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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沉舟烂柯     大汉昭烈帝txt下载     大汉昭烈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四章 往

    所谓事不过三,见到这第三封信后,刘备终于认真起来,商议起前往徐州之事。

    书房之中,刘备、沮授、郭嘉等人围坐在宽大的木桌周围,桌子正中是一尊小小的黄铜香炉,内里插着三根檀香,伴着袅袅青烟,众人有说有笑,时而端起面前的茶杯品一口香茗,气氛轻松愉快。

    “如今陶恭祖病重,袁公路败归扬州,曹孟德与吕布打得不可开交,正是我方取徐州的大好时机,机不可失,还望使君当机立断。”沮授是坚定的取徐州派,此时更是急不可耐,希望刘备即刻动身,接过徐州牧的权柄。

    “使君万金之躯,不可轻易前往他人领地,还是由我前去,探明陶恭祖的近况和心意更好。”郭嘉同样希望刘备尽快拿下徐州,将势力范围推到淮水和长江流域,但他以己推人,还是不敢相信陶谦的诚意。

    沮授皱起眉头,对郭嘉的谨慎有些不满,“陶恭祖久有声望,岂是说一套做一套,用徐州为饵坑害使君?”

    “陶恭祖没有这种想法,其他人未必没有,公与兄,你这人就是太正直,把别人想得太好了。”郭嘉冷笑起来,毫不客气地反驳道。

    沮授气哼哼地转过头去,内心深处却不得不承认,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

    最终,众人达成一致,由郭嘉代替刘备前去徐州与陶谦接洽,对外则封锁消息,不让人知道这件偷梁换柱的事。

    没过几天,在五百名卫士的护送下,几辆马车离开邺城,向东南方缓缓驶去。

    这些卫士都是跟随刘备多年,一直负责他的出行安全,这几辆马车也是州府专用,车厢上镶嵌有特殊徽章的,一路行来,所有人都以为,刘使君真的接受了陶谦的邀请,前往徐州交接去了。

    刘备前去徐州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多人的心思也活络了起来。

    半个月后,郭嘉一行抵达平原郡内的黄河渡口,准备进入青州。

    看着脚下奔腾汹涌的滔滔黄河,郭嘉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

    “太史子义那边有回信了吗?”郭嘉语气平静地问道。

    “回军师的话,高唐、漯阴直到济南国,一切准备就绪。”在郭嘉对面,一名中等身材的卫士抱拳答道。

    郭嘉点点头,“好,我们渡河。”

    数日后,“刘备”一行抵达青州高唐县,令所有人都预料不到的是,迎接他们的不是当地官员,而是数百名埋伏在一处要道的贼寇。

    击退贼寇之后,“刘备”一行不敢久留,连夜赶往漯阴,结果在距离漯阴数十里外的驿站留宿,又遭遇了一场无名大火,整座驿站被烧成了白地。

    消息传出,全州震动,青州都督太史慈勃然大怒,严令彻查此事,在整个青州境内拉网清查,号称不放过任何心存歹意之人。

    据坊间传闻,是一些被剥夺了土地和产业的豪强心怀不满,勾结泰山贼寇策划了这几桩谋杀,一时间济南、齐国等地人人自危,豪强们在太史慈的府邸门口排起了长龙,极力证明自己的清白。

    然而他们表忠心的举动并没有什么卵用,太史慈一纸令下,数千铁骑封锁了临淄等大城,几乎同时,那些经过多方收集,早就在太史慈书案上待了很久的罪证被公之于众,新一轮抄家灭门开始了。

    “经过这么一闹,青州之地的世家豪强削减了七八成,很难再合起伙来阻碍我们的发展计划了。”州府之中,几场暗杀袭击的受害者郭嘉笑意晏晏,与太史慈有说有笑地聊着,“使君说了,他能帮的都帮了,再拿不出什么政绩,子义兄就别在地方上任职了,老老实实去练兵吧。”

    “没问题!”太史慈眉开眼笑地应答道。

    之前刘备将青州委托给太史慈,除了看重他的用兵才能和本地人出身之外,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太史慈决心打击垄断青州土地,甚至在光天化日之下抢夺人口的豪强。

    可惜事与愿违,太史慈打仗是一把好手,对付世家豪强却不擅长,就任青州都督之后,被各种阳奉阴违和软钉子弄得施展不开拳脚,有心杀人立威,本地豪强在明面上又表现得服服帖帖,让他找茬都难。

    若不是郭嘉自导自演这么一出戏,估计太史慈还要头疼好久呢。

    在临淄城中略做盘桓,给太史慈出了不少主意之后,郭嘉觉得自己肚子里面快要溢出的坏水终于下去了不少,这才心满意足地与太史慈告别,重新踏上前往徐州的道路。

    不等郭嘉进入徐州地界,青州发生的事情就早已传遍了东海和下邳等地,令陶谦在内的官员和地方豪强们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沿途布置人手,迎接“刘使君”一行。

    八月初四,徐州从事陈登受州牧陶谦之托,在青徐交界的琅琊国迎到了远道而来的“刘使君”,此后一路畅通无阻,顺利抵达郯县。

    得到刘使君大驾光临的消息之后,郯县民众欣喜若狂,自发组织起来,出城十里,候在道路两旁,向“刘使君”的车队高声欢呼,希望刘使君接下徐州牧之重任,带领自己过上太平安稳的生活。

    “元龙兄真是厉害,短短数月,便可将民情舆论操纵于鼓掌之中,为使君造下如此声势,令小弟佩服得五体投地。”郭嘉微微挑起遮挡视线的车窗竹帘,看着外面热情的民众,满意地点了点头,对坐在对面的陈登拱手笑道。

    “雕虫小技而已,比不上奉孝你的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陈登心中颇为自得,但面对代表刘备而来,深受刘备器重,又是初次见面的郭嘉,他还是保持着基本的矜持。

    “不知陶恭祖出让徐州牧,究竟是出于真心,还是仅仅为了拉拢强援?”郭嘉又客套了几句,然后收敛面容,正色询问道。

    “正是摸不清他的心思,我才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在徐州各地造势,宣扬陶使君的高风亮节啊。”陈登轻笑起来。

    经过这么一番造势,全徐州都知道了陶谦出让徐州之事,不管陶谦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他都已经无法控制局势发展了。

    刘备入主徐州已是定局。

第四十五章 诱

    州府之中早已设下宴席,不仅徐州各方头面人物齐集于此,就连久未出现在人前的徐州牧陶谦也身着华服,满面红光地高坐在主位。

    与一脸轻松的陶谦相比,本地世家豪强的代表们却是神色各异,不住地交头接耳,似乎有别的心思。

    其实这也是难免,作为天下十三州之中,难得地没怎么被黄巾之乱和之后诸侯战乱侵扰的一方乐土,徐州本地世家对外来的兵头有着发自内心的抵触。

    他们不喜欢高高在上的袁绍;不喜欢好大喜功的袁术;不喜欢杀人盈野的曹操;不喜欢薄情寡义的吕布;不喜欢打出去,向天下人展示自己的武勇;不喜欢被人打进来,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

    刘备这个边地武夫出身,依靠强大武力一步步走到今天,走到哪里都要把当地世家豪强铲得七零八落的军阀头子,他们更不喜欢。

    前段时间里,他们也出钱出人,拼命抹黑刘备,然而陈家和糜家联手,加上一部分依附于他们的小豪强、徐州商会,实力强悍得令人绝望。

    短短数月,刘使君的光辉事迹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有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反对刘备入主的声音也有,但根本无法对抗主流舆论,根本翻不起浪花。

    如今刘备刘玄德亲自来了,他们有该如何对抗?

    正午时分,“刘使君”的车队在无数民众的簇拥下缓缓进城,径直驶到州府门口才停下,然后,居中那辆马车侧面的车厢门被护卫拉开,在场所有人都屏声静气,希望一睹刘使君真容。

    “为什么陶使君没有出城相迎,甚至都没有在州府门口迎接,难道是对刘使君心怀不满?”

    “不可能,刘使君可是陶使君几次三番相邀才前来徐州的,陶使君怎么也不会做出这种食言之举吧。”

    “难道陶使君重病缠身,命不久矣的传言都是真的,他连出门的力气都没了?”

    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同时更加期盼,等待着刘使君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

    “出来了出来了……诶?”

    谁都没有想到的是,率先下车的竟然是他们无比熟悉的下邳陈氏当今家主,徐州从事,在徐州推行屯田卓有成效,久享盛誉的陈登陈元龙。

    欢呼声几欲脱口而出,然后戛然而止。

    陈登笑容满面,对围观民众团团做了一揖,然后转过身去,将另一人迎下了车。

    “这就是刘使君?”

    “怎地如此年轻。”

    所有人都疑惑地看着那名面容英俊,年轻得不像话的青衫男子,然后,他们就听到了对方的自报家门。

    “冀州牧刘玄德帐下从事,阳翟郭嘉,见过徐州父老。”

    郭嘉,没听说过。

    可这阳翟郭氏非同小可,只要是有些见识的就都或多或少地听说过他们的威名。

    这是大汉王朝数得上号的法律世家,颍川名门。

    想不到出身于北地的武人刘使君还能得到颍川顶级世家的效忠。

    郭嘉做事一向干净利落,简简单单地自报家门后,便与陈登并肩而行,走入了州府朱红色的大门。

    围观民众心中失落,渐渐地也就散了。

    这一下,轮到端坐在会客厅堂之中翘首以盼的徐州头面人物失望了。

    陈登与郭嘉二人施施然进入大厅,一路走到正中位置才停下脚步,对陶谦行礼问好。

    与其他人张口结舌,不知所措的惊愕表情不同,陶谦却仿佛是早就知道了此事,只是笑呵呵地站起身来,坦然接受了郭嘉的礼节,然后让陈登与郭嘉一左一右,坐上了最尊贵的客席。

    “老夫当年在洛阳之时与卢子干多有往来,与刘玄德也见过几次面,想不到二十年过去,当初的年轻俊才已经成为了大汉的栋梁,真是令人欣慰啊。”

    作为此地的主人,陶谦缓缓开口,讲述起了自己与刘备之间的渊源,言语之中满是长辈对晚辈的喜爱和器重。

    陶谦是主人家,又是德高望重的长者,郭嘉自然也要做出相应的姿态,好在他来时早有准备,一声招呼,便有随从抬着木箱进到堂中,当场打开展示给众人看,竟是一套极为精美,通体洁白如玉的白瓷茶具。

    这套茶具由一壶七杯组成,七个茶杯代表北斗七星,茶壶则是代表着高悬天顶的北极星,足够满足自斟自饮和几位好友工作品茶的需求。

    北极星和北斗七星在华夏古代历史上有着颇为重要的地位,北极星一向被认为是天帝的象征,北斗七星则是天之诸侯,负责拱卫。

    史记·天官书中有云:“斗为帝车”。也就是说,北斗七星就是天帝出行,巡视整个苍穹时所乘坐的御辇。

    身为大州的州牧,陶谦位高权重,倒也配得上北斗七星的地位,至于这个北极星嘛,郭嘉没有明说,具体是指谁,也就见仁见智了。

    “诸位与徐州商会多有来往,有些甚至就是商会成员,对白瓷应该不陌生。”郭嘉转向众人,面带微笑地介绍起了自家产品,“但这套茶具乃是幽州商会旗下第一陶瓷厂历经三年时间钻研,又用了两年时间改进的最高档白瓷,可谓天下至宝。”

    陶谦心情大好,将壶盖轻轻取下放在面前,双手捧着茶壶仔细端详起来,口中啧啧有声,直到过足了眼瘾才满意地点着头,让陈登和郭嘉二人代劳,将剩余七只茶杯拿给诸人开开眼界。

    在座诸人都是徐州各地有头有脸的人物,平日里什么宝贝没见过?可是,当他们小心翼翼地捧着洁白如玉,通体无瑕的瓷杯,感受着沁凉滑腻的杯体之时,内心深处还是泛起了无可抑制的渴望和羡慕。

    和这种宝贝一比,他们曾经为止痴狂,花费重金追捧的青瓷,简直一钱不值!

    “在下来的时候曾与使君有过一番长谈,鉴于瓷器贵重且经不得碰撞,在幽州本土生产,再万里迢迢运往各地贩卖,着实是有些风险,徐州地域广阔,多有适合制瓷之地,若是能与本地有识之士合作,兴建几座工坊来研制品质更好的白瓷,倒也是一桩美事。”郭嘉将众人贪婪的神色尽数收入眼底,便趁热打铁,抛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难以拒绝的大饼。

第四十六章 支持不支持

    新建白瓷工坊?

    堂中氛围骤然变得热烈起来,众人互相打量,眼中尽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和喜悦。

    幽州的瓷器行业是公认的天下第一,早在数年前就凭借着精美的青瓷享誉各地,上至天子下至黎民,谁家里有那么三两件正宗幽州青瓷,都是足以对任何人炫耀的。

    凭借着姻亲关系,东海糜家获得了与幽州商会合作,兴建青瓷工坊并大量贩卖的机会,将家族的财富和声势推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令往日里并驾齐驱的数大家族羡慕不已。

    如今他们自己也有了这样的机会,如果不能抓住,别说别人,就是这些家主也不会原谅自己。

    一时之间,郭嘉成了众人眼中的香饽饽,那些头面人物根本不顾自己的身份和年龄,毫不矜持地跟他套起了近乎,有些脸皮厚的甚至打问起了郭嘉的婚姻状况,希望结个善缘。

    冀州牧刘备的特使、颍川郭家的子弟,光这两点,就配得上他们任何一家的嫡女了。

    更何况还有白瓷工坊这个天大的诱惑!

    “诸位,诸位,在下此次前来为的可是公事,至于个人婚姻之事,还是暂且放一放吧。”郭嘉手忙脚乱地应付着众人的热情,最后实在是没办法,向陶谦和陈登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呵呵呵……”陶谦看热闹不嫌事大,只顾欣赏自己面前的茶壶,此时所有的茶杯都被收了回来,齐齐整整地摆放在一起,犹如众星捧月美不胜收。

    陶谦隔岸观火,陈登跟着起哄,郭嘉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应付不了这么多热情洋溢的劝酒者,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郭嘉这次前来徐州就是为了获取本地人支持,根本无法推辞对方表达出来的善意。

    一场欢饮过后,郭嘉喝得面红耳赤,终于不胜酒力,趴倒在了面前的案桌之上,旁人怎么叫都叫不醒。

    “你们这些人啊,白白喝了半天酒,什么事都没谈成。”陈登无奈地叹了口气,请示过陶谦之后,让随从架起郭嘉,就跟抬死猪一样,将他带离了州府。

    “怎么样,我早说过徐州人就认钱,只要给他们足够的利益,谁来当这个州牧都无所谓。”马车缓缓前行,陈登的声音悠悠响起,也不知是在跟谁说话。

    “还是有所谓的,以小弟今日观察,徐州世家相当团结,相互间的关系紧密,丝毫不逊于颍川。”黑暗之中,郭嘉的声音显得格外疏懒。

    陈登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随后问道:“没醉?”

    “这点酒算得了什么。”郭嘉轻哂一声,坐正身子说道:“不是我说,元龙兄,就今日所见的那些人,一个个自诩徐州英才,以小弟看来,根本没有能够望兄项背的。”

    “所以我瞧不上他们,他们也瞧不上我。”陈登笑了笑,不再说话。

    虽然出身于书香门第,官宦家族,自己也是满腹经纶,学富五车,但陈登从小到大,都跟这个阶层的主流习气格格不入,完全融不进其他年轻人的圈子。

    正如有人曾经说过的,“陈元龙湖海之士,豪气未除。”陈登说话做事不像享尊处优的世家子弟,反倒像足了边地风雪中走出来的武夫,这也正是他跟刘备一见如故,此后数年没怎么联系,甚至有过暗中争斗,双方都死了不少人,可是再次相见却还能把酒言欢,根本没有什么芥蒂的重要原因。

    他们两个人对脾气。

    但这种脾气,如今却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阻碍。

    ******

    第二天,郭嘉“醒酒”结束,再一次接受陶谦的盛情邀请,来到了州府之中。

    与前一天的初次见面相比,今天被陶谦邀请、在客座上列席的徐州头面人物就少了许多,每个人面前的案几上也没了酒菜,而是空荡荡的桌面。

    确切地说,今天来的人,才是被陶谦认可,可以参与决定徐州前进方向以及归属的大佬。

    陶谦脸上也没了昨日的和煦笑容,老州牧此时是一脸严肃,眼神深邃而又犀利,似乎在无声地提醒所有人,他还是那个雄才大略,以外地人的身份统治了徐州十年之久的丹阳猛虎。

    所有人到齐之后,陶谦挥了挥手,让所有侍卫和侍者都离开大堂,将屋门紧紧关闭,然后缓缓开口,开始讲话。

    “十二年前,张角兄弟兴百万叛逆之师,祸乱天下,我大汉十三州烽火处处,社稷有累卵之危,百姓有倒悬之苦。”

    “值此危难境地,各方英豪纷纷响应朝廷号召,组织乡勇保家卫国,刘备刘玄德,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张角兄弟伏诛后,边疆叛乱不断,黄巾贼趁势复起,再度侵扰各地,老夫那是刚刚从凉州前线返回洛阳,便被先帝委以重任,前来徐州平乱,弹指一挥间,已经是八年过去了。”

    陶谦语气平淡、不厌其烦地回忆着过去的事情,众人却都没有半点不耐之色,均是屏息静气,等待着他的下文。

    很快,在回忆了来到徐州任职的前因后果,八年之间内的辛勤耕耘之后,陶谦终于把话题引入了正题。

    “老夫今年六十有四,身体差了,精力也跟不上了,前两年就想着要归隐田园,从此不问世事,徐州又被曹孟德觊觎,被他以一个荒唐至极的借口发兵攻打,损失惨重,老夫不得已,只能强撑病体,尽力抵御外敌、稳定徐州局势。”

    “如今老夫彻底不行了,为了避免死在任上,给那些窃据高位又虎视眈眈、想要吞并徐州的家伙们可乘之机,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将徐州牧一职让予刘玄德,诸位意下如何?”

    这不是为难我们吗?

    眼下大家还是你陶恭祖的属官,总不能老大一说我不干了,你们另请高明吧,下面的人就纷纷鼓掌:吼啊,你问我们支持不支持,我们就说支持。

    这样子怎么能行?

    见到众人沉默不语,陶谦轻叹一口气,继续说道:“老夫的意思不是指定谁来当下一任,只是提个建议——”

    “陶公,我有一言,请诸位静听。”陶谦话没说完,郭嘉却长身而起,打断了他的话头,微笑着对众人说道。

第四十七章 老夫支持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郭嘉来到席间正中,向四周拱手施礼,开始了他在徐州的第一次慷慨陈词。

    “昔日桓帝、灵帝之时,宦官酿祸,国乱岁凶,黄巾暴起,四方扰攘。黄巾之后,董卓、李傕、郭汜等人接踵而起,劫持天子,残暴生灵,以致狼心狗肺之辈汹汹当朝,居心叵测之徒窃据四方,使得社稷变为丘墟,苍生饱受涂炭之苦。”

    “徐州陶使君、幽州刘使君本为先帝钦封之重臣,在辖地勤修内政、广施恩泽、劝农劝桑、收拢流民,真正当得上是忠义二字。”

    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郭嘉这一番话,以先帝钦封的封疆大吏这个概念,把中原之地的诸侯们来了个泾渭分明的切割:刘备、陶谦二人是董卓乱政之前就执掌地方的,是名正言顺的一州之主;而包括袁绍、袁术、曹操、吕布等人在内的大小诸侯,通通被他贬斥到“居心叵测、窃据四方”的敌对面。

    这样的高度评价,陶谦焉能不喜?

    “哎~老夫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些都是该做的,奉孝你过誉了,过誉了。”陶谦满脸带笑,望向郭嘉的眼神中充满了欣赏和欣慰,活像一位老父亲在看着自己的儿子一般。

    郭嘉回身一笑,继续朗声说道:“徐州地大物博、民风淳朴,陶使君德高望重、一心为公。若是换成昔年的太平时日,必然会保得一方安宁,只可惜社稷倾覆、天下动荡,如今之天下,已经不是凭着仁义便可以保境安民了,徐州先后有曹孟德、袁公路等人率大军而来,无不想吞并徐州以满足野心和私欲。”

    听到这里,众人纷纷摇头叹息起来。

    他们也没什么野心,只想安安稳稳赚钱过日子,继续当土皇帝,外面谁跟谁打仗,打得怎么样,他们其实并不在乎。

    可是那些人总要盯着徐州这块肥肉不放,着实是令人头疼啊。

    “老夫年事已高,对侵扰徐州地界之辈也是有心无力,故而此次请刘玄德前来,商讨将徐州牧一职相让之事,奉孝既然来了,那就是说,刘玄德已经有了决断,不知他是什么个意思?”陶谦见郭嘉把话题渐渐引上了正题,便又推了一把,无限唏嘘地问道。

    “是啊是啊,刘使君究竟是什么意思?”席间众人也跟着询问起来。

    “那么徐州牧由谁来担任,陶公与诸位可以决定吗?”郭嘉微微一笑,继续反问道。

    陶谦老脸一红,有些尴尬地端起酒杯浅酌了一口。

    其余诸人没想到郭嘉又把皮球踢回了自己怀里,面色也有些尴尬,纷纷低下头去,不敢与郭嘉对视。

    虽说天子没了,朝廷也喂了鱼,但汉室的法统未绝,徐州仍是大汉的一个州,大家还都是大汉的官员或是子民。

    州牧一职位高权重,岂能说给谁就给谁?

    虽说现在诸侯割据,拳头硬的就是老大,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但是,把这种事情摆在台面上,理直气壮地说“我们就是要不管不顾,推一个自己想要的带头人上台。”

    这种事情还是太尴尬,传出去要被人笑话的。

    过了一阵,陶谦才有些为难地说道:“大汉立国四百年,自由法规制度,不是我们说行就行,当然了,我们的表态也很重要。”

    一群拿着徐州待价而沽,用数百万人的命运来换取自己利益的家伙们。

    郭嘉脸上笑意不改,心中却给堂中的人们打上了这样的标签,继续开口说道:“刘使君也正是这个意思,虽然朝廷蒙难,但朝廷的法规就是法规,他也不敢越俎代庖。”

    说得比唱得好听啊,你家主公刘玄德本是幽州牧,现在变成冀州牧了,自己给自己封官,朝廷的法规在哪里?

    怎么到了徐州就开始假惺惺了?

    “那刘使君究竟是什么意思?”曹豹终于按捺不住,语气不快地开口了。

    曹豹是汝南出身,家族与汝南袁氏也有些渊源,从内心深处来说,对刘备这个杀死了天下楷模袁绍袁本初,又把袁术的势力驱逐出徐州、阻碍自己攀附老乡的家伙十分抵触,此时见郭嘉不住地卖关子又不把话说死,心里的怒意可想而知。

    “刘使君想的是,徐州的事情,应该是徐州人自己说了算。”郭嘉是外来人,不用像席间众人一样遮遮掩掩地不好意思,直截了当地说出了他们心中想说又不敢说的话,“诸位是土生土长的徐州人,相信不会做出伤害徐州利益的决定;陶使君在徐州当了七八年的父母官,说句实话,徐州也算是第二故乡,在这种大事上同样有发言权。在使君看来,徐州的未来寄托在诸位手上,应该是最好的。”

    “那这州牧一职?”陶谦皱起眉头,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州牧之位事关重大,不应当私相授予,使君希望诸位推举出来一位德才兼备之人,负责都督徐州诸郡军政之事,同时与冀州结盟,两家共同进退,以保万民安居乐业,免遭兵戈之苦。”郭嘉朗声答道,同时伸手指向坐在上首,自从进到堂中便不发一语的陈登,“陈元龙才华出众,性情坚毅,无论德才声望均是当世一等一的人才,以刘使君看来,徐州都督一职非元龙兄莫属。”

    陈登?!

    徐州都督?!

    好多人的眼神马上就不对了。

    之前郭嘉说出徐州的事要徐州人自己决定,他们还心中窃喜,以为自己可以争一争这个州牧的职位,跟刘备结成相对平等的盟友关系,谁曾想郭嘉一个大转折,抛出了个“都督诸郡军政”的新官职,又把素来跟他们不合拍的陈登给推了上去。

    这还是让我们徐州人自己做主?

    “承蒙刘使君垂青,陈某感激不尽,然我才疏德薄,难以担此重任,还望陶公与诸公重新推举。”陈登根本不管那些四面八方投过来的不善目光,坦然自若地摆了摆手,婉言推辞起来。

    但谁都听得出来,他的语气里根本没有半点推辞的意味,反倒是得意洋洋,好像这个都督非自己莫属一般。

    嫉妒归嫉妒,不服归不服,可是这些人也都知道,下邳陈家最近几年跟刘备走得很近,可以说是仅次于把妹妹嫁给了刘备的糜家。

    有刘备撑腰,他们还能说什么呢?

    “元龙不要推辞,这个徐州都督,你当得起。”高坐在主位上的陶谦点了点头,对众人微笑着开口说道:“老夫的意思不是钦点他继任,但老夫可以明确地说一句,老夫支持他。”

第四十八章 徐州易主

    兴平三年八月,位于东海之滨的徐州发生了一件大事。

    年过六旬的徐州牧陶谦陶恭祖以年老体衰,无力理政为由,卸去了肩头重担,而此时距离他被朝廷任命为徐州刺史,已经过去了整整八年。

    实话实说,陶谦这个人是个有能力的,至少在他的治理之下,徐州基本上保持着政局稳定,没什么大灾大难,所以当消息被确认之后,徐州民众纷纷推举出代表,带着各种特产前往郯县,对老州牧致以最诚挚的感谢。

    陶谦卸任,空出来的徐州牧一职却没有人接任,而是由徐州各界头面人物召开商议,共同推举陈登陈元龙为徐州都督,总督各郡事务。

    “陈登陈元龙,徐州都督,有意思,这个刘玄德是真有意思。”得到徐州传来的消息之后,曹操不由得冷笑起来。

    之前陶谦几次三番要出让徐州牧给刘备,弄得沸沸扬扬无人不晓,如今还没过几个月,就弄出个徐州都督陈登,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刘备的主意。

    “陈登陈元龙,下邳陈家那个?”曹仁眉头一皱,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没错,他是前沛国相陈珪陈汉瑜的长子,曾任东阳县长,徐州的典农校尉,在任时政绩斐然,颇受各地民众爱戴。”荀彧是情报专家,说起这些可谓头头是道。

    曹仁点了点头,继续问道:“这人没出过徐州,孟德为什么确定他与刘玄德有干系呢?”

    其他人也纷纷露出了同样的疑惑表情。

    一个是北疆霸主,一个是东海地头蛇,怎么扯也扯不上啊。

    “根据一桩十年前的旧闻说,陈元龙曾经身患怪病,多方求医都无法治愈,后来巧遇游历各地行医的神医华佗才得到治疗,为了感激华佗救命之恩,下邳陈家便在徐州各地兴建医馆,值得注意的是,同样的医馆,在幽州、冀州各地也是多如繁星。”荀彧从容不迫地答道。

    “华佗?”夏侯惇骤然一惊,“这名字好生熟悉。”

    曹操冷笑起来,“就是我们的谯县同乡,你怎么可能不熟悉?此人早在张角兄弟作乱之时就加入了刘玄德麾下,跟随他四方征战,还给我传授了不少缓解头痛的法子呢。”

    华佗是刘备的人,华佗救了陈登,那就是说,刘备对陈登有再造之恩,如今陈登执掌徐州大权,意味着什么?

    徐州也快落入刘备手中了!

    怎么什么人什么事都跟刘备有关系啊?

    这个刘备难道能未卜先知,早早就在天下布局了?

    这也太超出常理了吧。

    拥有这种想法的不仅仅是思维方式简单直接的武将们,甚至连那些足智多谋的文官也露出了有心无力的表情。

    “十年前,好像卢尚书突然上书辞官,然后突然从洛阳消失也是那时候,据说司隶、冀州各地官员都没有见过他的踪迹,再次得到卢尚书的消息,他就已经回到幽州老家了。”荀攸早年就在洛阳为官,还记得这么一桩奇闻,此时细细一想,更是觉得匪夷所思。

    “公达的意思是说,华佗去徐州,卢子干离开洛阳,背后都是刘玄德安排的?”陈群瞪着眼睛,觉得这些事情纯属巧合,荀攸强行将其串在一起,实在是有点不合常理,“他又不是未卜先知,会腾云驾雾的神仙,哪能瞒着所有人,从幽州跑到数千里外?”

    “他能。”曹操苦笑着说道:“当年张角兄弟兵败身亡,朝廷论功行赏,刘玄德被派往辽东,我被派到了济南,第二年麦收之时,他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前去济南探望我,还送了不少辽东特产和这柄倚天长剑。”

    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曹操这柄倚天剑造型精美大气,材质更是罕见的百炼钢,他本人视若珍宝,所有见过此剑之人也都羡慕不已,但曹操从未说起过这柄宝剑的来历,众人也只以为是家传之物。

    可是听曹操这么一说,刘备真是能在所有人都眼皮子底下到处转悠,神不知鬼不觉地做出些事情,埋下些伏笔。

    这种能力实在是太可怕了。

    “我当年也算是交友广阔,友人故识在这乱世之中有所作为的更不在少数,可是仔细想想,早早预判到天下大乱,并早早为止布局的,唯有玄德一人。”曹操长叹一声,在厅堂中缓缓踱起步来。

    不知不觉间,当年那个放浪形骸、无心向学,穷得叮当响还喜欢鲜衣怒马的边地小子,竟然成长为令自己怎么追都追不上的顶级霸主。

    不声不响,在天下布了无数棋子,有些甚至是十年后才露出一角峥嵘,这种心性,这种深谋远虑,真是他当年认识的那个刘备,刘玄德吗?

    ******

    冀州,邺城。

    “先生为什么没有像在幽州、冀州、甚至是青州那样,铲除徐州的世家豪强呢?”诸葛亮疑惑地问道,坐在另一旁的司马懿却不声不响,也不知是在思索着什么。

    自从司马懿也成为刘备弟子之后,诸葛亮终于发现了才智跟自己在同一个档次上的同龄人,也重新找到了提高自己的动力,每日勤学不辍,令刘备欣慰不已。

    如今这二人一个十七岁,一个十五岁,正是风华正茂、书生意气的年龄,平日里除了读书和互相考校学问之外,最大的乐趣就是帮助老师刘备处理政务,增长才干和见识,凭借着远胜常人的才智,成功填补了最近一段时间郭嘉离开的空白,帮助刘备减轻了不少工作量。

    刘备也很看重这两位弟子,有什么值得学习和思考的公文都要着重拿给他们看,让他们考虑对策,并与自己的处置办法相互印证。

    此时诸葛亮看的,就是陈登和郭嘉二人商讨之后,暂定的徐州官员、地方事务的任命文书。

    “真的仔细看了?”刘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了反问的语气,“那些人都是什么来头,看清楚了吗?”

    陈登是徐州本地人,又是顶级世家出身,对每一名官员的家世背景,联姻情况都一清二楚,文书后面还特意附上了一份图表,将各家族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网画了出来。

    “先生,小徒有一事不明,还请先生解惑。”不等诸葛亮回答,司马懿却已经站起身来,有些忧虑地说道。

第四十九章 兼并

    “小徒这些年来辗转多处,见识了民间疾苦,也算是了解了一些过去没有了解、甚至不会去想的问题。俗话说民以食为天,农耕,便是一个人、一家一户、甚至是一个国家的命脉所在,先生以为如何?”司马懿正色问道。

    刘备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农耕,并不是几个人拿着锄头,简简单单的挖几下地,撒一些种子便可以收获,农耕本身就是需要无数人合力才能完成的,具有一整套流程的复杂生产。”

    “从修建水渠、各种灌溉设施开始,直到收割作物、晾晒、运输、贩卖,都不是一家一户可以单独完成的,在这种情况下,以亲缘血脉为纽带,宗族内部通力协作、互帮互助,共同建设家园、抵御天灾人祸带来的风险,于国于民都是好事,为何先生却如此看不顺眼,一定要把宗族拆散,剥夺他们的土地呢?”

    司马懿慷慨陈词,把自己心中所想都讲了出来,听得出来,他作为河内世家子弟出身,立场是向着自己阶级,反对刘备将土地收归国有的。

    土地和人口,是世家豪强积蓄实力,与朝廷讨价还价的本钱所在,司马懿很聪明地不涉及其他方面,只从土地和农业生产入手,也算是对刘备的试探了。

    刘备笑了笑,“仲达,你对为师在幽州、冀州各地推行的屯田有多少了解?”

    “小徒虽然投入师门不久,但也多次前往周边地区探访,发现先生组织人力互助屯田,起到的作用与宗族联结互助相差无几,故而小徒心生疑惑,为何先生要花费钱财从各大家族、乃至于平民手中购买土地,然后再分发下去,去做与以前没什么区别的事情呢?”司马懿恭谨地答道,然后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从个人角度来看是差不多,但是,将眼界上升到一州乃至一国的统治者层面,就会发现这差别是无比巨大。”刘备不紧不慢地说道:“况且为师一向对互利互助,与邻为善的宗族敬重有加,各种举措所针对的,也不过是那些强取豪夺,大肆兼并的土豪劣绅而已,仲达切不可将其混为一谈。”

    司马懿嘿嘿一笑,便不再说这个话题。

    河内司马家源自当年西楚霸王项羽封赏的殷王司马卬,也算是将门之后,即便经历了数百年的碌碌无为,一百多年的弃武从文,武人出身的基因仍然无比优秀,家族中男人都长得高大魁梧,在河洛一带显得有些鹤立鸡群。

    或许是源于基因中的武人心态,司马防在世之时就对虚文缛节很不感冒,跟主流的经学世家子弟也混不到一起,反倒是对阉宦子弟出身的曹操青睐有加,行事作风颇为特立独行。

    到了司马朗、司马懿兄弟这一代,司马朗性情刚直得像头牛,跟他老爹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司马懿性情稍微圆滑一些,但也是个暴脾气,从一些小事都能看出来。

    这种非传统的新兴世家,其实是游离于河内主流世家之外的,他们还没有足够的能力从其他根深蒂固的大家族手中夺取田产和人口,对于刘备的为政之道也没有切肤之痛,所以司马懿的疑惑(或者说是反对)并不坚定,只要给他的家族找到一条新路,还是完全可以成为臂助的。

    刘备顺手指了指自己身后的书架,“右手边丙三那一栏,是这些年赈济各地流民的记录,有工夫就看看,算一算官府怎样做才能聚集这种财力物力。”

    “是!”司马懿顿首答道。

    “孔明,你也一样。”刘备又转向若有所思的诸葛亮,温声说道:“多看看,多想想,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为师就要给你们讲讲,为什么抑制兼并,将土地和人口收归官有是必须的。”

    兼并,是人类历史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必定无法绕过的一个话题,并且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成为社会发展的趋势。

    集体化、规模化生产的效率高于个体化、手工化生产,这是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在同等生产成本的前提下,大规模机械化农场的产出要远远高于包产到户,正规工厂的产品质量成本等综合素质远远高于手工作坊。

    换到公元二世纪末的现在,世家豪强的坞堡庄园,其生产力和生产效率同样高于同等数量的民众各自为战,搞小农经济,单纯从生产力方面来看是一种进步,而这种进步,导致了今后二三百年时间内的庄园经济压倒小农经济,成为世界的主流。

    但是,从国家层面上来看,土地兼并制造出了大量的失地人力,在这个农业时代,任何一个国家、一个政权都没有能力开辟出其他产业来吸收这些失去了土地、失去了生产资源的人,换成两千年后的术语,就是失业人口激增。

    人是要吃饭的,没了可供耕作、赖以生存的土地,基本就宣判了一个人的死刑。

    随着寡头实力的增强,兼并浪潮会愈演愈烈,失去生产资源、失去劳动机会、失去活路的人也会越来越多,即便是在生产力极其高,社会产能极其充足的两千年后,失业人数增多也是任何一个国家内乱的最主要诱因,更何况两千年前?

    社会动荡、人心不稳、农民起义、外敌入侵……也就是无可避免会发生的,国家也将会随之一步步滑入深渊。

    身为一名穿越者,刘备拥有的最大优势是知识和见识,最缺乏的则是时间,他想要把历经了几百年知识、文化、劳动者素质和生产力的积累,最终绚烂绽放的工业大发展凝聚到几十年内几乎不可能,甚至于奠定一个良好的基础,也需要这几十年里没有什么大的动荡,让整个社会在快车道上加速行驶才行。

    出于这个前提,所有阻碍他的个人、集团、阶层,都会被无情扫清。

    当然了,这些东西,刘备是不可能完完全全地讲给两个被他寄予厚望的年轻人,但是,培养他们站在更高的层面上思考问题,还是很有必要的。

第五十章 秋游

    九月,正是秋高气爽之时,各地的闲人们纷纷出城,登高望远,设宴饮酒,感受这收获季节带来的喜悦。

    欢快热闹的气氛一直持续了好几天,直到九月十三,人们大多尽兴而归,冀州牧刘备才忙完手头事务,带着家小亲朋、百余名卫士和他们的家属,赶着几十只肥羊,浩浩荡荡地来到城西的一处小丘陵上,也算赶上了重阳的尾巴。

    邺城地处平原,周边尽是广阔肥沃的农田,从八月开始,一些早熟的作物就已经进入了收获季,被农人们收割干净了,如今进入九月中旬,城外已经有六七成农田被收割完毕,众人居高临下地放眼望去,只见苍茫大地之上仍有无尽的金黄色麦浪在随风翻滚,其景美不胜收。

    贯穿各地的主干道、田间小道、以及密布的渠道,将广袤无垠的大地切割成一块块齐整的农田,农夫们在田间地头吆喝着号子,不住地收割着自己辛勤呵护了一年的劳动果实,一部分健壮的妇女同样在躬身劳作,挥汗如雨,孩童们则是在妇女的带领之下穿梭在各处,捡拾着遗落下来的麦穗。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眺望田间,司马懿有些感慨地说道:“虽然我等从未亲历过这种劳作,但只是看看,便能体会到一餐一饭来之不易。”

    “种田还好,至少没什么危险。”诸葛亮微笑着接过了话头,他见司马懿诧异地转头过来,便继续解释道:“我们平日里吃的咸鱼、虾米,都是渔民们驾着船只出航数百里,在惊涛骇浪中穿行奔波,冒着生命危险打捞上来的。”

    “我之前经常听人说海中有巨鱼巨兽出没,袭击往来船只,有些甚至大若山峦,孔明你说的危险可是这个?”司马懿来了兴趣,向诸葛亮询问起来。

    诸葛亮失笑着摇了摇头,开始讲述起自己的见闻,当年他跟随刘备前往幽州之时,途中在青州外海遇见一艘渔船因为因为船体开裂而倾覆,幸亏有路过的船只奋力相救,才避免了全部葬身鱼腹的噩运,饶是如此,仍然有三名新手渔夫来不及逃生,最终被海浪冲走,连同满满当当的一船渔获都损失了。

    “我们这些商船和客船为了安全起见,都是沿着海岸航行,沿途水浅浪小,倒也太平,而那些在远洋的风浪里讨生活的人们啊,每一次出海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家。”诸葛亮悠悠叹道:“先父殁后,家道中落,我也曾经觉得生活不易,心中有些怨恨,可是跟随先生求学之后,经常见到寻常民众是如何维持生计,我才发现自己能够生在官宦之家,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

    司马懿沉默不语,向前走了几步,独自一人站在小丘边缘,眺望着远远近近,忙忙碌碌的人群。

    他与诸葛亮一样,都是出身于地方上的中等官宦世家,也同样经历了父亲去世,家道中落。相比于懂事之后就父母双亡的诸葛亮,他还是相当幸运的。

    但是,相比于每时每刻都神采飞扬,浑身充满了阳光气息的诸葛亮,司马懿身上的气质就阴郁了许多,在得知父亲司马防的死讯之后,更是充满了愤怒与悲伤,也使得他不能以平和的心态来看待很多事情。

    如今听了诸葛亮的讲述,又看着那些平凡而又不平凡的人们,司马懿隐隐觉得,自己或许也应该敞开心扉,多去见识见识生活中的美好。

    日头渐渐偏西,一场野炊也拉开了序幕,半截铁塔不用人帮忙,干净利落地宰杀了一只半大的绵羊,在那里剥皮剔骨,所有程序都是一气呵成,看得裴元绍心惊胆战。

    男人们从随行的马车上抬下烤肉的架子和木炭等物,轻车熟路地做好的野炊的准备;女人们忙着处理各种食材的同时嘴里也不闲着,讲述着家长里短,时不时地发出畅快的笑声。

    以刘永和裴大虎为首的半大小子们则是穿着皮甲,拿着各种花里胡哨的“兵器”跑来跑去,模仿着想象中父辈们的凛凛英姿,大呼小叫地展开了战斗。

    渐渐地,日落西山,月上梢头,热闹的篝火晚宴开始了。

    在这难得的欢聚时刻,所有人都放下了心中的烦恼,尽情地享用美味,高歌畅饮,将所有的劳累一扫而光。

    刘备陪着张宁和糜贞,还有三个小不点儿坐着,脸上挂满了幸福的笑容,又过了一阵,刘永和裴大虎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兴高采烈地报告着自己的光辉战绩,却被张宁和半截铁塔联手镇压,狠狠地揍了屁股好几下,然后老老实实地吃起了烤肉。

    看着虎头虎脑的儿子,刘备又忍不住笑了,他见刘永一口气吃了七八串肉,满意地拍着圆滚滚的小肚子,便知道儿子吃饱了,于是站起身来,招呼刘永跟自己走。

    “夫君要带永儿做什么去?”张宁连忙问道。

    刘备呵呵一笑,牵起了刘永的小手,“带他去见见人。”

    由于这一次出行的人数较多,而且大多是随军家属,百余名亲卫便没有挤在一起,而是在小丘四周点起篝火,将女眷和重要人物护在中间,刘备牵着儿子一路前行,很快就到了最近的一处篝火。

    这里的十几名军士正在忙着吃烤肉,见到刘备远远过来,连忙起身问好。

    “弟兄们这一年来尽心尽力,着实是辛苦了,永儿,代为父给这些叔父兄长们敬一碗酒。”刘备笑着应答了几句,然后侧过头,对刘永温声说道。

    刘永自幼就是孩子王,从来没有怯场的时候,当即学着大人们的姿势站好,接过一碗清酒便朗声敬起酒来。

    “承蒙诸位叔父兄长尽心尽职,伴家父征战四方,刘永在此谢过!”刘永说完,便仰起头,将满满一碗酒倒入口中。

    亲卫们责任重大,喝得只是度数极低的清酒,但刘永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又是第一次喝酒,当即被呛得连连咳嗽,可他性情刚强,还是站得端端正正。

第五十一章 吃了上家吃下家

    被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给自己敬酒,这对于在场的汉子们来说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他们不由得一愣,望向了微笑不语的刘备。

    紧接着,多年相伴建立的默契就让他们意识到了刘备的用意。

    以队正为首,十几名军士端起手中酒碗,几乎用尽全身力气齐声高呼起来。

    “多谢少主赐酒!”

    言罢,众人一饮而尽,然后将右手贴在胸口,对身高刚刚达到自己胸口位置的刘永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刘备满意地点点头,又对他们安顿了几句,便带着刘永继续前行,去往另一处篝火,继续这一套流程。

    齐整的呼喝声划破长空,不住地传入土丘上众人的耳中,张宁听着这一声一声的“多谢少主赐酒。”“愿为少主尽忠。”,仿佛明白了什么,身体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起来。

    她的丈夫正在宣布继承人,而这个继承人,正是她的儿子。

    “我们的永儿以后就要当这个家了,但愿他别像夫君那样忙碌,能够安享几十年太平。”糜贞似乎是喝得有些醉了,往张宁身边挪了挪,搂着她吃吃笑道。

    糜贞本就是个与世无争的性子,加之与张宁感情极好,刘永更是他从小抱到大的,所以一直以来她都把这孩子当成亲生儿子一样对待,此时见到刘备确立了继承人,心中也是欢喜异常,没有半点嫉妒。

    “希望永儿能好好照顾弟弟妹妹们,让他们安享太平。”张宁脸上带笑,侧身搂住有些东倒西歪的糜贞,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长久以来,张宁和糜贞二人亲密无间,将家务事处理得井井有条,这才让刘备丝毫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将全部精力投入到理政和征战方面。

    如今刘备高歌猛进,已经展露出席卷天下,登顶至尊宝座的实力,整个家族的前景也是一片光明,张宁心中暗自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将这种和谐稳定的局面继续下去。

    农历十三,正是明月当空的好日子,在皎洁的月光下,一大一小两条身影正在手牵手肩并肩地走着。

    “爹爹,我头晕。”刘永走了一阵,终于抵挡不住醉意,抬头向刘备说道。

    刘永继承了刘备的优良基因,对酒精有着天生的亲近感,生平第一次喝酒就能面不改色地连续喝下七八碗清酒,虽说这就度数不高,但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已经足够让他昏睡过去了。

    结果这孩子还能坚持着走遍了所有的外围篝火,又陪着父亲走了好一段路才说自己不行了。

    “来,上来。”刘备笑眯眯地转过身去,将宽阔的后背亮给儿子。

    刘永微微一愣,马上就露出了喜悦的笑容,欢呼着爬到了父亲的背上。

    在几年前,这曾经是这对父子之间最寻常的互动,但随着刘备的越发忙碌,刘永也越长越大,他已经很久没有与父亲如此亲近了,虽说作为州牧的儿子,平日里是从不缺少呵护的,但此时刘永趴在父亲的后背上,微微侧过脑袋,听着父亲胸膛内沉稳的心跳声,他还是感觉到了无比的安心,很快就闭上眼睛进入了梦乡。

    “这个傻小子,还真是能硬撑。”刘备无奈地摇了摇头,背着迅速入睡,并且开始打鼾的儿子,大步向不远处热闹非凡的小土丘走去。

    ******

    经过了一天一夜的欢饮和放松,刘备一行又浩浩荡荡地转回了邺城,酒喝了、肉吃了、歌唱了、舞跳了,也是时候收拾心情,继续投入工作了。

    这时候,郭嘉也已经将徐州的事情处理完毕,带着好几十辆马车的厚礼一路迤逦而行,回到了刘备身边。

    “你这是坑了多少人啊,给他们许什么了?”看着州府后院堆积如山的财货,刘备的眼睛都有些直了。

    作为拥有金山银山铜山的大财主,刘备堪称是这个时代,地球上最有钱的人之一,可谓是身经百战,对钱财见得多了。

    但是,郭嘉能够空手套白狼,轻轻松松地带了这么多钱财宝物回来,这本事比起当年的幽州巨骗简雍也丝毫不逊色。

    所以刘备才严重怀疑,郭嘉是不是给徐州世家许下了什么优厚的待遇,才能让对方心甘情愿地奉上巨资。

    “使君你这就不懂了,若是真正许下了什么,他们反倒不会如此急切地巴结我。”郭嘉得意洋洋地说道,那笑容无比丑恶,“在徐州这段时间,谁来拜访我就接待,谁来谈合作我就以诚相待,有时候还在同一间客舍同时接待两家的头面人物,所以他们才人心惶惶,拼了命地巴结我,想要让我在使君面前美言几句。”

    “吃了上家吃下家,谁都不给准信。”刘备点点头,算是认可了郭嘉的举动。

    这种手段在后世司空见惯,就在一千八百年后,两个沙漠国家打得你死我活,同时跑到华夏国去购买军备,华夏国还也是这样做的,他们不但把两家死敌安排在同一间酒店,甚至在洽谈业务的时候,还搞出了这家的人员谈完从会议室后门离开,却发现另一家的人员正在从会议室前门鱼贯而入的事情。

    这样谈生意的结果不言而喻,华夏国赚得盆满钵满,睡觉都能笑出声来。

    同样的手段在两千年后都能坑人,放在两千年前,更是让人无法抵挡。

    徐州世家遇见郭嘉这个狠角色,也算是倒霉了。

    “这些东西我也没怎么估价,但应该为数不少,使君是不是意思意思,给我赏赐些酒钱?”郭嘉凑近刘备,一脸期盼地搓着手。

    “酒钱没有,不过酒坊里所有品种的好酒,只要你去就随便拿。”刘备嫌弃地推开郭嘉,摆着手让他赶紧离自己远点。

    郭嘉摸了摸下巴,觉得无限量供应的美酒倒也挺有诱惑力,当即转身,急不可耐地沿着来路就走,离开冀州这么一段时间,他可是十分怀念清香绵柔的桂花酒,酸甜可口的青梅酒了。

    看着郭嘉的背影,刘备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这个家伙要是稍微贪心一点,从收受的财物中随便克扣,都能让他一辈子不缺酒喝。

    可他还是宁可全部上缴,然后嘻皮笑脸地跟自己讨要赏赐。

    实在是让人觉得有些对不住他。

第五十二章 并州来客

    回到邺城之后,郭嘉享受了几天神仙般的生活,然后,随着河东方面送回来的情报,他就又坐不住了。

    “王烈那厮生得五大三粗,搞起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倒是擅长。”郭嘉随手扔下一份情报,笑着对刘备说道。

    “是啊,一年时间,他就把整个河东摸透了,就等官面上派人过去。”另一旁的沮授轻声叹道,同样转向了刘备,“使君,尽占河内、河东,从南向北拿下并州,此时正是大好时机。”

    刘备微微颔首,认可了这个判断。

    根据王烈送回的情报,他已经打通了河东各地的关系网,将当地世家豪强的底细摸了个清清楚楚,同时,就连被无端扣了一口大黑锅,全族精英四散逃亡的卫家,绝大多数族人的下落和藏匿之地也没有躲过他的视线。

    接下来,只要有一个合理的借口,刘备就可以正式插手河东,将自己的势力范围扩张到可以威胁到长安的程度。

    “事不宜迟,应该立刻派遣得力之人前去河东坐镇,为之后的行动做好准备。”郭嘉朗声说道,然后盯着刘备,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奉孝啊,你这才歇了几天就又想去出去奔波了?”刘备有些无奈地摆了摆手,“老实待在邺城,赶紧找个大家闺秀成亲,别弄得家都没成就累死了。”

    又来了。

    郭嘉抱着脑袋,满脸不耐烦地趴在了桌子上。

    他今年才二十六岁,正是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大号年龄,每天徜徉在喧闹繁华的酒肆,沉浸在歌舞美酒之中,这种生活是多么的美好?

    为什么要结婚成亲,被一个认识了没多久,甚至根本不了解自己的陌生女人约束,每天都要老老实实回家,对着一成不变,而且注定会慢慢衰老的脸?

    上天给了他郭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和无与伦比的才华,就是让他自由自在遨游花海的,他岂能像俗人一样按部就班地生活,白白辜负了上天的美意?

    但是,刘备这些人似乎是做媒做上了瘾,坚决贯彻消灭单身汉的行动,对于郭嘉这种年近而立都孑然一身的家伙更是怎么都看不顺眼,处心积虑地给他介绍女人,从大家闺秀到小家碧玉,各种女子应有尽有,把郭嘉弄得苦不堪言。

    如今刘备再次提起这件事,郭嘉顿时觉得自己应该继续躲出去,远离这群整天琢磨着给自己张罗亲事的家伙了。

    “是啊奉孝,你刚刚远赴徐州,一路上车马劳顿,还是应该好好歇息一段时日,帮着使君处理政务才对。”沮授也满脸带笑地随声附和,然后对刘备朗声说道:“授愿前往,为使君尽取河东之地!”

    “公与兄,你一身本领堂堂正正,统率三军攻城掠地才是长项,但如今我们需要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兄长就不太合适了。”郭嘉连忙开口阻拦,极力争取前往河东的任务。

    二人争执不下,刘备却笑呵呵地当起了吃瓜群众,反正凭着之前王烈的努力,他们谁去河东都能取得不错的成果,差别只在于做事风格导致的反响,刘备根本不担心。

    正在此时,书房外面传来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刘备眉头微微一皱,刚要开口说话,脚步声就已经到了数丈之内。

    “这布局和摆设怎么跟蓟城一模一样,真是太古板了。”来人尚未进屋,声音就已经传入了三人耳中,听了这慵懒的声音,郭嘉与沮授齐齐一愣,紧接着,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带着声音一样的慵懒表情出现在了门口,呲着牙嘿嘿笑道:“刘,玄,德,想我了吗?”

    “哎哟!”刘备一个激灵跳起身来,几个大步就来到了门口,往来人的肩头重重捣了一拳,“你怎么回来了?”

    来人正是刘备的好友,幽州商会第一代大当家,情报网创始人,简雍简宪和。

    此前几年时间,简雍都在并州北部一带活动,与牵招一起为吞并并州而努力。

    他怎么会突然回到邺城?

    简雍的突然造访让刘备欣喜不已,沮授和郭嘉二人也连忙起身问候,尤其是郭嘉,他刚到幽州的时候曾经在简雍家里借住了一段时日,两位酒鬼在那时就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此时见面,同样热络非凡。

    好一阵嘘寒问暖之后,四人重新回到桌旁坐下,引着简雍前来的裴元绍也乖巧地退了出去,顺便带上了房门。

    “宪和兄,你不在并州坐镇,怎么千里迢迢返回了邺城?”郭嘉好奇地问道。

    “整天吹风吃沙子,早就待得烦了,刚好前段时日并州有了些变故,我就打着汇报的幌子跑回来了,把牵子经一个人留在雁门放羊。”简雍呵呵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道:“多亏了你们拿下河内和上党,如今太原郡的世家豪强们已经服软,不再琢磨着割据,而是向我方积极示好了。”

    并州东面和南面都是魏巍太行山脉,长达千里的边境线上仅有八条陉道可供通行,内部更是被吕梁山脉和太行山脉切割成几个相对独立的盆地,历来是山河表里、易守难攻之地,当地豪强一直能保持着比较强硬的不合作态度,主要也是依仗着绝佳的地势。

    可是河内与上党易主之后,刘备的势力就从南部进入了并州,并且占据了八陉之中靠南的几条,瞬间突破太行天险,并州豪强凭借地势建立起来的自信荡然无存。

    再加上简雍与牵招数年耕耘,已经把并州北部的雁门郡掌握在手中,从南北两个方向同时施加压力,位于并州中部最富庶繁华的太原郡就成了孤岛一座,以太原王氏、郭氏为首的豪强们也就彻底没了底气,只能改变态度、低声下气地向刘备一方靠拢了。

    “王家不硬顶了?”刘备有些惋惜地问道。

    他原本还想着在腾出手来之后,在并州也搞一次大清洗,让这个毗邻匈奴和鲜卑诸部的大州彻底改变模样,成为新王朝对草原民族作战的战马基地和前进基地呢。

    如今对方这一服软,有些事情就不好做得那么绝了。

第五十三章 我也要去

    “我和子经商议之后,认为还是晾一晾这些人,再暗中观察他们为好,再加上有个大盗经常派人向太原送信,希望我过去帮他的忙……”简雍打量着三人神色,不紧不慢地说道:“怎么,奉孝和公与兄也有意前去河东?”

    “正是。”二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河东世家林立、豪强众多,各种关系盘根错节,需要心黑手辣,做事阴损的人前去,公与兄,你不适合。”简雍笑着说道。

    从加入刘备麾下开始,简雍的地位就颇为超然,作为刘备的童年好友,又是幽州商会的创始者和大当家,为幽州带来了源源不断的金钱收入,甚至还一手建立情报网,让刘备一方在长达十年的战争中、在每一个具体战场上都占尽先机,打得游刃有余。

    无论从背景还是贡献方面,简雍都绝对排得进前五。

    再加上这两年来独自在外,几乎所有的大小事情都是他一言而决,简雍身上也渐渐建立起了强大的气场,说话做事都让人下意识地愿意听从。

    用后世的话来说,这就是领袖风范。

    “唉!”沮授与简雍往来甚密,知道这人看人极准又没有私心,此时见他开口说自己不适合,便也无奈地承认了。

    郭嘉得意地笑了起来。

    如今刘备麾下的才智之士遍布四方,各自都肩负重任,留驻在邺城周边、被刘备绝对信任、并且有足够地位去主掌河东事务的就只有他和沮授二人,现在沮授不行,那不就是说——

    “我已经抽调了二百名精干人手从太原南下,此时应该已经抵达河东了。”简雍转向刘备说道:“玄德,给我半年时间,我保证把河东筛得干干净净,不留后患。”

    说来说去,还是你自己想去。

    “你去河东,那并州怎么办?”刘备问道。

    “并州有子经在,南边的太原世家和北面的匈奴诸部都翻不起什么浪来,只需要维持稳定的局势就好,今年草原上又遭遇了旱情,三大部族又在争斗不休,对我们没什么威胁。”简雍胸有成竹地答道。

    当年那一场百年罕见的暴雪不但给幽州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对于草原民族来说更是毁灭性的打击,加上之后长达数月时间的混战,乌桓人与鲜卑人都损失惨重,好几年都缓不过劲来。

    就在去年,南匈奴名义上的单于栾提于夫罗郁郁而终,他的兄弟栾提呼厨泉继承单于之位,恰好又赶上天子从长安返回洛阳,途中遭遇李傕郭汜追杀,不得已之下向河东各地势力求援。

    呼厨泉当机立断,派遣麾下右贤王去卑支援天子,获得了朝廷敕封的单于大印,又获得了于夫罗终其一生都没有得到的,返回匈奴故地的许可,带着主力部队一路北上,经过几个月的血腥镇压,重新掌控了分裂许久的南匈奴诸部。

    趁着两个邻居实力减退,呼厨泉重新将手伸入了漠南草原,并向黄河中上游阴山脚下的肥沃草原进军,希望恢复先祖的荣光。

    可呼厨泉没有想到,出于对匈奴人深深的忌惮,他刚一露出獠牙,原本为了草场而不断发生摩擦,各自派出主力对峙的难楼和和连二人就火速停战,然后转过头来共同南下,又跟南匈奴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于是,好不容易才平静了两年的漠南大草原上,又一场混战徐徐拉开了大幕。

    在这种情况之下,牵招在雁门便不用过于担心北方来的压力,可以专心压制更南边的太原世家了。

    这也是简雍敢于离开雁门的本钱。

    “那就有劳宪和了。”刘备听了简雍对于并州北部局势的分析,又知道他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当即满意地点了点头,同意了简雍的主动请缨。

    这一下郭嘉可急了。

    邺城的繁华固然让人流连忘返、鳞次栉比的酒肆和其中的美人们也令人沉醉,但是,与无穷无尽的逼婚和絮叨相比,这些都是可以果断舍弃的。

    再说了,酒鬼最喜欢的就是另一个酒鬼,跟着简雍这个会享受生活的,走到哪里都能过得逍遥自在,邺城还是河东其实没什么区别。

    想办法走吧。

    “河东是我军前往关中的关键地区,关系重大,并且需要顾及各方面事宜,宪和兄一人怕是忙不过来。”郭嘉脑子一转就想出个借口,对刘备急切地说道:“我愿前去助宪和兄一臂之力,还望使君恩准。”

    “你去干什么?给我老老实实待在邺城,清河崔家有一位身份尊贵的嫡女看上了你,托了伯喈先生来做媒呢,据说那位姑娘芳龄二八,生得花容月貌,配你是绰绰有余,这次就别挑剔了,差不多就结了吧。”刘备眼睛一瞪,见郭嘉起身要跑,仗着胳膊长的优势,一伸手就抓住了他的衣袖,“别想跑,跑了就扣你俸禄。”

    郭嘉一脸哀怨地趴在桌子上,心里琢磨着怎么推掉这门亲事。

    清河崔氏历史悠长得有些吓人,可以上溯到近千年前春秋时期的齐国公族,是出了名的高门望族,说句不夸张的话,若不是仗着刘备身边红人的身份加持,郭嘉这个阳翟郭氏庶子的出身还真入不了崔家人的眼。

    “这次的姑娘是崔琰崔季珪的妹妹,崔季珪你也见过,相貌相当俊美,想来你未来的妻子也差不到哪里去,而且他们家族的家风不错……”刘备制住郭嘉之后也不管对方瘫软在桌子上消极抵抗,只是自顾自地复述起了蔡邕之前的话,希望郭嘉能够安下心来,同意了这门亲事。

    毕竟作为一个男人,成家立业、繁衍血脉是天经地义的事,郭嘉这样的才智之士更是有义务将自己优秀的基因延续下去。

    可是他刘备不知道,他越是宣扬崔家的家风好,这位崔琰的妹妹性情端庄,郭嘉心里就越是抗拒。

    “玄德,要不然就让奉孝跟我去一趟河东吧,我之前定下了计划,还缺少个得力的助手。”过了一阵,简雍实在是忍受不了郭嘉投向自己的哀怨眼神,对刘备笑着说道。

    “什么计划,说来听听,不然别想让我放人。”刘备压根不吃这一套,右手仍然死死地抓着郭嘉的胳膊,不给他逃脱的机会。

第五十四章 案发

    河东,中原诸裔的重要发源之地,华夏文明的摇篮,在华夏民族数千年的历史长河中占据着极其重要的地位。

    秦灭六国,统一天下之后,将全国疆域分为数十个郡,河东位列其中,以安邑为郡治,下辖二十县,由于卡在长安与洛阳之间,地理位置极为重要,加之土地肥沃,达官贵人、高门望族多定居于此,渐渐地,河东就成了天下有名的富贵之地。

    河东世家林立,一直以睥睨的目光俯视着外地人,但是,自从去年那一场震惊天下、数百年来未曾有过的惨剧之后,整个河东就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

    背着谋害天子的罪名,安享了数百年太平富贵的望族卫氏一族轰然倒塌,族人逃匿四方,估计香火都要断绝于一旦。

    当初聚集人马迎奉天子,可不仅仅是一个卫家,包括闻喜裴家在内的诸多世家、大大小小的豪强们也都派出了人手,希望趁国难当头之际捞一笔政治资产,如今天子和整个朝廷都葬身鱼腹,卫家首当其冲,遭受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其他人虽然没有被卷进去,但他们同样惊恐万分,这一年来纷纷闭门谢客,收缩对外扩张的触角,惶惶不可终日。

    然而,他们的低调并没有什么卵用,就在今年九月,一条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包括河东在内的整个司隶地区——

    诸多河东世家通过某条隐蔽的交易通道,从冀州获取了大量军械物资,意图勾结叛贼李傕郭汜等人,对河东郡进行一场突然袭击。

    消息传出,全郡震惊,河东太守王邑紧急召集下属,以官府的名义进行了辟谣,严厉斥责了这种扰乱河东局势的谣言,并再次重申,在王太守和众世家的精诚合作之下,河东必将处于长期的安定繁荣状态,请广大民众安心生活。

    可是有一句成语说得好——空穴来风,有了洞穴才有风吹进来,消息和传闻也是一样,绝没有无凭无据就能传播开的。

    随着有心人的不断揭秘,一桩桩交易的内容也被披露出来,时间、地点都说得有鼻子有眼,不到半个月的工夫,包括王邑在内的所有头面人物就都坐不住了。

    与此同时,从河内方向送到安邑的一封公文,也让王邑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封公文是冀州牧所写,内容与河东这边的流言相差不多,就是说刘备发现自己领地内的某几处军需仓库。某几支卫戍部队内部发生了监守自盗、倒卖军资的恶劣行为,数量相当巨大,并且流向主要集中在河东一带,询问王邑是否知情。

    也不知道这封公文是什么人负责起草,其措辞谨慎、态度良好,然而王邑读着读着,就能感觉到刘备的愤怒。

    如果王邑不查,那刘备就会亲自来查了。

    “他们不义,就别怪本官不仁。”仔细权衡了利弊之后,王邑最终下定了决心。

    王邑字文都,出身于凉州北地郡,虽然他的老家泥阳位于北地郡最东南端,与司隶只有一步之遥,距离长安也只有二百多里,但是,在看重出身的世家豪强眼中,他就是个边僻之地来的二等人。

    就算王邑曾经师从太尉刘宽,后来出任离石长时政绩斐然,担任河东太守之后更是仁政爱民,尽力在这乱世中保得一方安宁,都得不到那些地头蛇的倾心相待。

    世家豪强们跟白波军有往来、跟南匈奴人不清不楚,这些王邑都能忍,毕竟大家都只有一条命,跟实力强大的盗匪保持良好关系,藉以避免杀身之祸也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可他们暗中购买了大量军械物资,据说还跟万夫所指的逆贼李傕郭汜有了勾结,害得王邑被刘备找上门来质问、威胁,这就实在是太过分了。

    所以王邑决定,请刘备派遣得力之人前来河东,自己全力配合,务必要将这桩大案查个水落石出,将盗卖军方物资的贼人们一网打尽。

    毕竟大家名义上还是大汉臣子,要维护朝廷的法令和尊严。

    必要的时候,王邑也不介意让出河东太守的位置,换取后半生的安逸富贵。

    他可不是袁绍和张扬那样,抱着虚名和职位不放,最后只剩下脑袋还得被带到千里之外巡游的蠢蛋。

    很快,王邑的回信就越过王屋山,进入了河内郡的领地,来到早已等得有些不耐烦的简雍和郭嘉手中。

    “是动身的时候了。”阅罢来信,简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与关羽、赵云、郭嘉等人挥手告别,轻装简从,踏入了此行的目标——河东。

    刘使君派遣心腹前来,彻查军械粮草倒卖案了!

    接连几天,河东郡诸多世家豪强的年轻一代都聚集在闻喜城外的裴家庄园,心情忐忑地商议着对策。

    当初燎原先生带来的货物质量优异,令人爱不释手,几乎每个家族都多多少少买了一些兵器甲胄,用以淘汰家中那些老旧的货色,为此还沾沾自喜了好一段时日。

    要真查起来,他们谁都跑不了。

    “那位燎原先生现在人在何处,我们还是请他过来谈一谈吧。”

    “对啊,至少也要探探口风。”

    “当初他可是说了,背后有大人物撑腰,怎么都不会出事的。”

    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建议,裴潜的脸色越发阴沉。

    因为他也找不到燎原先生了。

    自从倒卖军资的消息在河东传开之后,他就第一时间赶往了燎原先生买下的那处庄园,当时燎原先生还信心满满地拍着胸脯保证,说是自己身后的大人物已经出手,不日就会解决此事。

    然而没过几天,当裴潜再一次前去拜访之时,却发现偌大的庄园已经人去楼空,重新变成一片死寂。

    那时候裴潜就觉得坏事了。

    接下来的几天,裴潜也不顾家中的禁令,发了疯一样地派遣人手,四处寻找燎原先生的踪迹,可是那些冀州人不知有什么本领,消失得无影无踪,连此前络绎不绝的车队都没了。

    “你们让我找人,我又该让谁去找人?”裴潜一语不发,心中却不住地咆哮着。

第五十五章 特使

    秋风乍起,寒意渐生。

    迎着日渐料峭的秋风,冀州牧刘备的特使乘坐着马车,由数百名黑甲骑士护送,缓缓来到了河东郡的治所安邑。

    得到消息之后,河东太守王邑亲自出城相迎,在城外五里的驿亭遇见了特使一行。

    “在下简雍,拜见王太守。”见到对方如此客气,简雍自然也不敢怠慢,隔着老远就跳下车来,急趋几步抢到王邑面前,恭恭敬敬地施礼问好。

    “简雍,简宪和?”王邑也是大吃一惊,随即上下打量对方,许久后才感慨地摇头叹息起来,“久闻先生大名,今日得见,果然气宇不凡。”

    幽州商会大名在外,简雍简宪和更是曾经在京师洛阳都闯下偌大名头,与不少重量级人物搭上交情的名人,早在数年前就有人估算过,简雍执掌下的幽州商会,掌握着毫不逊色于任何一家诸侯的财力,可以说是跺一跺脚,地皮都要颤三颤的。

    如今刘备把简雍都派过来了,足见他对此事的重视。

    “哎,在下乃是边地粗野之人,机缘巧合之下才得了些微末的名声,岂敢在王太守面前卖弄?”简雍满脸带笑,三言两语就跟王邑热络起来。

    这时候,来自冀州的随行人员也都纷纷下马下车,十几名精干吏员在一名年轻文士的带领下来到二人近前,对王邑作揖行礼。

    “来来来,我给王太守介绍一下,这位是郭嘉郭奉孝,出身于颍川名门,深得刘使君器重,这次更是被使君委以副使之职,配合简某查案。”简雍侧过身去,对王邑介绍起自己带来的人手。

    王邑又是一愣,言语也更客气了。

    颍川只有一个郭氏,那就是大汉王朝久负盛名的律法世家,家族中的杰出子弟想来也是有本事的,这位名叫郭嘉的年轻人看上去只有二十五六岁,眉眼中更是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傲气和高人一等,怎么看都是仰仗家世和才华,傲到不可一世那种人。

    更何况简雍还说了,郭嘉是刘备面前的红人,自己想要进入刘备集团,这个郭嘉可得好好笼络。

    然而,让王邑有些错愕,也让简雍有些尴尬的是,面对王邑的热情问候,郭嘉只是鼻孔出气,不冷不热地应答了几句,就自顾自地转过身,朝着自己的马车走去。

    “王太守不必理会这种目无余子的纨绔子弟,有什么事情你我二人解决便是。”简雍冷冷瞥了远处郭嘉的背影一眼,脸上重新挂上了招牌式的微笑,陪着王邑向城中走去。

    看来这正使和副使之间还有矛盾,刘玄德到底是怎么想的?

    接下来的几天,王邑进一步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简雍似乎是由于商贾的身份,接人待物都极尽客气周到,使人如沐春风,短短几天时间,河东的官场上就都知道了仗义疏财简宪和的名声。

    而且简雍对此行的任务也不上心,只是忙着与王邑等人亲近,每天喝得醉醺醺,俨然一副公款旅游吃喝的贪官风范。

    然而副使郭嘉就不一样了,这个年轻人顶着阳翟郭氏的名头,对谁都是冷着一张脸,也不怎么参加酒宴,只是带着他自己的人手在城中往来穿梭,查探之前那位神秘的燎原先生的下落。

    “王太守不用管他,年轻人嘛,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根本不懂做事的规矩,好不容易有了出来做事的机会就恨不得一蹴而就,对于使君的深意根本一无所知。”

    对于王邑心中隐隐的担忧,简雍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每每谈及郭嘉,也都是用很不屑的语气大加贬损。

    “我们这些人虽然是边地出身,却是自幼跟使君一起玩耍,相互看着对方长大的,后来又一起披坚执锐,一步一步拼到如今的地位。”

    又一次小酌之中,简雍酒意上头,醉醺醺地说道:“可那些名门望族,屁都不会,只有祖宗闯下的名头,他们凭什么爬到我们头上,围在使君周围,每日里曲意逢迎?”

    “他们说话好听,一开口就是什么子曰啊、古人有云啊,听起来像那么回事,可是仔细琢磨,根本没有自己的东西。做事也是一样,摆个花架子,正经事都得我们这些跟随使君多年的老人来操心。”

    “就说这次,谁在乎几万把兵器去了哪里?使君想要的,不过是跟王太守打好关系,交个朋友,再敲打敲打这些没眼色的世家,仅此而已。”

    “他郭嘉倒好,一天天的东奔西走,好像自己是多么能干,多么负责,装什么呢?就他那点见识,那点本事,能查出个屁来!”

    听着简雍语无伦次的话语,王邑端着酒杯沉吟不语。

    他感觉自己已经明白了刘备究竟想要什么。

    这刘玄德就是借题发挥,找个由头将势力范围扩张到河东,将自己拉拢成他的下属。

    就这么简单。

    正如简雍所说,刘备家大业大,坐拥四个大州、上千万人口、数十万精兵强将,他会在乎传闻中流入河东世家之手的军械物资?

    就是从刘备指头缝里流一点出来,也不是那么点数量。

    想通了这一点后,王邑也不再遮遮掩掩,极力交好简雍,希望通过他的关系,凭借河东这个筹码,换取进入刘备集团高层的机会。

    他也看出来了,随着刘备势力范围的不断扩张,早年跟随刘备征战四方的老班底已经不够用了,并且刘备出于政治考虑,开始吸收各地世家豪强子弟进入自己麾下。

    于是,边地出身、战功赫赫的老班底和出身高贵、初来乍到的新班底为了争权夺势,相互敌视起来。

    简雍和郭嘉二人,正是这两派的骨干人物,刘备将他们两个派出来做同一件事,也不过是出于权衡的考量。

    “我这个凉州北地人怕是入不得世家子弟的眼,看来也应该跟简宪和他们走得近一些。”王邑思来想去,最终下定了决心。

    夜色渐沉,华灯初上,郭嘉带着满身风霜返回守备森严的客舍,进到卧房、关上门窗,满脸的严峻和冷傲顿时变成了慵懒。

    “这个简宪和真是狡猾,他自己每天饮酒作乐,却让我当恶人,等到回了邺城,一定要把他家的酒窖全部搬光。”

    郭嘉恨恨地念叨着,拿起手边的小酒壶一饮而尽。

第五十六章 还说你不是坏人

    在安邑城中搜寻了十几天后,郭嘉一行仍然是一无所获,据说他大发雷霆,好几次当众破口大骂,说是简雍不务正业只顾饮酒作乐,耽误了使君的大事,把客舍里不少东西都给砸了。

    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这些事情自然也瞒不住,很快,不少有心人就知道了客舍内发生的异动。

    冀州来的特使和副使不和这件事,也渐渐浮出了水面。

    很多心中惴惴,惶惶不可终日的家伙们也就动起了心思。

    在又一次激烈争吵后,郭嘉索性带着自己的人手离开了安邑,临行之时还强行带走了二百名骑士,简雍愤怒欲狂却又无处撒气,索性跑到郡守府,又找王邑大醉了两天。

    郭嘉离开安邑之后直扑闻喜城,在当地受到了裴潜等人的热烈欢迎,但是,纵然闻喜县令早早备好了城中馆舍,郭嘉也无动于衷,大摇大摆地出城而去,住进了之前燎原先生购置并修缮的那座庄园。

    “此地为贼人巢穴,必然会有许多情报和文书遗留。”

    “此等吃里扒外的叛徒购买庄园和修缮的钱财都是出自冀州官府,如今我奉命前来查案,征用此地也是天经地义。”

    这是郭嘉对外界的说辞,有理有据,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里,裴潜等人频频派遣家丁前去庄园送上拜帖和请柬,邀请郭嘉前来赴宴,借以拉拢感情,本来嘛,大家都是年轻人,喝上几场酒,很快就能拉近关系。

    裴潜这些人背后的家族都是盘桓河东百年甚至数百年的地头蛇,平日里眼高于顶,能够主动地向郭嘉示好,已经是看在他阳翟郭氏的名头,以及刘备身边红人的身份了。

    他们已经习惯了将交友范围限定在同一阶层,并且乐于和同样的世家子弟往来,在他们的潜意识中,颍川世家出来的子弟也应该是同样的做派,会欣然接受河东世家伸出的友谊之手,帮助他们进入刘备集团,为垄断权力而共同努力。

    但是,郭嘉令他们失望了。

    这个年轻人所表现出来的做派,就像他出身的那个大汉王朝首屈一指的律法家族多年来专攻的法令条文一样,冷漠,强硬,不近人情。

    再加上那名门世家特有的倨傲,使得郭嘉的风评迅速下降,很快,他入住的这座庄园就远离喧嚣,重新恢复了寂静。

    然后,王烈和他的数百名弟兄也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一样,陆续返回了庄园。

    “没被人发现你们的行踪吧?”这是郭嘉在见到王烈之后,询问的第一句话。

    第二句话则是,“搜集的情报呢?”

    随着几个沉重的木箱被从某几间隐秘房间的地下被挖出来,郭嘉和王烈二人,以及他们手下的精兵强将们,就开始了紧锣密鼓的整理、分类和策划。

    王烈也得知了简雍和郭嘉来时定下的计划。

    “你们这些读书人啊,真是满肚子坏水,不服不行。”王烈听得不住地摇头叹息,“我这个粗人就老老实实给你们打下手吧。”

    “可别这么说,你王兄才是真正的坏人,清剿河东本地豪强,你可是居功至伟啊。”郭嘉满脸坏笑地说道。

    按照简雍和郭嘉的暗中商议,他们决定兵分两路,简雍扮演一个曾经声名赫赫,如今却沉迷于金钱和酒色之中,并且与军械盗卖案有着说不清道不明关系的冀州老臣;郭嘉的角色则是背负着家族盛名加入刘备麾下,雄心勃勃,想要通过调查这桩军械盗卖案,借以打击简雍一派,让自己得以上位的新锐官员。

    根据王烈之前的广撒网战略,以及明里暗里、有意无意的暗示,河东世家豪强的年轻一代都认定他身后的人物在刘备集团相当有话语权和实权,在利益诱惑和存心巴结的双重作用下,几乎每一个家族都在能力范围内购买了大量的兵器、盔甲等物资。

    可以说,如果真要清查,这些家族一个都跑不了。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买东西不犯法。

    你们冀州有人监守自盗,把八成新甚至是九成新的兵器报废了,然后运到河东贩卖,这情况我们事先也不知道啊。

    我们也是当废品的买,然后再修修补补,废品再利用嘛。

    这有错吗?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让这些人恐慌起来,互相捅出些黑料,再用其他罪名收拾他们。”花费了两天两夜的时间,将几大箱情报都扫视了一遍之后,郭嘉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声音嘶哑地做出了决断。

    “这是一条路,另一条路则是用先帝和朝廷百官遇害的事情做文章,你再看看这份地图——”王烈顺手抽出一份叠的齐齐整整的羊皮纸地图在桌子上展开,用手指着一个个精心勾出的红色圆圈,“这些地方都是白波军余孽的盘据地,并且是确定有卫家的人藏匿,我们何不向王邑借兵,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清剿过去?”

    白波军是当年黄巾覆灭之后重新兴起的旁支,已经在河东地界盘踞了十年之久,在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支起义军蜕变成的割据势力能够与河东世家豪强在巴掌大的地方和平共处,要说没有暗中勾结是绝对不可能的。

    卫氏族人四散逃亡之后,分别藏匿在白波军中就是证据。

    如果前去清剿白波军,只要抓到那么三两个卫氏族人,或是一些白波军头目,不但可以顺藤摸瓜,得到更多世家与贼寇勾结的证据,还可以打草惊蛇,进一步让裴潜那些人惊慌失措,诱发他们内讧。

    就像瓷器一样,看似坚固光洁,但只要敲破一处,整个物件就离破碎不远了。

    郭嘉琢磨了半晌,觉得此事相当有可行性,顿时眼前一亮,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用力地拍打起王烈宽厚的肩膀,“还说你不是坏人?”

    “有道是近朱者赤,我这样天性纯良之人跟你们厮混得久了,自然而然也会学到一些。”王烈嘿嘿一笑,“先去歇息吧,我不能抛头露面,这些事情还得你亲力亲为呢。”

第五十七章 以诚相待

    虽然制定下了策略,但找王邑调拨人马、征集粮草这些事,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才勉强足够,若是有人从中推脱延误,只怕耗费的时间就更长了。

    如今已是深秋,再过一个多月就要入冬,郭嘉自从当年雪夜伏击荀谌的一战中受了寒,之后就变得特别怕冷,想要让他在冬季带兵四处奔波,也是有些强人所难。

    考虑到各方面条件之后,郭嘉和王烈还是决定,暂时按兵不动,把这边的情况和自己的想法汇报给简雍,让他继续与王邑建立友谊,尽量说服王邑暗中调集人马,筹备物资,用一个冬天的时间做准备。

    “最好是能够说服王文都,允许屯驻在河内的我军部队进入河东,协助剿匪。”郭嘉缓缓说道,特意将协助两个字咬得很重。

    自从击败张扬,占据了河内全境之后,关羽和赵云等人并没有闲着,他们兵分数路,北上进军上党,兵锋一直推进到毗邻太原郡的涅县,并且占据了太原盆地和上党盆地之间的咽喉要地羊头山。

    正是由于失去了地理屏障,与简雍牵招二人消极对抗了数年的太原世家才低下了头,开始低声下气地寻求合作了。

    北上一切顺利,南下部队的脚步也相当迅捷,如今洛阳周边已经被刘备占领,开始聚拢民众重建家园了,白马义从的脚步遍布洛阳周边,为幽州商会提供了再度南下,拓展商路的保障。

    关羽的主力部队屯驻在河内郡的几处战略要地,随时可以挥师西进,进到河东地界,在河内、河东两郡交接的王屋山东麓,就有三千多名擅长攻坚战的步卒在枕戈待旦,等待着随时可能爆发的战争。

    “如果我军可以名正言顺地进入河东,逐渐施加影响,不出一年,河东就可以兵不血刃地改换门庭。”王烈点点头,觉得郭嘉的想法不错,但他又有些担忧,“这王文都毕竟是割据一方的诸侯,如今我方还没有给他任何保证,他能心甘情愿地让出主导权吗?”

    “这种事情就得使君出马了,我们说什么都没用。”郭嘉笑道。

    ******

    河东,安邑。

    冀州牧刘备的特使前来河东,带来的并不仅仅是数百名随行人员,跟随他的脚步,当年名动天下的幽州商会也再次出现了。

    浩浩荡荡的车队犹如一条条长龙,将各种物美价廉的商品运往河东,受到了当地民众的疯狂追捧,作为一郡的父母官,河东太守王邑也不甘落后,为全家老小购买了产自辽东的皮毛大氅,也算是做表率了。

    除了衣服和瓷器外,王邑最喜欢的,就是装在精美瓷瓶之中的各种美酒了。

    桂花酒、青梅酒、塞外烧刀子……

    在一起享用了各种口味、各种风格的美酒之后,王邑与简雍的交情更是深厚,从初识到现在还没到两个月,两人就变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这一天,简雍再次造访郡守府。

    “文都兄——”简雍满脸带笑,隔着老远就扬声高叫,等走到王邑近前,他便从怀中摸出一封薄薄的信函,双手递给了王邑。

    “这是?”王邑有些疑惑,但还是接过这封信,端详起封口的火漆印鉴。

    “刘使君的亲笔信。”简雍压低声音说道。

    王邑再不犹豫,当即从袖口里摸出一柄精美的小刀,细细切开信封,将其中的信函取了出来。

    文都吾兄,见信如晤,弟虽居边僻之地,然久闻兄之大名……

    这是一封来自刘备的亲笔信,措辞谨慎,态度诚恳,充分表达了刘备对王邑的钦佩和景仰,对王邑执政河东期间的政绩给予肯定,希望王邑继续在现有工作岗位上继续发光发热,再攀高峰。

    除了吹捧之外,刘备还略有隐晦地表达了将河东纳入自己麾下的愿望,毕竟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河东虽然富庶,但毕竟只是一郡之地,难以独立对抗其他势力。当今天下大势正是合则成,分则败,王邑若是能让河东平稳交接,来日必不失封侯之位。

    “唔……”王邑将信件阅罢,仰头沉吟起来,心中是又惊又喜。

    刘备这封信,几乎就是一封招降书,要王邑将河东拱手相送,然而,由于刘备把姿态放得很低,语气也很诚恳,使得王邑并没有感受到什么羞辱,相反的,“必不失封侯之位”这句,实际上就是刘备以自己的信誉做背书,给他保证了后半生的富贵。

    刘备手中有四个州、而且已经把手伸进了并州,兵强马壮,实力冠绝天下;王邑只不过是个太守,在河东还不能做到一手遮天,与刘备相比根本不是同一个等级的。

    然而,在碾压级别的实力差距下,刘备仍然没有任何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姿态,这让王邑觉得心里很舒坦,恨不得当即挥毫泼墨修书一封,倾诉自己对刘备的仰慕。

    “这真是刘使君亲笔所写?”王邑极力压抑着心中喜悦,转头对简雍问道。

    “自然是使君亲笔,文都兄看看这笔迹——”简雍大咧咧地答道,顺手指了指王邑手中的信件,“若是哪位幕僚长史把字写成这样,怕不是要被上官下令拖出去喂狗?”

    王邑尴尬地笑了。

    他从第一眼就发现了这封信的字迹相当丑陋,只是因为内容相当诱人,吸引了绝大部分注意力,他才能无视了歪歪扭扭的字迹,用心阅读下来。

    如今回头一看,实在是不堪入目。

    正如简雍所说,如果有哪个幕僚把字写成这样,不用主家开口,自己就应该识趣地收拾行囊辞职回家了。

    “刘使君一片诚心,我王邑又有什么可犹豫的?”王邑下定决心,对简雍慨然说道:“河东愿为刘使君前驱!”

    简雍仰天大笑,许久之后才收敛笑容,握住了王邑伸过来的双手,“能与文都兄同心戮力,共创大业,简雍无憾矣。”

    然后,简雍就抛出了王烈与郭嘉商议,又被自己做了细微修订的计划。

    “借兵剿匪?”王邑略一思索,当即拍板,“就听贤弟的。”

第五十八章 分裂

    “你们听说了吗,王文都借口河东毗邻关中,担心李傕郭汜与关中诸将前来攻打,向冀州刘玄德发出信函,请求他出兵相助,帮河东镇守黄河一线。”

    “这哪里是担心李傕郭汜,明显是想要把河东献于刘玄德,借以保住自己的官途和荣华富贵!”

    “河东堂堂帝乡,尧舜禹建都之所,居然被这等边地匹夫拿来作为本钱,用以向他人示好,真是悲哀!”

    闻喜城外,裴家庄园,一群年轻士人聚在一起,愤愤不平地讨论着最近在河东广为流传的小道消息。

    看似是年轻人正常的聚会,但若是有人能够认出这些人的身份,就会知道,他们所说的话,所表述的意思,其实就是他们身后那些世家豪强的态度。

    河东世家很不爽!

    生逢乱世,本就是要用出卖来换取家族延续和富贵荣华,河东这块富庶之地,对于在这边土地上扎根了几代甚至几十代人的世家来说,更是最大的本钱。

    要卖,也应该是他们来卖。

    王邑,区区一个边地蛮子,机缘巧合才来到这里担任太守的家伙,他有什么资格把河东当成自己的东西?

    有道是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这些世家子弟越说越激动,仿佛真要把王邑碎尸万段,才能解除心中的愤怒。

    还有不甘。

    作为这些人默认的首领,裴潜独自一人坐在厚厚的锦垫上,面色阴沉地端着酒杯一语不发。

    产自冀州的桂花美酒,搭配冀州幽州出产的瓷杯,不但香气扑鼻,隔着老远都能令人沉醉,单单是望上几眼,那琥珀色的酒液搭配洁白无暇的杯壁,都能带给人无比的享受。

    但裴潜此时是一点心情也没有。

    “留人不留地,留底不留人。”

    这是总结了刘备以往对待世家豪强们的行事作风之后,河东世家之间流传的一句俗话。

    刘备所到之处,不管是多么势大财雄、根深蒂固的世家豪强们都得老老实实地听话,毫无反抗余地,让交出土地就得交出土地,让交出隐匿的丁口就得交出隐匿的丁口,一旦有人违抗,无论是住在城里还是蹲在高大的坞堡之中,都难逃身死族灭的命运。

    老老实实给刘备当狗的也有,有几个家族还别出蹊径,打出了一片广阔天地,但归根结底,没了土地和人口,即便积累下再多的财富,也不过是被圈养在围栏里的猪羊,人家什么时候想宰就宰了。

    平心而论,裴潜这些人是痛恨刘备,希望他败在袁绍、袁术这种顶级世家子弟的手中,让天下回到之前二百年的正道上继续运转。

    既然刘备越战越强,势力范围越来越大,越来越显现出北方霸主的姿态,以裴家为首的河东世家见风使舵,将河东作为进献之礼,换取安全甚至是富贵,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刘备不是那种会主动俯下身子,对世家豪强示好的人,裴潜也无所谓,自己上门去示好也行啊,但是,他们却死活找不到通向刘备的门路。

    之前来了个燎原先生,自称是刘使君麾下某位重臣的心腹,裴潜他们以为可以顺势搭上关系,铆足了劲去买燎原先生的货,还有意无意地透露一些其他家族的消息。

    结果闹出事情,燎原先生马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令人欲哭无泪。

    现在又来了个郭嘉郭奉孝,顶着颍川世家的名头、刘使君身边红人的风头,在闻喜一带大张旗鼓地查案办事,裴潜这些人又觉得有机可乘,用尽各种解数去示好。

    结果这个郭嘉脾气又臭又怪,活像茅厕里的石头,看谁都是用鼻孔对着,压根没把久负盛名的河东世家放在眼里。

    人都是有自尊的!

    “惹恼了我,河东世家就跟刘使君麾下那些边地人结盟,共同对付颍川世家,看谁斗得过谁?”裴潜越想越憋屈,一字一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不就是地嘛,拿去!人也拿去!

    只要能够挤进刘使君麾下,趁着他还只有河北之地的时候占个位置,熬上十几年或是几十年,裴家就会以从龙功臣重新崛起。

    如今刘使君在打天下,需要把田地和人口集中起来养兵,等到天下一统,他坐稳了宝座,治理天下还是要依靠各大家族的人才。

    到那时候,失去的东西就会翻倍回来。

    “一群只会空谈,把家中长辈们的话语重复给别人听的蠢材。”看着不远处仍然在慷慨陈词的“伙伴”们,裴潜的眼神变得越发鄙夷。

    ******

    “闻喜裴家派遣家中精英去了安邑,在那里拜会了宪和兄,还送了不少奇珍异宝,三成是给宪和兄的,七成是给使君的,呵呵,真是大手笔。”

    红砖堆砌的圆形火炉内径约有三尺,粗大的木柴在其中熊熊燃烧,不住地噼啪作响。

    数尺之外,郭嘉半卧半坐,极尽慵懒地享受着火焰带来的温暖,一边品酒,一边翻阅着从安邑传来的消息。

    “也就是说,裴家在你这里吃了闭门羹,转而向宪和示好了?”

    王烈躺在不远处的一张摇椅上闭目养神,听到郭嘉将信件的内容复述了一遍,马上就做出了判断。

    “没错。”郭嘉点点头,“据说还是那个裴潜裴文行亲自去的,行踪相当隐秘,应该是瞒着其他世家的人。”

    “然后简宪和转手就把这个消息给散播出去了?”王烈笑着问道。

    他跟简雍共事几年,这种事情见了不知道多少次,也不知道做了多少次,眼睛都不用睁,就知道简雍想要做什么。

    “没错。”郭嘉继续点头,“如今闻喜城中的其他世家勃然大怒,认为裴家肯定是背着他们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想要吃独食了。”

    王烈侧过身,睁开眼睛望向郭嘉,“我和弟兄们先撤走?”

    “不用,你们在后院里睡觉就好了,别来前院。”郭嘉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

    数日后,受冀州牧刘玄德特使郭嘉之邀,闻喜、安邑、绛邑、临汾等地的世家豪强纷纷派遣家中子弟,齐聚在闻喜城外的庄园之中,度过了几个欢快的白天和夜晚。

    不知是有意无意,作为闻喜最大的地头蛇、河东世家的领军者,裴家却被郭嘉遗忘在外,没有出现在这次聚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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