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开眼看世界
两颗人头到手,刘备底气更足,他将称帝和祭奠太庙这些准备工作都交给下面的人去操心,自己则是给梁固在书院安排了个职位,专门负责回忆故乡的一切和沿途见闻,另外又指派了两名年轻士子来将其记载成文。
为了让这项工作进行得更加顺利,刘备还亲自坐镇书院近十日,跟梁固二人连说带比划,连猜带蒙地确定了许多人名、地名和名词的汉语称谓,像什么“罗马”、“共和国”、“帝国”、“凯撒”、“奥古斯都”之类的,都按照后世的称谓进行了约定。
十天下来,已知的欧洲大部和非洲北岸、地中海东部地区;汉尼拔、凯撒、庞培这种人杰;大斗兽场、万神庙这种建筑,都被分门别类地归纳成册,单单是名词解释,就看得人们眼花缭乱了。
梁固出身于一个富裕且颇有社会地位的罗马家族,从小接受了良好的教育,思路非常清晰,口才也没有问题,虽然离开家乡的时候只有十六七岁,离开家乡也已经有十二三年,但他还是可以将故乡的风土人情讲述得栩栩如生,听得人们啧啧称奇。
然而令他们更加想不通的,就是刘备的表现了。
这位刘使君从未踏足过洛阳以西的地界,却表现得像是走遍了世上的每一个角落,不但对梁固讲述的各种奇闻没有半点震惊,还时不时地反驳,最狠的是,他还能画出地图,用以佐证自己的说法。
那可是万里之外!
难道传说中的天书《太平要术》,真的落在了刘使君的手中?
可是华夏的仙人怎么会跑到万里之外的异域他乡,并且将其山川地貌记载在书里,难道仙人都那么闲的吗?
对于种种猜测,刘备只是淡然一笑:哥可曾经是资深的p社玩家,徒手画地图不过是基本操作,有什么可炫耀的?
逐渐的,在刘备和梁固的共同努力下,一副横跨亚欧大陆,以汉帝国和罗马帝国为两端、涵盖其间诸国的地图新鲜出炉了。
大汉、鲜卑、乌桓、羌、西域、北庭、安息、罗马、埃及、高卢……
书院中的学子们蜂拥而至,看着高悬于会堂墙上的地图,或是怅然若失,或是心潮澎湃到难以自己。
他们从未想过,世界竟然如此广阔。
他们从未想过,除了华夏,世上竟然还有这么多强大且历史悠久的国家。
而且,根据刘使君的讲述,天下之大,远超地图上展示出的部分,至于如何将这地图补完,就要看大汉的年轻人们如何努力了。
“世界”这个新名词,也在学子们的口口相传下,变成了冀州和司隶一带最新的流行词。
“开眼看世界。”
在这句口号的鼓舞下,短短数日,就已经有三十多名学子收拾好行囊找蔡邕辞行,说是要行万里路,为数千万大汉民众探一探未知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然而,蔡邕一改平日里的宽容淡定,坚定地拒绝了这些年轻人热血上头的举动。
“天下大乱,正朔未定,烽烟四起,盗匪横行。”老先生见人就是一套连喷,“你们不想着学到本领安定天下,却只想那万里之外的事情,岂不是好高骛远、本末倒置?”
“都想学梁固,却忘了他是怎么来到汉土的?若不是侥幸遇到凉州边军,只怕现在骨头都已经变成灰了。”
“如今群雄割据、羌乱愈演愈烈,你们还能指望大汉边军远赴千里之外,给你们几个士子保驾护航?”
“都给我老老实实地读书长本事,等到天下重归一统,朝廷自然有对外用兵、或是与别国邦交的机会,到那时候你们再去也不迟。”
在老先生的谆谆教诲之下,这些热血青年们不得不打消了念头,提着行囊返回宿舍,再次掏出书本认真地学习起来。
而另一边,刘备与梁固的交流,已经聊到了最近这几年。
“凉州叛军的首领马腾,拥有很多罗马人的后裔作为战士,他们的武器和战斗方式,跟传闻中的罗马军团很像。”在前几个月的战斗中,梁固见识到了马腾麾下那支步兵部队,并且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盾牌上标志性的雄鹰标志。
虽然凉州叛军装备上的标志千奇百怪,充满了灵魂画师的味道,但鹰就是鹰,翅膀就是翅膀,内行人还是一看就知道。
而且那种迥异于中原军队和游牧民的战斗方式,也让梁固依稀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以及父亲的同伴们在训练时的英姿。
“据说克拉苏远征安息的时候带了七个军团,在卡莱战役中全军覆没,克拉苏被俘虏并杀死,鹰旗被夺,是你们罗马人最耻辱的战斗之一。但也有人说他的第一军团向东突围,并被我们汉人所俘虏,在凉州安置下来了。”刘备微笑着说道。
“是这样吗?”梁固显得有些尴尬,在他原本的猜测之中,应该是一些罗马战士征服了遥远的某个地区,并在那里落地生根。
结果被刘备这么一说,他们引以为傲的罗马军团不但被安息人痛殴,后来还成为了汉人的俘虏。
“在那个时代,你们的步兵有很大的缺陷,跟同样有缺陷的周边蛮族对抗的时候还能占优势,但是,遇见擅长骑射的游牧民族,缺陷就会暴露出来。”刘备继续说道:“听你之前说,现在的罗马军团已经大量增设了弓箭手,大型弩和投石车,这就是进步。任何一支军队都需要在战争中不断汲取教训和经验,不断提升自己,而这种提升,往往需要大量的生命和鲜血作为代价。”
二人侃侃而谈,在他们身侧,几名年轻士子正在奋笔疾书,力争将他们的对话全部记录下来,为了确保书写速度,他们使用的文具也是最新式的炭笔。
这种炭笔是用锅底灰、烟油和黏土混合并压制而成,再用羊皮裹在外部,书写起来比毛笔更快。
然而手再快也赶不上嘴,为首的士子不得不连连向刘备示意,请他放慢语速。
第一百六十五章 哈?
“阁下的国家也曾经经历过类似的失败,付出过惨痛的代价吗?”梁固试探地问道。
“当然,如果你愿意,就可以学习我们的文字,阅读我们的史书,了解我们的过往。”刘备微笑着答道:“接近六百年前,我的国家还处在四分五裂的战乱之中,他们彼此征伐不休,同时位于北方边境的国家还要受到游牧民骑兵的不断袭击,损失极为惨重。”
梁固聚精会神地听着。
在他的记忆中,罗马一直在与北方的高卢人、不列颠人、凯尔特人和日耳曼人进行着连绵不休的战斗,虽然这些蛮族同样是以步兵为主,很少有骑兵存在,但归根结底,两个国家面对的军事压力还是很相像的。
他想知道,汉人是如何面对这些难缠的对手。
“赵国的武灵王是一名敢于打破旧思想的勇者,在他的坚持下,赵国军队舍弃了笨重的战车、舍弃了宽大的袍服,毅然向胡人学习,着胡服,习骑射,训练出了属于我们自己的骑兵部队。”刘备滔滔不绝地说着,“面对顽固的贵族元老,这位伟大的国君曾经说过,德才兼备的人做事都是根据实际情况而采取对策,怎样有利于国家的昌盛就怎样去做,只要对富国强兵有利,无须拘泥于古人的旧法。”
“这位武灵王是个英明的君主,罗马也有一位这样的人物,正是在他的带领和军事改革之下,我们才击败了北方的强敌。”梁固兴奋地说道。
“你说的是马略?”刘备问道。
距今三百年前,罗马与辛布里人、条顿人、阿姆布昂人和凯尔特人爆发过激烈的战斗,九年之中,罗马人七战七败,三名执政官战死,二十六个军团全军覆没,损失接近二十万人,形势岌岌可危。
在这种情况下,盖尤斯马略横空出世,他临危受命,改变旧有制度,将征兵制改为募兵制,又改变了兵种搭配、编制和战斗方式,重新奠定了罗马重步兵坚不可摧的称号,消除了来自北方的威胁,被人们赞颂是拯救了罗马的人物。
刘备自然不可能如此了解马略,但马略军改,这是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事件,在各种古代战争游戏里也时常出现,所以对于这个强人,他还是能够说上来一点的。
听到刘备一语道出马略的名字,梁固脸上再次露出了钦佩和叹服的表情,“使君是怎么知道的?”
“大汉曾经在西域和北庭建立都护府,并且有使者和军队抵达过罗马边境,对很多东西都是知道的,只不过这些东西被藏在皇宫里,只有最亲近天子的人才能看到。”刘备矜持地笑了笑,转头对正在记录的士子们嘱咐起来,“这一段务必要记下来,还要写明,刘玄德深受先帝信赖和器重,并接受了天子赏赐的宫中深藏已久的文献。”
“还有这种事?”为首的士子惊讶地抬起头来。
刘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种事情难道还要先帝托梦给你你才信?”
“哦哦。”几名士子连忙奋笔疾书,按照刘备的吩咐,写下了一条全新的记载。
再过几百年,这或许就也能成为一条史料,为后人了解汉末历史奠定理论基础。
“汉人在不断提升着自己的战斗力,胡人也是一样,几百年间,无数强大的领袖和将军层出不穷,武器也不断地更新换代,你之前用过的环首刀,就是三百年前用来替代骑兵剑的。”刘备继续回到之前的话题,“因为游牧民的铠甲大多是皮制,劈砍更容易对他们造成伤害,但是,如果随着时代的发展,我们的敌人也广泛使用钢铁盔甲,那么,劈砍这种攻击手段就会被捅刺取代,我们的刀就会加厚,减少开刃,加大护手,这就是时代的进步,而这些东西,没有战争,没有死人,我们又从何得知呢?”
他这话并非无的放矢,事实上,在魏晋南北朝之后,汉人的威胁变成了北方的突厥人、西南的吐蕃人和更西面的阿拉伯人,这些民族都拥有强大的金属冶炼技术,而华夏文明最著名的捍卫者之一唐刀,正是在那个时代横空出世。
唐刀的形制和攻击手段,正如刘备所说。
梁固听得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他离开罗马的年龄太小,还没有机会接触到深层次的东西,能够接触到,了解到的事物,又不足以支撑起这样的思考,如今听了刘备的讲解,他才知道自己原本以为的战争,内里还有这么多的门道。
就在刘备讲得天花乱坠之时,敞开的房门却被人敲响了,众人转头望去,只见郭嘉正满脸纠结地站在门口。
“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刘备皱起眉头,心中隐隐升起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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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郭嘉的坚持下,刘备跟他来到蔡邕的书房,这里也是书院之中最僻静的院落,除了蔡邕老先生和两个女儿之外,几乎没有学子可以进入,说什么话都不会有人知道。
“光说是南边出事,到底是什么事?”刘备一路走来,脸色变得越发难看了。
难道是云长出师不利,折损了不少兵将?
不应该啊,云长手里可是掌握着自己麾下最精锐的步兵,别说是对付吕布,就算袁术加上孙策一起来,他也见不得能输得多难看。
老先生此时正在翻阅古籍,见到二人一脸严肃地进来,也是好奇万分,不住嘴地问着。
在二人的追问下,郭嘉终于开口了,“半个月前,曹孟德与吕布在沛国展开大战,不幸中箭身亡,曹军大溃,死伤过半。”
“哈?”刘备惊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另一边的蔡邕也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
“不是,这曹孟德怎么会死在这里,我不信。”刘备站起身来,在不大的屋子里来回转起了圈子,“别是他用诈死之计,想要引诱吕布吧?”
“同时战死的还有曹军大将夏侯、曹孟德之子曹昂、侄儿曹安民。”郭嘉沉声说道。
第一百六十六章 无可厚非
刘备一把抢过郭嘉递来的情报,手都有些微微颤抖了。
据这份情报称,吕布事先通过袭扰粮道,拖慢了曹军先锋夏侯渊的行军速度,将战场控制在一片开阔的原野,另外还通过各种手段,使曹操以为自己势力内部出了大问题。
为了准备突袭计划,吕布甚至在一个多月前就对外宣称自己酒醉烧伤了脸庞,还强迫所有下属也佩戴面具。
正是由于面具的存在,吕布用替身迷惑了夏侯渊与其他曹军将领,集中精锐,对曹操进行了一次致命的突袭。
好巧不巧的,曹操在会战当日突发头风,完全无法指挥战斗,甚至无法站立和走路,遭遇突击之后只能被曹昂和曹安民背着逃命,最终马车被吕布追上,父子叔侄三人无一幸免。
夏侯则是在混战中被曹性射瞎了眼,但他为了救援曹操,根本无暇顾及伤势,最终因失血过多而死。
主帅和大将战死,曹军军心大乱,死伤极为惨重,另有许多将士四散逃亡,曹仁、夏侯渊二人竭力收拾乱军,但军心已丧,难以继续作战了。
曹军遭遇惨败,吕布军同样损失惨重,八健将死了四个,突入曹军中军的精锐全军覆没,吕布张辽二人血战之后侥幸逃脱追杀,一线部队在曹军的决死反扑之下同样伤亡极大,短期内无法恢复战力。
等到关羽军前部抵达交战地区,吕布军已经主动后撤到了七十里外的符离城,而曹军也已经重整旗鼓,准备护送曹操等人的灵柩返回兖州了。
更为诡异的是,吕布在获得了久违的大胜之后,竟然派使者找到关羽,向他表达了自己想要投降的意愿,把关羽弄得一头雾水。
“使者来邺城了吗?”刘备强忍着心中的震惊,抬起头来问道。
“来了,而且这使者还是吕布军中大将。”郭嘉一脸严肃,“张辽,张文远。”
刘备一脸的不可置信。
一个带着几万大军能被人抄了指挥部,一个打完就投降,还让个武夫当使者,这些人是不是打仗打得脑子都飞了,都在搞什么呢?
“先生,你看看。”刘备把情报递给蔡邕,老先生之前缓了一阵,好容易回过精神,再看了情报之后,没过片刻就再度情绪激动起来。
“孟德啊……”蔡邕长长叹息一声,摇着头,用力擦拭着湿润的眼角,然后再度长叹,“孟德啊……”
蔡邕是名满天下的博学之士,加之品德高尚,深得同辈和后辈敬重,在天下各地都有拥趸,曹操就是其中之一。
老先生在洛阳的时候,曹操经常登门拜访,并与他结为忘年之交,非但老先生自己对曹操的才学大加赞赏,就连蔡琰也极为钦佩曹操的报国之志。
所以这两年来,看着刘备与曹操两方势力关系日渐密切,隐隐有合二为一之势,蔡邕心中极为欣喜,还多次给曹操写信,讲述昔日情谊。
结果咔嚓一下,曹操死了。
这让老先生如何接受得了?
“先生不要过于悲伤,战死疆场、马革裹尸,本就是武人的宿命,谁都免不了的。”刘备低声宽慰道。
蔡邕和曹操,曹操和蔡琰之间的故事,千百年来多有逸闻野史讲述,直到两千年后,还有好事的“砖家叫兽”抠着史书的零星文字,说什么曹操暗恋蔡文姬,说得言之凿凿。
对于这种路边社的“研究结果”,刘备向来是嗤之以鼻的,那些东西扯淡无极限,唯一真实的内容,也就是蔡邕与曹操是忘年之交这一点了。
所以,见到老先生悲痛的表现,刘备也能理解。
“生逢乱世,命如风中之烛,大家都一样,老夫不过是运气好些,早早跟着玄德你走了,若是留在洛阳,只怕早就变为一堆白骨了。”蔡邕这些年也见惯了生死,很快就收拾心情,自嘲地笑了笑,摆着手示意自己没事,不用担心。
遇见这种大事,刘备也没有闲聊的心情,匆匆告别蔡邕,又跟梁固打了个招呼之后,便与郭嘉一起离开书院,乘车向州府走去。
“云长那边还有什么情况传回来吗?”刚一坐进马车,刘备就急不可耐地询问起来。
“曹军内部有分裂的趋势,预计很快就会闹得不可开交。”郭嘉压低声音答道。
“这是必然的。”刘备点点头,“曹孟德麾下文官多为兖州和颍川士人,武将则以曹家和夏侯家为主,两方各有各的想法,只是倚仗曹孟德的威望来维系,如今他没了,曹子修这个继承人也没了,余者没有能服众的,迟早要分崩离析。”
郭嘉轻笑起来,“使君说的没错,听说山阳大豪李乾之子李整已经率领自己的部众率先北返了,还跟曹仁弄得很不愉快。”
“李整?想起来了,曹孟德麾下实力最强的外姓将领。”刘备从记忆中搜索着此前获取的情报。
对于山阳李家这种可以聚集数千人马自保的地方大豪来说,加入某个势力,得到庇护和更多资源的同时,用自己的勇武和鲜血换取地位,本就是乱世中的必然选择,加入曹操麾下,只因为曹操是当时兖州的统治者,而且看起来比较有前途,仅此而已。
换了其他人坐在兖州牧的宝座上,比如说袁绍、袁术这种出身和声望更高的,李家也会乐呵呵地归顺他们,不会有半点纠结,考虑什么“谁是真正为国为民”这种蠢问题。
经过几年打拼,己方势力始终是半个兖州这么大点地方,换了是谁,都会有些丧气,如今曹军惨败,曹操也战死了,群龙无首之下,李整自然也不会蠢到在一棵树上吊死。
他肩上扛的可不是自己一个人的脑袋,而是数千名宗亲、乡邻、门客的前途、性命,还有山阳李家的未来,脱离曹操势力,回到山阳静待下一个主人,才是最稳妥的决定。
对于这个决定,曹仁等人肯定是接受不了,认为李家是在背叛,而在刘备看来,树倒猢狲散,不过是历史的必然。
无可厚非。
第一百六十七章 我们要投降
“张将军见谅,此举有些失礼,但阁下本事太大,来意不明,我方还是要谨慎一些。”
议事堂中,刘备面色略显尴尬地解释道。
偌大的长形木桌两端,刘备、郭嘉等人与远道而来的张辽遥遥相对,在二人之间,则是有十余名亲卫侍立,这些亲卫身穿皮甲,右手一直放在腰间的剑柄上,警惕地望着张辽。
在刘备身侧和身后,同样有十几名亲卫站着,随时准备保护刘备,将他护送出这间大堂。
听着刘备的解释,看着数十名紧张兮兮的卫士,一身便装的张辽忍不住笑了。
“末将与使君曾有一面之缘,又蒙使君赠剑于我主之义,如今更是不远千里前来商谈要事,岂会生出歹意?”
近十年来的戎马生涯、风吹日晒,在张辽的脸上留下了不少岁月的痕迹,与当年黄河渡口那次会面之时相比,明显成熟了不少,然而张辽长得棱角分明,岁月的侵蚀和沧桑感非但没有对他的容貌产生什么负面影响,反倒让他更有魅力,若是放在两千年后,也是能当个师奶杀手一类的。
“并州的弟兄们有恩在先,我赠剑在后,只能算是礼尚往来,张将军不必太客气。”刘备也笑了起来。
当年群雄讨董,刘备为了刷声望,也不远千里地带着白马义从南下,在河内郡遭遇了胡轸和吕布率领、刚刚击溃了河内军的并州狼骑,初次遭遇,颜良便吃了个大亏,折损了一百多名精锐,还是靠着吕布卖他一个面子,这才带回了袍泽的尸体。
刘备的主力部队赶到之后,双方都不愿白白折损兵力,便心照不宣地来了几场文斗,以单挑的方式试探对手实力,最后刘备还送了吕布一把宝剑,各自罢兵离去。
说起来张辽也跟着吕布一起见过刘备,双方并不陌生,又聊了几句当年的事情,议事堂内的气氛就变得没那么紧张了。
片刻之后,侍者端着托盘进来,在张辽面前放下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茶,沁人心脾的独特气味瞬间让张辽精神一振。
唯一可惜的是,盛茶水的容器不是惯常用的洁白瓷杯,而是一个造型精致的木杯。
“那个杯子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用瓷杯?”刘备眼尖,当即指着对面问道。
张辽刚刚端起茶杯要喝,结果手举在半道就听了下来,有些摸不到头脑。
“是我吩咐的。”郭嘉脸色有些尴尬,“下官不知道张将军是使君的故人,又听说张将军勇力绝伦,估计用瓷杯砸人也能砸死,所以”
张辽哭笑不得地望着郭嘉解释起来,“真没那么厉害。”
“换掉换掉,待客之道都不讲了吗?”刘备板着脸示意使者重新上茶,“边地出来的汉子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别太小题大做了。”
郭嘉嘿嘿一笑,又向张辽致歉,但从他不经意露出的狡黠笑容,刘备突然就明白了,这家伙是故意的。
成心闹出这么一出,用自己的过分举动给刘备创造机会,让他可以表现个人魅力和胸襟,同时把张辽挤兑住,就是有什么心思也不好意思去做。
片刻之后,又是一杯清香四溢的茶水被端了上来,张辽仗着厚厚的老茧,将热得烫手的白瓷茶杯握在手里,仔细端详起来,看够了如玉般细腻的瓷杯,闻够了扑鼻而来的清香,才轻轻嘬饮一口淡青色的茶水,随即满脸陶醉地长叹起来,“说来不怕使君耻笑,在下已经五年没有这样悠闲了。”
“吕奉先那里没有酒宴吗?”刘备眉毛一挑。
“心里不慌了,不用担心下一刻就有军情传来,弟兄们又要穿上铠甲去作战。”张辽自嘲地笑了,顺势挑明了已经通过书面文字表达过的意思,“吕将军这次委派在下前来,正是为了弟兄们不再徒劳的争斗,白白送了性命。”
“哦?”刘备饶有兴趣地继续问道:“那你们还要跟曹孟德大战一场,宁愿付出惨痛代价,也要将他置于死地?”
“他不死,我们就活不了。”张辽坦然答道。
在此之前,吕布已经得知了曹操与刘备联手的消息,并且知道关羽要从豫州发兵与曹操汇合,面对这种极端不利、而且可能是灭顶之灾的局面,他们必须有所举动。
不计任何代价杀死曹操,取而代之,成为刘备的盟友活下属,在吕布等人看来,是唯一的翻盘机会。
“我军与曹孟德交锋数年,各自死伤无数,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完全没有谈和的可能,只有除去此人,我们才能跟使君达成共识。”张辽是典型的边地人,也是的典型的武者,心高气傲,不屑于隐藏自己的计划。
“现在曹孟德没了,吕奉先便想着取而代之,加入我方阵营。”刘备沉吟片刻之后问道:“只是你们想没想过,如果我不接纳你们的投降,又该如何?”
“吕将军有言在先,只要使君接纳或是不为难我军,让将士们至少能有个解甲归田的机会就好。”张辽直视刘备,一字一句地说道:“包括吕将军自己、在下等人,情愿返回并州边地,牧马放羊,一生为民。”
“他知道国家正在用人之际,不会任由有才之人流落民间,所以才这样说的吧?”刘备又笑了。
如果吕布和他能征善战的部队放弃对抗,那刘备唯一的处理方法就是将其收编,因为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政权,都不可能容忍这个一支强大的力量脱离自己的管控,一旦脱离管控,那么不管是流散到国家各地,还是聚集在一处,都将造成极大的隐患。
像吕布、高顺、张辽这样,个人武勇接近于人类极限,会带兵,有威望的将领,更是不可能像此时张辽口中所说那样,牧马放羊,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
他们要么死,要么为国家所用,同样没有第三条路。
“都是官面上的话,我们随便说说,使君也随便听听。”张辽笑得灿烂,显然是对刘备接纳自己这支部队充满了信心。
五一请假一天
祝大家节日快乐
第一百六十八章 飞沙风中转
一番长谈之后,张辽被礼送回客舍歇息,亲卫们也各自散去,堂中只留下了刘备和郭嘉二人。
“以你看来,吕布此举,究竟有几分诚意?”一阵沉默过后,刘备首先开口问道。
“十分。”郭嘉不假思索地答道。
“这么确定?”刘备轻笑起来。
郭嘉不慌不忙,讲述起自己的判断。
自从被李郭汜击败,仓皇逃出长安之后,吕布和他的并州军就失去了战斗力出色并且可信赖的兵源,无论是在张扬那里当客将,还是短暂投奔袁绍,都被对方忌惮,根本得不到补充兵力的机会,之后又经历了与曹操的连年苦战,麾下的并州狼骑早已折损过半,战力下降得不成样子了。
没有足够的战马和精通骑术的士卒,吕布只能依靠在兖州各地征募部队,以步兵来弥补战力损耗,但他们这帮人又都不擅长步兵作战,就一个高顺能训练出精锐,并与曹军最精锐的步兵部队抗衡,这样的兵种组成,被曹操连连击败也在情理之中。
能够通过事先布局、全军死战和运气,将占据优势的曹军击败,甚至连曹操也战死沙场,对于吕布来说,已经是侥幸得不能再侥幸的事情,而他也肯定清楚,面对实力远远强于曹操的刘备,自己一点都没有机会。
“与我军交战等于自寻死路,即便投奔袁术,也不过是将这个过程推迟一些,吕布能够进入兖州,甚至一度占领整个兖州,靠的是陈宫等兖州地方实力派,那些人跟着他打了几年仗,一步步退出兖州,本来就心中不快,想要找个新的靠山,如今曹孟德一死,正给了他们回家乡的机会。”郭嘉从怀里抽出折扇,悠闲地扇了起来,“如果吕布不能抓住这个机会,不等我们打他,那些依附于他的兖州士族就会先动手了。”
“我不喜欢陈宫和他那一帮子人,太喜欢抱团了,又占着兖州这块最肥沃的地方。”刘备想了一阵之后说道:“如果吕布能把那些铲一遍,接纳他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是啊,吕布可是给我们解决了一个大。麻烦,若是曹孟德不死,使君还真不好处理呢。”郭嘉轻声笑道。
刘备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自从穿越以来,他就一直按照前世的喜好来招揽人手,对曹操这个汉末三国最顶级的人才更是充满了倾慕,再加上从讨伐黄巾开始就建立起的战友情谊,使得这两个人之间相互都很尊重,也颇有好感。
带人去济南国赠送宝剑、讨董之时派人送信、在曹操丢掉大半个兖州、几乎成为丧家之犬时给予援助、都是在这种心态之下做出的举动。
但是,随着自己的实力越来越强,天下之主的位置越来越近的时候,刘备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曹操了。
因为曹操不是一个人,而是代表着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
这个集团以曹操本人为核心,文臣以颍川、兖州士人为骨干,武将以曹氏、夏侯氏为首,可谓人才济济,绝对有能力称霸一方,只可惜生不逢时,被卡在狭小的兖州东部平原,没有施展的空间。
这也就是刘备之前最头痛的地方了
如果曹操归降于自己,他那些忠心耿耿、并且在军中极具号召力的族人该如何安排?
要知道现实可不是游戏,招降某势力之后就能接收对方的全部臣属,再赏赐赏赐就把忠诚度全部拉满了。
这些可是活人,而且是出自同一个英才济济,名将层出不穷的大家族,即便曹操本人还念着刘备的情分,老老实实地过一辈子,他那些后辈可未必会这么想,到时候抱起团来一搞,国家又完蛋了。
“如今曹孟德和夏侯元让双双殒命,连带着曹子修也没了,他其余的儿子之中,曹丕和曹彰两个未满十岁,根本担不起大任,如果不出意外,他们内部就要出问题。”由于这两年时间里,刘曹两家关系越来越好,信件往来十分频繁,对于曹操家的情况刘备还是很了解的,分析起来也是头头是道。
“那是好事。”郭嘉点头说道。
对于刘备来说,一个分裂的、甚至相互敌视的集团,才是最有利于他接收的,如果不能,那就没价值。
刘备没作声,只是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静静地思索起来。
“张辽那边怎么说?”过了一阵,郭嘉再次开口问道:“云长兄还特意派人送了封信过来,说他跟这并州同乡聊过,觉得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希望使君尽量将其留下。”
“这种事不好强求,还是按照当初接待荀文若的那样,让他感受感受邺城的繁华,再拉去看看火炮,然后他就都明白了。”刘备摆了摆手,让郭嘉自己忙去了。
片刻之后,偌大的议事堂内就只剩下了刘备自己,他就那样一个人坐着,直直望着对面,目光仿佛要穿过厚实的墙壁。
“人在风暴中,无奈地打转,如像风沙,倦也须兜转。无奈地疾冲,无奈地刁转,曾熟的面孔,渐缺少温暖……”
不知不觉间,刘备放在桌子上的右手轻轻叩着光洁平坦的桌面,口中轻声唱起了一首在他前世很喜欢的歌。
“……其实风是空,无奈斩不断,埋没几段恩,剩了几多怨,嘿哟哼嘿哟,飞沙风中转,嘿呦哼嘿哟,飞沙风中转……”
原本的时空中,曹操与刘备这两位枭雄缠斗了整整一生,最终还是谁都无法奈何对方,各自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国家,而刘备穿越之后,也一直是把曹操视为自己最大的对手,不管怎样努力、实力如何增长,心中的忌惮却始终没有一点削减。
可是如今,曹操经历了数年苦战之后,即将迎来最终胜利的前夕战死,这让刘备在不敢相信的同时,也感叹起世事无常,不可预测。
刘备一遍遍地唱着这首曲调不甚优美的歌,直到日头偏西才收拾心情,起身离开了议事堂。
“孟德,再见。”离开之时,刘备轻轻拍了拍面前的桌子,自言自语地说道。
第一百六十九章 别吓到
和刘备料想的一样,经历了连续几年苦战、见惯了刀兵戎马、民不聊生之后,安定繁华的邺城给了张辽焕然一新的感觉,令这个年纪轻轻的老兵大开眼界,开心得像个几百斤重的孩子。
然而,张辽的另一项优点也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个人非常自律。
或许是因为经常要冲锋陷阵的缘故,张辽非常注重对身体的打熬,即便此行是担负着出使的重任,他也一天都不肯懈怠,每天早早起床,将院子里面沉重的花盆举起放下,直到浑身大汗淋漓才停下去吃早饭。
据馆舍的仆役们说,侍奉张辽和他的两个随从,是这几年来最让人省心的,这个人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把床铺收拾得整整齐齐,洗脸水这些也根本不用仆役们端进来,而是自己出去盥洗,令人很有好感。
“我倒是想见那个吕奉先一面,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样的豪杰,能够让张文远这种人才死心塌地地跟随。”这是郭嘉让人传回来的话,从前后的称谓区别可以看出,张辽用自己的表现赢得了郭嘉的敬重,连带着他对吕布也不是那么鄙视了。
呵呵,曹魏五子良将之首,名号传了两千年,进了唐朝武庙六十四将和宋朝武庙七十二名将的大人物,怎么可能没点过人之处?
刘备心里想着,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默默地扳着手指头数了起来。
五子良将之中,张辽在吕布那里;张在自己这里;于禁和乐进在曹操那里,还有一个……
“徐晃,云长的河东老乡,杨奉的下属!”刘备一拍大腿,摇着头,感慨起自己的疏忽大意来,连忙写了一条手谕,让简雍去查一查段煨等人军中有没有个姓徐名晃字公明的,如果有,马上召来邺城。
杨奉活跃于献帝东归的时候,早就销声匿迹几年了,也不知道徐晃有没有被其他将领招募过去。
说起来这也怪不得刘备,他从起家开始就一路有名将投奔,如今更是麾下猛将如云,五虎上将凑了四个,河北四庭柱集齐了,东吴最能打的太史慈和甘宁都成了自己的好哥们,关羽去年在豫州又搞来了虎痴许褚,几乎把游戏里武力上九十的给收了个遍。
这种情况下,疏漏一个两个,实在是太正常了。
“等曹操那边尘埃落定,想办法把典韦和于禁弄过来,典韦无所谓,那于禁是个品行端正会带兵的,可以委以重任。”刘备念叨了一阵,又开始琢磨着能从曹操集团的残骸上扒拉什么好处,“文臣嘛,荀荀攸这两个有必要弄来,陈群是提出九品中正制那个,不好,不想要……”
在刘备自己叨咕的时候,邺城另一边,郭嘉正跟张辽对坐在马车里,缓缓向城外驶去。
“这是路好还是车好,为何一点都不颠簸?”张辽摸着身下的软垫,有些好奇地问道。
在张辽以往的印象中,马车是一种极为折磨人的交通工具,最大的特点就是颠簸,木制车轮与沉重的车身共同作用,让每一名乘客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路面上的每一处颠簸。
就在半柱香之前,被郭嘉邀请着坐进马车的时候,张辽心中都是充满了抗拒了,只是碍于颜面不好推辞才硬着头皮坐了上去。
谁曾想,预想中的颠簸几乎没有出现,即便是有,也完全处于可接受的范围。
这是怎么回事?
“路好,车也好。”郭嘉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满脸自得地介绍起来。
他们乘坐的这辆马车是州一级官员专用,摒弃了以往的一体化车身,把车底和车厢分成两个部分来单独制作,再用软性材料(如毛毡之类)填充于其中,尽量减少颠簸。
“就连咱们左右的车板和车顶,也是用两层木板夹一层毛毡,不但冬暖夏凉,还能隔音防箭,减震的功效相对也是次要的。”郭嘉介绍道:“我们这两年还在研究用弧形铁板来减震,只不过一直没取得进展,估计还得过上五六年或者更长时间。”
“减震?”张辽第一次听说这么个名词,低下头琢磨了一阵才明白,“减少震动,倒也贴切,只是铁板坚硬,又怎么能起到这种作用?”
“我也不懂。”郭嘉呵呵笑道。
于是张辽也不说话了,只是从车窗向外眺望,出城之后,便是仍未竣工、满是忙碌人群的工地。
“看来刘使君是要把邺城修筑成一座永不陷落的堡垒。”张辽是个识货的,粗粗看了几眼,就知道城外那些建筑物是要起到什么作用。
郭嘉摇了摇头,“这世上哪有什么永不陷落的城池,真正不会陷落的,是人。”
张辽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继续望着外面。
又过了一阵,马车沿着山路一直上行,进到了那座戒备森严的军事基地。
近一年来,军事基地的试验场已经接受了很多次参观,几乎所有重要官员在来到邺城之后,都会慕名前来,见识一下“天雷炮”的威力,有些人还要亲自点上两炮,才会心满意足地离开,所以从葛玄等人往下,已经习惯了这种模式,对郭嘉又带了个生面孔过来也不怎么稀奇了。
“这是使君上次点名要的,一匹马就拉得动,遇见路不好走的情况,还能与炮架分开,由驮马背着前进。”葛玄站在一尊小炮旁边,得意地拍着那金灿灿的炮身说道。
“多少斤,用多重的炮弹?”郭嘉随口问道,丝毫不避讳身边还站着个张辽。
“不含炮架的话是一百斤,炮弹是四斤多重的。”葛玄比划着说道:“炮膛细且长,射程远得吓人。”
“不到五斤重的玩意有个屁用。”郭嘉瞪起了眼睛,“葛孝先,你不会是把铜给偷着卖了,然后用剩下的做了这么个小玩意糊弄人吧,小心我查你。”
葛玄也不含糊,用手一指远处的土墙,“郭奉孝,你去站到二百步外挨一下,就知道这是不是糊弄人的玩意了,只要能留个全尸,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葛玄绝不反驳。”
两个人一边吵吵嚷嚷,一边熟门熟路地装上了弹药,然后郭嘉走到一旁,笑着对看了半天热闹的张辽说道:“等下别吓到。”
第一百七十章 做些困难的事情
四斤炮、十斤炮、二十斤炮……
郭嘉有心炫耀,将这些不同口径、不同威力的火炮秀了个遍,看得张辽是目瞪口呆。
最后,则是三门霰弹炮。
为了试验不同口径下的霰弹炮射程和威力,葛玄接连制作了好几门松树炮,结果今天都排上了用场。
“轰”
“轰”
接连不断的轰鸣声响起,数十步外的木板上再次增添了不少新的附着物,经历了这么多次试验,宽达五丈的表面都快变成了铁的。
“这是专门用来对付骑兵的,五十步的范围内,沾着一下就没法继续战斗了。”站在木板附近,郭嘉不无骄傲地介绍着霰弹炮的威力。
张辽默不作声地抚摸着坑坑洼洼,很多地方还布满尖锐铁片的木板,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就是习武之人满手老茧,若是换了文人,只怕手早就破了。
“能射穿多厚的皮甲?”半晌过后,张辽才涩声问道。
“没试过,不过上次拉了头待宰的猪过来试验,整头猪都打烂了,肉里和内脏上的碎铁钉石子太多,根本没法吃。”郭嘉说得语气轻松,但从他的表情上来看,显然是对霰弹炮的穿透力相当满意。
猪皮比不得牛皮坚韧,但也远远超过人类,能够把猪打成筛子,也就是说一旦人体裸露在外的部位被打到,也就跟烂肉没什么区别了。
“这种威力巨大的兵器,真是闻所未闻,令人无法想象。”张辽低声说道。
“差不多是半年之前吧,曹孟德麾下首席军师荀荀文若也见识过这天雷炮的威力,当时他也是这么说的。”郭嘉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曹军一直希望使君调拨几门天雷炮南下参战,都被使君拒绝了。”
张辽点点头,脑海中迅速模拟起前些天那场决定所有人生死的厮杀
面具骑兵们借助前军的掩护,从曹军侧翼高速切入对方军阵,突破一道道防线和阻截,冲到了曹操所在的高台附近。
然后,他们看见了几个傻大笨粗,用黑黝黝洞口对着自己的奇怪玩意。
几声轰鸣声响起,众将视线骤然一暗,无数细小的东西高速破空而来,有如毒蜂一般。
下一刻……
张辽不敢再想了。
“使君说过,这种武器的威力过于大了,用来保家卫国,抵御异族入侵倒也罢了,眼下诸侯割据,不过是兄弟阋墙,没必要做到那份上。”郭嘉装作没看见张辽额头上的冷汗,继续说道。
“使君高义,张辽铭记在心,这次回去之后必定会如实禀报吕将军。”张辽退后两步,郑重其事地向郭嘉抱拳说道。
大家都是明白人,很多事情不用说得过于直白,就能让对方明白自己的用意,郭嘉的意思并不是向张辽示好,或是觉得自己有恩于对方,而是简单地陈述一个事实:我们有能力毁灭任何对手,之所以不愿意下死手,原因就是大家都是汉人,仅此而已。
而且我们不介意让你知道有天雷炮这种东西存在,能用在什么地方,是怎么使用的,有多大的威力。
这就是强者的底气。
参观完火炮之后,张辽一下子变得沉默了许多,在回城的时候,路过城外那一座座堡垒的时候,他还特意让车停下,然后自己走到尚未竣工的厚实墙壁前仔细打量,甚至特意爬到一处几近完工的堡垒顶部向下俯瞰。
“这都是与天雷炮配套的,互为犄角,只要粮食和炮弹足够,任何人都不可能攻破邺城。”观察了三座堡垒和周边地形之后,张辽心中就有了定论。
“这是用来试验的,等使君入主洛阳之后,邺城就会作为河北的一大军事基地,专门用来演练城池攻防,总结作战经验,再用到边疆地区,让胡人再也不能轻易南下。”郭嘉介绍道。
“嗯?”张辽一愣,“刘使君将邺城修建得如此繁华,外围又设置了如此众多的防御设施,竟然不是为了自己居住,再说洛阳……”
在诸侯讨董之战中,洛阳被董卓一把火给烧了,连带着城外的帝王陵寝都被挖了个遍,张辽作为军中大将,这种事情也参与过,此时说到洛阳,他也是老脸一阵发红。
“洛阳在重建之中,除了周边地区需要时间来恢复元气之外,城墙、道路和城中的宫殿已经修得差不多了。”郭嘉瞟了张辽一眼,继续说道:“我年轻的时候听说西楚霸王项羽火烧六百里阿房宫,还留下了楚人一炬,可怜焦土这种名句,还一直抱着怀疑的态度,什么火能把数百里的宫殿给烧得一干二净?直到我去了洛阳……”
雄伟的城墙被烟熏火燎,沾染了无数的黑灰,即使经历了几年的风吹雨淋都没能彻底褪色,城中彻底成了一片废墟,城外的居民区更是烧成了一片白地,方圆百里杂草丛生,野兽横行,完全看不出半点九州中心,汉室都城的旧貌。
见到当年那副惨景的时候,郭嘉都忍不住在城门下痛哭了一场,时至今日,他还有些耿耿于怀。
“是啊,火烧洛阳,实在是丧尽天良,罪大恶极的举动。”张辽脸上尽是苦涩之意,他可是亲身经历了董卓强行迁徙百万民众西去长安,又把这座已经有千年辉煌历史的伟大城池一把火烧了的,并且,还是其中的从犯。
做过这种事情,要说心中没有负罪感和耻辱感是不可能的。
“世间万物都是一样,创造很难,毁灭却是很容易,就拿我们自己来说,父精母血,怀胎十月,悉心养育二十年方才成人,期间耗费了多少人力财力,可是呢?只需要一把半尺长的刀子,就能把这几十年的心血给毁了。”郭嘉说道:“生而为人,总不能只挑着容易的事情去做,这个国家已经被毁得差不多了,我们这些人有本领,有抱负,理应做一些艰难的事情,重新将国家建设起来,张将军,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今日与君一谈,胜似苦读十年,张辽受教了。”张辽连连点头。
第一百七十一章 护手刀
自从参观了军事基地,见识了天雷炮的恐怖威力之后,张辽也放开了,每天还是认认真真地锻炼身体,演练武艺,但整个人的精神气却不像之前那样紧绷着,而是放松了许多。
归根结底,还是坚定了投降的决心,将内心深处那一点点的侥幸心理也彻底抛去了。
归期接近,在郭嘉这个地头蛇的带领下,张辽逛遍了邺城内的大街小巷,买了不少新奇事物,作为好武之人,辽东那边的优质刀剑自然是最吸引他的,几天时间下来,单单是宝剑,张辽就买了五把。
然后,一个惊喜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这是送我的?”看着面前的一切,张辽惊讶地张开了嘴。
摆在张辽面前的,是一把普通而又不普通的战刀。
说它普通,是因为这刀没有脱出环首刀的形制,无论从长度、弧度和开刃的角度来说,都是标准的汉军战刀。
说它不普通,则是因为这把战刀没有了标志性的柄部大铁环,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碗形、一直延伸到刀柄末端的巨大护手。
“试试看,趁手不趁手?”郭嘉笑嘻嘻地说道。
张辽没有半点迟疑,当即伸手握住刀柄,将其平端在眼前仔细打量起来。
这柄战刀是由百炼钢锻打而成,美丽的云纹遍布狭长的刀身,在刀身脊部有两条深深的血槽,令人望而生畏。
巨大的碗形护手制作十分精美,整体造型是一个咆哮的虎头,刀身就是从虎口中延伸而出,护手后面的刀柄也不像以往的同类那样粗细均匀,而是被做出好几个凹槽,正好与手指的宽度吻合,握上去更加稳定。
欣赏之后之后就是使用,张辽来到院子正中,稍一运力,便是唰唰唰三刀砍了出去,动作迅捷无比,并且充满了潇洒的美感。
“好刀,别出心裁。”张辽面露喜色,再次将刀身平举感受起来。
“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只是能看出来这刀挺值钱,真正好在何处,还请文远兄讲解。”郭嘉笑着问道。
张辽开怀大笑,当即给郭嘉等人仔细讲解起来。
在环首刀问世之前,汉军骑兵使用的还是传统的汉剑,这种兵器双面开刃,利于刺击,在马上劈砍的时候就显得缺少威力且脆弱,为了解决汉剑的问题,单面开刃、刀身狭长、刀背厚实坚固的环首刀应运而生,但是,在战刀成为主流近战兵器之后,人们又发现了一个问题
普通军士的手腕力量很难承受全力劈砍时的惯性和反震,往往在全力一击之后就落得战刀脱手的窘境,为了解决这个难题,工匠们别出蹊径,在刀柄末端制作铁环,临阵杀敌的时候用布帛将铁环缠在将士们的手腕上,用以防止脱手。
除了防脱手外,铁环还有一个作用就是配重,很多兵器在外形上差不多,在外行人看来也没什么区别,但在懂行的人手里,重量的分布不同,就决定了这把武器的用途和优势截然不同,骑兵的作战环境是在高速奔驰的战马马背上,需要战刀的重心接近刀柄,这样才利于战士控制动作,挥舞兵器的时候更加从容。
“我们当年在并州的时候经常跟胡人打仗,由于双方速度都快,交手的时候几乎不用太过使劲,只需要借着马速抹过去,利用刀刃的锐利就可以切开胡人的皮甲和身子,如果刀头重、刀柄轻,一刀出去就不好收回来,往往就是差那么一点点的时间,敌人就有机会伤到你了。”说起打仗这个老本行,张辽顿时就来了兴致,滔滔不绝地讲解起来,郭嘉和他的随行人员,以及馆舍内的仆役们几乎都没有上阵杀敌的经历,听得是如痴如醉。
“那这把刀没有铁环,按照将军之前所说,应该是不利于骑兵作战的,难道是把步战刀?”一名小吏怯生生地问道。
“你说错了,这把刀的妙处正是在护手,这个护手有大又重,还一直延伸到刀柄末端,而且重量恰到好处,让整把刀受力的地方在刀柄前一寸,挥起来轻便得很。”张辽笑着解释道,然后又竖起刀身,“再看,有了这么大的护手,正面冲击的时候就不用担心手会被敌人伤到,无论是劈砍还是刺击,都可以全力以赴。”
“那要是脱手呢?”人群中再次响起一个声音。
“有这个还担心脱手吗?”张辽用左手拍着护手的延伸部分,这个部分是圆弧形,与刀柄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圆环,只要没什么意外情况,基本是不会出现甩飞出去的情况。
“原来如此。”郭嘉看得连连点头,“使君一直说这样弄又好看又有用,我却只能看出来一个保护手的作用,听文远兄这么一讲就全明白了。”
张辽谦虚地笑了笑,反口也是一记马屁拍了过去,“术业有专攻,奉孝你才学盖世,若是连这些粗末小技都知道,那我们就没用处了。”
得到一把新式战刀,张辽是心满意足,小院内笑语不断,过了一阵,众人各自散去,郭嘉则是坐在石桌旁,继续跟张辽闲谈。
这时候张辽忽然轻叹一声,右手再次摸上了青灰色鲨鱼皮包裹的刀鞘,“这刀还是有点遗憾。”
“嗯?”郭嘉眼中笑意一闪而过,“是有什么缺陷吗?”
“缺陷谈不上,因为这几百年里,我们汉人就是用这种战刀击败了匈奴和诸多胡人部落,但是”张辽再次拿起战刀讲解起来:“环首刀有三种刀身,直刃、弧刃,还有一种是向前的反曲刃,刀头越是向前,劈砍的力量就越大,按道理来说是更好,只是我们面对的是胡人,没有什么好铠甲。”
“也就是说,按照文远兄之前说的,一抹一带,就能杀人,无须过于加强劈砍的威力?”郭嘉继续问道。
“对,这把刀若是用在对胡人的战场上,最好还是做成弯曲的形状,尽量减少被敌人的骨肉阻碍刀锋的可能。”张辽认真地说道。
第一百七十二章 你们是在自杀
“既然如此,文远兄就跟我去城中军营看看吧,那里有意思的东西更多。”郭嘉听了半天,知道张辽也是个武痴,便主动邀约起来。
二人也没有乘坐马车,而是像散步一样溜溜达达,不多时便来到了城北那座军营。
由于邺城现在已经成了大后方,安全问题不用太过担心,城中的卫戍部队共有两千人,各自分布在邺城的四方位置,城北这里的军营更多是作为演武场,供各军中的重点培养对象前来试验新型兵器的。
郭嘉是军中重臣,自然有权限了解这里的一切,抵达军营门口之后,摸出腰牌一亮,便被迎了进去,径直去到演武场中。
这座军营中的老大不是别人,正是曾经的河北大将鞠义,老家伙今年四十多岁了,已经过了在一线冲锋陷阵的年龄,但他不擅长指挥大军团作战,年轻时落下的一身伤病也受不起军旅生活,便主动跟刘备说明,专心研究起了装备和小规模作战,时至今日已有两年时间。
此时鞠义正在演武场中大摇大摆地坐着,见到郭嘉进来也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然后就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张辽身上。
“使君从哪里找来的这么个厉害人物,怎么年纪轻轻的就满身杀气?”鞠义皱着眉头问道。
刘备这些年一直在民间广发招贤令,凡是有一技之长,或者对自己的头脑和身体有自信的,都可以前往各地郡县毛遂自荐,其中的优秀者更是可以前来邺城,得到进一步深造的机会,鞠义这里就有好几个从北疆过来的骁勇汉子,此时他看着张辽,便以为这也是藏在民间的猛人。
只是这小子浑身杀气,眉宇之间更是掩饰不住的锋锐,整个人就像一张拉满了弦的强弓,随时可能爆发出恐怖的力量。
不应该是乡野之间出来的,干农活养不出这一身千军万马任我行的气势。
“鞠将军说笑了,这位是温侯吕奉先麾下大将,张辽张文远。”郭嘉笑着为双方介绍起来,“文远兄,这位是我军资深老将鞠义鞠元泰,他曾在凉州闯荡多年,近年来更是潜心钻研对胡人的战法,可谓军中第一人。”
“张辽张文远。”鞠义双眼瞬间眯缝起来,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之前不是听说使君与曹孟德结盟,要彻底铲灭吕布的吗,怎么吕布的大将又到了这里,仗打得那么快?”
张辽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难看。
敢情这个老家伙是把自己当成战败投降的降将了。
“仗打得是挺快,只不过在关将军率部抵达之前,吕温侯便抢先发动会战,并且击杀了曹孟德,击溃曹军主力,如今又要与我军和谈,商议重归朝廷之事。”郭嘉笑呵呵地解释起来。
“哈?”鞠义瞪大眼睛,颌下那一缕焦黄的胡须也抖个不停,老半天才消化了这个消息,“真蠢。”
在鞠义的军事理念中,一方势力之主,除非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是绝对不应该出现在一线战场上的,即使迫不得已地参加战斗,也要随时准备着撤离。
保全自己,对担负着数万军队、百万民众的领袖来说,比起某一场战斗的胜利重要百倍。
当年刘备与袁绍那一战,刘备亲自渡河诱敌,并以劣势兵力迎战敌军,很蠢;袁绍在局部优势下轻敌冒进,被白马义从两轮冲锋险些要了命,更蠢。
这个理论和这个结论,鞠义也直言不讳地对刘备说过,正是在他孜孜不倦地劝说之下,刘备才变得安分了许多,不再想着亲自督战或是亲自搞个突袭什么的动作了。
鞠义也了解过曹操以往的战斗历程,在他看来,这就是个喜欢把自己置于险地的蠢家伙,如今听说曹操在会战中身亡,他更是下意识地认为,曹操准时又搞了什么幺蛾子,结果把自己给玩死了。
“曹孟德应该是在战场上突发重病,甚至连行走都不能做到了,我军当日也是机缘巧合,胜之不武。”张辽自嘲地笑了笑。
鞠义很好奇那一战的过程,郭嘉之前也没有打听得过于详细,此时同样很好奇,而张辽作为亲身经历了整个布局和突袭的当事人,对这一战的过程也是颇为得意,便索性一五一十地讲解起来。
恰好这军营中有专门用来推演的道具,鞠义便带着二人前去,就着一堆兵棋复起了盘。
“不合理,这完全不合理。”当鞠义看到那一队标志着面具骑兵的兵棋从侧翼突入敌阵,迎着严阵以待的曹军冲杀而去,并且一路所向披靡,直捣曹军核心,不由得连连摇头,痛心疾首地批评起来,“你们就是去自杀的,若是遇见我的八百壮士,包括吕布在内,谁也别想活。”
“我军与曹军交战数年,已经没有能力用合理的手段来获胜了,兵行险着也是迫不得已。”张辽也不反驳,“话说回来,勇力绝伦的将领,本就是用来打破常理的利器,既然有,为什么不用?”
“鞠将军,你当年也是不讲什么合理不合理的吧,我听说水那一战里,有人顶着敌军密密麻麻的枪阵硬冲,最后被大戟士拍得满身坑坑洼洼才退下来。”郭嘉贼笑着补充了一句。
“那就是老子干的,当日一战,老子被高览那帮狗贼拍得头昏脑涨了几天,肋骨好像还挫伤了。”鞠义脸皮比城墙都厚,压根不介意别人揭自己老底,“老子没事归没事,可是跟着杀进去的弟兄们就折损了不少,令人痛心了好几年,所以现在就算是再打仗,老子也再不逞强了。”
“我们也是一样,仗是打胜了,损失却同样巨大,军中八健将战死当场的有四个,跟随我和吕将军杀进敌阵的壮士们也只出来了一成。”张辽语气低沉地说道:“那些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好汉,结果全没了。”
“所以你们打不动了,想要投降?”鞠义直截了当地问道。
张辽点了点头。
第一百七十三章 真本事
三人聊了一阵子,终于将话题引入郭嘉此行的来意
让张辽见识见识邺城这边的新式武器。
“要说杀人的新玩意,咱们这里可是天底下最多的。”鞠义一听说张辽喜欢兵器,便自得地笑了笑,指着远处人群熙熙攘攘的校场,“小子,去那边露两手?”
片刻之后,三人来到校场,鞠义一声令下,正在烈日炙烤下挥汗如雨的汉子们立刻收起兵器,齐齐整整地站成了一个方阵,一看就知道是训练有素的精兵强将,令张辽心中暗自赞叹不已。
然而,当这些年轻汉子们听说面前的陌生面孔是吕布麾下大将张辽,人群中顿时传出了压抑不住的惊叹声。
有道是人的名树的影,当年讨董之战,太史慈、赵云、黄忠这军中顶尖的三位强者都先后在吕布手中败下阵来这件事,在刘备阵营可是流传了很久,与吕布交过手的三人对其武艺赞不绝口,关羽张飞等人则是憋着一股气,就想找机会见识见识吕布的本领,在这种氛围下,不少军中士卒都自掏腰包买过长戟,虽然在战场上用处不太大,但自己在家里练武还是挺过瘾的。
至于张辽这个近几年崛起的吕布军新星,在河北等地也是颇有名气,眼下众人看着跟自己年龄相仿,却已经成为其他势力重将的张辽,心中更是忍不住地羡慕。
以及不服。
“张将军平日里喜欢用什么兵器,可否让这些小子们开开眼,见识见识并州虎将的本事?”鞠义的话语声中略有挑衅之意,听得出来,他也是不太相信张辽的本事有传闻中那么大,经常可以把曹军搅得天翻地覆的。
“只要是叫得上名字的兵器,就没有张某使不来的。”张辽也是心高气傲之人,虽然这次是担负着求降的重任,但在同样的武人面前,他绝不愿失了锐气。
鞠义斜着眼看了看郭嘉,郭嘉则是微微点了点头,他也想看看张辽的本事究竟有多大。
见郭嘉同意,鞠义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小子们,敢向张将军请教请教吗?”
“我!”
一名精赤着上身的剽悍汉子提着剑和盾站了出来,对三人抱拳行礼,“我乃护乌桓校尉部一名百人将,想跟张将军切磋步战之术。”
“任勇,你倒是狡猾,知道张将军是并州狼骑出身,便想比试步战?”鞠义笑着唾骂起来,“老子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滑头。”
众人纷纷哄笑起来。
“无妨。”张辽走到一旁,拿起兵器架上的一把汉剑,又随手舞了个剑花,然后观察一下剑锋,点点头,来到任勇对面两丈处站定,“这兵器没开锋,阁下可以尽情施展。”
“将军不换一身短打衣裳?”任勇看着张辽身上的长袍,不禁皱起了眉头。
张辽轻笑着摇了摇头,“三两下就结束了,不用那么麻烦。”
任勇面色一冷,再不多话,左手持盾,右手持剑,小心翼翼地跟张辽兜起了圈子。
然后,第一个照面,他就败了。
作为能被吕布寄予厚望、被典韦视作生平大敌、力压曹营诸将的猛人,张辽虽然不是身高九尺腰阔十围、令人一看就特别勇壮那种,但同样是一个人形怪物,力量极为恐怖。
第一剑,任勇的左手盾被劈落在地;
第二剑,任勇的右手剑被挑飞上天;
第三剑,无锋之剑架上了任勇的脖子。
“腕力不够,上了战场会死得很快,多练练。”张辽点点头,转身向兵器架走去。
任勇满脸羞愧地捡起剑盾,退回到队列之中。
他本就是骑兵出身,作战讲究轻灵迅捷,武艺根基却是不牢,来到邺城之后才着力苦练,提出跟张辽比试步战,也是存着讨巧之心,以为对手不擅长步战。
谁知道张辽的力量的速度都极为恐怖,他连一个照面都接不住。
张辽走到兵器架旁放下长剑,顺手又拿起了一柄弯刀,掂了掂,满意地点点头,再次回到原处,“下一个。”
“下一个。”
“下一个。”
在满场不可思议的目光注视下,十场比试很快就结束了,张辽把长剑、弯刀、直刀、短戟、短枪、甚至手斧都秀了个遍,各军中的精锐几乎没有抵抗的余地,表现最好的也不过是守了五个回合就被打飞了兵器。
“下一个?”张辽面色淡定,呼吸平顺得像是在家里喝茶,而不是刚刚跟人动手比武,显得极为轻松。
“不必了。”鞠义摇了摇头,大步来到场中,老家伙一开始脸色难看,越到后面反而越发释然了。
他是刀山枪林里杀出来的,看得出张辽的本领货真价实,同样是千锤百炼而来,根本不是这些没打过多少硬仗的年轻人能比的,再比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真刀真枪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本事,跟你们在校场里练出来的可不一样,老子一直这么说,你们都不相信。”鞠义大声喝道:“现在见到了吧?都给老子滚去对练,穿上盔甲,别怕把人打死!”
这百余名军中精锐默不作声地抱拳施礼,然后各自散去,不多时后,乒乒乓乓的金铁交鸣声便如炒豆子一样密集地响起,而鞠义也已经带着郭嘉和张辽离开了校场,去到另一处地方。
“文远老弟,你真是个天生的习武之人。”认可了张辽的本领之后,鞠义对他的态度也多了几分尊重,称呼也变得热络了许多。
之前的十场比试虽然都是很快就结束,但鞠义眼光毒辣,看得出张辽是故意炫技,各种兵器到他手上都能将特点发挥得淋漓尽致,不管轻灵或是刚猛都游刃有余,这种天赋不是苦练就能练得出来的。
用刘使君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来说:老天爷赏饭吃。
张辽天生就是干这个的材料。
“我们这是要去哪?”张辽好奇地问道。
“去兵器库,那里有好东西。”鞠义笑着答道:“跟外面这些可不一样。”
“文远兄,你之前那柄护手刀,就是从鞠将军这里出来的。”郭嘉补充道。
第一百七十四章 试刀赠甲
“嚯……”
刚一进到鞠义的“藏宝阁”中,张辽就被挂满整面墙的密密麻麻的各式兵器给镇住了,不由得惊叹出声。
绕是张辽习武多年,自诩什么兵器都能耍得有模有样,但鞠义这里的藏品之多,种类之繁杂,也是让他大开眼界。
“之前使君让人从这里拿走的应该是一把护手刀。”鞠义抓了抓脑袋,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他喜欢兵器,还喜欢跟刘备一起琢磨些新奇的东西,这间大屋里面有半面墙都是各式各样的护手刀,具体是给了别人什么东西,压根都记不清了。
“是护手刀,刀身是直的。”张辽用手比划着。
“那就没错。”鞠义迈步来到一个木架子旁边,那里刚好有一个刀架是空的,鞠义低下头,口中念念有词,“骑兵刀二十三,没错,就是它。”
张辽有些震惊,“需要这么多种骑兵刀?”
华夏民族立国千年,拥有庞大的武器谱系,流传下来的兵器也是五花八门,通常来说,骑兵的近战武器主要就是长枪和环首刀这两种,各自有两三种制式,以重量和长度区分开来,方便体格不同的战士选用。
但是,像鞠义这样,一开口就是二十三的编号,无疑是有些夸张了。
“军队里当然用不到这么多种类,但每一种能够推广到全军,给军工厂指定规格大规模制作的,都是从这些样品里挑选出来的最合适的。”鞠义耐心地解释道,然后给郭嘉和张辽两个人一一展示起来。
在鞠义的讲解下,二人才明白了这里为什么会有如此多的兵器。
他这里的骑兵战刀按照刀身的长度来分,几乎每一寸的长度区别,都有相应的成品。
刀身长度、刀柄长度、整刀重量、重心位置、刀身弧度……
所有这些因素组合起来,单单是骑兵战刀,就有一百多把样品。
“打仗是靠将士们提着脑袋跟人拼命拼下来的,一点都不能马虎,所以我一直给来到这里训练和帮着试验兵器的小子们说,手上的兵器只要哪里用着不趁手,务必要说出来,方便我们改进。”说起打仗,鞠义脸上就没了嘻嘻哈哈的表情,而是一脸凝重,“就拿这战刀来说,长一寸,正常情况下就要加重,可兵器重了就笨,所以要保持原有的重量,这样一来,刀身就薄了,吃不住力,而且重心也要变化,每一个改动,都会让整把刀变得不一样,我这么说,文远老弟应该听得懂吧。”
张辽点点头。
“看看这把刀,是刘使君之前提起过,上个月才被做好送来的。”鞠义从右手边摘下一把长刀,张辽眼尖,看见这把刀的远处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骑兵刀一百三十二。
这把兵器与其说是刀,倒不如说是根长长的锥子,刀背最厚的部分有半寸,然后以细小的程度变薄,直到距离刀尖还有两寸距离的时候才被打磨成一个明显的锐角,显得极为坚实。
从侧面看去也是一样,刀身末端宽度不过一寸,锋刃从刀尖开到整个刀身的六成就戛然而止。
“只能刺击,对吧?”鞠义顺手将这把迥异于中原风格的兵器递给张辽,示意他自己试试。
张辽也不推辞,接过之后就是唰唰唰三下刺了出去。
然后他的脸上就显出了极大的惊喜。
“特别轻便,对吧?”鞠义开心地笑了起来,“手腕一抖就出去了,借着战马的速度,只需要一甩腕,再一收,就是一条人命。”
“又直又厚,这是破甲用的。”张辽说道。
鞠义点点头,“对于马术不太好,需要一只手来握住缰绳的人来说,这把刀就可以当枪的使,虽说短了许多,但总比戳到人之前就自己摔下马的好。”
“胡人善使弯刀,临敌交战以二马错镫时挥砍为主,我军用这种长直刀刺击,应该能占据很大的先手优势。”张辽瞬间来了兴致,比划着说道。
然后,这两个长期在边疆之地生活,拥有丰富的与游牧民族作战经验的男人就开始了技术层面上的探讨,听得郭嘉是啧啧称奇,说到兴头,鞠义和张辽二人还用屋内的各种兵器,模拟着不同的作战方式,一番长谈下来,均有惺惺相惜之意。
“老弟,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等天下一统之后,匈奴、鲜卑这些家伙的脑袋,就注定要成为你封侯的垫脚石了。”鞠义重重拍着张辽的肩膀说道,从之前的交谈之中,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张辽的心思,知道这个年轻人一心要实现先祖聂壹的夙愿,彻底扫清盘踞在大汉北面的宿敌,心中颇为欢喜。
“若是有那么一天,我一定要请老哥大醉一场。”张辽也是开怀大笑,脸上尽是畅快的喜悦。
三人一直聊到傍晚,临别之时,鞠义还郑重其事地送了一副盔甲给张辽。
“这身盔甲是最好的精钢锻打而成,几乎没有兵器能够击破,最多就是在水被大戟士拍得有几处凹了下去,后来又请工匠给重新打好了,这甲你拿去,也算不埋没了宝贝。”鞠义将这幅漆黑黝亮的板甲拍得梆梆作响,一脸不舍地说道。
“这怎么使得,元泰兄还是收回去吧。”张辽强忍着心中的狂喜,连连摆手推辞,“元泰兄正值壮年,他日未必没有率军出征的机会,怎能把如此宝物赠予他人?”
张辽是个识货的,一眼就看出来这幅浑然一体的板甲不是凡品,也知道对于武人、尤其是将领来说,一身好盔甲那是比婆娘都看得重要,所以即使是眼馋,他也不愿夺人所爱。
“哈,要是轮到我这个四十多岁的老家伙冲锋陷阵,这天下也就快完了吧?”鞠义自嘲地摇了摇头,有些不舍却又坚决无比地说道:“好东西不能藏着,要用,才是对它的喜爱。”
“多谢兄长!”张辽见对方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便也不再矫情,双手抱拳,重重施礼谢道。
第一百七十五章 斗争的原则
几天后,刘备再一次出现在书院,跟蔡邕对坐喝起了茶。
“那个张辽走了?”老先生端起杯子,吹了吹漂在水面上的茶叶,美滋滋地喝了一口,然后随意地问道。
“走了,昨天走的。”刘备则是懒洋洋地半躺在软垫上,丝毫不像是一位执掌着半个天下的疆土、两千万人口的大人物。
“吕布归降我军的事宜进行到哪一步了?”蔡邕继续问道。
说到正事,刘备便坐起身来,正儿八经地讲了起来。
张辽这段时间算是什么都见识到了,从刘备统辖地区的民生、财政到军事,几乎各方面都接触到了一些,对刘备的势力和雄心也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谈正事的时候诚恳得不像样子,恨不得自己拍桌子做主,当即归降于刘备。
此行之前,张辽也跟吕布详谈过很久,对己方的底线很清楚,经过一番交涉,双方在大体上达成一致,刘备一方还将许多具体事项,包括军队安去向、官员安置等等,都写成了文字性的东西,交由张辽带回豫州。
“作为归降的前提,吕布必须拿出诚意,与我军协力剿灭伪帝袁术,在袁术的脑袋摆在我的案桌上之前,他们没有投降的资格。”刘备最后说道。
蔡邕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听说你们对那个张辽张文远十分看重,招待得无微不至,这究竟是什么人物?”
“此人有大将之材,假以时日,必为国之栋梁。”刘备正色答道:“云长、奉孝等人均是对其赞不绝口,鞠元泰与其一见如故,甚至把自己视若珍宝的盔甲送给了他。”
“哦,鞠元泰那个眼高于顶的家伙都对他如此看重?”蔡邕讶然笑了起来,脸上满是好奇之色,“可惜老夫没能见一见他。”
说到国之栋梁,刘备与蔡邕便又聊起了己方势力中的年轻英才,不知不觉,一盏茶便已喝完。
“正如玄德你之前所说,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老夫当年在洛阳之时,曾认为曹孟德是可以扫清天下弊端,重振朝纲的大才,却没想到,他竟然走在了我们这些老家伙前面。”聊着聊着,蔡邕忽然又说起了曹操,脸色也黯淡了许多,“孟德虽死,但其部属众多,如何处置,玄德你想过吗?”
“想过,但还没有什么好的方案。”刘备同样面色一黯,沉声答道。
自从曹操的灵柩被运回兖州治所,围绕着势力何去何从,谁来继承曹操的基业,如何延续与刘备的同盟关系,各方的利益如何保证,这些事情就闹得整个集团内部人心惶惶。
诸方势力很自然地划清了界线,开始明里暗里地分食曹操的政治资产,其中兖州本地士人以程昱为首、颍川集团以二荀为首、谯县集团以夏侯渊、曹仁等人为首,这三方势力你争我夺,互相越发地看不顺眼了。
而像典韦这样半道入伙,没什么人脉的武夫、李整这样在地方上势力强横的半独立豪强,自然而然地就被排除在了斗争之外,变成了无所事事的闲人。
为了获取支持,各方的信使络绎不绝地前往河北,积极向刘备示好,很多冀州密探都尚未获取的消息,都源源不断地摆在了刘备的桌子上,
“其实对于很多人来说,跟着曹孟德和跟着我,都是一样的做事,养家糊口,基本没什么区别。但是,对于曹家和夏侯家就不一样了”刘备皱着眉头说道:“他们还是很抱团,想要尽量地把控军权,以此换取许多人的高官厚禄。”
坦率地说,曹家和夏侯家人才是挺多,但他们的本事绝对没有达到原本历史上被曹操那样委以重任的水准,能够牢牢地占据高位,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出身。
依仗家族出身和血缘关系爬上来的人,自然也要极力维系这条便捷的途径,如今曹仁、曹洪等人,正是在做这样的事,在他们写给刘备的信里,也隐晦地表达了愿意永镇一方,为刘备守土的念头。
所谓永镇一方,为刘备守土,说得明白一点,就是想割据,当个土皇帝。
而这是刘备绝对不能接受的。
他从穿越以来,一直都是铆足了劲地铲除各地的土皇帝,让官府的政令可以下达到乡村一级,如今想让他抽自己的脸,抱歉,曹家还没那个资格。
但若是采取强硬手段,或是表现出强硬的态度,兖州本土集团和谯县集团肯定不会乖乖交出权力。
搞不好还得刀兵相见。
“也就是说,我们与孟德的余部之间,很可能还会发生争斗?”蔡邕也想明白了这里面的弯弯绕,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之后问道。
刘备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当帝王就是这样的,为了天下,谁拦你的路,你就得除掉谁。”老先生倒是不怎么纠结,毕竟他是跟曹操关系好,又不是跟曹操那些兄弟叔侄关系好,“若是真闹到那份上,给孟德留个后人继承香火也就算是念旧情了。”
“先生这说的是什么话?”刘备笑了,“若是真的刀兵相见,大家就是仇人了,斩草不除根,留着怀恨在心的人有什么用?”
“玄德,你还真想着把曹家断了根不成?”蔡邕瞪大眼睛问道。
“打仗就是这样的,不是我杀别人全家,就是别人杀我全家,不能给自己找麻烦。”刘备理所当然地答道。
要真说起来,在原本的那个时空,曹操和袁绍的关系可比这个时空的刘备和曹操好多了,当年曹操在汴水战败之后,就一直跟着袁绍混,南下兖州当了刺史也是袁绍授意并默许的,被吕布背刺之后,只有三县之地,又是袁绍“怜之”,送兵送粮,才帮曹操渡过最艰难的时期。
然而曹操在羽翼渐丰之后,还是跟袁绍撕破了脸,最后还把袁绍的后裔杀了个一干二净,丝毫没有念着曾经的情分。
狠,才能站稳,这就是斗争的原则。
第一章 准备就绪
随着李、郭汜二贼的人头送入位于冀州的邺城,又被分别送往幽州、青州、徐州、兖州、豫州各地,刘备诛杀奸贼、为皇室复仇、为国家洗刷耻辱的举动得到了民间的高度赞誉,声望达到了顶峰。
与此同时,各种吉兆、祥瑞、奇珍异兽频频出现在广袤的北方大地,令所有人欢欣鼓舞,所有人都知道这些征兆预示着什么,也期盼着他们心中的那个人登上至高无上的宝座,成为天下的主人。
似乎是上天的眷顾,今年又是一个丰年,各地喜报频传,处处载歌载舞,庆祝来之不易的丰收,一切仿佛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使君,所有的准备都已经就绪,各地官员也都在路上了,不日便可抵达洛阳。”这一日,郭嘉满脸喜色,迈着轻快的步伐来到州府,对刘备汇报起工作。
“洛阳那边彻底竣工了?”刘备放下笔,揉着眼睛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过去?”
“眼下所有官署、官员家人都在迁往洛阳途中,道路拥挤,短期内不宜出行,依我看来,使君最早也得在十一月才能动身。”郭嘉答道。
“嗯,知道了。”刘备点了点头。
早在两个月前,卢植、郑玄等人就已经南下,又与蔡邕一起去了洛阳,这三位老先生几年来早已经在书信里演练了无数遍登基大典的流程,又跟刘备等人一起,把新朝廷的权力架构和组织形式完完整整地做了个预案,抵达洛阳之后就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来。
如今两个月过去了,在几乎每隔两天都会从洛阳那边送过来的书信里,刘备可以清楚地看到千里之外的一举一动,清楚地知道自己距离登上那个位置,还有多长的时间。
郭嘉今天的报告,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
“听说前两天有荆州的使者过来了?”闲聊一阵之后,刘备有意无意地问道。
“来了,是南郡蒯家的蒯良。”郭嘉面色轻松地摆了摆手,“当天就被我打发回去了。”
最近一两年里,刘备的领土与荆州有多处接壤,双方势力变成了邻居,不管彼此怎么看,也不可能继续互不往来,于是乎,通过一些非官方渠道,两位刘姓州牧之间也互相确认了对方的态度。
刘表瞧不上刘备这个从边地蹦出来的远房亲戚,对刘备在洛阳大兴土木,重修太庙、社稷坛的举动更是嗤之以鼻,恨得牙痒痒。
然而,刘表看不起刘备是一码事,但对于刘备短短数年就扫平北方,并且将势力伸到中原腹地的卓越表现,他还是十分忌惮的,很多话也不敢说得太过分,只能通过中间人,隐晦地表达了自己对于天下的一些建议。
在刘表的构思中,硕果仅存的刘氏三牧应该各自被封为燕王、楚王和蜀王,执掌一方,成为天下的屏障,至于谁来当这个皇帝,那就要由他们三个人商量着来,颇有将天下分而治之的气势。
对这种异想天开的建议,刘备是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同时还下了一条命令此后若是有荆州那边过来的时节,通通交由郭嘉接待和处理。
跟脑洞大过天的蠢货讨论事情,他实在是丢不起那个人。
所以这次蒯良奉命出使,压根就没有得到拜见刘备的机会,直接被郭嘉就打发回去了。
“蒯良?”刘备回忆了一下,为自己错过这个挺有名气的家伙而感到略有遗憾,“他说什么了,至于你直接赶回去,连饭都不留着吃一顿的。”
“这家伙说,刘景升听说使君在自立称帝之后,着急得好几天都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觉得天下大事,还是要大家商量着来,使君年轻德薄,又无大功于社稷,贸然窃据高位,实在是有伤天和,搞不好要折寿的。”郭嘉撇了撇嘴,不屑一顾地说道:“若不是好事将近,懒得收拾他,我当场就要喊人把他关到牢里打死了。”
“脑子进水了吧?”刘备听得是瞠目结舌,“他就不怕我一怒兴兵,踏平荆州,把他蒯家收拾个鸡犬不留?”
郭嘉呵呵一笑,“蒯良可没说这是自己的话,而是说‘刘景升就是这么说的’。”
“我明白了。”刘备点头笑道。
刘表在这个节骨眼上派蒯良过来说晦气话,只怕原本就没安什么好心,如果刘备生气,把对方派过来的使节给砍了,只会折损他的声名,令荆州士人阶层同仇敌忾。
蒯良也不傻,虽然硬着头皮过来,但他对郭嘉转述己方态度的时候也是把刘表顶在前面,争取不让自己背黑锅,之后拔腿就跑,也是担心夜长梦多,自己小命不保。
而郭嘉呢,清清楚楚地看明白了刘表和蒯良的心思,直接顺水推舟,把蒯良给打发回去,直到刘备询问才提起这件事,一方面是避免刘备动怒,在登基前做下不理智的行为;另一方面,则是不让刘表这番言论登堂入室,被更多人知道,造成不利影响。
三个人各有各的打算,最终还是刘表的打算落空。
“听说当年西凉军分裂,大将张济带着自己的部属南下荆州,在一次劫掠中误中流矢而亡,他的侄儿张绣与刘表谈和,成为荆州客军,屯驻宛城,帮刘表防御北部。”郭嘉眼珠子一转就是个坏主意,“我们要不要把这个张绣策反过来,给刘景升找点麻烦。”
“试试看吧,总不能让刘景升过得太自在,都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刘备点点头,同意了这个提议,“先派人去打听打听,如果张绣那边有个叫贾诩的凉州人,想办法跟他搭上线,就说刘玄德想见见他。”
“贾诩,情报里有这个名字,他是张绣最为倚重的谋士,二人亦师亦友,关系极为密切。”郭嘉迅速回忆起来这个人的记录,“使君要见他?”
幽州商会不光是简雍的眼线,更是刘备的耳目,如今对于刘备的消息灵通程度,郭嘉已经毫不惊讶,只是照着他的吩咐去做。
“听说是个有本事的,在张绣那种小毛贼那里太可惜了。”刘备答道。
第二章 改元章武
一月一日,新一年的开始,在这个特殊的日子,刘备在洛阳即位称帝,改元章武,为延绵四百年的大汉王朝掀开了新的篇章。
“……在无数人的注视下,帝国最精锐的骑兵部队出现了,他们的部队名为白马义从,意思是骑着白马的勇敢者,为首的将军是这个国家最勇猛无畏、也是皇帝最为亲近的人之一赵云。
正如他们的名字一样,这些精锐战士们骑着遍体雪白的高大战马,士卒和战马身上都被银色的盔甲覆盖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我不知道他们能否在战场上保持如此优雅的风度,但可以肯定的是,从罗马到大汉,整个欧罗巴和亚细亚都没有能与之抗衡的骑兵,或许安息人可以?”
昏暗的油灯下,梁固正在伏案疾书,他的眼中充满了亢奋的光芒,脸上也满是骄傲。
对于梁固来说,可以前往万里之外的伟大国度,并亲眼目睹一位皇帝的登基大典,这几乎就是他一生最为骄傲的时刻了。
即使他学习到的汉语词汇不是太丰富,很多词语都要暂时用罗马文标注,但梁固还是不停地写着,在光洁的纸张上记录下自己的一切见闻。
“……数量众多的骑兵部队之后,皇帝的车队向我们迎面驶来,这位皇帝正值壮年,一举一动都显示出无穷的精力和极度的自信,他并没有摆出一副高人一等的姿态,而是带着微笑,频频向道路两旁的热情民众们挥手,表达自己的谦逊和平易近人。
我出生于罗马,一个伟大、诞生了无数伟大公民的国家,我也曾经从长辈的口中了解了许多伟人的生平,在我看来,这位汉朝皇帝拥有足以媲美凯撒的卓越的军事才能,图拉真一样的仁慈和个人魅力,并且即将像奥古斯都那样,将自己的国家从分裂和战乱中解救出来。
罗马人应该庆幸,这位强大的皇帝并不是贪婪狂妄的暴君,而是一位对罗马怀有善意、热爱和平的伟大君主。”
夜色已深,寒意料峭,但洛阳城中和周边地区却是热火朝天,灯火通明,官员、将士和民众们各自聚在一起,痛饮美酒,高声欢唱,庆祝刘备成为天下共主。
除了洛阳之外,其他州郡也都早早得到通知,广开官仓,为民众们发放钱粮布匹,除了因为大雪而无法举办庆典的北疆,徐州、青州和韩州等地则是举办了大规模的庆典,用熊熊燃烧、终夜不息的盛大篝火和流水席来欢庆刘备登基。
皇城之中,各处宫殿皆是灯火通明,人声喧哗,刘备亲自坐镇竣工不久,被他亲自起名的太和殿上首正座,看着下面不停欢笑,不停饮酒高歌的老兄弟、老部下们,满脸都是欣慰的笑意。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诸位爱卿,今日尽管欢饮,不用计较身份。”
酒至酣处,刘备出口成章,不住剽窃着名章佳句,惹得群臣纷纷叫好,有文采的人们妙语连珠,对刘备进行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吹捧,武将们肚子里没那么多墨水,绞尽脑汁也比不过搞文化的同僚,只得老老实实地当起了复读机,或者嘟囔两句“我也一样”,令人忍俊不禁。
原本按照张飞几个的性子,这么喜庆的日子,不喝个通宵达旦实在满意尽兴,但卢植等人年事已高,熬不得夜,更经不起小辈们一个个地举杯敬酒,早早就返回府邸歇息了,到了夜半时分,刘备也有些熬不住了,便宣布酒宴结束,让众人各自回去歇息。
“夫陛下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张宁一直等在寝宫之中没有入睡,见到刘备在一众内侍的前呼后拥下摇摇晃晃地出现在面前,两条柳眉顿时就皱在了一起。
刘备嘿嘿一笑,任由宫女们侍奉着自己宽衣解带,盥面漱口,直到旁人退去,他才来到宽大的御榻前仰面躺下,舒舒服服地摆成个大字,“这一天可累死我了,比咱们成亲那天都累。”
“陛下已经是天子了,不要说我,要说朕。”张宁在床边坐下,让刘备把脑袋靠到自己腿上,双手轻轻地给他揉着太阳穴,口中念念有词地提醒着。
由于张宁出身低微,刘备担心她被人轻视,自从成婚之后,就一直请蔡琰、蔡琬等人教她读书识字,学习上层人的礼仪,近一两年来,更是请卢植写了本小册子,专门指导张宁和糜贞两个人,时至今日,刘备不怎么注意的方面,张宁都能注意到了。
“哎,外面是外面,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不用那么认真。”刘备一边感受着脑袋下面的柔软丰腴,享受着妻子的按摩,一边不以为意地说道:“还是跟以前一样就好。”
“真能跟以前一样吗?”张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紧接着又重新皱起了眉头,“我和贞儿倒是没什么,这些年享福惯了,来到洛阳,封个皇后、贵人的,不过是换个称呼,孩子们就不一样了。”
刘备一骨碌翻起身来,“孩子们怎么了?”
“走到哪里都有一群人跟着,也没了过去的伙伴,永儿还好,也长大了,每天读书练武,其他几个小家伙就不行,气色也不好了,病病殃殃的。”张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每天被人从早跟到晚,谁都受不了啊。”
“我知道了,这个事情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决定的,也不是一下子就能解决的,但肯定有解决的办法。”刘备点点头,郑重其事地说道。
历朝历代,后宫嫔妃和皇子皇女们的安置问题、安保问题,一直是皇室内部的重中之重,刘备当了皇帝,他的子女们自然会享受到应有的待遇,不管喜不喜欢,这个待遇是给过来了。
然而现在,这样的待遇已经影响到了刘理等人的身心健康,令他们无所适从,刘备就得想办法改变旧有制度,让自己的孩子们能够茁壮成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