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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沉舟烂柯     大汉昭烈帝txt下载     大汉昭烈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 雪灾

    听了诸葛亮自己的意思之后,几乎所有人都震惊了。

    他居然要拜入刘备门下,而不是三位几乎要打破头的儒家宗师。

    “圣贤经典一窍不通,拿什么教弟子?”郑玄目瞪口呆。

    “字都写不好,凭什么收弟子?”蔡邕火冒三丈。

    和两位老友不同,卢植却是开怀大笑,几乎要笑得背过气去。

    诸葛亮跟了刘备,那就是他卢子干的嫡系徒孙,其他两人跟同辈可以撕下脸皮不要,却也不好意思自降身份,跟小一辈的刘备去抢弟子吧?

    正如卢植所料想的一样,郑玄和蔡邕终究是放弃了把诸葛亮招致门下的想法,但两位老先生在酒桌上一合计,竟然又使出一计。

    他们居然联袂跑到州府,硬逼着刘备认自己当老师,不磕头没关系,以前怎么来往,以后还是一样,就连拜师礼所需的六礼束脩,都是老先生们自己提上门装样子的。

    非但如此,郑玄和蔡邕还极其严肃地进行了“回赠”仪式,每人给刘备一部论语、一捆大葱,一把芹菜,然后不等刘备做出反应,就急匆匆地跑了。

    当天下午,蓟城内就传遍了刘备勤奋好学,拜郑玄与蔡邕为师的消息,不用说,又是两位老先生派弟子去传的。

    “又送葱、又送芹菜,这叫什么事啊?”看着摆在桌子上的大葱和芹菜,张宁有些哭笑不得地问道。

    “大葱的寓意是使人聪慧,芹菜的寓意是勤奋好学。”刘备同样感觉到无语,同时也第一次感受到了儒家弟子内心深处的火热。

    这个在原本历史上身经百战,击败所有敌手之后开始内斗,两千多年来从未停止战斗的学派,看上去温文儒雅,谦恭礼让,其实他们对于道统的继承权、经典的解释权这些东西看得比谁都重,斗得比谁都凶。

    为了抢一个才华出众的弟子,他们不惜采取任何手段,绕过一切障碍。

    不能把诸葛亮变成自己的弟子,就把诸葛亮的师傅变成自己的弟子,这就是郑玄和蔡邕的思维方式。

    “就为了个十二岁的孩子,至于做到这份上吗?”张宁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地收拾起了桌子,说实在话,她还真没见过任何一个人如此被卢植等人看重,更没见过任何一个人如此被刘备看重呢。

    这些人怕不是全部失心疯了!

    “以后你就知道了。”刘备嘿嘿一笑,起身帮着妻子收拾起来。

    ******

    刘备的好心情没有延续太长时间,进入腊月,接连不断的暴风雪席卷幽州,气温骤降,道路难行,蓟城拥有大量的煤炭储备,勉强供得上城内居民和周边村庄的取暖,其他郡县就没这么好运,告急的信件如同雪花一般汇聚而来,几乎要将偌大的办公桌淹没。

    “城北二十六处民宅发生垮塌,十四人受伤,所幸无人死亡。”

    “天气严寒,牲畜多有冻毙,右北平的煤炭无法及时转运各地,太守刘政请求州府再支援一批驮马。”

    “……”

    “……”

    几名低级官员被征召起来,专门负责整理各种报告文书,并向刘备统一汇报,说得口干舌燥。

    刘备和卢植二人则是坐在上首,头也不抬地进行着批示,忙得焦头烂额。

    右北平就是后世的唐山一带,煤炭储量丰富,足以支撑幽州本土的所有燃料供应,但今年的暴风雪来得太过猛烈,太过密集,乃至于交通断绝,大部分运输线路陷入停滞。

    “发文给广阳、渔阳、辽西诸郡,即刻征集所有车马前往右北平,不得有误。各郡县煤炭采取配给制,严禁倒买倒卖、囤积居奇,违者杀无赦。”听了右北平的困境之后,卢植略一思索,便给出了杀气腾腾的指示。

    坐在下首的吏员应了一声,片刻之后就写完了一份公文,吹干墨迹之后送到刘备面前。

    刘备看了看,确认无误之后,在公文右下角重重扣上鲜红的印鉴,这名吏员也不多话,转身回到自己座位上开始封装,最后用细绳捆扎,在接头处涂上油泥,用州府的印鉴做出防伪记号。

    这一切做完之后,另一名吏员立刻上前接过封装完毕的公文,转身走出前堂,整套流程行云流水,没有半点迟滞。

    “右北平来的信使呢,请他进来。”刘备抬起头来问道。

    片刻之后,一名风尘仆仆的信使进到堂中,对刘备和卢植行了个礼,然后笔直地站在原地。

    “给刘太守带个口信,就说车马即日可达,请他务必保证煤炭供应。”刘备想了想,继续说道:“最好是发动百姓出门除雪,无论怎样都要把道路清扫出来,按照官府雇佣劳工的标准双倍给钱。”

    “喏!”这名信使重重顿首,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就这样,不断有人进入前堂,又不断有人匆匆离开,等到处理完堆积如山的公文,天色已经黑了。

    “诸位一天都没有吃饭,实在是辛苦了。”刘备满眼血丝,声音也有些嘶哑,“去饭厅随便吃点,然后回去好好歇息吧。”

    饭厅原本是刘备一家人吃饭,或是宴请好友的地方,如今用来吃工作餐,倒也是物尽其用。

    这些年轻人也不矫情,起身就拖着疲惫的步伐往外走去,侍女们见到他们出来,连忙从早已准备好的笼屉内端出热气腾腾的饭菜。

    没有客套,没有矜持,包括卢植和刘备在内,所有人都吃得头也不抬,间或有人吃得太急噎到,马上就有侍女递来温热的茶水。

    众人风卷残云一般吃完了面前的饭菜,然后互相拱手致意,摇摇晃晃地向另一侧走去,那边原本是会议室,桌椅众多,这些年轻官员们进屋之后从墙角搬了被褥,驾轻就熟地找地方铺了,不消片刻,此起彼伏的打鼾声就响彻了整间屋子。

    卢植身份尊崇,在州府里也有单独的客房,自顾自地去歇息了,顷刻之间,偌大的饭厅就只剩下刘备一个人疲惫地斜靠在椅背上。

    这样的工作节奏已经持续了四天,第一天,那些年轻官员们还很拘谨,饭也不吃就离开了;第二天,他们在吃完饭后不肯留宿,而是顶着风雪离开了;第三天,忙完就吃,吃完就睡,没人再矫情。

    在这恐怖的自然灾害面前,所有人都失去了矫情的资格。

    轻微的啜泣声惊醒的刘备,他茫然睁开双眼,才发现自己居然坐着睡着了,抬头一看,只见张宁站在对面,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滴落。

    “好好的哭什么?”刘备深吸一口气,微笑着问道。

第三十一章 义士

    经过一夜长谈,在张宁的坚持下,卢植再次抽调了二十余名性情稳重的书院学子前来州府,再加上十几名从一线基层挤出来的吏员,正式成立了应急小组,把州府的前院和客房塞得满满当当,除了两位夫人和公子们的卧房被贴上封条,不让任何人进入之外,其他房间都被改造成了兼顾公干和住宿的形态。

    出于避嫌和孩子们的吃住睡眠等问题,张宁和糜贞也收拾了一些衣物,带着三个孩子去了赵云府上借住,与之随行的还有半截铁塔和裴大虎。

    对于这个安排,蔡琰是举双手赞成的,反正赵云领兵在外,家中只有她一个人,平日里也是寂寞,如今几位姐姐带着孩子过来住,也让她开心了许多。

    没了后顾之忧,增加了人手,刘备和卢植又将一些繁琐的杂事下放给其他人,终于能稍微松一口气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暴风雪的威势逐渐减弱,南部诸郡也陆续传来好消息——从涿郡往南的广大地区只是遭遇大风天气,除了常山、中山北部有雪,其他地区的天气都与往年同期没太大区别。

    十几天后,风停了,雪也停了,当百姓们难得地度过了一个安静的夜晚,第二天清晨出门又看见了久违的旭日之时,整个蓟城顿时被欢呼声淹没,成为了欢乐的海洋。

    成年人扛着各种工具走上街头,熟门熟路地清扫起道路上残留的积雪,孩童们在家中待了许多天,早就闷得要发疯了,他们跑出家门,呼朋唤友地召集小伙伴,小一些的就奔跑在雪地里玩耍,年龄大的则是帮着长辈们推起了满载冰雪的沉重马车。

    蓟城的所有马匹,除了卫戍部队的战马之外,几乎全部都抽调去了右北平,此时此刻,无数辆向城外运送冰雪的马车,都是被城内居民前拖后拽,缓缓走在路上。

    所有人在经过州府门口的时候都是眼含热泪,向着伫立在台阶之上的一老一小躬身行礼,只有经历了这一场灾难的人才会知道,刘使君、子干先生,奔忙在一线的官吏、还有他们自己,究竟创造了多么大的奇迹。

    “除了少数老弱耐不住严寒,整个蓟城,几乎没有因为冻饿致死的百姓,更没有发生成规模的骚乱。”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重新焕发活力的城市,卢植那冷硬如铁的脸庞也露出了一丝由衷的笑意,“真是不容易,我们居然能够做到这种程度。”

    “蓟城拥有数量庞大的物资储备,人力充足,再加上各级官员精明强干,做到这一点并不稀奇。”和自己老师相比,刘备就笑得更加灿烂了,他一边说话,一边还不住挥舞着手臂,和川流不息的人群打着招呼,鼓励他们更好地工作。

    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刘备没有说,蓟城如今已经基本完成了产业转型,城内男性居民八成以上都是工匠,这些人的纪律性、服从性、组织度等等,都比传统的农民阶层要强上许多,无论是作为兵源还是用来应付突发状况,都可以更好地完成使命。

    可以肯定的是,除了蓟城这座工业发达的城市、右北平和辽东这两处矿业起家的地区,幽州其他以农业为主的郡县,几乎不可能做到蓟城这种程度。

    现在他们只需要等,等待各地汇总上来数据,确定伤亡数量和损失程度,再制定赈灾计划。

    ******

    “为了及时运送煤炭,各郡支援右北平的驮马损失过半,人员也颇有伤亡,具体数量还在汇总之中。”

    “由于燃料断绝,蓄养在各郡县的牲畜多有冻毙,为了保证耕牛存活,各地纷纷宰杀其他牲畜,将节省下来的秸秆草料烧了为牛圈取暖。”

    “……”

    “……”

    一条条消息被汇聚上来,听得刘备和卢植表情变幻不定。

    这些消息有好有坏,主要集中在经济层面上,但在刘备看来,只要人员伤亡被控制在一定程度,保住耕牛这重要的战略物资,包括房屋在内的其他损失就都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突然,刘备的目光被最后进来的一名年轻士子吸引。

    他在哭。

    这些年轻人都是幽州书院新一代的精锐,无论能力和意志力都极为出众,即便在前些天那么困难的时候,连天昼夜的加班加点,他们都没有说过半句怨言。

    他们在风雪之中穿行,有人负责汇总各种情报和资料,有人负责组织民众开展自救,很多人在返回州府之后才发现衣衫靴袜已经结上了冰,几乎每个人都有冻伤的经历。

    之前那么苦,他们都没有掉过泪,现在终于胜利了,为什么还要哭呢?

    “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吗?”刘备温声问道,同时示意那名年轻士子把手里的资料拿过来。

    纵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刘备没看几行字,眼圈就泛红了。

    这封辽西郡送来的文书,讲述了一名信使的经历。

    辽西最重要的资产是战马培育基地,基地里面全是最顶级的战马及其后代,出于保密和安全因素,基地设在远离其他城池的平原。

    暴风雪一来,基地对外交通断绝,在坚持了一段时间后,他们派出最资深的信使,前去右北平求援。

    在深及人腰的积雪和狂风之中,战马逐渐迈不动腿脚,这名信使担心任务失败,便脱下衣物裹在战马身上和腿上,自己留在雪地,让战马轻装前进,沿着走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老路前去右北平。

    这匹老马不负重望,一路披风蹈雪赶到了右北平,右北平刘政见到求援信,立刻调拨车队出发,等到人们在老马的带领下再次见到那名信使,却发现他站得笔直,已经变成了冰冻的雕塑。

    跟随救援车队和主人遗体返回良马基地之后,这匹老马不吃不喝,没过几天死在了马厩角落,辽西太守得到报告,特地发文申请,希望为他们立一座碑,用来纪念这一对搭档的深情厚谊。

    “人是义士,马是义马,理应流芳百世。”刘备闭上双眼,语气沉重地说道:“回复辽西太守,让他主持立碑之事。另外,义士的抚恤金按照县令一级的规格发放,保留他的职务,照常发放俸禄以赡养家中老幼,直到子女成年、父母亡故为止。”

第三十二章 南顾

    上谷,潘县。

    “情况怎么样?”难楼有气无力地问道。

    经过这一场百年难遇的大雪灾,难楼仿佛是被抽干了浑身的精神头,他整个人都缩在厚实的毛裘中,坐在宽阔高大的座椅上,远远望去,活像一只大猴子。

    坐在难楼下首的是他的宠臣赫兰干,此人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仗着头脑灵活又会拍马屁,跟幽州商会关系不错,乌桓部族最近两三年来跟幽州做了无数笔贸易,几乎都是由他负责的,所以步步高升,现在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听到难楼发问,赫兰干连忙离开自己的宽大座椅,趋前几步跪在地上,哀声答道:“回禀大王,除了少数在窝棚里圈养的,其他战马和牛羊几乎全都被冻死了。”

    难楼长叹一声,心中沉痛无比,却又感到一丝丝庆幸。

    在兴建新城的时候,两位大匠坚持在城墙以及城内建筑上下功夫,所有墙壁的厚度都远远超过普通规格,乃至于工程进度远远达不到原定计划,弄得许多乌桓贵族都有了意见,甚至怀疑这两位大匠是汉人派来故意坑乌桓人的。

    面对这种怀疑,其中一位大匠给出了解释,他说塞外风急雪大,普通房屋根本起不到御寒的作用,甚至会有在暴风中倒塌损毁的危险,为了乌桓部族的长远考虑,一定要极尽坚固厚实。

    难楼在考虑再三之后,相信了这位大匠的说法,他咬着牙、勒紧了裤腰带,硬是依靠羊毛贸易,以及之前从南匈奴部落劫掠来的财物,把潘县建成了坚固的堡垒,虽然还是半成品,但作用已经体现得淋漓尽致。

    在这次雪灾之中,潘县高大的城墙提供了优良的避风屏障,坚固的建筑物成为了温暖的港湾,难楼将自己的核心部族安置在城内,把各部族的妇女孩童安置在已经建好的房屋之中,还在城南的城墙脚下搭起窝棚,把最为身强体壮的雌性战马以及牛羊都驱赶到那里集中蓄养。

    正是由于潘县的存在、以及难楼的统筹安排,本以为会遭遇灭顶之灾的乌桓部族撑了下来,虽然损失惨重,不少小部落彻底消失在茫茫风雪之中,但整个部族的元气没有损失太多,只需要三五年休养生息,就可以恢复到之前的规模。

    现在唯一需要头疼的,就是来年吃什么了。

    “没了马匹和牛羊,就没有了跟汉人做生意的本钱,大首领,不如我们?”一名长着络腮胡子的乌桓武将站出来沉声说道,眼中凶光乍现。

    “不如我们干回打家劫舍的老本行,南下劫掠汉人?”难楼抬起眼皮,面无表情地问道。

    在以往的岁月中,年头好的时候,草原上水草丰盛,牲畜膘肥体壮,胡人就会高高兴兴地骑着战马挥舞着弯刀,去同样获得了丰收的汉人那里打草谷,抢人抢钱抢粮食,欢欢喜喜回家。

    年头不好的时候,草原上缺衣少食,胡人们就会骑上战马,挥舞弯刀,去到汉人的地盘,抢人抢钱抢粮食,依靠剥夺他人生命,为自己争得一条活路。

    这几年虽说过得安逸,但乌桓人自认还骑得动战马,挥得动弯刀,血液中流淌的战斗本能还没有减退,在不少人看来,南下劫掠,正是拜托困境的最佳办法。

    听了难楼的文化,络腮胡瞪大眼睛,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

    “我们什么时候出兵,对哪里出兵,出动多少战士,多少战马,在你预想的时间里,我们又能聚集起多少战士,多少战马,这些问题你想过吗?”难楼继续问道。

    络腮胡本就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之前提议南下劫掠也只是出于脑海中的习惯,哪里懂得什么统筹和谋划,被难楼一顿发问,顿时张口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再问你个简单点的,经过这一场大雪,我们乌桓部族还有多少能上阵的战马?”难楼望着汗水涔涔的部下,继续问道。

    毫无悬念的,这个问题同样没有人能答得上来。

    这时候难楼终于暴怒了,他抓起手边的铜制酒杯,重重砸在络腮胡脚下,同时站起身来怒声喝道:“光说要打打杀杀,却什么都不知道,难道我这个大王就是给你们打杂的,养牛养马的?就是要操心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的?”

    这两年来,上谷乌桓依仗对幽州的贸易,过上了不用动刀动枪也能过活的好日子,直属于难楼的部落们更是赚得盆满钵满,实力大增。随之而来的后果,就是难楼的威望急剧增长,乌桓人以往遇到什么大事都要所有贵族表决,如今却只需要难楼一个人做决定,慢慢的,难楼的脾气越来越大,所有贵族也都习惯了。

    此时见到难楼发怒,所有人都离开座位,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下垂头不语,赫兰干更是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我们真是太无能了,就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害的大王生气。”赫兰干趴在地下,泣不成声地说道,同时稍稍侧过脑袋,对其他人使着眼色。

    被这么一提醒,其他乌桓贵族们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连忙跟着赫兰干一起痛哭流涕,承认自己的错误,希望大王不要因此动怒。

    难楼咆哮了一阵,郁积了一个多月的怒火也渐渐消散,又见到诸多贵族们服服帖帖的样子,心里稍微舒坦了一些,冷哼一声,便背着手自顾自地离开了。

    “赫兰干,我们该怎么做?”直到难楼的身影和脚步声彻底远去,仍然跪在原地的乌桓贵族们才纷纷站起身来,围到赫兰干身边讨起了主意。

    “怎么做?大王不是都说得清清楚楚了吗?”赫兰干冷笑道:“各自回去,清点本部落战马数量,把冻死的牛羊马匹做成肉脯,开春之后,我们要做一次大买卖。”

    众乌桓贵族闻言一愣,然后脸上都露出了狂喜的笑容,向赫兰干道谢之后就都匆匆离开,各自准备去了。

    比起老老实实地放羊牧马做生意,果然还是舞刀弄枪做强盗符合乌桓人的性子啊。

第三十三章 慰问

    夜已深了,难楼却辗转反侧,根本无法入睡。

    自从自己默许了劫掠计划,潘县周边的乌桓部落就都进入总动员状态,堆积如山的冻毙牲畜被剥皮、分解,烹煮、最后制作成便于携带的肉松;那些在雪灾中逃得性命的部落首领带着残留的人口和牲畜驾车赶来,在潘县高耸的城墙下搭起了帐篷,越来越多的部落汇聚而来,整个原野都被密密麻麻的帐篷给填满了。

    所有人都想着出去抢一笔,让自己的部族拥有存活下去的本钱,为了这个目标,他们愿意付出一切。

    但难楼却不这么想。

    他这几年真正过上了好日子,根本不想跟强大的汉人作对,而且他很清醒幽州汉人的实力,汉人可以把珍贵的铁料成批量地制作成日常用品和工具,可以随随便便就碾压辽西乌桓,把丘力居等人的脑袋挂在城楼上示众;汉人还通过对乌桓和鲜卑诸部的贸易,换取了数以万计的优良战马、堆积如山的牛羊皮革。

    汉人拥有乌桓人所拥有的一切,而且更多,就连他们以往相对数量稀少的骑兵部队,现在也已经庞大得不像话了。

    在这种力量对比之下,乌桓人最好的选择,就是跟汉人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告别舞刀弄枪的生活。

    可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雪灾,使乌桓部族遭受了巨大的损失,数以十万计的牛羊葬身于冰雪之中,他们的财富和实力严重缩水,生活物资遭遇了毁灭性的打击,如果不能送外界得到弥补,只怕这个夏天,绝大多数乌桓人都要在饥饿中绝望地死去。

    “尊贵的天神啊,求求你降下神谕,指引你忠实仆人前方的道路。”难楼仰头望向繁星遍布的夜空,喃喃说道。

    第二天一早,乌桓贵族们再一次被召集起来,商议出兵之事。

    “我们能出动多少战士,多少战马,弄清楚了吗?”难楼双目低垂,看上去像是半睡半醒,语气平静地问道。

    众人都不敢说话,只是将目光汇聚到赫兰干身上,示意他出来回答。

    于是,赫兰干硬着头皮出列,战战兢兢地回答起难楼的问题。

    之前一场暴雪,地处偏远的小部落几乎都遭受了灭顶之灾,许多部落甚至死得一个人都没剩下,能够撑过这场灾难的,基本都是实力强大、亲近难楼、在对幽州的贸易中积蓄下许多粮草物资的大部落,也就是此时汇聚在潘县的那一部分。

    这些部落的成年男丁全都可以参加战争,但今年漫长寒冷的冬季让战马掉膘严重,之前的暴风雪又夺取了无数战马的生命,目前来看,整个乌桓部族里能够供人驱驰的战马,只怕连五千匹都达不到。

    “五千?!”听到这个数字,难楼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堂堂乌桓,就只有五千匹可以上阵的战马?

    赫兰干根本不敢再多说,只是跪在地下重重叩首,期盼这位性情越发暴躁的大王不要发怒,让人把自己推出去砍了喂狗。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难楼并没有勃然大怒,而是在一阵长吁短叹之后,做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决定——他居然决定开放自己部落的仓库,用储藏在那里的粮食和草料供养汇聚至此的乌桓军队。

    乌桓人的组织形态十分松散,虽然有一个名义上的共主,但各部落之间还是相对独立,彼此虎视眈眈,别说在困境中共享物资和食物资源了,趁着其他部落遭灾或是防备空虚,趁机灭亡对方来壮大自己的事情也屡见不鲜。

    自古至今的每一个乌桓首领都是损人利己的高手,难楼更是如此,他能够统辖乌桓,当上这个众人口中的大王,完全是依靠自己部落的强大实力,为了保持优势地位,他每年都要从其他部落强行索取大量牲畜和物资,在削弱潜在竞争对手的同时,使自己部族越发强大。

    可是现在,难楼没有趁着其他人力量虚弱的时候落井下石,反倒向他们伸出援手,主动承担军粮,这种慷慨大度,足以使任何人感激涕零。

    “你们有两个月的时间来养精蓄锐、照料战马,等到春暖花开、积雪融化,战马也应该能养足力气了,到那时候,我们就正式出兵。”看着那些感动到痛哭流涕的乌桓贵族,难楼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缓缓说道。

    “多谢大王,多谢大王,我们一定尽心竭力为大王尽忠,纵然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赫兰干哭得稀里哗啦,声泪俱下地说着,其他人有样学样,一时间哭声震天,若是不知道的人路过这里,怕是会以为死了某个大人物呢。

    难楼心中欢喜,同时也有些感慨:这就是有钱的好处啊,据说幽州那位刘使君讲过一个故事,说是雪中送炭,更加令人感激不尽,虽说他不知道炭是什么样子,但应该也是像柴草一样可以用来取暖的好东西。

    如今他在做的,就是雪中送炭。

    “赫兰干,不要哭了,本王要交给你一个重要任务。”难楼让赫兰干起身,对他温声说道。

    赫兰干倒也听话,干净利落地起身站直,用衣袖随便擦了擦脸上的鼻涕眼泪,声若洪钟地答道:“大王尽管吩咐。”

    ******

    片刻之后,包括赫兰干在内,所有人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呆地望着难楼。

    “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去抢汉人吗,为什么还要派遣使者去幽州慰问呢?”赫兰干也有些发愣,按照他的脾气,想抢谁了,骑着马带着刀过去就好,何必弄这些乱七八糟的?

    难楼狡黠地笑了,“汉人有句话,叫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这里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雪,难道汉人的土地就能幸免吗?他们也是要遭灾的呀。”

    “赫兰干,你带上几个聪明点的随从去幽州,向刘使君致意最崇高的慰问,探一探汉人的虚实,看看哪里受灾严重,哪里没什么损失,我们出兵南下的时候也好有个目标,总不能像莽牛一样乱跑乱撞吧。”

    乌桓贵族们恍然大悟,草原人不傻,他们祖祖辈辈也是会玩弄阴谋诡计的,只是这几年生活过于优渥,这些家伙的脑子都被美酒给灌得晕晕乎乎,如今难楼说得透彻,他们也就全明白了。

第三十四章 宵小之辈

    三天后,赫兰干带着十几名随从,踏上了前往幽州腹地的道路。

    经历了那一场毁天灭地般的暴风雪后,这些劫后余生的乌桓人无比珍惜如今的晴朗天气,太阳高挂在碧蓝的天空之上,虽然没有夏天那样炽热,但同样足以给人带来温暖。

    唯一让人不开心的,就是仍然有半人厚、并且结了一层冰壳的积雪了。

    雪是会化的,暴风雪停歇之后,最外层的积雪在太阳照耀下融化,渗入下面一层,随即又被低温冻结,经过反复的融化——冻结过程,厚厚的积雪顶端,几乎都变成了一指厚的粗粝冰粒。

    无论战马还是人,每走一步,都会踏破最上层的松散冰壳,然后重重陷入下层仍然松软的沙状细雪,每走一步,都要比平日里消耗更多体力。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由于乌桓人和汉人展开了大量的羊毛贸易,从上谷到潘县之间往来的各类马车早已碾压出一条坚实的道路,沿途还有治水这个天然的路标,纵使大地白茫茫一片,赫兰干等人也没有迷路,而是沿着正确的道路,艰难而又坚定地前进着。

    然而,赫兰干仅存的好心情,在他进入沮阳城的那一刻,完全破灭了。

    取而代之的,则是深入骨髓的震惊和恐惧。

    “汉人这是要做什么?”看着眼前的一幕幕景象,赫兰干的心脏剧烈跳动,他用尽全力,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沙哑的话。

    在过去几年,由于乌桓人和鲜卑人都变了性子,成为了老实本分的牧羊人,依托羊毛和牲畜贸易过上了安稳的生活,上谷、居庸等地的汉人百姓自然也心中安定,他们纷纷出塞,来到沮阳城周边做起了生意,食铺、酒肆等小规模低端店铺就像雨后春笋一般涌现。

    胡人老实了、不用打仗了,寻常百姓多了,原本驻扎在沮阳一线的守军也逐渐后撤,他们留下一个曲的守城部队,担负起沮阳城周边的治安工作,其他部队则是撤到了居庸关,在军都山南麓开展训练。

    可是,赫兰干此时看到的,却是一队队身披黑色盔甲、牵着同样身披黑甲的战马,朝着城中本已空置的军营中走去。

    和他们走在一起的,还有装得满满当当,看上去沉重异常的偏厢大车,赫兰干跟着难楼混了这么多年,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些车里装的都是粮草和兵器。

    汉人突然向沮阳增兵,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在赫兰干见到这支黑甲骑兵部队的统帅的时候,得到了解释。

    前来迎接赫兰干这支两手空空的“使节团”的,是护乌桓校尉部长史张悦,这位年轻人曾经在州府中和太史慈发生争吵,后来又主动前往护乌桓校尉部担任长史,经过几年的摸爬滚打,凭借机敏的头脑、果决的性格、狠辣的行事作风,在军中逐渐建立起了自己的威望。

    如今太史慈远赴辽东整编南下军队,护乌桓校尉部职位最高的就是张悦和两位副将,他们之中任何拉出一个,都足以令乌桓人忌惮三分。

    护乌桓校尉部上一次出现在居庸关外还是去年开春,那时候乌桓和鲜卑两大部族因为争夺草场发生摩擦,险些刀兵相见,最后还是张悦率领三千铁骑到场,硬生生压服了双方。

    经过那一次接触,赫兰干就知道了,这个年轻人看上去和和气气,内心中住着的,却是一头猛虎。

    “久违了张长史,想不到在这里又遇见你。”赫兰干心中惊疑不定,脸上却还是挂满了亲切到甚至有些谦卑的笑容,这是他总结出来的经验——汉人都喜欢脸上带笑的,说话好听的胡人。

    “赫兰干将军,一年不见,你的汉话说得越来越好了。”张悦矜持地笑着,同时把目光越过赫兰干肩头,落在他身后随从们的身上,“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去?”

    赫兰干连忙弯下腰,恭恭敬敬地答道:“回禀张长史,前些时日草原上遭遇了暴风雪,各部族损失惨重,我们是奉了难楼王之命,前来幽州拜会刘使君,商议今年羊毛交易之事的。”

    此言一出,赫兰干的随从们顿时惊了:我们之前接受的命令明明不是这样的啊。

    不是说要打着友好访问的旗号,窥探汉人虚实,为开春发兵南下探路的吗?

    怎么到了赫兰干嘴里,任务就变成诉苦和商议事情了?

    张悦闻言一笑,拉起赫兰干的手便向城中会馆走去,“这事不急,我们慢慢聊。”

    一路之上,赫兰干心不在焉地回答着张悦的询问,目光则是来回巡视着街道上源源不绝的汉军队伍,越看越是心惊肉跳。

    最后,赫兰干终于忍受不住,开口询问起来,“敢问长史,贵军突然出关,难道是出了什么大事?”

    “没什么大事,都是刘使君的安排。”张悦随意答道:“上个月的暴风雪,幽州也有几处郡县遭受了波及,死了几十个人,几千头牛羊,着实令人惋惜不已。”

    赫兰干眼神一凛,按照他们之前的估计,草原上几乎遭受了灭顶之灾,幽州本土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应该也是损失惨重才对。

    可是根据张悦的说法,汉人根本没有遭受什么大损失,和乌桓人的伤筋动骨相比,最多算是擦破了一点油皮。

    这还怎么打?

    张悦像是丝毫没有感觉,仍然自顾自地走着,“刘使君考虑到幽州有燕山遮蔽,草原上却是空旷平坦,应该损失不小,所以才下令护乌桓校尉部全军北上出关。”

    “全军北上?”赫兰干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护乌桓校尉部可是有七千多名装备精良的精锐骑兵,这是一股极为可怕的力量,此时此刻,更是具备彻底撕碎乌桓人的实力。

    他们要做什么?

    “白马义从也已经集合完毕,在军都山一线待命了。”张悦继续说道,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

    “这、这是要做什么?”赫兰干满头大汗,磕磕巴巴地问道。

    张悦停下脚步,淡淡说道:“刘使君和难楼王有交情,担心你们遭受雪灾,实力大损,被敌人趁虚而入,所以让我们屯驻在沮阳,震慑那些心怀叵测的宵小之辈。”

第三十五章 虚张声势

    你们确定自己是来震慑宵小,而不是心存歹意,准备趁火打劫的吗?

    赫兰干心中疯狂吐槽,脸上却表现得诚惶诚恐,拉着张悦的双手大力摇动,眼中几乎要落下泪来,说话也带上了哽咽声。

    “刘使君如此仁义,真是当世圣人啊,难楼王每逢酒后都要提起他与刘使君和简先生的情谊,经常因为思念而落泪。”赫兰干感慨地说道:“只是张长史有所不知,我们乌桓的主力部队都驻扎在潘县,基本没有受到影响,即便是有敌人来犯,也足以将其全部歼灭。”

    张悦大笑起来,但赫兰干还是敏锐地发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之情,心中更加不安。

    进到馆舍,众人闲扯几句,张悦又试探着问道:“刚才听将军说起羊毛交易的事情,莫非是风雪太过猛烈,使贵部的牛羊损失殆尽,来年没有羊毛可卖了?”

    这一次轮到赫兰干大笑起来,“张长史说的哪里话,乌桓诸部幅员数千里,人口数十万,牛羊马匹数不胜数,区区一次雪灾而已,还不足以让我们伤筋动骨。”

    “如此甚好,甚好。。”张悦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继续试探地问道:“听将军这么一说,寻常牧民还是受了一些影响的,这样,我从军中调拨一百车粮草,让人给难楼王送去,也算是聊表存心,还望将军不要推辞。”

    赫兰干眉头一皱,随即笑着说道:“长史真是高风亮节,令人钦佩不已,只是如今大雪封路,车马难行,不如就存放在沮阳,等到春暖雪化之时,难楼王派人来取如何?”

    “也好,那就请将军暂且在此歇息,本官军务在身,就不多说了。”张悦起身拱手行礼,随即迈步离开馆舍,只留下一群惊疑未定的乌桓人面面相觑。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汉军骑兵仍然在源源不绝地进入沮阳,乌桓使臣们限于身份,只能在馆舍门口驻足观望,但即使是这样,根据他们多年行军打仗的经验来看,前来沮阳的汉军数量已经达到了四千以上。

    这是一个令人胆寒的数字。

    第四天一大早,赫兰干不顾张悦的极力挽留,更是婉拒了请他入关拜见刘备的美意,带着随从们匆匆离开沮阳,快马加鞭赶回潘县,他们也顾不上怜惜战马和自己了,一路踏冰蹈雪,速度比来时快了不止一倍。

    张悦站在城头,默默地看着皑皑雪地上那一道鲜明的痕迹,以及不断远去的黑色小点。

    面对赫兰干等人时的笑意和从容,此时此刻,荡然无存。

    许久之后,赫兰干等人彻底在视线中消失,张悦才收回目光,转身走下城头。

    “向蓟城发去急报,乌桓人遣使而来,意图窥视幽州,似有用兵之意,请州府尽快调派五千步卒,增援沮阳和居庸关一线。”张悦快步走在城中,在他身后,一名书吏下笔如飞,用炭笔将口述的内容记录在巴掌大的本子上,然后告辞而去。

    张悦自己则是站在当街,让络绎不绝的骑兵部队停下脚步,“乌桓人离开了,大家这几天多有劳苦,都回营歇息去吧。”

    将士们长长松了一口气,纷纷说起了玩笑话,一名身材高大,相貌粗豪的都尉更是咧着嘴笑道:“长史好计策,区区一千人马,硬是被你弄出了数千人的气势,把乌桓人吓得够呛。”

    “不要放松戒备,胡人狼子野心,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再动坏心思呢。”张悦微笑着点了点头,快步返回了自己的临时居所。

    关上房门,张悦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躺在略有些硬冷的床铺,紧绷了好几天的心情也终于放松下来。

    静静躺了一阵,张悦起身来到书桌前,摊开纸张,研磨润笔,认真而仔细地记录起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自己的分析判断。

    为了让战马在春季也保有一定程度的战斗力,每年冬天,护乌桓校尉部和白马义从都会把主力拉到冀州去躲避严寒,用谷物饲养战马,今年也是一样,只有张悦带领一千名骑兵驻留在军都山下,作为蓟城的卫戍部队。

    坚持过暴风雪之后,从居庸关到蓟城的道路几乎完全断绝,关外沮阳城的情况更是没人知晓,张悦担心这两处重镇发生变故,便带领麾下部队携带大量粮草物资北上,并沿途清理道路。

    结果刚到沮阳,部队还没有全部进到城中,就有探子回报,说是城外十里发现乌桓人前来,张悦担心被乌桓人看出沮阳守备空虚,便灵机一动,让部队在白天从西门进城,入夜后悄悄出城,第二天再重新进一遍。

    如此这般,三天时间下来,赫兰干等人便误以为汉军正在源源不绝地进入沮阳,吓得魂不守舍,连入关窥探幽州虚实的想法都没了,一心想着赶回潘县告知难楼。

    赫兰干不知道,张悦手里只有一千名骑兵,就算加上沮阳城的数百名守卫部队、居庸关的一千名守军,满打满算,也才不到三千兵力。

    什么护乌桓校尉部全军北上,什么白马义从在军都山集结,什么汉军要出关帮乌桓人震慑宵小之辈,都是张悦见到赫兰干之后,临时瞎编出来的。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张悦和麾下将士们制造出了足够多的假象,言语中隐约透露出所谓的兵力调动,甚至提出派人送粮到潘县,充分表现出自己对乌桓的觊觎之心,使这位难楼身边的亲信以为汉军真的是准备趁机攻打潘县。

    “通过试探赫兰干,目前可以确认乌桓人在雪灾中遭受重创,急需通过对外战争弥补损失,我军应当加强北部防线,增添兵力以防万一。”张悦写下最后一个字,又拿起白纸从头阅读了一遍,最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幽州军的主力如今都压到了冀州南部,唯一的机动力量就是护乌桓校尉部,而这支部队的主力也还在河间国驻扎,一旦北方边境发生什么变故,至少半个月的时间内,幽州能够动用的,就是这两千多名将士,再加上蓟城的一千余名郡兵。

    换做以往,关外三强并存,这三四千人就足以遏制乌桓人或是鲜卑人的野心,但如今遭遇了雪灾,胡人很有可能会破釜沉舟,区区数千兵力,就有些不够看了。

    为了确保幽州的安全,张悦觉得,要尽快把护乌桓校尉部的铁骑全部调回来。

第三十六章 惊疑不定

    “什么,汉军大规模集结,似乎有攻打我方之意?”听到赫兰干的禀报,难楼又惊又怒,往日里的从容自信荡然无存,“赫兰干,不要危言耸听,欺骗本王可是要杀头的。”

    坐在两侧的乌桓贵族们更是吓得面无人色,不住地左顾右盼,希望有人能够站出来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回禀大王,此事千真万确,小人亲眼见到汉军入城,足足三天时间都看不到头。”赫兰干以头抢地、声音哀切却又斩钉截铁地答道:“其他人也都看到了,他们可以为小人作证。”

    难楼大手一挥,卫士将那些跟随赫兰干前去沮阳的人手带进大堂,经过一番审问,这位乌桓王者和满座的贵族终于确认,沮阳城中至少已经驻扎了四五千名重装铁骑,而且数量还在不断增加。

    紧接着,赫兰干又开始讲述他如何与张悦斗智斗勇,如何掩饰乌桓部族在雪灾中的惨重损失,如何婉拒张悦假借送粮的名义窥探乌桓虚实,又是如何当机立断,放弃继续深入幽州,快马加鞭赶回来报信。

    赫兰干口才原本就不错,否则也不会被难楼派往幽州担任使臣,此时他一番绘声绘色的讲解,让包括难楼在内的乌桓贵族们连连点头,深感这一次是派对了人。

    “大王,若是事情都如赫兰干所说,那我们应该如何应对?”一名乌桓贵族忧心忡忡地问道。

    “一切照旧,所有人都要加快脚步,务必在积雪消融之前做好开战准备。”经过了一开始的惊恐和愤怒,此时难楼脸上又恢复了平静,语气也同样平缓下来。

    看见难楼胸有成竹的模样,其他乌桓贵族也稍稍松了一口气。

    是要加紧备战了,如果能尽快回复实力,让汉军收起吞并乌桓的心思当然最好,如果汉军坚持要打,早早做好准备,至少也比束手待毙要强。

    怀着这样的心思,这些乌桓贵族们纷纷告退,去往各自的岗位上监督了,偌大的厅堂之中,就只剩下了难楼和赫兰干两人。

    “赫兰干,你是怎么想的?”难楼身子后仰,将宽阔的肩背靠在高大华贵的宝座之上,语气平淡地问道。

    “小人觉得——”赫兰干习惯性地又要跪下说话,却被难楼抬手止住。

    “你是功臣,也是本王的心腹,以后说话就不要下跪,坐着就好。”

    赫兰干连忙哽咽着磕了个头,然后才恭恭敬敬地起身,用半个屁股坐在座椅上,恭声答道:“依小人看来,汉军气势汹汹,却未必是冲着我们乌桓人来的,否则那个张长史就不会好酒好肉地招待我们,还把我们放回来了。”

    难楼眉头一皱,眯着眼睛思索起来。

    按照之前的计划,赫兰干一行要从潘县出发,沿途经过涿鹿、沮阳、居庸关、军都、昌平,最后才能抵达刘备的治所蓟城,就算没有大雪阻路,这一来一回也需要一个月到一个半月,将将赶在三月,也就是乌桓人出兵的时间回到潘县,给难楼提供最后也是最详细的情报。

    塞外一向是苦寒之地,每逢初春还会有一场大风如期而至,对于任何想要大规模军事行动的势力来说,三月出兵已经是极限,对乌桓人来说是这样,对于一向讲究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汉军来说更是如此。

    如果乌桓真的是汉军的第一攻击目标,那他们应该做的,就是拖慢赫兰干一行人的脚步,让这些乌桓使臣无法赶在汉军出兵之前返回潘县,若是换了个脾气不好的将领,直接把赫兰干一行宰了喂野狗,照样是神不知鬼不觉。

    战火连天,谁还会在意十几个人的性命?

    “照你这么说,确实是有些道理。”难楼缓缓点头,赞同了赫兰干的说法,然后继续问道:“那你觉得,汉人盯上的是谁?”

    “自然是——”赫兰干觉得自家大王简直是不动脑筋,心中好笑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好用手指了指北方。

    乌桓北面,自然就是鲜卑了。

    可是,在听了赫兰干的解释之后,难楼嗤笑一声,轻轻地摇了摇头。

    鲜卑的王庭在弹汗山,那也是他们民族兴起的圣山,弹汗山地处代郡之外,距离汉人在居庸关外的桥头堡沮阳,也足足有三百里路。

    且不说汉军大举出塞,长途奔袭数百里,能不能抓到鲜卑人的主力,即便是抓到了,能不能打过以逸待劳的鲜卑人也是个问题。

    再退一步来说,汉军能够用两万多骑兵孤军深入,并且击败、击溃、甚至打断鲜卑人的脊梁,使他们一蹶不振,也没有能力控制北方那片辽阔的疆域。

    汉人的手,根本伸不了那么长。

    鲜卑人离开之后,那片土地还会有新的民族兴起,壮大,继续威胁汉人的北部边境,如果机会足够好,乌桓人也可以顺理成章地把牧场扩张到北方,成为新的草原霸主。

    既然得不到任何实质上的好处,他们何必劳民伤财,用辛辛苦苦培养起来的精锐部队去帮乌桓人做嫁衣?

    按照刘备和简雍的狡猾程度,他们才不会做出这种蠢事。

    “那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赫兰干彻底懵了,再也没有之前的胸有成竹,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太年轻,根本无法和老谋深算的大王相比。

    难楼沉吟不语,手指不住地轻轻敲着桌面,这个习惯是他从简雍那里学来的,据说是可以有效地缓解心中烦躁,让人思路变得清晰。

    许久之后,难楼才开口说道:“赫兰干,你去安排一下,派人沿着治水和歠仇水朔流而上,探一探鲜卑和匈奴的动静,我怀疑汉军出塞,和他们两家有些关系。”

    “大王放心,小人这就亲自带人前去。”赫兰干连忙顺势一滑,再次跪在地上答道,这样表忠心的机会不太多,他可要牢牢把握住。

    “区区小事,让别人做就对了,你要留在潘县,替本王盯住那些墙头草。”难楼摆了摆手,让赫兰干站起身来说话,“尤其要盯住东面,记住了吗?”

    赫兰干悚然一惊,压低声音问道:“大王是担心有人会与汉人勾结?”

    “这种事情谁说得准呢?”难楼笑了。

第三十七章 打起来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之间,已是莺飞草长,万物复苏的季节。

    幽州百姓也已经走出之前那场雪灾的阴影,生活重新回到了正轨。

    春耕进行得有条不紊,而积雪融化,也给农田带来了预料之中的水分滋养。

    “三月中旬才开始春耕,比往年晚了一个月的时间,感觉有些不妙啊。”看着忙碌的人群,刘备脸上挂满了喜色,却也有隐藏不住的忧虑。

    他对农业生产的流程相当了解,对于一些基本知识也掌握得很好,深知各种农作物都需要足够的生长期,一旦春耕延迟,势必会影响到整年的各项生产步骤,使作物减产歉收。

    跟在刘备身后的是张同,当初那位对农业充满兴趣,为了自己的好奇心,不惜从库房中偷曲辕犁的毛头小子,在几年的磨砺之后,已经成长为幽州首屈一指的农学大家,走到哪里都会被当地官员奉为上宾。

    与学问和地位的水涨船高想对应,张同原本白净的脸庞被风吹日晒得不成样子,看上去就像三四十岁的中年人一般。

    此时见刘备忧心忡忡,张同便上前两步,压低声音说道:“启禀使君,只要赶在四月之前完成春耕,保证水肥充足,农夫勤加照料,收成就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

    “晚一个月都没问题?”刘备好奇地转过身来望着张同。

    “确实如此,我们已经在扶余故地开展了多次试验,培育耐寒作物,最终发现在那种苦寒之地,恰恰要三四月春耕才是最适合的。”说起自己的老本行,张同顿时信心满满,继续说道:“幽州地处燕山南麓,气候比扶余故地温暖许多,那边可以,这边也没问题。”

    听了张同的解释,刘备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喜色。

    扶余故地位于后世的吉林的松嫩平原,土壤肥沃,水源充足,是天然的优良农业区。

    在以往的岁月之中,限制汉人向北定居,拓展疆域的最大困扰,就是食物短缺和漫长寒冷的冬季,如果这两个基本问题得不到解决,那其他美好的设想就都是泡影。

    如今通过大规模的羊毛贸易、长白山里源源不断的动物皮毛供应、以及辽东那边巨大的煤炭开采量、巨量的钢铁供应,幽州人已经具备了向北拓展的硬性条件。

    张同等人研究的耐寒农作物,主要是小麦、高粱和豆类,如果能够取得令人满意的成果,那就意味着,另一项困扰汉人的大问题,就也能得到解决了。

    和开发东北平原的巨大诱惑相比,区区一年的粮食减产,根本就是微不足道。

    更何况按照张同的说法,只要百姓们努力耕耘,今年还不会有什么减产的迹象。

    “明匙,跟我回府,好好说说这耐寒作物的事。”刘备心情大好,巡视农田的原定计划也不管了,拉着张同就往城中走去。

    刚刚回到州府,刘备和张同等人连屁股都没坐热,就又有一封急报被送入书房。

    刘备拆封一看,脸上就再次露出喜色。

    “使君,是又有什么好消息了吗?”张同好奇地问道。

    “严格说起来跟我们没有太大关系。”刘备呵呵一笑,随手将这封急报放在桌子上,“是乌桓和鲜卑这两大胡族打起来了。”

    去年冬天那场暴风雪席卷了整个北方,幽州拥有燕山遮蔽,都遭遇了巨大的损失,位于北面蒙古高原上的乌桓和鲜卑的损失自然更加惨重。

    乌桓人知道自己的食物支撑不到来年秋季,所以从灾后就开始磨刀霍霍,准备重操旧业,干起那打家劫舍的买卖,他们同宗同源的老对手鲜卑人自然也是一样的想法。

    在张悦的极力要求之下,护乌桓校尉部火速北返,全军压到了沮阳和居庸关两座要塞,等到难楼再一次派遣使臣前去探视的时候,就见到了货真价实的铁骑大军,再一次确认了之前赫兰干带回去的说法,于是,乌桓人也彻底打消了入关劫掠的心思,转而把目光投向了北方,并且命人前去联络张悦,希望与汉军并肩作战,彻底消灭盘踞在弹汗山的和连,以及他的匈奴王庭。

    对于难楼的请求,张悦自然是满口答应,但这家伙一肚子坏水,转头就把乌桓人的图谋通过“商队”传到了鲜卑人那里。

    鲜卑人本来就被雪灾弄得焦头烂额,正在磨着弯刀盘算去哪里发财呢,一听说这个消息,和连顿时勃然大怒,但他还有点脑子,没有轻信张悦送来的消息,而是指示一个位于南部的小部落,对乌桓人最北边的部落发起了挑衅。

    这原本是两个小部族之间的矛盾,结果那位乌桓头人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派人去潘县告急,说是鲜卑大军倾巢出动,意图偷袭乌桓;而鲜卑部落的头人吃了些小亏,心里气愤难平,也给和连汇报,说是遇见了乌桓人的主力,请求火速增援。

    等到双方的主力火急火燎地赶往之前的“战场”,并且在歠仇水畔狭路相逢的时候,大战就不可避免地爆发了。

    难楼与和连这两个老对手率领各自的主力部队,在方圆数十里的战场上展开了激烈的角逐,两个人都是越打越憋屈,只觉得有苦说不出。

    经过了一冬天的苦寒,战马掉膘情况十分严重,体力也是处于低谷,所以对于草原民族来说,春季是绝对不适合行军作战的季节。

    乌桓这边由于难楼下了血本,用谷物和干草搭配饲养战马,总算是在两个月的时间内使三四万匹战马恢复了体力,按照一人两马的惯例,能够支撑起两万大军。

    和连就没这么大的魄力了,由于他舍不得掏空家底,战马体力跟不上,虽然作战部队的数量远远超过乌桓人,却因为单兵战斗力的不足,几次交手都是勉强打成平手,面对乌桓人的大范围穿插更是有心无力。

    双方越打越是心疼,却又不敢在老对手面前暴露出自己的虚弱,于是只能咬牙坚持,眼睁睁看着最后的精锐部队在这场毫无意义的战争中一个个死去。

第三十八章 稳住

    “听说北边打得很激烈,河水都被鲜血染红了。”

    “最好是多死一些,以后我们收拾起来轻松一些。”

    “……”

    “……”

    沮阳城的议事堂内,十几名汉军将领正在有说有笑地谈论着百里之外的战况,而他们之中职位最高、平日里也是最激进的张悦,却是端着一杯温热的茶水,若有所思地沉默着。

    过了一阵,终于有人注意到张悦的反常举动,大声询问起来,“张长史为何沉默不语,可是蓟城那边又来了新的消息?”

    张悦回过神来,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消息倒是没有,只是刘使君写了一封信过来,说了说他对草原形势的看法,我觉得很有意思。”

    “使君怎么说?”众人纷纷问道。

    “刘使君说,等到两家要分出胜负,或是都打不动了,我们就应该出面,让他们收兵歇战。”张悦斜靠在座椅扶手上,单手托腮,语气平淡地说道。

    听到这样的指示,刚才还充满激情的议事堂骤然安静下来,几乎所有将领的脸上都露出了失望和不甘的表情。

    他们无法理解,面对这样的大好机会,为什么不紧紧抓住,而是要任其溜走。

    “使君信里说了许多,有一些我能理解,有一些则是不太信服,既然大家都在,那就一起聊聊。”张悦说着话,从怀中掏出那封来自于刘备的亲笔信,朗声读了起来。

    在刘备看来,幽州现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对南方诸州的战争,扫清诸侯,平定天下,重新恢复生产和秩序,让整个大汉回到正轨,是优于一切的最高目的。

    基于这个前提,刘备必须把绝大部分力量用于南线,也就是说,对于太行以北、居庸关以西的草原地区,他在短期之内,是没有力量染指的。

    “使君说,即便是击败了乌桓和鲜卑,我们也没有能力将他们彻底消灭,即便是机缘巧合,这些人像北匈奴一样西迁离开,关外的草原地区,依然会有新的胡族出现。”张悦继续说道。

    “打跑了乌桓人和鲜卑人,汉人就可以在代郡和上谷北部定居生活,到时候迁徙民众、兴修城池、屯驻军队,再有胡族出现就将其彻底消灭,这不就行了吗?”一名五大三粗的都尉不耐地说道。

    张悦眯起双眼,冷笑着反问道:“世上的事情都是说来容易做来难,关外风沙多雨水少,刮一场风庄稼全完、下一场雪牲畜减半,百姓如何安居乐业?李都尉,换了你的家人前去垦荒种地,你愿意吗?”

    这名姓李的都尉讷讷无言,羞愧地垂下了头。

    汉人是天下最为勤劳,最具开拓精神的,先祖从黄河沿岸的小部落兴起,在众敌环伺下锐意进取,披荆斩棘,踏遍万里河山,将文明洒遍已知的每一个角落。

    汉人的脚步东至茫茫大海,西至群山大漠、南至百越交趾,北至阴山山脉,几乎所有适宜居住、能够开垦的土地都被他们占领,四方疆域,无不是扩张到了极限。

    数百年来,阴山一直作为汉人和胡人之间的天然分界线,在汉家朝廷最为强大的时期,多次派遣军队越过阴山进行远征,修筑长城,设立戍所,迁徙民众前往边陲定居,但这些举措,在坚持了一段时间之后,无一例外地都失败了。

    阴山以北的长城变成了无用的土垒、戍所变成了废墟、百姓们纷纷迁回内地,胡人去而复返,依然牢牢占据着这一片广袤的土地。

    造成这样情况的,不是汉人突然失去了进取精神,而是因为阴山以北的土地完全不适合农耕,根本无法承载过多的人口和牲畜,用后世的话说,就是投入与产出极度不均衡,占领这样的土地非但无法提升国力,反倒会成为拖累。

    这些道理是从几千年历史中凝聚而来的,在座的武夫们自然是不会懂,即使是张悦这个文人,也只能从刘备平日里的只言片语中模模糊糊地弄懂一部分。

    于是张悦拿起信件,继续读了起来。

    “使君在信里问道,如果家园附近有狼,经常为祸乡里,我该如何解决。”张悦抬起头,再次向众人发问。

    无一例外的,所有将领都选择了最直截了当的做法——杀。

    把狼杀光了,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如果这一次杀光了狼,下一次来了豹子,我们还是杀光吗?”

    “如果把豹子杀光了,下一次再来老虎,我们也要杀光吗?”

    张悦语速飞快,一句句问询就像连珠箭一样,让众将应接不暇。

    这个时候,大家也都明白了刘备想说什么。

    数百年前,草原上的霸主是匈奴人,汉人经过浴血奋战,恩威并施,使匈奴分裂成南北两部,最终南匈奴内附,北匈奴则是在汉王朝的攻击下整体西迁,不知去向。

    汉人本以为从此之后边疆就能安宁,却不想匈奴人留下的广袤草原被鲜卑人和乌桓人迅速占据,并在短短数十年后达到鼎盛期,鲜卑甚至出现了檀石槐这样雄才大略的君王,和匈奴相比,单单在檀石槐治下,鲜卑人就给汉王朝造成更大程度的伤害。

    如今檀石槐死了,他的儿子和连缺少威望,致使鲜卑再次分裂为三部,实力大不如前;乌桓人也是一样,在长期的分裂之中被刘备歼灭了一半实力,只有上谷乌桓在难楼的率领下存留下来。

    这样的敌人,至少在十几年内是无法对北方边疆造成威胁的,如果刘备下定决心,不计损失的话,把他们彻底驱赶出视线之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但他们走了,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大草原,如果再有更厉害的游牧民族出现,岂不是又要重复匈奴和鲜卑的往事?

    “先祖们可以把狼驯养成狗,为人们看家护院,我们为什么不能效仿一下?”张悦微笑着说道。

    “像南匈奴一样,把乌桓和鲜卑也变成我们的附属?”一名将领皱着眉头问道:“这可不是个好主意。”

    “养狗要喂食,喂不饱还要咬人,不划算。”张悦摇了摇头,“刘使君有他自己的想法和计划,我们要做的,就是遵循他的计划,先把草原上的形势稳住。”

第三十九章 冀州

    此时此刻,远在蓟城的刘备却根本没有心思搭理北边的两个破落户邻居,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冀州南部的战场上。

    新春伊始,襄国一线战火重燃,养精蓄锐了整整一个冬天的白马义从分为五部,利用自身卓越的机动力,突破了冀州军在襄国一带的布置,在赵国腹地纵横驰骋,切断了邯郸到襄国的一切联系。

    襄国守将张郃本想趁机进行一次反包抄,配合屯驻在邯郸的文丑所部南北夹击,重创这支来去如风、令人头痛不已的幽州骑兵,但关羽紧随其后,全军压过渚水,在襄国城北十里扎下营寨,猜出一副攻城的姿态,让张郃顿时打消了对付赵云的念头,转而专心致志地研究起守城策略。

    虽说张郃在襄国经营数年,早已把城防布置得有如铜墙铁壁一般,但是,幽州军中突然出现的十架巨型投石机,其威力太过巨大,就连张郃自己,心中也变得没底了起来。

    接下来,整个赵国境内,能够被冀州军用来对抗白马义从的,就只剩下文丑和他的骑兵部队了。

    可是一段时间下来,冀州的铁骑部队四处奔走,却只能跟在白马义从的屁股后面吃灰,让文丑越发愤怒欲狂。

    “追又追不上,打也打不过,这仗还怎么打?”高大的军帐之中,文丑不住地兜着圈子,满脸都写着焦躁和无奈。

    大帐之中,还有几名冀州军将领坐在下首,他们听着文丑的自言自语,情绪也是越发低落。

    白马义从仗着自己超强的机动力,多年以来训练出的娴熟配合,部队可以做到随意分兵和合并,之前几次交手,文丑也曾经尝试过分兵追击,但追着追着,冀州骑兵就发现自己追逐的目标与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友军汇合,迅速扭转了兵力对比,反身又把冀州骑兵打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一旦文丑收拢兵力,又会发现自己能遇到的,就只有那么区区两三千的敌人,然后敌人也根本不想交手,而是牵着自己的鼻子来回游荡。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就是战术素养和装备的巨大差距。

    刘备财大气粗,麾下骑兵部队都能做到一人两马,作为最精锐的白马义从,每一名战士甚至配备了两匹白色战马和一匹驮马,这些精心培育呵护出来的北地骏马速度极快、耐力极强,比袁绍能够提供给冀州骑兵的战马要强上不止一个档次。

    除此之外,白马义从装备了最新式的板甲,与传统的札甲相比,这种新式铠甲不但减轻了数十斤重量,还大大增强了对锐器的抵御能力。

    有了战马和铠甲的加持,白马义从的单兵战斗力和机动力占据了压倒性优势,这种优势转化到每一场战斗中,直接表现就是他们想什么时候打就能什么时候打,想在哪里打就能在哪里打。

    冀州骑兵部队只要没有占据明显的人数优势,就只能收缩防守,可一旦他们聚集起足够抵消对手战力的人数优势,对面的白马义从就一溜烟跑了,根本不给他们交战的机会。

    实在是郁闷啊!

    就在帐内气氛沉闷压抑,众人都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一名小校掀开帐门,单膝跪地,对文丑抱拳说道:“启禀将军,逢军师来了。”

    逢纪?

    他不在邺城主持军务,跑到檀台来做什么?

    文丑精神一振,连忙命人前去迎接,片刻之后,逢纪带着满脸笑容,出现在众人面前。

    “军师怎么来了?”文丑快步上前,拉住逢纪的手,亲切地寒暄起来。

    “主公看了将军送去的战报,心中有些焦虑,便让我过来看看。”逢纪呵呵一笑,顺势来到帐中上首落座,直截了当地问道:“这么多天了,前往襄国的道路还是无法打通吗?”

    文丑满面惭色,却也不敢隐瞒,便将这段时日以来的所有战况一五一十地说了,逢纪听得入神,眉头也越发紧皱起来。

    “如此说来,除了襄国和邯郸两座大城,赵国境内竟已没有一地可以免遭战火侵袭?”良久之后,逢纪打破沉默,开口问道。

    “确实如此,根据我军在追击幽州军的途中所见,各地人心惶惶,纷纷举家外逃,留下的人也已经无心耕种,土地都荒废了。”文丑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点了点头,承认战局不利。

    逢纪长长出了一口气,“襄国到邯郸一带,本是赵国最重要的产粮之地,我军所用的粮秣有四成都是在这里就地征集,如果被幽州军再这么肆虐下去,只怕大事不妙。”

    文丑心说这些事情我也知道,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白马义从就那么大摇大摆地满赵国转悠,冀州骑兵里唯一能够以同等兵力跟他们正面对决的就是文丑直属的重装铁骑。

    可是重装铁骑太过笨重,只能在会战中发挥作用,如果用来追击白马义从,不等追上对手,自己就已经被拖垮了。

    “军师突然来到邯郸督战,可是邺城方面又得到了什么消息?”文丑觉得气氛过于沉重,便想换个话题,希望从逢纪那里听到些令人振奋的消息。

    却没想到,逢纪又是一声长叹,脸色更难看了,“幽州军从河间大举南下,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找到那么多的战船,转瞬之间就渡过黄河,进入青州腹地。”

    “冀州这边还打成一团呢,刘玄德居然又出兵攻打青州?”文丑瞪着铜铃大的双眼,难以置信地问道:“他究竟是从哪里凑出来的兵力?”

    逢纪摇了摇头。

    “那荀军师呢,没有趁机反攻河间和渤海,或者从侧翼截击南下的幽州军?”文丑继续问道。

    以文丑对荀谌的了解,这位军师向来行事果决,面对东线幽州军大举出动,从自己防区经过的大好机会,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的。

    逢纪继续苦笑着摇了摇头,“幽州军在进攻青州的同时,还从大陆泽大肆南下,把巨鹿南部搅了个天翻地覆,为首的将领一个是鞠义,另一个则是我们的老朋友,高览高元伯。”

    “高览?”逢纪话音刚落,帐中就响起了难以置信的惊呼声,包括文丑在内,所有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第四十章 绝望

    “高元伯没有被杀,而是归顺刘备了?”文丑双手紧握成拳,手背和额头上青筋暴起,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作为袁绍麾下职位最高、威望最高的三员大将,文丑、高览和张郃在军中地位相当尊崇,这三人不但武艺出众、擅长统兵作战,还占着一条得天独厚的优势——

    他们都是冀州本地人,深得军中士卒乃至于本土派官员的推崇。

    无论颍川派还是南阳派,纵使在袁绍那里格外受到宠信,也不敢过于欺压本土派官员,最大的原因就是这三人牢牢掌握着袁绍手下最为精锐的兵团。

    乱世之中,军权就是本钱,就是性命,就是一切。

    几个月前,战局危急,高览亲率死士突入幽州军阵地却败在关羽手下,从此再无音讯。

    在冀州本土派官员的大肆宣扬和鼓动之下,袁绍特意为高览举行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葬礼,为了借机争取军心,他还“慷慨”地把高览的部众分配给文丑和张郃,希望他们为其复仇,痛击幽州来敌。

    可现在看来,袁绍的一番作为、冀州军的悲痛,都成了笑话。

    这让人怎么接受?

    “我们原本计划在巨鹿南部屯田,用以加强防备、且减轻军粮压力,可是在得知高览和鞠义领军前来之后,许多民夫丁壮、甚至是新招募的士卒都丧失了斗志,纷纷逃回家乡,有些人甚至投奔到敌军那边。”逢纪苦笑着说道:“主公担心消息一旦传开,这边的军队也发生一样的情况,这才让我亲自前来安抚。”

    “鞠义乃是冀州军一员宿将,如今军中许多都尉甚至于校尉,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高元伯这些年来善养士卒,威望更是不用多说,只要他二人登高一呼,还真有可能拉走一部分人。”文丑点点头,锐利的目光在军帐中扫了一圈。

    单单在他的大帐之中,就至少有四五名将领曾是鞠义或高览的下属,并且深得器重。

    逢纪顺着文丑的目光,同样扫视了一圈,见到好几名将领不敢与自己对视,而是低下头去,心中顿时明了,当即开口说道:“诸位连日征战多有辛劳,早些回去歇息吧。”

    其他人也不是傻子,自然听懂了逢纪的言外之意,知道他起了疑心,便纷纷站起身来告退,顷刻之间就走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对坐的文丑和逢纪二人。

    “文将军,军中需要进行一番整顿,否则会出问题。”这时候逢纪也不遮掩,直截了当地说道。

    “我知道,只是如此一来,牵扯到的人就太多了,如何安置这些人又不让他们心生不满,军师想过吗?”文丑点了点头,随即忧心忡忡地问道。

    逢纪摇了摇头,话语中满是无奈,“当今正是用人之际,我们却不得不翦除隐患,实在是举步维艰。”

    此时此刻,这位自诩足智多谋的南阳名士才真正感觉到一阵绝望和无力。

    想法再多,计策再妙,没有同等的军事实力作为后盾,都是白搭。

    自己费尽苦心,制定下吞并冀州的计划,颍川诸人在邺城辛辛苦苦干了几个月,又是拉拢世家豪强又是铲除韩馥的心腹,终于让袁绍从兵不满万、脚下无立锥之地的窘境一跃成为冀州的主人。

    可是刘备大摇大摆地统军南下,硬生生从袁绍手中夺了半个冀州不说,还差点把荀谌等人率领的北上部队给吞了。

    自己这边拉拢张扬、黑山部众和南匈奴于夫罗,准备在兖州和并州开疆拓土,从侧翼建立对刘备的包围网,这样的计划可谓高明。

    可是在刘备的支援下,只剩下半口气的张燕死灰复燃,反过来又把张扬和黑山叛军按着打,让他们连连告急,根本腾不出手帮助袁绍。

    自己这边刚刚说动青州刺史臧洪,请他出兵北上,共抗刘备。

    谁曾想不等臧洪北上汇合,刘备就先发制人,向青州发动猛攻,同时还能在西线和中线再次点燃战火,让冀州军全部的机动力量自顾不暇。

    绝对的军力优势,创造出绝对的主动权,己方的所有谋划,在幽州军连绵不绝的狂猛攻势之下,显得是那么好笑。

    “白马义从遮蔽了整个赵国,切断了襄国对外的所有通道,关羽肯定也不会驻足不前,如果我猜得不错,他此时应该率领主力压到了襄国城下,开始攻城了。”听了高览的消息之后,文丑只觉得心中烦躁,两相对比之下,他决定还是把话题转回当前战场,重新讨论西线战事。

    “张将军善于依托地势构建防线,之前我们在路过襄国的时候,也曾经观摩了城防情况。兵法有云:十则围之,张将军手中有两万多名劲卒,又依托襄国那等坚城,单凭关羽的三万人马,只怕是攻不下来的。”逢纪思考片刻,得出一个比较乐观的结论。

    文丑摇了摇头,沉声说道:“军师是没有亲眼见识过幽州军投石机的厉害,在数百斤重的石块轰击之下,几乎没有夯土城墙能顶得住。”

    回想起之前在渚水那场持续了十几天的浴血奋战,从幽州军阵地上投射出的铺天盖地的石弹,文丑仍然心有余悸。

    他是亲眼见过一块百十斤重的石块飞越一里半的距离,将自己不远处的一辆粮车砸成粉碎的。

    “那文将军打算怎么做,继续守在檀台吗?”被文丑这么一说,逢纪心里也没底了。

    “檀台是联通襄国和邯郸之间的咽喉,拥有方圆数十里最好的渡口,一旦我军轻易离开,被白马义从突入我方腹地,那就真的完了。”文丑痛苦地闭上双眼,时至今日,他已经没有信心跨越湡水,冒着被赵云断绝退路,或是趁机袭扰魏郡的风险,前去救援张郃了。

    区区一百里的距离,此时俨然成为了无法逾越的天堑。

    逢纪霍然起身,大步走出军帐,许久之后才转身进来,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文将军,如果你手中多出两万兵力,能否击退敌军,将战线推回襄国?”

第四十一章 攻心

    冀州,襄国城。

    在众多守城士卒的注视之下,一名身着轻裘的圆脸青年从北方而来,单人匹马来到城下,指明要见张郃。

    听了士卒的禀报之后,张郃略加思考,便下令放对方进城,他倒要看看,来的是何方神圣。

    圆脸青年被几名冀州军士卒一路推推搡搡走入城北军营,脸上挂着不屑的笑容,却始终一言不发,直到来到张郃所在的议事堂,守门兵卒再次要进行搜身检查,他才有些不耐地扬声说道:“张隽义身为冀州名将,胆量却小得像是三岁孩儿,数万大军在这里围着,难道还担心我怀揣利刃,来个血溅三尺不成?”

    “让他进来!”门外的争执被张郃听得清清楚楚,也让他脸上有些挂不住,强压着怒气开口,让守门兵卒放行。

    片刻之后,圆脸青年昂然而入,仿佛看不见两侧顶盔贯甲,对自己怒目而视的冀州军将校,径直来到大堂正中,不卑不亢地施了一礼,朗声说道:“襄阳廖化,见过张将军。”

    廖化?

    好像没听说过。

    满屋子冀州军将校都是一脸茫然,不知道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无名小辈。

    “阁下来我襄国城中所为何事?”张郃仍然是拉着一张臭脸,对面前这个口出狂言,质疑自己胆量的无名之辈,他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廖化呵呵一笑,“自然是为了劝张将军和诸位英豪迷途知返,投入刘使君麾下,匡扶社稷,共诛国贼。”

    “大胆!”

    “放肆!”

    一众冀州军将校顿时勃然大怒,纷纷喝骂起来,有些性情暴躁些的甚至把手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要把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子剁成肉酱。

    张郃一抬手,所有声音顿时戛然而止,只有他的声音继续响起。

    “谁是国贼?”

    “自然是窃据高位,自封官爵,意图分疆裂土,为一家一姓之荣华富贵,让百姓受涂炭之苦的袁绍、袁术,以及劫持天子,虎狼成性的董卓余党诸人。”廖化神色坦然,口中侃侃而谈,刚才那些冀州军将校的喝骂、张牙舞爪要拔剑砍人的举动,仿佛根本影响不到他。

    此言一出,议事堂中再次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怒骂,怒骂声中,唯有张郃沉默不语,和站在不远处的廖化深深对视。

    ******

    廖化进城之后待了还没有一个时辰,就被愤怒的冀州军将领们驱逐出城,并且放出话来,说是再有下次,定斩不饶。

    返回军中之后,廖化第一时间拜见关羽,将自己这一路的所见所闻通通禀报上去,他之前在襄国潜伏了两年时间,对城中布置了如指掌,此番虽然只是在城北走了半圈,但已经足够他摸清那一带的城防情况。

    “高将军弃暗投明的消息传进去了没有?”关羽听了廖化禀报的敌情,以及张郃等人的反应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开口问道。

    “议事堂中有我们的人,末将的一番言辞在数日之内就可传遍襄国各处,到时候地方军心民心皆不稳,我军可一战破城。”廖化回想起对自己高声怒骂,眼神中却带着欣喜的旧日同僚,言语之中也颇为得意。

    关羽再次点了点头,“元俭此行辛苦,回营歇息去吧。”

    望着廖化的背影,关羽若有所思起来。

    刘备和简雍初创幽州商会,建立情报网的时候,关羽还在辽东担任太守,没有见识过草创时期的艰苦,也没有见识过简雍等人在各地的纵横捭阖,对幽州商会的强大实力和盘根错节的关系网缺乏直观了解。

    直到亲临一线,依仗幽州商会的情报网打了两年顺风仗之后,关羽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那位兄长和吊儿郎当的简雍究竟创造出了多么可怕的怪物。

    就连冀州军的中高层,张郃的嫡系部队之中,都有简雍安插下的人手,那其他方向上的冀州势力岂不是被渗透得更厉害?

    只怕郭嘉在大陆泽予取予求,往往后发先至,把冀州军戏耍得团团转,也和完全占据优势的情报网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

    与此同时,襄国城中高耸的城墙上,张郃正带着几名亲卫往来巡视,从旁人的视角望去,这位将军的身影依然挺拔,步伐依然矫健,整个人还是像之前那样充满了斗志,但张郃自己知道,他的心,乱了。

    “袁绍口口声声说要保卫冀州,打着这样的旗号来让诸位为他效死,可事情的真相是这样吗?一群颍川人给汝南人出谋划策,驱使冀州人为他们抛头颅洒热血,为他们种田织布,袁绍和他的心腹赚得盆满钵满,冀州民众却过着一天比一天困苦的生活。”

    “诸位被袁绍蒙蔽,将我军视为仇冦,以为刘使君一来,就要让冀州百姓当牛做马,殊不知刘使君麾下文臣武将多为冀州出身,令诸位闻风丧胆的白马义从两位主将都是常山人,田元皓、沮公与和审正南三位冀州名士更是各自担任一郡郡守,将冀州北部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

    “刘使君用人不问出身,唯德才是举,去年刚刚兵败被俘的高览高元伯,如今也已经弃暗投明,并被使君委以重任,兵锋直至巨鹿、清河一线,使君此等胸襟,袁绍有吗?”

    虽然已经过去了半天时间,但廖化慷慨激昂的话语声依旧在张郃脑海中回响不休,令他心乱如麻。

    高览没有死,而是转投刘备麾下,并且带着幽州军打回来了!

    张郃依然清晰地记得,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满屋子的冀州将领都是什么表情。

    震惊、狂喜、茫然……

    之前高览兵败,所有人都以为这名勇将和数百壮士都已经力战身亡,袁绍甚至亲自为其举行了一场声势浩大,规格隆重的葬礼。

    消息传到襄国,数万冀州军民深受鼓舞,原本已经极度低迷的士气也为之一振,这才重整旗鼓,再次加固了襄国城防。

    可是今天听廖化这么一说,张郃就知道,军心要被动摇了。

    连高览这等人物都能倒戈相向,其他将士还有什么坚持的理由?

第四十二章 该补补了

    “唉——”

    走在书院幽静的小路上,望着地下斑驳的影子,刘备不禁又发出一声长叹。

    “形势一片大好,使君却为何愁眉不展?”孙乾陪着刘备闲逛了半天,见他时不时地唉声叹气,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开口询问起来。

    刘备无奈地说道:“弟兄们打得热火朝天,我却只能坐在蓟城批阅公文,得到的消息都是十天半个月之前的,一点意思都没有,今天还是抽了个空才能跑出来,公佑你说说,能开心吗?”

    “不用在外奔忙还牢骚满腹,使君真是天下第一奇人。”孙乾嗤笑起来,他如今觉得刘备根本不像人们传统认知中的上位者,对别人挤破头追求的安逸生活不屑一顾,反倒喜欢到处奔波劳碌,捣鼓各种稀奇古怪的事物,说得不客气一点,就是个天生的劳碌命。

    “是不用奔,而不是不用忙,公佑你要弄清楚这一点。”刘备振振有词地反驳道:“像你这样身具大才却不愿出仕,甘心屈身于书院之中悠闲度日的,才没有牢骚的资格。”

    孙乾和刘备交往了几年,知道他一心想要自己出仕,对于这种激将法更是习以为常,当即笑了笑,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恰好此时有几名学子匆匆跑来,说是书院新来了几名外地士子,请孙乾前去登记,于是这位书院内政一把手甩着长袖离开,又把刘备孤零零地扔在那里。

    忙起来忙得要死,偶尔闲这么一天又不知道做些什么,想去喝酒又怕回家挨训,可是偏偏又不想这么早回家,刘备越想越郁闷,干脆找了个没人的长凳,在那里坐着发呆。

    或许是聚少离多的缘故,每次刘备回到家中,面对的都是两位激情似火的夫人,之前刘理和刘华年龄太小,需要全天呵护和哺乳,还能让张宁和糜贞分散一部分精力,如今两个孩子断了奶,刘备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吃不消了。

    雪灾处理完毕,彻底没了顾忌之后,这姐妹俩就轮流上起了夜班,有时候还一起加班,刘备每天公务缠身还要交公粮,很快就瘦了一圈,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了,请来华佗之后,老神医连脉都没有把,单凭眼睛就看出来刘备是纵欲过度引发肾虚,训斥一顿之后开了几副汤药,又嘱咐张宁多买些补品给他服用。

    于是,刘备每顿饭里都有补品,长白山里出产的人参被做成菜、辽西出产的大枣泡茶、什么菜里都有大量的韭菜和葱、炒腰花烤整腰当零食吃,吃得刘备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成葱爆羊肉了,骚哄哄的。

    至于什么当归、肉苁蓉、白芍、茯苓,泡酒,喝!

    刘备有好几次都觉得自己受不了了,可是转头想想,两个老婆都是正常女人,正值人生最美好的年龄,自己动不动一跑就是半年,确实是太亏欠她们了。

    再苦再累也要坚持下去,反正按照这个频率,张宁和糜贞再次怀孕是迟早的事,到那时候,总是能缓一口气的吧。

    想到这里,刘备站起身来,捶了捶有些酸痛的后腰,向书院深处走去,那里有一座规模甚大的藏书馆,也是诸葛亮最喜欢去的地方。

    果不其然,一进到藏书馆内,刘备就见到诸葛亮毫无形象地箕坐在地上,身边横七竖八地放了好几本书,这少年阅读速度极快,旁人看一页书的时间,他就已经唰唰唰翻了好几页了。

    更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是,蔡琬没有在艺术学院教授琴艺,反倒是端端正正地坐在不远处的小木墩上,同样手捧一本厚厚的线装书,在那里认真地阅读着。

    “这两个熊孩子是要早恋吗?”刘备瞪大了眼睛,再一想不对,蔡琬前几天才过了十四岁生日,诸葛亮还没十三呢,这是姐弟恋的节奏!

    这事要是被蔡邕知道,还不得气出心肌梗塞来?

    刘备蹑手蹑脚地走到两人近前,重重咳嗽一声,不但把诸葛亮和蔡琬吓了一跳,就连在远处书桌上借阅的学子都被惊动,纷纷看了过来。

    于是刘备就又被好学的师弟们围住,给他们讲解了无数问题。

    半晌之后,刘备才疲惫不堪地突出重围,带着两个小孩走出藏书馆,正想摆出师长的威严来教训一番,却又被蔡琬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弄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憋了半天才想出说辞,“贞姬,你怎么没有去授课,反倒来这边看书了?”

    “爹爹说了,我以后不用去学院教琴,只需要好好读书练字就行。”蔡琬嘻嘻一笑,得意地说道。

    蔡邕颠沛半世,本来是有些穷困潦倒,连给蔡琰置办嫁妆的钱都没有,还得刘备慷慨解囊,蔡琬在小小年纪就也加入艺术学院教琴,其实也有给自己攒零用钱的小心思。

    结果艺术学院的名声打出去之后,前来求学之人络绎不绝,连带着乐器行的各种乐器也卖得格外火爆,蔡邕单单依靠卖琴的分成就成了富翁,如今舍不得宝贝女儿受累,让她自由自在地玩耍,也是情理之中。

    可是刘备不这么想。

    “你这说走就走,学员们怎么办?”刘备瞪着眼睛问道。

    “郑家哥哥接替我的位置了。”蔡琬有些委屈地说道:“他为了进到艺术学院教琴,在爹爹那里央求了好些日子呢。”

    郑益恩?

    他又来凑什么热闹?

    刘备想了一阵,突然反应过来,郑玄这个儿子当年为了吸引姑娘们的芳心,从孙乾那里借了把破琴整天又弹有唱,还因为这事被郑玄揍了一顿,于是泡妞大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很是抑郁了一阵子。

    如今这小子重出江湖,死乞白赖地央求蔡邕,想来是又看上了谁家姑娘,准备近水楼台先得月吧?

    “那你就天天跑到书院,还跟他坐在一起读书?”刘备说这话的时候觉得脸上有些发烫,他当年上学的时候也经历过早恋,没少被班主任抓去教训,如今风水轮流转,自己却变成了班主任一样的讨嫌角色。

    “子曰有教无类,只要有心向学,哪位先生都不能把我拒之门外,这可是当初使君定下的规矩。”蔡琬头脑敏捷,立马找到说辞,毫不示弱地反驳道。

    刘备这才意识到,自己斗嘴怕是斗不过这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只能转换矛头,把目光投向一直都没有说话的诸葛亮。

    却没想诸葛亮躬身一拜,朗声说道:“小徒还有许多书没有看完,心中焦急难耐,先生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小徒就先行告退了。”

    于是,刘备只能看着两个小屁孩有说有笑地离开,再次进到藏书馆内。

    “看来不能光吃补肾的药,这脑子也得补一补了,得想办法教训他们一顿。”过了一阵,刘备才自嘲地笑了笑,拍着脑袋回家去了。

第四十三章 那就这样吧

    刘备琢磨了半天,觉得这事还是应该跟蔡邕说一声,于是叫上正在书院门房打盹的裴元绍,两人一前一后去了艺术学院。

    比起书院那群闷骚的书呆子,玩音乐的年轻人就活泼开朗许多,刘备从进到大门开始就被诸多学员簇拥着,各种吹捧的话语就跟不要钱一样,差点把他给埋了。

    说来说去,这些年轻人的请求只有一个——希望刘备再创作几首脍炙人口的曲子出来。

    艺术学院创立之后,诸多有志于此的年轻人汇聚一堂,确实也新创了不少歌曲,但归根到底,和当初那首《彩云追月》还是差了不少。

    如今终于逮到一个活生生的刘使君,这些年轻人当然不肯放过机会,各种围追堵截,恨不得让他马上就做出一首经典之作。

    刘备被吹得飘飘欲仙,差点就要开口应允,可是转念一想,我会个屁的作曲,贸然应下这种事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本着剽窃狗应该具备的基本道德素质,刘备婉拒了这些人的请求,只是说自己回去之后会把更多精力放在艺术创作方面,争取为幽州带来更多好歌曲,经过再三推辞,才勉强得意脱身,来到蔡邕所在的山长室。

    “先生这里真是逍遥快活,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刘备在蔡邕面前从不拘束,进到屋内就径自斜倚在软垫之上,直到缓足了精神,才懒洋洋地开口说道。

    “那是玄德你没有看到老夫忙碌的时候。”蔡邕从身后的木柜中取出一尊造型精美的瓷瓶晃了晃,对刘备呵呵笑道:“陪老夫喝两杯?”

    刘备连忙摆了摆手,“最近在服用汤药,不能喝酒,先生自饮自酌吧。”

    于是这一老一小对坐在矮桌之前,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起来。

    聊了一阵学院的经营状况之后,刘备装作无意地把话题引到蔡琬身上,把今日所见所闻给蔡邕说了,却没想到得来的却是对方奇怪的目光。

    “玄德,你这唠唠叨叨半天,意思是老夫的女儿配不上你的弟子?”老先生似乎喝得有些上头,直截了当地质问起来。

    刘备一愣,“难道先生知道这件事?”

    “早就知道了,婉儿从艺术学院卸任也是老夫故意安排的,就是为了两个小孩子能多多相处。”蔡邕得意地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别人家的爹都是担心自家白菜被猪拱,这老蔡家可好,当爹的把白菜往猪嘴里塞。

    这还是亲爹吗?

    蔡邕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悠悠说道:“老夫收了这么多弟子,可是与那诸葛亮一比,就觉得他们蠢笨如牛,不堪雕琢。”

    “上次老夫在书院见到了诸葛亮,询问他有何志向,你知道他怎么说的?十三岁的孩童,居然说要成就管仲乐毅一般的伟业,呵呵,真是好气魄。”

    “此等旷世奇才,老夫不能将他收为门徒,实在是终身之憾事,可老夫还有个女儿,将他招为佳婿,不也是一桩美事吗?”

    被蔡邕这么一说,刘备就完全明白了,老先生是看上了诸葛亮这块美玉,认为他前途不可限量,所以想着把女儿托付给他呢。

    想想也是,诸葛亮小小年纪就已经被三大儒家宗师青眼有加,又被极有可能统一天下的刘备收为弟子,有这种背景加持,就算是头猪也能趁势起飞,翱翔于天地之间。

    说得不客气一点,等到再过几年,诸葛亮就会成为天下最炙手可热的后起之秀,上门提亲的人估计能把他家的院子都给挤塌了。

    蔡邕活了几十年,要是连近水楼台先得月得道理都不懂,那他也算是白混了。

    “原来如此。”刘备见蔡邕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便也不再纠结此事,毕竟人家两情相悦,家长都明确支持,自己再反对就是做恶人,没意思。

    话说回来,蔡琬虽然年龄不大,却也是活脱脱的美人胚子,再顶着蔡邕女儿的名头,也不算是委屈了诸葛亮。

    早知道在原本的历史上,诸葛亮为了在荆州出人头地,连黄承彦家的阿丑都能娶呢,现在给他换个身份不差,相貌出众的老婆,怎么说都是好事。

    “只是婉儿明年就及笄了,诸葛亮还要七年才能加冠,若是——”想到两个孩子的年龄,刘备又有些为难。

    这年头女孩子十五岁就要行及笄礼,表示从女孩成为女人,可以嫁人了,正常家庭之中,父母双亲也就该四处撒网,把女儿许配出去了。

    通常来说,女孩子十五六岁就能成婚,若是家中女儿过了这个年龄还嫁不出去,那都是要遭人嘲笑的。

    可要是让蔡琬嫁给诸葛亮,她就得等到对方成年,到时候蔡琬都二十一岁了,传出去岂不是被人笑掉大牙?

    “哎~,老夫都不在乎,你还管其他人说什么?”蔡邕豪迈地挥舞着手臂,打断了刘备的话,“这事就这么定了。”

    见到蔡邕如此坚持,刘备便点点头,“行吧,我回去之后就给诸葛夫人写封信,尽快把婚约定下来,要不然两个孩子整天黏在一起,难免会有人说三道四。”

    蔡邕也笑呵呵地点了点头。

    看着蔡邕容光焕发的模样,刘备心中不禁唏嘘起来,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位性情耿直的君子一生颠沛流离,先后在塞北和江南之地避难长达十几年时间,最后更是因为一声无意之间的感叹而身陷囹圄,最终死于狱中。

    如今倒好,老先生每天抚琴作赋,衣食无忧,两个宝贝闺女一个嫁给了赵云,一个又要跟诸葛亮结为夫妻,以后有多少荣华富贵尚不敢断言,但安定祥和的生活完全可以保证。

    相比起原本历史上那个被胡骑掳掠而去,在匈奴生活了十二年,被曹操重金赎回汉地之后重新许配他人,又遭到各种冷落的蔡文姬,以及孤苦伶仃生活在泰山羊氏家中,凭着羊祜和羊徽瑜的母亲这个身份在历史上留下唯一印记的次女蔡贞姬,如今的境遇和将来的生活,简直就是天堂一般。

    仔细想想,自己穿越过来之后,倒是给许多历史名人牵起了红线,甚至把红线都甩到了数千里之外的倭国。

    “以前没有发现,我还有开婚姻介绍所的潜力呢。”刘备摸着下巴,得意地自言自语起来。

第四十四章 人口是个大问题

    “阿嚏!”

    “阿嚏!”

    甘宁连打了两个喷嚏,然后抬起头来狐疑地望向天空,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好日子,刚才他却感受到莫名的寒意,难道是什么不祥之兆?

    在他身后,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轻轻响起,甘宁头都没回,就知道是谁来了。

    果然,在下一刻,一位头戴高冠,身穿紫色长袍的俏丽女子就在他身旁站定,面带笑意地问道:“夫君突然打起了喷嚏,可是被风追得着凉了?”

    这人正是甘宁的结发妻子,大汉藩属倭国女王卑弥呼。

    “这么好的天气怎么会着凉?”甘宁笑了几声,抬手指向远处说道:“依为夫看来,是那些不好好干活的家伙在暗中骂我。”

    “还有这种说法?”卑弥呼瞪大双眼,有些好奇地回望过去。

    甘宁揉了揉鼻子,恨恨地说道:“师兄说的,他说人打喷嚏是有讲究的,一说二骂三惦记,刚才打了两个喷嚏,意味着有人正在骂我。”

    “那打四个喷嚏或是更多呢?”卑弥呼听得好奇,继续刨根问底起来。

    “那就是真病了啊,我的傻婆娘。”甘宁哈哈大笑着说道。

    在这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大汉倭国国王和倭国摄政、征夷大将军并肩站在坚实宽阔的夯土高台上,俯瞰着远处正在拔地而起的城墙,以及熙熙攘攘、有如工蚁一般奔走忙碌的人群,心中满是快意。

    他们此时所在的邪马台国位于后世的九州岛东北部,其都城背靠九重山,面邻濑户内海西岸的一处优良港湾,气候温暖宜人,且拥有方圆数十里内仅有的平坦原野,是极佳的建城之所。

    出于种种考量,甘宁在率领船队再次抵达邪马台国,以雷霆手段铲除了难升米的余党,又以强大的武力震慑和汉朝的敕封作为背书,使周边三十多个小型国家彻底放弃主权,并入了邪马台国之后,并没有通过迁都来进一步集中权力,而是选择将原本的国都彻底翻修,并在城东建立了足以容纳幽州水师停泊的港口。

    整合内政之后,甘宁又在去年冬天率军出征,对狗奴国展开凌厉的攻势,连番征战之下,狗奴国溃不成军,精锐丧尽,除了国君卑弥弓呼和大臣狗古智卑狗带着小部分残余势力逃进深山中之外,其余人口几乎都被甘宁一网打尽,带回邪马台国改行搞基建了。

    当然,甘宁是不会给他们发工资的。

    “再有一个多月,城墙就可以完工,到那时候我们就要平整道路,规划城中土地,让这里变成蓟城一样的繁华之地。”甘宁向四周指指点点,畅想着自己的规划,听得卑弥呼心驰神往,恨不得马上就能拥有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城池。

    数百年前的先贤孔子曾经说过一句话,叫登泰山而小天下,卑弥呼在去了一次幽州,又听了刘备等人在聊天时候说过的这句话,觉得真是太确切了。

    自从离开了繁华热情的蓟城之后,卑弥呼就一直郁郁寡欢,纵使平安回到邪马台国,确立了不可动摇的君主地位,她也没有真正开怀过,在蓟城的那段岁月让她觉得,即使是在大汉当一个普通的贵族女子,也比在倭国当女王要强得多了。

    就像现在,站在高大的土台上俯瞰四方,目所及处全是郁郁葱葱的丘陵和山林,所见之人大多是衣衫褴褛、甚至只有几块布遮羞的倭国百姓,没有鳞次栉比的房屋,没有浩如烟海的各色货物,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卑弥呼厌恶倭国,怀念在蓟城的生活。

    “我们真的可以拥有蓟城一样美丽的国都吗?”听了甘宁的规划之后,卑弥呼激动地拉着他的衣袖问道,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当然可以,只要有钱。”甘宁笑了笑,将美人拥入怀中,对她轻声说道:“我们之前在附近发现了铜矿,只要让人去开采,将铜冶炼出来,就可以通过海路与大汉交换货物,到那时候,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为什么不现在就去开采呢?”卑弥呼都有些急不可耐了。

    甘宁摇了摇头,“我们现在还没有足够的人口,既要开垦土地耕种水稻,还要修筑城池来保护你的安全,人力已经到了极限,想要做其他的事,就必须等到城池竣工之后。”

    听了甘宁的解释,卑弥呼转头望向城外,那里原本是杂草丛生的原野,如今已经被一块块土黄色农田所代替,而且农田还在不住向远处扩张,几乎要超出她的视线。

    农田之中,尽是辛勤劳作的倭人农夫。

    为了确保粮食供应,跟随甘宁前来倭国的队伍中还有数十名农业人才和大量的铁质农具,在专业人士和专业工具的加持之下,倭人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开荒热情,他们发疯一般地开垦着所有的平坦土地,在这个时代,邪马台国几乎没有牛和马这种大型牲畜,倭人们只能用人力拖动曲辕犁,开垦出一片片土地,但他们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疲惫和疼痛,只是高声欢唱着意味不明的歌曲,不住地奋勇向前。

    “倭国还是人口太少啊。”卑弥呼轻叹一声,喃喃自语起来。

    九州岛面积不大,且大多都是山地,长久以来都没有太多人口,虽然单单在邪马台国周边就有三十多个倭人国家,但严格说来,那些所谓的“国家”不过是稍微大型一点的村落而已,总人口甚至比不过幽州的一座大城。

    邪马台国的国民分为四个等级,分别是大人、下户、奴婢和生口,大人就是上层统治者,每人可以拥有四五个妻子;下户相当于自耕农,可以拥有两三个妻子;至于奴婢和生口,差不多就是奴隶身份。

    大人们不用耕田,只需要坐享其成,下户则是耕作的主力,基本都是不能挪作他用的。

    甘宁从狗奴国俘获了众多人口,将其通通划为生口,和原本的奴婢、生口一起,这才担负起了修筑城墙的苦役工作,若不是这样,单凭邪马台国原本的人口,光是环绕卑弥呼宫室的一圈城墙,就得花个三两年时间才能筑成。

    也正因如此,甘宁才打算先修城,让屯驻在城外的汉军将士们住到城中,占据所有的军事要地,在确保了卑弥呼的安全之后,再腾出人手去更远的地方抓倭人补充劳动力。

    如今倭国最有价值的,还是石见银山和佐渡岛上储量巨大的金银矿,可是若能在倭国源源不断地获得人口来补充劳动力,大规模开发铜矿就也在他的日程之中。

    钱这种好东西,自然是越多越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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