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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沉舟烂柯     大汉昭烈帝txt下载     大汉昭烈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九章 想要服丧

    太守点头,河东便对刘备敞开了大门,短短半个月时间,驻守在王屋山东麓的部队就做好了一切准备,拔营上路,正式出现在河东民众面前。

    黑色盔甲,红色战袍,长逾五尺、柄上系着鲜红色布带的环首刀。

    这是大汉官军的招牌配色,即便是在数里开外,人们也能够一眼看出,这是自己国家的军队。

    然而,在刘备的军队穿越河东地界,前往黄河沿岸各处渡口驻守,接管各地关隘的途中,民众和河东官军得以近距离接触到这些横扫了帝国北方,战无不胜的同行,一种熟悉而又奇怪的感觉,就充满了河东人的胸膛。

    熟悉是因为幽州军的装备,这些东西所有人都认识,还是标准的大汉官军。

    陌生的感觉,同样是因为他们的装备。

    幽州军将士们身上的盔甲是传统的黑色不假,但这种盔甲不是由一片片甲片缀连而成,而是浑然一体,看上去没有半点缝隙。

    盔甲下方的红色战袍也是一样,没有麻布应有的轻盈感,反倒显得格外厚重,一看就能提供更多的温暖。

    还有环首刀、长矛、盾牌。

    同样的一种兵器,幽州军将士们手中的兵器就显得更加锋利、更加坚固,做工更加精细。

    难道这就是幽州军战无不胜的秘诀吗?

    每一个有机会与幽州军近距离接触的河东人,心中都浮现了类似的想法。

    然后,他们对“王邑出卖河东,想要将河东拱手相让给刘备”这种流言,也不那么抵触了。

    打不过就加入,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再说了,大家都是大汉子民,能够重归同一个领袖,不用互相警戒、互相敌视,乃至于为了少数人的野心刀兵相见,也是好事啊。

    “刘玄德的部队进驻龙门渡。”

    “幽州军接管了风陵渡。”

    “茅津渡落入幽州军之手。”

    ……

    一条条消息像是雪花一般飞向各地,很快,一些有心人就意识到,河东通向外界的所有重要通道都已经被幽州军牢牢掌握住,只要幽州军不点头,几乎没有一个人可以轻松离开或是进入河东地界。

    接下来,刘备要做什么?

    这是所有人最想知道的。

    闻喜城中,裴府,前堂。

    “白波军那边就眼睁睁看着刘玄德把他们的脖子套上绳索,一点反应都没有?”闻喜裴家现在的家主裴羲端坐在案几之后,不紧不慢地问道。

    “自从去年东涧、陕县几场大战之后,白波军损失惨重,主要的头领也都战死在弘农了,如今河东白波群龙无首,分裂成了十几支小部队,彼此互不相让,哪里有能力、有胆量去招惹幽州军?”坐在裴羲对面的是裴潜,如今的他已经没了过去二十多年的意气风发,面色阴郁,语气也格外凝重。

    “多像我们河东人,大难临头了,还在各自打各自的主意,想要用别人的鲜血和性命,换取自己的苟延残喘。”裴羲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

    郭嘉来到河东之后,先是咄咄逼人地带人查案,然后又把所有闻喜豪强的善意拒之千里,过了一段时间,他又突然转性,跟几乎所有的河东世家豪强们拉起了关系。

    唯独对闻喜裴氏不理不睬。

    这种反复无常的举动原本相当令人厌恶,然而在强大的实力支持下,郭嘉的行径非但没有遭到非议,那些河东豪强还纷纷喜出望外,上赶着跟郭嘉交好,隐隐形成了一个新的圈子,意图把裴家从领头羊的位子上赶下去。

    见风使舵,唯利是图,着实令人不齿!

    裴羲不知道用类似的语言咆哮了多少次,却选择性地遗忘了一件事——

    第一个抛弃旧日盟友,偷偷摸摸向幽州方面示好的,正是他裴家。

    “文行,你打算怎么办?”裴羲冷着脸坐了一阵,将头转向沉默不语的侄儿裴潜问道。

    “回伯父的话,小侄如今已是心力交瘁,不愿再插手这些勾心斗角之事,准备在城外结庐而居,为我父亲服丧。”裴潜稍稍沉吟片刻之后低声答道。

    裴潜的父亲是裴茂裴巨光,之前在朝中担任尚书令一职,与西凉军中的段煨等人交情莫逆,他的关系网也是河东世家与长安朝廷往来的重要枢纽。

    去年冬天,裴潜联系了一众河东世家,聚集了上万私兵南下迎驾,正是想要立下大功,帮父亲在官途上更进一步,为家族获取更多利益。

    只是没想到莫名其妙地冒出来个“卫家门客”,把天子和整个朝廷都葬在了黄河之中,裴茂也未能幸免,连尸骨都没有被找到,裴家人只能为他建了一座衣冠冢,安葬在城外裴家祖坟。

    身为裴茂长子,于情于理,裴潜也应该遵循儒家惯例,在墓前结庐而居,守孝三年。

    可是此时裴羲听了侄儿的话,心里却是格外的不爽。

    你老子死了整整一年,现在你才想起来给他守孝服丧。

    之前干什么去了?

    还不是见到形势有些不对,想要尽早抽身事外?

    裴潜则是低着头,装作看不见自家伯父那黑得像锅底的脸,以及那要杀死人的眼神。

    他之前偷偷前往安邑拜会简雍,还送了不少礼物给对方,希望搭上刘备这条大船,却没想到人还没转回闻喜,消息就已经被传了出去。

    紧接着就是郭嘉联络其他世家豪强,把自己晾在一边。

    如今河东的世家豪强们都站在郭嘉一边,把裴潜看成了简雍的人,堂堂裴家大少,往日里被其他同龄人簇拥吹捧,现在走到哪里,竟是连个愿意跟他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裴潜在失落和委屈之余,也感觉到了风头有些不对,这才想出了为亡父服丧的办法,准备躲过一劫。

    只要老老实实地蹲上三年,不管郭嘉代表的颍川派和简雍代表的老臣派谁能击败对手,在刘备集团内占得主导权,都殃及不到他裴潜身上。

    等到风头过去,他再重新寻找门路,凭着自家的出身和本领,不愁没有飞黄腾达的机会。

第六十章 新的一年

    兴平三年的冬天不知不觉间过去了,在广袤的中原大地,饱受战乱之苦的民众刚刚喘了一口气,准备从渐渐远去的寒冬中抖擞精神,播下新一年的希望,从豫州传来的一条消息,就让他们再次陷入深深的震撼和绝望之中。

    扬州伯袁术率军进入豫州,并派遣部将张闿刺杀陈王刘宠、陈国相骆俊,并获得了豫州黄巾军的投靠,重新在这块大地扎下了脚步。

    消息传出,天下震惊,各路诸侯纷纷表明态度,对袁术的行为表示谴责。

    陈王刘宠是谁?

    那可是汉明帝刘庄的直系子孙,曾祖父是陈敬王刘羡,祖父是陈顷王刘崇,父亲是陈孝王刘承,世代被封在陈国,可谓是与国同休。

    放眼当今天下,皇族血脉最浓厚、身份最尊崇、最有资格在天子遇难之后继承皇位的,也就是这位德高望重的陈王了。

    这位爷,袁术也敢杀?

    更令人气愤的是,袁术还不是堂堂正正地攻打陈国,在战场上杀死刘宠,而是派了一个人,打着办理私事的旗号进入陈国,趁机刺杀了好心接待的刘宠和骆俊。

    而这个人,正是在泰山郡截杀了曹操的父亲曹嵩一行,抢走了价值数万金财宝的前黄巾余党、陶谦的部将张闿。

    据说听到这个消息,并且确定了杀害陈王刘宠的那个凶徒与杀害自己父亲曹嵩的凶徒是同一个人之后,曹操当场气到昏厥。

    在病床上躺了两天之后,曹操颁布的第一条命令,就是全军备战,准备与袁术不死不休。

    “曹孟德给我写了信,说是要买粮、买军械,他要跟袁术决一死战。”看着从河南送来的信函,刘备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那就卖给他,面对吕布、袁术和张孟卓三方联手,曹孟德打不赢,我们还是尽量维持均势,不要让河南完全落入袁术**的手中。”沮授背着手站在堂中,仔细端详着高高悬挂的巨大地图说道。

    刘备点点头,身子向后一仰,双手抱在胸前,同样端详起那张地图。

    如今豫州和兖州四分五裂,曹操占据兖州东北部、张邈占据兖州西北部、吕布占据则是占据着兖州南部;豫州刺史郭贡被袁术威逼,一步步退到了豫州西部的颍川、汝南等地,然而汝南是袁术老家,门生故吏数不胜数,姻亲故旧遍布全郡,估计郭贡也是待不了多久,就要被赶出豫州了。

    最风光的还要数袁术,他以吕布为盾牌,死死顶住了曹操南下的脚步,自己却利用汝南的富庶不断扩张势力,虽然在徐州遭遇惨败,但在江东和豫州两个方向取得的巨大成果,已经让他狂妄得不可一世,觉得自己拥有挑战一切的实力了。

    曹操能打不假,但被一场蝗灾折腾得元气大伤,好容易才收入麾下的三十万青州黄巾跑得十不存一,使得他难以补充兵力,每每在局部战场上取得了一些战果,紧接着就被吕布和张邈左右夹攻,把战果又吐了出去。

    如果没有刘备帮忙,曹操的覆灭是迟早的事。

    “并州未平、李傕郭汜仍然盘踞在关中,徐州需要运转一两年才能独当一面,这一两年还不是我们进军中原的好机会。”刘备沉吟片刻,心中做出了决断。

    他需要曹操这根钉子,牢牢地扎在黄河以南。

    援助是有必要的。

    “听说倭国那边又运来了一年的黄金和白银?”沮授看了一阵地图,目光又转到了大海的东端。

    传说中遍地金银的宝岛。

    “比前一年多了两成,铸成钱币的话,大概是三十万金。”刘备得意地答道:“根据甘兴霸那边传回来的消息说,单单一座银山,就足以将这样的产量保持三百年,金山也是一样,至少能开采一百年不枯竭。”

    沮授开心地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都仿佛被抹平了。

    倭国的金银几乎取之不尽,极大程度地补充了大汉的财源,除了两种贵金属外,铜,这种铸造货币的最普遍的原料,在倭国也是随地可见,并且被源源不断地运回大汉。

    据说在幽州,又有几座新的铸币工坊拔地而起,而他们将要铸造的,就是铜制的五铢钱了。

    只是,还有一个难题摆在他们面前。

    “我朝虽然说是缺铜,但只是相对于万里江山和四千万民众来说的,单从数量来说,朝廷这数百年来铸造的五铢钱也绝对不少,可是使君知道,为什么天下还闹钱荒?”沮授坐回桌前,神色凝重地问道。

    “陪葬?”刘备不确定地答道。

    他在穿越之前曾经从电视上了解过汉朝的厚葬风俗,但凡是有点身份和财富的人去世,家人都要把巨量的器物和钱财陪他一起埋了。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赣省的海昏侯墓园,海昏侯刘贺是孝武皇帝刘彻的孙子,当了二十七天皇帝就被废了,从此被贬到赣省一直到老死。

    这位倒霉蛋虽然没当上皇帝,但在生活上没受到什么迫害,在他那座占地一百万平方米的墓园之中,考古人员发现了近四百枚马蹄金和麟趾金、三千余件青铜器、宝石器物五百余件、甚至还有重达十几吨、总数量超过二百万枚的五铢钱。

    虽然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刘贺这样极尽奢侈,但从后世挖掘出来的以刘贺为首的王侯、下一阶层的达官贵胄、再下一级的富商陵墓来看,大汉王朝光是陪葬在地下的财富,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辛辛苦苦铸造出来的钱币,说埋就埋了。

    辛辛苦苦铸造出来的器物,说埋就埋了。

    这些可都是金银铜啊。

    大家都这么搞,市面上的货币能不少吗?

    “不光是陪葬,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铜贵钱贱,很多人都把钱熔了做成铜器获利。”沮授沉声说道:“熔钱十枚,得精铜一两,制造器物,获利五倍。”

    “是有这么回事,所以我才大力推行陶瓷器和铁器来代替铜器,同时以官府出面,收购民众手中的铜器,怎么,又有人开始这样做了?”刘备皱起眉头问道。

第六十一章 他要做皇帝

    “还不都是董卓做的好事!”沮授臭着一张脸,沉声说道。

    当年董卓乱政,胁迫着天子、朝廷和数百万民众前往长安,期间通过拷掠、掘墓,收拢了巨量财富。

    然而,人的贪婪是永远不会满足的,抵达长安之后,董卓又在李儒的建议之下,动起了坏心思。

    当年秦始皇统一六国,荡平海内之后,为了防止六国故地之人起兵反抗自己,便下令收缴了民间的兵器,全部运送到了咸阳。

    秦始皇二十六年,临洮一带传言说有人见到十二个高达五丈,身穿奇装异服的巨人出现在原野之中,为了纪念这件事,世界上最著名的手办爱好者,始皇帝嬴政先生毅然决定,将收缴上来的六国兵器熔化成铜汁,铸造了十二个巨大的铜像,号称为十二金人,守卫在自己的都城咸阳。

    这十二个铜人经历了数十年风风雨雨,见证了大秦帝国的风雨飘摇和灭亡,等到天下重归一统,它们又被运到了汉王朝的都城长安,在长乐宫大夏殿前默默地坐着,一坐就是四百年。

    可就是这么气势恢宏,这么有象征意义的标志性宝物,落在贪婪的董卓眼里,也就注定了悲剧命运。

    在李儒的建议之下,董卓命令麾下将士销毁了十座铜人像、销毁了大量优质五铢钱,将其重新铸造成尺寸和重量皆不足以往一半的劣质钱币。

    这种钱币不但尺寸小,重量轻,并且没有内外廓,有些甚至连铭字都没有,是不折不扣的工业垃圾,在董卓团伙的强制发行推广下,长安周边物价飞涨,民众苦不堪言。

    等到董卓败亡,李傕郭汜等人轮番混战,对地方的控制力度减弱,加之关中大旱,上百万民众纷纷逃离关中,携带了大量钱币,就给有心人创造了机会。

    利用这些民众对食物、衣物和其他生活用品的需求,河东、河内等地的豪强们趁火打劫,哄抬物价,榨取了难民们手中几乎全部的钱币,然后在自己家设立熔炉,制造起了铜器。

    铜这种金属的熔点很低,不需要特别专业的冶炼设备就可以熔炼,在不长的时间里,就有大批铜器新鲜出炉,充斥了当地市场。

    “那些人将粮食布匹高价出售,换取了大量钱财,又用收拢来的铜料制作器物售卖,再把铜器换来的钱熔了,继续制作铜器,如果不加以遏制,只怕我们发行再多货币,也是要陷入之前百余年的钱荒窘境。”沮授最后总结道。

    “挺有才的啊。”刘备摩挲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笑了起来。

    虽然表现得从容不迫,但他心中其实慌张得要死。

    作为一个没怎么学习过经济和金融的人,刘备会赚钱,会骗钱,会抢钱,也知道一些基本的金融知识,懂得一些最基本的金融操作。

    他也知道,沮授所说的这件事,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改变铜料和钱币的价格对比,将铜贵钱贱变为钱贵铜贱。

    人们销毁钱币制作铜器,归根结底是有利可图,如果这种行为是赔钱的,那再蠢的人都不会去做。

    可是,具体该怎么做呢?

    “公与,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去找商会的负责人,先想办法让弟兄们用各种货物换取河内和河东市面上的铜器,尽量把铜料掌握在我方手中。”刘备想了一阵,觉得还是先控制源头再说。

    “我这就去办。”沮授点了点头,“可是这样治标不治本,终究不是办法。”

    刘备也点了点头,“我这就给先生写信,让幽州书院的学子,幽州各地官员都想想该如何解决,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大家群策群力,应该比我们两个人想得周全。”

    他口中的先生就是卢植,老先生如今退居二线,重新把精力放在了治学育人上,把幽州书院搞得越发声势浩大,学子数量屡创新高,也为刘备提供了越来越雄厚的官吏储备。

    将这种需要群策群力的任务交给幽州书院的学子,以及自己基本盘的官员,还是能让刘备放心的。

    沮授闭起双眼思索了一阵,终于又缓缓点了点头,“幽州是最早纳入使君治下的领土,政局相当稳定,货物流通频繁,还有铸币工坊。在那边商议出任何方案,都可以就地进行小规模试验,再一步步推广到其他地区,可行。”

    给问题找了一个解决方案之后,刘备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许久之后,他才悠悠说道:“掌控着半个天下的疆域,每一个决策都关系到上千万民众的生活,这种感觉真是令人如芒在背,一刻也不敢懈怠。”

    “有道是打天下容易治天下难,等到使君席卷八荒、威加海内之时,肩上的担子就更重了。”沮授笑道:“那时候才是真累。”

    “到那时候大家一起受累,一个都别想偷懒。”刘备放声大笑起来。

    扫清六合,席卷八荒,威加海内,何等荣光!

    对于男人来说,权力无疑是世间最美妙的,没有任何东西能与之相比。

    经历了十二年穿越生涯,一步步走上巅峰的刘备,对这句话的认识格外深刻。

    回想起前世在电视上看到的辫子戏,一个个皇帝动辄痛心疾首,说什么“朕才不稀罕这个皇位”、“朕都是为了江山社稷才担此重任”,然后一群大臣奴才们跪伏在地痛哭流涕,为圣上的高尚情操所感动。

    都是屁话。

    他们付出得再多,与自己得到的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

    能够掌控自己的命运和别人的命运,与把命运交给别人来掌控,完全是两个概念。

    如果说在刚刚穿越的时候,刘备还是被过往的文艺作品洗脑,做过什么功成身退、携美隐居山林,从此不问世事的美梦的话,那么,经过了十二年的风风雨雨,他早已认清并坚定了自己的奋斗目标——

    他要做皇帝,牢牢地掌握自己的命运,掌控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前进的方向。

    与这个目标相比,其他任何事情都要低一个优先级。

第六十二章 卫觊

    “差不多了,这应该是最后一个。”

    郭嘉与简雍并肩而立,俯瞰着远处仍在冒着黑烟的坞堡,以及远远被军士们押解过来的人群,脸上都是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

    持续了半年的剿匪之战终于落下帷幕,在这半年里,他们捣毁了白波军在河东的所有据点,抓获了数十名藏匿在各地的卫家骨干,并且搜缴出了这些人与外界的往来信件共计一千余封。

    太阳高高挂在天空、不住地向大地挥洒着热量,被押解过来的男子仿佛是受不了这种炎热干燥的天气,始终低垂着脑袋,任由散乱的长发披散在脸上,使人看不清他的面貌。

    “这是什么人?”简雍微微蹙眉,扬声问道。

    “回先生的话,据说是最近几天才从别处逃过来的,坞堡里的白波贼首战死了,下面的小喽啰也说不上来这是什么人,只是说贼首对他格外敬重。”带队的都尉拱了拱手,粗声粗气地答道。

    “哦?”郭嘉饶有兴致地站起身来,朝那人走了过去。

    看样子还是条大鱼。

    郭嘉缓步来到这人面前,抬手撩起了他散乱的长发,端详起那张有些狼狈却仍然俊朗得不像话的脸庞,口中不禁赞叹起来,“安邑卫氏的子弟多以相貌闻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阁下丰神俊逸,想来应该是卫家嫡系吧?”

    此人扭过头去,一语不发。

    “卫觊、卫明、卫华……”郭嘉从袖口中摸出一个薄薄的小册子翻阅起来,口中念念有词,这些都是仍然流窜在外,或是尚未被验明下落的卫氏嫡系族人,“你们这些人东躲西藏,应该也是心有不甘,想要弄明白当初那件事的真相,还自己家族一个清白,没错吧?”

    “你想说什么?”年轻男子终于开口了。

    郭嘉笑了笑,“你们若是都死了,当年的公案也就算是盖棺定论,河东卫家会永远背着谋害天子的罪名,即便过去几百年,上千年,人们不管从什么书籍上看见这一段历史,都会唾骂几句,你甘心吗?”

    似乎是被掀开了心中的伤疤一般,年轻男子脸上顿时露出痛苦之色,他犹豫片刻,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卫觊,我是卫觊,我们卫家是冤枉的。”

    “原来是卫伯儒,失敬失敬。”郭嘉轻笑起来,“既然阁下坦诚待我,那我郭嘉也告诉你一个消息,天子东归之前和东归途中,闻喜裴家的裴文行和他在朝中的父亲裴巨光,曾经有过密切的书信往来,对天子行踪了如指掌。”

    “这有什么,我们都知道此事。”卫觊有些疑惑。

    “你不知道的是,打着卫家的旗号,前去迎接天子一行的五艘船,几乎都被人动了手脚,从下游打捞上来的船体看,每一艘的船底都被凿了洞,许多桨把断成两截,断面有大半都是平滑的。”郭嘉继续说道。

    卫觊顿时惊呆了,同时,在长达一年多的逃亡生涯中,无数次浮现在他脑海中的设想,也终于得到了证实——

    确实是有人设下计谋,不仅谋害了天子和整个朝廷,还把无辜的卫家给拖下了水。

    “我再告诉你一个消息,天子东归之时,有一支人马打着冀州豪商的旗号进入河东,并与裴潜裴文行交往甚密,凭着裴家的关系,获取了你们的信任。然而,当我们受刘使君之委派,前来河东查明此案之时,这些人却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去向。”郭嘉紧盯着卫觊的脸,似乎是对他的反应很满意,“巧合的是,据说天子遇害那几天出现在茅津渡,买下所有船只的人,也是操着河北口音。”

    “裴文行,他策划了这一切?”卫觊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然而转念一想,当初那位神秘的燎原先生出现在河东世家子弟面前,确实是裴潜居中牵线,并数次举办宴会,让燎原先生迅速进到了那个世家豪强的小圈子。

    再回想当初天子被困陕县,也是裴潜放出的风声,并纠集了十几家豪强的私兵,一路奔袭向南。

    难道这一切,都是裴家为了独霸河东,所设下的圈套?

    不,不对。

    应该是裴家为首,平日里以闻喜为中心,河东北部的世家豪强们联手做的局。

    “卫家暗害天子的罪名已经传遍了天下,名声已经臭了,族人也死得七零八落。事到如今,你就不想将当初裴潜的所作所为,将他是如何策划一切,全部公诸于世,为自己的家族讨一个公道?”郭嘉语气平静中带有一丝戏谑,眼神也越发锐利。

    卫觊闭上双眼,长长地呼吸了几口气,再次睁开双眼,整个人的气势也变得不一样了。

    不再是丧家之犬一般东躲西藏了两年,最后像老鼠一样被揪出来,推推搡搡地押解过来的落魄囚徒。

    而是在过去十年里,以显赫的家世、出众的相貌、过人的才华,被所有人簇拥、羡慕,犹如众星环绕中的明月那样皎洁闪亮的卫家大公子。

    “用我卫家身上的罪名,用我卫觊掌握的情报,一举铲除河东所有世家,当真是好手段。”卫觊沉声问道:“阁下究竟是什么人?”

    “阳翟郭嘉,卫兄应该听过。”郭嘉笑吟吟地拱了拱手,表达了同为世家子弟的礼节。

    “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卫觊当然听说过这个名字,这可是近半年来,令河东白波军闻风丧胆的煞星。

    非但如此,通过一些故旧冒死传来的信件说,闻喜裴家由于上错了船,也被这个人视为眼中钉。

    怪不得他跟自己费了如此多的口舌,原来是冲着裴家来的。

    不过正好。

    “帮阁下除掉裴家之后,我也会死?”卫觊下定决心,看着郭嘉问道。

    “卫家被人陷害,落得家破人亡,大公子卫觊忍辱偷生,终于等到了洗刷冤屈的机会,在临终之时将事情真相告诉了前来查案的冀州特使,得报血海深仇。”郭嘉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个故事,卫兄觉得怎么样?”

    “听起来不错。”卫觊悲凉而又坚决地笑了。

第六十三章 裴羲的分析

    在几名卫士的护送之下,卫觊带着复仇的信念离开了,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郭嘉脸上的笑意越发灿烂。

    “都说了些什么?”不知不觉间,简雍也离开遮蔽阳光的凉棚,来到了郭嘉身边不远处。

    “这人就是卫家当前地位最尊崇的卫觊,掌握了一些重要的情报,我跟他讲了一些两年前的事,希望他把自己知道的东西都讲出来。”郭嘉微笑着答道。

    “别玩脱了。”简雍拍了拍郭嘉的肩膀,赶忙又回到了棚子底下去乘凉,这鬼天气,在太阳底下站上片刻就是一身汗,实在让人受不了。

    郭嘉却很喜欢这样的天气,烈日炎炎,晒在身上暖暖的,仿佛能够驱散身体里潜藏的寒意。

    也能够驱散那些黑暗手段给自己带来的阴郁心情。

    ******

    河东世家本就已经分裂,分别支持着他们认为的“幽州元老派”和“新锐世家派”,相互之间拆台,偷偷摸摸提供对方的黑材料这种事层出不穷。

    卫觊的回归和进入战局,更是撕开了这些人遮遮掩掩的面纱,将斗争推向了高。潮。

    安邑卫家本就跟河东其他世家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卫觊更是对很多内幕了如指掌,他甚至不用出面,就能将很多黑材料的真伪和可信度梳理清楚,并给郭嘉提供了很多隐藏的线索。

    一时之间,河东风声鹤唳,往日里高高在上的世家豪强们人人自危,看谁都不像好人。

    随着两年前那桩震惊天下的公案被不断深挖,闻喜裴家率先得到消息,并暗中纠集了上万名豪强私兵,抢在河东太守王邑派去迎奉天子圣驾的官军之前南下,在天子遇害的第二天又悄无声息地撤回闻喜这件事,也渐渐浮出了水面。

    裴家瞬间取代卫家,变成了谋害天子的最大嫌疑人。

    “这该如何是好,这该如何是好?”

    裴家宅院之中,说话有分量的老一辈们正在齐聚一堂,愁眉苦脸地琢磨着对策,而他们的言语之中,对裴羲也是充满了怨念。

    你身为堂堂家主,居然任由裴潜那个小辈打着家族的旗号四处招摇,从来都没有严加管束,以至于被他闯下了这么大的祸。

    现在可好,出事了,事闹大了,他裴潜自己跑到山里去服丧守孝,把整个家族扔在火上不管不顾。

    有这么做事的吗?

    在众人的冷言冷语之中,裴羲面无表情地坐着,内心中满是鄙夷和不忿:

    之前利用巨光(裴茂)在朝中的地位和关系,文行(裴潜)的四处奔走,裴家比其他世家多赚了多少钱?

    这些钱可不是我们宗家这一支独吞了,而是分发下去,给你们这群没用的废物挥霍了!

    花钱的时候欢天喜地,把巨光和文行吹捧成裴氏一族的中流砥柱和未来希望,如今出了事,他就成了罪人?

    什么道理!

    “家主,你倒是说句话啊!”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见裴羲默然无语,心中暗暗着恼,也不称呼他的字,而是特意加重语气,用了家主这个称呼。

    “天子那件事肯定跟裴家没有关系,相反,巨光以身殉国,至死都护卫在天子身边,足以说明裴家的忠诚,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抹煞,也不能污蔑我们的。”裴羲沉声说道。

    当初裴潜带着河东世家的人马南下驰援,绝对是抱着迎奉圣驾、捞取功绩和官职的目的去的,这一点裴羲完全不怀疑。

    裴家这种没有依附于任何一路割据诸侯,自己也根本没有称王称霸的实力和欲望,他们怎么会有有动机去做那种大逆不道的事?

    “那购买军械的事呢?据说那个郭奉孝已经查到了好几家的庄园,搜出了大量军中制式兵器和盔甲了。”另一位长辈不耐烦地问道。

    “没人卖,哪来的人买?谁买东西还要把产地和来源问个水落石出?出了这种事,他刘玄德不想着从自己身边找问题,反倒跑来找我们这些花了钱买东西的老实人,这是什么道理?”裴羲也有些按捺不住火气,化身豌豆射手,一连串地反喷了回去。

    裴羲的父亲裴晔曾经担任过度辽将军、并州刺史,兄弟裴茂生前担任尚书令,他们这一支也是裴遵后人之中本事最大、威望最高、官途最为亨通的。

    身为家主,裴羲这些年也是颇有威势,见他动怒,那一群只会倚老卖老的家伙们顿时怂了,声音不由得弱了三分,又软了七分。

    “我们也只是问一问,家主又何必动怒呢?”一位老者满脸委屈地咕哝起来。

    这一次从他嘴里说出的家主二字,就不是之前同伴口中那样的咄咄逼人,而是带有讨好的味道了。

    对这群欺软怕硬,又精通见风使舵的家伙,裴羲也是有点没办法,毕竟有不少还是长辈,他轻叹一声,语气也放缓了许多。

    “之前文行结识的那个燎原先生曾经说过,他也是给某位大人物办事的,可是仔细想想,那刘玄德以军功从边地起家,时至今年才短短十二年,身边的重要人物几乎都是跟着他征战四方的年轻人,所以这位大人物,未必是我们之前想象的那样。”裴羲说道。

    嗯?

    好像有些道理。

    一说起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正常人脑海中浮现出的往往都是四五十岁甚至更老,在朝堂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狐狸。

    然而刘备那边并不是朝廷,而是新兴的一个集团,核心成员几乎都是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可同样都是大人物。

    如此说来——

    “你们再想想,能够掌握一支商队,瞒着刘玄德本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运送了这么多军械物资,从冀州穿越州郡关卡来到河东,这种实力,几个人有?”裴羲继续问道。

    “幽州商会!”有人立即答道。

    “没错,应该就是幽州商会,而那位大人物——”裴羲故意卖了个关子。

    “简雍,简宪和!”又有人激动地叫出声来。

    原来如此!

    怪不得那位简特使来到河东之后只顾着饮酒作乐,根本不急着查案,并且接受裴潜的拜访,欣然笑纳了厚礼,反倒是副使郭嘉在孜孜不倦地奔波查访,还被他多方阻挠,从中作梗。

    这人来到河东就是捂盖子的,他就是军械案的幕后黑手!

    “这简宪和是刘玄德的至交好友,为刘玄德立下了汗马功劳,此次派他前来,估计也就是不想把事情闹大,让他自己压下去而已。”裴羲胸有成竹地分析起来,“天子遇害案与我们无关,军械倒卖案事情不大,我们根本无须担心,只要与简宪和交好,在刘玄德那里落个好印象,裴家就安如磐石。”

    众人纷纷点头。

    “为什么我们不能直接派人去邺城送礼,讨好刘使君呢?”突然间,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了。

    所有人都转过头去,以关怀智障的目光注视着那人。

第六十四章 新钱

    冀州,邺城。

    自从刘备自封为冀州牧,将整个集团的权力中枢搬迁到邺城之后,这座历史悠久、地理位置极其重要的河北名城就开始了新一轮的修葺和扩建。

    作为一座连结河北与司隶两块核心地区、在交通和军事方面占有独特地位的城市,在邺城的修葺工程中,城防就被放在了最为优先的地位。

    加固城墙、修建内外瓮城、城外设置棱堡……

    看过了规划图纸上面从原本的正方形变为不规则多边形,造型极为怪异,活像一个巨型乌龟带着一群小乌龟,横亘在冀州大地上的巨城,所有人都把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一般,对刘备的审美观和军事理念表达了极度的鄙视。

    城,在华夏人的概念中,就应该是四四方方,即便有些地方受地形所限,不能做到完全的方形,也要尽量向这个形状去靠拢。

    而刘备肆无忌惮地打破了这个传统的审美观,弄出个奇形怪状的丑家伙还得意洋洋,着实是令人难以接受。

    就连那位被委以重任,负责监工的老牌工匠,都把这项工程看成人生中的最大污点,每日里唉声叹气,却又不得不尽心尽力,完成刘使君的委任。

    张牙舞爪的巨兽渐渐拔地而起,当地人也慢慢地习惯了,但这幅景象落在远道而来、对昔日邺城无比熟悉的客人眼中,就显得极为怪异。

    一辆马车沿着平坦宽阔的官道自北而来,在城外一里便停下了脚步,片刻之后,一名青衫文士从车厢中跳下,让车夫自己去往城中馆舍入住。

    而他自己,却是不紧不慢,绕着变成一片大工地的城外仔细打量,这一走一看,就是两个时辰。

    “刘使君这样别出机杼,应该有他的道理吧。”

    终于,青衫文士走得有些累了,感慨几声后拍了拍落在身上的灰尘,朝着最近的城门走去。

    “荀谌,从幽州来,这是我的路引。”面对守门士卒的盘问,这名操着中原口音、自称是幽州过来,却是从西门进城的文士微笑着掏出了幽州刺史田豫亲手为自己开具的路引。

    路引的作用相当于介绍信、通行证一类,原本是起源于唐宋、兴盛于明清的一项制度,由于自己治下疆域越来越大,官方和民间多有人员往来各地,为了给这些人提供旅途上的便利,刘备便剽窃了这项不知该说是“前人”还是“后代”的制度。

    不管是谁,只要持有路引,在出发地和目的地之间的每一座驿站和城中馆舍都可以入住,餐费和住宿费由官府报销。

    守门的士卒看着这个奇怪的陌生人,将信将疑地接过路引打开端详片刻,然后皱着眉头问道:“尊驾真是从幽州前来办公事的?”

    “路引上不是写着吗?”荀谌从容地答道,脸上仍然挂着微笑。

    “我是今天才调过来顶岗的,不认识字。”这名士卒理直气壮地说道。

    邺城扼守南北要道,外地来人也大多是走南面和北面的几座城门,西门一般都是周边乡民进出,天长日久,负责这边城门守备的也就变得松懈了许多。

    这才弄出了查路引却不认识字的笑话。

    一座城门通常有十几名士卒守卫,大家各司其职,这个夯货闹了这么一出,正在附近检查一辆货车的什长连忙放行了自己的目标,慌慌张张地过来,抢过路引检阅之后恭恭敬敬地请荀谌进城,还踢了那个夯货好几脚,让他对荀谌谢罪。

    特娘的,幽州来的文人那可都是使君的同门,走到哪里都高人一头,这个夯货居然闹出这么大的笑话,还想不想吃军粮了?

    荀谌倒是无所谓,取回路引后便进到城中,直奔州牧府而去。

    “友若先生,我们又见面了。”见到荀谌,刘备并没有显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早在对方来之前,田豫便已经在每半个月的例行报告中提及过。

    “使君别来无恙。”荀谌也很平静,自从当年献城投降,北上幽州游历,并在蓟城与刘备畅谈一番之后,他就在幽州书院内当起了教书先生,几年积淀下来,整个人的气质更加沉稳。

    二人落座之后,刘备便开门见山地问起了荀谌这次来到邺城的公务。

    “听说你们设计了一套新的币制,还在辽东试验了几个月?”刘备问道。

    “不是辽东,而是玄菟。”荀谌解释道:“辽东郡人口太多,经贸往来也太多,大规模更换钱币影响太大,所以我们讨论之后,决定在玄菟郡试验。”

    说着话,荀谌取出个牛皮小包,将几枚大小不等的铜钱摆放在桌子上。

    刘备捻起其中最小的一枚,仔细端详起来。

    这枚铜钱尺寸颇小,直径只有正规五铢钱的一半,厚度倒是差不多,加上中间没有孔洞,粗略估量一下,重量应该是旧五铢钱的三分之一。

    “大汉通宝。”刘备看着钱币正面精致清晰的字迹,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又翻了一个面,继续念道:“一文。”

    另外几枚铜钱也是一样的样式,只是大小不等,背面的面额也不一样,分别为五文,十文和五十文。

    “造型精致,仿制起来难度较大,不错,不错。”刘备赞许地点了点头,“重量比例呢,符合币制吗?”

    “一文、五文和十文是严格按照一比五比十的重量,五十文由于不能做得太重,所以缩减了四成。”荀谌答道。

    “这不行,给人留下明显的空子可钻,相当于教唆犯罪。”刘备惋惜地放下那枚最大最重,也最让他喜欢的五十文钱,“如果不能解决重量和币值的问题,就把五十文去掉,只留其余三种吧。”

    荀谌点点头,“在下会转达的。”

    “执行期间有没有什么波折?”刘备继续问道。

    在此之前,钱价与原料价格紧密挂钩,发行重量不达标的钱币,往往被视为剥削民财的恶政,搞得不好就要激起民变的,刘备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第六十五章 用人不疑

    面对刘备的疑问,荀谌也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开始讲述起自己这些人在玄菟郡的经历。

    在一开始,玄菟郡的民众确实非常抵触新钱,认为官府此举是在盘剥民财,有些聪明点的人甚至开始囤积粮食布匹,防止可能会出现的物价飞涨,受到这些人的影响和鼓动,更多的人蜂拥抢购,玄菟粮价在半个月中上涨了四成。

    但是,作为刘备的起家之地和大本营,官府在这个地区的统治力相当强大,辽东三郡总管徐荣亲临玄菟,召集所有商户开了个会,确认了无论买卖,都必须用新钱,并在各县城中设立钱庄,主持新旧钱兑换工作,就算是把这件事定下来了。

    为了平稳物价,徐荣又从辽东调集了大量物资,以平价供应给所有民众,想买多少买多少,让囤积居奇的“聪明人”狠狠亏了一笔。

    局面稳定下来之后,就是制定新钱计划的学子们出场,他们的脚步踏遍了玄菟郡,反复宣扬政策,百姓们素来对读书人比较信服,又想到这十几年里刘备的恩德,心中便不是那么抵触了——

    刘使君若是想盘剥自己,根本用不着等到现在,也根本不需要这种手段。

    他若是在南边遇到了难处,只要一道公文,自己这些人就是咬着牙过上几年苦日子,也要支援使君作战。

    用新钱就用吧,手里的五铢钱换了也就换了吧,反正这个新钱别致得很,比过去轻便得多,价值还是一样,丝毫不受影响。

    平头百姓,用什么不是用?

    “就这样,我们初步稳住了局面,又过了几个月,民众们习惯了用新钱,再去问他们,就都不想再用回五铢钱了。”荀谌有些感慨地说道:“说来惭愧,能够将新钱成功推行,很大程度上还是依靠使君的民望。”

    “我对民众那么好,他们支持我不是理所应当吗?”刘备有些失笑。

    百姓或许没什么文化,不会说什么大道理,他们也会有自己的小心思,也会被有心人蛊惑,但是,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有一把尺子,总是知道谁是对自己好的。

    荀谌点点头,算是认可了刘备的说法。

    平心而论,对于当年在袁绍麾下,被刘备处处压制,最终落得一败涂地,自己也成了败军之将,荀谌一开始是很不服气的。

    他感觉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事,只是时运不济,所以才无力挽回败局,甚至说无力也有点不准确,应该是有力使不出,特别憋屈地败了。

    然而在平静下来,在冀州北部和幽州游历,以一个局外人的目光来审视刘备治下的土地、人民,并与袁绍治下的领土相比较之后,荀谌仿佛明白了一些,为什么自己败得毫无还手之力。

    其他诸侯走的都是过去的老路:团结权贵和世家豪强,利用他们在地方上的号召力、掌控力来获取财源和兵员,再利用他们的才智来统筹和调配资源,用以击败其他对手。

    由于每个人都是这样的套路,所以想要分出胜负,就得看哪个诸侯善于统御部下,能够更好地在压制豪强和利用豪强之间取得平衡,能够更好地获取并利用资源。

    可刘备不一样。

    他把诸侯——世家豪强——民众这一套由三个阶层组成的运转模式削减了,变成了官府——民众的模式。

    时至今日,荀谌都记得自己经过长途跋涉抵达蓟城,第一次见到刘备并与之长谈时,他脸上的得意笑容和那句话——

    “治理国家和领土就像做生意,最好是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荀谌起初还以为刘备是在随意搪塞自己,可是仔细想想,世家豪强切断了官府与民众之间的纽带,通过执行政令、收缴税赋等活动,不断地攫取利益。

    即便是掌握着同样数量的土地和民众,与刘备相比,其他诸侯都会少掉一大块收益,更别说当初刘备坐拥两州,本就远远超过袁绍,毫不夸张地说,就是硬实力碾压,也足够把袁绍碾死。

    在此后的一年多时间里,荀谌与卢植往来甚密,被老先生认为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渐渐地也接触到了一些政务,对政务越了解,他也就越明白了,为什么刘备不急不躁,但每次只要出手,对手就毫无还手之力。

    因为他是真正把对外战争变成了一个州甚至几个州的事,所有人、所有资源都能被调动起来。

    而其他诸侯的对外战争,不过是少数人的游戏而已。

    “话说回来,友若你与家人团聚也有一年多时间了,家中妻小在幽州可还过得习惯?”谈着谈着,刘备话锋一转,将话题引到了荀谌身上。

    “拙荆很喜欢在幽州的生活,只是犬子身体一直不好,请医师看过,说是伤到了胃,需要调养几年。”说起家人,荀谌连忙对刘备拱手称谢,语气十分诚恳,“若非使君,还不知何年何月能与家人团聚。”

    当年荀谌离开颍川,投奔到袁绍麾下之时,他的妻子和刚满三岁的儿子都被留在了家中,后来荀彧带领全族早早避难,这母子两个就又跟着去了兖州。

    虽说曹操重用荀彧荀攸,对荀氏族人也是颇为优待,但荀谌的妻子身份略显尴尬,颇有寄人篱下的感觉,在这种生活环境下,小孩子的成长也受到了影响。

    直到刘备彻底击败袁绍,并与曹操重新建立联系之后,特意命人带着荀谌的家书前往兖州,将他的妻子和儿子送到了幽州,这一家人才得以在数年后团聚,生活也变得稳定下来。

    荀谌的感谢,属实是发自内心。

    “举手之劳,何须道谢?”刘备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友若你若是有心,就别再把大好光阴浪费在书院之中,出来为这个国家多做些事吧。”

    “能为使君效力自然是好,只是舍弟正在曹孟德麾下担任要职……”荀谌脸色有些尴尬。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愿意以诚相待,至于友若你怎么做,就看你自己了。”刘备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不容置疑地说道。

第六十六章 僭称天子

    让荀谌复出,进入自己麾下担任要职,并不是刘备一时之间心血来潮,而是综合了各方面的考量之后才做出的决定。

    早在袁刘两家对抗的时代,负责东线作战的黄忠、审配、田丰等人就对荀谌构筑的防御体系大加赞赏,认为他单凭一郡之人力物力,能够做出那样的成绩已经极为难得。

    邺城易主之后,袁绍赏赐给荀谌的宅邸也被查抄,然而那偌大的宅院之中空空荡荡,除了堆积如山的书籍之外就再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甚至连侍奉起居的仆人都只有三五个,可谓简朴至极。

    到了幽州,荀谌进入书院深造,又得到了卢植老先生的青睐,被认为是难得的军政全才,只要稍加历练,一州之地托付给他那是轻轻松松,在老先生与刘备的信件往来中也多有提及。

    荀谌不知道的是,正因为这些能力、品性,再加上卢植的推荐,他才能够参与这一次幽州的币制改革,并带队前往玄莵,在那里进行试验。

    玄莵之行,本就是刘备与卢植这一对师徒对他的最后考验。

    此时此刻,面对刘备的盛情相邀,荀谌不再犹豫,当即起身避席,对刘备深深一躬到地,“败军之将,本不敢言勇,今蒙使君不弃,谌愿鞠躬尽瘁,以报君之厚遇。”

    “友若快快请起。”刘备现在已经把这一套礼节做得纯熟无比,当即前趋几步搀扶起荀谌,拉着他重新落座,说了几句君臣相知的套话之后便不再浪费口舌,直截了当地说起了自己的想法。

    在刘备的计划中,荀谌既然已经揽下了币制改革的重任,并取得了不错的成果,那就应该继续发展长处,琢磨出一套完整的、行之有效的、适用性强的实施方法出来,所以,刘备给他指派的职位,都是在辽东各地。

    要么就在辽东三郡给徐荣当副手,推行货币改革的同时逐步接过日常政务,两三年后接班徐荣,继任辽东总管。

    要么是去朝鲜半岛,给张焕当副手,还是做同样的工作,两三年后接任韩州都督,让张焕回中原。

    “在下寸功未立,怎能贸然担任如此高位,还请使君三思。”荀谌有些惊讶,甚至认为这是刘备对自己的试探,连忙推辞不迭。

    他本就背着袁绍帐下首席军师的名声,还有一堆在其他诸侯那里担任要职的兄弟亲戚,平日里说话做事都小心谨慎,唯恐被人误会,虽然也又过按捺不住寂寞,想要做一些事,不荒废自己才华的念头,但在他自己看来,能够担任个不那么重要的职位,做一些平平无奇的事情,也就差不多了。

    可如今听刘备的意思,是要让自己花几年时间熟悉政务,然后接受几个郡、乃至于一个州的牧守之职,且不说别人会不会服气,就连他荀谌自己,也是心中惶恐不安。

    “这有什么?友若德才兼备,只可惜之前所遇非人,英雄无用武之地而已。如今在我麾下,正当如毛遂所言,锥处囊中,颖脱而出,才是不枉了这一身本领。”刘备无所谓地笑了笑,“你只管做自己的事,别人说什么都有我来解决。”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君。”荀谌再次起身,恭恭敬敬地对刘备施以大礼,声音中带上了一丝哽咽。

    在邺城盘桓数日,与刘备深入交流了货币改革的发展趋势,并得到了辽东长史任命书,可以调动更多铜料甚至是银料的许可手令之后,荀谌满怀希望,踏上了北返的路途。

    然而,刘备的好心情还没有持续几天,一条令天下人震惊万分,几乎不能相信自己耳朵的消息就再度传来,让他没办法安心等待即将到来的秋收,就近召集了一众心腹开会,商议如何应对。

    这条消息同样来自南方。

    继入侵豫州,驱逐豫州刺史郭贡、杀害陈王刘宠之后,袁术觉得自己已经拥有了足够的实力,居然不顾许多部下的劝阻,悍然自称天子,建立了一个名为仲家的政权。

    两年前天子遇害,全天下民众悲伤不已,诸侯纷纷为天子服丧,时至今日还没有出二十四个月的服丧期呢,袁术做出这种举动,无异于大逆不道。

    然而,正因为天子没了,朝廷也没了,各地诸侯互相征伐不休,与袁术有仇的曹操发布了讨袁檄文,却被吕布张邈缠住,腾不出手来对付他;另一位与袁术接壤的荆州牧刘表则是忙着剿匪、稳定自己治下广袤的领土,同样不愿多生事端,暂时保持着沉默。

    占据了扬州、淮南、豫州大部,还有张邈和吕布两位盟友,势力范围从江东一直延伸到黄河南岸,自称天子也没人能把他怎么样,乍一看,袁术仿佛还真有了割据一方,建立霸业的架势。

    偌大的议事厅中,刘备等人静静地坐在各自的座位上,反复端详着面前的情报,同时打量着别人的脸色。

    终于,有人咳嗽一声,打破了死一般的沉默。

    “听说袁术拿出了传国玉玺,借以宣称自己是天命所归,他的玉玺是哪里来的?”

    刘备抬眼望去,见发问的是田丰,便对这位德高望重的下属笑了笑,“听说是当年孙坚孙文台杀进洛阳,在城中一处废弃的水井里找到的,后来袁术扣押了孙氏家***迫孙文台交出了玉玺,一直藏匿至今。”

    “原来如此。”众人齐齐应道。

    有人打开了话匣子,其他人也纷纷开口,让气氛变得不是那么严肃。

    很快,这些人就得出了第一个共识。

    “我们必须高举讨逆大旗,对袁术及其党羽宣战,号召天下人联起手来,铲除这僭越之徒。”自从袁绍败亡,审配就没了施展军事才华的机会,此时叫得最为响亮,希望辞去渤海太守的职位,来到军中任职,参与对袁术的战争。

    “袁术是肯定要打,但此人党羽众多,疆域颇大,如果不能分而化之,只怕是要耗费很多不必要的时间和兵力。”沮授对此则有不同意见,认为要亮明旗号,再徐徐图之,惹得审配好一阵不快。

    其余众人要么支持审沮之间的一方,要么另外提出了意见,不知不觉,议事厅内就又变得热火朝天。

第六十七章 来搞事情的

    经过几天的激烈讨论,刘备阵营最终达成共识,数十辆马车驶出邺城,奔赴不同的方向,一张针对袁术的大网徐徐张开。

    兖州,陈留郡,陈留城。

    太守张邈领军出战,陈留城的防务就交给了他的兄弟张超,今日张超正在校场操练士卒,突然,一名心腹匆匆来到校场,向他低声禀报,说是河北来了使者,想要求见张太守。

    而且这个人的身份不太一般。

    “清河崔家的崔琰,他来做什么?”得知来使姓名身份之后,张超不禁皱起了眉头。

    河北的统治者刘备刘玄德曾经在洛阳求学,在那期间,与袁绍、曹操和张超的兄长张邈曾经有过交情,就连关东诸侯会盟讨伐董卓的时候,张邈都派人去远在北疆的幽州送信,希望刘备起兵伐董,共襄盛举。

    然而,这段本就不是太牢固的友情随着时间的流逝,以及大家各自有了各自的势力、地盘和追求,变得越发淡薄。刘备彻底击败袁绍,为张邈解除了来自北方的威胁之后,张邈还曾经派遣时节前去道贺,属于第一批承认他冀州牧身份的人,可是随着张邈与曹操决裂,刘备又站到了曹操那边,张邈就彻底断了重修旧好的念头,再也不跟河北来往。

    如今刘备派人来到陈留,只怕不是为了张邈自身,而是为了更南边的那个人吧。

    张超心念一动,就大概猜出了对方的来意,“让人进城吧,在郡守府中等我。”

    ******

    “张孟卓统兵在外,一时半会回不了陈留,也不知道这张孟高能不能弃暗投明,共诛国贼。”崔琰在空旷的前堂之中正襟而坐,看着四周低调而又华贵的摆设,心中颇为忐忑。

    崔琰,字季珪,出身于清河崔氏,少年时性格沉闷,言辞迟钝,身为望族子弟却不读书,反倒喜好剑术,一度被家中长辈视为生了一副好皮囊的庸才。

    直到年过二十三岁,崔琰才发奋读书,研读儒家经典,并与寒门士子公孙方、宋阶等人交好,结伴跋涉千里,前去辽东郑玄门下求学。

    此人相貌堂堂,俊朗非凡,是出了名的美男子,按照东汉时期的风气,被当权者赏识喜爱,火速提拔是理所应当的事,然而刘备却对这个满嘴大道理又缺乏变通的家伙很不感冒,一直压制着他的仕途。

    这一次崔琰被任命为使者,前来兖州拜见张邈,说句实话,他自己都没想到,但崔琰随即下定决心,既然被委以重任,那就一定要用正义之言,煌煌正道,说得张邈痛哭流涕、幡然悔悟才行。

    没过多久,门外走廊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打断了崔琰的遐想,他回头一看,只见一位身材高大、武将装扮的中年男子带着几名随从大步走了进来,顾盼之间颇具威势,想必就是前广陵太守张超了。

    崔琰起身行礼,自报家门,张超也礼貌地表达了欢迎,几人分主客之位坐下,张超便不再客套,直截了当地问起了对方的来意。

    这一问,崔琰就起身开始了慷慨激昂的演讲。

    “汝南袁氏四世三公,享尽国家之恩,当今社稷倾覆,本应为天下表率,然而逆贼袁术狼子野心、私藏玉玺、僭称天子、设立百官,此等狂悖之徒,世所难容!”

    “张孟卓久负盛名,如今又身为陈留太守,麾下雄兵数万,何不前去讨伐逆贼,肃清纲常,拨乱反正?”

    崔琰这边讲得口沫横飞,张超跟几名坐在下首的门客却面无表情,互相对视的眼神中仿佛都说着同样的话——

    这个家伙来的时候也没了解了解当今形势吗?

    刘备为什么会派了这么一个人过来?

    自从当年曹操因为私怨杀害了兖州名士的领袖边让,并夷灭其三族,引得整个兖州的士人和世家豪强反叛开始,张邈,这个曾经让曹操感激涕零的老朋友,就彻底站到了他的对立面上,成为不死不休的仇敌。

    在几年的拉锯战中,张邈多次在曹操手底下吃亏,好几次险死还生,只能凭借着跟吕布结盟,互为掎角之势,再跟袁术交好,获得了大量的物资援助,这才逐渐扭转战局,把曹操困在兖州东北角动弹不得。

    现在崔琰一番话,就要让张邈调转矛头去攻打袁术,这不是笑话吗?

    一旦失去了袁术的支持、失去了吕布的协助,只怕张邈的军队还没有抵达袁术的地盘,陈留就已经被曹操攻破,全家人的脑袋也都要挂在城墙上示众了。

    “家兄在外作战,这等大事还是要他回来之后再做定夺,尊驾不妨在城中暂住一些时日,等待家兄回来?”虽然对崔琰的说辞不以为然,但张超也不愿意直接拒绝,毕竟袁术这一次做得太过火,贸贸然站队,只怕是会连累自己。

    还是拖一拖,搪塞过去再想个折中的办法吧。

    张超认为自己的话已经足够委婉,崔琰也应该顺水推舟,等到下一次会晤的时候再劝说自己,却不曾想,听得此言,崔琰竟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张孟卓身为大汉臣子,被朝廷委以陈留太守之重任,不想着守境安民,反倒穷兵黩武,屡生事端。”崔琰不顾张超黑得像锅底一样的脸,戟指对方怒喝道:“事到如今,你们还不想着与曹孟德罢兵言和,共诛国贼袁术,反倒推三阻四,难道是打定主意要与国贼为伍,自寻死路吗?”

    “呛啷——”

    张超面沉似水,反手将腰间宝剑拔出了三分之一,沉声喝道:“再敢大放厥词试试?”

    这人是脑子有病吧?

    老子就是说自己做不了主,要等兄长回来,这有错吗?

    老子是干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了,要落到被你这么个无名之辈指着鼻子劈头盖脸地臭骂?

    “将军息怒,息怒。”见到张超拔剑要砍人,几名宾客大惊失色,连忙冲过去拦住了他,同时不无埋怨地向崔琰说道:“我家将军什么都没说呢,尊驾何至于如此咄咄逼人?”

    “我等身为汉臣,理当忠君爱国,讨伐逆贼袁术的事还需要犹豫吗?”崔琰也觉得挺委屈,自己说得明明是对的啊。

    张超气得直翻白眼,心里把刘备也骂了一万遍。

    你派了这么个二愣子过来,真的不是要搞事情吗?

第六十八章 逼反

    由于张邈正在率军与曹操作战,短期内根本赶不回陈留,崔琰在城中等待了十余日,始终无法得到再次劝说张超的机会,最终含怒出城,返回河北复命去了。

    站在城头,看着夕阳下远去的车队,因“公务繁忙”而消失了好几天的张超不由得重重叹息一声。

    这样一来,张邈和刘备就算是彻底决裂,很有可能会兵戎相向了。

    是对,还是错?

    “将军为何叹息?”一名幕僚见张超愁眉不展,显得忧心忡忡,便主动上前几步问道。

    张超苦笑着摇摇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起来,“以公济看来,袁公路与刘玄德相比孰强孰弱?”

    “袁公虎踞淮右、江东,豫州大部,地广人多,兵精粮足。如今又有传国玉玺在手,荣登大宝,四方景从,霸业可成。”这名幕僚是汝南出身,一直极力劝说张氏兄弟与袁术交好,如今听得张超发问,连忙再次为自己心中的王者鼓吹起来。

    “但愿如此吧。”张超轻叹一声,又把目光转向了北方。

    平心而论,张超是瞧不上袁术的,早在年轻时代,那个飞鹰走犬,肆意妄为,闯出“路中悍鬼”恶名的袁术就跟他们不是一路。这么多年过去了,袁术的做事风格却还是跟当年一样蛮横无理,令人望而生厌。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袁术明明做人不行打仗不行,却能够在扬州站住脚,还一步步开疆拓土,不断扩张势力范围,如今还堂而皇之地建国改元,当上了天子。

    凭着四世三公的名头,就能让一个能力一般的家伙做成这么大的事业,这是何等的讽刺!

    “那刘备是个睚眦必报的性格,在将军这里得不到回复,必定会恼羞成怒,将军可要早做准备,以防他发兵南下犯我疆界。”另外一名幕僚也上前几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从刘备这一次派出的使者人选,他隐隐感觉得到,那位雄踞河北的霸主似乎并不是真心诚意想要劝说自家主公,而是故意让双方关系破裂,借以攻打陈留。

    只怕不久之后,陈留就会迎来新一轮的战火。

    “言之有理,只是我军主力都在东线与曹操交战,一时难以抽调回来,如今城中可用之兵不过五千,加上在西北边境驻守的也只有万余人马。”张超有些头疼地说道:“如果刘备大举来犯,只怕……”

    “何不向袁公求援,请他发兵相助,共同抵御河北?”之前说话的那名幕僚再次开口劝道。

    “……”

    张超又不说话了。

    他知道袁术一直对地处要冲、交通便利且人口众多的陈留垂涎三尺,也知道自己身边这些幕僚多为袁氏门生故旧,一心想要用陈留作为筹码,在袁术那里换取高额回报,所以在过去的往来之中,一直对袁术十分警惕。

    可是不管怎么警惕,怎么不愿意让袁术染指陈留,张超也很清楚,自己兄弟二人凭借陈留一郡之地,是无法抗衡其他诸侯的,这块土地终究要落入别人手中。

    若是按照这名幕僚所说,请袁术派遣军队进入陈留,那就相当于把陈留拱手相让了。

    可要是不向袁术求援,单凭陈留郡的兵力去对抗刘备,只怕陈留保不住,自己兄弟二人和张氏族人的性命也保不住。

    “袁公路僭称天子,只怕要成为众矢之的,真要倒向他那一方,恐怕寿张张氏的名声也就没了。”思前想后,张超还是不能决断,心中苦恼万分。

    “将军此言差矣,太史公有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昔年高祖皇帝不过是沛县一介亭长,犹能仗三尺剑扫平天下,成就四百年基业,那些跟随他起兵之人也得享国祚,谁会以秦朝乱臣视之?”这名幕僚大笑着说道。

    张超想想也对,这天下的事,本就是成王败寇,当年楚汉相争,若是项羽胜了,那高祖皇帝和他那些开国功臣们就成了无能之辈;诸吕之乱,陈平周勃等人把惠帝的子孙杀了个一干二净,让高祖皇帝的嫡系子孙断了根,照样被奉为匡扶汉室的忠臣。

    在往后看,如果王莽受禅后没有倒行逆施,弄得天下大乱,只怕现在的天子还姓王呢,又有刘氏子孙什么事?

    只要袁术最终胜了,建立起一个新的国家,未来的史书上,张氏兄弟或许也能混个开国功臣当当,树碑立传,事迹被后世传颂,而不是仅仅作为什么“八厨”之一,或是某任陈留太守、广陵太守这种干巴巴的字样。

    “公济,你即刻动身前去寿春,务必要说动袁公路出兵相助,只要能帮我守住陈留,帮我兄长诛灭曹操,我张超就愿奉他为主!”张超回过头来,一字一句地说道。

    ******

    “没见到张孟卓,又在张孟高那里吃了闭门羹?”看着崔琰那张布满了沮丧和愤愤不平的俊朗面庞,听着他讲述南下陈留的经过,刘备却没有表现出什么失望的情绪,只是点了点头,温声宽慰了几句,便让他下去歇息了。

    崔琰离开了,坐在一旁的沮授却笑了,“使君真是知人善任,被崔季珪这么一顿骂,张孟高就是有心反正,也拉不下那个脸了。”

    刘备同样笑着点了点头。

    从一开始,刘备就没有想着要说服张邈改换门庭,放弃袁术和吕布这两个盟友并转头攻打他们,因为这样做太不现实。

    早知道张邈跟曹操早就成了死敌,这几年也都是靠着袁术的支援才苦苦支撑下来,如果没有来自另一方的大力支持,他是绝对不会主动背弃袁术的。

    如果换个机灵点的、有自己小算盘的说客过去,或许被张邈那边看到希望,用倒戈作为筹码,向刘备要求援助或是同盟的保证,反倒会让事情变得麻烦。

    也就是崔琰这样刚正到近乎迂腐,把大义看成天经地义的正派人,才会把诛灭叛贼看成是张邈的义务,丝毫不给他讨价还价的机会,才能逼得张超在事实上拒绝刘备,选择站到袁术那一方。

    “檄文可以发布了,部队也可以启程南下了。”刘备站起身来笑着说道:“今晚设宴,为公与兄壮行。”

第六十九章 没那么便宜

    兴平四年秋,扬州伯袁术以“代汉者当涂高”的谶纬之言为由,宣称袁姓出自于陈,乃是舜帝之后,以土承火,得应运之次,在寿春悍然建国,自称天子,置公卿,祠南北郊,天下哗然。

    得知这个消息后,冀州牧刘备派遣使者前去陈留太守张邈处,请求他借道出兵,共同讨伐袁术,不料遭到张邈之弟,前广陵太守张超的断然拒绝,刘备勃然大怒,当即命监军沮授率领数万大军,前往讨伐僭称天子的袁术与助纣为虐的张邈。

    沮授统步骑两万,从魏郡浩浩荡荡一路南下,先是在东郡中部的白马津大张旗鼓,摆出一副渡河的架势,随后星夜疾驰,西进到上游七十里外的延津,一举突破黄河防线,兵锋直逼陈留北部重镇燕县。

    张超自知兵少,无力与沮授正面相抗,只得撤回黄河防线的所有兵力,一路后退到济水与濮水交汇处的封丘,在那里修筑壁垒,与紧追而来的沮授大军隔河对峙。

    然而张超没有想到的是,正在他全力构建防线,准备坚守等待袁术方面支援的同时,屯驻在河内郡的刘备麾下大将关羽征集了无数船只,渡过黄河之后又沿着鸿沟水浩浩荡荡地东进,短短几天时间就逼近了陈留郡西面的门户——浚仪。

    这一下张超可是吓得魂飞魄散。

    浚仪城位于封丘南面四十里,位于陈留城西北六十里,正好卡在张超部队和自家核心统治区之间的咽喉部位,一旦浚仪失守,张超马上会陷入腹背受敌的绝境,下场不言而喻。

    危急关头,张超也顾不得其他了,再次率军连夜撤退,抢在关羽主力之前抵达浚仪,同时再次向定陶前线发去急报,请求兄长张邈不要再跟曹操纠缠,火速回援陈留。

    自从今年四月开始,张邈便与吕布分头出击,对济阴郡展开了猛攻,并分出兵力四处袭扰,破坏曹操治下的农业生产和收获,令曹操头痛不已。

    进入秋季之后,张邈又将战场推进到了定陶郡,跟负责镇守定陶城的曹军大将曹仁打得不亦乐乎,另外一边,吕布进逼山阳郡,在那边对上了曹操亲率的主力,战况极为焦灼。

    然而,张邈正打得高兴,坏消息却接踵而来,令他魂飞魄散,仗也没心情打了。

    冀州牧刘备派遣使者,要求张邈与曹操停战,合兵共击僭称天子的袁术,被张超拒绝;

    冀州牧刘备派出大军南下,对陈留郡展开了迅猛的攻势,短短十几天时间就接连突破了黄河与濮水,将战线推到了陈留郡城六十里外的浚仪。

    看着疲累不堪、面如土色的信使,再看看手中字迹潦草,显然是慌乱之中写就的急报,张邈感觉自己的双手也在微微地颤抖,心中又是慌乱又是气恼。

    这刘备前脚派出使者,后脚就派出大军,显然是蓄谋已久,想要对自己动手。

    可是孟高为什么没有拖一拖,或者是跟刘备展开谈判呢?

    张邈跟袁绍从朋友变成死敌,又跟曹操从朋友变成死敌,已经把所谓的情义看得透透的。

    什么情义?

    都是利益!

    所以当曾经图谋陈留,并跟自己激战过好几场,被驱赶到扬州苟延残喘,无意间闯出一片新天地的袁术袁公路向自己伸出援手,希望三方结盟,共同对付曹操的时候,张邈毫不犹豫地就同意了。

    只要能帮张邈稳住局面,在狂怒的曹操对面支撑下去,就都是他的朋友。

    可是话说回来,如果刘备能提供不亚于袁术的支援力度,同时提供庇护,张邈也不介意放弃袁术这个盟友,投奔到刘备麾下。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在这个年头,这个世道,这样的举动是很正常的,大家是都这样做的。

    盟友死全家,总好过自己死全家,对不对?

    “孟高啊孟高,我把陈留托付给你,你为什么就不能机灵一点呢?”军帐之中,张邈反复踱步,口中不住地念叨着类似的话语。

    他不知道的是,张超也让麾下吏员打探过崔琰的口风,可是那个刚直到一根筋的君子压根就没搭茬。

    不管怎么说,眼下军情紧急,搞不好在信使前来定陶的途中,浚仪甚至陈留就已经遭遇猛攻,随时有沦陷的危险呢。

    还是先跑吧。

    至于定陶解围之后,曹仁回师东进支援曹操,吕布孤军奋战会落得什么下场,张邈也管不了了。

    还是那句话,盟友死,总好过自己死。

    于是张邈召集麾下将校,让他们做好撤军的准备,同时派出斥候,收拢散布在外,袭扰各地农田的小股部队。

    八月二十,陈留太守张邈自定陶撤军,沿济水向西而行,意图回援本郡。

    然而,这一次撤军,却成了张邈人生中的最后一次军事行动。

    由于信息传达不畅,张邈不知道东边的战场早已发生了巨变,早在五天之前,曹操就已经在山阳郡的东缗附近大败吕布,令其仓皇南逃,随后便命夏侯渊率领全部骑兵精锐驰援定陶。

    夏侯渊性急如火,行军速度是出了名的快速,军中素有“典军校尉夏侯渊,三日五百,六日一千”的话语流传,就在张邈撤军的当夜,夏侯渊就已经赶到了定陶城外,借着月色对正在离开的敌军展开了猛攻。

    听到剧烈的厮杀声后,曹仁也果断出击,亲自率领五百名壮士追杀而去,于是,原定的撤离变成了一场混战,很快又变成了一场溃败。

    太阳升起又落下,见证了一场疯狂的追逐战,当它再一次升起的时候,这场追逐战终于落下了帷幕。

    “好贼子,居然还逃了整整一天一夜。”看着披头散发,被五花大绑押到自己面前的张邈,好几天没有得到充足歇息,整个人已经累得有些脱相的夏侯渊不禁怒骂出声,拔刀作势要砍,却被曹仁给拦住了。

    “要杀就杀,还惺惺作态什么?”张邈瞪着曹仁,嘶声吼叫起来。

    “张孟卓,你的背叛,让我们时至今日都缓不过气来,我真是恨不得吃你的肉,扒你的皮。”曹仁冷冷地对视过去,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是不杀你,而是不能让你死得这么便宜,懂吗?”

    “押入囚车,送到主公那里。”

第七十章 长驱

    “张孟卓,好久不见了。”

    时隔两年多,曹操和张邈这曾经并肩浴血奋战,却又骤然分道扬镳的好友,再次走到了一起。

    只不过,这次久别重逢,却是发生在鄄城的牢房之中。

    作为失败者,阶下囚,张邈一路被押解过来,已经是蓬头垢面,面色憔悴;而他对面,曹操在经历了两年苦战与令人绝望的饥荒之后,脸上也丝毫没有喜色。

    百感交集,正是他们现在的真实写照。

    曹**死盯着低头不语的张邈,眼神格外复杂,他是怎么都理解不了,为什么张邈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数次伸出援手,却又在自己统一了兖州全境,即将大施拳脚的时候选择了背叛。

    “为什么要背叛我们多年的情谊,宁愿引来吕布为兖州之主?”许久之之后,曹操终于打破了死一般的沉默,涩声开口问道。

    “首先选择了背叛的是你啊,孟德。”张邈悠悠叹道。

    曹操眉头竖起,好不容易才压抑住心中的愤怒之情,“就因为边让?为了那种恃才傲物,肆意诋毁他人的狂徒?他把我曹操贬得一钱不值,煽动别人将我驱逐出兖州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仗义执言?”

    “边文礼只是说了一些狂悖之言,又没有伤害到你,可你却是杀了他全家,夷灭了他的三族。”张邈冷笑着起来。

    “那是因为我没有给你们那样的机会!”曹操终于压不住火气,厉声喝道:“如果我没有当机立断,诛杀了妖言惑众的边让,震慑了那些将兖州视为囊中物的世家豪强,又在你们的背叛中坚持了下来,如今我曹孟德的全家老小怕是不知道埋在哪个乱葬岗了!”

    “那些都是你诛杀了边文礼之后的事,岂能混为一谈?”张邈同样梗着脖子,针锋相对地喷了回去。

    “那你的意思是说,他人心存歹意,并且蠢蠢欲动,我就应该束手待毙,等到死了之后再由你们来假惺惺地说上几句可惜?”曹操怒极反笑,“你们凭什么觉得这世上的道理就该掌握在你们的手上?凭什么觉得其他人做事要遵循你们的想法?”

    张邈摇摇头,对曹操这一套说辞表示极为不同意,“即便边文礼触怒了你,那也绝不应该牵连到他的族人。”

    “还是那句话,他边让意图害我,就是害我全家老小,我杀他全家,也没什么过份的。”曹操不愿再在这件事情上纠缠,冷哼一声,甩着袖子转身离去,“宁我负人,毋人负我!”

    随着远去的脚步声和关门落锁的沉重响声,这间阴暗潮湿,散发着挥之不去霉味的牢房再次恢复了宁静,张邈独自一人倚坐在墙角,忽然自嘲地笑了起来。

    “宁我负人,毋人负我。”

    “宁我负人,毋人负我。”

    “说得好啊,我要是能提早十年听到这种话,那该多好。”

    ******

    张邈的主力部队遭受重创,自己更是成了坐以待毙的阶下囚,远在数百里之外的陈留郡,张超面临的局势同样不容乐观。

    浚仪城下,红底黑字的汉军军旗遮天蔽日,营寨连绵数里,给城中守卫部队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这一天正午时分,又有一支数百人的部队从北方而来,进入了占地广阔的营盘之中。

    “周校尉,好久不见。”

    新来这支部队是由一名年轻文士领头,见到出来迎接的是周仓,当即笑着打起了招呼。

    周仓同样长笑不止,亲切地拉着这名年轻人走向自己的中军大营,“古人有云: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想不到我们这里也有父子齐心的场面。”

    原来此人正是监军沮授的长子沮鹄,在军中担任主簿一职,此次沮授率军南征,又把督运粮草辎重的任务交给了他。

    身负重任,沮鹄不敢有丝毫怠慢,在全军抵达与浚仪城一河之隔的乌巢之后,他又折返向北,重新确认了各处黄河渡口与前线的粮道安全,没想到再次赶回乌巢,却得知父亲沮授已经拔营南下,沮鹄心中不安,连忙来浚仪城下拜见关羽。

    “可惜啊,你来晚了两天,关将军也已经绕城而过,前往攻打陈留去了,只留下我和五千士卒在这里。”听沮鹄说明来意之后,周仓不禁苦笑起来,“早知道这样,我就老老实实地守在司隶,不跑这么一趟了。”

    之前关羽拿下河内,顺势将洛阳东西两处雄关控制住,老成持重的周仓便被委以重任,镇守在洛阳西面的函谷关,可是一听说要对兖州出兵,他就坐不住了,缠着关羽苦苦央求,并放话说不管什么命令都坚决执行,什么任务都坚决完成。

    然后他就被扔在浚仪,跟困守城中的张超大眼瞪小眼了。

    沮鹄不由得笑出了声,随即又有些担心地问道:“放着这么一座地处要冲的重镇不攻,反而绕过去围攻陈留城,关将军和家父会不会太托大了?”

    “托大?老弟你是没见分兵绕城的那两天,关将军走得大摇大摆,据说公与先生那边更是把部队拉成一字长蛇,整个侧翼都露给了张超。可就是这样,张超还是一动都不敢动,任由我方部队离去。”周仓不屑地说道:“跟这等无胆鼠辈交手,我都觉得丢脸。”

    就在二人交谈的同时,浚仪城东南二十里处,一处不甚高大的丘陵背后,两千余名幽州军将士正在席地而坐,安静地吃着干粮。

    土丘顶部,关羽麾下另一名心腹将领孙宇向北眺望了许久,终于气呼呼地收回目光,揉着酸涩的双眼走了下去。

    “这个张超还真无能,怎么说也应该出来追击啊!”孙宇嘟嘟囔囔地走下土丘,顺手接过一名士卒递过来的面饼,咬牙切齿地啃了起来。

    “校尉,张超不肯出城,我们还要在这里埋伏吗?”等到孙宇吃得差不多了,他的长史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问道。

    “当然要继续守在这里,只要张超救援陈留,这里就是他的必经之地,将军让我们埋伏在这里肯定是有道理的,让弟兄们多辛苦几天。”孙宇咽下最后一口面饼,咬着牙说道。

第七十一章 大义,未必凛然

    深入敌后,攻敌必救,甚至是故意卖出破绽,引诱敌军出战都无法取得成效之后,关羽与沮授也索性放弃了先行歼灭张超这支部队的念头,迅速突入陈留郡腹地,犹如张开巨口的铁钳一般将陈留城团团围住,并派出偏师前往周边县城,扫清张氏兄弟的追随者。

    陈留城位于鸿沟和浪汤渠的交汇处,历来是南北交通枢纽,极受统治者重视,城防极为坚固,且储存有大量粮草物资,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坚城。

    有鉴于此,关羽在围城之后并没有选择急攻,而是挖掘壕沟,切断了这座城池与外界的联系,然后命人返回河内,将之前攻打河内时调运过去的重型攻城器械沿水路运来,自己则是跟沮授一起,过起了悠哉悠哉的日子。

    在城外壕沟彻底合围的那天,关羽和沮授二人踏上高大的土台,与同样高大的陈留城西城楼遥遥相对,俯瞰着周边地势。以及被一些城墙阻拦,只露出顶部的城中建筑,心中满是成功在即的喜悦。

    “据说张孟卓的主力部队在定陶遭遇惨败,本人也被曹军俘虏,张孟高又困坐在浚仪城中不敢出来,那城中又是何人在主事,居然没有开城投降我军?”看着远处城头上熙熙攘攘的守军,沮授眉头微皱,道出了心中的疑问。

    “或许是张孟卓的儿子,抑或是他的族人?”关羽不确定地答道。

    沮授点点头,“应该是差不多,若是换了非亲非故的人,根本没必要继续坚守,为张氏兄弟继续卖命。”

    说起为张氏兄弟卖命,关羽就想起来了另一件要紧的事,“敢问先生,平定陈留之后,对于那些追随张孟卓的兖州世家要如何处置,邺城方面可有定夺?”

    由于袁术称帝这件事来得有些突然,没有给刘备留下太多准备的时间,很多事情都只有参加了那一次战前会议的重臣知道,甚至连关羽都没有得到刘备的详细指示,只是奉命从河内发兵南下,与沮授合兵扫灭张邈势力,仅此而已。

    对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关羽心中有着很多疑惑。

    “张邈与国贼袁术沆瀣一气,助纣为虐,视同谋反,按律夷灭三族;兖州世家但凡是依附于他的,至少也要诛灭满门。”沮授负手而立,感受着从侧面吹来的微风,嘴唇简单地动了动,就确定了无数人血淋淋的结局。

    “要杀这么多人?”听到这样的话语,关羽也有些惊讶,转头盯着沮授,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来。

    自从在辽东那一场立威,杀尽了襄平城数十家豪强之后,刘备就基本脱离了需要挥动屠刀,才能推行自己政令的层面,接下来的十年时间里,除了辽西公孙和一些不开眼的冀州豪强外,其他人只要交出土地和人口,老老实实地过日子,也都很少会遭遇到杀身之祸。

    为什么在势力如日中天,无论是在河内还是河东的新附之地,只需要动动嘴就能做成所有事情的情况下,刘备又再次举起了屠刀?

    沮授点点头,“要杀,而且要多杀。”

    “为什么?”关羽追问道。

    “天子遇害至今,已经有二十个月了,再有七个月,服丧的期限也就结束了。”沮授没有正面回答,反倒是把话题引到了看似毫不相关的地方,“若能赶在这段时日之前诛灭僭称天子的袁术,夺回传国玉玺,匡扶汉室江山,大义名分就会牢牢掌握在使君手中。”

    “在此期间,我们要表明与国贼势不两立的态度,对他的党羽也要施展雷霆手段,毫不留情?”关羽有些明白了。

    “态度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关系到国本。”沮授继续说道。

    四百年前天下大乱,高祖皇帝斩蛇起义,经过数年苦战,终于使天下重归一统,建立了大汉王朝。

    二百年前,王莽乱政,使得国家再次分崩离析,光武皇帝以一介布衣兴兵讨逆,再次聚拢了支离破碎的国家,恢复了汉室正朔。

    两汉一前一后,看似是一脉相承,但这只是对于寻常百姓来说的,在有识之士眼中,这两个同样以“汉”为名的王朝,走的是截然不同的两条道路。

    先汉时期,从高祖皇帝到孝武皇帝,都大力抑制地方豪强,要么通过强行迁徙,把那些地头蛇安置到自己眼皮子底下严加看管,要么就找个由头,把冒头的和蹦跶的豪强们铲上一波。

    可是后汉不一样,光武皇帝起兵和壮大就是依靠他的两个老丈人:富甲一方的南阳豪门阴家,中山望族、与真定王室结为姻亲的郭家,以及这两家为代表的南阳、河北豪强。

    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光武皇帝问鼎天下之后,对世家豪强相当纵容,以至于后汉的兼并之风大兴于世,而且愈演愈烈,地方豪强通过垄断做官的渠道,将势力伸到朝堂之中,内外勾结,不断攫取国家的利益,导致国势日渐衰微,最终落得如今的下场。

    “南阳、豫兖等地世家林立,关系盘根错节,极其擅长结党营私,是天下倾覆的最大推手之一,我们原本没什么借口动他们,可如今袁术僭位,就给了我们一个彻底铲除毒瘤的机会。”沮授握手成拳,重重挥了下去。

    按照沮授的说法,汝南是袁氏的老巢,几乎所有当地豪强都跟袁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家中子弟追随袁术,在他那里做官的也不在少数,细究起来一个都跑不了。

    至于陈留、颍川、沛国、陈国这些地方,也有不少世家豪强是倒向袁术一方,指望着他成就霸业,当个乘龙功臣的,也应该狠狠地清洗一遍。

    如果错过这一次,恐怕刘备就再也找不到收拾那些蛀虫的机会了。

    “那就依照先生的想法去做吧。”关羽语气平淡地答道,心中却浮起了另一个想法。

    河北、关中、汝颖,是世家实力最雄厚的三个地区,这些地方出来的士人们为了权力也是你争我夺,互不相让。

    沮授现在说得大义凛然,实际上又有多少是为了国家,多少是为了摧毁竞争者,让河北人在新王朝中占得先机呢?

    此战过后,他一定要找刘备说一说,绝不能放任一家独大。

第七十二章 无能狂怒

    看着连绵不绝的船队缓缓驶过自己身边,张超心急如焚,他虽然不擅长打仗,但这么多年军旅生涯下来,总是有点眼力和见识的。

    那些装得满满当当,船舷都快要没入水面的船只,装载的都是巨大的木质构件,一看就是某种攻城机械的一部分。

    敌军的意图昭然若揭。

    “之前听说幽州军在攻打邺城与河内的时候,曾经制造了数量众多的投石机,可以飞石于数百丈外,所到之处皆为齑粉。”张超最为信任的幕僚站在他身边,脸上同样忧心忡忡,此人之前极力劝说张超倒向袁术,如今被落在浚仪,援军却迟迟不到,这让他也产生了一丝后悔。

    如果当初态度再暧昧一些,暂且在口头上答应刘备的要求,会不会更好一点?

    “可以将石弹投射到数百丈外,那得多少人合力拉拽,幽州军可以把士卒训练到这种程度吗?”听说幽州军的投石机可以达到数百丈的射程,张超彻底震惊了,望向船队的眼神也变得极为复杂。

    在配重式投石机和扭力式投石机被发明之前,华夏大地上的投石机是以人力式为主,利用最基础的杠杆原理,做一个巨大的跷跷板,其中一端用数十人甚至上百人合力拉拽,将另一端绳筐内的石块投射出去。

    这种投石机不但需要数量众多的人力来拉拽,并且需要这些人配合默契,能够在指挥下一起发力,拉动粗大的绳索,才能让石块飞向指定的目标。

    由于人力的限制,这种投石机的射程也相当有限,能将几十斤的石块发射到一百来丈远就已经是了不得了。

    如今这名幕僚居然说幽州军的投石机能够达到几百丈的射程,张超实在是有点不敢相信。

    “在下有故人在河内温县为官,这些都是他在书信里提到的,说是幽州军发动攻击之时,石弹铺天盖地,整座城都被轰得震颤不止。”这名幕僚一开始还存有炫耀见识的心思,可是看着张超那要杀人的眼神,不由得声音越来越低,最终细如蚊呐。

    张超恶狠狠地瞪着这个家伙,恨不得能一把将他掐死。

    你既然知道刘玄德的军队拥有超乎想象的攻城器械,为什么不早说呢?

    为什么不赶在敌军合围,又径直冲向陈留城之前说,让我带着人马赶回去布防?

    现在可好,我和陈留郡留守的主力部队窝在浚仪,身边还有一支敌军部队盯着,一旦出城回援就会被咬住,然后陷入前后夹击的绝境。

    而储存了大量钱财粮草、军械物资,以及寿张张氏族人的陈留城,却没有多少兵力。

    这是逼着我死啊!

    你真是我的幕僚,而不是刘备那边派来的卧底?

    张超真是欲哭无泪,现在他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南边了,如果袁术能够意识到陈留的屏障作用,派遣大军前来营救的话,自己就还有希望。

    ******

    “启禀都督,丹阳兵已经集结完毕,派往沿途各地征收粮草的公文也都得到了回复,我军随时可以出发。”

    “启禀都督,彭城、下邳各地防务已经交接完毕。”

    “启禀都督……”

    早在刘备决定对袁术动手,派遣崔琰去出使陈留的那一天,整军备战的密信就同时出了邺城,发送到远在徐州的陈登手中,如今陈留那边燃起了战火,作为毗邻扬州的前线地区,徐州自然也不能落后。

    在做好了出兵准备之后,徐州都督陈登宣告天下,与目无纲纪,僭位称帝的国贼袁术势不两立,命徐州中郎将曹豹统兵一万丹阳精兵,前往攻打袁术的老巢寿春。

    借着大义的名分,陈登将驻守在徐州西北部各郡的陶谦旧部全部抽调一空,用忠于自己和刘备的部队接管了各重镇城防,简简单单一个动作,就把倚仗丹阳兵,对自己阳奉阴违的曹豹给架空了。

    曹豹看似被委以重任,实则被赶出了盘踞多年的徐州西北诸城,心中愤怒欲狂,但陈登打着诛灭国贼的大旗,用高帽子砸得自己不得不接受命令,又让他有火都撒不出来,只能气哼哼地带着部队,一路超淮水方向开拔而去。

    经过这么一闹,即使得胜归来,曹豹也会失去对徐州西北部的控制,丧失钱财和粮草来源,只能乖乖依附于陈登,再也没有不遵守各项政令的本钱。

    胜了没好处,败了吃大亏,曹豹越想越是憋屈,索性拖拖拉拉,十天才走了二百里路程。

    “将军,我们行军速度如此缓慢,若是都督那边责怪下来……”

    “我军从各地集结而来,重新确立从属,各部相互磨合不要时间吗?”面对幕僚的劝告,曹豹勃然大怒,瞪着眼睛吼叫起来,“他陈元龙若是嫌我走得慢,就自己来带兵啊!”

    “在下只是担心,将军本就与陈都督不和,万一被他抓到机会,以畏敌不前为由,对将军施以责罚,又当如何?”这名幕僚苦口婆心地低声说道:“听说那张飞张翼德和臧霸臧宣高各自统兵一万,就跟在我军身后数十里外,名为后军,实则监视,将军切不可给他们落下口实啊。”

    曹豹沉默不语,重重一拳砸在面前案桌上,任由器物撒了一地。

    当初军令下达到自己手中,曹豹也曾经回了好几封信,又是说自己才能不足,又是说自己的驻地毗邻曹操和吕布势力,轻易不能调动军力,总之就是一句话:不想去。

    然而陈登锲而不舍,一次次地“劝说”,最后终于提出了个看似折中的建议——你曹豹不去可以,一万丹阳兵我要调走。

    曹豹一听,丹阳兵跟着我,打赢打输总还是我的兵,可要是被你的人给接管了,仗打完了还能是我的吗?

    还不如我亲自带着出征呢。

    可是将一万丹阳兵集结之后,曹豹又不想走了,再次给陈登写信,说是袁术兵力众多,自己的兵力不足,需要从长计议,还是不要着急出兵的好。

    结果陈登想都不想,直接让张飞带着人就把曹豹驻地周边城池的防备给接管了,曹豹惹不起张飞,只得乖乖上路。

    然后,张飞又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臧霸一起,跟在了曹豹身后。

第七十三章 怕是要出事

    这摆明了就是不信任自己,甚至是要葬送掉一万丹阳兵啊!

    曹豹呆呆地坐在案桌之后,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几位幕僚也不敢多嘴,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在这一万丹阳兵后方五十里,张飞的部队也在不紧不慢地行军,显得极为轻松。

    由于是在己方境内行军,不用担心被人来个狂奔数百里的奇袭,所以对于安营扎寨的需求也不是很迫切,直到日头偏西,快要落到山后,张飞才下令全军停止前进,就地搭建营帐准备过夜。

    而他自己,则是跟臧霸孙观等人围坐在一处篝火旁边,聊起了这一次的军事行动。

    “十天走了二百里,这曹豹是被人打断了腿子,行动不便吗?”说起前方的先头部队,孙观便不屑地嗤笑起来。

    作为盘踞青徐交界处多年、恶名昭著的泰山贼寇,臧霸孙观可是跟曹豹交过好几次手,这个统领丹阳精兵的徐州军事主帅有几斤几两,他也是了如指掌。

    有点武艺的匹夫,仅此而已。

    本事不济,想要得到孙观这种人的尊重,简直是痴心妄想。

    “他是觉得我们要故意葬送这一万丹阳兵,心中存有顾虑,所以才拖拖拉拉,想要看明白局势再做打算。”臧霸不紧不慢地说道,火光照耀下,他瘦削的长脸忽明忽暗,显得有些可怖。

    “不管怎么说,军令如山,我们总不能由着他磨磨蹭蹭吧,再这样走下去,只怕抵达淮水一线的时候,袁术早就做好了迎敌的准备,那还打个屁的仗。”孙观不耐烦地说道,然后把目光转向了张飞,粗声粗气地问道:“翼德兄弟,这出兵的人选是你跟陈元龙定下的,我就想问问,为什么要把曹豹这个没卵子的废物拉来当先锋?”

    “因为曹豹不是我们的人,需要他挪一挪,就这么简单。”张飞用一根长长的木柴拨弄着面前的火堆,头也不抬地答道。

    臧霸等人默默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起来。

    在陶谦执政的数年时间里,徐州其实并不像想象中那样安宁太平,作为一个外来户,陶谦与本地世家之间的关系也不像他们对外宣称的一样和谐、团结、亲密无间,而是充满了博弈与妥协。

    其中陶谦最大的资本,就是他当初从老家丹阳带到徐州,后来又不断扩充实力的嫡系部队了,丹阳地处江东,山高路险,民众体力超群,崇尚武力,历来以精兵辈出而闻名,也是天下诸侯募兵的首选之地。

    凭借着丹阳兵的威名,陶谦得以在徐州站稳脚跟,震慑住当地世家,而这些丹阳兵的统帅却不是陶谦自己、或是他的丹阳老乡,而是来自汝南郡的一名武将——曹豹。

    “陶恭祖一直都跟汝南袁氏保持着良好的关系,曹豹这个汝南人能够统领丹阳兵,应该就是凭借他跟袁氏一族的关系。”张飞压低声音说道:“据说陶恭祖决意出让徐州,也是因为在袁术入侵之时,曹豹却按兵不动,任由大片疆土沦陷,让他觉得无力挽回局面了。”

    “还有这种事?”臧霸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曹豹被陶谦重用,曹豹是汝南人,这些消息他们都知道。

    但是,由于之前在琅琊郡练兵,并没有参与到那一场奔袭淮北,击溃袁术军的战斗,之后也没有参与到徐州易主的过程,臧霸等人对这些内幕并没有太多了解。

    张飞点点头,“这些都是陶恭祖与我们会面时亲口所说,这几年由于他年老体衰,给了统兵在外的曹豹太多权柄,包括自行征粮等等,以至于丹阳兵只知曹将军,不知陶使君。甚至在袁术大举进犯,即将逼近徐州腹地之际,曹豹都敢拒绝陶恭祖的调令,说这些只是误会,希望陶恭祖派遣使者与袁术和谈。”

    陶谦能够走南闯北,又在徐州坐了这么多年,狠劲是不缺的,即便放弃了徐州牧的宝座,用权柄换来了刘备厚待自己两个儿子的承诺,但这位风烛残年的老人仍然无法原谅曹豹对自己的背叛,主动向陈登和他身后的刘备提出,务必要铲除曹豹这个怀有二心的家伙。

    然而,陶谦这个老乡兼老上司离开了州牧的位置,丹阳兵又不愿被遣散回家,便只能依靠曹豹来维护他们的利益,所以陈登一时间也没办法动他们,只得安抚为主,直到这一次袁术僭位称帝,才得到了名正言顺调动丹阳兵和曹豹的机会。

    “我的人已经接管了彭城的防备,曹豹就是想反悔也没有办法了,眼下他就是无源之水,只能按照我们给他安排的路走,等到了淮水前线,再想办法夺了兵权,将丹阳兵纳入麾下便可。”张飞沉声说道。

    “可是丹阳兵历来桀骜不驯,我们又该如何在万军之中夺取曹豹的兵权,还能让其他将士相信自己不会被加害?”臧霸再次皱起了眉头。

    说句实话,对张飞这个黑炭头的智力,他是不太相信的。

    自从跟刘备结识,双方成为盟友,后来又一步步变为上下级关系的过程中,臧霸也接触到了不少同僚,在他看来,论起动脑子,不管是琢磨事还是算计人,最厉害的就是当年的简雍简宪和与去年来徐州的郭嘉郭奉孝,这两人智计百出、做事毫无顾忌,令人防不胜防,是一等一的谋士;再下来就是做事正派一些的陈登陈元龙和田豫田国让,这两人推演局势和做事很强,但很多时候就不够狠辣,比简雍和郭嘉要逊色半筹。

    再往下数,就是几个擅长做事,也能算计算计人,但手段和计谋都不太够看,只能对付像自己这样老实人的家伙。

    至于张飞,武力肯定没的说,但是论起智谋,臧霸觉得这家伙跟自己不相上下,甚至还要差一点,充其量就是个正常人的水准。

    这一次陈登为了尽快地把彭城国捏进手心,对当地官吏系统进行一次大替换,把几乎所有会动脑子的人都派了过去,根本没有余力支援自己这边,军中算得上才智之士的,也就是几个长史主簿。

    若是由着张飞的性子去收拾曹豹,只怕是要出事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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