥寥数笔的地图上就多了许多山岭和城池的标志。
听了如此详细的解释,又盯着地图看了一阵,法正便知道自己的提议没有可行性,点头向二人致谢,“多谢解惑。”
襄阳就是一根插在南阳盆地和江汉平原之间的钉子,只要关羽不拔掉这根钉子,即便强行突入江汉平原,也无法获得稳定的后勤补给。
如果是流寇倒还好说,走到哪里抢到哪里便是,可关羽是代表着朝廷正朔,打着铲除奸佞,解救民众,将荆州迎回大汉怀抱的旗号,怎么能做那种事?
所以归根结底,必须攻破襄阳。
“如此说来,我军一时半会是攻不破襄阳的?”诸葛亮的语气也变得有些低沉了。
“只要蔡德不犯大错,襄阳防线至少可以支撑到枯水期。”庞统答道。
徐庶又转过身,在河心沙洲那里重重画了几笔,朗声说道:“若是我在征南将军麾下,一定会建议他征集南阳全郡、汉水上游的全部船只,并开始筹集各种物资,准备建造浮桥,待到汉水水位下降便展开强渡,将步兵和投石机运送到鱼梁洲上,只要占了鱼梁洲,损失再大也可以接受。”
“为什么这样说?”诸葛亮继续问道。
“鱼梁洲与汉水南岸之间不过数百步距离,整条河面都在投石机的射程之内,我军若是占了那里,便是脚踏实地且居高临下,完全可以压制襄阳水师,掩护步兵登岸作战。”庞统解释道:“只要上了岸,襄阳便再没有抗衡征南将军的实力。”
听到这里,诸葛亮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重新露出笑容,“此次前往荆州,陛下给了我两个名额,可以带人前去见习参谋军务,你二人可有兴趣?”
“这、这是?”徐庶愣了。
之前说了这么多,难道就是在考校自己?
庞统却是面露喜色,当即向诸葛亮躬身行礼,“愿为先生驱驰!”
“回去准备准备吧,我们用过午饭就要出发了。”诸葛亮点点头,拿起自己的小皮包,悠哉悠哉地出了门,临了还扔下一句话,“其余人等可要当心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可是康成先生亲自教你们。”
第六十四章 新式武器
怀着欣喜而忐忑不安的心情,庞统与徐庶二人收拾好行装,跟随诸葛亮一道入宫辞行,见到诸葛亮挑选了这两个人随行参军,刘备丝毫没有表现出什么惊讶之情,只是鼓励了几句,又嘱咐他们务必要严守军纪,以身作则,万万不可恃宠而骄之类的话语,语气和蔼得不像是执掌数千万人命运的天子,倒像是长辈亲人一般,令二人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
诸葛亮讲述起今日国子监中的考校,刘备听得不住点头,当他得知法正也对荆襄战况颇有兴趣,并提出过自己的意见,便当即决定,给诸葛亮增加一个随行参议军务的名额,让他把法正也带上。
“明白了,学生这就去国子监。”诸葛亮当即笑着答道。
法正是诸葛亮亲自带入国子监参加考试,并被刘备钦点增补进国子监的,也是刘备记录在册,让他们重点关注的对象,入学之后表现出了极强的个性和才华,尤其在军事方面,是国子监众生员中当仁不让的最强者之一。
这样的人物,理应带去战场上历练。
就这样,当天午后,几名大汉王朝最优秀的年轻人才便告别洛阳,联袂南下,他们将要经历人生中的第一场战争,为今后积累经验。
“诸葛亮、庞统、徐庶、法正。”御书房中,刘备挥毫沾墨,在白纸上写下了这四个名字,看着看着便笑了。
历史上那位昭烈皇帝戎马一生,阅人无数,最为看重的谋臣就是这四个人,随着他们先后加入自己的阵营,刘备得到了人生中最辉煌的二十年岁月。
但即使如此,历史上的刘备也从未有奢侈到同时拥有这四位人才,让他们携手并肩,施展出全部才华,建立起更伟大、更辉煌的功业。
如今,他做到了前人没有做到的事,也算是弥补了自己前世阅读《三国演义》时的遗憾,心中自然是喜悦无比。
河南尹,阳人聚。
这座城池位于司隶东部通往荆州的必经之地,向北百里是洛阳,向南百里便是鲁阳,且有汝水作为屏障,地理位置相当重要,当年孙坚讨伐董卓,便是由鲁阳出发,经此地进入司隶地界,一举击破前来迎击的胡轸大军。
时隔数年,当年被战火摧毁的城池已经恢复了元气,并重新修缮扩建,成为一座军事色彩浓重的要塞型城市,承担着拱卫洛阳的重要作用,名字也从阳人聚正式升格为阳人城了。
诸葛亮一行南下之后,便是在这里驻留等待,几天时间下来,众人均是有些焦急却又不敢表露出来,只得天天轮班,站在城墙上向北眺望,毕竟他们得到的指示就是在阳人聚与那批新式武器汇合,催是催不得的。
好在他们并没有等待太久,四天之后,一支车队从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没过半天时间便来到了阳人城下,守城士卒验明对方身份后不敢怠慢,连忙将其迎入城中,而原本站在城头上的法正与得到消息的其余诸人也匆匆赶了过去。
“老子还以为是谁在这里等着,原来是天子门生。”车队首领是个大嗓门,人还隔着老远,中气十足的声音就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了。
“鞠将军怎么亲自来了,晚辈有失远迎,还望将军恕罪。”诸葛亮也是又惊又喜,连忙快步迎了上去,与来人寒暄起来。
原来此人正是驻守在邺城,负责火炮研究基地安全的鞠义。
二人之前见过几面,彼此并不生分,有说有笑地寒暄了一阵,诸葛亮才向鞠义介绍起同行的三人。
“不错不错,能被陛下看重,绝对都是万里挑一的人才,你们可要多多努力,万万不可辜负自己的才华。”鞠义年龄渐长,性格也不像当年那样倨傲狂悖,此时简直就像是个慈眉善目的长者,给后辈传授着人生经验,听得三人连连点头。
聊了几句之后,鞠义便转向法正问道:“小子,你姓法,又是扶风出身,可是法高卿的族人。”
“将军认得家祖?”法正肃然起敬。
“我在凉州待了些年月,一直听说玄德先生的大名,只是当时年少顽劣,都是跟一些盗马贼和游侠儿厮混,哪里有脸面去叨扰,只是神交,神交而已。”鞠义熟络地拍着法正的肩膀。
五人一边说着话,一边看着车队缓缓进城,这些车辆与寻常的货车不同,轮毂极宽还裹着铁皮,走在石板路面上都发出刺耳的声音,再加上高大异常的车身、高大异常的驮马,几乎将车身笼罩在内的厚实苫布,一看就是装着极为沉重且贵重的货物。
究竟是什么新式武器,值得如此郑重其事?
不光是徐庶等人好奇,诸葛亮在看了这些车辆之后,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将军都亲自来了,车内应该是那东西?”诸葛亮问道。
“就是那个,大的小的都有。”鞠义答道。
“区区荆州,覆手可破,需要这么多?”诸葛亮继续问道。
“是不需要,但荆州这边有水有船有敌人,是绝佳的试验场。”鞠义摇了摇头,低声解释起来,“这是某家专门向陛下提议的,为的是日后在江东的时候用,早做准备还是好。”
诸葛亮这才点点头,眉头也舒展开来,“将军深谋远虑,晚辈深感钦佩。”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仿佛打哑谜一般,听得其余三人是云里雾里,心中更加好奇,急不可耐地想要知道,车里究竟装着什么宝贝,值得从邺城千里迢迢地运来,面对地域千里、带甲十几万、且有坚城作为依仗的荆州,都被诸葛亮认为是大材小用了。
“去了军营再说。”鞠义注意到三位年轻人的表情,便止住了话头,迈步向占据了半座城的军营走去。
“将军一路辛苦,何不由晚辈做东,请将军用两杯水酒?”诸葛亮连忙扬声问道,
“士卒是否安置妥当,货物是否宛然入库,有无专人看守,这些都没有亲眼看过就想喝酒?就能安心喝酒?”鞠义骤然停步,转头看着诸葛亮等人,方才的温和表情已经不翼而飞,“孔明,军国大事,一丝一毫、一时一刻都不要懈怠。”
扔下这句话,鞠义再不回头,径直前行而去,诸葛亮等人满面羞惭,也不多说,连忙跟随上前。
他们却看不到,鞠义昂首阔步,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得意笑容。
“老子被读书人训了半辈子,现在才有机会训读书人,真他娘的舒坦。”
第六十五章 撤军与追击
随着新野城极有可能失陷的紧急军情传入刘磐耳中,他就明白自己已经没有可能在宛城地区对抗关羽,对胜利不报有奢望,撤军便成了第一要务,当天夜里,宛城城东的荆州军大营便趁着夜色掩护,开始了撤退行动。
经历了两天惊心动魄的城池攻防,以及两三天的僵持之后,宛城之战,最终以朝廷与张绣一方获得了胜利。
在劳师远征无功而返,形势极端不利,全军人心惶惶,随时可能一溃千里的险境下,刘磐表现出了一名少壮派武将应该有的勇气和骨气,没有率先逃跑,而是亲自坐镇中军,将自己的核心嫡系放在最后撤离的位置,借以掩护全军。
主将摆出决然赴死的姿态,荆州军上下也为之精神一振,严格遵循之前紧急商议确定的后撤顺序,全军不慌不乱,向南撤离而去。
由于在宛城东南部布置下了大量斥候,关羽在后半夜寅时就得知了敌军有向南逃窜的举动,当时至少还有三成荆州军士卒滞留在大营之中,然而,经过短暂的权衡利弊,关羽还是决定按兵不动,静观其变,等到天亮了再说。
三更半夜,把熟睡中的将士们唤醒,让他们穿戴齐整,拿起兵器,列好阵型去攻击敌军,即使对于关羽麾下的精锐士卒来说,这也是极为困难的事情,搞不好还会让士卒们误以为己方遭遇了突袭,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反正敌军已经成了瓮中之鳖,不急这一时半会。
拂晓时分,宛城方面也察觉到了城外的异动,庞德亲率一千名骑兵出城试探,却发现荆州军城南大营也已经人去楼空,连忙追击而去,同时派人回去禀报颜良。
与此同时,关羽军大营也已经开始埋锅造饭,直到这时候,将士们才知道敌军已经连夜奔逃,自己用完早饭之后便要追上前去,将其一举歼灭,个个都是精神振奋,手脚更加麻利了。
半柱香后,第一批追击部队已经整装完毕,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大营,这些将士们都是身经百战,对追杀败退之敌极有心得,一柄丈二长枪、一把二尺短刀、一面小臂盾、一张角弓、两袋共一百支箭,一袋水、一小铁壶烈酒、二十斤炒熟的杂粮面,这些必备品一样不落,井井有条地挂在每一个人的肩头和腰间。
为了减轻负重,他们穿的都是仅能有效覆盖躯干的半身板甲,钢盔也被舍弃,换上了视线更好也更轻便的宽檐毡帽。
亲眼旁观了整个过程,又目送着这些将士离开自己的视线,高顺一贯古井无波的脸上都露出了惊叹和钦佩的神情,这名以精锐步卒“陷阵营”而闻名中原,令曹操都称赞不已的练兵强人第一次对关羽有了心悦诚服的感觉。
高顺觉得,他所目睹的一切,陷阵营将士也差不多能做到,但他几年时间下来殚精竭虑,朝夕操练不辍,也不过是训练出了千余名这种水平的精兵,关羽却能一下子拉出几千人,而且这还是第一批,他们走出军营没多久,第二批士卒就已经在军需官那里排起了队,看架势也是同样的套路。
有提十万之众,而天下莫当者谁?曰桓公也。
有提七万之众,而天下莫当者谁?曰吴起也。
有提三万之众,而天下莫当者谁?曰武子也。
曾几何时,看到孙武以三万人天下无敌的话语,高顺还觉得这是尉缭子的溢美之词,但与关羽共同作战的这一两个月里,他真切地感觉到,这种程度,或许真的不是不可企及。
“云长,久违了!”
“好久不见!”
荆州军撤围而去,颜良等人自然不用再在城中守卫,当即快马出城,来到关羽营中,这二人相识已有十几年,多次并肩作战,感情相当深厚,如今久别重逢,更是喜悦异常,欢笑连连。
“这位是张绣张佑维,这位是贾诩贾文和。”颜良向关羽介绍起与他共同出城拜会的两名宛城首脑。
“久仰久仰。”面对张绣这个小年轻,关羽只是敷衍地点头打了个招呼,他更多的注意力则是放在贾诩身上,“阁下就是贾文和?久仰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张绣本就顶着附逆罪臣的名声,如今归降朝廷,又被关羽和颜良及时赶来相救,对于关羽略显轻慢的举动倒也不以为意,只是在面对高顺的时候,他的脸色就有些尴尬了。
毕竟当年在长安城下那一场血战,张绣与高顺有过面对面的交手,险些死在对方的长枪之下,而高顺在内的并州狼骑也险些被凉州军四大校尉彻底绞杀,最终凉州人得了长安,并州军突围而去,双方都可以接受,但近五天的浴血奋战,数千人的性命,这种深仇大恨,可不是说抹就抹得干净的。
“当年各为其主,如今各司其职,不要再生出事端就好。”高顺同样冷着脸,勉强抱拳还礼,扔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让张绣尴尬之余也感觉轻松了不少。
寒暄过后,颜良便询问起关羽的安排,得知关羽要出动一万人的追击部队尾随南下,其余部队押运物资粮草尾随其后,颜良便有些担心了。
“荆州军人数众多,单是一万人衔尾追击未必能留下多少,即使加上我的五千骑兵,也只能一层一层地剥皮。”颜良分析道:“之前说夏侯渊与曹仁在攻打新野,也不知攻下来没有。”
“他二人兵力有限,刘磐若是一心要走,未必能拦得住。”关羽倒是无所谓,“能削弱多少算多少,这些荆州军战力有限,便是逃回了襄阳,也对我们没太大影响。”
“二位将军,末将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张绣有些不好意思,“末将麾下皆是凉州边军出身,精于骑射突击之术,如蒙将军不弃,愿同往追击逃亡之敌,取刘磐首级献于将军。”
“为国效力是好事,张将军现在就可以回城整点人马出战了。”关羽当即应允。
“只是末将军中战马多已老朽,羸弱不堪,不知颜将军能否暂借两千匹战马于我,战后必将如数奉还。”向初次见面、并且看上去不太待见自己的人提出请求,张绣只觉得整张脸火辣辣的。
但他别无选择。
宛城的弟兄们迫切需要功劳,但军中战马确实是不堪上阵了,张绣心中早已做出决定,只要关羽和颜良应允,他可以把获得的一半功劳拿出来与这二人平分。
“哦?”关羽看看颜良,见对方微微点头,便也点了点头,“那就如张将军所说,暂借两千战马,你二人也别在此耽搁了,回城交接战马,然后出战吧。”
第六十六章 麻利点
白马义从久在北疆,战马配备与胡人极为相似,近些年来有了自己的战马基地之后更是财大气粗,颜良奔袭南阳这支部队都是一人两匹战马,另外还有一匹因为性格而不能上阵打仗,但体格丝毫不逊色于同类的驮马,奢侈得一塌糊涂。
从关羽大营到宛城,短短十里的路程,颜良与张绣便商量好了借马的事,除了对方一开始请求的两千匹战马的份额,还另外许了一千,把张绣感激得说话都说不利索了。
到这时候,张绣才真正领会了叔父临死前反复叮嘱自己的话一定要洗刷罪名,重归朝廷。
身后站着一个强大有力的朝廷,有数千万民众作为后盾,做任何事都有底气,就连打仗都比别人惬意许多。
倘若自己还是浑浑噩噩,蜗居在宛城给刘表当看门狗,一年年地看着弟兄们老去,部队战力越来越衰弱,唯一的结局就是像野狗一样死去。
死了都是孤魂野鬼啊。
抱有这种想法的不止张绣一个,当宛城中的凉州士卒们得知颜良愿意借战马让他们立功的时候,顿时就沸腾了,纷纷喊着要出战,张绣自然不能让他们都去,当即定下标准,只有年轻力壮的、在回归朝廷治下后仍然愿意从军征战的才能得到这个机会。
短短半个时辰,三千名额就被填满了,没有被选中的将士们却不肯罢休,张绣无奈之下,又命他们各自返回军营,挑选出一些不那么衰老的战马出来,众将士一声欢呼,便各自散去准备了。
此时颜良麾下的骑兵部队已经出动了大半,张绣担心自己去得晚了连汤都喝不到,心中颇为焦躁,但颜良却不慌不忙,又跟他约定了几项条款:
尽量迫降,不得杀俘,不得劫掠民众,不得杀良冒功。
“当今天子自己就是带兵出身,对军纪看得很重,以上几条,尤其是不得滥杀、不得扰民杀良,更是铁律,谁敢触犯,不但本人要处死,朝廷还会一层层地向上追责,张将军好不容易才重归朝廷,可不要因为这种事情葬送了前途,也害了这数千将士。”颜良正色说道,
“多谢将军提点,末将必会严令全军。”张绣连忙抱拳答谢,眉眼之间杀气十足,“若是有人胆敢趁机作恶,坏了陛下和朝廷的名声,不用旁人动手,末将看见一个就斩一个!”
张绣也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当即前往城外,对三千名正在给借来的战马套缰上鞍的将士们传达起来。
“钱,老子这里多的是,等到战后全部散给弟兄们,保证让你们每一个人都能活得像个人样,但是,谁敢触犯之前说的那几条,就是拿几千名弟兄和你们自己的身家性命不当回事!”张绣大声说道:语气极为严厉,“各部都尉、军侯、百人将、什长、伍长都把眼睛擦亮,遇见这样做的便直接斩了,如有视而不见、包庇纵容的,别怪老子杀你们全家。”
凉州人本就散漫成性,漠视法令,边军更是如此,这些人前些年无法无天,着实是做了不少恶事,军纪相当糟糕,但这几年寄人篱下的日子让他们收敛了许多,如今又见到了重新抬头做人的机会,本就憋着一股气要好好表现,此时听张绣说得杀气腾腾,更是不再犹豫,齐声应诺,喊得是气势如虹。
“将军放心,有我盯着,这帮崽子们不敢胡来。”张先大大咧咧地说道,然后翻身上马,招呼着自己临时整编出的一千将士出发了。
半晌之后,第二个千人队也整装待发了。
“我等先行一步,将军统领后军,有没有人违反军规,自然一眼可见。”雷叙拱拱手,带着人马绝尘而去。
两名心腹都表态了,张绣便也稍稍安下了心,转头向开始列队的第三个千人队大声喊道:“手脚麻利点,你们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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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脚麻利点,别磨蹭!”
襄阳城,蔡府,大门口。
张允按剑而立,满脸都是轻松之色,无数士卒不断从他身边经过,将一个个仍在奋力挣扎的蔡氏族人捆绑着拖了出来。
在张允面前不远处,蔡瑁披头散发,满脸尘土,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若不是已经被五花大绑,身侧还有几名士卒奋力将其按住,只怕蔡瑁光是用嘴,都能在张允身上撕下几块肉来。
“张允,老夫自问待你不薄,为何今日你要带兵围攻我蔡家?”蔡瑁嘶声问道。
“蔡公往日待我有恩,这点不假,但如今末将执行的是公务,就顾不得私情了,还望蔡公海涵。”张允随手抱拳,口中说着海涵海涵,脸上却丝毫没有愧疚之色。
“公务,谁下的命令?”蔡瑁怒极反笑,“你们这些贼子,打着使君的旗号谋害忠臣,就没有想过之后如何收场吗?我家家姊可是夫人!”
当初蔡瑁的二姐嫁给了刘表,还生了个儿子,并且用枕边风挑拨离间,渐渐将长公子刘琦排挤出了荆州的决策层,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以后荆州之主的位置很有可能是刘表与蔡夫人所生的公子刘琮,对待蔡家也是以巴结和退让为主,很少有跟蔡家对抗的。
正因如此,蔡瑁觉得自己优势很大,只有他坑别人害别人的份,别人想要害他,还得掂量掂量能否承担起蔡夫人的怒火。
此时此刻,蔡瑁更是认定张允是跟蒯越等人合谋,瞒着刘表来对付自己,他虽然狼狈,心中却并不是特别惶恐,当即出言恫吓,希望镇住张允再做打算。
然而,下一刻,另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使蔡瑁顿时通体生寒。
“你家姊妹是使君夫人,我家父亲却是使君,如何收场,就不劳蔡公操心了。”随着话语声,一名锦袍贵公子缓步来到蔡瑁面前,此人年近三十,面如冠玉,相貌酷肖刘表,正是长公子刘琦。
见到刘琦出现在自己面前,蔡瑁骤然害怕了起来,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刘琦便继续朗声说道:“大敌当前,蔡公不思与众同僚齐心协力,反而处心积虑,想要谋害我荆州重臣,此等行径,与谋反无异,今有使君手谕:擒获蔡瑁,斩立决!”
蔡瑁瞬间像是触了电一般,疯狂地想要起身,被死死压在地上还挣扎着抬起头来,“你,你们”
“家父早已获悉了你的阴谋,却不知军中还有何人与你同谋,所以命我前去子昭军中对质并与他一道回来,蔡公,你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我吧?”刘琦蹲在蔡瑁面前,压低声音对他说道,然后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就在这里斩了吧,省得麻烦。”
第六十七章 女王再临
在所有人都预料不到的时间,以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方式,襄阳蔡氏在一夜之间被掀了个底朝天。
随着蔡瑁被杀、蔡夫人被赐死,长公子刘琦重新回到决策层中枢,荆州政坛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刘表因张允揭发蔡瑁有功,将其提拔为水师都督,张允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职位,心中大喜,当即辞别刘表,再度北上,与前去救援新野的部队汇合,准备接应刘磐大军返回,以汉水为屏障,抵御北面来敌。
接着,刘表又连续下令,将襄阳城防事务交给刘琦,让他率人日夜巡视,以防蔡氏余党作乱。刘琦也聪明,当即举荐了几名出身于襄阳本地豪强,与自己素来相善的年轻才俊,使那些兔死狐悲、或是心怀惊疑的家族得到安抚,人心迅速稳定下来。
解决了襄阳城的事情之后,刘表又亲自写信,命人快马加鞭送往中庐,请蒯越重新回到襄阳帮助自己稳定大局。
这几手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让很多以为刘表近些年来沉迷美色,已经年老昏聩的骑墙派心中一凛,原本还有人想要趁着朝廷大军压境,搞一些小动作,如今也是纷纷缩回脑袋,不敢妄动了。
做完了自己能做的一切,接下来刘表就只需要等待,只要刘磐能够保住半数以上的部队,再加上庞季南下去征调的部队,凭借着襄阳城的险要位置,他就有信心将朝廷的南征军阻挡在汉水北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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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州那边风起云涌,洛阳方面却是歌舞升平,就在前两天,当今天子的同门师弟、征夷大将军、倭国摄政王甘宁甘兴霸返回汉土复命述职,与他同行的还有倭国女王卑弥呼、以及一个刚刚会走路的儿子。
甘宁一行身份尊崇且特殊,沿途收到了各地官员的热烈欢迎,消息传到洛阳,包括诸多学子在内,数万民众夹道而立,踊跃争先,只为一睹传说中美艳神秘的倭国女王之真容。
进到司隶地界之后,刘备再次派出了当年把倭国使节团吓得屁滚尿流的金甲武士团,由于这么些年都没再用过,一直扔在仓库里吃灰,那些木头兵器外面包裹的铜皮都锈蚀了,铁皮盔甲的镀铜也都没了,有些都锈出了孔洞,结果被工匠们重新拾掇了一番,刘备又以二十一世纪的夸张风格给予美术指导,新一代的金甲武士团比起当年更加威猛,个个都像是从贪玩蓝月里面走出来的渣渣辉和菇天落。
面对寄几没有见过的船新版本,卑弥呼甚至不需要体验三分钟,就跟甘宁一样,爱象了介款新造型。
甘宁更是下定决心,这一次不管刘备怎么推辞,他都一定要搞一套金光闪闪的装备带回倭国,亮瞎那群土著的狗眼。
上一次前往幽州拜谒刘备,卑弥呼就被蓟城的繁华迷得流连忘返,回到倭国之后还念念不忘,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修建新都城,并将其命名为平安京,希望在异国他乡也能感受到大汉的文明昌盛。
然而这一次,甘宁特意带着她从北方最为人烟稠密且繁华的冀州登陆,途径渤海、河间、清河、魏郡等地,这几个郡本就经济发达,又被田丰、审配等能臣用心经营数年,说一声富甲天下绝不为过,比起好几年前的幽州更是不可同日而语,不光是卑弥呼,就连甘宁都有些被镇住了。
当卑弥呼亲眼见到邺城之时,这位倭国女王彻底失语了,她不顾随行侍女的阻拦,执意下了辇车,跪伏在道旁,郑重其事地对那座巍峨耸立,犹如巨兽一般的巨城再三叩首,才怀着无比的敬意,随甘宁进了城。
邺城雄浑霸气,洛阳城的风格则与之不同,没有那么强的攻击性,显得低调内敛,但不管是谁来到这里,都会感觉到一种沉稳如山的气质,这就是九州中心,天子所居,特有的王者之气。
在数万民众的注视之下,二十四名金甲武士骑着高大异常的马匹缓缓开道,甘宁一家则是端坐在其后的华丽敞篷马车之上,接受着人们的欢呼和祝福。
虽是深秋,但若如此热烈的氛围,使卑弥呼根本感受不到寒意,这位倭国女王从进到城郊郭区便一直站起身来,落落大方地迎接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同时也欣赏着街道两旁的各种景色。
直到穿过城门,进到真正的皇城之中,卑弥呼才坐回座位,回味着之前的一幕幕情景。
“不能生而为大汉之人,真是一生之憾事啊。”卑弥呼低声说道,眼泪又忍不住地流了下来,但她看见自己的儿子拍着小手,对眼前各种事物都充满了好奇的可爱模样,心中又变得欢喜起来,“夫君,我们的儿子是汉人吧?”
“那是自然,老子是汉人,儿子就是汉人,走到哪里他也是汉人。”甘宁呵呵笑道:“等再过几年,你不做这个女王,为夫也不做这个征夷大将军了,我们就搬到洛阳来住,好不好啊?”
“真的?那我现在就退位好了。”卑弥呼又惊又喜,她是早就有这种想法的,但一直以为甘宁身为倭国实质上的统治者,应该是舍不得权位,故而始终将这想法埋在心底,如今甘宁主动提出来,她自然是迫不及待。
甘宁再度笑了起来,“现在可不行,倭国统一了没有几年,之前的国君啊,这个王那个王的都还贼心不死,一旦我们弃之不顾,倭国肯定又要四分五裂,到那时候,你的子民就又要遭受苦难了。”
“那就有劳夫君,再在倭国忍受几年吧。”卑弥呼轻叹一声,微微垂下了头,牵起儿子胖乎乎的小手也不知在想什么。
不知不觉间,马车在一道宫门前停下,皇宫宫门有门楣两重,里重涂以青色,故又称青琐门,此时青琐门外,已经有官员站在那里迎接了。
“下官司马懿,奉命在此迎候倭国女王及征夷大将军,有失远迎,还望恕罪。”见到马车停下,为首的年轻官员当即前行两步并躬身作揖,再度抬起头来,已经是笑容满面。
第六十八章 金山再现
盛大的欢迎仪式结束了,但洛阳城郊的民众、尤其是年轻士子们的激动心情,却是怎样都平息不下来。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不喜欢美女的男人,卑弥呼本就生得美艳,又初为人母,正值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称得上的是容貌端丽,风情万种,令人心生爱慕。
而她在甘宁身边,那副小鸟依人的模样,更是令不少热血青年心潮澎湃
甘大将军是豪杰,可以用本领和气度征服异域番邦的女王,我们这些人虽然年轻,但以后就未必不如他,何不积极上进,同样去海外闯出个名堂来?
与此同时,宫城之中,同样是一场热闹非凡的欢迎宴会,文武群臣汇聚一堂,热烈庆祝新皇登基以来的首次藩王谒见。
由于甘宁久在倭国,许多大臣都没见过他,只是听说过天子有这么个师弟在海外开疆拓土,今日终于有了机会,一个个轮番劝酒,称赞的话语不绝于耳,甘宁生来性情豪爽,此时更是来者不拒,一番畅饮犹如鲸吞,引得满堂喝彩。
在附近的一座偏殿,皇后张宁也设下了宴席款待卑弥呼,并邀请京中的官员家眷前来作陪,同样是热闹非凡,虽然这样的安排并不符合礼制,显得对卑弥呼有些怠慢,但卑弥呼根本没有什么女王的觉悟,而且跟一群男人相比,还是年纪相仿的女人更令她感觉快活自在。
各得其乐。
天色渐晚,宴会也适时结束,一众文武朝臣各自散去,刘备则是与卢植、甘宁等人来到另一处僻静的偏殿,稍事洗漱,又喝了醒酒茶后,便开始谈起了正事。
“今年初夏的时候,朕就想过让你回来一趟,只是担心海上不太平,所以等到这个时候才命人送信去倭国。”刘备歪着脑袋,用手揉着太阳穴,对甘宁解释起来。
后世的人都知道,在太平洋西北部,包括南中国海到东中国海的广袤海域上,每年夏季都要爆发许多场台风,对途径地区造成巨大的破坏,从扬州、徐州到倭国之间的东海海域以及倭国南部海域更是处于台风的惯常行动路径上。
自从刘备开始大力推动航海业开始,他就把这些事项都写在了记事本上,又与各地船工的亲身经验相结合,制订出一套相对合理的规避自然灾害的条例,其中就包括在夏季减少沿海地区与倭国之间的往来。
但刘备也担心,这条例能管住别人,未必能管得住胆大包天的甘宁,万一甘宁在夏天接到他的信件,兴冲冲地坐船跑了回来,却被台风给拍死在海里,那损失可就大了。
“陛下有心了。”甘宁笑嘻嘻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收敛面色说道:“其实我早就想回来禀报一桩要事,同样是忌惮海上风暴,故而等到现在。”
“什么要事?”卢植精神一振。
甘宁看了看殿内众人,又看了看刘备,见对方点头表示无妨,这才略略压低声音,“今年四月,我们在倭国大岛东南部山中发现了新金矿,储量颇为巨大。”
“嚯”众人齐齐惊呼出声。
这倭国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么走到哪都有金银?
刘备目光一凛,酒意也散去了不少,他自然知道甘宁所说的是什么地方。
那是甲斐金山。
倭国由于特殊的地理环境,贵金属矿分布十分广泛,著名金矿也有许多,其中最著名的当属原本时空中曾经被称为世界第一金山的佐渡金山,那里如今就在刘备的掌握之中,像是聚宝盆一样,每年向大汉输送海量的黄金。
另外被世人所熟知的著名金山,就是本州岛甲斐地区的金山群了,在倭国的战国时期,武田家就是凭着甲斐东北部的黑川金山、南部的汤之奥金山群,开采出占据全国三分之一产量的黄金,建立起当时号称最为强大的赤备骑兵,声势如日中天。
到了后期,随着武田家势力范围的扩张,他们又在信浓、骏河、武藏等周边地区发现了金矿,最巅峰的时期,武田家竟然同时拥有二十八座大小金山。
作为武田家的宿敌,占据相模、伊豆两地的北条家也有伊豆金山作为财源,以此与武田家抗衡。
说得夸张一点,那里就是个遍地黄金的地方。
“新金矿距离邪马台国多远,道路是否通畅,当地土人属于哪个国家,能否稳定开采?”卢植的问询就像连珠炮一样发射出来,毫无当年的名士风范,倒像是一个老商贩一般。
最近这些年来,倭国的贵金属源源不断地输入大汉领土,被刘备储存起来,并将其中的一小部分制作成金银钱币,流通到市场之上,很大程度地缓解了北方诸州的钱荒,使得生产、经济等各方面都得到了极大的发展,老先生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对倭国更是上心,不止一次向刘备建议,加大对倭国的投入,鼓励更多的汉人前去倭国,最好是彻底把那里变成大汉的一个州。
如今又发现了大金矿,老先生觉得,加大投入应该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了。
“回先生的话,那个地区距离邪马台国有千里之遥,从陆路过去太过麻烦,学生这几年一边平定邪马台国东部的小岛,一边派出船只人手,沿着海岸航行,绘制沿岸地形,寻找良港,并深入到陆地二百里。”甘宁见没有纸笔,灵机一动,索性用手指沾了茶水,在宽大的案桌上勾勒起来。
众人齐齐围拢来看,只见甘宁寥寥数笔便画出了两个相距不远的小型岛屿,又在其东北部画出了一个大了许多的岛屿,一边写写画画,一边向旁人讲解着邪马台国当前的势力范围,以及自己的拓展方向。
受限于绘画功底,这张“地图”十分粗糙,但甘宁很细心地画了个圈,标明金山的大概范围,又在其南部添了几笔,“这里是一处良港,登陆之后向北而行不到百里,我们便发现了好几处金山,其中最大的金山就在一处谷地附近。”
是黑川金山没跑了。
刘备开心地笑了起来,“兴霸,说说你的计划。”
第六十九章 我们要水师
“我的计划?”
“有金子就挖啊,还要什么计划。”
“我之前和韩州那边也说过了,下了一百艘海船的单子,还让人去辽东各地征募工匠丁壮,只要这些到位了,就开辟一条从邪马台国到新金山的航线,修建港口和城塞,开采金矿。”
“再有十年,一切都上了正轨,臣就可以卸下担子,带着妻小回洛阳享清福了,到那时候每日喝酒吃肉,岂不美哉?”
甘宁说得兴起,脸上满是喜悦的笑容和对未来的憧憬。
然而刘备听得一直点头,最后却抛出了一个问题,“兴霸,假如这两年你不在倭国,苏子翼能不能担起倭国这个担子?”
苏飞?
甘宁一愣,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没了,他思索片刻,有些为难地答道:“子翼行军打仗是没问题,但他的心思和才干也仅限于军务,若是委以政务,只怕会误了大事。”
“那你麾下有没有通晓倭国风土人情,有理政才干且忠诚可靠,可以暂时委以重任的人选?”刘备继续问道。
“没有,倭国那地方毕竟比不得中原,只能招揽到百里之才,臣这几年大力提拔新人,却也没发现什么能够独当一面的。”这一次甘宁回答得很快,他好像知道刘备召自己回来要做什么了。
刘备点了点头,将目光转向坐在下首的司马懿,再次开口问道:“台与是倭女王那一族的近亲吧。”
“没错,而且这台与原本是她们族中培养的下一代巫女,按理说是要继承女王之位的,结果被仲达那小子拐跑了。”甘宁也把目光投向了面色窘迫的司马懿,嘿嘿地坏笑起来。
当初司马懿与诸葛亮前往倭国游历,却在王宫中被一名倭女爬上了床,事后碍于颜面,便将这女子带回中原并纳为妾室。
这名女子就是台与,如今已经为司马懿生下了一个儿子,起名叫司马昭。
“仲达,你这几年书读得不错,一些小事也做得有模有样,继续在洛阳待着也学不到什么东西了。”刘备想了想,缓缓对司马懿说道:“回去准备准备,过了冬天,就带着台与去倭国历练几年吧。”
“啊?”司马懿骤然抬起头来,一脸震惊地望向刘备。
听刘备的意思,这是要培养他给甘宁接班,那就是说,台与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倭国女王,而他,就将成为新的征夷大将军?
他才刚满二十一岁,就要爬到寻常人一生难以企及的高位了吗?
司马懿心情激荡,向周遭望去,却见包括师公卢植、郭嘉等人都对自己点头以示鼓励,推辞谦让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不是让你现在就去挑担子,只是暂时去督领事务,甘将军两年会坐镇徐州,书信往来很方便,不用太过担心。”刘备解释了两句,便斩钉截铁地定下了主意,“这事就这么定了,仲达,你回去之后好好地想一想,若是还有疑惑再来找朕。”
“微臣领命。”司马懿起身后退两步,俯身在地,重重叩首。
普天之下,怕是再没有这么奢侈的培养方式了,他若是不接受这份来自老师的好意,那实在是说不过去。
接下来,就到了甘宁的安排问题。
“陛下召我回来,又让仲达前去倭国理政,应该是要向江东用兵了?”甘宁问道。
刘备点了点头。
“我在邺城的时候听说荆州那边打得热闹,朝廷有能力同时在两个方向出动大军吗?”甘宁又发问了。
“征讨荆州的军队是关云长与黄汉升两部,后勤供应是司隶和兖州,压力并不算大。”郭嘉接过话头,向甘宁分析起当前的局势,“如今沮公与在九江、庐江两郡坐镇,张翼德等人在江淮屯田,徐州的陈元龙那边也是喜报频传,若是将征讨江东的兵力控制在五万人以内,单是当地就能够支撑一年。”
“我方水师人数在万人左右,船只多为海船,不利于江中作战,想要对付江东水师,需要换船,适应当地地理水文,没有一年时间下不来。”甘宁捻着颌下短髯思索起来。
近些年来,徐州作为大汉海上贸易的重要中转站,航运事业十分发达,大大小小的商船犹如鱼群一般,北至渤海、南至交州、东到倭国,几乎所有的已知海面上都有大汉商船的足迹,虽然江东被孙氏割据,对朝廷颇有敌意,但对于能够带来财富的商队,他们还是很欢迎的。
借着商业行动,徐州商会在江东发展了不少下线,对江东的兵力虚实也有一定了解,他们从很多江东官员口中得知,孙策的结拜义弟周瑜这几年一直在鄱阳湖打造战船,训练水师,再加上江东继承了大汉王朝的一部分水师,战力颇为可观。
再加上朝廷长期以来并没有水战的经验,所谓水师,实质上就是远洋捕捞队和远洋护航队,航海水平领先于时代,但水上作战的经验还是极度匮乏。
征讨江东,绝非一朝一夕就能办成的事情。
“荆州水师都督蔡瑁已经暗中归顺朝廷,江夏太守黄祖出身于沔南黄氏,对朝廷同样是有归顺之心,有这二人作为内应,荆州水师基本可以算是朝廷的。”刘备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如果一切顺利,朝廷就凭空多出了许多惯习江河中作战的水师将士,也多了许多战船,稍加整编,就是一支强军。”
甘宁眼睛一亮,“荆州水师的战船倒是其次,渤海和韩州那边多的是运送煤炭和铁料的千里船,只要稍事改装,就是上好的战船和运兵船,最重要的还是那些将士。”
“兴霸兄之前路过邺城,应该去参观了轰天炮吧。”郭嘉问道:“这东西能不能装在战船上?”
“大炮不行,小炮倒是可以试一试,若是江上作战,双方都周旋不开,最厉害的还是装铁砂石子的散弹炮,一打一片。”甘宁不假思索地答道:“像天鲲号那样的巨舰,若是装上十几门火炮,那就是天下无敌。”
“那你就别想着在洛阳花天酒地了,歇息两天就启程去荆州吧。”刘备笑了起来,“接管荆州水师,坐镇江夏,筛选精锐、征募新兵这些事情都是你的。三个月内,朕会给你两百艘千里船,一年之后,朕要看到一支足以覆灭江东水师的强军。”
第七十章 痴心妄想
“到底是徐州还是江夏?”甘宁有些抓狂了。
这师兄怎么说话颠三倒四的,之前跟司马懿说的时候就是让我要坐镇徐州,现在跟我说的时候就是坐镇江夏练兵了,中间可是隔了两千里水路呢。
“广陵,广陵,口误。”刘备有些不好意思,他今天算是难得的多喝了几杯,现在酒劲又上头了,说话也有些晕乎。
广陵位于长江入海口,水路陆路交通便利,还是大汉王朝四大造船基地之一,甘宁驻扎在那里,肯定会对江东形成巨大的威慑,让孙氏的水师和陆战部队把更多注意力放在东线,如此一来,包括荆南四郡、江夏、庐江在内,朝廷现有的领土和即将光复的领土也就安全了许多,为当地军民恢复生产创造出稳定的环境。
这就是他明知道征伐江东的时机尚不成熟,就让甘宁这个最强水军将领回来的原因。
战争并不只是决战,还有拉扯牵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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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的胜负不仅仅是看正面战场,还要考虑全局啊,这关羽用兵深谋远虑,真是让人输得心服口服。”
鱼梁洲上,刘磐与张允并肩而立,眺望汉水两岸与河面上往来如织的人马,不由得发出这样一声慨叹。
他从年少时便跟随伯父刘表来到荆州,自统兵以来,对付的都是些山贼流寇,叛党蛮夷,经历的最大阵仗也不过是攻打长沙城,对战争的理解还停留在谁勇猛谁不怕死就能赢得战斗的阶段,这一次率军千里北上,攻打宛城,同样采取了这种战斗方式。
然而,在关羽踏入战场开始,刘磐就发现自己完全跟不上对手,不但在正面战场束手束脚,有力使不出来,甚至连后路都被对手给包抄了。
若不是他当机立断,迅速做出撤军的决定,沿途又壮士断腕,舍弃了近四成的将士,再加上张允北上接应,只怕荆州军的陆战精锐就要全部折损在宛城了。
关羽作战看似四平八稳,却将整个南阳的局势都牢牢掌握在手中,不声不响地就出了杀招,与这样的顶级战将交手,刘磐就像是刚刚踏入学堂的孩童一样,被人好好地上了一课。
但正是跟顶级强者交手,反而激发了刘磐的潜力,他能在踏入绝境之前撤离,一路上抵挡住了敌军骑兵的轮番撕咬,突破了曹仁在新野一带布置下的阻截。
虽然折损了不少士卒,但数百里路程的大撤军,核心部队没有崩溃,还保留着不错的战斗力和战斗欲望,这种表现,已经值得所有人为他喝彩。
“横扫大河南北,百战百胜,这还真不是说书人吹出来的。”张允也深表赞同。
“值得庆幸的是他们没有水军。”刘磐用脚跺了跺鱼梁洲坚实的地面,“鱼梁洲是汉水南岸的屏障,我将率领数千步卒驻扎在此,修筑壁垒,防止敌军强渡,贤弟再以水军战船拱卫,叔父便可在襄阳城中高枕无忧了。”
“也该让那关羽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张允笑道。
刘磐撤军路线上最后一道堵截是来自新野,当时前有曹仁和夏侯渊,后有庞德紧追不舍,几乎陷入绝境,幸亏张允及时赶到,与刘磐合力夹击曹仁,杀出了一条血路,这才使荆州军逃出生天。
经此一战,刘磐收起了多年来对张允的鄙视,两人也放下了旧日恩怨,如今更是齐心协力,利用水师的战船将滞留在汉水北岸的荆州军将士运回后方。
至于今后的战斗,张允和刘磐还是很有信心的,陆战不是关羽的对手,但论起水战,他们觉得自己还是要强于北方来的敌人。
得知刘磐带回了两万多人核心部队,荆州牧刘表喜出望外,数日以来第一次睡了个踏实觉,甚至不顾天气渐冷,亲自出城迎接归来的将士,并从府库中调了不少钱财布帛散发下去,使得军心大振,将之前失败的阴云一扫而空。
但是,刘表还没有开心多久,被他重新寄予厚望的长子刘琦就又让他发怒了。
“汉水险阻,襄阳城坚,荆州上下感念父亲恩德,人心相向,据此而守,确实是对我方有利,但父亲治下只有一州之地,且荆南还有叛贼张羡扰乱地方,归根结底,我们是敌不过洛阳朝廷的。”
“以孩儿只见,父亲不妨以战促和,遣使前去洛阳和谈,若是能划汉水而治自然是好,若是不能,父亲以荆州作为交换,入朝为官,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州府内堂之中,刘琦侃侃而谈,陈述着自己的建议,却没有发现,自家老夫坐在上首,脸色已经黑得像是锅底一样了。
“荆州幅员千里,有山川之险,人杰地灵,本就是帝王之乡,如今老夫坐拥此地,麾下雄兵十万,战将数百员,却要将偌大基业拱手让人,这是什么道理?”刘表强忍着怒气,压低声音问道。
“荆州本就是大汉国土,用朝廷的东西换取朝廷的官职,一点都不亏啊。”刘琦觉得自家父亲真是老了,脑袋也不太灵光了。
你才在荆州待了十年,还一直是以大汉王朝的荆州刺史、荆州牧、征南将军的身份,难道还真以为荆州就是自家的私产了不成?
“朝廷,朝廷!”刘表重重一拍案桌,怒声喝道:“洛阳城里坐的是谁家天子?老夫怎么不知道,谁认了那刘备是大汉天子?他一个边地武夫,无德无才,凭什么当天子?”
“刘玄德是宗亲……”刘琦被冷落了几年,好容易才回到本应该属于自己的位置,此时见到父亲发怒,顿时吓得声音都小了不少。
“什么宗亲?”刘表更加怒不可遏,“当年中山靖王不修德行,封国两代而亡,儿孙倒是弄出了上百个,到现在更是有数万后人,与寻常草民没什么两样,还宗亲,宗什么亲?”
那他也是姓刘的。
刘琦心中压根不赞同父亲,但也不敢开口,只能腹诽不止。
“沐猴而冠,难以长久,老夫只要守住襄阳,再与益州、江东联合,共同抗之,他刘备还能在皇位上坐稳?”
“痴心妄想!”
刘表不住嘴地怒吼,尽情宣泄着心中的愤怒。
第七十一章 都是墙头草
江夏,西陵城。
听得门卫前来禀报,说是有故人来访,江夏太守黄祖还不以为意,结果来人被引入前堂,他再一看,赫然是自家堂兄黄承彦,顿时心中一紧,连忙将黄承彦引入后堂。
“兄长,你怎么来了?”黄祖请堂兄在上首坐了,又从桌上拿起一个白瓷酒杯,满满地斟了一杯好酒,双手端给黄承彦。
黄承彦远道而来,本就有些疲乏,满饮一杯美酒之后才恢复了些许精神,面色变得红润起来。
“可是襄阳出了什么变故?”黄祖问道。
话一出口,黄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杞人忧天,但他惊异地看到,黄承彦还真的点了点头。
“荆州或有大变,蔡德要害我们。”
黄祖正要继续给堂兄斟酒,听得此言,手不禁停在了空中,皱起眉头问道:“什么情况?”
“两个月前,宛城张绣就宣称军中贫乏,难以为继,向刘景升讨要粮秣钱财,结果遭到拒绝。就在上个月,张绣又散布流言,说是当年天子驾崩之后,刘景升曾经在襄阳城外郊祀天地,似有僭越之意。”黄承彦缓缓说道:“刘景升你也知道,是个外宽内忌的性子,当即从长沙调回了刘仲武和他的部队,再加上南阳各县的守军,对宛城发兵了。”
“刘仲武北上这事,小弟倒是在往来客商那里听说过。”黄祖沉吟片刻之后说道:“只不过宛城张绣区区几千人马,内无名望,外无强援,怕是无力对抗刘景升,兄长所说的或许有变,应该不是这个吧。”
黄承彦摇了摇头,“此事有蹊跷,你且听我细细道来。”
襄阳本就是荆州名士们的聚居地,黄承彦身为荆州顶级名士,与庞德公、司马徽等人交情模拟,消息网相当灵通,蔡瑁、蒯越等人为了各自的目的而暗中谋划勾连,虽然掩藏得很好,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终究是会被人抓住一点点的迹象,判断出他们的大概意图。
此时黄承彦就在做这样的事,经过他一番分析和猜测,倒是把几大家族暗中的打算给猜了个七七八八。
“如此说来,荆北大族几乎都想着把荆州献归朝廷,唯有蔡家是支持刘景升的?”听着堂兄的分析,黄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蔡家的举动也很可疑。”黄承彦摇了摇头。
黄祖起身走到窗前,沉默不语。
江夏虽然隶属于荆州,但这个郡位于荆州最东部,与襄阳所在的南郡之间隔着绿林山、大洪山,陆上交通相当困难。
当年荆州治所还在江陵的时候,还能通过长江航运,与江夏保持比较畅通的往来,结果刘表为了讨好荆北大族,把治所签到了数百里以北的襄阳,所以最近几年,黄祖这个江夏太守,安陆黄氏这个荆州顶级世家就逐渐被边缘化了。
这也正是黄祖格外敬重黄承彦的原因之一:正是依靠黄承彦娶了蔡讽的长女为继室,长住襄阳,在荆北积蓄名望,维持着黄家在荆州顶级圈子里的影响力,他黄祖才能牢牢把持着江夏这块肥肉,不让其他大家族有可乘之机。
之前那些话,若是旁人来说,黄祖是决计不信的,但是,出自堂兄黄承彦口中,他就不得不信了。
“蔡德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除了操练水军还算是有两下子,其他的本事都放不到台面上。如今他依仗裙带关系爬上高位,怎么也要抱紧刘景升的大腿,这是情理之中的事。”黄祖喃喃自语地分析起来,“按理来说,刘景升对其他大族也是极尽优待,他们应该没有理由背叛才对。”
“今年年初,洛阳那边开设了国子监和御学堂,吸引了天下各地的年轻人前去碰运气,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庞德公的侄儿士元、蒯家的老三蒯琪、宜城马家的马良,还有一些与他们往来密切的年轻才俊就都不见了,他们家族对外统一了说法,是要让这些人闭门苦读,但事实如何,谁也不知道。”黄承彦说道。
“应该是偷偷去了洛阳吧,这事小弟也听说过,只是家族里面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年轻人,所以没有派出去而已。”黄祖不以为然地说道:“这种事情算不得什么,不能说明他们的家族要改换门庭。”
黄承彦叹道:“老夫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但时间越久,情况就越不对劲了,上次蒯子柔病逝,蒯家就把族中的年轻人和大多数产业撤出了襄阳,打着为蒯子柔服丧的旗号返回中庐,修葺坞堡,蒯异度更是宣称自己病重,刘景升数次相召都被他推辞了。”
“哦?”
“前些时日,庞德公也离开了鱼梁洲,说是带着全家人和他的好友司马徽等人前去鹿耳山中采药修道,可同样一走就没了踪影。”黄承彦继续说道。
“有意思,他们肯定是知道些什么,也察觉了些什么。”黄祖玩味地笑了,“所以兄长也觉得襄阳不是久留之地,故而返回江夏了?”
“老夫这一把骨头倒是没什么,只是担心月英有事,所以找了艘快船,一路顺流而下,早早离开襄阳,免得受池鱼之殃。”黄承彦说罢,目光炯炯地望向黄祖,“如今黄氏一族的安危都寄托在你身上,老夫这次前来,正是想问一问,贤弟是怎么想的。”
“我帮刘景升赶跑了袁公路、射杀了孙文台,这些年在江夏更是兢兢业业、保境安民,无论是沔南黄氏还是我黄祖,都不欠他刘景升。”黄祖坦然答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谁能占了荆州,拿了天下,江夏自然就是谁的。”
若是刘备在此,一定会大加称赞,并让人把黄祖这番话记录下来。
瞧瞧人家,世家大族出身,名臣之后,说话就是不一样,就连见风使舵当墙头草,都能说得这么义正辞严,大义凛然。
黄承彦同样赞赏地点了头,心中的疑虑也一扫而空,“既然如此,贤弟可整备江夏各地军务,同时派人前去江陵关注荆北形势,一旦有变,即刻做出应对。”
“都听兄长的。”黄祖应道。
第七十二章 计划强渡
“区区一个荆州,竟然如此大费周章,陛下真是太瞧得起刘表了。”
迎来了诸葛亮一行,再看着一辆辆高大的运输车辆,关羽忍不住吐槽起来。
就在十几天前,黄忠已经率部与关羽汇合,并奉命前去镇抚尚未归顺朝廷的南阳诸县,作为土生土长的南阳本地人,由黄忠来做这事,应该是最合适不过的。
再说了,黄忠之前为了给儿子治病,几乎把家都败空了,十几年前更是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很多同乡都以为他已经死在了不知哪个角落。如今富贵还乡,正可以狠狠打脸那些曾经看轻过他的人们,可谓一举两得。
关羽所部本就兵力雄厚,战力算是诸军之首,又有曹仁、夏侯渊、张绣等人的部队辅佐,再加上黄忠的精锐部队,阵容奢侈得一塌糊涂。
在他看来,就算是朝廷再不拨一兵一卒,自己也有十足的把握攻下荆州全境,将刘表的首级带回洛阳。
结果刘备又派了诸葛亮和鞠义前来助阵,还不远千里,运来了大量的天雷火炮。
至于这么大张旗鼓吗?
“哟呵,照你这么说,荆州就是个软柿子了?”听见关羽的感慨,鞠义怪眼一翻,当即反问道。
“绝对硬不到哪里去。”关羽不怎么喜欢大家族出来的人,但是跟鞠义这个满身边地习气的老兵油子关系很好,当即笑呵呵地答道。
“软柿子才要大家一起来捏嘛,总不能你关云长硬仗也打,软柿子也捏,连汤都不给弟兄们喝一口,这就太不像话了。”鞠义也是聪明,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来意,顺带着吹捧了关羽,众人哈哈一笑,这事也就算是过去了。
朝廷的南征大军有如摧枯拉朽一般,迅速平复了南阳全境,先锋部队更是抵达了汉水北岸,在那里修筑营寨、征集船只、赶制木筏,摆出了大举进攻的姿态。
又是几天时间过去了,关羽一行押送着天雷火炮,从水路缓缓南下,一路之上小心谨慎,唯恐出了差池,最终赶到汉水北岸重镇邓县的时候,已经是秋风瑟瑟,落叶萧萧。
经过这些时间,荆州军已经基本布置好了防线,赈灾北岸眺望而去,便能看见宽广的水面之上频频有快船巡逻,南岸水流较为平缓,襄阳水师主力便在那里停泊驻扎,一艘艘高大战船排列得齐齐整整,犹如城塞一般,令人望而生畏。
鱼梁洲上,同样是寨墙林立,旌旗招展,依稀可以看见无数人影往来奔走,应该是在搬运土石,构筑前沿阵地。
“阵势倒也称得上是森严有度,这蔡瑁不是庸才。”眺望半晌,关羽也收起了之前的不屑一顾,神情变得凝重了许多。
“应该不是蔡德的手笔。”诸葛亮摇了摇头。
“哦?”关羽侧过头,饶有兴趣地问道:“说说看。”
诸葛亮指向了鱼梁洲,“若是蔡德在主持汉水防务,他就没必要大张旗鼓,在鱼梁洲上安营扎寨,防备我军。”
“若是因为他改变了心意呢?”关羽继续问道。
“怎么可能?”诸葛亮失笑起来。
荆州世家之中,第一个派了族中子弟前去洛阳的就是蔡瑁,他也是第一个写了亲笔信跟刘备攀交情的,此后更是尽心尽力,建立了一个打着酒肆幌子的据点,将荆襄各地的情报源源不断地送往洛阳。
朝廷各路大军能够从三个方向畅通无阻地进入荆州,一路势如破竹,其中也少不了蔡瑁之前提供的详细情报,使得各路将领,尤其是关羽这一路完全掌握了南阳诸县虚实,得以随机应变地分配军力。
蔡瑁是自己人。
包括关羽、诸葛亮等人在内的军中高层都知道这件事,刘备甚至还给了诸葛亮一封密信,让他想办法送到蔡瑁手中,让其见机行事。
此时看着荆州军的防御体系,诸葛亮本能地感觉到了不对
如果蔡瑁是敌方主将,那他肯定是要寻找机会,率领水师北上投诚,帮助关羽运送兵力渡过汉水,做一名光荣的带路党。
出于这样的考虑,汉水一线乃至于荆州的防御应该是越薄弱越好,刘表政权迅速覆灭,才符合蔡瑁和他身后蔡氏家族的利益。
可是眼下看来,荆州方面是要以鱼梁洲为中枢,水师部队为翼助,固守汉水一线,报的是长期作战的心思。
费尽了心思挖自家墙角,眼看着墙要塌了,又用自己的身子去顶上?
如果这是蔡瑁的布置,那就说明他要么是个彻头彻尾损人不利己的蠢材,要么是个间歇性神智失常的疯子。
但蔡瑁显然不是这两种人。
“不管怎么说,行军作战,本就不能把胜算寄托在别人身上,孔明,我军缺乏战船,想要突破第一道防线,把鱼梁洲拿到手里,可就要看你的了。”关羽收回心思,对诸葛亮嘱咐起来:“我们可不能像那庞士元所说,用人命去填。”
“将军放心,小侄必不负重托。”诸葛亮抱拳应道。
这一次被运送到荆州的天雷火炮种类颇多,大小各不相同,最小的是二百余斤重,四尺多长,发射鸽子蛋大小铁弹的鸟炮;最大的是重达两千多斤,长度接近一丈,需要搭配同样重量的钢铁炮座才能正常使用大将军炮。
诸葛亮和他的团队要做的事情不少,第一条就是合理安排这些尚未经过战场考验的兵器,记录下每一种火炮的发射数据、战场表现,为此后的火炮研究提供数据支撑。
第二条,也是刘备最关注的一条:火炮上船。
按照刘备原本的计划,襄阳水师归顺朝廷之后,数量众多的战船就要全部成为试验品,试验不同结构、不同规格的船只能够搭载什么规格的火炮,能够搭载多少火炮。
这些火炮来到荆州,研究的意义要远远大于实战。
然而看现在的态势,荆州水师很有可能成为南征大军最大的阻碍,凭借关羽手中的简陋木筏和搜寻来的船只,直接横渡汉水几乎没有可能,唯一的办法就是利用鱼梁洲为跳板。
这正是当初庞统与徐庶二人在国子监中提出的战术,唯一不同的是,关羽决定利用火炮的射程来压制荆州水师,为强渡汉水创造机会。
第七十三章 想看看手段?
不知不觉,已是秋寒料峭,塞外草原上的胡族们也开始将各处散养了半年的牛羊聚拢起来,准备过冬了。
按照草原人原本的惯例,这种事情应该还要晚上一个月,但最近这些年月与往昔不同,由于鲜卑与乌桓各部都找到了羊毛这个新的财源,每年都要剪两次羊毛,晚春一次,初秋又是一次,剪了毛的羊不耐冻,一旦遇见变天就容易生病,所以,在金钱的作用下,胡人改变了延续了数百年的游牧习惯。
这一天,鲜卑步度根部正在宰羊,每年这个时候,他们都要将那些年老体衰、不能养育也不堪跋涉的老羊集中起来,宰杀之后用盐抹了表皮,再挂在太阳底下晾晒,经过这样的处理,羊肉便可以储存更长的时间。
用宝贵的盐来腌制食物,同样是近些年来才出现在草原上的奢侈行为,换了二十年前,他们是想都不敢想的。
就在所有人都忙碌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支车队远远从南方开来,旁边还有数量众多的鲜卑骑兵作为护卫。
隔着好远,都能看到为首的大车上插着一杆黑色的大旗。
那是汉人的商队!
一时间,所有看到车队踪影的鲜卑人都露出了喜悦的笑容,还有人急忙翻身上马,去自家首领那里报信去了。
半晌之后,这一支远道而来的商队在鲜卑人的簇拥下停住了脚步,商队的几名头面人物也被迎进了步度根大人的营帐。
“贵客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我等本是并州人士,此前在中原讨生活,最近才回到雁门,在边地做一些小买卖。”
“那就是说,阁下以后会常来?”
“檀石槐大单于就像天空中的雄鹰,只要他的子孙欢迎,我们就会常来,为鲜卑人带来最好的货物。”
得到这样的答复,步度根满意地点了点头,原本冷峻如铁的脸庞也缓和了许多。
如今还有人能记得檀石槐威名,真是不容易啊。
自从二十年前,伟大的檀石槐单于去世之后,鲜卑人就开始走起了下坡路,檀石槐死后,他的儿子和连继承了单于之位,但和连的本事和胸襟都远远不如檀石槐,原本在一万四千多里的广袤疆土上对檀石槐俯首帖耳的三部大人也开始起了别的心思。
和连在位十几年便也死了,按理来说,单于的宝座应该属于他的儿子骞曼,但骞曼年少不能服众,诸部便推举了他的侄儿魁头成为新首领。骞曼的支持者不服,双方展开激烈争夺,鲜卑诸部更加离心离德,最终骞曼与魁头双双丧命,魁头的两个兄弟扶罗韩与步度根则成为最后的获利者。
一番内乱下来,西部鲜卑彻底叛离,中东部鲜卑也重新整合为三个集团:步度根、扶罗韩的部众生活在太原、雁门等地;轲比能的部众占据了代郡、上谷北部的大片土地;东部鲜卑没有过多参与争端,仍旧在幽州东部的塞外游牧渔猎。
眼见鲜卑人起了内斗,幽州刺史田豫自然是满心欢喜,他这几年来都没有闲着,通过挑拨离间和商品份额调控,始终让鲜卑各部出于相互争斗和仇恨的状态,短短几年,曾经让刘备都头疼不已的强大邻居,就变得越发外强中干了。
步度根是这一场动乱的受益者,但在局面慢慢明朗之后,他的日子也不太好过。
汉人和胡人的交易圣地在上谷郡,那座矗立在居庸关外的沮阳城,一向是关外胡人趋之若鹜的天堂,但诸部分裂以来,包括鲜卑人祖庭弹汗山在内,代郡与上谷郡的广大领土都在轲比能的控制之下,不是他步度根的地盘,想要去沮阳做生意,就得给轲比能交钱。
除了跟自己不对付的轲比能外,步度根身边还有两个恶邻:西部乌桓的难楼王自从抱上了汉人皇帝的大腿,在治水下游修筑了王城之后,变得越发财大气粗,也越发地贪婪,西部鲜卑人想要前去沮阳,难楼王也要派出骑兵收过路钱。
另一名恶邻则是来自身后,自从栾提于夫罗去世,他的兄弟呼厨泉继承单于之位,并立于夫罗的儿子刘豹为左贤王,叔侄二人齐心协力,压制了当初杀害羌渠单于,驱逐了于夫罗的须卜骨都侯一系,使匈奴人重新回到正轨。如今匈奴人以美稷的单于庭为据点,不断向东扩张势力范围,为了抵御他们,步度根的兄长扶罗韩也统领数万部众,常年战斗在黄河一带。
又要应付恶狼一般的匈奴人,又要忍受轲比能和难楼的压榨,步度根的族人们生活得十分艰难,在他看来,若是能有一支与自己交好的商队,带来源源不断的货物和金钱,他的日子就不会像现在一样艰难了。
在此之前,步度根曾经派人去雁门一带寻找合作伙伴,但是,并州不像幽州,对羊毛没什么需求,对战马牛羊的需求量也不大,步度根尝试了几次,组织人手驱赶着牛羊马匹前去贩卖,发现付出与收益实在是不成正比,还有被匈奴游骑劫掠的风险,便也断了这方面的心思,将更多的精力放在西面,想着先打败匈奴人再说。
如今有商队从汉地远道而来,并表露出了长期合作的意向,步度根的心情一下子就好多了,望向对方的眼神也变得格外炙热。
“听贵客的口音,不像是并州边地出身?”步度根试探地问道。
“我是五原人,这两名兄弟都是上郡出身,早些年朝廷裁撤边郡,我们便跟着一道返回了内地,在司隶地界给人做事,时间一长,口音也就变了。”为首的商人笑着解释道。
“原来如此。”步度根点点头,继续问道:“诸位做的可是杀人越货的事?”
此言一出,帐中各处的鲜卑卫士们都是迅速做出反应,纷纷将腰刀拔出了半截,虎视眈眈地盯着坐在下首的三名来客。
出乎步度根意料的是,面对十几把明晃晃的弯刀,十几名凶神恶煞的鲜卑勇士,这三名商贩却是从容自若,端着酒碗的手都没有晃一下。
“生意人行走在外,难免会遇见不开眼的,也难免会动刀动枪,单于说的倒也没什么错。”为首的商贩喝完了碗中的酒水,这才悠悠说道:“我们几兄弟做了这么多年买卖,也算见过些世面,千军万马里也走过几遭,单于可是想看看我们的手段?”
第七十四章 新的篇章
“贵客说笑了,本单于一向是张开双臂来欢迎朋友,只是你们初来乍到,总是要试探一下底细。”
步度根哈哈大笑起来,示意自己的卫士们收回战刀,然后再度举起酒碗,“来,再喝一碗接风酒。”
只是看他的脸色,总是有那么一丝丝的尴尬。
三名商贩首领也是呵呵一笑,不再多说什么,专心用带着酸涩味道的马奶酒润喉解乏。
三碗开场酒过后,步度根便询问起了对方的姓名和来处,这三人也不矫情,坦然自报家门,为首那个姓冯名先,另外两个是堂兄弟,一个叫魏大一个叫魏二,都是跟了冯先几十年,有过命的交情。
这冯先本是并州游侠儿出身,在关中、中原各地都游历过,也结识了不少关系。最近两年因为年纪大了,想要落叶归根,这才返回并州拉起了一支商队,想要在洛阳和草原之间做点生意。
按照冯先自己的说法,他的路子很野,别说王公大臣,就是跟洛阳城里的天子也能说上两句话,而且这商队也不是他一个人的,而是有很多大人物投了钱,只不过将他推在面子上而已。
步度根大小也是个鲜卑单于,还顶着檀石槐后代的偌大名头,虽说比不上他的祖父那样兼具才能和本事,却也不是三两句大话便能唬住的,听了冯先在那里高谈阔论,他便打着解手的幌子出了大帐,前往商队那里一探究竟。
冯先带着魏氏兄弟在单于帐内饮酒,其余的人手也没有闲着,他们解开厚实的篷布、卸下车厢木板,就地摆开货物,向围拢过来的鲜卑人兜售起来。
等到步度根出来查看的时候,他的族人已经把其中两三辆大车里面的货物抢购一空,这些货物大多以实用为主,像铁锅、盐巴、布匹等等,都是鲜卑人急需的生活必需品,并且品质还相当精良,即便是步度根这样的身份和眼光,也很难挑出毛病。
看了几眼,对对方的实力和诚意有了更深的了解,步度根当即命人前去宰牛杀羊,准备好好迎接来自南边的贵客。
再次返回大帐,步度根的脸色也变得越发和煦,频频举杯劝酒,酒到酣处,这位鲜卑单于甚至放下身段,按照中原人的习惯,跟冯先称兄道弟起来。
之前被几十把钢刀指着,冯先脸上没有丝毫惊惶之色,此时被人奉为上宾,他的脸色还是一样从容如常。步度根将冯先的表现尽收眼底,心中笃定对方确实是见过大风浪的,不是寻常商贩,话语也越发殷勤了。
“冯兄,除了铁锅和盐巴布匹之外,你可还有其他的货物?”又是满饮了一碗美酒之后,步度根放下酒碗,装作不在意地问道。
“我们这些生意人天南海北地跑,就是为了赚钱,不管买家想要什么,只要给得起价钱,我们就会想办法弄来,如果价钱足够高,我们把自己卖了都行。”冯先回答得自信满满。
“若是我说,需要大量的粮食和兵器,冯兄也能弄来吗?”步度根继续问道。
“兵器好说,就看单于愿意出什么价码了,至于粮食嘛,大汉这些年战乱不断,粮食储备不足,新皇登基以来,对这方面盯得很紧,怕是不好弄。”
冯先说得不急不缓,但步度根敏锐地发现,在自己文化的时候,此人端着酒碗的右手微微停顿了一下。
这说明对方是认真思索了的,而且有把握的敢应下,没把握的也坦然说明,说明有路子,而且对自己的路子有比较清晰的认识。
是个可以长期打交道的。
“哈哈哈哈……”步度根心思既定,便不再疑神疑鬼,大笑着站起身来,热络地邀请三人出帐赴宴,“生意的事情不急,有的是时间来谈,冯兄,二位魏兄,我们先去喝酒吃肉。”
秋高气爽,正是牛羊肥美之时,丰富的草料转化成了脂肪,使得羊肉鲜嫩异常,冯先也不小气,吩咐手下打开一辆大车,从车厢中搬下许多美酒作为回礼。
汉人商队带来的美酒度数颇高,香气浓郁,只是闻到酒香,围坐在篝火旁的鲜卑贵族们就都伸直了脖子,眼睛也瞪得溜圆,纷纷放下了手中皮囊里的马奶酒。
就连步度根也忍不住诱惑,喉咙里发出一声响亮的“咕咚”。
他是檀石槐的孙子,和连的亲侄儿,之前也跟着去过沮阳,他的部族也参加过对幽州的贸易,过过几年好日子,享受过不少的珍馐美味,自从分家以来,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艰难,往日的快活也随风而去,然而,就在这一刻,闻到了熟悉的烈酒香味,步度根就觉得,自己的好日子要回来了,人生将翻开新的篇章。
“冯兄远来是客,怎能如此破费,还是把这些好酒收起来,有两三坛给他们解解馋也就够了。”步度根强忍着心中的激动,故意板起脸说道。
“哎,单于这话可就不对了,我们初次登门拜访,怎能不带些见面礼?这一车的美酒和贵重货物,本就是献给单于的,现在既然搬出来了,那就是单于的东西,就是尽数分给,也是单于慷慨大方,与我没有任何关系。”冯先摆了摆手,站起身来,豪气干云地大声喝道:“还不谢谢单于赐酒?”
众鲜卑贵族这才如梦初醒,纷纷怪叫起来,对步度根极尽谄媚溢美之能事,一些与他亲近的贵族索性围着篝火且歌且舞,短短片刻,王帐周边就变成了大型的歌颂晚会。
被人起哄到如此程度,步度根也不好再说什么,索性依照冯先所说,把一车好酒都分了下去。
听着此起彼伏的欢呼和对自己的歌颂,步度根不禁有些飘飘然,望向冯先的目光也更加亲热。
能够给自己带来实惠,还能帮着自己笼络人心争面子,真是长生天派下来的贵人啊!
盛大的宴会接连举办了两天,冯先一行带来的货物也被购买一空,在饮酒作乐的间隙,冯先与步度根还进行了友好的磋商,敲定了下一笔生意。
两天后,在无数鲜卑人殷切的注视下,这支商队重新启程,带着满满当当的皮毛和钱财,以及上千只牛羊,沿着来时的道路离开了。
为了表示诚意,步度根特意派了五百名亲卫沿途护送,直到过了长城才与冯先等人依依惜别,恋恋不舍地向北折返而去。
“这步度根倒也是个知礼数的。”望着消失在远处的尘烟,魏大忍不住咂了咂嘴,似乎是在回味前两天的烤羊腿。
“内忧外困,有什么资格不讲礼数?”冯先冷笑两声,不屑地说道:“一个落魄单于而已,若不是要对付匈奴人,他连坐在我面前劝酒的资格都没有。”
“可我们要怎样挑动鲜卑人和匈奴人打起来呢?”魏二开口问道。
“急不得,慢慢来,我们先回雁门,把这边的情况汇报给牵子经,让他去想坏点子。”冯先答道。
“也对,我们这些粗人只管打打杀杀,去胡人那里骗酒喝就好了。”魏大嘿嘿一笑。
“蠢材,你喝的酒都是我们带去的。”魏二当即怼了一句,引得魏大对他怒目而视,然后两人就重新展开已经延续了二十多年的骂战。
听着两个老兄弟斗嘴,冯先只是充耳不闻,思索起了下一步的计划。
他,吕布,四十岁,人生正翻开了新的篇章,接下来,他要驱逐胡虏,建立不朽的功业。
第七十五章 荆州水师
滚滚汉水自西向东奔腾而下,在襄阳城东北拐了一个大弯,弯曲的河道导致水流变缓,携带的泥沙得以沉积,鱼梁洲就是这样一点一点被堆积起来,最终成为了数里长宽的大沙洲,距离北岸最近的距离只有两三里,乘船往来颇为便捷。
正因如此,关羽将强渡汉水的地点选择在了这个江面最为狭窄的弯道,诸葛亮也选择了岸边一处地势较高的小丘,将各种火炮堆积于其上,以层层沙袋为底座,建立起了本位面历史上第一个被投入实战的热兵器阵地。
水面就那么宽,交战双方根本无法隐藏己方动向,眼见关羽在北岸动作频频,刘磐、张允二人也做出了相应的举动,鱼梁洲守军将防线推进到了岸边,设立了层层叠叠的矮墙和土台,彻底将鱼梁洲变成了一座戒备森严的堡垒。
在水面上,张允的襄阳水师调动得更加频繁,不仅将七成以上的斗舰都集中在了鱼梁洲一带水域,还派出几艘艨艟逼近到汉水上游,往来截杀朝廷军顺流而下的小船和木筏,迫使关羽不得不放弃水面运输,从陆路将这些小型船只和木筏运输到了预定的渡河位置。
经过了数日紧锣密鼓的准备阶段,朝廷军的强渡行动在午时拉开了序幕。
北岸,朝廷一方,各种船只木筏密密麻麻地遍布在岸边,负责第一批渡河的将士们身穿皮甲,面色冷峻,只等着军令下达。
由于小船的承载力不足,他们身上全部的兵器只有一面圆盾,一柄战刀,如果遭受到敌军的箭雨袭击,伤亡势必会相当惨重。
明知实力相差悬殊,越是冲在最前,越是九死一生,但在关羽传令诸营,征集先登死士的时候,这些汉子还是毅然站了出来,甘心用血肉之躯为其余袍泽垫出一条胜利之路。
校尉孙宇自告奋勇,成为了第一波攻击的主将,就在昨夜,他来到关羽大帐,与这位将自己从行伍中提拔起来,又一直带在身边悉心栽培,如同慈父和兄长一般的上司进行了诀别。
此时此刻,孙宇回望高台,只见关羽也对望过来,只是那张脸仍然冷硬如铁,双唇紧紧抿着,就像昨夜一样,仿佛是一句话也不愿意说。
“对面应该就是襄阳水师的全部精锐了,他们所有的斗舰都在这里。”炮兵阵地上,庞统与徐庶等人手搭凉棚,分辨着对岸的各种战船,他们二人久居荆襄,对战船形制分外熟悉,短短片刻,就把对方的船只数量和预计兵力估算了个七七八八。
诸葛亮则是坐在一旁,根据庞统讲述的水面宽度,结合每一种火炮理论上的射程,完善着具体的作战计划。
即使已经计算了许多次,在心中模拟了许多次,但大战一触即发,只有沉浸在计算之中,才能让他稍稍舒缓紧张的情绪。
“呜”
“呜”
沉重的号角声响起,战鼓声紧随其后,犹如接力一般,迅速传遍汉水北岸,给全军传达着讯息。
进攻开始。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等受国隆恩,理当以死相报,弟兄们,跟我走!”孙宇高声喝道,率先登上第一艘木船。
一千名先登死士纷纷高声应和,按照预先的部署,有条不紊地将木船推入水中,然后依次登船。
荆州水师一直有哨船游弋在江心,担负巡逻警戒的任务,第一时刻便发现了北岸的动静,用旗号向对岸示警。
片刻之后,南岸的水师也动了,一艘艘战船就像是一座座浮在水面上的小型堡垒,列阵向北,缓缓而行。
“斗舰居中,艨艟两翼为辅,看来对方是不愿意过多纠缠,准备速战速决。”庞统喃喃说道。
“斗舰,艨艟,不是楼船?”听了庞统的讲述,刚刚押运着最后一批炮弹抵达阵地的法正有些蒙了。
敌军的战船高大异常,粗略估计都在两三丈高,在凉州出身,没怎么见过大船的法正眼里几乎没有区别,他第一眼望去,就以为那是传说中的楼船了。
“楼船体型巨大且笨重,只有在江夏以东的长江里才施展得开,汉水里是决计没有的。”庞统解释道:“敌军阵列正中的都是斗舰,是一百多年前才问世的新战船,比楼船低矮灵活,战力丝毫不逊色,且更加实用。”
与朝廷军这些临时征召而来的各种民船相比,荆州水师的正规战船显得巍峨如山,一支支长桨划动水面,快速推动着战船前进。
片刻之后,荆州水师最前方的斗舰便发动了第一次攻击。
只见为首的两艘斗舰齐齐转向,用高达三丈、长达十五丈,犹如城墙一般的侧面对着不断靠近的小木船,“嘣”“嘣”数声,便有好几支粗逾手臂的巨大木箭激射而出,飞速靠近最前方的敌人。
“通常来说,每一艘斗舰上都有四张巨弩,分布在船身左右两个方向,这种巨弩通常是守城用的,威力极大。”庞统话音未落,几支巨箭便带着尖锐的呼啸声,以肉眼可见的高速飞掠过江面。
由于力道太足,这几支巨箭还来不及在重力的作用下降低飞行轨迹,从冲在最前的孙登等人脑袋上呼啸而过,击中了阵型后列的几艘小船,随着巨大的碰撞声和破碎声,那几艘小船瞬间四分五裂,被正面命中的将士们爆碎成一蓬血肉,侥幸避过箭矢的将士们也翻落在了水中。
“你有没有禀报关将军,敌军的斗舰是这种战斗力?”法正双拳紧握,额头上青筋暴起,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我都说过了,这一批将士几乎没什么生还的可能,关将军知道,孙校尉也知道,他们就是诱饵。”庞统的话语声中满是沉痛,“至于他们的牺牲有没有价值,那就要看我们,或者说孔明的表现了。”
远处的江面上,荆州水师的斗舰部队纷纷转向,以船身侧面迎敌,进入了攻击状态,穿梭在空中的巨大箭矢也从三三两两,便得越发密集。
在这暴风骤雨一般的攻击中,朝廷军的小船完全没有还手之力,一艘接一艘地被命中,鲜血渐渐染红了江面。
第七十六章 齐射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第一批发动冲锋的船只便折损了大半,剩余的将士们则是咬紧牙关,拼命划动船桨,向着强大的敌人冲去。
“这些人不要命吗?就是贴上来,他们还能爬上三丈高的船身?”
荆州舰队中心,最大的那一艘斗舰之上,张允站在船头,双手紧紧攥着粗大的栏杆,神情莫名的纠结。
若是与旗鼓相当的对手交战,就是打得再狠、再惨,战至一兵一卒,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可现在根本不是战斗,而是单方面的杀戮。
他不明白,明知必死,这些人为什么还要如此地决然。
“值得这样吗?”张允自言自语道。
与此同时,北岸的岸边,第二批死士也已经准备就绪,临行之际,几名老资格的百人将不约而同地转过身去,向远处高台上的关羽抱拳致意,然后头也不回地踏上了根本无法保护自己性命的小船。
“这是在白白送死。”看到这一幕,周仓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嘴唇颤抖着说道。
“安静看着。”关羽面沉如水,仍然保持着负手而立的姿势,一动不动。
数百步外,火炮阵地,庞统等人的情绪也到了崩溃的边缘。
仗不是这么打的。
“这是在白白送死啊,为什么要这样?”法正颤声说道。
在他的理解之中,牺牲如果不可避免,则必须有目的来支撑,可是如今,江中的朝廷将士完全没有胜算,这种牺牲没有半点价值。
总不能说,关将军是想用将士们的性命消耗敌军的弩箭?
忽然,诸葛亮站起身,各种命令如流水一般,传遍了整个火炮阵地。
“大将军炮左转一分,装八成药,上弹。”
“校尉炮全部左转两分,装十成药,上弹。”
“其他人继续待命。”
负责火炮操作的既有须发发白的工匠、也有正值壮年的将士,还有专门研究火炮的学子,诸葛亮见了面都要叫师兄的,但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像是机器一般,完全按照这名年轻领导的指挥,有条不紊地执行着自己的步骤。
丝绸包裹的火药被长杆送入炮膛底部,沉重的铁弹随之进入并压实,铁钎从炮身后部的小孔伸入,刺破了薄薄的丝绸,紧接着便有人将小指粗细的药捻放了进去。
每一门火炮后方三尺,都有一盆被精心呵护着的通红火炭,炭火熊熊,将插在其中的长柄铁钎也烧成了炽热的红色。
“孝直,你去禀告关将军,天雷炮已经准备就绪。”诸葛亮平静地说道。
片刻之后。
“敌方主力还在河心,距离会不会太远了?”关羽沉吟片刻,“孝直,你回去转告孔明,不要我军的损伤干扰了判断,按照他自己的计算来做,但是,如果他真的有把握,那就放手去做吧。”
法正毫不犹豫,转身上马,向火炮阵地折返而去。
又是片刻之后。
“让我放手去做?”诸葛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大将军炮、校尉炮,齐射三轮。”
于是,在这个秋冬交替的时节,汉水两岸的所有人都听到了本不属于这个季节的巨响。
几团明亮的火光与随之而来的浓重黑烟交织相互交织,瞬间笼罩了火炮阵地,几乎同时爆发而出的巨响更是震慑了所有人。
这数声巨响有如雷鸣,又像是天神的怒吼,虽说得到了诸葛亮的事先提醒,但庞统徐庶等人还是被吓得坐在了地上,军中战马疯狂嘶鸣,军士们拉都拉拽不住,即使是远隔数里的鱼梁洲上,刘磐都惊得不知所措。
“那是什么东西?”眼看着七八个黑乎乎的东西带着怪异的嗡鸣声笔直地向自己飞来,张允惊声叫道,出自本能,他向旁边连跑几步,飞身跳下了战船。
在这个季节掉进江水里,张允当即被寒意笼罩,但当他把脑袋伸出水面,心中就满是庆幸、恐惧和难以置信,连忙又一个猛子扎下了水。
紧接着,断裂的木梁、碎得不成形状的船板、不住哀嚎的水师将士,便像冰雹一样,噼里啪啦地掉进了水面。
热兵器第一次被用于实战、第一次发射,便在诸葛亮精确的计算之下取得了辉煌的战果,包括张允座船在内的三艘斗舰被沉重的铁弹击中,其中张允座船甚至被两枚铁弹先后命中,遭受了难以想象的重创。
“不要停,继续!”虽然戴上了厚重的毛毡护耳,但在巨大的声浪冲击下,诸葛亮仍然觉得胸中气血翻腾不已,但他根本顾不得其他,继续大声发号施令。
那些操作手们迅速开始清理炮膛,装药装弹,重复着练习了许多次的步骤,他们距离火炮最近,受到的震荡更强,有几人甚至连脚步都有些轻微的踉跄,但每个人都一声不吭,坚守着自己的岗位。
江面上的袍泽们付出了多少鲜血和性命,就是为了把敌军的战船拉到火炮的攻击范围里,若是自己这些人不能抓住这稍瞬即逝的战机,别说旁人瞧不起,就是他们自己,也要自杀谢罪了。
骤然遇袭,还是超出认知范围的攻击方式,江面上的荆州水师将士甚至都搞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再加上都督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其余战船上的将领也不敢擅自扰乱阵型,便还是按照既定的战术,继续向侧前方横向运动,对不断逼近的小船进行攻击。
直到第二轮雷鸣般的响声传入耳中,又是几艘斗舰被重创,他们才意识到情况真的有些不对,纷纷试图转向规避。
“校尉炮左转一分,炮口低一分,十成药;大将军炮右转一分,炮口低一分,七成药!”诸葛亮厉声喝道。
青铜的导热性很强,两轮攻击之后,炮身就变得有些烫手,炮手们对此早有准备,将沾了水的厚重毛毡包裹于炮身之上,顶着骤然冒起的白色蒸汽,奋力调整着发射角度。
转足了角度,炮身温度也下降了不少,炮手们熟络地进行了之前的操作步骤,汉水北岸,第三度响起了炸雷般的巨响。
第七十七章 时代真的变了
由于尺规作图不能三等分角,幽州学派惯行的规则是将圆等分再等分,用于方位和上下角度,也就是将一个直角均分为八,每一“分”,也就是后世的十一度多一点。
虽说最近两年有人用六等分圆和八等分圆相结合,将圆心角的度数精度进一步提升,但由于具体用途暂时不太广泛,始终推行不开,只是被用于绘制高精度海图和学术研究。
军队方面,包括火炮研究基地,还是使用着传统的规则。
炮口降低,意味着抛物线降低,弹道更平,减少了跨射的几率,用于对付正在仓皇转向,直线距离随时发生变化的敌军正好,这第三轮齐射再度接连命中低舰,作为“官衔”最高,体形也是最大的大将军炮,其威力更是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
荆州水师阵型左翼,一艘正在转向的斗舰被大将军炮直线命中侧面,原本厚重坚实的木板登时在巨大冲击力的作用下炸裂开来,铁弹去势未绝,继续高速飞行,又将另一面的船身打出了一个巨大的破洞。
纵使斗舰是这个时代最强大王朝的最强大水面兵器,也根本无法抵御大型火炮的攻击,公元一世纪的造船理念,公元二世纪的制造工艺,在热兵器的威力之下显得那样脆弱,那样不堪一击。
荆州水师的将士们都快要疯了,他们原本稳操胜券,甚至对这种单方面的杀戮产生了一丝不忍,但随之而来的超乎想象的狂猛攻击,又彻底颠覆了他们对世界的认知。
沉重的轰鸣声还在继续,但这些将士们已经根本无暇去思考,去恐惧,他们心中想的,能够做的,就只有拼命地调转船头,划动船桨,尽量向南岸逃窜。
斗舰和艨艟是战船,各项性能指标都完全碾压关羽临时凑起来的小小民船,如今荆州水师决意脱离战场,战船两侧的排桨齐齐划动,立刻把还在决死突击的孙宇等人甩得越来越远。
“鸣金,收兵。”眼见敌军败退,关羽果断下令。
通过这一次不成功的突击,关羽已经认清了双方水面实力的巨大差距,在他看来,孙宇的先头部队已经遭受了惨重的伤亡,无力实现强渡汉水,登岸作战的既定计划,再要继续前进,只会在鱼梁洲守军和荆州水师的夹击下全军覆没。
悬挂在高大木架之下的铜钲被敲响,清脆且极具穿透力的声音传遍江中,孙宇等人原本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但钲声入耳,这些汉子们既不甘心又庆幸,迅速调转船头,向己方撤去。
为了试验几门巨炮的最大射程,在战场中心被逐渐清空,明知道自己已经打不中任何目标的情况下,诸葛亮仍然下令调整炮口角度继续发射,每一枚铁弹落在水面,都会激起巨大的水柱,洁白的水柱和隆隆的炮声,仿佛是在为双方将士送别。
一场水战,就这样草草结束了。
仍然在水面上忙碌的,就只有双方派出的一些小船,他们在下游来回游弋,将漂浮在水面的两军将士一一打捞上来不管死的还是活的。
值得庆幸的是,鱼梁洲一带水流平缓,如今又不是丰水期,只要没有被巨弩和火炮直接命中致死,大多数落水的将士还是能够坚持到救援赶来,不管捞起自己的是不是己方袍泽,至少命能保住。
这场战斗是如此的非常规,以至于张允被人打捞上来,带着一身凉水打着喷嚏回到营寨的时候,他都无法理解,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到底怎么回事?可是敌军使了什么妖法?”刘磐匆匆赶来迎接,一见张允就迫不及待地连声发问起来。
“这世上哪有什么妖法,那肯定是敌军的新兵器。”张允吸溜着鼻涕说道。
刘磐一愣,“确定是兵器?”
他在鱼梁洲上,距离战场还有一两里远,只能看见己方战船一艘接一艘地变成一堆又一堆的破木头,除此之外是看不清太多。
“绝对是兵器,和投石机、强弩这些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投的是脑袋大的黑铁球,势大力沉,不可阻挡。”张允一脸肯定,他被救上来之后,与亲眼目睹了种种惨状的己方将士沟通过,好多人都看清楚了究竟是什么东西在摧毁己方战舰,甚至有两枚铁弹还镶在尚未沉没的斗舰舰身里,也被一道拖了回来。
“是兵器就好,就有对付的办法。”刘磐松了一口气,随即关切地拍了拍张允的肩膀,“子昭,你先回去喝一碗姜汤,好生休养身体,为兄上船去看看。”
与此同时,汉水北岸,撤退归来、被搭救回来的将士们已经返回营寨,连一些被打捞上来,成为俘虏的荆州水师将士,也得到了一视同仁的对待。
作为南征主将,关羽却仍然站在高台之上,久久不发一语,在他身后,一众身经百战的将领也都沉默不语,活像一群雕塑。
“这天雷炮真是神物啊,只要这种武器得以大兴于世,别说一个襄阳,就是将大汉的疆域拓展到天涯海角,建立不朽之功业,也绝不是痴人说梦。”
望着宽阔江面上飘浮的战船残骸,再看一看那些静静卧伏在岸边的天雷火炮,黄忠忍不住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想不到天下竟然有如此的、如此的……”高顺有些词穷,之前张辽从洛阳出使归来,提起过这种恐怖的新式武器,但今日一战,天雷火炮的威力还是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力。
“值得庆幸的是,这种兵器掌握在我们手中,而不是敌人。”关羽沉声说道:“诸位不妨设想一下,有朝一日,我们若是面对这种兵器,应该如何应对。”
说完这句话,关羽便转身走下高台,径自回营去了。
然后黄忠也摇着脑袋离开了高台,“时代变了啊!”
眼见两位主将如此意兴阑珊,其余众将也心有戚戚地慨叹起来。
在这惊天动地的沛然伟力面前,个人的武勇已经完全起不到什么作用了,今后的战争,恐怕再也不是他们这些勇力绝伦之辈的舞台。
时代真的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