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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沉舟烂柯     大汉昭烈帝txt下载     大汉昭烈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五章 见利忘义的豺狼

    日子一天天过去,经过一个冬天的养精蓄锐,初平四年春季,久经创伤的华夏大地再次被战火笼罩。

    幽州牧刘备与冀州牧袁绍之间的战争已经进行到白热化,刘备麾下大将关羽挥军数万围攻冀州重镇襄国城,凭借巨型投石车的强大威力,对当地守军展开了前所未见的猛烈攻势。

    襄国守将张郃同样不甘示弱,在北面城墙被轰塌大半,军心惶恐之时,组织精锐频频展开夜袭,双方先后交战数十次,在襄国城下陷入僵持。

    与此同时,围绕襄国城南方道路的争夺也从未停歇,面对白马义从的超强机动力和战斗力,冀州军大将文丑始终找不到保证后方安全和救援襄国城之间的平衡点,最后还是在逢纪的协助之下,从邯郸再次挤出一万余名步卒驻守渡口,才将战线推进到襄国城南二十多里的湡水。

    然而,这样的战果,已经是西线冀州军能够做到的极限了。

    在张郃与文丑两支部队之间,二十里的距离,俨然成为了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文将军,只要渡过湡水,我们就可以与襄国守军会师,击退来犯之敌,为何你突然停下脚步,不愿继续前进了?”得知文丑驻足不前,正在邯郸与当地豪强交涉的逢纪心如火燎,连忙纵马狂奔近百里,一路来到湡水南岸的文丑大营,毫不客气地质问起来。

    看着满身尘土,面色憔悴不堪却充满了愤怒的逢纪,文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递过去一份急报,让他自己看看。

    “数十艘幽州战船自大陆泽溯水而上,已过任县、南和,停泊在我军下游十五里之处。”逢纪读完这封急报,马上抬起头来问道:“什么时候的情报?”

    “前天,我已经派了斥候前去监视,结果发现,敌人在两天时间内分毫未动,而北岸的白马义从却已经开始向这边集结了。”文丑淡淡地说道。

    逢纪用力挠了挠因为四处奔忙,好些天没有清洗的头发,眉毛都几乎要搅在一起,在大帐内来回踱步,显得极为焦躁。

    在之前的战斗之中,幽州军的战船部队就给逢纪文丑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支部队来去如风,每每出现在战局最关键的地方,最为可怕的是,他们还有一手迅速搭建浮桥的绝活,可以字极短时间内帮助友军进行大范围调动。

    如今幽州军在湡水下游聚集了数十艘战船,只怕是想故技重施,围绕这条河做一些事情了。

    “湡水南岸还有两支白马义从部队在我军后方游弋,难道他们是想在北岸汇合,趁我军北上渡河之时来了半渡而击?”逢纪在帐中转悠了半天,最后得出一个较为令人信服的结论。

    如今正值春夏交汇之际,湡水水位已经出现了明显的上涨,冀州军想要渡河就必须借助手头上为数不多的木船,限于船只数量和载重,文丑麾下的所有部队想要全部渡过湡水,至少要两三天时间。

    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冀州军每一波次渡河的部队,都有可能受到白马义从的全力冲击,到那时候,只怕整条湡水都会被鲜血染红、被尸体填满的吧。

    文丑摇摇头,从自己的角度分析起来,“那赵云用兵诡谲,并且极为爱惜兵力,在我军被拉扯得精疲力竭之前,他是不会拉上全部精锐来决战的。”

    在之前的多次战斗之中,文丑已经发现了白马义从的战斗风格,这支来自于北疆的精锐骑兵像极了他们的胡人对手,和正面进攻相比,更倾向于用机动力拉扯对手,在运动过程中寻找战机。

    除了在渚水南岸那一场会战之中,发现了冀州军的破绽,向贸然踏入战场的袁绍发动了一次狂猛突击之外,赵云就很少让自己的精锐部队再进行类似的战斗了。

    文丑自问根本达不到袁绍那样的重视程度,对手根本不会冒着损失惨重的风险,来给他这支部队造成更大的损伤。

    “那文将军的意思是,他不会阻止我军渡河,调集船只,也只是做个样子?”逢纪有些不解地问道。

    “不是做个样子,赵云是想让我们知道,一旦我军北上救援襄国,他就随时可以渡过湡水大举南下。”文丑有些无力地说道:“倘若我军两支主力被牵扯在襄国城中,整个赵国南部甚至魏郡,再无可以抵挡幽州骑兵的力量,到那时候,袁使君在邺城能睡得安稳?”

    逢纪恍然大悟,原来赵云的心思根本不在他们这支部队上,而是盯准了他们身后的冀州腹地。

    为了对抗幽州军凶猛凌厉的攻势,袁绍已经榨干了自己领土上几乎全部的力量,无论从人力还是物力方面来说,冀州都已经不堪重负,若是在被赵云深入腹地搅合一番,那襄国丢不丢,其实都已经没什么实际意义了。

    “军师之前说过的援军,还是迟迟不到吗?”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之后,文丑抬起头,满怀希冀地望向逢纪。

    前些时日,文丑与赵云在檀台一线对峙的时候,逢纪曾经问过,说是若有两万援军,他能否继续前进,救援襄国。

    之后逢纪就远赴司隶地界,前去联络与袁绍眉来眼去的黑山部众和南匈奴于夫罗部,希望他们同心协力,率军前来助阵。

    可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那些人还是迟迟没有动静,文丑得到的援军,只是从邯郸征召而来的一万余名豪强私兵,根本不能用于野战,只能在檀台修筑营寨,固守港口。

    文丑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聚集起足够的力量,全军北上襄国,争取在会战中重创关羽的主力部队,然后火速回援,在赵云对冀州腹地造成巨大损害之前将其驱逐出去,继续维持战略均势。

    他这不说还好,一提起援军的事,逢纪脸上的苦涩之意就更浓了,沉默片刻之后,逢纪终于开口,说出一件令文丑震惊的事情,“南匈奴于夫罗部,还有黑山余党,都已经背弃主公,投奔到袁公路麾下了。”

    “什么?”文丑怒目圆睁,“这群贼寇受了袁使君多少好处,如今居然投奔到他人麾下,真是无情无义,见利忘义的豺狼!”

第四十六章 大局为重

    兖州,陈留。

    这片土地从数年前曾经成为关东诸侯起兵对抗董卓的大本营,数十万大军云集酸枣,无数粮草物资被聚集在此,后来群雄纷纷引兵退去,陈留太守张邈收拢流民励精图治,倒也让这里的百姓过了一两年安稳日子。

    可是如今,陈留太守张邈率领麾下军队开往兖州东部,与曹操并肩对抗青州黄巾,陈留防备空虚,袁术趁机率领麾下大军浩浩荡荡前来,一路烧杀劫掠,陈留郡北部的民众欲哭无泪,只得再次背井离乡,躲避这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的苦难。

    袁术大军沿鸿沟进发,驻扎在在酸枣东南二十里的封丘,此地扼守多条河流,是南来北往的咽喉要道,进可攻退可守,正是用兵之处。

    此时正值仲春,风和日丽,袁术与朝廷委派的兖州刺史金尚端坐在城楼之上,一边观赏风景,一边饮酒对酌,着实是逍遥快活。

    “于夫罗和黑山贼盘踞司隶多年,俨然已成一方诸侯,想不到公路一封书信,便能够让其供君驱驰,着实令人佩服。”酒过三巡,金尚面色微醺,言语之中充满了对袁术的敬意。

    袁术呵呵一笑,颇为自得地说道:“这些胡人和贼寇见利忘义,是不折不扣的豺狼,想要降服他们,使其为我所用,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正是如此。”金尚附和着笑了笑,然后话锋一转,“只是这群贼寇积习难改,一路烧杀掳掠,百姓流离失所,只怕天下人都会误以为是公路所为,何不——”

    “何不派人去约束他们的行为,元休是这个意思?”袁术脸上仍然挂着笑容,但他的眼神已经逐渐变冷,语气也带上了一丝森然。

    见袁术似乎并不认可自己的说辞,金尚失望地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说什么。

    他本不是贪恋官位之人,此番领了兖州刺史的职位孤身出关上任,也是存了整合势力对抗李傕郭汜,将天子和朝廷从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

    金尚出关之后路过南阳,正赶上袁术被刘表切断粮道,准备东出豫兖,得知金尚来意之后,袁术假意逢迎,打着护送金尚就任的旗号挥师东进,并暗中勾结黑山余党和匈奴于夫罗部一同前来。

    等到来到陈留,袁术的大军和黑山、匈奴诸路人马撕下伪装,重新干起贼寇的老本行,将所到之处祸害得不成样子,金尚才恍然大悟,发现事情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

    虽然金尚心中痛苦,但他还想着劝说袁术,希望这个出身高贵的世家子弟可以拿出应有的姿态,即便是做做样子,也应该给兖州百姓留一条活路才对。

    谁曾想,袁术竟是这样不冷不热的态度。

    或许是感受到了金尚心中的愤怒,袁术脸色阴晴不定,最终还是挤出笑脸打起了圆场,“来来来,元休兄,你我再饮一杯。”

    “我已不胜酒力,公路还请自便。”金尚面带微笑,礼貌而又坚定地摇了摇头。

    “元休,想不到你我相识多年,时至今日还会心生芥蒂。”袁术长叹一声,起身来到城头之上,有些无奈地说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些贼寇会带来什么祸害,但离了他们,我们又能用什么来对抗那些窃据高位,割据一方的叛贼?袁绍自领冀州牧、曹操自领兖州刺史,完全不把朝廷放在眼里,我不带着虎狼之师前来攻打,还有什么办法?”

    金尚抗声说道:“那也不能纵容他们肆意妄为!”

    “豺狼是要吃肉的,吃不到别人的肉,他们就会转头过来吃你我的肉,元休你睁眼看看,天下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讲道理的天下了,如今的天下是拼刀子的。”袁术痛心疾首地打断了金尚的话头,激动地指向东方,“兖州就在前方,元休你不妨带着朝廷的任命状和印绶去找曹操,让他把刺史之位拱手相让,若是这样能行,我袁公路二话不说,掉头就回南阳!”

    被袁术吼了几句之后,金尚无话可说,他是司隶人士,从少年时期就闻名于世,和袁绍袁术这等顶级世家的年轻才俊多有往来,跟曹操也相当熟悉。

    以他对曹操的了解,这个人才智出众,性情坚忍且心怀大志,只是时运不济才难以出头,如今终于能割据一方,正是大展宏图之际,让他乖乖交出兖州刺史的职位,怕是比登天还难。

    自己若是按照袁术所说去找曹操,无异于送羊入虎口。

    如此说来,袁术的话倒也有那么点道理,跟不讲道理的人打交道,只能用强大的武力作为后盾,而强大的武力又往往不受控制,只能将其可能带来的危害控制在一定范围内。

    就像前些年平定黄巾之乱,各地官军在讨贼之余,也难免要侵扰百姓,这些都是难免的嘛。

    “汝南袁氏四世三公深孚国恩,我袁术更是对大汉忠心耿耿,时刻不忘铲除奸贼奉迎天子,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旁人不知道便罢,连元休你都要误会吗?”袁术见金尚沉默不语,便趁热打铁地表演起来,说着说着,他的眼眶就开始泛红,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金尚原本就出身高贵,要不然也不能年纪轻轻就跻身洛阳,与最顶级的世家子弟交往,后来更是一直在朝中担任清贵之职,这种从未接触过底层人民,了解过底层的人民的“名士”,纵然能看到百姓的痛苦而新生怜悯,也不过是出于同类的本性,而不是什么坚定的信念。

    归根结底,大汉的天下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他们这些统治阶级、既得利益者一手造成;哀鸿遍野、饿殍遍地,也都是他们这个集团的杰作。

    此时在袁术声情并茂的表演之下,金尚马上屁股决定脑袋,把心中芥蒂抛到了九霄云外,反过来对袁术劝导起来,让他不要过于悲愤。

    毕竟来说,为了他们这些人匡扶社稷的伟业,百姓们牺牲一些利益也是应该的,有句话怎么说的,大局为重嘛。

    等到击败曹操,自己坐上兖州刺史的职位,再给民众一些好处,也就算对得起他们了。

第四十七章 扬州

    为了创造战略纵深,袁术派手下大将刘详引兵屯驻在封丘东北六十里外的匡亭,按照他的计划,只要曹操远道而来与己方交战,就必须先行攻打匡亭,只要刘详能够固守一段时间,消磨曹军锐气和体力,自己再亲率大军前去攻打,必定可以一举破曹。

    然而,在曹操的迅猛攻势面前,袁术的所有战略规划和宏伟目标都像是烈日之下的积雪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在得知刘祥统兵进驻匡亭之后,曹操亲率先锋部队从鄄城出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行军一百余里,对匡亭展开强攻,刘祥猝不及防,根本抵挡不住,连忙遣使回报,希望袁术前来救援。

    接到急报的袁术大惊失色,来不及收拢黑山军和于夫罗在外劫掠的部队,便带着自己的主力部队赶往匡亭,然而在这支部队连续渡过睢水、卞水、南济水、北济水四条河流,抵达匡亭城下之时,面对的却是已经攻占匡亭,且重新布好阵势严阵以待的曹军先头部队,以及被荀彧紧急集结起来,由曹仁率领的兖州军主力。

    还没等远道而来的袁术军歇上一口气,曹军就发动了全线进攻,然后,袁术就惊恐地发现,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部队,居然连半个时辰都支撑不下来,就陷入了全军崩溃的境地。

    “不要跑,给我滚回去作战!”袁术挥舞着手中的马鞭,声嘶力竭地吼叫着,然而无论他如何喊叫,将领们如何努力约束部队,一支支部队的阵型还是在敌军的攻势之下不断变形,直至溃散。

    恐慌的情绪迅速蔓延,最后连袁术本阵的核心部队都军心动摇,越来越多的将士们脱离己方阵列,汇入到向后逃窜的洪流之中。

    最后,就连袁术自己,也不得不放弃毫无作用的指挥,在麾下大将纪灵、雷薄等人的护卫之下仓皇逃窜,一路逃回了封丘。

    袁术本以为曹操会见好就收,谁曾想他逃回封丘之后气还没喘匀呢,在城外负责收拢残兵败将的纪灵就带回来一个令他惊骇万分的消息——

    曹操的主力又追杀过来了!

    “这个曹阿瞒,他是存心要置我于死地吗?”站在封丘城的城墙上,看着不断出现在地平线上的曹军部队,袁术只觉得天旋地转,不由得哀号起来。

    这时候主簿阎象匆匆登上城头,一见城下曹军部队向两翼展开阵型,似乎是要包围封丘,心中顿觉不妙,连忙对袁术劝说起来,说是封丘粮草储备不足、城墙低矮且多有破损、军队刚刚遭遇大败缺少战意等等。

    总之就是一句话:封丘不能久留,趁着曹军还没有全军集结,我们赶紧跑吧。

    袁术这个人一向有勇无谋,最大的优点就是惜命,如今形势不利,他自然是从善如流,当即采纳了阎象的提议,集结部队,将城中府库洗劫一空,趁着夜色杀出封丘,向东南方向狂奔而去。

    然而,曹操似乎不愿轻易放过这个软柿子,一路追杀而来,袁术逃到哪里,他就追到那里,陈留、雍丘、襄邑,沿途这些城池不断被他们二人的部队甩在身后。

    “我和那曹孟德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只不过是占了他几座城池而已,他却如此不依不饶,究竟是想做什么?”

    逃亡了几百里之后,袁术终于无法忍受这无休无止的追逐战,不顾形象地怒吼起来。

    在这诸侯割据的乱世之中,你占我几座城池,我占你一块土地,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我之前发兵占据陈留是有理亏之处,你曹孟德作为兖州刺史,把我赶出自己的地盘我也认了,可是我逃到豫州你都不肯放过,是不是太过分了?

    袁术越想越委屈,终于潸然泪下,泣不成声。

    见袁术哭得伤心,他麾下那些文臣武将们也都默然无语,不知该如何劝解。

    说句老实话,他们也想不明白曹操是发了什么疯,居然放着自己的根据地兖州不顾,亲率主力部队追着自己这支残兵败将打了好几百里。

    袁术哭了一阵,感觉心中不是那么愤懑了,这才抬起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向众人发问道:“事已至此,诸位可有什么退敌之策?”

    一阵尴尬的沉默之后,主簿阎象越众而出,对袁术拱手说道:“将军切勿悲伤,依在下所见,曹孟德不日便要北返,我军尚无倾覆之忧。”

    “啊?”袁术听得一愣,抬起头来茫然地望着阎象。

    老子被曹操抓着捶了这么多天,脑袋都快被捶爆了,士卒都快跑光了,你现在说没有倾覆之忧,是在开玩笑吗?

    “古人有云:强弩之极,力不能穿鲁缟;冲风之末,力不能漂鸿毛。”阎象自信满满地继续说道:“曹孟德率部长驱数百里,其部众早已疲惫不堪,再追下去,只怕他自己也有士卒溃散之忧,我军只需继续南下避其锋芒,便可安然无恙。”

    众人齐齐低下了头,心中暗骂你这不是废话吗,说来说去,还是要继续逃命。

    袁术强忍着破口大骂的冲动,耐着性子问道:“那我们逃到何时才是尽头?”

    阎象呵呵一笑,“将军可还记得自己麾下有一旅劲卒,足以于曹孟德相抗?”

    “我要是能与曹孟德相抗,还至于被他追到这里?”袁术同情地望着阎象,他觉得这个人已经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下失去了理智,开始胡言乱语了。

    见袁术仍然不能理解自己的意思,阎象长叹一声,也不故弄玄虚,直截了当地说道:“孙文台战死之后,其部众由孙贲率领,扶柩返回曲阿安葬,倘若将军南下扬州,将此旧部征召前来,放眼江淮之地,余者碌碌,谁堪与将军为敌?”

    众人恍然大悟,袁术更是喜上眉梢,连连称赞起来。

    孙坚可是袁术麾下头号大将,他的部众更是骁勇无比,虽然现在孙坚死了,但其侄孙贲作战勇猛,不在乃叔之下,若是有这支部队在手,曹操还真的不是那么可怕。

    “扬州地域广阔、外无强敌、物资丰富、盛产劲卒,且刺史陈温重病不起,正是上天赐予将军的好去处。”从事杨弘也起身来到袁术面前,兴奋地劝说起来。

    袁术抚须思索片刻,觉得这二人说得真是有道理,当即再不犹豫。

    “传我将令,全军转向扬州!”

第四十八章 烽烟四起

    徐州,下邳。

    “陶恭祖向兖州出兵了?”下邳陈氏的家主陈珪躺坐在宽大的摇椅上惬意地摇来晃去,眼睛都懒得睁开,声音也飘忽得像是要睡着了一样,显得极为悠闲。

    但站在一旁的陈登知道,自家父亲看似两耳不闻窗外事,但内心深处,还是对各地战况极为关心。

    过了一阵,陈珪又开口说道,“如此说来,曹孟德和袁公路那边确实是打起来了?”

    “正是如此,而且根据我方商队的回报,说是半个月前在沛国见到了向南仓皇逃窜的袁术大军,以及在其身后紧追不舍的曹操大军,看似胜负已见分晓。”陈登答道。

    听到这个消息,陈珪立刻皱起眉头,狐疑地望向自家儿子。

    在这位老家主看来,袁术在南阳盘踞数年,可谓兵精粮足,并且在对抗董卓和刘表的战争中都表现不俗,频频占据上风;与之相比,曹操先是被李傕郭汜在汴水打了个全军覆没,又在寿张被黄巾军打了个惨败,倾尽一州之力才勉强击败了来犯的青州黄巾,简直就是不通军事的典范。

    这两人直接交手,居然是袁术被曹操追着打,而且从兖州追杀到了豫州?

    若不是从自己儿子口中说出,陈珪是完全不会相信这个消息的。

    “袁公路之前一帆风顺,占据南阳富庶之地,靠的是麾下孙文台骁勇善战,如今孙文台已殁,军中再无将帅之才,虽然人多势众,却不过是一盘散沙,就连刘表那等高谈阔论之客都能将他逐出荆州,可见其无能之极。”陈登笑了笑,对自家父亲说道:“反观曹孟德,自讨伐黄巾之时便亲临战阵,近年来虽然败于凉州军之手,却也是寡众悬殊,非战之罪,如今被兖州士族推举上位,又有颍川世家倾力支持,麾下人才济济,河南之地,根本没有能与之抗衡之人。”

    陈珪面无表情地听着陈登的高谈阔论,等他说完,才悠悠开口说道:“你与那曹孟德素无交情,这些评价又是从何而来,怕不是刘玄德说的吧?”

    陈登笑着点了点头,“大人猜得不错,这话正是出自刘玄德之口,早在去年,他就已经预判出此战胜负,甚至说陶使君也不是曹孟德的敌手,劝说我们将族人资财暗中送往东海朐县,以免被战火波及。”

    “哦?真是奇怪了,那刘玄德眼高于顶,就连袁本初和袁公路兄弟都被他贬得一无是处,竟然单单对曹孟德如此看重?”陈珪支起身子,皱着眉头思索起来。

    作为徐州世家的代表人物,典型的传统士人,陈珪一直看不惯特立独行,把他们奉为圭臬的准则狠狠踩在地下的刘备,从内心深处来说,他也不希望刘备继续强大下去,成为统一天下的霸主。

    但是,越是收集刘备集团的情报,越是研究刘备这个人,陈珪就越发感到困惑——这个年轻人拥有不可思议的识人之能和预判能力,但凡是他看重的人物,即使是无名小卒也能迅速绽放光芒;但凡是他评论的事,不管过程如何曲折,也往往都会遵循他的预言进行。

    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

    难道这刘备就是生而知之的圣贤不成?

    “刘使君在谈及曹孟德之时,对其推崇备至,甚至做了两句诗来评价,大人可想听听?”陈登站了半天,似乎是有些累了,随便找了个蒲团坐下说道。

    “你这竖子,居然还在为父面前故弄玄虚?”陈珪呵呵笑道。

    ……

    陈登离开书房已有好一阵子,陈珪也恢复到躺在摇椅上悠哉悠哉的姿态,但这位老者心中却怎么也无法平静。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陈氏老家主缓缓睁开双眼,似乎要用视线穿透重重墙壁抵达千里之外,与远在幽州的刘备对视一般,“刘玄德啊刘玄德,你这两句是在称赞曹操,还是在自比呢?”

    ******

    初平四年,岁在癸酉。

    在这一年,左将军袁术收黑山军余部和南匈奴于夫罗为己助,气势汹汹地杀向兖州,却在匡亭遭到曹操迎头痛击,一路奔逃六百余里,败退至九江郡,又在孙贲的鼎力支持下驱逐扬州刺史陈瑀,从此占据淮南,远离中原战场。

    与此同时,趁曹操主力西进之际,徐州牧陶谦勾结下邳人阙宣出兵兖州,将徐州西北方向的泰山郡、鲁国收入囊中,此后又将兵锋指向位于兖州腹地的任城国。

    这阙宣原为下邳人士,因杀人亡命于草泽,后来趁黄巾之乱之机聚众数千,袭占夏丘并自称天子,陶谦曾经派遣曹豹等人前去讨伐却无功而返,于是转而采取招抚政策。

    阙宣为保实力,也不愿与陶谦硬拼,于是名义上归降陶谦,但实际上仍然控制着夏丘,和臧霸孙观等人一样,成为了半独立势力,此次陶谦西征兖州,特意邀请阙宣同去发财,阙宣大喜过望,以为这是自己洗白身份,堂堂正正登上历史舞台的大好机会。

    不曾想在徐州大军攻占泰山、鲁国两地之后,陶谦打着庆功的幌子将阙宣及其心腹邀至军中,在酒宴上掷杯为号,数十名刀斧手一拥而上,将这些纵横青徐之地多年的悍匪斩成肉酱,并趁势吞并了剩余的数千部众,实力大为增长。

    得到徐州陶谦趁虚入侵的消息之后,曹操不得不放弃了对袁术的追杀,全军回援兖州,在定陶进行了短暂的修整,便再度奔赴战场,与徐州军展开激战。

    “曹豹啊曹豹,真是人如其名,是个草包。”看着刚刚被送来的情报,陈登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

    就在此时,拐杖声悄然响起,陈珪佝偻着身子走入书房,头也不转地问道:“败了?”

    “一败涂地。”陈登语气沉重地说道:“之前占领的土地全部吐回去了,还被曹孟德追杀到徐州境内,占据了十余座城池。”

    “呵、呵、呵呵……”陈珪不由得失笑起来,“又被刘玄德说中了。”

    陈登放下手中信件,认真地看着自家老父,“经此一战,曹孟德也摸清了徐州的虚实,只怕不日便会卷土重来,父亲,我们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将族人和资财转移到朐县吗?”陈珪向前走了几步,在雕花窗棂前站住,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就按你说的去做吧,隐蔽一点,不要被太多人知道。”

第四十九章 机动性

    七月,一年之中最炎热的季节,烈日当空,炙烤着身下的大地,但苍茫大地之上,仍有无数民众在奔忙劳碌,细心呵护着即将抽穗结实的庄稼。

    天气炎热,河水水位下降,农田灌溉出现困难,幽州治下的各级官府都进入了总动员,所有官吏都亲临一线农田,统筹安排人力,争分夺秒地从每一条河流中汲水,怀着对丰收的美好愿景而拼尽全力。

    作为幽州的最高统治者,刘备的心思却不在农业生产方面,此时他正与卢植坐在一起,研究分析各地的战况。

    由于原本用于处理公务的书房过于闷热,刘备干脆在前堂的院落里搭建了一个凉棚,此时他坐在荫凉的棚子下面,身上穿着宽松的麻布短衫,脚下踏着一双木屐,左手里握着一把大蒲扇,一眼望去不像是执掌数百万人口的诸侯,反倒像是村夫闲汉一般。

    卢植老先生就没有这么放得开,仍然是端着儒家宗师的架子,但从他额角和脖颈处不断流下的汗水来看,这老先生也是有苦说不出。

    过了一阵,卢植终于热得受不了,把自己面前的一叠文件朝刘备那边一推,向后仰躺在椅背上,伸手松了松衣领,端起巨大的茶缸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刘备呵呵一笑,慢条斯理地拆开一封封书信,慢条斯理地按照日期排序,又慢条斯理地讲述起了战况。

    “……六月下旬,翼德和子义在北海国会师,即将向临淄城进发,而臧洪的主力部队仍然被汉升牵制在黄河一线,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这样下去,今年秋收之前,青州全境就将落入我方手中。”

    卢植听得连连点头,口中更是感慨不已,“自从建立水师以来,我军面对其他诸侯之时便占据了绝对优势,此次青州战事更是如此,玄德,你算是为兵家开创了一条新的思路啊。”

    被自家老师如此夸赞,刘备也颇为自得,笑着点了点头,自从当年在右北平用步卒对抗乌桓联军,因为机动性不足而无法找到对手主力决战,他就深刻认识到了机动性对于一支军队的重要性,此后无论是购买战马,建立良马育种基地,还是不断扩编骑兵部队,都是严格秉承“机动力优先”这个原则。

    如今的幽州军从人员素质到装备都可谓天下第一,骑兵部队一人三马已经成为标配,轻便且坚固的板甲被广泛普及,各项指标都远远超越时代;步兵部队更是拥有数量庞大的驮马和各种车辆,如此强大的机动性和后勤保障能力,令其他诸侯望尘莫及。

    在对抗冀州军的战争中,幽州军就把机动力优势发挥到了极致,无论是去年的各种突袭、强渡,或是今年白马义从的大范围拉扯牵制,都让袁绍砸锅卖铁攒出来的重装部队苦不堪言,根本无法发挥应有的实力。

    这一次对青州发动的闪电战更是如此,黄忠在北线出兵还没过两天,臧洪的主力部队还在北上迎战的路上,太史慈就率领舰队从海上出现在东莱,两天之内,一万多名士卒、堆积如山的军械物资就全部登上陆地,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扫平了整个半岛。

    面对如此大规模且高效率的登陆战,不要说臧洪抵挡不住,就算换了青史留名的绝代名将,在猝不及防之下也要吃大亏的。

    “当年孙武子在对敌楚国之时,也曾经率领一旅劲卒迂回千里,直捣楚国腹地,时至今日已有七百余年,为何师公却说是师父为兵家开创了思路?”突然间,一个略有稚嫩的声音响起,原来是诸葛亮,他之前一直坐在凉棚的角落里专心读书,此时却抬起头来,有些不解地问道。

    卢植一向对诸葛亮这个徒孙无比宠溺,恨不得随时随地将他带在身边教导,此时听诸葛亮发问,不等回答,一张老脸便已笑开了花。

    “孙武子珠玉在前,这是不争的事实,但他那一次千里奔袭秒则妙矣,却是无可复制。”卢植一改平日面对刘备时的粗声粗气,温和得让人起鸡皮疙瘩,“你师父的种种战术近乎阳谋,堂堂正正,只要装备跟得上,寻常将领都做得到,这就了不得了。”

    诸葛亮皱着眉头思索起来。

    “为师书房西边书架上有好几个版本的《孙子兵法》,还有近十年来大小阵仗的战前部署、军力安排、战后总结,你可以拿来看看,若是有什么想法再来发问。”刘备也不想过早给他灌输太多道理,毕竟自己只是个半吊子将军,对战争的理解都是依靠从后世得来的理论知识,以及穿越之后摸爬滚打得来的经验,道理肯定是懂一点,但很容易将人引入歧途。

    对于诸葛亮这样的天纵奇才,还是让他自己从前人的典籍和具体战例中吸取经验教训,总结出自己的一套思想吧。

    男孩天生就对打仗有兴趣,诸葛亮也不例外,一听说有各种书籍可以借阅,自然是喜不自胜,欢呼一声之后就跑进了书房,卢植看着他雀跃的身影,不禁再度微笑起来。

    “敏而好学,前途不可限量。”刘备也发出一声欣慰的轻叹。

    实话实说,从第一次见到诸葛亮,并想尽办法将他带到幽州开始,刘备心中就充满了矛盾,一方面因为他是诸葛亮忠实的粉丝,对这位才能德行无可指摘,几乎定义了古代文人美德的贤人无比景仰,不顾一切地想要将其留在身边,以免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变故;另一方面则是出于内心深处的恐惧。

    “没有经历战乱和颠沛流离之苦,没有在荆州拜入水镜门下,没有那些年的韬光隐晦,诸葛亮还是历史上那个诸葛亮吗?”

    这一个问题几乎时刻回响在刘备脑海之中,令他食不甘味,夜不能寐,每每因为纠结而半夜醒来,生怕因为自己的私心,使这个位面的华夏历史失去一位名垂青史、激励无数后人的贤者。

    但是,经过这几个月的观察,刘备终于能够放下心来,诸葛亮太聪明也太勤奋了,他对一切事物都充满了好奇心,对一切知识都充满了渴望,这种人在任何环境下都不会被埋没,刘备需要做的,就是把各种书籍、各种新奇事物一股脑地堆在诸葛亮面前,然后就可以看见他以极快的速度融会贯通并推陈出新。

    拥有教不来也学不来的卓绝天赋,海绵一般永无止境的求知欲望,这就是诸葛亮被三大宗师无比喜爱,恨不得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的原因,也是刘备越来越放心,越来越对他寄予厚望的原因。

第五十章 名士之死

    没了诸葛亮在旁边,卢植也放松下来,不再端着名士架子,而是懒洋洋地翘起了二郎腿,听着刘备一封一封念情报,这老先生在幽州住了几年时间,完美诠释了“近墨者黑”这个成语,如今他被刘备传染得除了不会碰瓷、不会抢座和殴打小姑娘之外,其他方面跟后世老大爷基本没什么区别了。

    “呵呵,真是可笑。”刘备拆开一封来自徐州的信件,才看了几行就不禁失笑起来。

    “何事可笑,说来听听。”卢植来了精神,坐正身子问道。

    “袁术勾结黑山叛军和匈奴余孽进犯兖州,却被曹孟德大破于匡亭,一路狂奔六百多里,直到扬州才逃得一条性命。陶谦趁兖州空虚,出兵攻占了泰山、任城诸郡国,曹孟德以疲惫之师回援,徐州大军一触即溃,非但把占领的地盘全部吐了回去,反倒被人追杀到彭城国,占了十几座城池。”刘备轻蔑地笑着,顺手将这封信扔在桌子上,“所谓丹阳精兵,吹得有多玄乎,结果就这水准,亏我之前还心存忌惮,特意跑去徐州一趟。”

    卢植呵呵一笑,对此不置可否,而是转移话题,聊起了夺取青州之后的下一步计划,“青州落入我方手中,袁本初就会陷入腹背受敌的窘境,只是曹孟德与他交情匪浅,兖州又与青州接壤,如若两人联手,我们又该如何是好?”

    “先生所说之事我也考虑过,曹孟德当初在汴水全军覆没,在无人可用之际,正是依附于袁绍才得以复起,后来他南下兖州,也是与袁绍互成犄角之势,如今我方势大,袁绍在冀州岌岌可危,所谓唇亡齿寒,曹孟德一定不会坐视袁绍覆灭。”刘备轻叹一声,神色中略有寂寥,但随即便再度坚定起来,“幽州羽翼已奉,即便他二人联手,我也丝毫不惧!”

    见刘备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卢植微微颔首,也不多说,径自拿起桌面上尚未拆封的信件,口中还念念有词,“打不完的仗,除不尽的贼,老夫恐怕是活不到天下太平的那一天喽……,咦?”

    突然之间,卢植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把手中信件拿到眼前重新看了一遍,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极为了不得的东西。

    “什么情况?”刘备疑惑地问道。

    “曹孟德杀了一个了不得的人。”卢植咽了一口口水,显然这件事情对他造成了极大的精神冲击。

    “……陈留边让多轻侮之言,操怒而杀之,族其家。”刘备接过这封信粗粗一看,随即皱起了眉头:“这个边让我怎么没听说过,很厉害吗?”

    卢植长叹一声,再次充当起讲解员,给这个不学无术的弟子讲述起边让的事迹。

    边让字文礼,兖州陈留人,擅长辞赋、辩论,年轻时便声名在外,与陶丘洪、孔融齐名,被认为是天下少有的俊才。

    “应该是中平年间吧,大将军何进亲自征辟边文礼为令史,将其奉为上宾,极尽礼让,当时大将军府时常宾客满堂,无人不被他的风采所倾倒,就连孔文举、王景兴这等声名在外之人都纷纷递交名刺,以求与其交往。”卢植回想起当年发生在洛阳的一幕幕情景,边让的潇洒气度,不禁嗟叹不已。

    “何进乃是猪狗一般的蠢材,孔融、王朗二人皆是空谈客,被那种人推崇备至,只怕也是个只会高谈阔论,实则对天下一无用处的花架子。”刘备冷笑两声,不屑地说道,他两世为人,见了太多这种嘴巴选手,说得难听一点,汉末两晋的所谓“名士”,全部砍了脑袋或许对社会有些不利影响,但隔一个杀一个,绝对是给天下做贡献的好事。

    被刘备这一番抢白,卢植顿时火冒三丈,重重一拍桌子,吹胡子瞪眼睛地训斥道:“老夫倒觉得边文礼有古君子之风,蔡伯喈更是对其敬佩不已,还曾亲自给何进写信,劝他多多提携,难道老夫和蔡伯喈也是有眼无珠之人?”

    刘备尴尬地垂头不语,心想着谁知道你也是那个什么边让的粉丝呢,早知道我就不嘴欠了,跟着吹捧几句,大家面子上都好看嘛。

    其实他这想法也有些偏执,虽说汉末魏晋的时代,欺世盗名之徒不绝于世,名士群体中也不乏依靠贬低他人、故作惊人之语而获取名望的职业喷子,但这个边让边文礼,确实是有真才实学的。

    他一生之中写了许多文章,后来在战火中基本遗失殆尽,只有范晔编纂的后汉书之中留有一篇《章华赋》,此文言辞优美、立意高远,借楚灵王穷尽全国财力修建章华台,后来幡然悔悟的典故,借古讽今,劝说灵帝刘宏励精图治,重振国势,并非招摇撞骗、蝇营狗苟之辈。

    “边文礼深得兖州士人敬重,却因为几句轻侮之言就被诛灭满门,兖州士人离心背德,这曹操怕是要有麻烦了。”卢植不住地摇头叹息,或许是出于愤怒,他把对曹操的称谓都改了,从之前的曹孟德变成直呼其名。

    刘备点点头,对卢植的推断表示赞同。

    曹操在兖州的境地和袁绍在冀州差不多,由于是初来乍到的外来户,又没有多少嫡系部队,根基相当不稳,必须笼络当地世家豪强来稳定统治基础,笼络当地名士来制造有利舆论,说得难听一点,若是离开了世家豪强,他们连税赋和粮草都收不上来,连士卒部曲都征召不到。

    兖州本是无险可守之地,曹操又在之前的战争中和袁术、陶谦两人结下了仇怨,可谓四面皆敌,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想着加快整合兖州,增强自身实力,反而因为个人恩怨杀了一个深受士人阶层爱戴的本地名士,这种行为除了作死之外,没有其他解释。

    “先生的意思是说,兖州的世家豪强们会兔死狐悲,联合起来与曹孟德做对?”刘备思考片刻之后问道。

    卢植点点头,沉声说道:“玄德,你之前的路走得太顺了,没有遇到类似的事情,接下来你要紧紧盯着兖州,看一看世家豪强在察觉到危险之后爆发出来的力量,无论如何,在没有彻底铲除他们的把握之前,不要轻举妄动。”

    见卢植说得认真,刘备的神色也凝重起来,“先生放心,我会让下面的人手加紧对兖州的刺探,绝不会掉以轻心。”

第五十一章 深渊

    随着战争不断进行,襄国守将张郃的心也不断地沉入深渊。

    关羽看似来势汹汹,打起仗来却是小心谨慎,根本不给自己留下任何可乘之机,手中明明握着三万精锐和几乎相同数量的民夫丁壮,却只是在城北和城东修筑连营,挖掘壕沟,一步步拉近与襄国的距离,然后利用石弹轰击城墙和城内建筑,令军民人心惶惶。

    面对经过一秋天的扫荡式收集,连块大石头都捡不到的城外平原,关羽仍然不慌不忙,只是让民夫搭建起简陋的土窑,将挖掘壕沟、设立营寨之时挖出的泥土烧制成瓦罐,再把瓦罐用泥土装满填实,当成石块一样地发射出去。

    出乎意料的是,由于做工粗糙和本身特性,这些瓦罐砸到哪里碎到哪里,四散飞溅的碎片反而往往能够起到更大的杀伤效果。

    在城墙被轰塌半边之后,张郃率众设立了几重坚固的木制栅栏,另外又设置了大量的拒马鹿角,用以阻挡幽州军可能发起的攻势,但关羽根本没有轻兵突击城池的打算,而是把新一批瓦罐里装上布片柴草等物,点上火投向缺口。

    经过一场丛日到夜毫不停歇的火弹轰击,张郃苦心设立的防线化为一地残烬,北城门上的城楼被烧塌了半边,再也没有士卒敢于在那里驻守了。

    清晨时分,张郃迈着沉重的步伐巡视在一片狼藉的战场,看着尚未燃尽,仍然在冒着袅袅青烟的木材,他心中不由得充满了无力感。

    连敌人的面都见不到,就已经被打成了这个样子,这仗还怎么打?

    “将军,又出事了。”正在张郃长吁短叹,一筹莫展之际,几名文官打扮的冀州官吏匆匆来到北门,对他低声禀报起来。

    由于关羽和赵云两人在春寒料峭之时就发动了攻击,襄国及其周边百姓根本来不及春耕就纷纷逃入城中,城外的广袤良田都被荒置了,再加上南方的道路被白马义从切断,几个月的僵持之后,襄国城内已经出现了严重的粮荒和物资短缺。

    就在上个月,张郃咬牙下令开仓,将军粮散发给城中百姓,暂时缓解了危机,但食盐和木柴的短缺,却不是那么好解决的,据他所知,很多家庭已经拆光了篱笆栅栏,拆毁了一些老旧家具,再这样继续下去,只怕他们为了吃上一口热饭,连房子都要拆了烧火。

    “又是什么事?”一想到这些事情张郃就头痛不已,但他还是耐着性子问道。

    为首的吏员凑到张郃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南闾有数百家人吃不上饭,把几家富户的宅院给围了,要求他们拿出家中粮食赈济百姓,和那些家丁奴仆打了起来……”

    张郃皱起了眉头。

    聚众闹事,明火执仗,肯定是那些百姓不对,但他记得南闾人口众多,之前开仓放粮之时,那边也分配到了最多的粮食,这还没过几天呢,怎么就闹起来了?

    此事必有蹊跷!

    果然,没等张郃逼问几句,这名吏员就苦着脸说出了实情,原来在他宣布放粮的前一天,襄国县令就已经把消息透露给了城中几家豪强,这些豪强们家中奴仆众多,便连夜来到预定的放粮点等待。

    等到普通民众得到消息,匆匆赶往放粮点的时候,每人分配到的,就只有豪强们吃剩下的残渣了。

    “实不相瞒,将军那一仓粮食,至少有六成都落入了几家豪强富户的口袋,然后他们就哄抬粮价,如今城中一石黍米已经卖到了三万钱,并且一日三涨,百姓们实在是无路可走,这才聚众闹事的。”这名吏员也豁出去了,心想着与其替县令和豪强们背黑锅,被别人拖累死,还不如把事情挑明了呢。

    要死就大家一起死吧。

    张郃愣了一阵,突然感到无比的疲倦和绝望。

    他已经弄不清楚,自己拼尽全力要守护的究竟是什么了。

    是生于斯长于斯的冀州大地,是数百万卑微如蝼蚁的民众,还是磨牙吮血,在这种节骨眼上还要狠捞一笔的狼心狗肺之辈?

    “张南,你去,把参与分粮的豪强家主请来。”张郃沉默片刻,终于做出了决定。

    可是,半个时辰之后,张南一脸晦气地返回城北,对张郃回禀起这一路上的见闻。

    那些围拢在豪强宅院外面的民众倒是好说话,对这些拼死保卫襄国还开仓放粮的将士们相当尊重,让散开一条路就散开,最多是流着眼泪控诉一番。

    而豪强们的表现就倨傲许多,对张郃的命令各种推辞,说什么暴民横行,不敢轻易离开家中,或是身体有恙难以动弹,甚至有那么两家在当地财雄势大的豪强家主根本都没有露面,只是让家中子弟出来说了几句话,就把张南打发出去了。

    “若不是军情紧急,懒得跟他们置气,我今天就一顿乱刀砍了这群狗入的。”张南越说越气,歪头往地下重重吐了一口浓痰。

    张郃面色铁青,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这些人是吃准了我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若是幽州军进了城,这群畜生肯定有求必应,他们知道刘玄德是真敢杀人的。”张南恨声说道,此时此刻,他还真羡慕刘备和幽州的文武官员,那些人不但能打,还有底气把世家豪强当狗一样对待,合心意就扔几块骨头,不合心意就打一顿,甚至是剁了吃肉。

    哪像自己这些人,流血流汗不说,还要受这群蛀虫的鸟气!

    就在两人交谈之时,一匹快马从城东驶来,不等战马停稳脚步,马背上的骑士就翻身滚落下地,急声说道:“启禀将军,从东边开来一支幽州军部队,看样子有两三千人的规模。”

    “东边?”张郃心无波澜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襄国东边七十里就是大陆泽,那里如今已经是幽州军往来纵横的乐土,此时此刻,能够抽调出数千兵力前来参战也是情理之中。

    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爱来不来吧。

第五十二章 约见

    两天后,襄国城再次迎来了一位旧相识。

    “怎么又是你?”看着脸庞浑圆,总是面带生意人一般微笑的廖化,张郃有些苦恼地揉起了脑袋。

    自从今年春天开始,这个年轻人已经来了三次,每一次来到城中,都能带来更坏的消息,最早是高览叛变、与冀州宿将鞠义一同在大陆泽兴风作浪;之后是文丑派出的援军被白马义从阻截,襄国已成孤城一座;最后则是幽州军大举进攻青州,即将对袁绍形成合围的消息。

    更为巧合的是,廖化每一次带来消息,都会在襄国城中迅速传播开来,使得人心惶惶,张郃由此断定自己身边潜藏着幽州的细作,但无论怎样彻查都落得无功而返,仿佛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在别人眼底。

    这种感觉让人极为难受,但武人的自尊心又不允许他在毫无根据的情况下斩杀来使,所以坦率地说,张郃宁愿见到关羽率领大军前来交战,也不愿意看见廖化笑嘻嘻地站在自己面前。

    “在下已经在将军这里混了个脸熟,每次见面也都能宾主相宜,尽兴而归,关将军又是个慧眼识珠的人,就让在下一直担负这个重任了。”廖化拱手一礼,微笑着答道。

    张郃不由得苦笑起来,脑海中突然想起一段在冀州流传了好几年,据说是幽州牧刘备刘玄德总结出来的话: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

    这廖化就是个不要命又不要脸的,谁能拿他有办法?

    “廖都尉不要乱攀交情,有什么事就直截了当地说吧!”坐在侧面的张南粗声粗气地说道,他之前因为放粮和拜访豪强的事郁闷了几天,此时看着廖化,更觉得怎么看都不顺眼了。

    “哎,张都尉这话就不对了,在下是前来拜会,岂能像山野村夫一样粗鲁无礼,不论如何,客套话总是要说上几句的,古人有云:伸手不打笑脸人嘛。”廖化又对张南拱手施礼,和和气气地答道。

    被人比作粗鲁无礼的山野村夫,张南顿时气得面红耳赤,却又无力反驳,只能冷笑两声侧过头去。

    见到自己手下在口舌之争中败下阵来,张郃也觉得脸上无光,连忙轻咳一声,把话题带回到自己身上,“廖都尉这次前来,莫不是又有什么消息准备向城中军民散播,要让这大堂里的人传话啊?”

    “所谓事不过三,张将军不计较在下的举动已经是宽宏大量,在下也是懂分寸的人,怎么会继续做那种事呢?”对于张郃的试探,廖化丝毫不做隐瞒,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在下此次前来,乃是奉了关将军的命令送上拜帖,希望将军出城一叙。”

    廖化一边说着话,一边打开腰后皮包,从里面取出一份烫金的大红色拜帖,张郃微微颔首,身边亲卫便走下台阶,从廖化手中接过拜帖。

    揭去朱红色的泥封、拆开缠绕在外的细麻线,张郃开始阅读拜帖内容,但还没看上几眼,他的脸色就迅速阴沉下来,“高元伯一介叛将,居然还有脸邀我相见?”

    堂中众将齐齐大惊,他们本以为要见张郃的人是关羽,怎么听张郃的语气,这封拜帖居然是以高览的名义写的?

    话说回来,之前廖化过来的时候,可是明说了高览正在大陆泽一带袭扰巨鹿,他是什么时候来襄国的?

    张郃心思一动,马上联想到前几天得到的军情,冷声问道:“之前从东面过来的部队,是高元伯和他的部下?”

    “正是。”廖化不紧不慢地说道:“中线战事已经告一段落,刘使君感念将军忠勇,不愿见到诸位壮士继续屈身事贼,故命高将军前来劝说,希望将军悬崖勒马,以免生灵涂炭,玉石俱焚。”

    “大胆!”

    “狂徒安敢在此饶舌!”

    此言一出,堂中冀州众将顿时勃然大怒,纷纷站起身来怒斥廖化,有几个性情暴躁的索性拔剑出鞘,叫喊着要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之辈剁成肉酱给刘备送回去,让幽州军看一看大放厥词的下场。

    廖化眼神微冷,在堂中扫了一圈,似笑非笑地说道:“满座诸公如此慷慨刚烈,拔剑动作更显武艺娴熟,这么好的本事,却只能躲在坚固的城墙背后,用在一个手无寸铁的使者身上,日后必定是一段流传千古的佳话。”

    冀州乃是赵魏故地,素来民风彪悍,能够加入张郃麾下并担任要职的更是壮士,此时被廖化赤裸裸地打脸,他们哪里忍受得了这种屈辱,当即有人怒吼一声,大步冲向廖化,俨然是要与他不死不休。

    “住手!”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张郃骤然吼道,把所有人都震得一愣,转头向他望去。

    “都给我退回原位!”张郃脸色铁青,一字一句地说道,他在军中素有威势,此时动了怒气,更是令人畏惧不已,那几名拔剑在手的将领也不敢造次,乖乖地收剑入鞘,坐回原本的位置。

    就连天不怕地不怕的廖化,也被张郃身上突然散发出的森然杀气所震慑,收起了脸上不屑的笑意,规规矩矩地站定了。

    “明日午时,城北相见,不带兵刃随从。”张郃冷冰冰地抛下一句话,起身离开议事堂,“送客!”

    ******

    第二天一早,在襄国北城墙上巡逻的冀州军将士们纷纷趴在残破不堪的城垛子上,津津有味地欣赏起了一场工程表演。

    数十名幽州军将士护送着几辆马车来到距离城墙二百多步的位置,手脚麻利地卸下各种器物,然后拼拼凑凑,不到两炷香时间,一座方圆逾丈,带有尖尖顶棚的凉亭便出现在原本的荒地上,几名眼力稍好的冀州军士卒还能看到凉亭内摆设了案桌蒲团等物,案桌上甚至还有器皿。

    得到消息的张郃也登上城头,凝视着已经完工的凉亭,虽然面色淡漠,但在他内心深处,也对幽州人高超的技艺称赞不已。

    巳时刚过,从数里开外的幽州军大营再次驶来两辆马车,在凉亭近前停住,一辆马车上跳下个身材魁梧的锦袍男子,而从另一辆马车下来的,则是个身材低矮且有些佝偻,似乎是上了年龄的人。

    看着那两个人在凉亭中坐定,马车缓缓离开,张郃的神情骤然激动起来,他紧紧抿着嘴唇,转身走下塌了一半的城楼,大步朝城外走去,眼神中更是充满了愤怒和杀意。

    这么远的距离,别人或许看不清楚,但他是出了名的神箭手,早已将凉亭中的两个人看得清清楚楚。

    那个锦袍男子自然是高览,而那位上了年龄的老妇,却是他张郃的老娘!

第五十三章 老娘的训斥

    远远看见张郃走过来,高览和张老夫人连忙起身相迎,双方距离还有十几步远,张郃便双膝跪地,给自家老娘重重叩了几个响头,哀声说道:“孩儿不孝,居然连累到母亲大人,真是百死难辞其咎。”

    张郃是个武将,经常领兵在外,难以照顾家庭,所以没有像普通官员那样将家眷带在身边,而是把老母和妻儿都安置在位于河间国鄚县的老家,自从刘备占了冀州,他就与妻儿老小断了联系,心中时时挂念,如今见到老娘,心中更是绞痛无比。

    “我的儿,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看着张郃又黑又瘦,一副劳累过度的模样,张老夫人同样泣不成声,向前紧走几步扶起自家儿子,仔细打量起来。

    母子二人久别重逢,相互倾诉着心中的思念和担忧,过了好一阵子,张郃才平复心情,转身向负手站在亭外,背对着自己母子二人的高览,怒声质问起来:“高览,我与你相识数年,可谓交情莫逆,如今你为了荣华富贵改换门庭便也罢了,为何还要将我母带来战场?难道是想以她老人家为质,逼迫我张郃投降不成?”

    高览面色尴尬地转过身来说道:“这事真不是我的主意,我前两天奉命来到襄国的时候,老夫人就已经在军中了。”

    “那就是刘备和关羽做的了?”见高览语气诚恳不似作伪,张郃便信了他的话,转而把怒气投向此时并不在场的两个人。

    谁曾想他还没叫嚷几句,张老夫人就拉下了脸,冷声说道:“此次前来襄国是老身自己的主意,与刘使君和关将军有何干系?”

    “哎?”高览和张郃齐齐一愣。

    经过张老夫人的解释,两人才知晓其中原委。

    早在幽州军占领河间,田丰荣任太守以来,这位冀州名士就特意下令,让各级官员不得为难追随袁绍,在他麾下效力之人的家眷,并且体谅他们出门在外,难以照料家人,便将自己的俸禄拿出来尽量接济这些已经成为敌人的冀州老乡,审配在渤海也是采取了同样的政策,还从自家在航运生意里获取的利润分出一部分,专门用来给整个冀州的老弱妇孺提供资助。

    时间一久,张老夫人为首的冀州军家属对田丰审配等人那是感激涕零,经常托人给这两位送去书信,感谢他们的慷慨相助,就这样一来二去,老夫人的立场就更倾向于刘备一方了。

    自从开春以来,田丰就数次给张家写了亲笔信,不断讲述着刘备对张郃是多么的爱才心切,对遭受袁绍集团蛊惑的冀州军士卒们是多么的痛心疾首,并以一个大汉子民的立场出发,盼望这种手足相残的事情不要继续下去。

    张老夫人爱子心切,又听说他坚守孤城数月,心中更是焦急难耐,于是请求田丰派人,将她送来西线战场,希望劝说儿子投降,不要再做无谓的抗争。

    “原来如此。”张郃听了之后,又是感激又是愧疚地望了望高览,对他拱手说道:“元伯兄,之前我没有弄明白事情缘由就恶语相向,实在是对不住了。”

    高览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自家弟兄,说什么对得住对不住的,倒是老夫人说的正事,隽义你倒要想一想了。”

    听得此言,张郃面色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自从袁绍谋夺冀州,刘备雪夜南下开始,这两家实力最强的诸侯就为了冀州的统治权大打出手,经过两年时间的漫长拉锯,双方早就成了不死不休的仇家,如今襄国城下更是云集了近十万大军,激烈的战斗从春天进行到夏天,并且远远没有露出要结束的态势。

    这个节骨眼上,你要我投降?

    “隽义啊,为娘知道你自幼便是个有主意的,之前刘使君大军南下取了河间,派人前来慰问的时候,老身也曾想过一死了之,成全了你的名声,可是看着鄚县在刘使君的治理下发生了那么大的变化,老身又想再多活几十年,看看这天下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张老夫人见儿子面露难色,心中暗叹一声,开始劝导起来,“你才刚过而立之年,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来施展抱负,若是为了匹夫之义而丢了性命,那不是太可惜了吗?”

    “难道母亲也认为袁使君是不义之人?”被自家老娘的一句匹夫之义深深刺痛,张郃猛然抬头,对张老夫人问道。

    张老夫人冷笑一声,“我的儿,你可是韩文节韩使君一手提拔起来,担任邺城守备的,袁氏如何鹊巢鸠占夺了冀州,又如何杀了不愿奉他为主的赵浮、程奂、耿武、闵纯等人,之后又是如何将韩文节遣至陈留张邈那里逼死,这些事情,一个居住在冀州最北边的老妇都听说了,你身为冀州军大将,难道还不知道?”

    这一番话丝毫不留情面,说得张郃是浑身汗水涔涔而下,虽然身处炎夏,一颗心却仿佛坠入冰窟一般。

    不论怎么说,当初袁绍夺得冀州的行径都过于狠辣,甚至在夺取冀州之后对待韩馥的态度,也太过反复无常。

    先是许诺了官职,后来又纵容属下发兵包围韩馥住宅,拔刀登屋,打断韩馥长子的两条腿,最后在答应了韩馥离去的请求之后,又专门派遣使者去张邈那里,故意当着韩馥的面凑到张邈耳边细语,使得韩馥惊惧不已,在茅厕中用书刀自杀。

    在原本的历史上,袁绍家世显赫,深受名士集团拥戴,又有一群诸侯小弟当打手,自己还占了天下第一大州,拥有碾压其他诸侯的力量,这些事情很容易就被遮掩下来,没有造成太大的恶劣影响。

    但不幸的是,在这个时空,还有一个势力更强,并且深谙后世舆论战精髓的穿越者刘备,在搜集了全部证据之后,刘备专门让人写了文章,编了歌谣,随着幽州商会和徐州商会的脚步,在天下各地传唱。

    用后世P社游戏的一句话来说:袁本初的恶名从塞外到江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如今张老夫人搬出袁绍的丑事,直接从根源上否定了袁绍在冀州的统治权,张郃就是绞尽脑汁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了。

第五十四章 船要沉

    日头渐渐西斜,凉亭中的交谈仍在继续,但交谈内容,已经从袁绍这边转回了冀州北部,也就是张郃与高览的家乡。

    张郃是河间鄚县人,高览是渤海浮阳人,他们的家乡都在冀州北部,也是第一批接受土地改革的,如今两年时间过去,确实出现了迥异于以往的变化。

    按照幽州土改的先进经验,各地官府牵头组织,百姓们纷纷来到官府申诉冤屈,以往仗着天高皇帝远,在这片土地上作威作福的高门大户都不复往日荣光。那些作恶多端的、负隅顽抗的,都被毫不留情地剿灭;少数看清了形势的则是乖乖吐出本不属于自己的财富,并向受害者做出赔偿,以换取他们的谅解。

    像张郃这样的小地主家庭在当地没有太大势力,尚且没有能力大肆兼并土地,加上老夫人平日里为人和善,颇得乡邻敬重,所以没有被风浪波及,也算是万幸了。

    然后,官府出面回收土地,百姓们得了钱财,还能继续耕种土地,自然是喜不自胜,在这种焕然一新的劳动关系和大量新型劳动工具的加成下,各地的面貌也变得焕然一新。

    “咱们家南面的泒水你也知道,河道淤积了那么多年,以前动不动就要闹一次灾,如今官府每逢农闲就组织人手疏浚河道,还挖了几条大渠,甚至和易水都连通了,这两年不但没闹水患,地里的收成都好了不少。”

    “在刘使君治下,口赋提到了十五岁起征,田租也比以往少了,女人们还能作工挣钱,家家户户都在翻修房屋,准备多添丁口,老身也经常想着再添几个孙儿呢。”

    “你那孩儿也八岁了,每日里除了识文断字就是呼朋唤友,穿着盔甲走街串巷,可是每当他询问爹爹在刘使君麾下担任什么职位的时候,老身都不知应该怎么回答。”

    张老夫人就像是拉家常一样,把家乡的变化和自己的期望通通说了出来,听得张郃心生向往,同时也有些疑惑。

    幽州如今有接近十万军队在几个战场上作战,加上随军的民夫丁壮就更多了,刘备这又不大肆征粮,又不大肆收税,他到底是从哪里变出的钱粮来支撑如此庞大的军队?

    自己家乡发生的事,自家老娘经历的事,该不会都是专门弄出来的样子货吧?

    怀着这样的疑惑,张郃转头望着坐在旁边的高览问道:“元伯兄,除了鄚县和浮阳,刘使君治下的其他地区也是如此吗?”

    “当然不是这样。”高览失笑着说道。

    就在张郃以为自己看破了刘备的小技俩时,高览再次开口了,“我在幽州、冀州各地游历了好几个月,不得不承认的是,幽州被刘使君多治理了几年,堪称冠绝当世,尤其是几座临河的大城,更是富裕繁华,令人流连忘返。”

    “额?”张郃愣了,这个老战友一年没见,怎么说话也变得一套一套的,就跟专门练过一样。

    “至于冀州北部诸郡,发展最为迅速的当属渤海、河间二郡的沿河地区,老夫人方才说到鄚县种种,其实限于位置不好,已经是较为落后的地区了。”高览笑着说道。

    对于这个说法,张老夫人也连连点头表示赞同,“老身来襄国的时候是走水路,在乐成盘桓了一日,见识到了此生从未见过的奇景,差点都不愿意离开了。”

    回想起城边滹沱河上那一座高大无比,甚至可以容纳商船从其下黯然通行的浮桥、城外一排排不住冒着黑烟的砖窑、城中宽阔平坦的青石道路、鳞次栉比的包着砖面的建筑,老夫人不禁长叹一声,“若不是刘使君,老身还能在哪里见到如此壮丽的景象?”

    张郃彻底沉默了。

    许久之后,他才涩声问道:“元伯兄,以你所见,那刘玄德真是值得投效的明君?”

    “使君并没有给我许诺过高官厚禄,甚至早早就明说了,将军百战死,战士十年归,这条匡扶天下的路必定是艰险无比,不可能保证每个人都能活到最后。”高览哈哈一笑,豪气干云地说道:“但是,单凭他对我说过的一句话,高览这条命就给他了。”

    “什么话?”

    “他会让全天下的汉人都能抬起头,活出个人样来。”

    ……

    初平四年七月,襄国守将张郃举城归降,幽州军兵不血刃,拿下了这座横亘在己方面前长达两年时间的重镇,出于各种目的,驻守在城中的三万多名冀州军将士选择了不同的道路,除了张郃的核心部队、原本从属于高览的冀州老卒之外,其余将士大多选择解甲归田,重新回到寻常人的生活。

    为了避免城中百姓恐慌,幽州军并未入城,而是绕城继续南下,襄国城中一切事宜则是交由监军沮授全权处理,在这位冀州本地名士的主持之下,数日之内,城中豪强富户全部束手就擒,一场声势浩大的公审拉开序幕。

    继续南下的幽州军以张郃、高览二人为先锋,从湡水上游的苏人亭渡河,然后奔袭数十里,与白马义从成功会师,把文丑的铁骑部队围困在湡水南岸。

    三日后,文丑经过二将劝说,同样率部投降,至此,冀州军西线主力全军覆没,邯郸以北,袁绍再无一兵一卒可以动用。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是这样?”

    邯郸城外,一处废弃的民房,逢纪孤身坐在屋檐下,仰望着天空中高高悬挂的一轮弯月,忍不住泪流满面,自言自语地问道。

    之前文丑和赵云陷入僵持局面,逢纪便火速南返寻求援助,这段时日以来,他几乎放下了所有尊严,到处陪着笑脸,跟每一个地方实力派称兄道弟,好容易才又求来了五千私兵。

    谁曾想,这些人还没走到檀台呢,就得到了令人震惊的消息——张郃、文丑所部全军覆没,幽州军连续突破襄国和雨水,直奔邯郸而来。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别说这临时拼凑起来、本就不情不愿的五千豪强私兵了,就连之前驻守檀台的一万名士卒也彻底丧失斗志,纷纷向南逃窜而去,逢纪拼尽全力前去阻拦,反倒被乱兵打翻在地,若不是有亲兵护着,估计他就被踩死在泥坑里了。

    迫于无奈之下,逢纪只得跟随溃军返回邯郸,然而令他失望的是,不但豪强们纷纷与他划清界限,就连邯郸县令都紧闭大门,拒绝让他进城,几名亲卫前去据理力争,结果城头箭如雨下,将这些人全部射成了刺猬,幸亏逢纪跑得快,才捡了一条性命。

    时至今日,所有迹象都清楚无误地表明,袁绍这条大船,要沉了。

第五十五章 郭嘉的下落

    魏郡,邺城。

    “使君,使君,不好了。”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满脸焦虑之情的郭图出现在袁绍面前。

    “元图不要惊慌,坐下慢慢说吧。”和郭图不同的是,袁绍却没有像以往那样震惊或是暴怒,反而淡淡地笑着,跟对方打起了招呼。

    自从北上夺了冀州,与刘备正面对敌以来,两年多的时间,袁绍就没听过任何一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在他身边,乃至于整个冀州的上层周围,都充斥着失败、损失这种字眼。

    毫不夸张地说,此时的袁绍已经对失败有些麻木,对胜负也看得淡了。

    郭图闻言一愣,随即老老实实地坐下,从怀中摸出一份帛书递给袁绍,并简单地叙述了其中内容,“青州方向传来急报,幽州军几路夹攻,臧洪进退失据,在前往救援临淄途中遭遇伏击,苦战不敌,全军溃败。”

    “果然又是这样的消息。”袁绍顺手展开这份帛书,却发现字迹都被汗水洇湿,变成一团一团的肮脏墨迹了,但他仍然强撑着耐心看到了最后,“能从乱军之中杀出一条血路,奔逃到数百里外的高唐,臧子源果真好本事。”

    看着袁绍脸上讥诮的笑容,郭图不由得心中暗叹,压低声音说道:“使君,一旦青州落入刘备手中,我方就会陷入腹背受敌的不利局面,还是要尽早做准备的好。”

    “还有什么局面能比现在还不利的?”袁绍苦笑两声,对郭图倾诉起来,“西线的襄国城已经三个月没有消息传来,文丑在湡水驻足不前,两天一封急报地要兵要粮;大陆泽周边已经被幽州军打成了筛子,派去屯田的人全都跑回来了,田也没了;东线的荀友若在清河那边听调不听宣,俨然成了一方诸侯。我这个冀州牧如今能够调动的,就只有魏郡一郡的人力,呵,还有什么更不利的局面?”

    郭图默然无语。

    就在此时,又一阵脚步声传来,二人同时转头望去,只见许攸满脸愤怒,出现在厅堂门口。

    “好你个郭图,居然还有脸面来到主公面前?”一见郭图,许攸的眼睛马上就红了,大步过来抓着对方就要打,可是他这些年来沉迷于酒色之中,身体虚弱不堪,胡乱抡了几拳就气喘吁吁,非但没有碰到郭图的衣角,反而被对方两拳打在眼窝,一记窝心脚踹得爬不起来,只能伏地痛哭。

    见到自己麾下两名军师居然如此不顾颜面地大打出手,袁绍心中不由得产生了怪异的庆幸感,庆幸形势不利,绝大多数冀州本地官员都纷纷称病在家,往日里熙熙攘攘的议事堂如今变得空荡荡一片,只有自己这三个人在场。

    否则的话,他袁本初的脸面可就真没地方搁了。

    郭图没有心情和许攸纠缠,将对方打倒在地后便不去理会,而是转过身,对袁绍拱手说道:“使君都看见了,在下也是迫不得已。”

    袁绍表情怪异地点点头,转向仍然趴在地下痛哭的许攸问道:“子远,你这是做什么?”

    “主公,我们都被郭图这个奸贼给骗了,我军这两年来屡遭败绩,只怕都是他与刘备暗中勾结,出卖情报才导致的啊。”许攸一骨碌爬起身来,扑到袁绍面前哭诉道。

    “你这无耻小人,居然在此搬弄是非,污人清白!”听得此言,郭图怒极而笑,戟指许攸骂道:“许攸啊许攸,你在使君麾下这几年来,结党营私排斥异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如今居然连我郭图都要污蔑?”

    许攸不甘示弱,转头就是一口浓痰吐了过去,“我呸,郭图,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我来问你,郭嘉郭奉孝是不是你族弟?他为何到了刘备麾下?”

    “什么情况?”袁绍顿时疑惑地望向郭图,他是记得郭嘉这个年轻人的,当初以荀谌为首的颍川士人前去朝歌献策,其中就有郭嘉,可是等到冀州易手,那些人却告诉他,郭嘉已经自行离去,不知死活。

    可是听许攸的说法,郭嘉非但活得好好的,而且在刘备那里混得不错,这是怎么一回事?

    郭图也愣住了,有些不明所以地反问道:“奉孝在刘备那里?”

    “还在装好人呢?”许攸冷笑两声,“你那族弟现在可是刘备手下的红人,幽州军在大陆泽的一切行动都是他主持的,我就说呢,为什么你会主动请缨去巨鹿南部屯田,之后又被幽州军打得灰头土脸,将大量人口物资拱手相让,原来是早有预谋!”

    见对方不依不饶地咬定自己与幽州军有勾结,郭图也来了火气,他不再理睬扔在疯狂叫嚣的许攸,转身来到袁绍面前深深一躬,沉声说道:“奉孝是否在幽州军中尚不可知,许攸所言之事更是无稽之谈,还望使君明鉴。”

    袁绍点点头,伸手扶起郭图,对他温声说道:“公则无需如此,是非曲直自有公论,你还是回去歇息吧。”

    郭图浑身一震,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袁绍。

    老大,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总得给人个说法啊。

    什么叫是非曲直自有公论,什么叫让我回去歇息。

    意思是你还要调查一番不成?

    这让我还怎么待下去?

    然而袁绍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拍了拍郭图的肩膀就转过身去,又对许攸温声宽慰起来。

    见到这幅场景,郭图更无话可说,只能先行告退。

    坐在颠簸的马车上,看着城中行色匆匆的民众,郭图不禁长叹起来,曾几何时,邺城还是冀州当之无愧的行政中心、也是最大、最为繁华的城池。

    但是,在这两年时间里,为了应付来自北方的强大压力,袁绍不得不一再提高税赋、征召丁壮,弄得民怨沸腾,如今的邺城和之前相比,街道上的车马已经少了很多,两旁的商铺也日渐稀少,许多本地大户已经搬出城去,住在自家的庄园之中了,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就在郭图怅然若失的时候,一行人骑着快马从他身边疾驰而过,直奔州牧府而去。

第五十六章 烂摊子

    幽州军大举南下,张郃、文丑二位将军率众投降,邯郸以北,已经全部落入敌手。

    短短半天时间,这个极为震撼的消息就通过各种途径,传遍了整个邺城。

    所有人都惊呆了。

    当郭图得到消息,再次急匆匆赶往州府的时候,袁绍已经彻底失去了精神气,孤零零地一个人坐在那里,宛如泥雕木塑。

    “使君,使君?”郭图快步上前,试探地问道。

    袁绍茫然抬起头,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公则来了,坐吧。”

    这时候郭图哪还有心情坐下,他也不顾什么上下尊卑了,径自来到袁绍旁边,注视着对方的双眼问道:“这个消息是谁传回来的?”

    “是我。”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郭图愕然回首,发现原来是已经离开了邺城近两个月时间的逢纪。

    如今逢纪已经完全没了往日里的名士风范,他头发散乱,衣衫尽是灰尘,若不是站在这里,只怕任何人看了,都会以为他是个寻常流民。

    但是,逢纪的眼神中并没有显露出与外表一样的颓丧,而是充满了复仇的欲望。

    “元图,你为何出去了那么长时间?”袁绍有气无力地问道。

    “启禀主公,邺城人心不稳,在下方才出去,是命人前去清河征调吕旷、吕翔、淳于琼等人。”逢纪垂手答道。

    袁绍点点头,总算是恢复了一丝力气,“如今我军精锐丧尽,幽州军正直扑邯郸而来,只怕不日就能打到邺城,二位军师可有退敌之策?”

    听得此言,逢纪深深望了郭图一眼,口中说道:“在下没有退敌之策,却有起死回生之计,只是此计若想成功,还需要公则鼎力相助。”

    ******

    “一夜之间,冀州军主力就成了我们的部队,袁本初若是知道此时,怕是要气得吐血。”看着今天刚刚送来的前方战报,卢植心中激动难耐,在凉棚下不住地兜着圈子。

    刘备虽然没有表现得这么夸张,但也是忍不住地笑出了声,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文丑、张郃、高览。

    这三人本是袁绍麾下最为器重的将领,掌握着冀州军最为精锐的骑兵、步兵和弓箭手部队,在之前的战争中给幽州军带来了极大的损失,如今却全数来到了自己麾下。

    除了“河北四庭柱”的收集任务达成之外,刘备最开心的,还是近乎完整地获得了他们手中的兵力。

    冀州军主力损失殆尽,袁绍手中再也没有可以与自己抗衡的野战兵团,而他还能调动、并且经历过战争洗礼的部队,也只剩下清河国那边了。

    虽说荀谌在清河构建了一条坚固的防线,但他兵力毕竟有限,统兵将领也是淳于琼、潘凤这种二三流人物,黄忠之所以敢于大摇大摆地从清河一线抽调兵力南下攻打青州,也是看准了敌军守成有余,进取无力的本质。

    这样的部队,在己方的强大攻势面前,迟早也是灰飞烟灭的下场。

    卢植笑了一阵,终于将心情平复下来,转向刘备说道:“玄德,若是一切顺利,我军今年就能够进入邺城,平定河北了。”

    “时机尚未成熟,我倒是希望云长他们占了邯郸就停下脚步,转而配合奉孝在大陆泽的攻势,将巨鹿南部彻底收入囊中。”对于老师的乐观,刘备却有些不同意见。

    “为什么?”卢植皱起花白的眉毛,颇为不解地问道:“从邯郸到邺城,不过是七十多里的路程,魏郡又只剩下一些郡兵,如今这种局面,即便是出动数千人马,估计袁本初都得望风而逃,将城池拱手相让了,天赐良机,你却不想伸手去取?”

    刘备点了点头,“正因为袁绍已经没有重整旗鼓的机会,我才决定缓一缓,先生可还记得前些时日,奉孝派人送回来的一份情报?”

    今年五月,鞠义在中线战场上孤军深入,袭击了巨鹿南部重镇斥章,险些活捉在彼处负责屯田事宜的冀州军军师郭图,虽然人没抓到,只是缴获了不少冀州内部文书。

    但在郭嘉看来,这些文书之中蕴含的信息,价值要远远高于他那位自视甚高的族兄,于是派了专人,将书信全部运往幽州,交给刘备定夺。

    这些文书之中,最让刘备感兴趣的就是袁绍统辖地区的粮食产量了,郭图的统计结果表明,初平二年,冀州南部诸郡国收上来的田税是初平元年的九成,初平三年的田税则是初平二年的六成不到,与初平元年相比,勉强达到半数。

    这还是袁绍为了支撑军用,连年提高田税比例的结果,如果把田税比例也计算在内,两年时间,袁绍统辖地区的粮食产量竟然下降了六成有余。

    之所以出现如此剧烈的滑坡,主要就是幽州军步步进逼,夺取了渚水和大陆泽以南的主要产粮区,以及今年开春之后,幽州军进一步的军事行动。

    在那份文书里,郭图悲观地预测,初平四年,冀州南部的粮食产量还会继续下降,如果还要维持西线的均势,继续将海量的粮食物资投入军用,恐怕大规模民变就会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被刘备这么一提醒,卢植也回过味来了,“魏郡和清河国人口众多,粮食产量却下滑得难以承受,我军此时前去,反倒是从袁本初肩上接过了一个烂摊子。”

    “先生说得没错,而且这个烂摊子可是有数百万人,远远超过我们以往遇见的困难。”刘备面色凝重地说得:“如今已是初秋时分,即便南下之路畅通无阻,想要占领冀州全境也需要两三个月时间,到那时候——。”

    卢植是何等人物,不用刘备说得太明白,他就明白了自己弟子的想法。

    幽州军今年的主要目标是青州,为了确保占据青州之后安置百姓,他还特意从辽东和韩州调集了无数粮草物资,全部囤积在东莱和后方的沓县。

    至于冀州这边的战况,本就已经超出了刘备的预计,若是再增加几百万张等着吃饭的嘴,只怕是负担不起。

    “那你的意思呢?”老先生闭目沉思了一阵,忽然开口问道。

第五十七章 意见不一

    “我的意思?”刘备不禁苦笑起来,“既然云长他们早早把明年活做了,那我们这些负责后勤的,也得加快脚步跟上啊。不管怎么说,都要让已经纳入囊中的地区恢复秩序,同时做好准备,向南运粮,应付可能出现的流民浪潮。”

    卢植这才放下心,欣慰地点了点头。

    于是,在秋粮收获之前,幽州再度掀起了一股清仓浪潮,那些高大粮仓中装得满满当当的各种谷物被运送出来,装上马车,运送到最近的港口,将一艘艘舰船压得沉甸甸。

    密集的水网之中,各类船只像是游鱼一般往来穿梭,他们的目的地各不相同,却都汇聚向大海的方向。

    “娃儿他爹,你们这几天忙着装粮卸粮,难道是南边又要打大仗了?”

    “你的妇道人家想得还多咧,刘使君说得明明白白的,是担心仓里的粮食放得久了,变陈了,不好吃了,这才要腾空粮仓,准备装今年的新粮呢。”

    “前年去年的粮咋就不能吃了?那么多粮,咋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哪个说不要了嘛,我听说冀州老家那边又要遭灾了,使君这是要把旧粮运过去赈济,免得那些乡亲们跟我们一样,走个几百里上千里的才能落脚,路上饿死累死的比活着到幽州的还多。”

    “……”

    “哭啥呢嘛,又不是吃你的粮食,还心疼得不行了?”

    “我哪是哭那个了,我是想爹和娘了,要是早遇上刘使君,他们现在也能活得好好的。”

    “好了好了不哭了,这是今天搬粮挣的工钱,拿着去给娃娃们买点好吃的回来,剩下的给你自己买个头花戴上。”

    “你这个人真是,咋还能收使君的钱呢?这个钱我不要,你给退回去!”

    “……那我明天去的时候再给退了吧。”

    类似的话语在幽州和冀州北部时有发生,这些地区的百姓多为南边逃荒而来的,虽然早已安家落户,过上了丰衣足食的新生活,但以前的苦日子还是会时不时地出现在梦里和回忆中,令他们无比感恩、无比珍惜眼前。

    如今刘备说得明明白白,在袁绍统治之下,冀州南部的百姓可能会再次遭受苦难,这些早一步脱离苦海的人们便自发地组织起来,踊跃加入了装卸和运输的队伍之中。

    由于受到去年雪灾的影响,整个幽州的牲畜都损失惨重,原本实力强大的陆地运输行业受到重创,整体呈现出青黄不接的态势,从幽州本土运出的粮食就只能通过航运抵达冀州南部,为了尽快做好过冬的准备,渤海太守审配征调了漳水上所有的商船,统一开出章武港,揽下了几乎全部的航运任务,在这次行动中居功至伟。

    常山和中山二郡,作为之前冀州北部屯田运动的主力军,也显露出了雄厚的实力,他们在新任太守田畴的调度之下,通过大陆泽周边密集的水网,从巨鹿到赵国一线,建立了好几个巨型粮食储备点,并以此为中心,开始了最为擅长的土方作业,预先为流民们建立了营地。

    与此同时,命令南征部队停止进军,积极巩固已有领土,清剿残余地方势力,推行土改的信件也送到了各路将领手中,得到消息之后,原本踌躇满志,打算用冀州全境作为投名状的文丑张郃等人都觉得难以置信,纷纷找到关羽,希望他上书刘备,一举歼灭袁绍势力。

    “如今魏郡空虚,完全可以一鼓而定,使君的谨慎实在是没有道理。”在关羽的军帐之中,张郃等人不顾自己的降将身份,苦苦劝说起来。

    关羽坐在上首,同样眉头紧锁,显然是处于两难的境地之中。

    进军魏郡,攻破邺城,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盘旋了许多时日,如今诸侯割据,征战不休,形势就像春秋战国那样纷乱,击败袁绍这个等级的诸侯,对于一名武将来说,不啻于灭国之功。

    这样的荣耀和功勋,谁不想要?

    但是,作为长期担任刘备麾下二把手、并且在辽东太守位置上待了好几年、亲身经历过治理地方的全能型人才,关羽的眼界已经跳出武将的范畴,而是从更高的层次来看问题了。

    在他看来,占领冀州全境这个目标,就像是一大块肥美鲜嫩的烤肉,令人垂涎欲滴,可若是一口吞下去的话,很有可能会噎死人。

    因为刘备没有足够的官员储备,没有完全控制冀州全境、将自己的政令和各项举措推行下去的统治基础。

    在这个时代,能读书会写字的人本就稀少,能读书会写字、还具备一定的品德、能够处理政务的人更是凤毛麟角,且绝大多数都汇聚在世家豪强手中。

    贸贸然占据了自己无力管辖的广袤领土,又想保持地方稳定的话,刘备就不得不依靠各地的世家豪强,否则说句难听的话,他连个施政的台子都搭不起来。

    可是,刘备一直以来推行的土地国有,严禁人口兼并等政策,又是在世家豪强身上割肉的活计,任用官员治理地方,又要官员挥刀割自己的血肉,这种事情,恐怕只有傻子做得出来,也只有傻子才会以为别人回去做吧。

    “二位的意见也有道理,本将会在书信之中详细记载,以供使君决断,但新的军令下达之前,我们还是要严格遵循使君指示,就地整肃部队,精简兵力才行。”经过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关羽最终还是决定听刘备的,他站起身来,温和而又坚定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张郃仍不甘心,上前两步说道:“刘使君远在蓟城,往来路途遥远,书信往来极为耗费时日,只怕会贻误战机啊将军!”

    “心急喝不了热茶,张将军还是回去整兵吧。”突然间,一个年轻而又陌生的声音从帐外响起,引得众人纷纷转头去看,随后,郭嘉瘦削的身影就出现在帐门口,笑呵呵地向帐中众将打起了招呼。

第五十八章 郭嘉的计划

    张郃与郭嘉素未谋面,不知道这个吊儿郎当的年轻人是什么来头,文丑却是在朝歌见过郭嘉的,顿时伸出手来,张口结舌地问道:“阁下不是郭、郭——”

    “鄙人郭嘉,见过二位将军。”郭嘉笑嘻嘻地做了个自我介绍,然后转向关羽,“关将军也已经接到主公的命令了吗?”

    众人重新落座又寒暄了几句,这时候张郃才知道,原来荀谌口中的绝世奇才、寻找了两年却杳无音讯的郭嘉郭奉孝,居然早就投身于刘备麾下,并且担任了远超自己族兄的重任。

    看着年轻得不像话,面容消瘦却神采飞扬,与帐中所有人都有说有笑,显然是深得刘备器重的郭嘉,再想一想被恶语相向,愤而出走清河的荀谌;在袁绍身边争权夺势,拉帮结拜的逢纪、许攸、郭图等人;被排挤出最高谋划圈,只能给外来势力当牛做马的冀州本土派,张郃心中不禁长叹起来。

    抛去匪夷所思的内政能力,单从用人方面,刘备就远远胜过袁绍,展现出了胸怀天下的君王气度。

    和他一比,只知道重用自己的汝南老乡,放纵麾下之人相互攻讦,依靠派系斗争来维持自身地位的袁绍,实在是太逊色了。

    “郭军师,难道你也认为此时不宜南下?”张郃收回心思,向郭嘉试探性地问道。

    “不是不宜,而是没有必要。”郭嘉轻笑着说道:“冀州军三员大将和最精锐的部队弃暗投明,已经彻底决定了战争的胜负,在这种局势下,我们完全可以缓一缓,消除身后的隐患再说。”

    帐内众将纷纷点头应和,就连坐在角落,一直都没有作声的高览都开口劝说,希望张郃、文丑二人放平心态。

    “既然诸位都这样认为,末将也无话可说,只是眼看着大好机会白白从手边溜走,实在太可惜了。”文丑耷拉着脑袋,闷声闷气地说道。

    郭嘉听着这员降将充满惋惜的话语,却是咧嘴一笑,“文将军若是急于立功,我这里倒是有个好去处。”

    “奉孝。”关羽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他是了解郭嘉性子的,这个年轻人才华过人,性情也有些放荡不羁,遇见看不过眼的事情总是要尖酸刻薄地嘲讽一番,所以人缘也不是太好。

    眼下看这架势,郭嘉似乎又要嘲讽文丑了,他作为军中主将,必须提前制止。

    对于降将们的心态,关羽非常清楚,这些人手中掌握着四万多编制完整的精锐部队,足以与幽州军嫡系部队分庭抗礼,这种情况极其令人不安,即便是刘备明确表示了信任态度,他们自己也会心中忐忑,唯恐引发猜忌,落得杀身之祸。

    有些时候,强大也是一种罪过。

    当年天下群雄反抗暴秦的过程中,西楚霸王项羽就曾因为忌惮心理,担心投降自己的秦军再起反复,于是在新安城南坑杀二十万秦军士卒,然后才安心进军,直入关中。

    张郃文丑等人的处境,与四百年前的章邯并没有太大区别,他们同样担心自己的结局也和章邯一样,所以才会如此急切地求战,希望用战场上的表现来表明心迹,如果有必要的话,还会硬碰硬地攻打城池,给己方部队造成惨重伤亡,用削弱自己的方式让刘备放下戒心。

    郭嘉转过头朝着关羽那边笑了笑,示意自己明白,然后走到悬挂在一旁的巨幅地图面前,用手在大陆泽西南方向画了一个圈,“这里就是二位将军的立功之处,也会是我军今年的最后一次出兵。”

    什么意思?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露出了疑惑的眼神。

    按照之前接到的军令,刘备明明是说,今年就到此为止,各路人马开始休整,开疆拓土的事情明年再做。

    难道郭嘉还得到了什么秘密指令不成?

    “就在十天前,我们的人在馆陶发现了路过的郭图一行,然后一路尾随,多方打探,终于在五天前确认,他是要去清河国的东武城。”郭嘉修长的手指沿着邺城——馆陶——东武城,在地图上滑出一道长长的曲线,“身为军师,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在邺城稳定人心,跑去清河做什么?”

    “自然是劝说荀友若放下心中嫌隙,放弃清河,率军返回魏郡,与袁、袁本初等人合兵一处再作打算。”文丑抢先答道,他是冀州军大将,对各处人马的兵力配置、战略用途相当了解。

    如今青州即将落入刘备之手,幽州军可以毫无阻碍地从东南方向对清河国发起攻击,在这种腹背受敌的不利局面下,荀谌苦心经营的漳水防线就变得毫无用处。

    “正是。”郭嘉赞许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如果不想在清河被我军围歼,荀友若只有两条出路:一是向我方投降,二是离开清河,收缩防线。而袁绍派遣郭图前去,正是为了劝他选择第二条路,毕竟这二人是出自颍川的同乡好友,劝起来方便。”

    “那奉孝你的意思是说,趁着清河敌军南返魏郡之时,对其进行一次伏击?”关羽饶有兴趣地看着地图问道。

    “从东武城到邺城有六百多里,按照正常的行军速度要二十多天,再加上荀友若召集部队、征集粮草车辆的时间,前前后后至少需要一个月,这么长的时间,我们可以做很多事情。”郭嘉狡黠地笑了笑,“如今袁绍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荀友若的部队身上,只要将这支部队重创甚至是歼灭,接下来不用我军出动一兵一卒,本地豪强就会蜂拥而起,把袁绍逐出冀州了。”

    听得此言,众将再度沉思起来。

    袁绍在冀州的统治是建立在当地世家豪强背弃韩馥,选择与他联手的基础上,双方的结合本就充满了相互利用、相互博弈的意味。

    如果真能按照郭嘉的计划,把冀州军中最后一支机动部队消灭在救援途中,袁绍就会丧失压制豪强的能力,从而使局面彻底失控。

    按照那群墙头草的秉性,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抛弃袁绍这条即将沉没的大船,转投到刘备麾下。

    到那时候,袁绍的脑袋,就会成为他们最好的见面礼。

    听起来还不错。

第五十九章 围观

    八月下旬,荀谌率部抵达邺城。

    然而,出现在满心期待的袁绍面前的,却是一支失魂落魄的残兵败将,甚至连荀谌那张白皙俊朗的脸上,都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见到面前的一切,袁绍只感觉头晕目眩,若不是有人搀扶,便要一头栽倒在地了。

    郭图虽然没有受伤,但也蓬头垢面的像个乞丐,听得主公发问,不禁悲从心来,连哭带说地倾诉起这段时间遭遇的一切。

    自从得到整军西归的命令之后,荀谌便收拢部队,缓缓向邺城方向开进,在途径各城收拢粮草,安抚当地官员,一切都做的有条不紊。

    谁知道就在魏郡西北部的清渊和馆陶两城之间,经过一夜宿营,正准备继续进发之时,一支重装铁骑突然出现,对大梦初醒、毫无防备的冀州军展开了凶猛的突击。

    一番乱战之中,荀谌的掌旗官身亡,将旗跌落在地,幽州军齐声大呼荀谌已死,借此扰乱冀州军士气,为了重振阵型反击,荀谌不顾自身安危,毅然下令重新竖起将旗,结果不知从哪里飞来一支冷箭,若不是他闪避得快,只怕早已被射穿了脑袋,成为一具尸体。

    “幽州军主力不是在邯郸蓄势待发吗,怎么会跑到数百里外去截杀友若?”看着荀谌脸上狰狞的创口,袁绍心中痛惜不已,气急败坏地吼叫起来,“他们又是怎么知道友若会引军前来魏郡的?”

    “回禀使君,那支重装骑兵,是、是文丑的部队。”说话的是淳于琼,此时此刻,面对袁绍的怒火,也只有他这个老朋友、老下级敢于站出来说话了。

    袁绍愣了片刻,突然吐出一口鲜血,然后仰天就倒。

    “主公!”

    “主公!”

    众人纷纷围上前去,连哭带喊地摇晃着袁绍的身体,经过一阵抢救,袁绍终于悠悠转醒,双目流泪,喃喃自语起来。

    “那是我的部队。”

    “贼子安敢如此……”

    邺城这边哭声震天,而在数百里外的清河国,文丑率领的重装铁骑已经顺势接管了清渊城,然后向北进发,一路开往毫不设防的清河国。

    与此同时,高览和鞠义率领的部队也从广宗城渡过清河,进到清河境内,在郭嘉原本的计划之中,他们才是第一波截杀的主力,只可惜遇见漳水暴涨,耽搁了两天时间,这才没有抓到荀谌的主力部队。

    清河国境内势力本就因为荀谌突然离开而变得惊惶不安,面对气势汹汹的幽州军,这些最擅长在乱世中保全自己的家伙们再次展现出墙头草的特质,还没等大军压境,就早早地敲锣打鼓,带着猪羊牲畜迎出了好几十里地。

    时间进到九月,整个清河国兵不血刃地落入刘备手中,放眼太行山以东、黄河以北的广袤地界,仍然不在他管辖范围之内的,就只剩下了孤零零的魏郡。

    ******

    韩州,汉城。

    金秋九月,正值农忙之时,但令人诧异的是,农田中金灿灿的稻穗随风摇曳,本应是熙熙攘攘、人声嘈杂的田间地头,却见不到几个人影。

    不远处的农庄之中,几位须发皆白的老汉围坐在枝叶繁茂的大树下乘凉,可是他们闲聊的话题,却跟即将到来的秋收没有半点关系。

    “听说这一次来韩州的船是最新下水的,足足有五十丈长、二十丈宽,我的老天爷,这该能装下多少人?”一名老者手中摇着大蒲扇,满脸向往地说道。

    “不对不对,我听里正说的是七十丈长,三十丈宽,桅杆高耸入云,那船帆比整个晒谷场都大。”另一名老者把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一样。

    转眼之间,又有几人加入争论的战团,为了新船的尺寸争执不休。

    “你们都半截入土的岁数了,还相信那些乳臭未干的小子们胡说八道?”一名老者始终高傲地看着其他同伴争辩,直到大家都吵得口干舌燥了,他才冷笑两声道:“俺儿有个好友是官府里当差的,人家说了,这艘船的尺寸是二百丈长,一百丈宽,船上能跑马绕圈,储藏的粮食足够一万人吃上半年。”

    “吴老二又在胡吹一气!”众人齐齐鄙视过来,不屑的眼神几乎要让这名最后开口的老者落荒而逃。

    二百丈是什么概念,吹牛也要有个底线好不好?

    此时此刻,汉城西面二十里的港口之中,一条通体黝黑,形态修长,同时拥有巨大船帆和两个巨大木轮的巨舰正静静停泊在碧蓝的海水中,水手们忙忙碌碌地奔走在甲板的每一个角落,尽情享受着来自岸边的崇拜目光。

    这正是凝聚了辽东造船业全部心血,被刘备亲自命名的汉家艨艟——天鲲号。

    距离他们不远处的码头,如今已经被密密麻麻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每个人都奋力向前,希望亲眼目睹这前所未见的奇观。

    “不要挤,都不要挤,前排的看一看就行了,不要总是占着好位置,让后面的人也——”十几艘小艇游弋在码头和巨舰之间的清浅海水里,船上的官差举着薄木板和牛皮蒙成的简易喇叭,声嘶力竭地维持着秩序,但他们的声音根本敌不过岸上百姓,人群越发拥挤了。

    “噗通——”

    “噗通——”

    终于,有些人抵挡不住来自身后的巨大压力,失足跌入海中,官差们连忙骂骂咧咧地划着小艇前去搭救,岸上的人们则是哄笑不已。

    “这样下去怕是要出事啊。”看着岸边越发混乱的情形,站立在天鲲号最顶层甲板上的王烈忧心忡忡地说道,在他身边,韩州都督张焕的面色也越发凝重起来。

    “原本想着用这艘巨舰来提振民心的,如今看来是我失算了。”张焕牙关紧咬,恨恨地说道。

    这时候天鲲号的船长苏飞也意识到不对劲,快步登上船顶,对张焕王烈二人抱拳说道:“都督,民众越来越多,恐怕会自相踩踏,我们必须即刻起锚离开。”

    “都听苏校尉的。”张焕点点头,同意了苏飞的说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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