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杀人立威
“起!”
随着最前方重甲将士踏上城墙,他身后的士卒们再次齐声高呼,用尽全力推动巨竹。
借助身后同袍们的全力推动,那些最前方的重甲将士踏着略有坡度的城墙向上飞奔,恍如挣脱了地球引力一般,几个大步便踏上了城头。
然而,踏上城头,并不意味着胜利到手,相反的,除了数量众多的弓箭手压制攻城部队外,张绣还预先布置了不少长枪手,荆州军第一批登上城头的将士立足未稳,便遭到了密集攒刺,不少人连挥出一刀的机会都没有,便惨叫着再度跌下高大的城墙。
然而,敢于担任先登者,本就是军中精锐悍勇之人,对于这种九死一生、甚至有死无生的绝境早有心理准备,他们根本不去看身边跌落的同袍,不去听他们摔下城头的哀嚎,只是仗着自己两层铁甲的卓越防护力,拼命向前冲杀。
后方再无退路,只有前进,才能拼得一线生机。
怀着必死的信念,这些先登死士无视对手的攻击,疯狂地砍杀着对攻城部队威胁最大的弓箭手,混战之中,刀盾的优势被显现得淋漓尽致,长枪手在城头施展不开,弓箭手又要压制又要提防那些乱砍乱杀,完全不要命的家伙,还不敢用弓箭还击,以免误射到自己的同袍。
就这样,随着登上城头的荆州军将士越来越多,城头的战况变得越发混乱和激烈。
战鼓隆隆,杀声震天,不知不觉,已是日头西斜,暮色将近。
“后队压上去,传令后军埋锅造饭,明日日出之前,我要拿下宛城!”高高飘扬的中军大旗之下,刘磐面色仍然冷硬如铁,从他口中不断传出的命令同样冷硬如铁,显示出了坚定的信念。
“将军要继续攻城,彻夜不休?”邓济忍不住开口问道。
“那是自然,我军士气正盛,自当一鼓作气,将宛城贼人彻底歼灭。”刘磐抬手一指远处乱成一团的宛城城头,“再说了,此时正在与敌军血战的全是我军军中精锐,若是放弃进攻,他们退得回来吗?”
得到军令,位于第二波次的荆州军将士也开始进入战场,他们身穿轻甲,手持藤牌,与数量众多的民夫丁壮混编在一起,那些民夫丁壮们扛着近百斤重的泥土袋子,依仗藤牌和头顶上斗笠的象征性防护,拼命奔跑到城下,将泥土袋子堆在城墙附近。
与此同时,还有为数不少的荆州军士卒扛着长达数丈的梯子靠近城墙,由于时间仓促、城外还有护城河,正规的云梯没有什么用武之地,轻便灵活的长梯反倒成了更好的选择。
一张张长梯被靠上城头,荆州军将士们蜂拥而上,将盾牌举过头顶,拼命地向上攀爬,一般来说,这种长梯是很愚蠢的工具,很容易被人用长杆推得倒翻过去,但此时此刻,有数量众多的民夫作为辅助,长梯底部插在泥土袋子之间的缝隙,再加上不断被堆垒起来的土袋子作为加固,使得城头上的士卒难以将其推离城墙。
“不要慌乱,稳住阵脚!”
“不要慌乱,稳住阵脚!”
张绣往来奔走于城头各处,手中长枪犹如毒蛇出洞,毫不留情地收割着冲上城头的敌军,除了他这个主将之外,镇守城门附近的两名校尉雷叙、张先也是神威凛凛,枪下亡魂无数。
在张绣等人的带动之下,宛城守军从一开始的慌乱中平复下来,多处被冲散阵脚的弓箭手部队也重新组好阵势,继续用箭雨压制城下部队,渐渐的,荆州军也没了之前的气势。
“混账,小卒都在奋勇当先,你二人身为军中重将,盔甲精良,竟然畏惧箭矢,抱头鼠窜?”
荆州军中军大旗之下,刘磐双眉倒竖,豹眼圆睁,正在破口大骂,在他对面,两名裨将跪伏于地,灰头土脸,满面惊惶之色。
“将军息怒,我等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只是担心自己若是负了伤,便无法继续指挥部队攻城,故而稍事躲避罢了。”其中一名将领眼见刘磐眼角不住抽搐,浑身杀气腾腾,连忙开口为自己辩解起来。
“哼哼……”刘磐冷笑起来,“为将者不能身先士卒,反倒振振有词,若是麾下士卒都像你们两个一样,担心这个担心那个,退到敌军射程之外去,这个城还攻不攻了?”
二人一时语塞。
“来人,将他们拖到阵前,宣布罪名之后斩了,让所有人都看看临阵退避的下场!”刘磐高声喝道。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
“末将愿再赴战场,将功赎罪,还望将军应允!”
见刘磐要来真的了,这二人连忙求饶,其余众将不知道刘磐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真要杀人立威,还是摆个架势,震一震其他人,出于稳妥起见,还是纷纷战前一步,异口同声地请求刘磐刀下开恩,留这二人一名。
若是真要让他们死,那还不如把他们派回战场,混个战死,也比死在自家人刀下,落个畏敌怯战的罪名要好啊。
大家都是吃这口饭的,保不定哪天就轮到自己了呢?帮别人说话,其实也就是帮自己找个后路。
看了这幅场景,原本要上前押送二人的亲兵们也有些犹豫,站在原地望向刘磐。
军中有名有姓的将领差不多都在这里了,而且都是出言求饶的,刘磐若是一意孤行,站到所有人的对立面上,或许在短时间内能够震慑住他们,但从长远考虑,对刘磐自己继续掌握兵权还是有些不利的。
“呛啷”
众目睽睽之下,刘磐拔出腰间宝剑,大步前行几步,绝大多数人还都没有反应过来,他便连挥两剑,将跪在那里的二人斩杀,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伴随着二人至死也没有闭上的双眼,令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寒而栗,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把这二人的脑袋砍下来,送到前军去,让所有人都看看。”刘磐手中提着仍在滴血的长剑,环视众人,缓缓说道:“若是半个时辰后还是攻不上去,本将就率领全部将校到城下去,担土垒石,用命给攻城的弟兄们垫脚!”
第四十九章 蛊惑
“我方诸路大军已经抵达宛城了吧。”
“按照正常的行程来看是差不多,加上休整的时间,再有两三天,也就是攻城的时候了。”
“也不知那刘磐是不是张绣的对手。”
“那就不是你我需要考虑的事情了,来来来,喝酒。”
襄阳,蔡瑁府上,不大的会客室中灯火通明,但遍观屋内,却只有两名锦袍男子对坐畅饮,坐在上首主位的自然是这栋宅邸的主人蔡瑁,而在蔡瑁对面的男子,则是荆州水师的副统帅,张允。
张允是荆州牧刘表的外甥,一向颇受舅父的重用,但是,最近两三年来,眼看着刘磐青云直上,又是南征长沙,又是北伐宛城,自己却只能操练水师,压根捞不到打仗立功的机会,张允的心里就不平衡了。
在他看来,自己的本事不比刘磐差,待遇却远远不如刘磐,归根结底,就是因为刘表的偏袒。
侄儿是姓刘的,比外甥亲。
除此之外,张允是找不到任何可以把刘磐放在自己之前的理由。
看着张允逐渐扭曲的面容,蔡瑁心中冷笑不止,决意试探试探他的心思。
“宛城兵不满万,如何抵挡得住我军数万雄师,张绣小贼束手待缚也是早晚的事,到那时候,使君便可以彻底掌控南阳,冲正防务提防北方之敌了,只是不知道,谁会被委以重任,镇守一方呢。”蔡瑁提起精美的酒壶,向张允的杯中倒去。
自从幽州商会的瓷质酒具被推广开来之后,过去的酒具就退出了历史舞台,现如今的酒宴之上,再也看不到用长柄勺子舀酒的景象了。
“哎哟哟哟,我自己来”张允手忙脚乱地接过酒壶,也没敢先给自己倒酒,而是向前俯身,恭恭敬敬地给蔡瑁先满上。
于私来说,蔡瑁是张允舅父的内弟,说起来是长辈;于公来说,蔡瑁是荆州水师的统领,是张允的上司。
不管怎么说,张允也不能让蔡瑁给自己倒酒。
“请!”
“请!”
二人齐齐仰头,满饮杯中美酒,然后对视一笑,这时张允才放下酒杯,重重叹息一声。
“这还用说吗,舅父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就是要扶持刘磐掌管军权,镇守南阳之人非他莫属。”张允沮丧地说道:“我与那竖子素来不睦,之前他在江陵,远隔千里,今后若是常驻南阳,势必要经常返回襄阳,到那时候,只怕我二人之间又要起争端。”
所谓素来不睦,起争端一说,不过是张允给自己脸上贴金罢了,这些年来,刘磐对他几乎就是单方面的欺凌。
说来说去,张允还是担心刘磐立功之后越发嚣张跋扈,压得自己彻底喘不过气来。
“依我看来,未必如此。”蔡瑁沉吟片刻,悠悠说道。
“将军有何高见?”张允一下子来了精神,前倾着身子探问道,同时还不忘给他满上一杯酒。
“张羡在荆南四郡颇有威望,一旦放任不管,必为使君心腹之患,所以嘛,仲武是肯定要继续坐镇江陵,与之作战的。”蔡邕端起酒杯浅酌一口,然后继续说道:“南阳乃是我荆州北面门户,必须有使君信赖之人前往坐镇,话说回来,外人再亲,终究是比不得自家亲人,对不对?”
仲武就是刘磐,他在江陵练兵数年,又与张羡多次交手,确实是镇守荆州南部的不二人选。
张绣想了想,觉得蔡瑁说得很有道理,再想一想,觉得蔡瑁所说的信赖亲近之人,也就是那么寥寥数人。
能领兵的,只有自己一个!
“子昭啊,你的才干不在他人之下,这几年在水师里给我当副手也磨练得差不多了,早该独当一面了。”蔡瑁和蔼地笑着,“若是能在南阳做出些功绩,再见了刘仲武也有底气不是?”
“将军的意思是说”张允大喜,连忙又提起酒壶,给蔡瑁满满倒上。
但是片刻之后,他就又沮丧了。
“舅父一向说我才智不足,当不得重任,又怎能把南阳交给我呢?”
蔡瑁轻笑着摇了摇头,“此一时彼一时也,只要子昭你拿出本领,做出些令人震惊的大事,我们这些老家伙再在使君面前美言几句,或许就能成了。”
做出些大事?
张允瞪着眼睛,犹如丈二金刚摸不到头脑。
“据我所知,襄阳庞氏暗中勾结洛阳伪帝,意图暗害使君,将荆州拱手献出,若是能使其阴谋败露,为使君扫除内奸,岂不是大功一件?”蔡瑁不紧不慢地说出了自己的真实图谋。
“庞家,勾结洛阳……”张允疑惑地反问道:“将军可是在说笑?”
“庞家的庞统庞士元、蒯家的蒯祺蒯子安,你可听说过?”蔡瑁问道。
张允连连点头,这两个年轻人可是最近两年襄阳一带挺出名的才子了,他虽然没怎么打过交道,但听说是肯定听过的。
“他们都在洛阳,进了国子监,还被那刘备赏识得很呢。”蔡瑁说道:“最近数月,这两家有不少人活动在襄阳到鲁南之间,他们又没有商队,在那边游荡着做什么呢?”
“刺探情报,向洛阳通风报信!”张允脱口而出,然后疑惑地问道:“将军是如何得知这些消息的?”
“这你就不用管了,只要知道这些话千真万确便是。”蔡瑁答道。
“将军既然早已知晓,为何不告知我舅父,却要将如此大功拱手相让?”张允还是不太确定。
“我蔡家也是本地人,出了这个头,以后还怎么在荆州行走?再说了,子昭你前途不可限量,如今我帮你,今后便是你帮我了,多一个盟友总比自己吃独食要好些。”蔡瑁目光炯炯地望着张允,言语中充满了蛊惑,“本将偶感风寒,五天之内不能理事,水师上下便都是子昭你说了算,敢不敢率军铲除庞、蒯两家,获取他们与洛阳之间的往来信件,就看你自己的了。”
张允沉吟片刻,忽地站起身来,双手紧握,深深吸了几口气,竭力平复激动的心情,半晌之后,他才涩声说道:“此事关系重大,还请将军给我一两天时间考虑。”
“最好是快些做决定,宛城那边说不定很快就打完了。”蔡瑁捻着颌下长须微笑起来。
第五十章 来日方长
蔡瑁从来都不是一个甘居人下的人。
自从当年寓居洛阳,见识了汝南袁氏、弘农杨氏的气焰之后,他就暗自下了决心,一定要让襄阳蔡氏一族也成为袁氏、杨氏那样的真正的高门,而不是影响力只能局限在某一郡某一地的豪族。
为了这个目的,他等待了很长时间。
刘表入主荆州,一度让他看到了希望,而这个希望,转瞬间又变得黯淡下去。
同样是荆州豪强代表,同样是刘表入主荆州之后的心腹重臣,蒯良能为刘表敲定长远规划,被刘表誉为雍季这样的能臣;蒯越能用狡诈的谋略帮助刘表诛杀五十五家宗贼,一举扫平内患;庞季能与蒯越结伴前往襄阳,说降了盘踞在那里的最大两家贼党张虎和陈生。
这些人真是太有胆识和才干了。
至于沔南另一个大家族黄家,人家是名臣黄香之后,刘表被任命为荆州刺史的时候,人家家里的上一代名士黄琬正在京中担任三公,这一代还有个能打的黄祖拥兵江夏,压根不用巴结刘表,那是等着刘表安抚的。
在这么重要的时间节点,捞政治资本的最佳时刻,蔡瑁既没有表现出什么过人的见识,又没有表现出做事的本领,险些就被边缘化了,若不是他家老父蔡讽当机立断,把守寡不久、也没有生育的次女蔡珂嫁给刘表作续弦,只怕蔡瑁就要彻底被边缘化了。
也就是仗着姐姐的枕头风,以及自家雄厚的财力,蔡瑁一跃成为刘表的核心心腹,又是轮流去江夏、南郡、章陵等地任职太守镀金,又是被刘表任命为镇南将军军师,统领荆州水师,逐渐成为了荆州政坛上屈指可数的重要人物。
然而,蔡瑁心里并不舒服。
他是明白人,看得出蒯氏兄弟的本领,也知道庞季的兄长庞德公、黄家的黄承彦等人在襄阳士人阶层中拥有极高的声望,跟那些人相比,自己的名气、本事,都要逊色不少。
才不配位,就难免要被人说闲话。
依仗外戚关系得到宠信,更是被那些自诩为正人君子的士人瞧不起。
这些年来,蔡瑁早已经受够了明里暗里的讥讽。
所以他要勾结刘备,推翻刘表,让所有人都看看,之前几十年里不是他蔡瑁不行,而是没有施展空间。
至于自家姐姐和几岁大的小外甥今后会是怎样的命运,他也不怎么在乎。
女人嘛,本就是要为家族牺牲的。
再说了,就是自己不做这些事,难道刘表就能用荆州一州之力,对抗已经统一了三分之二个天下的刘备?
那不是蚍蜉撼大树,不自量力吗?
在蔡瑁的心里,根本没有半分对刘表的愧疚,相反的,他认为自己让荆州平稳过渡,重归朝廷治下,避免长期战乱纷争,对数百万荆州子民来说是好事,对蔡家更是好事。
家族前途面前,一个姐姐的幸福算得了什么?
天下大义面前,刘表的恩情又算得了什么?
正是出于这种心理,蔡瑁出卖起刘表来那是一点心里负担都没有。
可让他感觉到尴尬的是,蒯家、庞家,竟然也没有一点节操,卖起荆州来比自己还起劲。
要是按照这个态势下去,等荆州易主,搞不好蒯家、庞家,还是会得到当今天子刘备的重用。
毕竟人家家族里面有能人,蒯越的本事就不用说了,那是千里之才,庞家的庞季虽然差点,可是下一代出了个公认南州年轻一辈翘楚的庞统,也是前途不可限量。
自己却没有更多的姐妹能嫁给刘备了。
若是老老实实地跟着他们一起卖了荆州,别说把蔡家带到汝南袁氏、弘农杨氏这样的顶级高门,就连在荆州独霸,也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所以,一定要想办法把其他盟友/竞争对手给灭掉。
通敌这个罪名就很不错,但不能自己动手,免得遭到两家余孽的报复。
出于这个目的,蔡瑁才找上了张允。
借张允的刀,除掉蒯家和庞家的核心力量,再由自己出面,把冥顽不灵的刘表、穷凶极恶的张允除掉。
如果不是手伸不到江夏,也没那个信心对付黄祖,蔡瑁甚至连自己大姐夫家都不想放过。
但能够削除两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蔡瑁已经挺满足了,毕竟来日方长嘛。
局已经布好,接下来就看张允愿不愿意按照自己的计划去冲锋陷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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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日一夜的鏖战,荆州军终于彻底支撑不住,黯然退下了几乎被自己占领的城头。
宛城的城头之上,仍然高高飘扬着“”字大旗。
“让退下来的弟兄们安心吃饭,吃完了就去歇息吧,来日方长,一天两天的胜负不足挂齿。”
长时间的不眠不休,使得刘磐双眼布满了血丝,声音也变得嘶哑不堪,而他的脸上,也没有了一开始的骄横和志得意满。
张绣是劲敌,宛城不好打。
在昨晚的激战中,刘磐并没有食言,亲自率领着亲兵冲到城下,冒着敌军的箭雨搬运土袋,硬生生堆出一个可以直达城头的斜坡,之后更是要组织死士,由自己率领着登城作战。
虽然被部下死命劝了回去,但刘磐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表明,他并不是只会让别人拼命,自己坐享其成的懦夫。
他是个连自己的命都不放在眼里的亡命之徒!
主将都拼到这份上了,下面的大小将领,乃至于寻常士卒也都豁出去了,从日落到天明的几个时辰里,荆州军前前后后发起了十几波冲击,彻底将生死抛在了脑后。
可惜的是,荆州军勇猛,宛城守军更是凶悍无畏。
他们这支部队的绝大多数成员都是凉州人,带着大汉边军的荣耀、“凉州大马,纵横天下”的威名,却沦落到远走他乡,数年来只能龟缩在宛城一带,依靠给刘表当看门狗才活了下来,这本就是十分憋屈的事。
眼下看来,他们连做狗的机会都没有了,城外的数万荆州军气势汹汹,只有将敌军拒之城外,才能获得一线生机。
荆州军气势再盛,刘磐再身先士卒,他们也是有退路的,打不赢就打不赢了。
宛城这边可是被逼入了绝境,绝境之下的拼死反抗,那股求生的意志,又怎是荆州军能比的?
安抚了败退下来的将士们之后,刘磐转过头去,望着远处遍布鲜血和尸体的宛城城墙,城头上影影绰绰,应该是守军在收拾战场,城中并没有获胜之后的高声欢呼,显得极为平静。
“不愧是大汉边军出身,胜亦不骄,佩服,佩服!”刘磐抬起双手,遥遥对宛城抱拳致意,然后一甩披风,头也不回地向己方营寨走去。
来日方长,他倒要看看,城破之后,这些敌手是否能做到败亦不馁。
第五十一章 各有各的事
“第一天就损失如此惨重,这刘磐还真是个不把人命当回事的莽夫。”
看着道路两侧辗转呻吟的伤兵、被抬着运往统一安置地点的将士尸体,张绣的情绪无比低落。
短短一天时间,张绣手中的核心力量就折损了近七百人,另外还有一千多人身负重伤,短期内无法再参加战斗。
这可是他全部兵力的两成还多了!
两成兵力,这是什么概念?
这就意味着,如果再以同样的速度折损兵力,下一个日出的时候,宛城就无法维持完整的防御体系,极有可能要被荆州军突入城中,将战争模式变为巷战了。
到那时候,城墙的优势和以逸待劳的优势荡然无存,谁的兵力多,谁更能打,谁更狠,就是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因素。
比战斗力,比战斗意志,张绣自然是不怕的,他手下的凉州人也不会惧怕,但巨大的人数劣势,不是单凭意志就能抹平的。
转了几圈之后,张绣终于看到了自己当前最想见到的人贾诩。
虽然没有参加战斗,但贾诩此时表现出的疲倦之色,丝毫不逊于任何一名士卒,甚至尤有甚之。
“宛城豪强多有暗中勾结荆州军,意图献城于刘磐的,经过遴选审讯,所有居心叵测之辈已经全部授首,将军无须顾虑城中有变了。”见了张绣,贾诩便站定脚步,一边郑重其事地施礼,一边朗声汇报起了自己的工作。
张绣微微一愣,随即便露出喜色,以同样高昂的声音说道:“有劳先生,既然城中内患已经除去,我军只要击退城外贼寇,宛城便可安然无恙!”
“正是如此。”贾诩呵呵笑道:“区区刘磐,何足挂齿,乌合之众,举手可破!”
到了这时候,跟随在张绣身后的亲卫们要是再反应不过来,那就不用混了,只见他们高高扬起右臂,尽力高呼起来。
“区区刘磐,何足挂齿,乌合之众,举手可破!”
在这些人的带动下,远近的将士们也纷纷振臂高呼,原本经过一日一夜的鏖战,变得有些低落的士气也重新变得高昂起来。
“区区刘磐,何足挂齿,乌合之众,举手可破!”
“……乌合之众,举手可破!”
借着萧瑟的秋风,齐整嘹亮的高呼声越过城墙,飞向城外,就连正在向自己营寨中走去的刘磐都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不由得站住了脚步,冷着脸回头望去。
“区区刘磐,何足挂齿?好得很。”刘磐冷冷地笑了起来,咬着牙低声说道:“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刀硬。”
此时此刻,张绣与贾诩二人已经来到了位于城东的一处宅院,这里本是一处废宅,几天前才被打扫出来,作为临时指挥所。
进到屋内,屏退旁人,张绣的脸色顿时变得焦急万分,再也没有刚才信心满满的姿态了。
“先生,援军究竟在何处,还能不能及时赶到了?”
“你问我,我问谁?”贾诩重重地坐在软垫上,单手扶着额角,肩头也显得有些佝偻了。
贾诩今年已经五十三岁了,早已不是能够几天几夜不睡,还能保持超强精力和判断力的年龄,这一整夜的抄家灭门,虽然没有亲自动手,但也足以让他疲累到不堪重负。
“这……”张绣被噎得哑口无言,但又不得不承认,道理还就是这么个道理。
己方虽然从侦察到南阳诸地守军异动开始就提高了警觉,并及时向洛阳和汝南方向派去密探汇报敌情,但朝廷大军远在千里之外,山高水长,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到?
深深叹了一口气后,张绣重新打起精神询问起来,“先生真的把那些暗中勾结刘表的豪强大户都给抄了?”
“我哪知道谁暗中通敌?”贾诩继续没好气地说道:“只要不是跟我们一路的,都杀了。”
“嗯?”张绣瞪大了眼睛。
“查抄出来的财物,六成入库归公,等朝廷前来接收,两成用来抚恤此战伤亡的弟兄,剩下的两成再分发给活下来的人,也算是不枉他们跟随你张家两代人这些年。”贾诩缓缓说道:“至于恶名,自然有我来担着,反正做的恶够多了,不在乎多做一桩。”
在洛阳的时候,贾诩就跟郭嘉有过交流,并得到了一份名单,上面记载着多年来与朝廷暗中有来往的宛城义士,其中有好几家豪强,这是自己人,不能动的。
除此之外的,贾诩就可以自己看着办了。
因为这件事,郭嘉和贾诩还讨论过。
在郭嘉看来,朝廷需要荆州,但不需要张绣的部队,这些曾经的凉州边军经历了董卓和李郭汜等人的时代,早已丧失了信仰,军纪更是败坏不堪,没有花钱的价值。
但从贾诩的角度考虑,这些人毕竟还是他的同乡,总要讲讲情分,再说了,他们个个都是悍勇之辈,万一得不到妥善的安置,再三五成群地做起乱来,反而会给国家造成更大的损失。
基于各方面的考虑,两人最后还是达成了妥协
贾诩可以在朝廷的容忍范围内捞一些钱,用来安抚宛城守军,但是,这个容忍范围被限定得很死。
只有在当地财雄势大、占有大量田地和人口、并且支持刘表、抗拒朝廷的,才在范围内。
“荆州其他地区是要朝廷大军打下来的,收缴土地什么的好说,宛城是主动归顺,朝廷不方便动这个手,还需要文和兄去做。”
剩下的话,郭嘉没有明说,贾诩却清楚得很。
这是要自己表明立场,也就是站队。
一手策划出凉州军反攻长安,浇灭了太原王氏和朝廷百官翻身的希望,贾诩已经得罪了高门世家,如果再杀豪强,他就彻底不容于旧的利益集团,只能坚决跟随刘备,再没有第二条路走了。
但这也正是贾诩希望做的,甚至让他觉得有些失笑。
不就是杀人吗?
不就是背恶名吗?
我根本就不在乎。
“佑维,你只管守住宛城,其他的不用多想。”贾诩有些吃力地站起身来向外走去,“不把命当命,才能有命。”
第五十二章 烽烟四起
经过短暂的休息,未时时分,荆州军再度发起了进攻。
依仗着人数优势,刘磐将前一日浴血奋战的将士们全部安排到了后营,让他们好吃好睡,回复体力,此时站上战场的,则是之前一直在养精蓄锐的生力军。
与刘磐相比,张绣手头的兵力就有点捉襟见肘了,但他还是竭尽全力,把原本镇守城北和城南的部队调来城东,这些同样是生力军,如果敌军的攻势还是昨天那样的烈度,应该能够抵挡下来。
沉重的战鼓声再度响起,城上和城下的将士们也懒得再做什么试探,那些事情昨天已经全部做过了,再来一次也没什么意义。
短短几个时辰,战场根本没有得到像样的打扫,城下还有许多尸体,他们只需要沿着尸体组成的路标前进,杀上城头就好。
“先生还是去歇息吧,这里有我就好。”看着不断靠近的荆州军将士,伫立在城头上的张绣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对身边仍是满脸倦色的贾诩说道。
“也好。”贾诩点点头,毫不矫情,转身就走。
一方面来说,贾诩的年龄确实让他精力不足。
另一方面来说,荆州军极有可能再次连夜攻城,他们两个核心人物也应该错开歇息时间以应付。
或许是被前一天的激烈战况、以及尸横遍野的战场刺激到了神经,荆州军将士一开始就发动了猛攻。
昨日堆上城头的泥土斜坡被宛城守军破坏了很大一部分,但守军也不敢冒着回不去城头的危险,过度毁坏斜坡,所以,顶着铺天盖地的箭雨,短短一个时辰之后,荆州军就不计损失地再次堆起了两道宽逾两丈的大土坡。
虽然还是仰攻,但比起近似于直上直下的城墙,还是非常友善了。
“今日必破宛城!”见到己方攻势进行得比较顺利,刘磐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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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城下激战正酣,双方为了城池的归属,数万人的生死存亡而争斗不休,与此同时,南阳郡其他地方也不安宁,处处燃起了战火。
鲁阳,坐落于鲁山南麓,以山为名,历来是连接荆州与洛阳地区的咽喉要地,也是刘表多年来安置了重兵布防的荆州北大门,如今已经更换了主人。
虽说大局已定,但城中各处仍然不住传来厮杀声,幸运的是,交战仅限于攻城和守城的两方将士,绝大多数民众还是紧闭门户,战战兢兢地躲在了家里,倒也使得城中没那么混乱。
镇南将军黄忠背负双手,面色平静,大步走在鲁阳城中轴线上的主道,仿佛远远近近的火光和厮杀声都与他无关。
不像是率领千军万马的大将,倒像是前来赏景的游客。
但是,一路之上,所有汉军将士在看到黄忠之时,都会充满敬意地握拳在胸,对他致意。
这老哥实在是太猛了!
时间回溯到两天前,经过数百里行军,从洛阳一带出发的南征大军突破牛兰累亭,抵达鲁阳城外十里,做出攻城姿态。
鲁阳城地理位置重要,原本就高大异常的城墙数年来一直被修缮加固,跟缺钱少粮、无力修缮的宛城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再加上驻军足有一万人马,即便是之前派出了近两千人南下与刘磐合兵,此时留驻的兵力也足够坚守数日。
在守将刘朗看来,这么几天时间,足够让刘磐平定宛城,率军前来救援自己了。
所以他信心满满,第一时间派出信使前往宛城求援,同时下令全城戒严,军士上城布防,准备打好这一仗,挣一份功绩。
鲁阳守军一直以朝廷为假想敌,数年来操练不辍,称得上是训练有素,此时他们也没有让刘朗失望,等到朝廷的南征军摆好架势,将不辞辛苦运输而来的攻城器械装配完毕,准备攻城的时候,数千鲁阳军已经在都尉赵猛的带领下出城列阵,准备迎击对手了。
然后黄忠不顾自己已经是位高权重的一方大将,率领麾下亲兵轻骑突阵,将敌军搅了个七零八乱,阵斩赵猛,令己方军心大振。
鲁阳军野战受挫,折损虽然不是非常惨重,但也已经足够让刘朗打消继续出战的心思,他收拢兵力,固守城池,准备利用坚固的城防来拖延时间。
结果今天一早,黄忠对鲁阳发动进攻,他自己更是亲率先登死士,并趁着刘朗大声疾呼指挥战斗,疏忽了防备的机会,七十步外将其一箭封喉。
两位军事主将接连战死,鲁阳军一时间茫然无措,再也组织不起像样的防守,被吼声如雷的黄忠一路杀上城头,杀散了城头守军,从内侧打开城门,让大军蜂拥入城。
在黄忠天神下凡一般的个人表演下,其他所有人都显得黯淡无光,就连辛辛苦苦运送而来,辛辛苦苦组装完毕的各类攻城机械都显得有些多余了。
做完最艰难的工作,黄忠便当起了甩手掌柜,把扫清负隅顽抗残敌的任务交给了部下,这也就是其他人对这位老将军如此敬畏的原因。
刘朗已经战死,他的家人被忠心的部下护送着逃出鲁阳,由于逃跑时过于匆忙,县府中的各类文书都没有被焚毁,黄忠施施然进入县府大堂,随手翻阅起案桌上的往来公文,等到部下前来禀报,说是城中少数负隅顽抗之人被诛杀殆尽,剩余之敌束手就擒,已经被分散关押起来。
“好的很,传令全军,原地休整,将鲁阳所有城门都封锁起来,不准任何人进出。”听了汇报之后,黄忠扔下手中卷宗,拍了拍身前的案桌,“让随军司马过来,把这些文书卷宗都保管起来。”
“诺!”
“对了,前去追击逃敌的人回来了吗?”黄忠继续问道。
“启禀将军,奉命前往追击刘朗家眷的乃是校尉审荣及其部众,至今尚未归来。”
黄忠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个审荣是他着力培养的年轻将领,作战风格极其悍勇果决,怎么追杀个拖家带口的都没做好?
第五十三章 极限
月明星稀,本该是乌鹊南飞的好时候,然而宛城周边一副灯火通明的景象,厮杀声连绵不绝,响彻原野,将周遭数里的飞禽走兽全部吓得远远逃开,根本不敢驻足停留。
荆州军采取了与昨天一样的战术,充分利用了己方的人数优势,冲击城头的同时,还不断地出动民夫担土运石,堆出更多足以容纳几名士卒并肩冲锋的土坡。
刘磐的思路非常明确,就是要增加并充分利用战场宽度,反复冲击,多点开花,迫使张绣暴露出致命漏洞,然后一举击破他的防线。
为了达成目的,除了城东主战场外,刘磐还命令城南和城北两支偏师同时攻城,这两个方向的城墙相对完整坚固,易于防守,本不是进攻的最佳选择,但攻城方摆出了姿态,张绣担心出什么状况,即使正面战场上再吃紧,也不敢继续从这两个方向抽调兵力了。
随着时间推移,宛城的防御体系变得越发摇摇欲坠,只是靠着张绣等人往来奔走拼杀,以及将士们自知没了退路,爆发出来的决死意志来苦苦支撑。
戌时时分,养足了精神的贾诩率领一支弓箭手和长枪手混编的部队登上城头,这是张绣手中最后的预备力量,倘若他们再顶不住,宛城就将不可避免地失陷敌手了。
“你们几个,务必要保护好先生的安危,先生若是有什么闪失,你们就提头来见!”张绣喘着粗气,大声对贾诩身边的亲卫们说道,然后又压低声音,细心叮嘱起贾诩,“先生不要勉强,就算城墙失守,我军依托城中房舍,也可以尽力拖延时间,等到援军赶来。”
以往像个不成器的儿子一样,被贾诩谆谆教诲的张绣,此时却像是长大成人的儿子,反过来对垂垂老矣的父亲叮咛嘱咐。
贾诩看着张绣那张烟熏火燎,布满了鲜血和尘土、又被汗水冲刷出一道道浅色沟壑的脸庞,以及那充满失望和焦急的眼睛,就知道对方根本不像口中所说的那样泰然。
之所以这么说,只是在安慰自己,不希望自己受到伤害。
“我自有计较,下去好好歇息吧。”贾诩抿起嘴,用力拍了拍张绣的肩膀。
“快快,把受伤的弟兄们抬下去!”趁着又打退了一波攻势,张绣等人招呼着早已疲累到极点的部下离开城头,给生力军腾出了战场。
不论接下来胜负如何,他们都必须尽快恢复体力,再次迎接战斗。
令人意外的是,荆州军并没有像之前一样,一波攻势退去,下一波攻势接踵而来,城头上换防已经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远处才再次响起战鼓。
“这群南蛮子该不是怕了吧?”
一名守军高声说道,引发了阵阵笑声,紧张压抑的气氛似乎也被舒缓了不少。
然而,他们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荆州军之所以放缓了节奏,是因为他们这一波攻击派出了更多的士卒,人数至少是之前的两倍。
攻势也更加悍不畏死。
看这架势,刘磐已经失去了耐心,一定要在这一个夜晚解决战斗了。
毫无征兆地,宛城迎来了数年来最为激烈的战斗。
“嗬~~嗬~~”
张绣拄着枪柄,死撑着站在城头之上,此时的他已经接近灯枯油尽,只有依仗外力,才能勉强保持站姿了。
他在午夜时分被冲入屋内的亲兵叫醒,脑袋还懵懵的反应不过来什么情况,满是酸痛的身体就一跃而起,抓起长枪冲了出去。
跟在他身边的,还有许多歇息了不到一个时辰,连脚步都有些虚浮的同袍。
城头上顶不住了!
由于错误估计了荆州军进攻的猛烈程度,加上还要分心防备其他两个方向,贾诩部队上手就吃了闷亏,险些被一举冲上城头,幸亏他当机立断,命令弓箭手无差别攻击,这才以不小的代价,堪堪顶住最猛烈的第一波攻击。
但是,即便有皎洁的圆月挂在头顶,四下里火把也将战场照得格外明亮,但夜晚就是夜晚,严重影响远程攻击的目标判定和精准度,若是再无差别攻击,这仗也没法打下去。
束手束脚之下,贾诩部队只能勉力抵抗,撑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是撑不住了,这才不得不让人叫醒张绣和下去歇息的部队。
在此期间,张绣也豁出去了,索性不去理睬在城南城北敲了一夜鼓,叫唤了一夜的荆州军,将那两个方向上的守军偷偷撤下来大半,全部填在城东,又是两个多时辰的苦战后,终于彻底浇灭了刘磐的意图。
此时的张绣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耳朵里面全是自己粗重的喘息声,鼻腔里和喉咙里满是血腥味,一切感觉都在告诉他,这是累得过头了,继续厮杀下去只怕要吐血甚至是累死。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城下的荆州军那边也变得安静下来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次发动进攻。
如果刘磐看穿了己方的虚实,再次发动进攻,只需要两千人的生力军,宛城就要彻底失陷了吧。
这该死的援军,究竟在什么地方?
究竟还能不能到?
东方已经出现了一抹鱼肚白,天就快亮了。
自己这些人还能看见下一次日落吗?
极度的疲倦和脱力感使张绣开始神志恍惚,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恍恍惚惚之间,他还看见了早已去世的叔父张济。
就在此时,一阵脚步声响起,将张绣从幻觉中唤醒,他转头望去,只见来人是自己族弟张先。
“将军,下城歇息片刻吧。”张先浑身都是尘土和血迹,脸上也脏乱得看不出样貌,浑身上下只有眼睛和说话时露出的牙齿是白的。
“再等等。”张绣摇了摇头,再次望向渐渐变得明亮起来的大地,渐渐变得清晰的敌军营寨。
在确定宛城没有力量反击之后,刘磐肆无忌惮地前压,在城下两里开外设下临时营寨,进一步缩短了进攻距离,在这个距离上,张绣甚至能隐约看到荆州军营寨中往来的人影。
张绣不断扫视着目力所及的所有地方,心中满是留恋和不舍。
突然,他的视线停留在远方,瞳孔剧烈收缩。
就像变戏法一样,地平线上突然出现了一道黑色浪潮,并且还在不断蔓延。
第五十四章 绝境逢生
黑色浪潮来得很快,不消片刻就变得越发清晰。
那是人!
过了一阵,驻守在营寨之中的荆州军也发现了东边的异动,迅速派出斥候前去打探,并将这个消息禀报给了正在准备下一次进攻的刘磐。
“有大股军队接近?”
“东边来的?”
刘磐已经在亲卫的协助下裹好了两层厚重铁甲,准备亲自上阵,一举拿下宛城,听了这个消息,他的双手骤然停止了动作,浑身的血液也仿佛瞬间凝固了。
东边是舞阴、堵阳和博望,这三地之前已经抽调了不少兵力前来支援,此时此刻,就是彻底把城防力量搬空,也凑不出面前这下属口中的数万大军。
再说了,自己这边打得虽然艰苦,但始终掌握着战局的主动权,胜利只是时间问题,根本没有必要,也从没有向各城继续下达命令,让他们前来支援。
那就是说,出现在身后的。
是敌军!
“传我将令,后军立刻出营,布置拒马鹿角。”刘磐心中犹如惊涛骇浪中的小舟一般七上八下,脸上却极力保持着平静,“诸将各自收兵,严守营寨,不得妄动!”
“诺!”附近所有将领齐齐应道,迅速率领着自己的部队返回营寨,幸好,此时位于营寨外围的部队都是最新聚集起来的,刚刚排列好阵势,突然得到与预想之中截然相反的命令,倒也不是那么惊诧,也没有引发什么混乱。
刘磐更是顾不得许多,一边解开捆绑甲胄的丝绦,将沉重的胸甲、臂甲卸下扔在地上,一边快步朝着敌军出现的方向走去。
眼看胜利在望,敌人突然来了援军,突然逆转的形势让他方寸大乱,脑子里面一片空白,除了命令全军固守之外,暂时是想不出其他对策的。
刘磐惊怒不已,宛城城头上的张绣却像是从鬼门关里打了个转,一脚都踏进去了,却被人拉拽出来一般,心情大起大落,喉结上下滚动,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之前借着晨曦,看见荆州军再次集结部队摆出攻城姿态的时候,包括张绣在内的所有守军将士都绝望了,此时看着荆州军陆续撤回营寨,他们如释重负,许多人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东边过来的是什么人?”雷叙趴在城垛子上,下巴顶着粗糙不堪的夯土,仿佛这样能节约一些体力。
“不知道。”张先在他身边言简意赅地答道。
距离二人不远的地方,贾诩毫无形象地斜斜倚坐在地上,听了他们的对话,便又费力地站起身,向周遭有些不明所以的将士们大声说道:
“那是将军从朝廷求来的援军,打完这一仗,我们就可以重新成为大汉边军,不用再给刘景升当看门狗了。”
什么?!
所有听见这句话的人都愣了片刻,然后齐齐转头望向贾诩,紧接着又转过头去望着张绣,脸上满是震惊、难以置信和狂喜之色。
“先生说得没错,朝廷已经宽恕了我们的罪过,愿意重新接纳我军。”张绣深深呼吸,用自己最大的力气,几乎是吼叫出来,“我们能回家了!”
城头上下突然变得寂静无声。
许多将士呆呆站在那里,不知不觉,眼泪就流了下来。
片刻之后,压抑不住的哭泣声此起彼伏,几乎在同一刻,所有人的情绪就决堤了。
当年他们跟随张济护送天子东归洛阳,可是不知怎的,张济就跟董承杨奉给闹翻了,反而重新与李郭汜二人合军追击天子。
最令人心凉的是,在他们的追击之下,天子与朝廷百官慌不择路,竟然死在了黄河里。
李郭汜成了弑君之贼,彻底没有翻身的机会,张济心灰意冷,率领部众离开关中,进入荆州,准备打到哪算哪。
在张济和这些将士的心里,早死晚死都是一个下场,无所谓了,所以在张济死在穰县之后,他们深恨刘表,却也只能无奈地接受现实,给刘表当起了守卫北方的狗,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年。
贾诩前去洛阳的事情被严密封锁,只有张绣自己,以及两三名贾诩亲信知晓,除此之外,宛城中再没有人知道,最多是意识到文和先生消失了一段时间。
在他们看来,附逆之罪估计是洗不掉了,凉州老家也是回不去的,人生完全没有希望,很多人也丧气了,只想着痛痛快快地打上一仗,然后死了就好。
正因如此,在这两天的激烈战斗中,他们反而死战不退,在自己不擅长的城池攻防中顶住了占据绝对优势的敌军。
一炷香前,看着城下的敌军,他们已经彼此笑着告别,做好了迎接最后一战的心理准备。
可如今,张绣和贾诩的话,让这些杀人不眨眼、流血不流泪的边地汉子们哭得像是孩子一般。
他们可以回家了。
“先生为何不早说?为何不早说呢?”张先又哭又笑,眼泪和鼻涕都混在了一起都恍然不觉,只是哑着嗓子问道。
“早说?”贾诩冷笑起来,“早早说了,你们这群混球就惜命了,宛城守得下来?”
“仗还没打完呢,不要大意得太早了。”张绣已经平复了心情,再次开口吼道:“还能动弹的都动起来,把该做的事情做了,城外还有数万敌军,我们想要将功赎罪,就好好配合朝廷大军,将这支荆州军主力留下来!”
众人齐齐应诺,声音震天。
数里开外,近千名黑甲骑兵脱离了大部队,高速奔驰而来,在平坦的原野上摆出一个巨大切松散的雁形阵,分别奔向荆州军大营两翼。
在他们身后两里,一支风尘仆仆、数量庞大的步兵部队保持着正常的行军速度前进,队列最前方是一名骑着火红色战马的将领,此人长着重枣脸、丹凤眼、长髯过胸、威风凛凛,正是大汉征南将军关羽。
关羽策马缓缓而行,在他身边步行跟随的则是一名胡人壮汉,这名胡人面容粗陋,身材魁梧得不像话,扛着数十斤重的青龙刀一路步行,却没有半点疲累之色,反倒是神采奕奕,说话中气十足。
“车儿,看来你没白跑一趟,宛城仍在你家主公手里。”眼看远处敌军大营人头攒动,无数将士忙忙碌碌,关羽心中大定,转头对那胡人壮汉说道。
这胡人壮汉咧着嘴大笑起来。
此人本是西域胡族,名叫车儿,天生神力,能够背负数百斤重物,脚力同样惊人,翻山越岭如履平地,是贾诩的心腹手下。
贾诩此前发现荆州军异动,担心朝廷援军不能及时赶来,便亲手写下密信,连带刘备赐予他的一面玉牌交给车儿,命他前往汝南寻找关羽的部队。这车儿一路避开官道,专走山路野地,不眠不休地赶赴汝南,结果还真的立下了奇功一件
若不是他带来急报,关羽还要再修整两三天时间才会出发,恐怕到那时候一切就都晚了。
第五十五章 神兵天降
大军经过长途奔袭,按理来说是需要一段时间的休整才能重新进入作战状态,但关羽麾下这支部队可不一样,他们原本就已经在豫州与荆州的边界处休整了几个月时间,体力充沛且士气高涨,即便接到急报之后便马不停蹄地前来支援,但数百里的距离,对于这些被关羽亲自操练了几年,跟随他南征北战的将士们来说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反观刘磐,同样是长途行军而来,并且在之前两天的攻城战中出动了几乎全部一线主力部队,连番苦战之下兵力和体力损耗极大,再加上胜利近在咫尺,却发现敌军来了大股援军,对士气的打击几乎是致命性的。
在这种情况下,即使刘磐再心有不甘,想要迎击远道而来的敌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长长叹息,准备先稳住阵脚,看一看敌方援军的实力再说。
关羽的先头部队逼入荆州军大营十里才停下脚步,开始搭建简易营寨,气焰十分嚣张,压根不把荆州军放在眼里,刘磐大怒,但是,在敌军先后抵达的近两千名骑兵的威慑之下,他还是忍住了出战的冲动,严令全军不得妄动,并命人前去宛城南北两座营寨示警。
当然,他也没有忘记城东那支与宛城隔河相对,准备切断张绣出逃路线的部队。
“目前来看,敌军数量在两万人上下。”大帐之中,邓济神情凝重地说道:“敌方骑兵数量众多,我军斥候势单力孤,被截杀了许多,根本无法探明敌方是否还有援军过来。”
刘磐咬着牙点了点头。
“据斥候回禀,敌军中军打的是关字大旗。”一名校尉开口说道,但声音越来越低,“应该就是那个关羽关云长。”
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鬼神之勇,纵横无敌。
近些年来,随着说书人的脚步,刘备和他麾下诸多英豪的名声、事迹,渐渐地被天下人所熟知,相对于神机妙算的谋士,英勇无敌的武将更能用夸张的言辞来勾勒,更受广大民众喜爱,而在这群星一般的武将群体中,关羽无疑是那颗最耀眼的明星。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百姓们喜欢听个人武勇,冲锋陷阵,其他势力的武将们,则是更加注重收集情报,了解敌方的虚实。
结果了解之后,他们才发现,这个关羽比话本里面还猛。
十年时间不到,他率部平定了冀州、兖州大部、豫州、扬州,当年声势最盛,公认最有可能平定乱世的袁绍袁术两兄弟都在他的兵锋之下化为齑粉,其余诸侯在他面前更是不堪一击。
更可怕的是,这个人从统兵以来,大小阵仗从无败绩,以不足五万人横行天下,跟那些被人传颂至今的古代名将相比都毫不逊色。
大帐之中的大小将领们吃着刘表的俸禄,心中也清楚得很,自己迟早是要与洛阳那个天子在战场上交手的,但如今敌方头号大将来到面前,他们还是心中忐忑。
一时之间,帐内气氛变得无比压抑。
“诸位何须如此消沉?我军目前仍有兵力优势,完全可以两面作战,趁东面敌军远道而来,喘息未定之时全力攻下宛城,只要宛城在手,与我军大营形成掎角之势,此战便胜券在握。”另一名校尉大声说道。
说话的是刘磐麾下管军校尉杨龄,此人善于练兵,平日里颇有胆略,见识异于常人,此时含怒发言,更是气势满满,振聋发聩。
“杨校尉此言颇有道理,宛城张绣已是穷途末路,一举可破,攻下宛城,我军便立于不败之地,然后伺机而动”邓济眼前一亮,转头向刘磐说道。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关羽怎么会来到宛城。”刘磐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邓济的话头,皱着眉头说道:“就算如那张绣之前所说,他与伪帝早有勾结,但我军自江陵北上,马不停蹄来到宛城,随即开始攻城,关羽又是如何得知的?”
“而且还来得这么巧。”
“堵阳、舞阴、博望诸城都是荆州通往汝南的必经之地,敌军一路摸过来,我方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
几名机敏些的将校脱口而出。
然后,所有人的表情就变得越发难看了。
坐在下首的几名武将表情更是尴尬,他们就是接到刘表的密令之后,这几县派来支援刘磐的。
听眼下的话头,南阳东部那些县城或许都已经悄无声息地沦陷了,或许还有一种可能:这些县城闻风而降,压根就没有抵抗或是派出信使示警的动作。
这可真是太尴尬了。
万一刘磐认定是后者,迁怒于自己,又当如何?
他们甚至连安危未卜的家人都顾不得了,当即就要起身谢罪,并为自己辩解几句。
“强敌当前,自当齐心协力,同仇敌忾,那种怀疑自己人的话就不要说了。”不等这几人起身,刘磐就抬手止住了他们的动作,并沉声说道:“诸位回营之后,务必要稳定军心,再挑选出一些敢于赴死的壮士。”
“将军可是想夜袭宛城?”邓济问道。
“敌方援军来势汹汹,我方收缩回营,张绣一定以为我军无力顾及他,从而放松警惕。”刘磐冷笑着捏紧了拳头,“我就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将军高见!”众将齐齐抱拳领命,各自回营准备。
然而,就在申时时分,荆州军暗中准备夜袭,关羽大军忙着修筑营寨,宛城中欢腾成一片,仿佛这一个白天就要平平淡淡过去的时候,城西突然爆发出了震天的喊杀声,一炷香的时间后,宛城中更是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声音之大,甚至连荆州军大营都被惊动了。
“什么情况?”刘磐冲出大帐,向宛城方向望去。
又过了一阵,城南大营传来急报,这个消息犹如一盆冰水浇在刘磐脑袋上,令他浑身冰凉,茫然无措。
今天上午,得到刘磐将令之后,城西的三千名士卒开始拔营渡河,准备与城南大营合兵一处,增加侧翼兵力的同时,也能更好地保护己方粮道。
由于张绣提前在宛城上下游征收了许多船只,城西荆州军的渡河行动进行得有些缓慢,但想着宛城方面没有能力出击,他们也并不担心,可就在这时候,他们背后杀出了一支骑兵部队。
“你是说,宛城西面出现了好几千骑兵,不但把我方部队杀得落花流水,还被张绣派出船只,进入了宛城之中?”刘磐大张着嘴,几乎无法接受自己听到的一切。
第五十六章 思归
司隶,洛阳。
皇城中,御花园,一座造型别致的小凉亭里,当今大汉天子刘备与廷尉郭嘉相对而坐,目光炯炯地凝视着二人之间的桌面。
刘备面色凝重,眉头紧皱,显得极为焦躁不安,郭嘉却是面色恬淡,甚至还带着一丝微微的笑意。
凉亭之中,还有太师卢植、国子监祭酒郑玄等人,身为大汉王朝最后的三大名将之一,卢植老先生当年面对千军万马之时也不曾失态,此时却不住长吁短叹,几次想要开口说话,却再最后关头硬生生忍住,憋得极为辛苦。
半晌之后,刘备终于伸出手,将面前的一颗棋子挪了个位置。
“将军!”郭嘉毫不犹豫,一记绝杀,将刘备最后的希望彻底碾碎。
“输了输了,换人。”刘备重重叹息一声,起身离席,坐到了旁边的一张空椅子上。
听得此言,郑玄立刻跳起身来,以与他年龄和身份不相符的敏捷坐到了刘备之前的位置上,熟练地摆好了棋子,卢植则是恨铁不成钢地对刘备唠叨起来,“陛下刚才走炮就好了,跳什么马啊?”
“先生也没提醒朕啊。”刘备脖子一梗,振振有词地说道。
“观棋不语真君子,这不是陛下自己说过的吗?盘外支招算什么,赢了也不光彩。”卢植怒道。
“对郭奉孝这种狡诈的魔头还讲什么江湖道义,一起上就好了,灭了他再说啊。”刘备一拍大腿,再次顶了回去。
七八天前,刘备前去国子监中巡视,偶然发现几名学子在玩一种“塞戏”的棋盘游戏,他灵机一动,回忆起后世的象棋,并当场用小木牌和临时画出来的棋盘表演了一番,顿时令众学子大呼精妙,并迅速传播开来。
天子和皇室一向是潮流的风向标,有道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象棋顶着“天子发明”的光环,又极具对抗性和技巧性,马上在洛阳城内外掀起了一股浪潮,一时之间,上至百官,下至贩夫走卒,但凡是认得字、听得懂基本规则的,都研究起了这种新游戏。
皇宫之中自然也不例外。
刘备前世棋艺平平,最辉煌的战绩还是小学时代勇夺全班第三名,穿越之后凭借着对规则的熟悉,以及懂一些常规的开局套路,在象棋问世的第一天和第二天狂砍十七连胜,成为大汉朝堂第一代棋王,如此辉煌的胜利,一下子就让他来了棋瘾,四处找人对弈,气焰极其嚣张。
然而,从第三天开始,郭嘉、诸葛亮这些人就凭借着夜以继日的钻研,棋艺飞速进步,一举粉碎了刘备的不败神话,将他赶下王座。
象棋问世的第五天,情况彻底失控,不光是诸葛亮这些思维敏捷的年轻人、郭嘉这样奸猾狡诈的壮年男子、甚至连卢植郑玄这些老年人都可以把刘备杀得披头散发,堂堂大汉天子,彻底沦为食物链最低端的虾米。
拔剑四顾,刘备却悲哀地发现,自己想要找到胜利的快感,就只能和刘永那些十三四岁的小家伙去下棋了,就这还得趁早,保不定过段时间连刘永的同学们都战不过了呢。
正在众人酣战之际,一名宫中侍卫快步来到凉亭不远处,打断了刘备的长吁短叹。
“启奏陛下,吕温侯到了。”
“哦?快快有请。”刘备精神一振,连忙让人引着吕布进来。
片刻之后,御花园中多了十几名全副武装的铁卫,加上原本的人手,足足有三十多人。
又过半晌,吕布才在之前那名侍卫的引领下来到御花园中,此时刘备等人也已经站起身来,面带微笑地迎接他了。
“臣吕布叩见陛下。”由于没有获得正式的官职任命,自从来到洛阳,吕布就脱下戎装,换上了寻常富贵人家的装束,此时的他已经年过四旬,眉眼之间颇有风霜之色,再加上礼节周到、言行低调,几乎让人无法相信,就在一年前,这还是纵横无敌、千军万马中取上将首级的绝世勇者。
“爱卿快快请起。”刘备朗声说道。
吕布起身之后,又与卢植等人一一见礼,老先生本是看不惯吕布的,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每次见面都彬彬有礼,就算被说起旧日的事情也是言辞恳切地谢罪,倒让卢植有力使不出来。
此时正值秋高气爽,刘备便命人将凉亭内的椅子都搬了出来,众人坐得分散了些,倒也凉快。
自从袁术势力覆灭之后,吕布的部队就一直驻留在汝南等地,接受关羽的统辖,这次关羽奔袭荆州,原本吕布也想参战,但考虑到他的并州狼骑几乎无马可用,战斗力大打折扣,朝廷便一纸调令,让他率部北上洛阳听从调遣了,唯有高顺的陷阵营是步兵精锐,被关羽带去了荆州。
没有坐骑的并州狼骑一路护送着己方家小,在数日前抵达司隶,并屯驻在洛阳南郊暂时住了下来,吕布等人则是被赏赐了宅邸,将家人安置在洛阳城中,并把自家孩子都送入宫中,进入御学堂学习。
一方送上人质,一方确保人质的前途,双方心照不宣,倒也其乐融融。
吕布这些年颠沛流离,连儿子都没生出来,膝下只有一个年方十二岁的宝贝女儿,偏偏又是个男儿脾性,平日里就是个毛头小子的打扮,除了舞刀弄剑之外没别的爱好,可惜了一张俊俏的脸蛋。
就这么个假小子,吕布看得头疼,刘备也看得头疼,索性就让她去御学堂读书,当个走读生了。
刘备的两个儿子、郭嘉的徒弟、吕布的闺女都是同学,坐一块就跟开家长会一样,颇有共同话题,闲聊了好一阵子才进到正题
并州狼骑的整编、安置问题。
“我等罪臣承蒙陛下厚恩,皆欲粉身碎骨以报陛下,如今听闻并州仍未平复,胡族猖獗肆虐,布愿率部北上,为国镇戍北地。”吕布首先表明态度,这不光是他自己的想法,也是并州狼骑的想法。
时隔多年,也是该回家了。
卢植皱起了眉头,郭嘉微笑不语。
刘备的脸色却丝毫没有变化,反而是点了点头,“并州是洛阳屏障,事关重大,温侯既然有重返边陲的想法,去了之后要怎么做呢?不妨说说看。”
第五十七章 安北之策
吕布是并州五原人,祖上世代从军,以弓马娴熟而闻名,其祖父吕浩曾任越骑校尉,父亲吕良也曾担任低级军官,虽说这种边地武人在高门大族眼里不值一提,但对于吕布自己来说,却是极高的荣誉。
有这样的家世出身和个人经历,吕布对并州故乡怀有深厚的感情,对盘踞在那里的匈奴人恨之入骨,对于朝廷前二十余年的收缩政策、放弃并州北部大片土地,内迁人口的举措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如今在刘备面前,他提出的战略规划也是相当激进。
重置朔方、云中、五原诸郡,以这三地和雁门为立足点,分别组建轻骑兵部队,将大汉王朝北疆的军事存在推进到阴山山脉。
“温侯的意思是说,彻底不给匈奴人和西部鲜卑活路,把他们赶出漠南?”听完吕布的思路,刘备第一个开口问道。
“倒也不是,大汉与北方胡族之间的疆界历来模糊不清。”吕布抬手在空中比划起来,“往往会有一两百里的,那个”
“我们称之为缓冲区。”郭嘉插了一嘴。
“缓冲,缓和冲突,倒也贴切。”吕布想了想,笑着点了点头,继续阐述起自己的想法,“一般来说,这个区域应该尽可能地远离富庶的核心地带,然而灵帝年间,朝廷财源枯竭,裁撤五原、云中等地驻军,内迁边民,致使并州北部空虚,匈奴人甚至可以长驱直入,袭扰司隶、河东地界,这种情况十分危险。”
卢植当即表示赞同,“老夫一直在说,当年的撤军迁民,只是一部分人为了自身私欲而采取的苟且行径,是祸国殃民、置天下安危于不顾的短视行为。”
“那没办法,谁让当时说得上话的高官名士大多是关东出身呢,边疆再怎么乱也乱不到他们家乡,胡人再怎么杀也杀不到他们的族人。”郭嘉冷笑道:“就是退一万步来说,大汉腐朽到被胡人大举入侵,也总是会有人挺身而出守护江山,他们又有什么可怕的?”
贪者享乐,贤者被弃,愚者满朝堂。
这就是桓帝、灵帝年间,在地球最大的文明体中出现的情景。
刘邦创建的西汉王朝以关中为根基,一向是极力打压关东地区,到了王莽乱政,光武复兴,来自河北、豫兖等地的世家大族兴起,又反过来极力打压先汉时期的政敌关中世家、北地将门。
为了从根源上摧毁这些与自己争夺利益的集团,关东士人集团一向对边境事务抱有排斥心理,无论是开疆拓土、或是抗击外敌,在他们看来,都是会让政敌们掌握资源、获取功绩的途径,绝对不能纵容。
这也就造成了一个怪现象:异族作乱、袭扰汉地、屠杀汉人,当权者漠不关心,朝廷发兵征讨,保家卫国,就成了穷兵黩武、劳民伤财的苛政。
就拿凉州来说,这是大汉王朝与西域之间的桥梁,同时也是拱卫关中地区的桥头堡、屏障,虽然土地贫瘠、降雨稀少,山地众多,但艰苦的环境早就了强悍的民风,以本地汉人为核心力量的凉州边军更是有“铁骑”、“凉州大马,横行天下”的美誉,是天下最顶级的强悍军队。
数百年来,羌人一直觊觎着东方温暖肥沃的土地,孜孜不倦地袭扰大汉边疆,正是因为有凉州、有凉州边军、有王朝的支持,大汉才能始终压制着他们,让核心地区保持着安定。
但搞笑的是,九十年前,南阳世家代表、开国元勋邓禹的孙子、大将军邓骘还提出过放弃凉州的建议,并被包括太尉李修在内的众多高官一致赞同,若不是名将虞诩慷慨陈词,恐怕还真要被这群蠢材做出不可挽回的蠢事。
即便在自己人手中保住了凉州,在保家卫国的道路上,大汉将士们也一直被自己人扯后腿。
当年凉州三明之首的段镇守边疆十年,大小数百仗,牢牢捍卫着大汉王朝的西北边疆,与此同时,朝堂之上,弹劾他“妄开边衅、滥杀无辜”的奏章,却足足塞满了一间房屋。
那些弹劾者似乎从没有想过,若是羌人肯与汉人和平相处,不四处作乱的话,段和数万边军闲得蛋疼了才去冒着风霜雪雨、枪林箭雨,跑到鸟不拉屎的地方去跟人拼命?
凉州之于关中,就像并州之于洛阳、幽州之于冀州,这些边州是穷,是条件艰苦,是需要朝廷和内地州郡支援,是被内地那些安享太平的上等人瞧不起,但如果没了这三个边州,没了坚实的国防,内地的繁华就会瞬间坍塌。
野猪都知道蹭松树、滚泥塘,为自己制作一层坚固的外壳来抵御其他野兽,跟那些视边地为累赘、动辄要放弃国土的“上等人”相比,都显得更加有智商。
“温侯所说所想,与朕可谓是不谋而合,但具体事务如何去做,还需要集思广益,拿出一个可行的方案来。”刘备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同时也提出了新的问题,“比如说并州北部一直存在的问题,边境诸城之间距离颇远,与后方也有很大的空档,但边民也不可能全部生活在城池里,很容易被胡人找到机会南下袭扰,即便是边军事后把入侵的胡人剿灭,但边民的损失还是实打实的,长此以往,民众自然不愿意在那里生活,没了民众,军队就是无源之水,不能长久,温侯对此又有何看法?”
“边地之人多善弓马,单打独斗不在胡人之下,只要能解决衣食住行等问题,使人能够在边疆活下去、活得好,民心自会安定。”吕布胸有成竹地答道:“至于防务,以末将之愚见,当以几座大城为枢纽,之间多修筑坞堡,形成众星捧月之势,胡人来袭,边民便可就近驻防抵御,等待边军救援。”
“胡人不善器械,所以即便是小城或坞堡,只要有人手,就能有效抵御。”郭嘉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笑意,继续说道:“假以时日,还可以依托地势,在坞堡之间修筑起壕沟壁垒,进一步限制胡人南下。”
吕布被说出心中所想,意识到刘备郭嘉等人可以完全领会自己的思路,顿时感觉找到了可以倾诉探讨的知音,眼神也变得热切起来。
“温侯若是有心,就带些得力之人去一趟雁门吧,使匈奴中郎将牵招牵子经在那里待了好些年,一直研究如何解决边患,你们多聊一聊,应该会有收获,到那时候我们再做决断。”刘备微笑着说道:“希望我们可以齐心协力,保家卫国。”
第五十八章 安置
“可是当年千里扶柩,孤身一人,护送恩师遗骸返乡的牵招牵子经?”吕布精神一振,连忙开口问道。
“温侯也听说过牵子经?”郭嘉有些好奇。
当年牵招跟随恩师乐隐在京城求学,后来乐隐成为车骑将军何苗的长史,却又在十常侍之乱中被牵连而死,牵招与同门史路等人冒着危险收敛乐隐尸体,护送棺柩返乡,途中遇见山贼,其余人四散奔逃,唯有牵招流泪恳求,山贼首领感念他的义气,放他离去,从此牵招便有了些名气。
但当时吕布发动兵变,杀死丁原,成为董卓手下,在洛阳等地驻防,之后一两年也没有踏足关东之地,应该没听说过牵招才对。
“我在河北袁绍那里待过一段时间,偶然听人说起过牵子经的轶事,心中深感钦佩,一直想要见见,想不到他被陛下赏识,已经成为一方重臣了。”吕布笑着解释道。
“牵子经与朕乃是少年时的好友,他性情稳重,又在并州摸爬滚打了近十年,对边地情况极为了解,是不可多得的大才,温侯过去之后尽可以与他多多亲善,交流心得。”刘备点了点头。
吕布这些年四处颠沛流离,尝尽人情冷暖,狂傲的性子早已被磨得没了棱角,此时听刘备说话,心中如明镜一般,马上就领悟了话外之意。
刘备的意思其实很明白:牵招是他的故旧、心腹和信赖的重臣,又在并州耕耘了那么些年,更是负责主持边地防务的使匈奴中郎将,就算吕布过去了,也不要想着指手画脚。
帮牵招出谋划策提提意见,或者当个副手,也就差不多了。
这种安排,若是换了十年前的吕布,肯定是不会服气的,但时过境迁,如今的他,已经可以泰然处之,并心平气和地接受了。
只要牵招确实表现出卓越的才能,吕布就不会有别的想法。
确定了大方向之后,其他事情也就迎刃而解了,两天后,吕布等人与麾下将士的安置方案正式出炉。
包括吕布、高顺、张辽在内,并州军高级将领都获得了新的军职,但比起当初董卓、王允等人的封赏,或是后来吕布自封的官职要低了一两级。
并州狼骑本就是大汉边军出身,经过这么些年时间,普遍年龄偏大,已经不太适合冲锋陷阵了,朝廷决定,保留这支部队中的核心骨干力量,由吕布率领,北上并州,招募当地壮士,重建起一支万余人的骑兵部队;至于其他将士,则是可以自己选择,若想解甲归田,可以就地落户在洛阳,若是想返回并州生活,也可以在地方上担任基层吏员,比如乡勇教习、衙役等等。
这份方案看似对并州军中级以上将领不太友好,但考虑到朝廷财力雄厚,俸禄待遇等等都是实打实的,比起之前顶个大帽子,却经常拿不到俸禄,只能走歪路子的日子要好了许多。
再加上广大士卒得到了超乎预料的优厚政策,对天子和朝廷感激涕零,纵使有些将领心中不满,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表露出来。
于是,在一片欢声笑语之中,并州军将士们很快就选好了自己的未来,相互告别,各奔前程去了。
尘埃落定,吕布便带着魏续等人再次开拔北上,跟随他们一道的还有千余名将士,这些人都是身经百战的骁勇之士,军职几乎都是什长以上,他们将担负起重建狼骑的重任。
张辽原本也想返回老家雁门,却被刘备留在了洛阳,在北军中侯麾下担任骑都尉一职,身为降将,能够成为禁军将领,足见刘备对他的器重,任命下达之后,张辽当场激动落泪,令众同袍羡慕不已。
并州军将领们的家眷大多留在洛阳,一方面是这边的生活条件优渥安定,另一方面则是作为人质,双方对此都没有什么异议,甚至连朝廷特许吕布之妻严氏与他同行,也因为严氏舍不得离开女儿而辞谢了,于是吕布离京之时,只带了一名小妾。
有意思的是,这名小妾正是当年在太师府中与吕布私通,又被董卓撞破,最终激化了双方矛盾的那个,无论是从长安逃亡,还是之后辗转各地,二人始终不离不弃,感情牢固得令严氏都嫉妒。
只是很可惜,她并不叫貂蝉。
“重建边郡可不容易啊,吕奉先这一走,怕是几年都回不来。”站在洛阳城高大的城头之上,目送着并州军将士们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郭嘉不由得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兖州那些人如何安置了。”
“这个好说。”刘备胸有成竹地笑了笑,转身向城下走去。
将吕布与他的嫡系安置到并州边地,是刘备一早就定下的,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不仅仅是考虑到他们本就是并州人,又善于骑兵作战,在北方边疆正好有用武之地,另一个考量,就是要顾及内部的稳定和平。
吕布跟曹操打了好几年仗,互相都折损了不少人马,甚至连曹操父子、夏侯渊这种首脑人物,以及候选、曹性、宋宪这种与吕布并肩作战了多年、情同手足一般的重将都先后殒命沙场,这种血海深仇,不是一两代人的时间可以抹平的。
孔夫子他老人家不是说过吗,对待父母的仇人,要睡在草席上,用盾牌当枕头,随时准备拼命,如果在街上遇见仇人又没拿兵器,也别浪费时间回家去拿,直接冲上去赤手空拳捶死他。
崇尚复仇、鼓励复仇,这就是当前这个时代的社会风气,吕布那群并州游侠,夏侯渊、曹仁这些兖州游侠,更是不乏当街杀人的勇气和经验。
就算现在双方都归顺了朝廷,但如果同朝为官,朝夕相处,按照这些人的火爆脾气,就是官不做了,甚至脑袋不要了,也得跟对方杀个你死我活。
要不然他们都没脸活着。
解决这个问题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两伙人分开,分得远远的。
一边去北方戍守边关,一边去南方开疆拓土,天南海北各不相见,正好。
第五十九章 搦战
就在前一个夜晚,刘磐还自信满满,甚至已经做好了计划,在平定宛城之后,如何重修城防,以这座城池为核心枢纽,建立起一座将整个南阳郡包括在内的庞大防线。
然而,短短几个时辰之后,关羽大军从背后出现,迫使荆州军暂时放慢攻城的节奏。
又过了几个时辰,从宛城西面来了一支骑兵部队,气势汹汹地杀散了原本被布置在那个方向,正在横渡水的荆州军部队,并且顺势进城。
骑兵的单兵作战能力和突击能力极强,步兵若是没有严密的阵型保护,根本无力在原野上与之相抗,从逃回己方的荆州军士卒口中,刘磐更是了解到,这支突如其来出现的骑兵部队数量颇多,至少有五千人马,是绝不可忽视的强大战力。
原本摇摇欲坠的宛城,在得到这样一支生力军的支援后,瞬间让刘磐意识到,再想要像前几天那样肆无忌惮地攻城,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一个白天,形势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荆州军从单方面碾压对手的绝对优势地位,瞬间变成了腹背受敌的不利局面。
更让刘磐心惊的是,在朝廷军队面前,南阳郡的防备竟然不堪一击,东部诸城地处平原,挡不住关羽倒也情有可原,但西北方向上全是崇山峻岭,只有那么一两条足以使大军通行的道路,竟然也变成了敌军家的后院。
这么些敌人都到宛城了,沿途诸城居然连个消息都没有传过来。
这还哪是防线,明明就是筛子。
“如今看来,宛城一时难以攻破,贼兵两路前来,我军首尾难顾,诸位将军,可有什么破敌之策啊?”
夕阳西下,刘磐再度紧急召集众将,向他们征求起了意见。
众人相互看看,几名老成一些的将领便微微向后挪了挪屁股,眼观鼻,鼻观心,压根不准备开口。
他们心里很清楚,刘磐这是不愿意继续杵着硬碰硬了,但前几天又是势在必得又是杀人立威,把话说得太满,拉不下面子后退,所以想要找个人开这个口,到时候在刘表那里也能推卸责任,把黑锅甩给别人。
位高权重的老将们不开口,其他人也不愿意出这个头,一时之间,帐中气氛便有些僵住了。
刘磐等了半晌,脸色越发阴沉,就在他准备发怒的时候,一个高亢的声音骤然响起,令所有人都是一惊。
“贼军远道而来,正是疲惫不堪,战力低落之时,我军何不当头痛击之?”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侧目,纷纷转头去看,刘磐抬眼一看,更是喜出望外,原来此人名叫邢道荣,乃是零陵人士,身高八尺,膀大腰圆,善使一柄开山大斧,是刘磐经略荆南之时,从行伍中提拔起来的人才,一向对他忠心耿耿,每逢战事必身先士卒,在军中颇有名气,如今任都尉一职。
虽然邢道荣性子粗直鲁钝,无法领会刘磐的用意,但他敢站出来表明立场,而不是畏首畏尾,随波逐流,已经让刘磐心满意足了。
“可是那关羽凶名远扬,着实是个能征善战的……”人群中又响起了第二个声音。
跟邢道荣的慷慨激昂相比,这话就显得相当没有底气,然而正是这样没有底气的话,却得到了更多人的赞同。
“是啊是啊,敌军不可小觑,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暂避锋芒,伺机而动,倒也不错。”
有人开口,其他人就也不吝口舌,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核心思想就是一句话
现在不好打,先退一退再说。
至于退到哪里,退了之后怎么打,那就不是他们要操心的事了。
邢道荣见一众同僚如此怯懦,顿时勃然大怒,当即向前几步来到大帐中央,厉声高叫道:“那关羽是打了一些胜仗、搏了些虚名不假,但我荆州数千里疆域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如今我军雄兵数十万,战将上千员,面对远道而来的入境之敌,难道就没有一战之力吗?诸公为何如此长他人威风,灭自家志气?”
“邢都尉之言甚是有理。”随着这一句掷地有声的话语,管军校尉杨龄也大步出列,站到了邢道荣身边,向刘磐拱手说道:“末将不才,愿领兵出战,活捉关羽!”
刘磐听得后脖子汗都快下来了。
之前邢道荣瞧不上关羽的过往战绩,认为对方是徒有虚名之辈,虽然有些狂,但在自家军中说说,也可以理解为是提振己方士气的一种手段。
现在杨龄一开口就是要出去活捉关羽,这牛吹得,就是想帮他圆也圆不回来。
可是看杨龄脸上写满的自信,刘磐还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吹牛,还是真的有信心率军出战。
要不然,让他试试?
看一看被人吹得神乎其神的关羽究竟有多少斤两?
不光是刘磐,其他荆州军将领心中也是这样想的,于是不消片刻,他们就决定下来,明日一早,由杨龄和邢道荣二人各自领兵两千,前去东面关羽大营邀战。
杨龄得偿所愿,得意洋洋地返回自己军中,邢道荣则是被刘磐专门留下,美美地享用了一顿酒肉,直到月亮高高升起,才腆着肚子离开了中军大帐,回营备战去了。
次日一早,双方用饭完毕,荆州军大营营门洞开,杨龄、邢道荣两军缓缓出营,与此同时,关羽军也通过斥候了解到了这边的情况,正对着荆州军方向的前军大营同样开始出阵。
不多时分,两军各自有近万人列好阵势,在平坦的原野上遥遥相对,荆州军这边是杨龄和邢道荣并肩立马位于阵型最前方,刘磐等人在中军坐镇,另一边则是关羽亲自出阵,典军校尉许褚、高顺等人分居两侧。
“敌军气势森严,行进之中丝毫不乱,确实是训练有素的精兵。”
双方这么一列阵,兵员素质和训练水平的差距就显出了了,跟身经百战,从辽东一路打到荆州的关羽嫡系部队相比,刘磐的部队还是嫩了点。
远远看着关羽军的动作,杨龄就有些心虚了,前一天的自信也仿佛插上了翅膀,飞了。
“不过是多吃了几年兵粮,会走走步子而已。”邢道荣粗声说道,对敌军表示出了极度的蔑视,但下一刻,他似乎就也有些怂了,“来人,去敌军那里叫阵,某家要与那关羽单对单地来一场!”
杨龄不禁有些无语,说得那么好听,还不是觉得己方部队拼不过对手,想要凭个人勇力涨涨士气?
不过这样也好,毕竟关羽号称万夫不当之勇,邢道荣也是号称万夫不当之勇,应该没有太大的差距。
万一能打赢呢?
第六十章 飞、飞升?
“嗯?”
得知对手的搦战请求之后,关羽忍不住愣了一下。
不但是他,包括许褚、高顺、周仓、孙宇等主要将领也都面面相觑,寻思着对面究竟是什么意思。
斗将,俗称单挑,是十几年前,大小诸侯林立,许多割据一方的所谓霸主甚至连一支合格的部队都没有,无法通过正规手段实现意图,不得已而采用的,依靠个人武勇来决定战斗胜负的方式了。
即便在那个时代,斗将也往往只是属于极少数对自己武力充满信心的高手,在形势不利的情况下才会采取的不得已手段。
关羽年轻的时候也没少干过这种事,如今他三十多岁,正出于个人武艺和体能的巅峰年龄,论起单打独斗,就是号称天下无敌的吕布,也未必就能赢过他,更别说此时面对的荆州军了。
但是,关羽凭什么要去跟人单挑?
什么身份做什么事,曲军侯、百人将以下的低级军官,在战场上的主要功能就是冲锋陷阵,用武勇来带领部下走向胜利,做到都尉、校尉这个等级的,就更多要用头脑和经验,发挥出一支部队的作用,相较而言,个人武勇就没太大用处了。
关羽是什么?
他是大汉朝廷的征南将军,直接掌握着数万精锐部队,负责帝国南方战场事务的高官重臣,如果不是打到全军覆没之类的极端情况,是根本不会去提着兵器,出现在战斗一线的。
他的职责是统帅千军万马,远远比杀几个人重要。
这也正是关羽有些不解的原因
据说对面的刘磐也是经常带兵的,作战经验丰富,怎么还会搞出这种根本不会被接受的搦战?
“莫不是贼人在阵中埋伏了强弩,想要借机刺杀将军?”周仓大声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极有可能。”孙宇随声附和道。
不管单挑胜负如何,最多是一两条人命的事,对战局根本起不到什么影响,荆州军大张旗鼓地出营列阵,应该不会是单纯抱着单挑的心思而来。
肯定有阴谋!
其实,这就是他们误会了。
荆南民风剽悍,多是山区地形,不光蛮族林立,就连汉人也大多是以小群居的形式生活,在这种缺乏组织性的环境中,战争经常是以小规模、高烈度的形式进行,个人武勇的重要性就被无限拔高了。
邢道荣是零陵人,杨龄是长沙人,都是生在汉人和蛮族混居的地方,附近就是以喜爱争斗和反叛而闻名的五溪蛮,自幼的耳濡目染、成年之后的从军经历,使得他们的思维方式和战斗风格充满了地方特色。
他们两个还真的是自信满满,准备跟关羽来一场大战,然后扬名天下的。
“你们谁想去?”关羽当然不会无聊到什么阿猫阿狗前来叫阵都要出战,更不需要什么斩将夺旗的功劳,便左右看看,向身后众将问道。
“末将愿先拔头筹,以壮我军声威!”不等其他人开口,许褚便催动战马向前几步,来到关羽身侧拱手答道。
“也好。”关羽想了想,或许敌军之中也有声名不显的猛将,为了稳妥起见,让许褚这个除了自己之外最能打的出战应该好一些。
许褚精神抖擞,正要催马出阵,却又被关羽给叫住了,他回过头去,却赫然看到关羽从得胜钩上摘下了自己惯用的青龙偃月刀,朝自己递了过来。
“带着人头回来,刀就是你的了。”关羽笑道。
许褚当即大喜,早在第一次见到关羽的时候,他就对这把青龙偃月刀爱不释手,从军之后专门请军中的铁匠仿制了一把,却怎么也找不到当初的感觉,一直心心念念地想要去辽东,请最顶级的刀匠为自己订做一把好刀,如今关羽竟然将真品送给了自己,他心中的激动可想而知。
“将军在此稍候,许褚取了敌将首级便回。”许褚接过沉重的青龙刀,顺手扔掉了自己原本要用来杀敌的仿制品,双腿用力一夹,战马便向前奔驰而去。
关羽送出了自己惯用的宝刀,心中也像是放下了什么,感觉到一阵轻松,但他是惬意了,他身后的周仓等人却是大张着嘴,懊悔得要死要活。
像周仓、孙宇这几个被关羽提拔起来的心腹,一向是对其顶礼膜拜,一个个都是学着关羽,使起了长柄大刀,虽说二十七斤重的青龙偃月刀对他们来说有些过于沉重不便,但宝贝就是宝贝,在他们心中的价值完全不是其他事物可以比拟的。
若是早知道关羽会把刀送给别人,他们就是豁出脸不要,也得抢到手啊。
“我许褚刀下不斩无名之鬼,贼将速速报上名来。”许褚策马来到阵前,与邢道荣遥遥相对,扬声大叫道。
“说出吾名,吓你一跳。”邢道荣傲然笑道:“我乃是零陵上将邢道荣,你这乡野村夫不是本将对手,回去让关羽前来受死!”
杨龄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频频向邢道荣投去狐疑的目光这家伙平时也挺低调的啊,怎么今天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什么零陵上将军,自己压根都没听过。
昨天刘磐究竟是准备了几个菜啊,把他喝成这样,这是酒劲还没下去?
杨龄这边胡思乱想,邢道荣那边已经和许褚互相发射了几轮嘴炮,算是热身完毕,双双兜回马头,拉开了足以让战马冲锋的距离,然后各自催马前冲,朝对方疾冲而去。
邢道荣使的是一柄开山大斧,有道是锤斧棍将不可力敌,意思是说这种人通常都是天生神力,通常都是可以在力量方面压倒敌手的,此时他借着战马前冲之势,更是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和斗志,没有人可以击败自己。
看着渐渐逼近的敌手,邢道荣长啸一声,双手交错,将战斧在舞了一圈,然后借着回旋之势,用尽全力向许褚劈去。
在邢道荣看来,自己此时正处于巅峰状态,这一记劈砍可谓酣畅淋漓,无坚不摧,想到敌将将要被劈成两半,成为自己斧下亡魂,他就浑身舒泰,飘飘欲仙了。
下一刻,他好像真的成仙了。
不知怎么的,自己仿佛离开了地面,视角越来越高,邢道荣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砍人还能砍到得道飞升,这么神奇的吗?
紧接着,他就看到了自己的身体从高速奔驰的战马上跌落,重重地掉在了地上。
还是没有头的。
第六十一章 拖刀
邢道荣的内心戏很足,但是,在战场上其他人的眼中,刚才只发生了一件事
双方对冲,二马错镫,许褚挥出一刀,邢道荣的脑袋就高高地飞上了天空。
远处的关羽军中,顿时响起了震天的欢呼声。
欢呼声中,关羽又愣了一下:什么玩意啊这是,意思连一刀都接不住?
周仓和孙宇再次对望,眼泪都快下来了:这种对手,我们随便谁上都行啊,居然被许褚那厮捡了个大便宜。
高顺则是面无表情,继续端坐在马背上,一语不发。
战场另一边,荆州军却是鸦雀无声。
刘磐正在笑呵呵地讲话,称赞邢道荣在气势上压倒了敌手,结果话音未落,下一句话都到嘴边了,就看见邢道荣的脑袋上天了。
一句话将出未出,刘磐顿时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重重地咳嗽了起来。
这xx,吹得跟什么一样,还骗了自己一顿好吃好喝,结果连一个回合都撑不住?
对面还不是关羽呢,随便出来了个无名之辈就把他一回合给斩了?
荆州众将更是脸色各异,想想昨天这家伙慷慨陈词,把自己这些人都反衬得像是贪生怕死的无能之辈,可是在刘磐那里刷了一波存在感,此时却是这么个下场,有些人心中非但没有物伤其类的感觉,反倒是有些暗爽。
所有人中,只有杨龄脑子动得最快,趁着许褚冲锋过后拨马掉头,背对着自己且距离不是特别远的时候,迅速催动战马,舞着长枪向许褚冲去。
许褚刚回到之前二马错镫的地方,就听见己方阵中大声鼓噪,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等他察觉到不对劲,猛地回头望去,杨龄已经距离自己只有三十多步,而且完全进入冲锋状态了。
这时候杨龄才暴喝一声:“贼人杀我同伴,拿命来”
眼见回身迎敌已是来不及了,许褚当机立断,重重一夹马腹,拼命向前加速,然而,按照双方的速度对比,最多再过二十步,杨龄就可以衔尾追杀到他身后。
形势极为不利。
若是换了吕布、赵云,或是那些出身于边军的专业骑兵将领,可以利用自身卓越的骑术和与战马的默契玩出急停急转这种花活,化被动为主动,但许褚本就是小豪强出身,骑术不错,但也只能算是不错,胯下战马也是专门培育出来的高大品种,为了承载他巨大的体重而放弃了一定的速度和灵活性,做不出太多高难度动作。
只能想其他办法。
顷刻之间,杨龄便拉近了十余步的距离,他见许褚单手执缰,另一手提着长刀,刀头斜斜向下,心中便是大喜,更加放心大胆地追杀而去。
任何长柄兵器都需要双手握持,攻击范围都主要集中在身前范围,面对正后方的敌人根本无计可施,只要自己够快,这个贼将就完全无计可施。
说时迟,那时快,几个呼吸的工夫,杨龄就逼近到许褚身后两丈,他的脸上也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但就在此刻,许褚骤然转身,借着回身之势抡圆了胳膊,将沉重的战刀挥向杨龄。
双手武器讲究前手虚后手实,前手主要控制方向,发力是后手,也就是右手的活计,但此时许褚单手持刀且虚握,完全利用转身和抡臂的力量,几乎是把刀给甩了出去,长长的刀柄顺着他的虎口不断滑行,直到滑至末端,青铜铸造而成的刀才被许褚牢牢握住,以免真的甩飞出去。
青龙偃月刀长达一丈三尺,又被许褚这样伸直了手臂,握着尾部挥了出去,攻击范围远远大于杨龄的长枪。
毕竟刀和枪的攻击方式不同,人可以单手持刀挥砍,却没有人能单手握着枪尾去刺击,还能保持住方向和力度的。
眼前骤然闪现的刀芒令杨龄心胆俱裂,但事发突然,他又已经将马速提升至最高,完全没有闪避的余地,只得变刺为挡,希望用枪杆挡住这一刀再作打算。
然而,高速圆周运动下的二十七斤重刀所蕴含的磅礴大力,根本不是一根枪杆可以抵挡的。
“咔嚓!”
“噗!”
杨龄的长枪毫无悬念地从中断开,但青龙偃月刀去势未绝,又以几乎同样的速度划过了他的肩颈,好好的一个人,瞬间就变成了无头之鬼。
短短片刻,战场上的形势被完全逆转,几乎所有人都惊在那里。
“那是将军的拖刀术,他怎么会用的?”周仓失声叫道。
“这招数我给你们演示过,又不是什么高深的东西,看一看不就会了?”关羽呵呵一笑,显得心情很好。
由于此前没有长柄大刀,更没有青龙偃月刀这种沉重到利用自身重量结合一定速度就可以破敌制胜的绝对凶器,所以招数都是脱胎于戟、戈等旧有兵器,经过关羽等人这些年来的钻研归纳,才逐渐有了自己独特的招数体系。
刚才许褚使出的拖刀术,就是关羽在两年前首创的一招,周仓等人也不是没见过、没练过,可是除了关羽自己之外,就只有刚才许褚那一刀是真正称得上雷霆万钧的绝技。
这就是本事啊。
关羽越想越是欣慰,觉得自己没看错人,这许褚确实配得上青龙偃月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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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战不利,还在万人注视下折损了两员大将,最重要的是,这两人还都是自己在荆南提拔起来的嫡系,刘磐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于是他不顾众将的极力劝阻,决然出兵,又发动了一次会战。
然而,即便是压上主力,荆州军也根本无法撼动这支由关羽一手打造,从河北打到长江再打到荆州,一路横行,战功卓绝的铁军,再次吃下一场败仗。
这时候,刘磐才真正有些慌乱,开始谋划起如何全身而退,并向南边的育阳、新野等县派去信使,命令当地官员做好接应大军的准备。
令人庆幸的是,关羽并没有趁着连战连胜的势头采取进一步的行动,仍然是不紧不慢地构建防御工事,宛城内部的颜良部队也没有贸然行动,而是协助张绣加固城防,让刘磐没有任何可乘之机。
这种举动又给了荆州军众将一种错觉,那就是己方的战力也颇令敌军忌惮,若是能稳住阵脚,缓缓撤军,或许敌军也不敢太过逼迫。
可就在刘磐将城北的部队安全转移出来,准备分批撤退的时候,他之前派出去的信使仓皇回来了,并带回了一个更不好的消息
数日前,一支外乡军队从南阳东南部的桐柏大复山中出现,这支军队推进速度极快,斥候赶到新野之时,正巧看见他们在攻打城池。
第六十二章 纸上谈兵
新野是荆州治所襄阳通往南阳诸城,尤其是宛城的必经之地,也是刘磐部队粮草运输路线上最重要的一站,此城遇袭,远在宛城的刘磐都得到了消息,区区百里之外的襄阳更是不用说。
早在两天前,荆州牧刘表便通过运量部队的回禀,得知攻打新野的军队是故兖州牧曹操的旧部,都顾不得惊诧和疑惑,连忙让军师蔡瑁紧急集结部队,前往新野救援,并向周边县城发去调令抽调兵员,同时还派人前往中庐去请蒯越,去鱼梁洲上请庞德公,以及黄承彦、司马徽等襄阳名士前来商议要事。
谁知道中庐那里传回消息,说是蒯越因为思念兄长和受了风寒,也已经躺在家中动弹不得,怕是活不了几天;鱼梁洲上庞德公的茅庐已经人去楼空,据说老先生是带着家人和好友司马徽前去鹿门山寻仙采药,茫然不知所踪了。
另一名豪门代表黄承彦也没在家,好像是前段时间思念故乡亲人,带着小女儿回安陆探亲,汉水茫茫,一日百里,此时估计早已经进入江夏地界了。
几大家族的头面人物之中,就剩下了蔡瑁和庞季二人,庞季一向任劳任怨,接到命令之后就起身南下,去周边诸县抽调兵力,丝毫没有推卸之意;蔡瑁表现得更是忠心耿耿,他前段时间也染上了风寒,但仍然不辞辛苦地奔走于襄阳附近,令刘表感动不已。
蔡瑁在军中多年,对各项事务了如指掌,在他的调度之下,仅仅用了一天时间,襄阳便集结起五千名士卒,军械粮秣一应俱全,然后这些士卒就在水军副统领张允的率领下拔营北上,前去解新野之围了。
对于这样的安排,张允一开始是比较拒绝的,他擅长水战,这些年来也一直是醉心于操练水师,如今要率领军队去跟人野战,总是有些底气不足。
然而,刘表对张允这个外甥却是寄予厚望,特意将他叫来鼓励了一番。
“那曹孟德本就是个志大才疏之辈,麾下诸将更是酒囊饭袋,若是他们真有本事,何至于颠沛流离,几次被人打到穷途末路,戎马半生,只是占了区区半州之地,如今曹孟德一死,其余诸人更是如同流寇一般,要来我荆州袭扰,此等庸人,有何惧哉?”
“子昭你只管放心前去,至多不过数日,宜城等地的郡兵就可抵达襄阳,到那时候,老夫便发兵助你。”
刘表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张允心中也清楚,新野那边不光是一座县城的归属问题,更重要的是刘磐大军的粮草供应,若是自己继续找借口拒绝出战,万一刘磐那边战事不利,搞不好就要把黑锅甩过来,到时候自己真是吃不了兜着走,前途毁了不说,脑袋都未必保得住。
还是老老实实去吧。
大军出发之日,蔡瑁前来送行,张允情绪低落,也没什么闲聊的心情,随便说了几句便径自去了,而蔡瑁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心中也是颇有怨怼。
竖子不足与谋!
蔡瑁之前极力拉拢张允,唆使他去对付蒯、庞两家,为此不惜装病,给张允创造机会,但是,也不知张允是出于胆怯还是不愿意得罪人,迟迟下不了决心,结果拖了几天,非但庞德公跑路了,蒯越待在中庐不肯离开,就连黄承彦都带着女儿逃得远远的,短短几天,这几大家族的核心人物就像是嗅到了什么危险的气息一般,瞬间离开了蔡瑁的掌控范围。
虽说这些狡猾家伙的族人们还在襄阳,但对于蔡瑁来说已经是毫无价值了,再说了,他也没那个胆量亲自下手,去对付始终与自己站在同一阵线的盟友。
“这些家伙是怎么察觉到的,或者说,有人泄露了风声。”蔡瑁思来想去,总觉得蒯越等人的举动十分蹊跷,不应该是偶然事件,“难道是张允这竖子?”
与此同时,州府之中,荆州牧刘表正端坐在案桌前,手中拿着一份信件,许久之后,这位老者才长长叹息一声,将信件放在手旁的陶钵之中烧成了灰烬,然后起身来到窗前,仰头看天,沉默不语。
这封密信,是蒯越命人暗中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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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州大地战火重燃,双方近十万大军云集南阳地区,荆州牧刘表忙得焦头烂额,他麾下的文臣武将们也在为各自的荣华富贵或是身家性命在四处奔走,然而,洛阳这边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除了掌管军事的几名重臣和一群年轻的参军之外,几乎没有人去议论发生在数百里外的战事,仿佛那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一般。
就连大汉天子刘备,也每天按部就班地生活着,有人提起了就说上几句,压根不会主动操心。
放眼整个洛阳,关心南方战事的也就是国子监和太学中的生员了,这些年轻人意气风发,正是向往着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建功立业,扬名天下的年纪,每日里都会有不少人拿着荆州地形图,在那里推演得不亦乐乎。
这一天,开课的小铜钟已经响起,诸葛亮已经提着小包,施施然走进课舍了,结果却看见一群人围在那里,激烈地争论着什么,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他进来,一时好奇,便也凑了过去。
原来是庞统与徐庶二人正在以二尺方圆的手绘地图上鏖战,口中念念有词,旁观的生员们也七嘴八舌地提出自己的见解,气氛相当热烈。
在人缝中扫了一眼地图,诸葛亮便轻笑起来,开口问道:“朝廷大军已经打到襄阳了?”
“半个月前就在对峙了啊”徐庶有些不耐烦地答道,同时抬眼望去,结果却看见诸葛亮饶有兴致地望着自己,连忙起身问好。
众人也回过神来,意识到已经是开课的时间了,纷纷走回自己的座位,脸上多有愧色。
诸葛亮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元直、士元,你二人何不来到前面,继续推演战局?”
“我等只是纸上谈兵,过过嘴瘾,耽误了先生授课,还望先生恕罪。”徐庶以为诸葛亮是在责怪自己,连忙起身再度告罪。
“有才之人理当心系天下,若是你们漠不关心,那才令人失望呢,你二人上来便是,但说无妨。”诸葛亮摆了摆手,继续说道:“两天之后,我便要南下参战,正好听听你们的高见。”
偌大的课舍之中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