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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沉舟烂柯     大汉昭烈帝txt下载     大汉昭烈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解衣衣之

    听说陈登要巡视各地农业生产情况,督促百姓趁农闲时期兴修水利,徐州刺史陶谦二话没说就应允了,就这样,陈登一路东向,短短几天时间就进入东海国地界,在郯县拜会了国相刘馗之后,继续向北前行。

    而他的“风寒”也如期而至。

    数日后,今年的第一场冬雪降下,一架孤零零的马车穿破风雪,出现在朐县北面的糜家庄园。

    远远望去,这座庄园占地极为广阔,依托地势修筑起来的院墙高雄伟异常,相比起十几里外那座略显破败的县城,这里才像是朐县真正的中心。

    事实上由于流民的涌入和徐州商会的快速发展,如今这一带的经济文化中心早已转移,朐县县城也只是个空架子,只能起到行政中心的作用了。

    偏偏这个行政中心还管不到糜家。

    马车在坚实宽阔的道路上缓缓减速,最后停在戒备森严的庄园门口,驾车之人上前道明来意,守门的糜家私兵连忙命人进去禀报。

    不消片刻,刘备和田豫等人就急匆匆赶到庄园门口,见到驾车的年轻人,他的脸上不禁露出了由衷的笑容,“子扬,你怎么越混越回去,都变成车夫了。”

    “使君居然还记得在下。”这位年轻人又惊又喜,连忙对刘备施礼致意。

    此人正是下邳陈氏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陈风陈子扬,曾被陈珪委以商队重任,走南闯北磨练了几年,也就是在那时候,他第一次见到刘备,并护送刘备一行前去洛阳。

    虽然后来陈氏一族在陈珪的坚持下倒向袁术,陈风更是在长江里多次截杀糜家商船,但在内心深处来说,相比起从未谋面的袁术袁公路,他还是更加欣赏曾有一面之缘,并且对族兄陈登有救命之恩的刘备。

    前几天田豫去下邳私访陈登,始终侍立在陈登身边的锦衣男子,自然也是他了。

    刘备与陈风说笑了几句,又对着马车高声叫喊起来,“元龙还不出来相见?”

    “天太冷,凤凰都快冻死了。”随着懒洋洋的声音,陈登的身影出现在车厢口,随后一跃而下,大笑着朝刘备走来,北风卷着雪花落在身上,他却浑然不觉。

    “穿这么少,可不是得挨冻吗?”刘备见陈登穿戴颇为单薄,顺手就解开自己的裘皮大氅,颇为熟练地给他披在肩头。

    陈登正要推辞,却见刘备身上赫然还有件一模一样的大氅,顿时再度大笑起来。

    “古人为了表现热情,恨不得把嘴里的肉吐出来,光着脚跑出来迎接,我是爱干净的人,做不出来那一套,本想来个解衣衣之,偏偏天又这么冷,没办法,只能穿两件了。”刘备丝毫不觉得羞愧,理直气壮地解释起来。

    “使君如今位高权重,想不到还是和当年一样,丝毫不拘泥于虚文俗礼,着实令人钦佩。”陈登这人性情豪迈,从来对所谓名士不假辞色,偏偏跟刘备意气相投,虽然二人只交往过短短几天,如今却言谈甚欢,像是相识多年的老友一般,丝毫不觉生疏。

    刘备笑着摇了摇头,“对待俗人的时候还是得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只有我们自己人凑到一起才能如此随意。”

    短短几句话,刘备就成功把陈登纳入了自己人的阵营,对此陈登也乐得接受,旁人送上遮雪用的大伞,两人将伞撑起,说说笑笑,一路往庄园内部走去。

    至于陈风,虽然没有享受到刘备亲自解衣相送的至高待遇,但同样有人送上一模一样的皮毛大氅,将身子裹得严严实实,心里更是热乎乎的。

    “上一次看到这座庄园,还是使君前来迎娶糜家姑娘的时候,那时候围墙只有一人多高。”陈登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看着高大宽厚的外墙,再看看依托地势起伏,鳞次栉比的哨位箭楼,不由得感慨起来,他心中明白,刘备是要把这里当做从海上进军徐州的踏板了。

    “就像我的基业一样,几年时间,又增长了不少。”刘备笑着搭了一句,然后随口问道:“听说陶恭祖最近挺忙?”

    陈登点点头,“不是最近,从去年到现在都忙。”

    陶谦虽然名字里面有个“谦”字,为人处世却一点都不谦虚,他当年被担任车骑将军、司空的张温请为参军,在凉州对付叛军的时候,就多次公开顶撞上司,后来当上徐州刺史,为了坐稳这个位置,还从丹阳老家招募了五千悍卒,用以震慑徐州本地的世家豪强。

    前几年董卓乱政,关东诸侯群起而攻之,就连徐州治下的广陵太守张超都不远千里率军前去,陶谦却稳坐钓鱼台,在自己的领地收拢流民,恢复生产,并把徐州最具才华的陈登任命为典农校尉,深得百姓爱戴。

    眼看着袁绍等人无功而返,董卓却在内部倾轧中殒命,陶谦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于是他开始了纵横捭阖,联合许多诸侯,想要推举屯兵中牟的朱儁为太师,共讨李傕郭汜,奉迎天子。

    “琅琊国相阴德、东海国相刘馗、彭城国相汲廉、北海国相孔融、沛国相袁忠、泰山太守应劭、汝南太守徐璆、前扬州刺史周干。前九江太守服虔。”陈登扳着指头,如数家珍般讲述着陶谦的盟友们,“整个徐州和青州,几乎都被他号召起来了。”

    “我不是听说朱儁被李傕用天子的名义召至长安,去担任太仆了吗?”刘备想起今年年初得到的一份情报,有些不解地问道。

    “当时朱公伟麾下军吏将士多为关东人士,不愿西入关中,想与陶恭祖等人联合,但朱公伟认为天子落难,即便有生命危险,也应当前去扶持,这才是忠臣之道,所以遣散麾下部队,孤身入京,陶恭祖也只得作罢。”陈登轻叹一声,对刘备解释道。

    刘备摇了摇头,“这老将军真是好汉,可惜生不逢时。”

    陈登深有同感地感慨了几句,又说起了陶谦之后的举措。

第十六章 任君驱驰

    眼看汉室的威势一天不如一天,地方诸侯的权柄和独立性越发强大,陶谦对自己这个徐州刺史的职位也有些不满了。

    于是,在治中从事王朗和别驾赵昱的见一下,陶谦亲自起草奏章,并准备了丰厚的钱财,派遣赵昱前去长安进贡,希望能够担任徐州牧,名正言顺地掌控徐州的军政财大权。

    “算算时间,赵元达也该从长安回来了。”此时众人已经进到专供贵客下榻的馆舍之中,陈登与刘备携手入座,继续说道:“到那时候,陶恭祖就可以独揽徐州大权,彻底整合诸方力量。”

    刘备对此深以为然。

    相比起只有监察诸郡国权限的刺史,全权执掌一州军政,可以更换裁撤治下太守、国相等人选的州牧,并且是朝廷认证的州牧,对于任何有野心的人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头衔。

    作为沉浸政坛多年的汉家老臣,陶谦心机深沉,非常明白什么叫名正言顺,他没有效仿袁绍那样自封州牧,也没有像曹操那样扭扭捏捏地接受一群当地豪强送上来的州牧名头,而是和荆州刺史刘表一样,老老实实地派遣使臣入京,向皇帝请求职位。

    这番举动看似画蛇添足多此一举,因为在很多人看来,朝廷连遭大难,又被边地来的武夫们把持着,早已名存实亡,至于那个年纪小小,**臣董卓硬推上皇位的皇帝刘协,更是有如泥偶一般,根本不值得去朝拜。

    只要兵强马壮,需要什么职位,自封便是,何必如此麻烦?

    但他们不知道,在更多人看来,这天下还是汉朝的,不管那个皇帝是如何登基,只要他是经过合法的程序上位,那就是无可辩驳的天下共主,这是个法理问题。

    陶谦想要抓住的,就是法理依据。

    之前陶谦看不惯屡次拒绝征辟的糜竺,多次想要起兵收拾他,但不是被东海国相刘馗婉言劝阻,就是被其他人或者其他事扯了后腿,总之是集结不起来想要的兵力,唯一如臂使指的,就是曹豹统帅下的那五千名丹阳精兵。

    一旦被陶谦当上这个徐州牧,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要求各郡国一同出兵,讨伐不臣之逆贼了。

    “那元龙你是什么想法?”刘备听了半天,突然开口问道。

    陈登做出一副纳闷的表情,“我都亲自过来了,还能有什么别的想法?”

    “那令尊的意思呢?”刘备继续问道。

    在很早之前,他就有过将陈登招致麾下的想法,最不济也要建立盟友关系,但那时候大汉朝廷秩序尚存,汝南袁氏四世三公,正是气焰滔天,同为世家,陈珪一心向着攀附袁氏兄弟,主动切断了与刘备的友好关系,即便对方刚刚医治好自己最器重的儿子也不能改变他的心意。

    对于陈珪,刘备一向是心存忌惮的,毕竟这条老狐狸在三国历史上是出了名的狡诈反复,袁术、刘备、吕布,几乎都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想怎么戏耍就怎么戏耍,想怎么出卖就怎么出卖。

    在确认陈珪的立场之前,刘备不可能放心大胆地接纳下邳陈家,即便陈登亲自前来表明态度都不行。

    老子想使坏,儿子能挡得住吗?

    陈登看着刘备,看出了他眼神中的怀疑,不由得苦笑起来,“家父与袁公路乃是故交,如今袁公路兵强马壮,有席卷河南、江淮,逐鹿天下之势,他老人家自然希望与其结盟。”

    “令尊聪明一世,唯独在袁术身上看走了眼。”刘备冷笑道:“那袁术粗鄙浅薄,鼠目寸光,能依赖的只有汝南袁氏名头,方今大争之世,诸侯之间兵戎相见,我在河北把袁绍打得节节败退,刘景升在襄阳把袁术大将孙坚孙文台的脑子都打出来的,那些四世三公的冢中枯骨又在何处?难道能从地里跳出来助他们一臂之力?”

    “冢中枯骨,哈哈哈哈哈……”陈登被这个词弄得捧腹大笑,眼泪都差点笑出来了,“真是精辟至极,应该让家父过来,好好听一听使君这番高论。”

    刘备无奈地拍了拍案桌,提醒陈登回到正题,“元龙,你与令尊意见向左,下邳陈氏何去何从,给个准信吧。”

    陈登却不理他,又笑了一阵子才缓过劲来,仍然是意犹未尽地咂摸着刚才听到的话,“冢中枯骨,其实真说起来,包括皇室在内的天下世家,又有几人不是自以为高高在上,活在祖辈荣光之中的枯骨?”

    看着陈登有些癫狂的笑容,刘备沉默不语,他能够听出对方心中浓浓的自嘲和不甘,也知道这股自嘲和不甘是从何而来。

    下邳陈氏的兴起,最早可以追溯到一百多年前的陈屯,陈屯一生未曾出仕,却通过钻研经学获得美名,下一代的陈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成为了广汉太守,官至两千石。

    陈亹的两个儿子更厉害,长子陈球家学渊博,文武双全,一路从基层干到高层,历任三公之中的司空和太尉,可谓位极人臣,除了官做得好,他还是当时首屈一指的经学大师,卢植、郑玄、管宁、华歆等大名鼎鼎的人物都至少是他的记名弟子。

    陈球的儿子里面出了个吴郡太守陈瑀,出了汝阴太守陈琮,侄儿陈珪官至沛相,也就是陈登的父亲。

    这种两千石世家在徐州称得上是无比显赫,经过这么多年的官商并进,钱权互补,他们家族的财富也极为可观,从各方面来说都是当之无愧的徐州第一豪门。

    但就是这样,陈珪还是要时时处处看汝南袁氏的眼色,不顾一切地想要攀附,即使陈登早就觉得刘备远远强过袁绍和袁术那一对兄弟,他也不得不违心地遵从父亲的安排。

    陈登这一番大笑,在嘲笑别人的同时,恐怕也是在嘲笑自己。

    “在我离开下邳之前,家父已经做出了承诺,我的决定,就是下邳陈氏的决定。”宣泄了心中积蓄了多年的愤懑之后,陈登恢复平静,对刘备正色说道:“如今我心意已决,下邳陈氏任君驱驰!”

第十七章 齐聚

    见陈登如此表态,刘备等人均是心情大好,连忙吩咐准备宴席,大家把酒言欢,喜不自胜。

    一番畅饮,促膝夜谈,刘备与陈登这两个十年间仅仅相处了短短几天的人,却像是多年好友一般,谈天论地,各自讲述起这些年的经历,期间聊到当年陈家和糜家在长江航道上的恩怨,也是一笑而过,再无芥蒂。

    到了第二天,外出巡视的糜竺、在琅琊练兵的张飞和臧霸也返回了庄园,众人难得见面,于是又是一番欢饮。

    “下邳陈氏乃是徐州第一世家,陈元龙更是出类拔萃的英才,在徐州声望极高,有他相助,陶谦覆手可灭,徐州唾手可得。”臧霸喝得有些醉了,端着酒杯一个劲地劝酒,不断对刘备提出占据徐州,趁势荡平江淮之地的建议。

    在臧霸看来,拥有徐州最大的世家和最强的军事力量,刘备在江淮一带的势力已经可以凌驾于其他诸侯之上,是时候大施拳脚,把这片土地纳入治下了。

    听了这话,刘备放下酒杯,对众人正色说道:“我这次赶赴徐州,除了想跟大家见见面之外,还要跟你们商量商量,为明年用兵做准备。”

    “要对徐州用兵了?”张飞正喝得开心,一听刘备爆出这个重量级消息,顿时酒也不喝了,瞪着铜铃大的双眼问道。

    其余众人也精神一振,纷纷将视线集中到刘备身上。

    陈登却不怎么兴奋,反倒是皱起了眉头,沉声说道:“陶恭祖在徐州颇有民望,而且很可能在短期内得到朝廷任命,升任徐州牧一职,此时与他为敌实属不智之举。,还望使君三思。”

    “没错,时机不到,不可轻举妄动。”刘备点点头,赞同了陈登的意见,然后指了指张飞和臧霸两人,对他们笑着说道:“所以这一次,我们要做的就是占领青州,把东海和北方领土连成一片,你们两个不用顾忌身后,可以全力北上了。”

    张飞与臧霸对视一眼,齐齐大喜过望,他两人在琅琊和泰山等地配合得相当好,把青州刺史臧洪弄得焦头烂额,只是由于实力不足,加上忌惮陶谦和他的丹阳精兵,这才始终不敢大举北上,与臧洪正面交战。

    如今刘备做出攻占青州的决定,那就意味着他们会得到更多的援助,更多的友军,不用继续小打小闹,而是堂堂正正地以幽州军的身份出战了。

    “宣高,你的意思呢?”刘备转向臧霸,对他微笑着问道。

    虽说臧霸早就跟张飞混在了一起,对陶谦爱答不理,但时至今日,他在名义上还是徐州刺史麾下,负责琅琊防务的骑都尉,刘备这句问话,实际上就是要求他扯下最后一层遮羞布,正式投入自己麾下。

    臧霸是个聪明人,在这个节骨眼上更不含糊,当即离席正衣,单膝跪地,对刘备大声说道:“霸愿为使君马前卒,荡平四海,威加宇内,此心至死不渝!”

    “好,宣高果然是爽快人。”刘备扶起臧霸,让他重新入座,然后正式宣布了对这支半独立势力的安排。

    加入幽州军后,臧霸有一个冬天的时间整编部队,整顿军纪,裁撤老弱病残,剔除少数害群之马,让部队达到幽州军的平均水准。

    与之相应,剩余的精锐部队会得到幽州军的正式编制,享受一切优待政策,至于那些被裁撤下来的士卒,也可以根据自身意愿,选择成为辅兵或者是解甲归田。

    “虽然会有不少老弟兄无法接受,但长久来看是好事。”臧霸沉吟片刻,觉得孙观尹礼等人应该会支持刘备提出的精兵政策。

    毕竟决定一支部队战斗力上下限的,都是被各级将领紧紧握在手中的,为数不多的绝对精锐,剩余大多数人说得难听一点,都不过是抱团取暖,吓唬别人,给自己壮胆用的。

    既然决定了正式加入刘备麾下,背靠强大势力,也就不需要用人数来获取安全感了,裁撤掉滥竽充数的,结余下来的军费和物资还能进一步加强核心部队,划算。

    “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其他部队参与吗?”张飞没有臧霸那么多的顾虑和思考,一开口就是直截了当,询问起了刘备对于这次战争的计划。

    “黄汉升会集结河间、渤海两郡的兵力,从北部攻打平原;太史子义、徐宏志将会从海上进军,在东莱登陆;再加上你们从南边进攻,三面夹击,等待臧洪的就只有败亡。”刘备自信地握紧拳头,然后开始讲述柳毅和刘政在东莱一带的见闻。

    听说盘踞在青州的世家豪强丧心病狂,居然明目张胆地劫掠百姓,众人纷纷破口大骂,就连性情稳重的糜竺都憋不住火气,破天荒地吐了几句脏话。

    “你们可能不太清楚,早在黄巾覆灭那两年,我的好友曹孟德在担任济南国相的时候,就曾经察觉了青州豪强蓄养贼寇,残害百姓来从中获利的事情,如今爆出来这样的消息,我其实一点都不惊讶。”刘备继续说着,脑海中浮现起当年曹操的愤怒与无奈,再想想他是如何被逼离开济南国,不由得长叹一声。

    听刘备说起曹操,陈登也是颇为神往,黄巾乱起之时,他也曾萌生过招募乡勇报效国家的念头,但因病未能成行,在留下终身遗憾的同时,刘备、曹操、孙坚,这些趁势而起的风云人物也令他既羡慕又钦佩。

    如今刘备雄踞北方,俨然有吞并天下之势;曹操辗转多地之后在兖州站稳了脚跟;只有孙坚命苦,在完全按着对手爆锤的时候遭伏身亡。

    在很多无法入睡的夜晚,陈登也曾经设想过,假如自己没有身患怪病,而是像刘备他们一样早早扬名蓄势,依仗陈家和徐州的力量,是否同样能成就一番事业?

    但他的推演每一次都断在陈珪这个环节,老爷子心思够多,胆量够大,格局却太欠缺,一切谋划都是为了保住下邳陈家既有的利益,想着如何把徐州卖个好价钱,根本没有称雄天下的野心。

    陈登自认有雄心有才能,但他这么多年也想明白了,只要老夫执掌家族一天,陈家就绝对不会做出头鸟。

    还是跟着刘备干吧。

第十八章 各忙各的

    一场风雪过后,陈登再次返回下邳,他在进城之后没有回家,而是第一时间赶赴州府,拜见刺史陶谦。

    “元龙为何回来得如此急迫?”和急匆匆的陈登不同,陶谦却从容不迫,还是往日里那副笑眯眯的模样。

    陶谦今年六十一岁,已经是须发皆白,加之慈眉善目,看起来就像是人畜无害的邻家老翁,但熟知他生平的人就知道,这不过是表象而已。

    这老爷子幼年丧父,少年时就以性格放浪闻名县里,还因为外貌不凡,谈吐豪迈而被贵人看中,将女儿许配与他。

    直到成婚之后,陶谦才开始认真读书,考诸生、举茂才,一路做到幽州刺史,又被征拜入京担任议郎。

    就在世人都把他看成文士的时候,陶谦又显露出了军事方面的才华,他跟随皇甫嵩在凉州对付羌胡叛军首领北宫伯玉等人,屡出奇谋,又在司空张温帐下担任参军,却又对张温心怀不服,大军回朝之后,他甚至在百官宴会上公然羞辱张温,尽显桀骜不驯的本色。

    如今陶谦年过花甲还虎踞一州,并且对周边州郡虎视眈眈,但他毕竟年龄大了,行事作风也温和了许多,若他年轻上十几二十岁,搞不好也是纵横天下的一代枭雄,遇见东海糜家那样吃里扒外的家伙,只怕早就挥兵前去攻打了。

    在这种人物面前,陈登一向是小心加谨慎,他快步来到陶谦面前见礼,然后恭声说道:“大雪漫天,道路难行,只能无功而返,还望使君勿怪。”

    “不怪不怪,元龙快快坐下说话。”陶谦笑呵呵地扶起陈登,拉着他一同入座,仔细端详了片刻之后才开口问道:“前些时日听说元龙在途中染病,老夫心中甚是挂念,今日见你气色颇好,这才放心了。”

    老狐狸,早就知道你在各地都有眼线,幸亏我准备得好。

    陈登心中暗骂,脸上却是诚惶诚恐,“下官素来体弱多病,身边一向携带各种药物,故而病得快好得也快,使君如此挂念,实在是愧不敢当。”

    两人你来我往,说了一番没什么营养的话后,陶谦就有些精力不济地打起了哈欠,含糊不清地说道:“元龙啊,你大病初愈,若是没什么紧要事,就早些回家歇息吧。”

    “使君所言极是,下官正是在途中听到了一些消息,这才昼夜兼程赶回徐州,如今也是困乏难耐,那下官就告退了。”见陶谦开始逐客,陈登便顺势起身告退,但他还没挪动脚步,就被陶谦给按住了手。

    “什么要紧的消息,值得元龙昼夜兼程?”陶谦看似随意地问道。

    陈登微微一笑,缓缓说出四个字,“兖州有变。”

    数月之前,袁术被蔡瑁等人截断粮道,难以支撑麾下数量庞大的军队,于是决定放弃南阳,去豫兖一带闯闯。

    恰逢此时,李傕郭汜等人为了在关东地区打开局面,任命京兆人金尚为兖州刺史,袁术问讯大喜,打着护送金尚的旗号正式进军兖州,屯军于封丘一带,并拉拢他的老战友黑山叛军和匈奴于夫罗部前来助战。

    曹操自从被当地豪强迎为兖州刺史之后,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才击败青州黄巾军,如今屁股都没坐热乎呢,朝廷就又派来个兖州刺史,后面还跟着狼子野心的袁术和一群贼寇,遇上这种事情,换了是谁都肯定忍不了啊。

    于是曹操留下少量人马整编归降的百万青州黄巾,并在被战火蹂躏多年,变得残破不堪的兖州东部开展屯田,自己则是亲自率领主力部队偷偷开往西线,准备截杀金尚,当然了,如果能顺便把袁术给铲了,他也是很开心的。

    “曹孟德的主力离开东线,前去陈留与袁公路作战了?”经过陈登这一番详细的讲述,陶谦脸上没了笑容,右手无意识地捻着花白的胡须,眼神也逐渐变得锐利起来。

    “南阳人口众多,财物丰厚,袁公路兵多将广,还有金尚这个朝廷任命的正牌刺史,依下官看来,曹孟德这次只怕是凶多吉少。”陈登继续说道,同时垂下眼皮,用余光打量着陶谦的表情。

    陶谦沉思片刻,起身在屋内踱步思索起来。

    他是个有雄心的人,区区一个徐州,还不足以令他满足,若是陈登所言非虚,明年春暖之时,曹操和袁术就要围绕兖州乃至于豫州的归属,展开一场激烈的交锋。

    袁术和曹操孰强孰弱,在陶谦看来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他能不能趁着双方交战正酣,无暇顾及身后的时候,在兖州和豫州插上一脚。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相比起激斗不休的鹬蚌,陶谦一向是喜欢做渔夫的。

    “使君,使君?”陈登见陶谦久久不语,便轻声呼唤起来。

    陶谦回过神来,转身对陈登笑道:“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兖州战火重燃,只怕徐州也难以安宁。”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陈登问道。

    “不忙,再等等看。”陶谦摆了摆手,淡淡地笑道:“我们的时间还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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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刘备也离开了朐县,轻装简从,在张飞臧霸等人及其部属的护卫之下一路北上。

    “这么冷的天,大哥却不待在庄园里过冬,大老远的跑来琅琊做什么?”张飞骑在马上,嘴里嘟嘟囔囔地说个没完,“早知道俺就不多嘴了。”

    张飞和臧霸的部队都屯驻在琅琊国北部边境,这里毗邻青州的北海国,兖州的泰山郡,属于三不管地区,便于他们往来。这也使得他们接到刘备的召唤,赶回朐县的时候,几乎穿越了整个琅琊国,把大部分重要城池都走了个遍。

    就在回来的路上,张飞听说了两条消息:

    第一条是关于曹操的,曹操的父亲曹嵩为了躲避战乱,带着幼子曹德离开家乡沛国谯县,现在居住在琅琊国的开阳城内。

    第二条则是发生在更北一点的阳都城,故泰山郡丞诸葛珪的家人在卖房子。

    这两件事在张飞等人看来无足轻重,也就是饭后茶余闲聊时提起的,可是刘备听后却表现得极为反常,执意要前去琅琊,让他们谁都想不明白。

    据说曹嵩是个大财主,难道刘备看上了老头的钱,准备去重操旧业,狠狠地骗上一把?

第十九章

    更让人想不明白的是,刘备在开阳城中只待了短短半天,以子侄之礼拜会曹嵩,送上不少辽东特产的人参鹿茸等高档养生品,并殷切嘱咐老人家保重身体之外,就再没有耽误半点时间,而是重新上路,向北而行。

    等到车队来到阳都城下之时,天色已经黑了,按道理说是进不了城门的,幸亏张飞和臧霸这两年多次往来于琅琊,兵力调动更是频繁,经常有违反宵禁的行为出现,各地官吏郡兵也知道他们不好惹,故而都是睁一眼闭一眼。

    就这样,刘备等人顺利入城,住进了专供官员往来居住的馆舍。

    “大哥如此慌张,难不成诸葛家的房子下面埋了黄金?”喝着自带的美酒,哼着小曲,张飞摇头晃脑地自言自语道。

    “这事情谁说得准,反正我是觉得使君不像凡人,他想做什么事,想怎么做,我们照着做便是了。”臧霸抱着个酒坛子坐在张飞对面,喝得头也不抬,因为他知道,自由快活的时光就这几天,等到返回军中,就无论如何也不能随便饮酒了。

    张飞抬起头来,眼睛瞪得像是铜铃一般,粗声粗气地问道:“不像凡人,难道还是神仙?”

    臧霸也来了脾气,将酒坛子放在桌上反问道:“除了使君,你见过第二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治军能理民,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人?”

    “听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不如此。”张飞挠了挠头,目光又移到了面前的酒坛子上,这时候他才醒悟过来,就连自己现在喝的烈酒,都是经过刘备改良工艺之后才有的。

    “说句实在话,我还没发现使君有什么事情做不好的。”臧霸轻叹一声,继续喝起了酒。

    人跟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张飞却是嘿嘿一乐,“你是没见过大哥写字,那字啊,啧啧啧,据说幽州那几位老先生都能看得背过气去。”

    臧霸顿时来了精神,拉着张飞要他细细道来,可就在这时,从门外传来几声重重的咳嗽,然后刘备满脸阴沉,出现在了门口的阴影之中。

    “还不早点睡,闲扯什么蛋呢?”

    第二日一早,天空中阴云密布,令人心情压抑,正当刘备穿衣洗漱完毕,准备出门的时候,鹅毛般的大雪飘飘洒洒,瞬间就将大地铺上了一层洁白的地毯。

    “老大,天色不好,要不然就别出去了?”眼看雪势越来越大,裴元绍有些犯懒,不愿意再冒着寒冷出门,但他话音未落,屁股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脚。

    和之前一样,裴元绍皮糙肉厚,压根没什么感觉,刘备却呲牙咧嘴地揉着被震得酸麻的脚踝,狠声狠气地骂道:“傻家伙,不懂得什么叫雪中送炭吗?诸葛家都要买房度日了,肯定也没什么钱来买柴粮,我们就要趁着这个机会过去。”

    过了一阵,刘备和张飞等人乘坐马车出门,马蹄声得得响起,朝着诸葛家的方向驶去。

    在他们身后,还有辆马车紧紧跟随,满载着柴火和粮食布帛等物,这些东西要么是从朐县带来,要么是就地取材,将馆舍的物资顺手牵羊了,刘备这些人要么是老牌游侠、要么是山中大盗、要么是黄巾贼出身,干起这些事来得心应手,差点把馆舍洗劫一空。

    作为堂堂幽州牧,刘备也不是光进不出的主,他给驿卒留下了不少钱财,用于支付自己洗劫的东西来说是绰绰有余了。

    车轮滚滚向前,不多时候,诸葛家就到了,裴元绍上前敲开门,道明来意之后,那一名须发皆白,走路都颤颤巍巍的老仆精神大振,连忙将他们请了进去。

    刘备迈步进门,放眼望去,只见这座院落占地广阔,房屋却显得有些破败,不由得心中暗叹。

    没走几步,一名青年和一名少年就从某个拐角匆匆出现,离着老远就对刘备作揖行礼,“末学后进诸葛瑾/诸葛亮,拜见使君。”

    刘备比他们年长许多,加之位高权重,又是上门送礼而来,所以呵呵一笑,坦然受礼,然后才来到二人面前,将他们扶起说话。

    “我久闻令尊大名,只是事务繁忙,没有机会见面。”刘备口中说着诚恳的客套话,同时不断地打量着面前的诸葛兄弟。

    先看兄长诸葛瑾,好家伙,这脸长得,范尼斯特鲁伊也不过如此,怪不得后来被孙十万比作驴呢,就这长度,一般的驴都赶不上他。

    再看看兄弟诸葛亮,嗯,顿时觉得顺眼多了,虽然面容稍显稚嫩,眉眼之间却是英姿勃发,加之身材高大,体格匀称,一看就知道以后是个风靡万千少女的美男子。

    这就是我的偶像啊!

    刘备面色平静,心中却是波澜起伏,他自从穿越回来,即使是面对灵帝刘宏那样的九五之尊,曹操那样的绝代雄杰,都可以从容笑对,从没有今天这样的紧张与激动。

    这种终尝所愿的心情,就像追星族终于站在了偶像面前一样。

    进到诸葛家前堂,刘备发现摆设器物还是过去的款式,众人分主客坐下,看着略显破旧的蒲团和席子,刘备对这家人的经济情况,也有了更为清晰的了解。

    虽然诸葛兄弟后来都成为了各自一方的重臣,但此时毕竟年纪还小,面对身居高位的刘备、威风凛凛的张飞和臧霸等人,还是显出了明显的紧张和拘谨。

    刘备自然也察觉到了屋内的尴尬气氛,他看看诸葛瑾,再看看诸葛亮,微笑着开口说道:“瑾者,美玉也,令尊这个名字起得不错,倒是令弟为何没有起名诸葛瑜,而是叫诸葛亮呢?”

    瑾瑜这两个字都是玉的种类,通常是结伴出现,泛指美玉,也比喻美德贤才,按照常理,哥哥起名叫瑾,兄弟即使不叫瑜,也应该是起个王字旁的名字,这样才显得齐整。

    当面讨论对方姓名,按理说是比较不敬的行为,但刘备年长位尊,在座的也没有什么外人,只当是亲友之间闲聊,倒也无伤大雅。

    诸葛瑾看起来有些敦厚老实,听了这善意的玩笑话后,嘴唇动了几下却没说话,反倒是年龄尚小的诸葛亮开口解答。

    “使君所言确实有理,只是晚辈生得太迟,名字被人占了。”

第二十章 想不想去看看

    众人齐齐一愣,名字被人占了,这是什么操作?

    诸葛亮神情自若,继续开口说道:“晚辈在家中排行第四,除了兄长之外还有两位家姊,名字是诸葛瑜和诸葛英。”

    这个解释让刘备等人恍然大悟,齐声大笑起来。

    刘备笑了一阵,又赞许地点了点头,“瑾瑜之才,英风亮节,我虽然不曾见过令尊,但从诸位的名字,也足以看出他的品行高洁,对子女的谆谆厚望,此等英才殊为难得。”

    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刘备不断表露出对诸葛珪的景仰和未能与其交往的遗憾,令诸葛瑾和诸葛亮这两兄弟如沐春风,在受宠若惊之余,心中不知不觉地也产生了亲近的感觉。

    渐渐的,堂中气氛就变得融洽了许多,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众人言谈甚欢,外面的裴元绍也没闲着,他先是指挥随行的十几名军士将各类物资卸入院内,又在老家仆的引领下分门别类放置完毕,过了一阵,他们又取了木炭,把前堂正中的炭炉点上了火,明亮的炭火夹杂着细微的噼啪声,使这间原本有些清冷的屋子变得暖意洋洋。

    闲聊之中,刘备似乎是无意间提起了卖房子的事,诸葛瑾也打开了话匣子,开始讲述起家族历史和近况。

    琅琊诸葛氏起源于夏朝,乃是皋陶之子伯益的后代,由于担任葛国国君,故而以葛为氏。

    秦末陈胜起义,有大将葛婴屡立战功,却被陈胜冤杀,汉兴之后论功追思,孝文皇帝追念葛婴的功勋,封他的孙子为诸县侯,其后代遂以诸葛为姓氏。

    诸葛珪曾任泰山郡丞,生有三男两女,按理说养家糊口不成问题,但他英年早逝,那年诸葛瑾只有十三岁,便要承担起奉养继母和四个弟弟妹妹的重任,他生性忠厚老实,又不懂经营之道,本就不是特别丰厚的身家,就慢慢衰败下来。

    早几年的时候,天下还算太平,诸葛珪的兄弟诸葛玄在京城为官,还能时常送来钱财接济,后来诸葛玄跟随刘表前往荆州任职,又赶上董卓乱政,中原打成了一锅粥,道路阻隔,往来不便,来自诸葛玄的接济一日少过一日,诸葛瑾见家中人丁稀落,居住在这样规模的宅院也是浪费,故而决定将其售卖,换取钱财。

    “卖房卖地只能解燃眉之急,却不是长久之计啊。”刘备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由得有些唏嘘,好好一个家庭,就因为失去了作为顶梁柱的男人,短短几年时间就落到要卖掉祖产来度日的窘境。

    再想想自己家里那两位娇妻,三个粉雕玉琢般的孩儿,若是一步不慎,在争夺天下的过程中落败,到时候覆巢之下,只怕是一颗完卵也留不住。

    还是得撸起袖子加油干啊。

    诸葛瑾听得愁眉苦脸,却又无可奈何。

    他自幼好学,博览《诗经》、《尚书》、《左氏春秋》,还曾经在洛阳求学,却因为生母去世得早,不得不中断求学,回乡守孝,谁曾想刚刚守完孝没多久,父亲又去世了,小小年纪,就要把偌大一个家扛在肩上。

    按道理说他饱读诗书,守孝期间极尽孝道,侍奉继母也恭敬谨慎,深得乡邻敬重,假以时日,被举孝廉入仕,也是一条出路。

    偏偏就在十九岁,还差一年加冠,获得为国效力资格的时候,家里的生活彻底接济不上了,这才出此下策,售卖房产,希望渡过难关。

    “这么好的房子,你们说卖就卖了?”刘备站起身来活动活动腿脚,顺便抬起头来看了一圈,口中悠悠叹道。

    诸葛亮一直规规矩矩地在旁边静听众人交谈,此时见刘备叹息,自家兄长又垂头不语,一时间按捺不住,昂然说道:“先祖前来阳都之时并无尺寸之地,尚能将家族绵延至今,如今我兄弟虽然身居困境,却也未尝不能重振家风,光耀门楣,区区一座宅院,卖便卖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听闻此言,刘备霍然转身,正要开口说话,却没想到张飞一拍案桌,抢先对诸葛亮高声赞叹起来。

    “你这少年倒是好志气!”张飞嗓门本来就大,此时心情激荡,声音更是高了几分,震得堂屋嗡嗡作响,“俺老张在当年起兵之时,也是卖了家中桃园和宅院来换取军资,大丈夫胸怀天下,区区一座房屋又算得了什么?”

    诸葛亮双手一拍,“久闻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两人话遇知己,一唱一和,热情得就差斩鸡头拜把子了,把刘备气得话都说不出来,要不是打不过张飞,他肯定要冲过去把这个黑炭头按在地上爆锤一顿。

    从华佗开始,每次招揽人才的时候你都要插嘴抢台词,什么毛病这是?

    刚好这时候诸葛瑾也大张着嘴,目光有些呆滞地转了过来,刘备压下怒火,决定跟这个老实人好好交流,沟通一下感情。

    “令弟虽然年幼,说话却颇有道理,不知师从何人,治何经典?”刘备挤出笑容,对诸葛瑾温声问道。

    诸葛瑾一愣,寻思着对方怎么话锋一转,说起了学业的事,然后才想起来,面前这位刘使君可是大儒卢植卢子干的学生,读书人见面肯定是要聊学问的,便老老实实地回答道:“舍弟——”

    不等诸葛瑾说完,那边诸葛亮又抢过了话头,“晚辈博览群书,却不求精熟,观其大略便可。”

    “观其大略?”刘备眯着眼笑了起来,这倒是跟史书上记载的一样。

    诸葛亮不顾自己兄长一个劲地使眼色,自信地答道:“世之腐儒寻章摘句,穷其一生能读几卷书来?我观其大略,知晓书中精要,一生所学怕是要超过常人百倍。”

    这时候诸葛瑾终于按捺不住,怒声训斥起来,“大胆孺子,竟敢在使君面前口出狂言,还不速速谢罪!”

    天下儒生最爱干的事情就是研究先贤经典,讲究个微言大义,恨不得把祖宗说的每一个字都琢磨出花来,诸葛亮这一番话,简直就是指着儒家弟子的脸骂街,换了当年那些脾气暴躁的公羊儒生,只怕现在已经拔剑相向,血溅三尺了。

    “令弟说得一点没错,何罪之有啊?”出乎诸葛瑾意料的是,刘备这个大儒门生丝毫不恼,反倒是哈哈大笑起来,直到他笑够了,才指着诸葛亮说道:“我在幽州有一座书院,其中藏书浩如烟海,更有许多你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新鲜东西,想不想去看看?”

第二十一章 海的另一边

    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城北低矮的峄阳山也无法阻挡南下的凛冽寒风和暴雪,整个下邳城变得无比萧索,往日里车水马龙的街道变得冷冷清清,几乎没有人的踪影。

    就在这样的气氛之中,一辆马车穿破风雪的阻隔,在下邳城中的客栈落脚,天黑之后,又有两名青年趁着夜色走上街头,进到了下邳陈家的宅院。

    “国让,你怎么来了?”陈登又惊又喜地看着对面正在抖落身上雪花的田豫,压低声音问道。

    “今年天冷,师兄在返回幽州之时特意叮嘱我送来裘皮大衣数件,以供老家主、云龙兄和家眷御寒。”自从在糜家庄园内欢饮数日,互相了解了志向和才能之后,田豫与陈登就结为好友,此时再度相见也没什么拘束,大大咧咧地说明了来意。

    陈登失笑起来,“大老远的跑来就为这事,难道我陈家还缺几件御寒衣服不成?”

    “礼轻情意重嘛,这就是个意思。”田豫嘿嘿一笑,径自坐到客座,从身边小包里取出一封薄薄的信笺,“这里还有师兄的亲笔信,说是元龙兄看了就知道。”

    就在陈登准备拆开信封的时候,一阵脚步声伴随着拐杖触及青石地面的声音响起,紧接着,陈珪苍老的身形就出现在了门外。

    “渔阳田豫,见过陈老家主。”虽然未曾谋面,但从这老者的穿着和气度,田豫就迅速判断出了对方的身份,连忙起身行礼。

    陈珪点点头,自顾自地来到上首坐下,方才缓缓开口说道:“老朽与令师卢子干乃是故交,叫你一声贤侄,应该没错吧?”

    “末学后进田豫,拜见老大人。”田豫这些年磨练得相当机敏,一听陈珪有套近乎的意思,马上再度起身行了个子侄礼,称呼也改成了对待师长一般。

    “贤侄快快请起,坐吧,坐吧,啊。”陈珪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然后转向陈登问道:“刘玄德写了什么啊?”

    陈登双手奉上刚刚拆封的信件,陈珪接过之后抽出信纸并将其展开,只见洁白的纸面上,只有十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不愧是卢子干的得意门生,才华横溢啊。”陈珪反复咂摸着这两句诗,口中赞叹不已,“可就是这字太难看,莫不是手受伤了?”

    田豫强忍笑意,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刘备为了写这十个字,浪费了七八张纸,眼下被陈珪评价为“太难看”的这张,已经是刘备最满意的作品了。

    陈珪看了一阵才将信递还陈登,然后屋内又陷入了沉默。

    半晌之后,陈珪才长长出了一口气,有些感慨地说道:“能有几个意气相投的好友,真是人生一大幸事啊。”

    田豫和陈登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便只是点头,静静等待下文。

    又过了一阵,陈珪望向陈登,语气温和地说道:“我老了,也不能总是挡着你们年轻人的路,元龙,你想做什么,想怎么做,就去做吧,陈家的人力物力,也全部听令于你。”

    听到这话,陈登才松了一口气,原本有些紧绷的神经彻底松弛下来,脸上也露出了喜色。

    坐在另一边的田豫同样浑身轻松,按照他原本的计划,这一次前来下邳,是要寻找机会与陈珪见上一面,对这位执掌下邳陈氏几十年的老家主晓以利害,必要时可以许下一些条件,换取陈家支持的。

    但没想到,陈珪居然如此干脆利落地放权,把下邳陈氏这艘大船的掌舵人身份交给了陈登。

    “刚才听国让说,刘玄德派你送来裘皮大衣,现在何处啊?”陈珪又转向田豫,面带笑意地问道。

    “启禀老大人,那些衣物过于厚重,携带不便,都存放在客栈之中,等到明天,元龙兄自可派人去取。”田豫没想到老头突然说起这个,连忙老老实实地答道。

    陈珪呵呵一笑,“不用等到明天,一共四件是吧,老夫已经收到了。”

    在田豫和陈登震惊的注视之下,陈珪费力地起身,拄着拐杖缓缓向外走去,“年轻人做事情要更隐秘一点,老夫能做到的,陶恭祖未必就不能。”

    田豫面色铁青,嘴角不住地颤抖,双手紧握成拳,直到清脆的拐杖声彻底远去才放松下来。

    那座客栈毗邻城门,往来便利,是他一年前亲自相中,并派人出面买下来的,专门用来驻扎人手、刺探情报所用,后院的几间客房地下甚至还有暗窖,内里存放了不少兵器军械。

    客栈的主要人员都是田豫亲自挑选出来的,能力和忠诚度都没有问题,任何人从他们身上都不可能看出什么蛛丝马迹,陈珪是怎么知道的?

    田豫脑中飞速闪过无数念头,最后把怀疑的重点锁定在几名杂役身上,这些杂役是他为了掩人耳目才让手下人去雇佣的,只负责端茶倒水清扫房屋的小事,并且两个月必定辞退,重新雇人。

    如果出问题,只可能是这几人里面。

    陈登见田豫默不作声,自己也觉得有些尴尬,轻咳一声之后苦笑着说道:“国让,我对此并不知情。”

    “我知道。”田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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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返回客栈的田豫就开始了全面而细致的筛查工作,与此同时,远方的辽阔海面上,刘备则是伸着懒腰走出船舱,享受起了旭日初升的美景。

    过了一阵,诸葛瑾和诸葛亮也走上甲板,感受着海风的吹拂。

    与寒冷彻骨的内陆相比,海上要相对温暖不少,清澈湛蓝的海水之中,甚至还能看到各种鱼类在穿梭游动,诸多美景,牢牢吸引住从未见过大海的诸葛兄弟,让他们不时发出惊叹之声。

    “知道海的另一边是什么地方吗?”刘备指向旭日升起的方向。

    “是乐浪和三韩。”诸葛亮抢先回答,然后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倭国。”

    刘备赞许地点点头,微笑着说道:“换做几年前,你的答案就是对的,不过现在,三韩之地已经是我大汉领土,数十年后,倭国也会被纳入大汉治下。”

    诸葛兄弟四目圆睁,惊讶地望向刘备。

第二十二章 太爽了

    好容易遇到完全不清楚自己丰功伟绩的小孩子,刘备欣喜异常,顿时火力全开,从奔袭秽貊讲到血战高句丽,从扫平乌桓讲到攻灭三韩,那一场场战斗本就精彩绝伦,又被他添油加醋,讲得是口沫横飞,不但把诸葛兄弟听得神驰意往,恨不能身临其境,就连上来寻找他二人的诸葛瑜、诸葛英姐妹两个都听得入了神。

    “……经此一战,狗奴国兵败如山倒,数十万大军丢盔弃甲,甘兴霸率领麾下八百壮士正要追杀而去,一举荡平敌国,却不想那倭女王亲临军中,请求他暂且歇兵。”

    刘备尽情享受着几个年轻人崇拜的目光,口中滔滔不绝,越说越是起劲。

    就在此时,裴元绍费力地从船舱门口挤了出来,粗声粗气地打断了他的故事,“老大,先回舱用餐吧,饭菜都凉了。”

    “嗯?”刘备看了看裴元绍,再抬头看了看已经升得老高的太阳,才觉得腹内空空,于是大手一拍身边的船板,朗声说道:“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走,吃饭去。”

    诸葛兄弟姐妹四人正听得兴起,顿觉意犹未尽,不由得转过头去,对裴元绍怒目而视,这时候刘备又说了一句话,顿时让他们目光中的怒气变为了敬意。

    “我这兄弟也是战场上出生入死回来的,人称铁塔裴都尉,双臂有千斤之力,万猪不挡之勇。”

    裴元绍一听就咧着嘴傻笑起来,他这十年来吃得膀大腰圆,体壮如牛,州府里面有什么重活都是他来干,去年冬天半截铁塔要杀猪,让他帮忙按住腿脚,没想到一番折腾,那一头七八百斤的大肥猪竟然被这夫妻二人给压得屎尿横流,瘫在地下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经此一役,裴元绍对自己的战斗力充满了自信,万猪不挡之勇有些夸张,但是三两头猪,他还是有信心对付的。

    四个年轻人里面除了诸葛瑾十九岁之外,其他三个最大的十六最小的十二,正是崇拜英雄的年龄,加上刚才听得入迷,根本没有分辨出刘备说得不是万夫不挡,而是万猪不挡之勇,只觉得裴元绍那魁梧健硕的身材又高大了几分。

    再说了,大人物出行的时候,身边肯定是带着麾下有数的高手,这可是常识。

    于是乎,裴元绍享受到了人生二十多年来最高规格的礼遇,被诸葛兄弟一口一个裴都尉地叫着,美得鼻子都快冒泡了。

    “元绍,诸葛夫人那边的饭菜送去了吗?”刘备落座之后,还没来得及动筷子,就先向裴元绍询问起来。

    诸葛瑾连忙答道:“都送过去了,不劳使君挂念。”

    我又不是曹孟德,有两个如花似玉的老婆,挂念你老娘干什么啊,至于这么紧张吗?

    刘备心中疯狂吐槽,脸上却没有显露出来,而是矜持地点点头,示意大家开吃。

    在前些时日,经过刘备的巧舌如簧和张飞的热血激昂,诸葛瑾终于决定不再困守阳都旧宅,他回到后堂向继母禀明心意之后,果断行使家主的权力,带着继母、三个弟弟妹妹和一名孤苦伶仃无处可去的老家仆,举家出动,跟随刘备前去幽州生活。

    到了朐县,那位老家仆又担心自己年老体衰,经受不起旅途劳顿,到时候再成了拖累,执意要留在糜家庄园做个下人,刘备见状,便让糜竺安排个住处,让他老有所依。

    见到刘备这么有人情味,诸葛珪那位遗孀便也不再忧心忡忡,安心带着两个女儿上船住下,由于从未在海上生活过,这诸葛夫人一出海就晕船病倒了,吃饭喝药都是由诸葛瑜和诸葛英这姐妹两个送进送出,刘备出于人道主义关怀,每天都要询问她的近况,结果诸葛瑾就又想多了。

    这都是什么事嘛。

    刘备喜欢吃肉,船上饭菜也以荤腥油腻为主,没过片刻,诸葛瑾和诸葛亮就都吃顶住了,却见裴元绍双手如飞,又是连吃了两大碗饭、啃了半个烧猪肘才心满意足,顿觉震撼莫名,暗道猛将兄果然非比寻常,单单这饭量就令常人难以企及。

    诸葛亮思维开阔,心想着一个都尉就已经如此威猛,前些天见到的张将军更是雄伟异常,其他驰骋疆场的猛将们又该是何等威风,他越想越是震撼,眼神都有些不对了。

    “刚才讲到哪了?”刘备吃饱喝足,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准备再次开始吹牛,哪知道面前这个毛头小子已经把自己的阵营想象成了一群肌肉兄贵。

    诸葛亮回过神来,稍一思索便开口说道:“倭女王亲临军中,请求甘将军歇兵回朝。”

    “哦哦,对。”刘备点点头,正要继续开讲,却见诸葛瑾愁眉苦脸地扭来扭去,便好奇地问道:“怎么了,肚子不舒服?”

    “使君可否移驾到甲板上,让我那两位舍妹也能听听?”诸葛瑾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不然她们还得让我复述一遍。”

    原来这还是个照顾妹妹的,既不想让她们错过精彩的故事,又怕她们进到男人舱室之中弄出尴尬,所以才扭扭捏捏。

    刘备心中暗笑,起身就往舱外走去,“那就在外面讲。”

    过了一阵,甲板上再次响起抑扬顿挫的讲述,和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原来倭国朝廷也是奸臣当道,才逼得女王万里迢迢前来求援,幸亏遇见了甘将军,否则真是不堪设想。”诸葛姐妹身为女子,对这种凄美的爱情故事没有丝毫的抵抗能力。

    而两个男孩子则是对纵横捭阖更有兴趣,诸葛亮对远征倭国的汉军将士赞不绝口,被他们的豪迈气魄深深吸引,“乘风破浪,远渡重洋,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

    诸葛瑾关心的重点则不一样,“希望那些将士们早日平息彼国叛乱,衣锦还乡才好。”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刘备起身来到船身的栏杆处,眺望着遥远的东南方向,口中悠悠说道:“汉家将士从来都是将生死荣辱置之度外,我们要做的、能做的,就是不辜负他们的付出和牺牲,荡平奸佞,为天下谋太平!”

    这些天的相处之中,刘备时有妙语佳句,令诸葛兄弟钦佩不已,此时听他出口成章,说出的话又是这样鼓舞人心,更是盼着自己早日长大成人,追随刘备左右。

    在崇拜和景仰的目光注视下,刘备背着双手傲然而立,北风迎面而来,将他身上长袍吹得猎猎作响,但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尽量保持着高人的形象。

    装逼的感觉,真是,太爽了。

    刘备无声地吸了吸即将流淌下来的鼻涕,心中想道。

第二十三章

    就这样,漫漫海上旅途之中,刘备的各种传奇故事,就成了孩子们最大的消遣和每天最期待的事。

    幽州军战史讲完了,刘备又开始讲述起简雍等人在洛阳的故事,经过他的添油加醋,简雍等人在洛阳吃吃喝喝悠闲度日的行径变得像是后世狗血恶俗的谍战片一般惊心动魄,令人惊叹连连。

    由于担心海上风浪太大,此次航行并没有走近几年来被探明的直线航道,而是沿着海岸线不远处,走起了传统的近海航线。

    正因如此,他们在航行到山东半岛附近的海域之时,先后遇到了许多扬帆出海的大小船只,甚至还有百姓划着舢板,希望能够越过海洋,去辽东或者朝鲜半岛。

    “这些人难道不怕风浪打翻小船,致使葬身鱼腹吗?”看着星星点点,遍布在视线中的小船,诸葛瑾痛心疾首地问道。

    “礼记里面有一篇写的是苛政猛于虎,难道没听过这个典故吗?”刘备冷笑一声,“这些人还是有血性,想要求个生路的,很多老弱病残就只能待在家中等死了。”

    诸葛瑾沉默不语,许久之后才闷闷地说道:“我听说青州刺史臧洪为人雄气壮节,胸怀大志,在他治下,百姓本不应是这样的遭遇。”

    “很多事情你不懂,臧子源是人才不假,但他做到这个位置是受袁绍指派,并未经过朝廷任命,名不正言不顺,若是没有本地世家豪强支持,早就被人赶下去了。”刘备开启教学模式,循循善诱起来。

    诸葛瑾还瞪着眼睛,似乎是在思索对方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站在船头另一侧的诸葛亮却率先领悟,清声说道:“使君前两天说过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臧子源依靠世家豪强方可站稳脚跟,很多时候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对那些人的恶行视若无睹。”

    “就是这么个道理。”刘备赞许地点了点头。

    经过这一段时日的相处,刘备对诸葛瑾和诸葛亮这两个人的性情也有了一定的了解,或许是十几岁就丧父,需要扛起家族重担的缘故,诸葛瑾为人踏实,性情温厚,胸襟气度不错,更是对劳苦大众怀有深深的同情心,等到了幽州之后跟着卢植等人学上几年,用来治理地方或是在州府里处理政务是绰绰有余。

    与兄长相比,年方十二岁的诸葛亮,表现出来的聪颖和才能,则是远远超过常人,比起刘备见过的所有人都高出一个档次。

    不管看什么书,这小家伙都能做到过目不忘,非但可以用自己凝练的文字进行概括,还能举一反三,提出与古人不同的想法和思路。

    不管刘备用什么典故,讲什么道理,诸葛亮都能迅速领会,对刘备讲述的内容进行补充说明,小小年纪,说出的话却像是在官场摸爬滚打了半辈子一样。

    度过最初的几天时间后,诸葛亮也没了拘谨,甚至带着七岁的幼弟诸葛均下到船舱底层,见到了不断踏动木轮,推动船只逆风前行的船工,回到甲板,他就能把整艘船的大概构造画出来,并煞有其事地琢磨着如何改进,让船工们获得更好的劳动环境了。

    几天时间下来,刘备的心情就经历了惊喜、震撼、崇拜等过程,最后彻底变得麻木了。

    这个时候刘备才真正记起了诸葛亮的身份:这可是华夏五千年历史上最顶尖的人物,群星璀璨的天空中最亮的那几颗,无数人(包括他自己)顶礼膜拜的偶像,他的名字几乎都成了“智”这个字的象征。

    这是真正的天才。

    面对真正的天才,寻常人需要做的,能够做的,就是为他们提供合适的学习空间、稳定的生活环境,在他们世界观尚未定型的时候提供一些正面的引导。

    作为穿越者,还可以将自己掌握的超越时代的知识传授给他们,让他们更快地成长为完全体。

    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用做。

    于是,刘备也不讲故事了,而是专心致志地当起了老师,数学、物理学、化学……,从阿拉伯数字讲到作用力与反作用力,从极西的罗马讲到前人尚未踏足的蛮荒之地,最后连诸葛瑾都听得一头浆糊了,诸葛亮却还像是干燥的海绵一样,不断地吸收着所有的知识。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的友谊也变得愈加坚固。

    在刘备看来,诸葛亮是一块稍加打磨就能亮瞎所有人狗眼的绝世美玉,只要他能够成长到历史上那样,自己就完全可以当个甩手掌柜,安度晚年了,为了自己后半生的幸福,无论无核都要大力培养。

    在诸葛亮看来,刘备将自己的家族拖离困境,对五兄妹的生活关怀备至,本身就值得肝脑涂地来报答,这段时间更是亦师亦友,慷慨无私地传授自己各种知识,堪称恩深似海。除了努力学习,将来有机会为之效力,他就再没有其他的想法了。

    绕过成山角,船只转向朝西,由于逆风航行耗费了太多时间,他们需要在东莱靠港,补充淡水和食物。

    如果运气好,遇见太史慈和他的人手,还能第一时间了解青州的情况。

    东莱郡的治所位于黄县,北面就是渤海海峡,从南到北分别有南长山岛、北长山岛等一系列岛屿,像是珍珠一样连接着山东半岛的东莱和辽东半岛的旅顺,这里水面平静,沿途又有许多小岛可以落脚,水性好一些的人甚至在身上绑几个大葫芦就能游过去,青州百姓但凡是想要出海逃难,首选之地肯定就是这里。

    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黄县还是青州最重要的港口,往来的商船在运送货物赚取财富的同时,还干起了客轮的活计,把付得起船资的人们送往海外,至于那些付不起钱的,对不起,还是自己想别的办法吧。

    正因为这个原因,在刘备一行抵达黄县附近的海面之后,第一时间看见的就是停靠在海岸线各处,大大小小的船只,隔着老远都能听到岸边人群的呼唤和哭喊之声,这种景象,顿时让刘备脸色变得铁青。

    居然有这么多人在寒冷的冬季背井离乡,青州的情况,居然恶化到如此的程度了吗?

第二十四章 交给你了

    停靠入港,派人上岸,凭借着幽州军特有的联络方式,很快的就找到了太史慈带来的人手,更令刘备惊喜的是,就连太史慈本人,此时也正在黄县。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背井离乡?”见到匆匆赶来的太史慈,刘备同样急不可耐地问道。

    按理说秋收刚刚结束,百姓们或多或少还能混个温饱,可是刘备看着岸边聚集得越来越多的人群,怎么也不相信这是秋去冬来的季节。

    “黄巾肆虐,贼寇横行,北海国东部已经全部陷落,胶东、即墨等地的豪强结寨自保,寻常百姓无处可躲,只得背井离乡,前来东莱逃难,到了东莱再被抢一波,海边这些都是被抢剩下的,使君若是没什么紧要事就待在船上,不要轻易在港口登岸。”太史慈浑身杀气腾腾,脸色更是阴沉无比,就连往日里与他亲近的裴元绍都不敢凑得太近,诸葛亮等人更是躲得远远地,只敢从舱门口伸个脑袋,瞻仰这位名将的风采。

    青州地势特殊,西南方向有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的东岳泰山,东北沿海的东莱也是山区,其他郡国基本都是一览无余的平原和丘陵地带,贼寇横行的情况下,百姓想要逃得性命,就只能往这两处的山区躲藏。

    偏偏泰山又是贼寇大本营,那北海陷落之后,青州百姓唯一的逃难方向就是东莱,这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听了太史慈的话后,刘备的脸色也变得不好了,“不是说青州黄巾的主力去了兖州吗,怎么北海国又遭难了?”

    太史慈摆了摆手,垂头丧气地说道:“原因很多,不是一方面的。”

    青州刺史臧洪绝对不是无能之辈,在他的统领之下,本地郡兵也确实打了好几场漂亮仗,逼得青州黄巾一次向北,一次向西,去他乡寻求活路就是他能力的体现。

    逼退黄巾主力之后,臧洪似乎得到了袁绍方面的指示,将主力部队向西北方向迁移,看架势是要与袁绍并肩作战,对抗刘备和他咄咄逼人的幽州军了。

    但就在秋天来临之季,青州黄巾军的最后一支主力部队突然发威,数万将士在渠帅管亥的率领下兜了个数百里的大圈子,绕过青州军主力的防区,出现在守备空虚的北海国,意图抢割秋粮。

    北海国相孔融率军前去迎战,却因不通军事,在浊水被黄巾军将领张饶击败,退守剧县,又被追杀而来的黄巾军攻破城池,只得带着残兵败将退到南面七十里的朱虚城,集结逃亡的官吏百姓以图自保。

    孔融选择了躲到角落里固守,大片土地自然被他拱手相让,黄巾军趁势席卷了多座县城,将秋粮和财物洗劫一空,那些原本就蓄养贼寇残害百姓的豪强们更是趁势而起,很多地方明明没有黄巾军的踪迹,遭受残害的百姓却一点没少,甚至落得更加凄惨的下场。

    没有过冬的粮食,没有安全的保障,北海国广大地域上的百姓们陷入了绝望,只得纷纷离开家乡,盼望能够活下去。

    “臧洪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刘备摇着头,面色凝重起来。

    黄巾军不事生产,只要官军稳扎稳打,限制他们获取粮食物资的途径,就可以不战而胜,按照之前的情报来说,臧洪在这方面做得相当不错,根本没有给青州黄巾留下什么机会,要不然也不会出现百万黄巾主力离开青州,转战兖州的事情了。

    并且臧洪可是故使匈奴中郎将臧旻的儿子,可谓名将之后,他自己更是董卓讨伐战中,关东联军真正意义上的促成者、诸侯会盟的起草者、发言者,被袁绍、张邈、孔伷、刘岱等人一致敬重并认可才能的厉害角色。

    他怎么也不应该在军力布置上出现这样的破绽啊。

    “据说是齐国和济南国的世家豪强、临淄富商联合起来找到臧洪,让他无论如何都要在临淄和济南安置足够多的守军,臧洪也照做了,才让黄巾军从乐安沿海渡过济水,一路奔袭到北海。”太史慈说得是咬牙切齿,双眉倒竖,也难怪他生气,换了是谁,看见自己生于斯长于斯的家乡被人来回肆虐,都会有这样的感受吧。

    “也就是说,除了泰山北部的少数地区,青州全境都被打烂了,也没人管了,是吧?”刘备问道,他不是青州人,没有太史慈那样强烈的感情波动,依然是保持着一定的冷静。

    太史慈点点头,“大半个北海没了官吏,东莱的郡守和各地县令也带着家小跑了,青州东部已经是黄巾贼和各地豪强的乐土。”

    “若是让你当主将,准备怎么解决目前的情况?”刘备继续问道。

    “黄巾军不堪一击,覆手便可灭之,我们之前也击败并收编过多支黄巾部队,这方面倒是不用过于担心。”说到正经事,太史慈马上恢复冷静,开始讲述起自己这些天来酝酿的想法,“至于趁火打劫,为祸各地的豪强,胆敢负隅顽抗者一律予以剿灭,其余人等收押入牢,等到平定青州全境再公开审判,按罪惩处!”

    刘备点点头,这种杀伐果断的风格对他胃口,“你需要多少兵力?”

    “一万步卒就够了,再把赤耀世那个小子和他的工匠队伍调过来,半年之内,我就能扫平东莱和北海。”太史慈这是考虑到东莱多山,本地豪强又多有坞堡,如果没有强大的投石机提供远程火力,恐怕伤亡会令人难以接受。

    能征善战,了解各地地形,愿意下狠手、重手来铲除毒瘤,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太史慈都是合适的主将,刘备心中当即做出了决断,提笔唰唰写下一封手谕交到了他的手中,“你今天就去辽东,从徐宏志那里调拨人马,筹集粮草物资,并有征调民夫和船只的权力。明年开春之时,黄汉升会从平原方向出兵吸引臧洪主力,张翼德和臧宣高会从琅琊北上进攻齐国,切断他回援的道路,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第二十五章 孜孜不倦

    不到半天时间,水粮补充完毕,太史慈也早已下船,去召集他的人手了。

    于是刘备一行缓缓离岸,继续向北驶去。

    看着这一艘大船离开,许多怀着期待聚集而来,却最终落得失望的流民百姓发出了震天的哭号声,面对如此悲伤和哀切的场景,本以为自己已经变成铁石心肠的刘备也不忍再看,默默地走下甲板,躲在船舱门口随便坐着黯然神伤去了。

    “使君麾下战舰如云,幽州的商船更是数量众多,为何不派他们前来运送流民呢?”诸葛亮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好奇地发问道。

    刘备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水师的战船主力在倭国和大陆泽,未必知道这边发生的事情,即便知道了也很难及时赶回来。至于商船和渔船,那些船的木材和工艺和战船无法相比,每年冬季都必须回港大修几个月、更换船板、刷漆补缝,否则是要出大事的。”

    诸葛亮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我们现在能看到这么多靠港船只,其中有一半都是幽州和辽东的渔船。”刘备隔着舱门指向渐渐远去的黄县港口,那些船只的结构特色太过独特,他一眼就能分辨出来,“这些都是船况较好,自发前来救援的,渤海北岸即将封冻,官府不可能强令他们出海。”

    坦率地说,刘备很佩服这些不畏艰险的船主,换了是他自己,在明知道座驾有安全隐患的时候,绝对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出海。

    “那我们这艘船是战船,并且船内颇为宽敞……”诸葛瑾刚刚从后甲板回到舱门,不住地摇头叹息,恰好听见刘备最后几句话,顿时疑惑地发问起来。

    在他看来,如果刘备是真正的君子,就应该毫不犹豫地放人上船,不论多少,总之是能带一个算一个,总比现在这样甩手离开的好。

    前些天一直在说什么家国天下的大义,此时却见死不救,说得难听点,刘备有些虚伪了。

    “首先,我在船上,所有护卫人员和船工就绝不会同意将身份不明的百姓放上船,在他们看来,刘使君的安全关系到数百万人的未来,容不得半点疏忽,他们宁愿牺牲自己的性命,也绝不会让危险或是潜在的危险靠近我。”面对诸葛瑾的质疑,刘备也不生气,而是拍了拍身边的船板示意他坐下,然后继续说道:“其次,弟兄们愿意为我牺牲自己,我就更不能由着性子让他们为难,老老实实待着,尽快赶回幽州,让这艘战船可以趁着封冻之前再一次南下运送流民,才是我们应该做的。”

    诸葛瑾有些不服气,还想再说什么,刘备却止住了他,向外指了指问道:“没感觉到船速加快了许多吗?”

    听了刘备的问话,诸葛亮连忙跑出舱门,在船尾观察了片刻之后又跑回来,面色欣喜地说道:“使君说的没错,木轮的转速确实是比前几天要快上不少,应该是船工们见到流民的惨状,希望早些将我们送回幽州呢。”

    卡这面色讪讪的诸葛瑾,刘备轻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向自己的舱室走去,“若是真有心,就下到底舱去帮着蹬蹬船吧。”

    从东莱到沽水港的航线刚好正面迎着呼啸而来的西北风,虽说这股寒冷空气到了海上就削弱了不少,但同样给船只的航行造成了很大的困扰,来时顺风顺水,只花了不到两天时间的路程,返回的时候却用了足足三天。

    万幸的是,沽水港还没有结冰的迹象,刘备一行登上码头,数十名精疲力尽的船工们也跟着上了岸,经过短暂的交接,另一批船工沿着踏板走上战船,没等刘备等人离开,这艘战船就再度起航,朝着南方驶去。

    “这就是幽州最大的港口吗?”看着宽阔平整,可以容纳上百艘船只同时停泊的码头、像巨人般高大巍峨,并有着长长臂膀的吊车、鳞次栉比的仓库和其他建筑,川流不息的马车和人群,诸葛家族的所有成员都彻底惊住了,几名女眷甚至产生了些许畏惧心理,站在那里不敢动弹。

    诸葛亮和诸葛均两个却没什么顾忌,他们欢呼着奔跑在平坦的码头上,片刻之后就跑回刘备和前来迎接的港口负责人面前询问起来,“偌大的港口,为何没有船只停泊呢?”

    港口负责人早已从刘备口中得知了这些人的身份,根本不敢像对待寻常孩童一样随口糊弄,而是正儿八经地答道:“沽水港地处渤海北岸且水浅,每逢冬季便会封冻,船只停泊在此很容易被海冰挤压破损,所以就都前往长年不冻的沓县过冬了。”

    “原来如此,多谢指教。”诸葛亮恭恭敬敬地拱手致谢,然后又感慨地说道:“古人说鸟儿会迁徙过冬,想不到就连船只都是如此。”

    “世间万物之间都有共通,人要吃饭睡觉、生病了需要诊疗;各种器物需要维护保养,坏了就要修理,也是一样的道理。”刘备轻笑着说道,然后当先开路,“走吧,到驿站乘车,我们要赶在下一场大雪之前赶回蓟城。”

    本以为幽州这等苦寒之地的冬季会是无比的荒凉,但乘坐着宽敞温暖的马车,奔驰在坚实平坦的路面上,包括诸葛夫人在内的一家老小又被震惊了一次,因为不管走到哪里,他们都能看到百姓在道路两旁的田地里劳作,甚至连沟渠田埂都不放过,仿佛此时不是凛冬,而是温暖的季节。

    “哦,他们是在翻地,蚊蝇蝗虫之类的害虫都是把卵产在草木的根下或是周边土壤里过冬,所以每年冬季都要松土翻土,让虫卵无法存活,来年的虫害就会减少许多。”刘备耐心地解释道。

    “使君日理万机,怎会对田间地头的事情也如此了解?”诸葛瑾听得恍然大悟,同时也更加好奇,什么事情都懂,什么事情都管,刘备难道不累吗?

    “这些可不是小事,而是关系到数百万人能不能吃上饭,能不能吃饱饭的头等大事,身为州牧若是不懂这些,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刘备不以为意地笑道。

    “手里有粮,心里不慌”这八个字自从被刘备提出来之后,就成了每一座县城,每一处官衙里面出现得最多的标语,从太守到里长,所有行政区划的一把手,每年都要接受各种理论考核,没有一个不精通农事的。

    正因为拥有一批农业人才,始终把农业生产放在第一位,刘备才能做到维持庞大军队,多方用兵的同时,还能挤出上百万人口来从事工商业,并保证社会稳定。

    否则的话,他的统治早就完蛋了,至于掉脑袋,只怕也不是什么虚言。

第二十六章 无差别攻击

    又是一场大雪降临徐州,但与那些在寒窑中搂着妻儿瑟瑟发抖,不知道应该如何渡过寒冬的普通百姓相比,位于下邳的州府之中,却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就在这一天,别驾从事赵昱自长安回还,他此次入京纳贡,得到了极高规格的礼遇,并且带回了来自长安朝廷的善意。

    徐州牧、安东将军,这两个沉甸甸的职位让陶谦乐得合不拢嘴,除此之外,在奏章上位列陶谦之后的别驾赵昱、治中从事王朗也得到了极为丰厚的奖赏,他们一个被任命为广陵太守,一个被任命为会稽太守,可谓是上了一个大台阶。

    这一番欢宴,正是为了庆贺陶谦升任州牧,以及赵、王两位高升而举办的。

    “元达、景兴,你二人久有盛名,此次得以执掌一郡之地,还望恪守本心,造福万民才是。”酒至酣处,满座宾客均已有了醉意,东道主陶谦更是醉醺醺的红了脸,也不知是酒意上涌还是精神焕发,反正这老先生拉着即将离开自己,前去两郡赴任的下属,口中嘱咐个不停。

    看着志得意满的陶谦,以及同样开怀不已的赵昱和王朗,徐州其他高层人士神色各异,他们或是嫉妒,或是羡慕,只恨自己当初没有提出同样的建议,并主动请缨前去长安。

    一片纷乱之中,典农校尉陈登却像是个局外人一般,他默默地举杯浅酌,静静地旁观者形形色色的人群,大多数同僚知道他出身高贵,性情倨傲,便也识趣地不去打扰。

    可还是有那么三两个看不惯陈登,并且不怎么惧怕他的,比如从彭城赶回来为陶谦庆贺的,丹阳精兵的统帅曹豹。

    “陈校尉,今天是大喜的日子,阁下非但不与众同乐,脸上还时有讥诮之意,未免太过不妥了吧。”就在陶谦结束了他的谆谆教诲,返身回到座位上的时候,曹豹突然盯着陈登,阴恻恻地说道。

    刹那间,满堂寂静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陈登身上,就连陶谦也目光隐有不善,上下打量着他。

    在众人注视之下,陈登却还是悠然自得,他浅浅抿了一口杯中酒,施施然将酒杯放于面前案桌之上,然后看都不看曹豹,悠然说道:“与众同乐,乐在何处?况且尔等之乐与使君之乐,又岂能一概而论?”

    “故作惊人之语,实则言而无物,陈元龙,我等平日里见到你这番做派只当看不见,今日竟然变本加厉,故意扫大家的兴,究竟是何用意?”别驾曹宏重重一拍案桌,声色俱厉地呵斥起来。

    曹宏是曹豹的族兄,向来被陶谦亲近,此时听了他的挑拨之语,陶谦仍旧没有说话,但花白的眉头显然是皱得更紧了。

    “你们这些匹夫是想挑拨使君与我的情谊?”陈登从来都不是个善茬,否则也不会被大多数同僚畏惧了,他面带冷笑地站起身来,目光锐利如刀,把满座宾客都扫了个遍,直到许多人承受不住他的逼视,纷纷垂下脑袋,才来到厅堂正中,向陶谦拱手施礼,朗声说道:“登有一言,不知使君愿听不愿听。”

    陶谦一听,陈登还是很看重他与自己之间的关系,不由得略略舒展眉头,笑眯眯地说道:“元龙,你不是外人,有话就尽管说吧。”

    得到陶谦的首肯之后,陈登来了精神,就在原地开始了无差别攻击,将众人都狠狠地鄙视了一顿。

    “古人有云,燕雀难知鸿鹄之志,庸碌之辈,满脑子只有功名利禄,根本不知道使君喜在何处。使君乃忠贞之士,胸有匡扶社稷之志,此番升任州牧,他喜的不是加官进爵,而是终于可以整合徐州之力,荡平奸佞,为国除害。赵元达、王景兴二位也是如此,他们喜的不是区区太守之位,而是可以施展才能,造福一郡之地,此等志向,岂是你们这些只懂得求田问舍,言无可采的俗人能够理解?”

    陈登这一番话连吹捧带挖苦,坐在上首的陶谦、赵昱和王朗三人被吹得喜不自胜、通体舒泰、飘飘欲仙、连连点头,心中更是把陈登引为知音,仿佛他们本来的心思就是陈登所说的一样纯洁无瑕。

    被挖苦成只知求田问舍的庸碌之辈们则是如坐针毡,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有的恨不得扑上去咬死陈登,有的则是恨不得面前出现一条地缝钻进去。

    一时之间,偌大的厅堂内以陈登为分界线,氛围诡异得像是冰火两重天。

    知我者,元龙是也!

    陶谦心中连声赞叹,但他明白,表面上还是要维护一下占据绝大多数的下属们,于是这位新任的徐州牧重重咳嗽一声,沉声说道:“元龙,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满座高朋皆为我徐州的英才,为徐州呕心沥血,虽然比不得你这般英才勃发,却也都是万里挑一的人才,这样贬损他人,实在是过分了。”

    “使君——”陈登当即就要抗辩。

    “听老夫的,给诸位赔个不是,日后还是要精诚协作的嘛。”陶谦抬手止住了陈登的话头,故作生气地催他道歉。

    陈登重重哼了一声,有些勉强地抬起手,转着圈子作了个揖,便回到自己的坐席上老老实实地喝酒,再不多说一句。

    经过这一番表演,所有人也都看出来了,陈登这一顿马屁把陶谦给拍舒服了,老州牧明里是训斥,暗里却是在曲意回护,自己的骂算是白挨了,面子也算是白丢了。

    等到今天的事情传出去,陶谦等人的声誉会得到提升,陈登也会因为这一番高谈阔论,得到名(喷)士(子)界的赞誉,而自己这些人,则会悲惨地成为他们的垫脚石。

    在这个唇枪舌剑的时代,喷不过别人,就是最大的悲哀。

    于是,众人再度凝聚起愤怒的目光,死死瞪着失魂落魄的曹宏、曹豹兄弟。

    你们两个渣渣没事找事,把自己的脸送过去给陈登抽不说,还要扯上我们一起挨抽,我们招你惹你了?

    接受吃瓜群众的怒火审判吧!

第二十七章 决定出兵

    经过曹豹和陈登这么一闹腾,好好的酒宴也弄了个不欢而散,在离开州府的时候,陈登明显感觉到其他同僚望向自己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充满了愤怒和嫉恨,但他丝毫不怕,径自坐上马车,大摇大摆地第一个离开了。

    这群蝇营狗苟的鼠辈,即便是再愤怒,也绝对没有勇气正面抗衡下邳陈氏,就算是曹豹曹宏,也同样没有。

    到了第二天,陶谦举行了升任徐州牧之后的第一次会议,当陈登接到通知,赶到州府之时,却见偌大的前堂之内,除了此地的主人陶谦之外,就只有主管徐州军务的曹豹一人。

    见到陈宫前来,曹豹有些厌恶地皱起了眉头,将脑袋转到另一个方向。

    陈登也懒得搭理这个无能之辈,对陶谦行礼之后就来到另一侧坐下,本以为还会有其他人前来参会,却不想陶谦呵呵一笑,命令侍立在旁的下人出去,顺便把屋门关上。

    这一下陈登也纳闷了,有什么事是需要自己和曹豹一起去做的吗?

    “今日召二位前来,乃是为了兖州之事。”陶谦笑眯眯地说道。

    陈登眼神一凛,顿时明白陶谦是什么意思,这老头子之前听说曹操将主力开往西线,就动起了抄后路占便宜的心思,如今朝廷的任命书终于到手,他的心思就更不安分了。

    对人老心不老的陶谦来说,想要与其他诸侯争雄,他就必须整合徐州的全部力量,想要整合徐州各郡国的人力财力,他就需要给徐州找一个对手,有了外部压力,内部才能自发地凝聚,否则的话,大家和和气气地过日子,那些太守国相凭什么给你出钱出粮出丁壮?

    与徐州接壤的几个州里,南边的扬州和西南的豫州目前还是一盘散沙,达不到立威的目的;北面的青州又隔着泰山,而且满地都是作乱的黄巾贼,很容易吃肉不成沾一身骚气。

    如此看来,陶谦最好的选择,就是西北方向上的兖州。

    “曹孟德与袁公路之间必有一战,使君不妨静观其变,等到他们分出胜负,再决定是否出兵。”陈登思虑片刻,决定再以退为进,试探陶谦的心意。

    陶谦有些玩味地看着陈登,缓缓问道:“元龙,之前你得到消息之后,可是急匆匆地赶回下邳劝说老夫,为何老夫下定决心,你又犹豫了?”

    “两虎争人而斗,小者必死,大者必伤,从伤者而刺之,一举可有两虎之功。”陈登继续说道:“当今最紧要的,乃是征募士卒,加紧操练,同时令各郡国转运粮草物资到下邳,切不可贸然参与战事。”

    陶谦乃是博学之士,一听就知道这话是出自战国策,放到目前的形势来说,袁术和曹操就是那两只猛虎,陈登则希望自己做那个潜伏在一旁等待时机的猎人。

    这两个人说着话,曹豹却是一头雾水,茫然地望着他们,直到陶谦对他讲明了袁术和曹操双方在向陈留集结主力,兖州东部空虚的情况之后,这位执掌徐州精锐部队的将领才恍然大悟。

    “汝南袁氏四世三公,深孚众望,袁公路更是天下豪杰,兵强马壮,且有朝廷任命的兖州刺史金尚与之同在,势必会一举破曹,席卷河南。”曹豹摇头晃脑地做着分析,同时还斜着眼对陈登表示不屑,“以末将愚见,使君应当抓住机会,尽量抢占豫兖两州之地,若是等到袁公路尽占此地,再想出兵,可就是名不正言不顺了。”

    “果真是愚见!”陈登冷笑两声,转过头不再说话。

    曹豹勃然大怒,正欲拔剑而起,陶谦却悠然开口,让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看着曹豹和陈登互不相让的模样,陶谦轻叹一声,缓缓踱起了方步。

    过了半晌,大家都差不多没了耐心的时候,这位白发苍苍的徐州牧才下定决心,从宽广的袍袖中取出一封书信,对陈登温声说道:“元龙,你来看看。”

    陈登快步上前接过信件,只是看了个开头,他就皱起双眉,疑惑地抬起头来,“这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就在前两天。”陶谦轻抚颌下长须,呵呵笑道。

    于是陈登继续读了下去,只留下曹豹在那里伸着脖子干着急。

    这封信是左将军袁术亲笔所写,约陶谦明年春天出兵共击曹操,言辞之间颇为亲切,最重要的是最后几句:他甚至做出了承诺,约定在灭曹之后,与陶谦平分豫兖两州。

    “老夫与公路乃是故交,这些年往来不断,如今他不远千里送来这封信,言辞恳切,老夫岂能袖手旁观?”陶谦说话声音不高,语气却极为坚定,陈登知道,他是下定了决心要出兵了。

    接下来就是分配任务,作为陶谦真正的心腹,曹豹自然是当仁不让,成为这次行动的主将;陈登反对出兵,自然也捞不到什么立功的机会,不过陶谦为了搞平衡,还是把筹集粮草的任务交给了他,这可是多少人挤破头都想要的肥差。

    见陶谦心意已决,陈登长叹一声,接受任务之后黯然离开了州府,但是,坐进马车之后,他的脸上很快就挂满了笑意。

    ******

    下邳,陈府。

    “陶恭祖真要出兵兖州了?”听了陈登的讲述之后,陈珪在摇椅上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轻笑着问道:“这就是你和刘玄德的计划?”

    宽大的摇椅上铺着一张厚实的熊皮,旁边立着半人高的暖炉,身上还裹着厚厚的裘皮大衣,给这个看上去衰老得不成样子的陈家家主带来了足够的温暖,却没有带走他脑中的清明。

    只是简单的三言两语,陈珪就分析出了整个事件的脉络。

    刘备前来徐州,所图谋的却不是徐州,他真正想要的是拖住陶谦、争取时间,曹操把主力部队偷偷开到陈留一线,这个消息也是陈登故意放出来的,目的就是用兖州为饵,将陶谦的目光和兵力吸引到兖州,不要来碍他的事。

    至于是什么事,陈珪觉得,自己也已经清楚了。

    “刘玄德要对青州用兵了?”老家主闭上双眼,似乎是自言自语地问道。

    陈登默不作声,只是点了点头。

第二十八章 天纵奇才

    “千里南下,又是找你叙旧,又是送衣写信,就为了攻打青州的时候,确保东海糜家的安危?”陈珪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裘皮大衣,轻声嗤笑起来,这件大衣外层是金黄色的毛皮,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椭圆形斑点,据说是来自长白山里的金钱豹,既美观又充满了美好的寓意,令老人家十分满意,“这刘玄德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吧。”

    陈登只是微微笑着,并不想反驳老父。

    他之前在朐县待了几天,每天都和一群志趣相投的伙伴喝酒聊天,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惬意,刘备更是好几次说到,这一次除了准备调动部队参与青州战事,更多的目的还是冲着自己这个朋友来的。

    这些话若是换了别人来说,陈登绝对不信。

    见陈登不说话,陈珪也不以为意,只是自顾自地轻轻摇晃着躺椅,享受着这份惬意。

    过了半天,老家主才再度开口,这一次,则是聊起了千里之外的事情,“元龙,在你看来,袁公路与曹孟德之争,哪方会获胜?”

    “以大人之见呢?”陈登并未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南阳乃是富庶之地,人口稠密,袁公路这几年来韬光隐晦,广纳贤才,实力不可小觑;反观曹孟德,根基不稳,出身不好,和兖州士人终究走不到一起,肯定是要起矛盾的。”陈珪如数家珍一般,给双方各自下了个定语,“再加上陶恭祖从背后出手,只怕曹孟德又要遭殃。”

    陈登点点头,低声答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众所周知,曹操被鲍信等人迎至兖州还不到一年,初期还遭遇过几次伤筋动骨的失败,连鲍信都战死沙场,花了半年时间才勉强击败了流窜而来的青州黄巾。

    这种实力,应该是没办法和袁术抗衡的。

    “那刘玄德呢,他有没有说起过这件事?”陈珪不紧不慢地问道。

    “刘玄德的看法却不一样。”想起刘备之前的话语,陈登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苦笑,“他说袁公路志大才疏、有眼无珠,麾下皆是庸碌无能之辈,文不能兴国、武不能安邦,根本不是曹孟德的对手。”

    “好大的口气。”陈珪不屑地哼了一声,心中有些不悦,“汝南袁氏出来的俊才,就被他说得一无是处。”

    陈登再次苦笑起来,“刘玄德还说了,什么四世三公都不过是冢中枯骨,在这大争之世没有半点用处。”

    陈珪霍然起身,深深吸了几口气,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看来倒是老夫小觑了他。”

    ******

    “看来倒是老夫小觑了他!”看着不远处正在挥毫疾书的诸葛亮,以及一大群失魂落魄的弟子,郑玄老先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压低声音说道。

    “之前我说他是百年难遇的天纵奇才,先生还不相信,现在呢?”刘备同样压低声音,得意洋洋地问道。

    郑玄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考卷,砸吧砸吧嘴,最后还是不得不承认,刘备这一次捡到宝了。

    之前刘备带着诸葛亮第一次来到幽州书院,说是要借阅算学书籍的时候,包括郑玄、孙乾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他小题大做了。

    十来岁的毛孩子,据说只是在船上学了几天算学而已,这种基础,随便从蒙学里面找基本初等教材就能满足了,需要专门跑到书院来借书吗?

    那些高深的东西,就是研究了好几年算学的学子都未必能看懂,这个徐州小毛孩怕是连字和符号都认不全吧。

    但刘备拍着胸脯,非要说这孩子没问题,碍于刘备的面子,书院内部还是对诸葛亮敞开了大门,任由他和诸葛瑾住在书院,每天前来借阅各种书籍。

    可是半个月时间不到,诸葛亮就说自己都看完了,并且都学会了,希望离开书院,去找刘备学习其他知识,于是书院上下都恼了。

    数百人花了几年时间,辛辛苦苦总结出了的算学知识,编纂出来的算学书籍,你这十天时间就全学会了?

    以为我们会相信这种鬼话吗?

    当刘备得到消息,匆匆赶来书院的时候,诸葛亮正被一大群义愤填膺的学子围着提问,忠厚老实的诸葛瑾则是在旁边手足无措站着,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很快,很多学子们发现,自己提出的基础问题都被诸葛亮毫不费力地回答出来了。

    然后,一些学子们发现,即便是入学一两年之后才能接触到的问题,诸葛亮也能答上来。

    最后,几名资格颇老,平日里都能给新学子们讲课的郑玄弟子上阵,还是难不住诸葛亮。

    见到这幅场景,刘备心里有了底,在他的提议下,郑玄老先生亲自出了几道题,对诸葛亮进行考校。

    眼看一道道艰深无比的难题都被诸葛亮破解,郑玄一发狠,把自己和几位核心弟子正在研究,尚未得出结果的问题搬了出来。

    结果诸葛亮奋笔疾书,一张张白纸很快就布满了字迹,几位核心弟子站在他身后,不知不觉就张大了嘴巴,满脸见了鬼的表情。

    他们看见,诸葛亮推演的进度,已经追上了他们花费许多时日才达到的程度。

    “可惜了,真是可惜了。”看了自己弟子再次送过来的纸张,以及上面的推演过程,郑玄苦涩地摇了摇头。

    “可惜什么,明明没错啊。”刘备伸过头去扫了两眼,心中也有些惊讶,这是一道函数题,在初等数学中算是相当困难的问题了,就是放到后世高考,也能值个选择题的分数了。

    想不到幽州书院群策群力,居然已经把数学这个学科推进到了如此程度。

    郑玄有些难堪地说道:“老夫本来想的是,只要这诸葛亮能够答出两道题,便将他收为弟子光大门楣,可如今,唉——”

    刘备噗哧一声笑出声来,闹了半天郑玄是想收徒,结果发现人家比自己厉害,于是尴尬了。

    “此子之才,老夫生平未见,绝不可荒废了。”郑玄想了想,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玄德,把他留在书院如何?老夫愿将平生所学倾囊相授,绝不藏私。”

    “这得看他自己的意思。”刘备指了指站在一旁的诸葛瑾,“那是他的兄长,虽然看上去木讷了一些,但也博览群书、为人宽厚,先生不妨将其收为入室弟子。”

    郑玄眯起眼,仔细打量了一番,“看上去确实是个好苗子,可是这脸怎么那么长?”

    “先生就说收不收吧。”刘备不乐意了,寻思着你也不看看书院里这群学子,歪瓜裂枣也不在少数,凭什么嫌弃脸长的?

    “收,为什么不收?”郑玄点点头,又把目光转向了众人簇拥之中的诸葛亮,“只要能留下那个小家伙,别说一个兄长,就是十个、百个,老夫也认了。”

第二十九章

    又过了两天,卢植和蔡邕也见识到了诸葛亮的超绝才华,于是,三位年过半百、德高望重的老夫子彻底撕下面皮,围绕这个小孩子应该拜在谁家门下,展开了一场激烈的口舌之争。

    郑玄说诸葛亮是继承自己这一派儒家道统,并将其发扬光大的不二人选;卢植对此嗤之以鼻,认为诸葛亮乃是萧何张良一般的人才,理应跟随自己学习为政之道。

    蔡邕懒得跟这两个老朋友争吵,只是放出话来,说他们两个能教的自己几乎都能教,自己能教的乐理、辞赋和书法等学问他们却教不了,两厢对比高下立见,不知道郑玄和卢植两人有何脸面跟自己争弟子。

    非但如此,蔡邕在听说诸葛亮的继母守寡,还有两个精通文字且待嫁闺中的姐姐,如今还住在蓟城内的馆舍,家无余财,连忙让蔡琰蔡琬两个人带了钱粮布帛前去探望,这种雪中送炭的举动让诸葛夫人感激不尽,很痛快地就同意了让两个女儿去蔡邕的艺术学院进修。

    见蔡邕采取迂回战术,从诸葛亮的家人入手,郑玄也采取行动,迅速批准了诸葛瑾的助学金,食宿补贴,将这个被自己嫌弃脸长的忠厚青年收入门下,还把诸葛瑾领到家中做客,介绍郑益恩与他认识。

    卢植身上有公职,忙了几天之后才发现诸葛亮周围阵地已经被其他二人占领,气得逮着刘备一顿臭骂。

    对于几位老先生的行为,别说旁人,就连诸葛亮自己都有些惊疑不定,好在刘备不想让这个小孩子压力太大,这几天来都是带着他到处游历,甚至跑到因天冷而停工的新蓟城工地转悠了一天。

    “小小年纪,为什么唉声叹气的?”在返回蓟城的马车车厢内,看到诸葛亮愁眉不展的模样,刘备心中觉得好笑,故意开口问道。

    “莫不是没吃饱?”裴元绍也瞪着眼睛问道,他今天心情好,中午吃饭的时候不知不觉就奔放了一些,速度也快了一点,似乎没给刘备和诸葛亮留下多少饭菜。

    诸葛亮摇了摇头,闷声闷气地说道:“使君和几位先生太过热情,晚辈有些受宠若惊了。”

    “傻孩子,所有人都看得出你是块璞玉,以后注定要扬名天下的,所以才抢着将你收入门下,把自己的本事都掏出来塞给你呢。”刘备哈哈大笑起来,“被三大宗师争抢,换了别人,只怕是梦里都不敢想。”

    几十年前,天下最著名的儒家宗师是马融、陈寔、李膺等人,卢植、郑玄,以及寓居辽东的管宁邴原等人要么是入门弟子,要么是挂名弟子,几乎都出自他们门下,这也是儒家当今声势最大,声望最好的一支。

    如今郑玄顶着天下第一大儒的名头,卢植是天下资历最老的名臣之一,蔡邕更是公认的书法和音韵第一人,能够被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看重,对于年轻士子来说,都是极其了不得的殊荣了。

    更别说现在是三大宗师一起出马,用尽各种手段争抢。

    只要刘备让人把这事情传出去,再略微造造势,不等诸葛亮成年,他就会誉满天下,再磨练几年的话,同辈第一人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但是,诸葛亮听了这话,脸上并没有什么喜色,反倒更加闷闷不乐了,“我好好读书,有不懂的道理就去求教先生们,这样难道不好吗?”

    刘备不禁嗤笑起来,“孩子,这可是天下最有名的三位大儒,多少人挤破头都要投入他们门下,你却极力推辞,是不是太过分了?”

    “天下大乱,社稷倾危,这些大儒也没有站出来力挽狂澜啊,跟他们学得再多又有什么用?”诸葛亮昂起头,老气横秋地反驳道:“与其跟着先生们抠字眼,还不如拜使君为师,学习真正能够经世济民,匡扶社稷的本领。”

    刘备无声地苦笑起来。

    这些话要是被先生们知道了,肯定以为是刘备教的,到时候还不得活活撕了他?

    再说了,他刘备何德何能,居然能给诸葛亮这个天才当老师了?

    马车缓缓驶入蓟城,刘备却不急着回州府,而是让车夫转道城东,去艺术学院转上一圈。

    经过一两年的发展,此时的艺术学院已经颇具规模,其中学音乐的人数最多,书院的学子们喜好焚香弹琴,把这当成一桩雅事,自然是人人都要学的。

    学诗词歌赋与书法的学子也是数量不少,蔡邕精于书法,尤善隶书,甚至自创了飞白体,被人们争相效仿,据说老先生有一次醉酒之后还放出话来,说是学到他七成水准,即便是给人书碑立传,也足以保得一生衣食无忧,从那之后,学书法的人就更多了。

    除此之外,以蔡琰为教师的女班也生意兴隆,吸引了幽州各地殷实人家的少女们蜂拥而来,除了弹琴奏乐,蔡琰还毫无藏私地教少女们读书写字,不知不觉间,这位美丽、博学且善良的女子所具备的声望,都快要赶上她的父亲蔡邕了。

    在艺术学院中转了一圈之后,诸葛亮眼睛发光,刘备却是头昏脑涨,由于这些学员水准参差不齐,又喜欢聚在一起切磋技艺,各种稀奇古怪的声音都能给捣鼓出来,他们自己估计是听惯了,都嘻嘻哈哈的不当回事,但刘备就收不了了,恨不得找块布把耳朵塞住才好。

    走过熙熙攘攘的主教学区,刘备等人来到一处清幽的院落,这里正是蔡琰教琴的地方,出于避嫌考虑,基本不让男子进入,赵云还特地出钱,从城中雇了十几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妇女,有人守门有人巡逻,寻常学子根本无法突破她们的防线。

    刘备吩咐守门的妇女进去禀报,过了一阵,诸葛瑜和诸葛英这一对姐妹就欢喜地跑了出来,紧跟在她们身后的,则是被火红色裘衣裹得严严实实,跑步都有些吃力的蔡琬。

    诸葛姐妹跟刘备见礼之后就拉着诸葛亮嘘寒问暖,蔡琬则是鬼鬼祟祟地凑到刘备身边,不露痕迹地指了指诸葛亮那边,压低声音问道:“他就是诸葛亮?”

    “你这小丫头是怎么知道的?”刘备反问道,顺手帮她扶正了脑袋上的大皮帽子。

    “嘿嘿,我知道的可多呢。”蔡琬性子跳脱,这几年又被所有人宠着惯着,胆子大得厉害,马上就跑到诸葛亮面前交谈起来,她是有说有笑,而另一边的诸葛亮哪见过这阵势,不一阵子就满脸通红,手脚都没地方放了。

    “老大,一物降一物啊,这个奇才终于碰到克制他的人了。”见到诸葛亮的窘迫样子,裴元绍不禁咧开嘴傻笑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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