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随缘
“奉孝你不好好睡觉,反倒偷听我们说话?”简雍跟刘备混了这么几年,脸皮早已经修炼得刀枪不入水火不侵,非但没有半点愧意,反而质问起郭嘉来。
“听见喝酒我就醒了。”郭嘉呵呵一笑,顺势挤到刘备身边坐下,“使君的提议不错,我在颍川倒是认识几个文笔极佳的,等打完这一仗就写信让他们过来,有钱一起赚嘛。”
刘备乐了,敢情这郭嘉还想着开工作室不成?
闲扯了几句之后,三人索性搬过一座小暖炉围坐着,说起了白天的战斗。
由于他们这几个都在后军,没赶上一开始的遭遇战,而且冀州豪强们的私兵溃败得太快,跑得也实在是快,颜良率领的前军都差点没追上,更别提后军了。
等到刘备赶到战场的时候,那边颜良已经与文丑和高览鏖战了好几场,黄忠原本也想率部支援,一鼓作气冲垮敌军防线,但看到冀州军人数实在是多,而且溃败的部队也被很快收拢起来,便只得按兵不动,防止被人打个反包围。
再然后天就黑了,实在没法继续打下去,于是各回各家。
据颜良说,冀州军中有一员大将名叫文丑,身长八尺有余,使得一杆浑铁枪,着实能打得很,若不是依靠他拼死力战,顶住了幽州军最精锐的部队,今天一场斩首三五千人的大胜绝对是手到擒来。
“我之前听说过一些传闻,说是袁绍在酸枣大营的时候,经常把文丑和高览二人挂在嘴边吹嘘,说是放眼天下也没几个人斗得过。”说起陈年往事,简雍还是一脸晦气,“本以为他是在胡吹一气,想不到是真的。”
刘备心说可不是吗,在原本的历史上,袁绍尽占河北四州之地,兵雄将广到了极致,能够被敌方评价为“勇冠三军”的,也就是颜良文丑两个。
如今颜良和文丑斗了好几场都不分胜负,足以说明他们的实力在伯仲之间。
“听说还有个高览,在文丑鏖战半日之后率领援军顶了上来,也是悍勇无匹。”郭嘉提醒道。
“别听颜良那个家伙胡吹,他攻了一天都没什么斩获,不把对手吹得强一点,怎么能显示自己的苦劳?”简雍怪笑几声,对刘备挤了挤眼睛,“河北上将,是吧?”
刘备也笑了几声,却突地想起了自己的青少年时期。
在那个物质生活还不是特别丰富,没有手机和网络的时代,他们那些少年最主要的精神食粮就是连环画和每天中午的评书了,从三侠五义到岳飞传,一个个勇猛无畏,为国为民的英雄形象,就是那个时代年轻人心中的偶像。
再一次机缘巧合之下,当时还在上中学的刘备在区里的图书馆里见到一套张国良老先生的评话三国,从此像是发现了新的世界,每逢周末都要跑去看上一整天。
在他的童年记忆中,北方霸主袁绍麾下有四员大将:颜良文丑,张郃高览,并称河北四庭柱,其中颜良文丑二人更是被称作双壁猛将,勇冠三军。
在张老先生的评话里面,高览这个河北名将更是了不得,手持一柄车轮大小的开山斧,胯下是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乌骓马,被曹操任命为百万大军总先锋,跟张飞交手是半斤八两,被赵云枪挑丧命也是由于疏忽大意。
到了穿越之后,刘备才真正意识到那些艺术作品都当不得真,他现在也算是久经沙场,别说车轮大斧、独脚铜人、凤翅鎏金镗这种近乎于玄幻色彩的兵器了,就连长柄大刀在这个时代都不存在。
说来可笑,关羽他们现在用的大刀还是刘备发明的。
“玄德,玄德?”
刘备回过神来,才发现简雍和郭嘉都看着自己,“怎么了?”
“问你半天都不说话,明天怎么打?”简雍瞪着眼睛说道。
“敌众我寡,不宜妄动。”刘备晃了晃脑袋,让自己的思维回到现在的局势中来,“我们相持就好,等云长他们。”
郭嘉点头称是,“确实如此。”
幽州军久居北疆,并且有备而来,粮草充足,加之有大量的皮毛大衣和新式的毛料衣物御寒,有从右北平一带运输过来的煤炭取暖,相持能力比起冀州军强了不止一个档次。
如今他们不再掩藏行踪,沮授那五千人也可以堂堂正正地开进中丘城,进行维护治安、修缮城墙的工作,幽州军后顾无忧,自然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反观冀州军就没这么轻松了,天气一天冷过一天,凭借这个时代的衣物,想要在对抗严寒的情况下保持战斗力,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他们肯定不会甘心在野地里耗着,要么击败我们,挺近中丘,要么逃回襄国,依我看来,冀州军退兵也就是一两天的事。”简雍分析道。
“云长手里有了一千多人,他会不会没有北上,而是攻打襄国去了?”刘备忽然有了一个新的疑问。
郭嘉摇摇头,“关将军久经沙场,应该知道杀伤敌军有生力量要比夺取一座注定无法长久控制的城池划算。”
依托中丘、柏人这两座距离接近的城池为支点,在周边地区展开作战,尽量给予袁绍压力,使其不能顺畅地对冀州东部诸郡施加影响力,是幽州军此次作战的核心任务。
灵活机动的野战,才是发挥幽州军装备、训练和战术方面优势的最佳战斗方式,贪图一城一地得失,把有生力量陷入城池争夺战,则是得不偿失。
“哪怕是临时占住,闭城不出,也足以让冀州军没有喘息之机,只能继续向南逃窜。”刘备也摇了摇头,这个郭嘉还是没打过仗,有点教条主义。
只要自己这边纠缠住冀州军,使其无心恋战却又不敢全力撤退,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作用下,有个两三天,冀州军的士气和战斗力就会降到谷底。
等到了襄国,本以为有了安全的落脚之地,却发现这座城已经被幽州军占领了,那个时候,只怕不用刘备他们动手,冀州军自己就要彻底崩溃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事到如今,我们只能粘住冀州军,至于云长怎么选择那是他的事,随缘吧。”刘备长叹一声,起身来到自己的临时床位躺下,“睡觉,明天还要忙呢。”
“使君以前打仗也是这样?”郭嘉惊奇地问道。
简雍点点头,“没错,随缘,看着打。”
第三十七章 生平仅见的豪杰
铅灰色的云层一层层遮住天空,鹅毛大的雪片不断飘落,给苍茫大地铺上了一片雪白无垠的地毯。
若是高坐家中,围坐在红泥小火炉旁,喝着酒、唱着歌,这样的雪景自然会令人心旷神怡。
但是,对于在风雪中艰难前行的两支部队来说,这样的景色绝对不能给他们带来任何美好的感觉。
“幽州军为什么死死追着我们不放?”整整一天半夜没有歇息,荀谌已经快要脱力了,只是凭着强烈的求生欲望支撑脚步。
在豪强私兵率先向南返回之后,剩余的一万五千名冀州军主力分为三部,分别由荀谌、文丑和高览率领,交替掩护殿后,趁着当夜乌云密布的好机会,一步步脱离了战场。
面对这样时刻准备着反击的阵势,幽州军没有贸然发动追击,却也不打算轻易放过敌军,只是不紧不慢地跟随而来,甚至一度与冀州军殿后部队拉近到了两里之内的距离。
明明一个突击就可以追上己方,却总是蓄势不发,这种感觉让荀谌极为不快,就像是有一把利剑不断地靠近自己的喉咙,却一次次在即将触碰到肌肤的时候缩了回去。
“他们还在等。”一名身材魁梧的将领走在荀谌身旁,见他脚步虚浮,险些跌倒在地,便伸手搀扶过来,同时沉声说道。
“韩都尉这是什么意思?”荀谌记得此人名叫韩猛,本是高览最为倚重的副手,专门派过来帮他约束部队的。
韩猛脚步不停,继续说道:“军师应该没见过狼群追杀牛马,就像现在这样,不急于进攻,却始终处在可以进攻的距离,不发动进攻,却让我们总感觉他们下一刻就要进攻。”
“耗干我们最后一丝力气和斗志,然后轻而易举地割下我们的脑袋。”荀谌秒懂了韩猛的意思,“可是幽州军和我们走的是一样的路程。”
“追杀和被追杀的感觉是不一样的,而且现在雪大风急,幽州军始终占据着上风头,知道我们无法转身逆击,胆气壮了,自然不会累。”韩猛苦笑起来。
荀谌点点头,再不说话,而是把力气全部用在赶路上。
论起才学谋略,荀谌这种世家子弟不会逊色于任何人,但在战术层面,以及需要长期处在一线战场才能获得的经验,他还是个新手,需要不断学习、不断犯错,从而提升自己。
可是紧紧跟在身后的幽州军会给他继续成长的机会吗?
又挣扎着走出两三里地,文丑的部队出现在眼前,荀谌已经没有力气说话,只是向对方点了点头,便继续迈动酸痛的双腿,越过了同袍们的防区。
再有四十里,就是襄国城了。
由于后有追兵,要时刻摆出防御阵型,再加上积雪越来越厚,冀州军的行军速度极为缓慢,这四十里路恐怕要走上两天。
“来的时候骑着马,也没觉得有多难走,亲自走了一遭,才知道士卒们多不容易。”不用时刻担心身后追兵发起攻击,那股围绕着荀谌的紧张感也消散了不少,他费力地挤出笑容,对韩猛感慨地说道。
冀州军本就缺马,经过长途行军和寒冷天气的双重消耗之后,死了一批又废了一批,现在只剩下为数不多的战马,还需要担负起运输粮草辎重的重任,之前文丑考虑到荀谌是个文人,专门给他找了一匹身体状况比较好的战马,也被荀谌坚决推辞了。
说起来也正是因为荀谌表现出了要与士卒同甘共苦的态度,这才让那些原本充满怨气的士卒渐渐平复下来,再加上各级将领们不断的激励,勉强维持住了摇摇欲坠的士气。
否则的话,这支部队早就要崩溃了。
相比起步履维艰的冀州军,幽州军凭借装备优势,走得比他们轻松许多。
“有这么好的东西,使君之前为什么不给将士们发放?”郭嘉感受着脚下的暖意,不禁开口对刘备埋怨起来。
郭嘉说的好东西叫做毡靴,是用最粗糙劣质的羊毛捶打成毡,再经过熏蒸和干燥定型等一系列工艺才制成的,看上去笨重丑陋,穿上之后却出奇的暖和,由于形制宽大,踩在厚实的雪面上也不会陷得太深,行走起来更加轻松。
再加上絮在鞋底的柔软无比的厚实草垫,郭嘉觉得有了这东西,就算是走上几天几夜,脚也不会冻坏。
“之前没下雪,这么好的东西在砂石地上磨两天就坏了。”刘备得意地笑着说道:“有钱也得会过日子不是?”
“说的也是。”郭嘉点点头,然后继续问道:“这个毡靴里面絮的是什么草,为何如此柔软?”
这一次没等刘备回答,简雍就抢先开口吹嘘起来,“这叫乌拉草,产在辽东以北的沼泽之中,以前都是扶余人用来御寒的,去年才传到蓟城。”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郭嘉慨叹一声,继续前行。
幽州军的将士们穿得厚实,严寒对于他们来说更是习以为常,直到傍晚时分,远远看见冀州军已经布好阵势等在原地,刘备才下令止步,开始准备做饭。
物资充足带来的好处体现在方方面面,幽州军的战马身披毛毡,马蹄也被包裹得严严实实,根本不惧怕寒风的侵袭,损耗小了,随军运送的物资自然也极为丰富,木柴、煤炭应有尽有,唯一让人头痛的就是雪太厚,没地方点火,即使拨开雪层,北风也会卷着冰雪把火扑灭。
“把锅放在地下,在锅里生火,用兵器插着面饼烤热了吃,嫌硬就抓把雪放上去化了。”刘备见状,不耐烦地出了个简单粗暴的主意,“用完之后再用雪洗,还能用就用,用不了就索性当炉灶,几百钱的东西,哪有弟兄们吃饭重要?”
解决了生火问题之后,幽州军将士们围坐在温暖的篝火边上,积雪不断融化,铁锅不断下陷,士卒们也从盘膝而坐变成了蹲姿,唯一不变的,就是他们的欢声笑语。
见到刘备就着雪吃下一块面饼,然后又精神抖擞地穿行在一处处篝火之间,与士卒们大声说笑,郭嘉不禁再次发出了感慨。
“此等豪杰,令人乐于效死。”
第三十八章 无疾而终
黑暗之中,文丑默默看着远处的点点火光,直到迎面而来的寒风吹得眼睛发痛,他才转过头去,对自己的部下沉声问道:“都歇好了吗?”
虽然饥寒交迫,斗志消沉,但这些士卒都是从渤海开始就跟随文丑的,对他极为钦佩,当即纷纷站起身来,“歇好了。”
“那就继续出发,这样的夜晚是不能露宿的,一睡着就醒不过来了。”文丑环视众人,“加快脚步,再有一天时间,我们就能回到襄国。”
充满羡慕地回望了幽州军营地一眼,这五千名将士抖落身上的雪花,再次将身形隐没进了雪幕之中。
走下去。
活下去。
然而,积雪将大地映得一片白茫茫,不久之后,幽州军的斥候就发现敌军已经继续难逃。
“弟兄们,歇好了就继续赶路,冀州军支撑不了多久。”
一声令下,幽州军迅速恢复队形,在黄忠和颜良的率领下向南方开去,只留下了数百名士卒收拾锅灶。
“使君,还不发起总攻吗?”郭嘉虽然是庶子,可也是颍川郭家出来的,这样受苦还是生平第一次,走着走着,他就有些忍不了了。
刘备轻叹一声,“还不是当初想弄什么神兵天降,把云长和子义弄到了那么远的地方,我们若是不南下接应,就算冀州军是强弩之末,也能轻轻松松把他们那几百人给吃了。”
说到这里,刘备也是懊悔万分。
假如老老实实地把主力放在中丘以逸待劳,就算第一仗没有把冀州军打崩,他们也可以返回驻地,安安稳稳地过冬了。
在这样恶劣的天气环境下,即便没有人追在身后,冀州军往返数百里,也一定会损失惨重,短期内无力北上。
可是现在,幽州军主力能够做的,就只有紧紧跟着冀州军的尾巴,等到有了关羽等人的消息再发动进攻,把人接应回去。
“作茧自缚,真是作茧自缚。”刘备摇了摇头,“以后打仗的事还是要交给内行人,我就待在后方赚钱造装备好了。”
“玄德啊,你终于想通了。”简雍都快哭出来了,“你说说,这样的天气,咱们两个坐在家里喝酒唱歌,那是什么样的生活?”
正说着话,前军突然一阵骚动,片刻之后,就有一名士卒激动地跑到刘备等人面前,大声喊道:“启禀使君,太史校尉来了!”
“什么情况?”刘备一惊。
随后,在黄忠等人的簇拥之下,太史慈灰头土脸地出现了。
“怎么回事?”众人把太史慈围在中央,对他连声询问。
“前几天襄国那边又去了近万名冀州军,我们一看不能久留,就绕了个圈子北上,灭了不到四千豪强私兵,然后就被襄国杀出来的人追着打。”太史慈说得口渴,接过刘备递过去的皮囊咕咚咕咚喝了两口,继续说道:“北面有豪强私兵,南边有追兵,茫茫多的敌人,我们没办法,就躲着大路走,若不是昨天一场大雪,估计跑都跑不掉。”
“呸!”刘备吐了一口吐沫,“云长那五百人可是精挑细选出来,精锐中的精锐,连一群乌合之众都跑不过,还有脸说了?”
“要光是我们,怎么都好说,那不是还有审家的五百多人呢吗?”太史慈无奈了。
原来关羽他们见荀谌率领冀州军倾巢而出,没有在襄国留驻军队,原本打算让审荣带人进城见机行事,结果还没等他们有所动作,另一支规模不小的部队又出现了。
考虑到兵力悬殊,即便是派奸细过去,也未必能起到什么作用,而且又担心这支部队继续抽出兵力向北支援荀谌,关羽便决定尽快向北运动,能给冀州军造成多少损失就算多少,也不强求重创敌军了。
“袁绍哪来的兵力?”简雍瞪着眼睛问道。
按照之前的情报和分析,袁绍在渤海郡的时候招募了五千多士卒,在河内和酸枣待了半年,到他北上朝歌的时候也只扩编到万人。
杀害赵浮二人,夺取一万冀州弓弩部队的指挥权后,袁绍的兵力骤然膨胀到两万人,这也就是袁绍现阶段可以调动的全部力量。
正因为对对手的实力了如指掌,刘备才敢亲率一万人马长驱南下,进到冀州腹地,准备进行一次突然打击。
按照时间来推算,仅仅在荀谌等人出发后三四天,袁绍就又集齐了一万人马,这怎么可能?
“我们也想不通啊。”太史慈摇着头叹着气,显得极为郁闷,“对了,统领这一万人的是韩馥旧将张郃,使君之前在邺城应该见过。”
“张郃?知道。”刘备点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心中却是一万匹神兽奔腾而过。
又来个硬茬子,这仗还怎么打?
“有一万生力军加入,冀州军实力大增,以我之见,还是不要硬拼,撤回中丘再说。”郭嘉开口说道。
人生中第一次随军出击就这样草草结束,郭嘉自然是心有不甘,但考虑到敌我实力对比,他还是觉得,尽快脱离接触是最好的选择。
见众人齐齐点头,刘备也放弃了再拼一把的疯狂念头,“传令下去,前军变后队,向中丘方向撤退,我们留在这里接应云长。”
到手的猎物跑了,自己还差点成为猎物,幽州军的将士们心中充满了愤懑和不甘,但形势比人强,他们还是接受了现实,调转方向,向北而去。
一场本应爆发的大战,就在这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一万冀州军的威慑下,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就在刘备愤怒却又无可奈何的时候,远在冀州南部,与兖州交界处的顿丘,他的一位老朋友也是满脸郁闷,望着滔滔东去的黄河水沉默不语。
“袁绍为了抽调冀州南部军力,强令我等舍弃河内富庶之地,来到这里给他守门。”夏侯渊站在曹操身后不远处,不停地对着空气挥舞马鞭,一边咬牙切齿地咒骂着,“他是把我们看作下属了吗?”
“河内人不可靠,我们退出司隶地界,来到冀州,也未必是坏事。”曹仁却有不同看法,“实力不如人,暂时忍气吞声又怎么了?”
两人争论半天,最终还是曹操开口,才让他们平静下来。
“袁本初和刘玄德都把目光放在冀州和并州,两人必有一场鏖战,我们有的是机会,不要着急。”曹操目光灼灼,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豫兖两州人杰地灵,孔伷刘岱二人又是无能之辈,正是我等建功立业的好去处。”
“孟德,你的意思是南下?”曹仁惊喜地问道。
“现在还不行,等到袁本初没有余力顾及我们,到那时再说。”曹操冷声说道:“别人给不了的,我们就自己去抢!”
第三十九章 平静
经历了一场不那么成功的战争之后,整个初平元年的冬天和初平二年的春天,河北地区都处于一种诡异的和平氛围之中。
刘备麾下大军凭借源源不断的支援,将己方领土推进至渚水北岸,并且在中丘、柏人二城大兴土木,与袁绍的部队隔河相望。
凭借西线施加给袁绍一方的强大压力,使其抽不出多余的力量,鞠义从平原一带率部北上,在漳水附近与幽州军汇合,将河间、渤海两地纳入治下。
至此,刘备集团初步实现了战略目标,把忠于袁绍的力量压制在魏郡、赵国和清河国一线,凭借强大的航运能力,辽东地区的航船从漳水朔流而上,通过纵横交错的水网,将海量物资工具运送到河北各地。
由于两个老婆都身怀有孕,脾气暴躁,刘备也不敢轻易回幽州,索性便沿着漳水一路向东,视察各地工作去了。
时值初夏,广袤的田地一片绿油油,劳动的号子声此起彼伏,微风拂过,伴随着青草和泥土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去年大雪不断,滋养土地的同时还冻死了绝大多数虫卵,据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农们说,今年的收成应该不错。
“子干先生来信说,南下的部队太多,幽州本土空虚,想要重新招募士卒,又担心误了农时。”走在宽阔的河堤上,看着农田中劳碌的人群,刘备在心中欢喜的同时,又对起家之地的情况生出一丝担忧。
“我们都南下了,幽州遇见大事就没人做主,每次都要把先生请出来主持大局,与其这样,还不如请子干先生正式出山,也能让幽州民众安心。”赵云不在,太史慈就主动担负起了保镖的任务,跟着刘备四处游荡,混吃混喝,日子过得美滋滋,此时他听见刘备说话,便大咧咧地开口回答。
刘备无奈地叹了口气,“让授业恩师给我当手下,传出去岂不成了天下人的笑柄?再说了,先生为国为民奔走了大半辈子,好容易才清闲几年——”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走在一旁的郭嘉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这句话把刘备噎得够呛,可是他仔细想想,卢植虽然说是对朝政心灰意懒,可是每逢幽州出事,老先生仍然表现出极度的热情和充沛的精力,或许在他心里,自己并不是一个应该颐养天年的老人,而是雄心未已的壮士。
“也好,奉孝,帮我写封信回去问问先生。”刘备点点头,觉得应该尝试一下,让卢植可以名正言顺地施展本领,“算了,还是我亲自写信吧,要不然老头还觉得我不重视他。”
正在三人说话之间,数十艘小船缓缓出现在漳水下游,不多时候便从他们身边经过,郭嘉看着那些船尾激起的浪花,心中大为欢喜。
这正是幽州最新研制出的脚踏船,利用桨轮推动船体前进,逆水行舟的能力远远强于传统的手摇桨,故而极受欢迎,一些头脑灵活的豪强已经找到刘备,希望购买船只做航运生意呢。
对于这些看得清风向,主动交出土地,积极转型的家族,刘备一向是以礼相待,至于那些顽固不化,甚至依仗自家坞堡顽抗的,不等刘备动手,鞠义就带着自己的八百壮士一个个地扫了过去。
说起鞠义,刘备也是颇有感触。
鞠义的家族本为平原豪强,后来为了避祸,远赴凉州数十年,在那里磨练出了一身本事和一身臭脾气之外,鞠义还酝酿出了一肚子的怒气,对付豪强的手段极其强硬。
能打仗、敢杀人、对豪强隐匿人口和土地财产的手段更是一清二楚,他在河间国、渤海郡扫了一圈,还没杀得过瘾,剩余的豪强们就连忙改变了态度,老老实实地释放奴仆、将土地卖给官府,并且缴纳了拖欠多年的人头税和田税。
当然,是统一按照二十年的标准。
“这个鞠义,自己杀得人头滚滚就跑了,现在那些豪强见到我的时候,一个个腿肚子都在打颤,都让人有点不好意思。”刘备笑着说道。
帮刘备做了一回恶人之后,鞠义说是不要赏赐,只需要充足的粮草,刘备又打了包票,让辽东那边的军械所牵头,为他的部队特制一批武器装备,于是鞠义就带着那些满脑子都是肌肉的家伙就兴高采烈地跑了,估计现在已经到了辽东。
郭嘉却是很欣赏鞠义这种做事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的人,“照我说鞠将军做得还不够,应该把顽抗的坞堡屠了,屠一城、降十城,不是坏事。”
“奉孝。”刘备忽然变了脸色,“屠城这种事有伤天和,以后不要说了。”
“使君平日里也是杀伐果决之人,为何总是在这种问题上计较?”郭嘉有些纳闷,出言问道。
刘备沉声说道:“两军对垒之时,刀枪无眼,生死各凭天命,怨不得人,可是仗打完了,再对手无寸铁的人挥舞屠刀,那就不是好汉的行径。”
“杀人简单,能杀却不杀,才是本事。”太史慈也跟着说道:“奉孝你没有见过战场,死人对你来说不过是一个个数字,所以没什么感觉。”
接下来,太史慈开始讲述起当年攻破高句丽王城之后的惨状。
二十多万人,不分男女、不分老幼,在城中各处堆积得层层叠叠,被火焰炙烤出来的油脂铺满了街道,空气中弥漫着焦臭味和肉香。
天空中满是鹰隼、乌鸦、大大小小的鸟类,四周的丛林中渐渐聚起了各种豺狼虎豹,整整几个月的时间,国内城都被野兽占据,直到两三年后,重新踏上那片土地的扶余人才于心不忍,将曝尸在阳光之下的累累白骨清扫干净,埋在一处山谷之中。
“呕——”没等太史慈说完,郭嘉就忍不住胸中的翻涌,跑到旁边呕吐起来,因为他恰好想起,昨天的晚饭就是烤肉。
“尸体太多还会导致瘟疫,周边数十里都根本无法生活,直到现在,国内城中渗入泥土中的鲜血的油脂还在那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刘备来到郭嘉身边蹲下,轻声说道:“我们自己的土地,自己的家园,不应该变成那样的场景,对吧?”
第四十章 辉煌的胜利
虽然郭嘉因为太过年轻,对生命的珍贵还缺乏了解,但他当初提出的分化世家豪强,不同阶层采取不同对待的方式这个建议,还是在具体实施中取得了不错的结果。
在此期间,也多亏了田丰审配等人的努力,作为回报,刘备主动派人联系袁绍,愿意用投靠袁绍,家族却在幽州统辖范围内的官员家属作为交换,把魏郡审家愿意北上的成员全部接到了自己的地盘上。
经过这一连串事件之后,审家的权柄全落在审配这一脉手上,在他的率领下,审家成员移居河间国东部滹沱河与漳水汇合之处,在参乎亭招募工匠,兴建港口、购买船只,准备借着内河航运的春风发家致富。
世家豪强们都不是傻子,他们在看到那些负隅顽抗的家伙落得什么下场,魏郡审家又是怎样华丽转型之后,何去何从,就根本不用刘备多说了。
无数车马沿着不同的道路北上幽州,希望去那里看一看几年前顺从刘备,现在过得无忧无虑,在民间口碑也变得极为优异的豪强同行,从他们那里获取一些经验。
与此同时,袁绍也没有闲着,他在恢复生产、巩固北方防线的同时,积极展开外交活动,青州、兖州、豫州、并州,到处都是邺城派出的说客。
那些被交换回去的世家子弟也纷纷加入了游说团队,四处宣扬刘备的恶行,在他们口中,幽州的边地蛮子就是一群挥舞着刀枪,把有钱人的土地财产一扫而光,让他们变成一无所有的穷光蛋,只能从事低贱行业才能活下去的野蛮人。
至于对方信不信,那就不是他们的事了。
刘备和袁绍两方在不断积攒着实力,等待着时机成熟,然而此时天下人目光的焦点却不在他们,而在洛阳一带。
讨董联盟虽然名存实亡,关东联军也各自返回了驻地,但远在南部战区,后将军袁术那边却没有停止进军的脚步,在他的物资支持下,破虏将军孙坚率领部队一路北上,和董卓军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二月,孙坚率豫州军向梁城进军,结果在梁东一带遭遇前来掳掠粮草,由都督华雄和李蒙的西凉军,一场激战过后,豫州军全军覆没,孙坚能够做的,只是带着几十名骑兵突出重围。
由于个性张扬,孙坚平日里喜欢戴一顶红色头巾,结果到了败退的时候,这顶头巾却成了西凉猛将华雄的目标,一路穷追不放。
无奈之下,孙坚摘下头巾给了自己部将祖茂才得以逃命,祖茂也聪明,跑到未烧尽的民宅庭柱中顺手把红头巾一挂,自己钻进了荒草从中,借机逃之夭夭。
有人跑得快,自然有人跑得慢,跟随孙坚部队的还有个颍川太守李旻,被华雄麾下士卒生擒之后,选择了自报家门,结果西凉人根本不管他是谁谁谁的儿子还是孙子,直接把这个不好好待在颍川,非要跑过来凑热闹的倒霉蛋扔锅里煮了。
遭遇了这样的惨败之后,孙坚自然成了全天下的笑柄,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过于狂妄自大,想用一己之力,击败十几万关东联军都不敢去面对的董卓。
在如潮的质疑声中,只有三个人仍然觉得,孙坚这人了不得,是个人物。
第一个人,是孙坚的敌人,董卓。
董卓和孙坚是在凉州对抗羌人时候的老相识了,在梁东之战后,长史刘艾为了拍马屁,对孙坚多有不敬之语,董卓却不住为其辩护,说到最后,董卓甚至放出一句狠话,“山东这群反贼,没一个比得上孙坚的,只要杀了袁氏兄弟、刘备、孙坚,天下就再也没有我的对手。”
把孙坚这个袁术的手下,抬高到和天下实力最强的诸侯那一级别,或许这就是武人之间的惺惺相惜吧。
第二个人,是孙坚的上司,袁术。
面对吃了败仗的孙坚,袁术极其罕见地没有动怒,而是派人前去宽慰,并继续提供粮草装备,帮助他收拢溃军,迅速恢复实力。
或许这也是袁术这个公子哥一生中都没有出现第二次的宽容。
第三个人,则是孙坚自己。
全军覆没?不怕,我可以重整旗鼓。
在梁东吃了败仗?不怕,我这一次推进到更靠近洛阳的阳人聚。
再来打打看啊。
董卓还真的来了。
这一次,董卓由于缺粮,只是派出了麾下最精锐的战力,由大都护胡轸统领全军,吕布为骑督,华雄为辅,其余都督将校甚多,合计五千人马前来交战。
原本这五千人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说得夸张点,就是对上数倍于己方的普通部队都可以战而胜之,结果胡轸脑子抽抽了,出兵之时就放出话来,“老子这次要斩个青绶来立威,要不然你们这群骄兵悍将不听指挥。”
青绶是什么概念?银印青绶,吏秩二千石以上的官员才能佩戴,放到军中就是都尉往上走,也就是说,这些从各个部队里面抽调出来的精锐,包括以吕布华雄为首的都督们,都得小心自己的脑袋。
胡轸过足了嘴瘾,兴许自己都忘记这茬了,可是其他人都记着呢,尤其是吕布,于是,胡轸大都护就栽了个大跟头。
西凉军一路南下,赶到距离阳人城数十里之外的广成,当时已是傍晚,人困马乏,理应在广成埋锅做饭,给战马进食,歇息一晚,等到天亮再继续进发,结果吕布一番忽悠,说是孙坚听闻大军前来,必然会弃城而逃,若不趁夜进击,只怕是连个影子都抓不住。
胡轸立功心切,当即强令部众连夜进发,直到三更半夜才摸到阳人城下,将士们困乏到了极点,当即卸甲休息,睡了一阵,吕布又派人四处喧哗,说是孙坚率军出城,这些老兵自然知道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遭受袭击会是什么下场,当即连盔甲,兵器、战马什么都不要了,发疯一般地开始逃窜,直到跑出十里地,才发现自己是虚惊一场。
怎么办?回去捡兵器吧。
等到这一支累到了极点、几乎丢失了所有装备的部队重新回到城下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孙坚也带着部队出来了。
战斗的结果,自然是毫无疑问的。
西凉军的骨干力量遭遇了毁灭性的打击,往日的第一勇将华雄也在苦战中身亡,孙坚的部队追杀出几十里地,斩首数千级、缴获军械不计其数,一时之间,江东猛虎的大名响彻中原。
第四十一章 奉孝,你怎么看
洛阳那边打得热闹,刘备这边却还在悠哉悠哉地巡视冀州,其实要真说起来也怪不得他,是袁绍占据着冀州南部,明令禁止幽州商会经过他统辖的地区,导致刘备这边想要得到南边的情报,还需要通过长江上的商旅,再经过徐州糜家的船队才能传到手中。
这一天刘备来到了位于渤海郡北部的章武,再有两三天路程就能抵达海边,坐着小船返回幽州去了,本来还想着继续不问政事,只管了解风土人情,却不料正在路上溜达着,就被当地县令派人来请了。
“堂堂县令不把精力放在安抚百姓上,跑来注意我做什么?不去。”面对前来相请的小吏,刘备压根不愿意搭理他,直截了当地拒绝了邀请。
这位小吏弓着腰,陪着笑,显然是十分为难,“使君误会了,李县令并非是为了攀附骥尾,而是有棘手的案件无法处理,这才想请使君前去。”
棘手的案件,是密室杀人还是碎尸案件啊?
刘备顿时来了兴趣,自从穿越过来,他几乎什么事都做过,可是这破案还是生平第一遭,不得不去。
“你们这李县令还挺有眼光,知道本使君目光如炬,断案如神。”刘备翻身上马,吩咐身后随从给这名小吏匀一匹马,自己顺口问道:“到底是什么案子,先给我过过耳。”
“回禀使君,是一起闹市夺刀杀人案。”
原来就在昨天,数名豪强子弟喝醉了酒,闹哄哄地走在路上,不知道怎么的,其中一个就撞上了道旁行人。
按理说这种小事过去也就过去了,谁曾想那群豪强子弟勃然大怒,不但将那名倒霉的行人抓住痛殴了一顿,撞人那个还从腰间抽出了利刃,意图当街行凶。
可笑的是,由于酒喝得太多,这个家伙第一刀就砍空了,还把刀脱手甩在地下,结果被对方将其捡起,反手在肚子上连捅三刀,当场把肠子流了一地,就是神仙到了也救不活。
“这种案子有什么要审的?”刘备原本兴致勃勃,听完之后却是意兴阑珊。
普通的杀人案,证据确凿,也需要我神探刘玄德亲自出马?
“死者父母不依不饶,说是他家儿子没有杀人之心,却惨遭丧命之祸,于是纠集了殴打行人的几家告到县衙,无论如何都想要个说法。”这名小吏无可奈何地答道。
刘备冷笑起来,“你们这个李县令断案的依据是谁家来的人多,还是谁家送的钱多啊?”
“都不是。”小吏吓得连连摆手,差点从马上栽下去,“这些家族都是当初主动投效使君,主动交出土地的,李县令担心不给他们个说法,消息传了出去,渤海郡的世家豪强对使君有看法。”
“行了,知道了。”刘备不再言语,在马屁股上重重抽了一鞭子,加快速度向城中赶去。
此时的县衙,章武县令李涯正愁眉苦脸地坐在大堂正中,堂下左手边是一众哭哭啼啼的苦主,还有一具短粗的尸体摆在地下,右手边,则是被上了木枷,满面惶恐的杀人凶手。
不少民众听说了这个案件,农活也不做了,纷纷跑到县衙,想看看李县令是如何审理此案的。
“幽州牧刘备刘玄德来了,闲杂人等速速回避!”伴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以及一声怒雷般的大喝,刘备一行穿过避向两边的人群,甩蹬下马,大步来到堂前。
“下官李涯,见过使君。”李县令见正主来了,连忙快步迎上前去,结果刘备正眼都不瞧他一下,令其分外尴尬。
“怎么连个惊堂木都没有?”刘备径自来到李县令原本的位置上跪坐下来,刚想学习电视剧里面的场景,抓起惊堂木用力一拍,借以昭示自己的威严,结果尴尬地发现,案桌上还没这个东西。
李县令连忙又凑到他身边,从自己袖口摸出一块方方正正,顶部被削成弧形的枣木,低声说道:“使君,在这里。”
刘备接过惊堂木,咬牙切齿地往案桌上一拍,“堂下何人,来此鸣冤所为何事,还不速速道来!”
死者父母见刘备亲自到此,连忙俯身下拜,哭哭啼啼地诉说起了冤屈。
当然,是他们认为的冤屈。
杀人那个,一看就是老实本分之人,见到对方颠倒黑白,只是气得脸红脖子粗,却不知道如何为自己辩解,气到极点,眼中不禁落下两行清泪。
刘备任由这群豪强七嘴八舌地呱噪,将所有的话都听在耳中却也不表态,直到他们口干舌燥,肚子里面的话也说得差不多了,才面无表情地问道:“说完了?”
“说完了。”死者父亲一愣,点头答道。
“令史何在?”刘备又扬声问道:“死者是因何而死啊?”
令史就是仵作,专门负责尸检和活体检验的,一听刘备相召,连忙向前一步,大声答道:“回禀使君,死者腹部有三处刀伤,创口极深,刀刀致命。”
“嚯,这么狠。”刘备点点头,让仵作回到原位。
这时候死者家属又痛哭起来,“还望使君给我等主持公道啊。”
刘备扶着案桌,费力地站起身来,他这几年已经很难适应传统的跪坐姿势了,就这么一阵子,腿脚就酸痛难耐。
迈步来到尸体附近,不等他说话,仵作就伸出手,用一根小木棍挑起了遮盖尸体的白布,一张肥头大耳,面目狰狞的脸就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往下看去,原本的血衣已经被换成洁净的麻布衣物,倒也看不见伤口。
“大好年华,就这么没了。”刘备惋惜地摇了摇头,返身回到案桌后方。
见到刘使君如此表态,几名带头的豪强面露喜色,杀人者更加悲伤难抑,堂外围观的百姓却不干了,纷纷发出嘘声。
“肃静!”刘备抓起惊堂木,再次重重拍下,然后甩了甩酸麻无比的右手,降低声调说道:“死者——”
说到一半,他才反应过来还不知道这些人叫什么名字,连忙低头看了看案件卷宗,继续说道:“死者张彪系自杀,被告吴洪无罪。”
这一下,所有人都不淡定了。
刘备却不在乎其他人的诧异表情,抬头向郭嘉问道:“奉孝,你怎么看?”
第四十二章 扫帚不到,灰尘不跑
郭嘉微微一怔,然后就看见刘备对他挤了挤眼睛,心中顿时明白,当即长身一拜,朗声说道:“使君此言极是。”
所有豪强被震惊得眼泪都忘了流,只知道痴痴望着刘备了。
他们活了大半辈子,不要脸的事干了许多,不要脸的人也见了许多,可是像刘备这样当着数百人的面,将谎话说得理直气壮,而且满脸正义之色的,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
自杀,谁见过自杀是给肚皮开几个大口子,肠子流一地的?
就是再想死的人,他也没这么缺心眼啊。
“使君,你可是看错了?”一名豪强极力收拢心神,颤声问道。
刘备恶意地猜测,这家伙心里想的肯定不是看错了,而是刘使君脑子坏掉了。
“绝无差错!”不等刘备回答,郭嘉却抢过话头,朗声反问道:“敢问阁下,昨日争执,是谁先动的手?”
“……张彪。”这名豪强犹豫片刻,终于开口,低声说道。
“刀是谁的?”郭嘉继续问道。
“……张彪。”
“谁死了?”郭嘉声音越发高亢。
“……还是张彪。”
郭嘉摊开手转了个圈,对在场的所有人大声说道:“这难道不是标准的自杀?”
围观的百姓们纷纷哄笑起来,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最后汇聚成同样的字眼。
“是自杀!”
“你、你、信口开河……”几名带头的豪强气得浑身颤抖,指着郭嘉怒声说道。
刘备却不耐烦地拍了拍案面,“这位是颍川郭氏出来的,颍川郭氏是学什么的你们知道吗?家传的刑律法规,说他信口开河,难道你比他更懂法?”
见到刘备面色不善,这几人也看明白了,对方是故意要收拾自己。
民不与官斗,在任何时代,这都是保命的诀窍之一,见势不可为,几名为首的豪强也连忙顺水推舟,硬挤出笑容拜倒在刘备面前,“使君说的是,我家孩儿确实是自杀而死,我们这就带他回去下葬。”
“这位,你应该庆幸死的是自家孩儿,若是他当街聚众杀了别人,只怕全家都要陪葬了。”刘备轻笑着说道:“死一个,总比死全家好。”
众豪强根本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也根本没想到刘备会放出这种狠话,当即默默无语,只想早点离开。
那个杀了人的被告面露狂喜,围观百姓也发出了欣喜的笑声,但有人却不认为这件事就应该这么了结了。
“等等,别走,还有别的事呢。”刘备止住众豪强男女的脚步,继续说道:“聚众闹事,殴伤他人,这事怎么解决,交罚金还是蹲大牢?”
“我家侄儿白死也就算了,使君连这些小事都要计较?”一名性情暴躁的豪强实在是忍受不了刘备那副似笑非笑的欠揍表情,怒声叫喊起来。
两个呼吸之后,这人的状态就从直立变成了蜷缩的卧姿,太史慈则是意犹未尽地捏了捏拳头,站回自己原本的位置。
“咆哮公堂,理应严惩,不过太史校尉已经劝说他恢复了理智,本使君就不再计较。”刘备宽宏大量地说道:“殴伤他人的事,交罚金还是蹲大牢?”
在章武城的历史上,这样简洁明快的劝说方式,或许还是第一次出现。
“认罚,我们认罚,老夫这就让家人送钱过来。”为首的豪强神情委顿,俯身搀扶起仍然在不停干呕的兄弟,缓缓向外走去,临走时却又嘴欠了一句,“想不到我等背弃袁公,投到刘使君麾下,本是有功之人,却落得如此下场。”
“怪不得令郎胆大包天,胆敢当街行凶,原来是自恃有功,骄纵不轨。”郭嘉扬声说道:“张公要多准备一份罚金了。”
这名张姓豪强一个趔趄,转头怒视郭嘉,“刘使君任用你这等酷吏,是要自绝于冀州世家吗?”
“喔唷,威胁使君,心怀怨望,别有图谋。”郭嘉丝毫不惧,转身向刘备一拜,“使君,何不将这些逆贼拿下,审问有无同党。”
“拿下吧,顺便把他们的家抄了。”刘备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个郭嘉,真是有趣。
小事变成大案,虽说收拾了好几家往日里横行霸道的豪强,让围观的民众觉得无比解气,但他们一想到刘备和郭嘉手段如此狠辣,一股寒意又从脚底直窜上头顶。
随行的兵卒们有吏员带路,踏上了抄家的道路,围观民众也都纷纷散去了,片刻之后,县府大堂之上,就只剩下了寥寥数人。
“使君,何至于此?”李涯站了这半天,出了一身冷汗,官服都变得湿漉漉,此时见没人,他连忙俯身拜倒在刘备面前,颤声说道。
今天这件事,不止是章武,甚至渤海郡、整个冀州的世家豪强都会知道,刘备权势滔天自然无所畏惧,可他一个小小的县令,今后做事要怎么做?
得罪了豪强,官当不好且不说,脑袋都未必能留在脖子上啊。
“奉孝,给审正南写封信,让他把渤海郡弄干净点,翻翻旧账。”刘备压根不搭理这个唯唯诺诺的县令,再次费力地起身,呲牙咧嘴地揉了揉膝盖,“就说我说的,扫帚不到,灰尘不跑。”
审配是新任的渤海太守,他做事雷厉风行不讲情面,再看到刘备这样的表态做背书,想来渤海郡的豪强们又要掉一层皮了。
郭嘉兴奋地应了一声,快步来到案桌前磨起墨来,他这一路上见到了许多往日里无恶不作,结果在幽州军的兵势压迫下摇身一变,成为刘备的亲密跟班,又依仗着自己献城、献地的功劳,继续耀武扬威的家伙,早就看得不顺眼,想要狠狠地收拾一波。
今天这个案件,明面上是单纯的除恶扬善,实际上从刘备一开口,郭嘉就听出来了,刘使君是想借着这个案子,好好地清理一下队伍,敲打敲打那些脚站对了位置,脑袋却还转不过弯来的世家豪强。
从今往后,冀州这片土地,不再是他们肆意妄为,视黎民百姓为猪犬的乐土了。
“你有审太守撑腰,审太守有我撑腰,怕什么怕?”刘备看着郭嘉下笔如飞的模样,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过去望着李县令笑道:“实在不行,你就辞官回乡去吧,胆子小的,没能耐的,我不需要。”
第四十三章 返航
章武下游五十里处就是漳水的入海口,沿着河岸大堤一路东行,不到两天,刘备一行就走到了陆地的尽头,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碧蓝无垠,风平浪静的渤海。
由于下游水流平缓,泥沙淤积,越是接近海边,地面也就越发平坦,为了防止潮汐引发河水倒灌,无数劳工正在喊着号子加固河堤,再往远处看去,还有许多人正在河边打下粗大的木桩,似乎是要兴建港口。
看到这里,刘备皱起眉头,快步向远处的工地走去,太史慈等人连忙展开队形,护在他的左右。
刘备经常伏案办公,视力不好,还没有发现远处那些正在打桩的劳工一个个的腿脚上都被栓着链子,明显是押解而来的马韩战俘。
万一他一个不小心,被这群穷凶极恶的家伙伤到,那太史慈可就没脸在幽州混了。
这一行人气势汹汹,远处工地自然也发现了他们的不寻常,片刻之后,就有几名身形精悍的士卒远远跑了过来,大声喝问。
得知是刘使君亲自来视察,负责修筑港口的大匠也连忙赶到刘备面前,向他汇报起自己的工作。
“这里全是河沙淤积起来的地,海底都是平的,水又浅,修的哪门子港口?”在大匠的陪同之下,刘备一行来到海边,看着清澈见底的海水,他不禁长长叹了一口气,出言问道。
听了刘备的质问,这名大匠也是长叹一声,满脸都是无奈,“没办法啊使君,自从漳水航运开通以来,走水路运送货物,价钱比走陆路低了一半,所有人都乐疯了,现在就连广阳那边的商队都大量买船,走起了水路运输。”
“所以漳水的入海口就成了必经之地?”刘备回想起近几天看见的川流不息的船只,心中的火气也消减了不少。
对发展经济有利的,该支持。
“可不是吗?”这名大匠继续说道:“现在幽州的海船都是买来跑徐州和三韩那边的长线,一个个又长又宽、吃水还深,开到河里容易出事,用小船吧,又太不划算,所以审太守就决定,在漳水入海的地方修一座港口,用来中转货物,分流船只。”
这一下刘备就明白了。
继续站在工地上看了一阵之后,刘备忽然指着不远处地势稍高的一处小丘,对负责的大匠说道:“那个山头不要动,给我留着。”
大匠有些愕然,但考虑到这是顶头上司,他还是老老实实地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在前些天准备返回幽州的时候,太史慈就已经派出亲兵去联系船只,刘备一行等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有一艘大船从北面缓缓而来,在数十丈外下了锚,放下几艘小艇,晃晃悠悠地朝着岸边过来。
“使君,我们就这么过去?”郭嘉从未见过大海,此时心中有些忐忑,不禁悄悄挪动脚步,在刘备身边低声询问起来。
“嗯,没办法,走水路就是这样。”刘备倒是无所谓。
过不多时,小艇纷纷靠岸,一个五短身材的黑脸汉子跳上岸边,满脸兴奋地朝着刘备跑了过来。
“这不是甘兴霸船上那个小家伙吗?”刘备一眼就认出对方,原来是当初甘宁那艘水贼船上的小矮个,穿个大袍子,走哪绊到哪不说,还因为听故事不专心,被刘备唆使其他水贼拖下去揍了一顿。
想不到这个小东西也长得这么壮实了。
既然是熟人,刘备就更没什么担心的了,小艇来来回回好几次,终于把所有人都接到了船上,随即调转船头,扬帆起航。
“真是壮观!”郭嘉登上船头,再次发出惊叹。
这艘船长有十五丈,宽度也达到了三丈,以当前的眼光来看,是极为纤细的,也多亏了龙骨和钢铁的大量使用,才能以这样的长宽比提高航速,同时确保船身强度。
船身两侧靠近中部的地方高高凸起,在厚实的木板下方,两个巨大的水轮正在拨开水面,发出阵阵巨响,推着巨大的船身缓缓前进。
这是超越时代的庞然大物。
“小子,过来。”刘备站在船头,招呼那黑矮汉子过来,“你怎么没跟着我那师弟,却自己带了一船人在这里玩耍。”
“俺们就是从徐州那边跑回来避风的,今年扬州南边的风好大了。”这家伙粗声粗气地答道:“还有使君,俺已经请子干先生给起名字了,叫赵猛。”
“哦对对,夏天了。”刘备这才想起来,每到夏天,从吕宋岛那边的海上就会生成多个台风,袭扰华夏东南沿海或是华南沿海地区,为了确保安全,每年这个时候,远赴徐州扬州的船队都要躲回北方,以免船毁人亡。
又问了几句之后,刘备才知道,甘宁从去年冬天开会之后,带着水师的船只浩浩荡荡南下,在徐州、江东耀武扬威了一圈之后,就开始担负起运送马韩战俘到幽州和徐州服劳役的任务,直到前些天才闲下来。
“大哥是个喜欢热闹的,听说幽州最近流行唱歌,带了几个人就跑了,我们这些人闲的没事做,就在渤海里面开着船钓鱼耍,顺便帮人送货赚点养家钱。”赵猛心直口快,把自己知道的情况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你们平日里的俸禄不够养家的?”刘备有些疑惑地问道。
“以前是够。”赵猛答道:“从去年开始,俺们收养了许多孩儿,女人们要照顾家,不能出去劳作,吃穿用度就有些紧了。”
“收养?”刘备一愣,这才想起来过去两年发生的事。
幽州商会的脚步遍布半个天下,也见识到了许多的悲欢冷暖,更是深深地接触到了社会最深处的痛点。
遗弃婴儿,也就是“生子不举”,则是其中最令人悲哀的事情。
三胞胎要扔,五月生的要扔,和父母同月出生的要扔,家里养不起的要扔,交不起人头税的要扔,甚至连正妻去世,为表达忠贞,连小妾生的孩子都要扔。
这些从幽州来的边地老粗没太多讲究,加上赚钱赚到手软,每天做善事都做不过来,每逢遗弃婴孩的就都出手收留了,似乎在广阳和涿郡那边还都有善堂抚养孤儿。
可是听赵猛的意思,似乎善堂也有些力不能及,需要其他力量来帮助了。
第四十四章 幽州
又继续追问了几句,刘备才知道,原来并不是幽州商会的钱跟不上了,而是甘宁从自家身世出发,觉得孤儿由善堂抚养,即便能做到衣食无忧,也总是少了父母的相伴和关爱,实在是过于可怜。
所以在他的号召下,水师所有成员以家为单位,每家收养了两个婴孩,家里多个小生命,固然让人觉得生活多了一分欢乐,可是随之而来的,吃饭又成了问题。
“俺们收养的都是最近才捡来的孩儿,一个个牙还没长、饭都不会吃呢,老人们出了主意,把鱼肉和麦子打碎了煮成稀糊糊来喂,算是能吃饱了,可是吃喝拉撒睡,全要人照料,女人们照顾两个孩儿,有些家里自己还生了,累得根本没力气做别的事,更别说做活了。”赵猛说话颠三倒四的,但总算是把大概的情况给说明白了。
水师这些人,过去男人出海,要么打仗要么打渔,女人在家修补渔网,或是做些杂活手工,补贴家用,小日子算是滋润。
如今男人还是出海,女人却连家都没精力照顾了,没法补贴家用不说,还多了两张嗷嗷待哺的小嘴,虽说吃不了多少,可耗费的人力还真不比大人少。
刘备点点头,心想这情况倒不是真的养不起家,而是生活比以往劳累了一些,这帮家伙补贴家用,或许也只是为了给家里的女人多买点东西,让她们心里能好受些。
话说这甘宁也太过分了,就算是做善事,你让一家人收养一个婴儿,这也就差不多了,一家多两个,谁都受不了啊。
“你们老大没婆娘,他怎么收养孩儿?”太史慈突然想起了什么,顺口问道。
“老大没成家,不用收养。”赵猛理所应当地答道。
“做事不懂得量力而为,为将不懂得身体力行,这个甘兴霸,他自己没成家,却要煽动其他人收养,真是没道理!”太史慈也有些生气,寻思着回去之后要找几个人,不把甘宁堵住爆锤一顿他是不会罢休的。
“老大把六七成的俸禄都散出去了,孩儿们身上穿的,平日里用的,都是他出钱,去年冬天刚出毛绒布的时候,老大还专门派我去买了一批最上等的,全用来做小袄子了。”赵猛哪能容得别人说甘宁,当即瞪起牛眼,昂着脑袋,像是斗鸡一样怒视着太史慈。
“这个蠢货。”刘备重重地哼了一声,见赵猛又转过脑袋,对自己横眉竖眼的,当即伸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你也是一样的蠢,买东西不知道找本使君,毛绒布那些的,就算不能给你出厂价,也能给个批发价啊。”
此话一出,赵猛立马蔫吧了,抱着脑袋蹲在角落,不停地喃喃自语,“……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众人吵吵嚷嚷,郭嘉却一直沉默着,不住地眺望着渐渐变得漆黑的海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入夜,刘备他们各自找了船舱睡下,郭嘉还是坐在软垫子上,背靠着墙板,默默出神。
“我说,你睡不睡?”刘备和郭嘉住在同一间舱室,这时候也是翻了个身,对他没好气地说道:“大晚上坐在人背后,太瘆人了。”
“睡不着。”半年来朝夕相处,郭嘉也摸透了刘备的性格,这个人要是心里没事早就睡着了,“使君在想什么?”
刘备索性坐起身来对着郭嘉,无奈地说道:“想着怎么把其他割据一方的家伙都拍死,给天下人谋太平,就这么老套。”
“那就打啊,秋后出兵,先把袁绍赶走,占领黄河北岸。”郭嘉一拍大腿,他可一直对去年冬天那一仗耿耿于怀,始终想着打回去呢。
“一看你就没打过架。”刘备嗤笑起来,“拳头不能一直伸着,要收回来再打出去,这样才有力量,打人才痛。”
郭嘉怏怏地躺下了。
他当然听得懂刘备的意思,也明白己方当前面对的形势,如果没有什么必须要打仗的情况,至少在一年内,河北这边是要保持和平的。
冀州北部的地盘太大了,世家和豪强也太多了,不把那些不安定因素消除,就是胆子再肥,心再大,也不能贸然出兵南下。
袁绍那可不是一个人,他是有冀州数百万人口,豫州兖州青州的支持,若不能一举击溃,那就不要轻易动他。
“我们一边发展,一边向南修路,有个两三年,路也通了,兵精粮足,到那时候再挥师扫荡天下,必可一鼓而定!”刘备一挥手,气势豪迈地说道。
郭嘉更郁闷了,“两三年啊,那时候我都老了。”
“别慌啊,你闲不下来。”刘备呵呵笑道:“回去之后跟着简宪和去一趟雁门,把那边的情况摸清楚。”
“要打匈奴人?”郭嘉噌一声翻起身来,满心欢喜地问道。
“掌握了并州,我们就可以节约许多驻防兵力,不光是匈奴人,黑山叛徒,白波军,张扬,我们都要打。”刘备躺了下去,懒洋洋地说道:“用那些软柿子给你们练练手,以后打仗就不用我多费心了。”
经过去年那一场失败的“奇谋”之后,刘备算是彻底看清了自己的斤两,他这个人,做做战略规划是可以,具体到战术层面,他或许比普通黄巾军将领厉害点,可是遇见正儿八经的高手,肯定是被揍得找不到方向。
放着手下的顶级将领,顶级谋士不用,总想着自己玩微操的,历史上倒也出过那么几个君主,其中让刘备印象最深刻的,莫过于运输天王常先生,他的结局也很合情合理,被人揍了满脑袋包,乖乖当岛主去了。
刘备可不想成为虎踞小岛,每天写日记骂街的人。
还是老老实实抓经济,搞后勤吧。
怀着不同的心思,所有人都睡下了,唯有转职负责夜间航行的水手们忙忙碌碌地不断调整着航向和船帆的角度,借着风力,向北面行驶而去。
经过一晚航行,第二天天亮,刘备等人走出船舱,来到船头上享受凉爽海风的时候,水手们也已经纷纷起床,在船舱底层奋力踏动踏板,船速骤然加快,过不多时,一座熙熙攘攘,被各色船只塞得满满当当的繁华港口,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幽州到了。
第四十五章 谁能挡我
好几个月都在外面奔波,让刘备又黑了不少,回到家中,连刘永都差点没认出这个亲爹,直到他使出绝技,像是变魔术一样,从身后摸出许多好玩的小物件,大胖小子才高兴地扑了上来,亲昵得像是从没离开过。
两位妻子都是怀胎八个月,快要临盆的人了,整天腰酸背痛,见到刘备回来也只是微笑着打了个招呼,没有像以前那样候在堂前。
刘备当然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他嬉皮笑脸地凑在二人中间,跟她们讲起半年来的趣闻。
张宁怀胎八月,脸色有些憔悴,但瞧她的气色,这段时间应该过得不错,还有心情和刘备打趣,但糜贞是第一次怀孩子,又一直没个亲人陪在身边,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好在刘备巧舌如簧,没花多少时间就让她也笑开了花。
“夫君这次要在家里待几天啊?”张宁看着刘备,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意,轻声询问起来。
“这次就一直待着了,以后再出门,就是咱们一家人都走。”刘备脱下外袍扔在衣架,然后美滋滋地躺在久违的摇椅上,抱着爬到身上来的刘永,惬意地哼起小曲,“还是家里好啊,”
“真的?”糜贞又惊又喜,险些掉下眼泪,她年纪还小,又孤身一人离开家乡和亲人,好容易跟刘备成婚,这个男人又整天不在家里,这让她心中难免有些不满。
如今刘备表态,以后走到哪都要带着家人,对她来说,这无疑是最好的消息。
刘备点点头,“这段日子也想明白了很多事,我整天东奔西跑,疆土越来越大,照拂到的百姓越来越多,可要是光顾着外面的事,把家人给忘在脑后,以后岂不是要被人笑话?”
“是啊,永儿以后要继承夫君基业的,可得好好地教他,不能让走偏了。”张宁微笑着,又把视线转向了正在刘备怀里撒娇的大胖小子,“如今夫君回来,我也就不用操心了。”
陪着两位妻子又聊了一阵,见她二人哈欠不断,显然是困了,为了让她们好好歇息,刘备知趣地起身离开,一路出了州府,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闲逛起来。
如今的蓟城街道平整,房屋林立,各色旗帜迎风飘扬,路上行人摩肩擦踵,一副热闹非凡的景象,虽然和洛阳、邺城那个级别的重镇没法相提并论,但放在幽州,已经是前所未有的繁华了。
刘备走了一阵,时不时地看见年轻夫妇带着半大的孩童欢笑而过,这让他又想起了之前听赵猛说的,关于收养弃婴的事。
“不知先生是怎么想的。”刘备口中念叨着,迈开脚步,向着书院的方向走去。
进到书院,跟往来的学子们随便打了个招呼,问到卢植的位置之后,刘备便迈步走到一处静室,出乎他意料的是,不但卢植在场,郭嘉、甘宁,还有几个年轻的书院学子也端坐在那里,一个个表情严肃,似乎是商量着什么。
“聊什么呢?”刘备与众人见礼,大咧咧地坐到了距离卢植最近的位置,开口问道。
“幽州商会开设善堂,收养弃婴的事,你都知道吧?”卢植没有直接回答,反倒是询问起他来。
刘备点点头,“知道,我还给他们说过,要请专门的医师常驻,及时给患病孩童诊疗。”
“这种积德行善的事,要做。”卢植对他的回答很满意,难得地夸了一句,“只是善堂毕竟比不得家中父母,之前兴霸也在水师里做了尝试,不如——”
“行善事是要自愿,强行摊派,反而不好。”刘备不等卢植说完,当即斩钉截铁地否决了这个提议,让老先生闹了个大红脸。
郭嘉见众人脸色都有些尴尬,便咳嗽一声,对刘备说道:“使君可能是误会了,我们的意思是说,在幽州大力宣扬,鼓励百姓收养。”
“百姓有多余的钱财,精力,自然就自己生养了,何苦抱养不知来历的弃婴?”刘备反问道:“诸位请扪心自问,收养的,自家生养的,即便吃穿用度一样,到了培养他们成才,成家的时候,你们能做到一视同仁吗?”
“若是家道中落,无力抚养全部子嗣,你们是选择放弃自己的血脉,还是别人的?”
众人沉默不语。
刘备说话虽然不留情面,戳得人心里不舒服,但当他们抛开悲天悯人的感性,在内心深处拷问自己的时候,就会发现,这些质问全都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并且极有可能发生的。
“师兄,那你说,该怎么做?”甘宁闷声闷气地问道,他回想起这段时间,水师家属内部的一些不和谐言论,心中也有些后悔,若是刘备能够解决这个难题,自然是最好的。
“我的想法就是,官府牵头,出钱出人出场地,士绅百姓若是有心,可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提供钱财,人力方面的资助。不瞒诸位说,这种大事,若是不在官府的掌控和监督之下,我不放心。”刘备坦然答道。
“也好,既然玄德回来了,那这件事,就还是由他自己决断。”卢植思虑片刻,觉得刘备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便点点头,让那几名年轻学子出去了。
直到屋里只剩下了卢植、刘备、甘宁和郭嘉四人,老先生才转向刘备,问起了接下来的战略规划。
“听奉孝说,你不准备继续向南用兵,而是要打并州的主意?”卢植关切地问道:“若是任由袁绍发展实力,只怕中原数州,就都要落到他手中了。”
“他没那么容易坐大。”刘备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对卢植讲述起最近得到的情报。
之前几个月,袁绍都在忙着分配胜利果实,在冀州本土派和外来派系之间搞平衡,外来派系又分为颍川派和汝南派,斗得不可开交。
搞不定内部,袁绍自然也没能力搞定外部,在短暂结盟之后,张扬和于夫罗也闹翻了,双方围绕着上党地区大打出手,由于缺粮,这帮家伙把周边地区祸害了个遍,使得袁绍那些盟友怨声载道,纷纷收拢兵力以求自保。
“并州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如今却没有一个能够领袖群伦的人来整合,是我们拿下这块要地的最佳机会。”刘备目光炯炯地说道:“拿下并州,再把冀州北部的土地和人口转化为战力,西进则可窥视关中,南下则可虎踞中原,天下谁能挡我?”
第四十六章 大忽悠
卢植老先生作为天下名臣,可谓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深知治理地方的重要性,当即点点头,赞同了刘备的想法。
以幽州的体量,一口吞下了半个冀州,在之前的半年时间里,争夺领土,攻灭坞堡,分配田地,安抚人心,这些工作,几乎耗尽了刘备集团的所有精力,很多时候,他们不得不依靠原本的地方官吏,继续统治那些力不能及的地区。
基层统治者换汤不换药,并且精通欺上瞒下那一套官场伎俩,不花上一段时间,好好地进行甄别、筛选,去芜存菁的话,占据这么大的领土,实际上对刘备集团也没什么作用。
真正控制冀州北部数郡,需要时间和相对安定的局面,在这种情况下,贸然扩大战争规模,不理智。
“冀州幅员广阔,土地肥沃,河流众多,气候也比幽州温暖,只要大力兴修水利设施,推广先进农具,再多向那边运送牛马来提供畜力,以一州之力供养十万军队,难度不大。”郭嘉说着说着,又把话题引向了军事方面,“如今我方在漳水之上已经有了数量众多的脚踏船,以大陆泽为跳板,袭扰冀州南部的计划也应该付诸实施了。”
“千里船。”刘备不满地开口,纠正了郭嘉的叫法。
之前郭嘉觉得脚踏船这个名字太过朴实,实在是对不起船只在水面上奔走如飞,屁股后面还掀起一道白浪的飒爽英姿,苦思冥想几昼夜,终于想出了一个响当当的名字——“千里船”。
好容易让大家都接受了这个称呼,他自己却又叫回了老称呼。
“我是怕先生不知道。”郭嘉毫无愧色地答道,然后便沾了点茶水,在桌面上粗略地画了一副冀州南部地图,给卢植和甘宁讲述起自己的战术思路。
“单单是赵国,就有四条河流汇入大陆泽,并且水流平缓,利于航行。”卢植一边听着郭嘉的解说,一边喃喃自语,“在冀州南部三郡避实捣虚,调动袁绍手中兵力,使其疲惫不堪。”
“听起来倒也不错,像是我们之前对付马韩人的时候,所使用的策略。”甘宁插了一嘴,然后对郭嘉挤眉弄眼起来,“需要精通水战的人才吗?”
刘备抬腿就是一脚踢了过去,“你好好地待在海上做事,一个方圆四五十里的湖有什么意思?”
甘宁皮糙肉厚,根本不在乎这个,“最近海上没事做,马韩人几乎抓光了,张子元又在挑唆着辰韩和弁韩人打仗,准备继续抓些人回来做苦役,估计还得酝酿一段时间,我这才闲下来的。”
嚯,张焕这个坏心眼,在马韩人身上尝到了甜头,用惯了不花钱的劳工,心在又想把算盘打到别人头上。
“让人给他带个口信,辰韩毕竟是华夏后裔,要弄就弄弁韩的。”刘备想了想,又对甘宁问道:“上次跟你说的,倭国那边的海图,有眉目了吗?”
“探得差不多了,就等着秋天之后带人过去呢。”一说起那个传说中有惊天大秘密的国度,甘宁马上来了兴趣,凑到刘备身边要他说个明白。
当初为了让水师的人更好地探明倭国情况,刘备专门画了一副大概的地图,虽然与实际上的形状和位置有不小的差距,但是有这么个参照,水师那帮老水手们还是轻车熟路,把后世称为九州、四国的两个小岛,称为本州那个大岛的西海岸,整个地转了一圈。
但是他们在海上怎么看,也看不出是有惊天大秘密的样子。
见到刘备和甘宁这一对师兄弟在那里掰扯不清,卢植和郭嘉也来了兴趣,连声催促刘备,让他把话说清楚,不要说一半藏一半,吊人胃口。
“那我说了你们别吓到。”刘备故意板起脸,先是咳嗽几声清清嗓子,然后又端起茶水润润喉,直到卢植面色不善,准备指使甘宁做出冲动之举,他才忙不迭地开口,“倭国产金、产银、还产铜,而且数量巨大,开采容易,足够我们躺着吃几十辈子的。”
“真的假的?”卢植有点不相信。
华夏自古缺铜,偏偏主要流通货币还是铜币,所以铜价一直居高不下,铜器价格高于相同重量铜钱的面值,导致人们喜欢窖藏铜钱,而不用于流通,严重影响市场流动。
汉家四百年来,这种情况越发严重,缺钱,缺贵金属,已经成了所有当权者最为头痛的一件事。
在这种大环境下,刘备一张嘴就说倭国盛产三种大汉最需要的贵金属,卢植觉得,搞不好是自己学生为了引诱水师去倭国抓俘虏,编出来的谎话。
“骗你们干什么?”刘备走到旁边找了纸笔,随手唰唰几笔,画出了大概的倭国地图,然后在本州岛西部画了个圈,“这里有座山,从海上看,都能看到银光闪闪,只要人手足,每年几十万斤的白银是跑不了的。”
几十万斤白银,每年!
郭嘉的呼吸都屏住了。
“还有这里,黄金,大概有百万斤的储量。”九州岛南部。
“这里,铜矿,足够我们把洛阳用铜砖包一圈。”四国岛北部。
看着刘备不断画圈圈,嘴里念叨着沉甸甸的数字,卢植只觉得自己头晕脑胀,胸闷气短,几乎要扶着桌子才能坐稳。
“玄德,你先等等。”卢植抬起手,制止了刘备继续画下去,颤声问道:“老夫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你还懂这么多?”
“对啊,你又没去过,怎么知道的?”甘宁和郭嘉奋力从金灿灿的幻想中抽回理智,对刘备怒目而视。
刘备满脑袋冷汗都下来了。
今天要是不能编个合情合理的解释,估计自己得交代在这。
等等,有了!
“先生可曾记得,当年是我进到广宗,见到了张角的尸体。”刘备眼珠子一转,一个谎话脱口而出。
“嘶——”三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世人皆知,张角自称在山中遇到南华老仙,得到三本天书,难道?
“仙人传授的太平要术在我手中,读到烂熟于心之后,一把火烧了。”刘备心一横,准备糊弄过去之后马上回家,跟张宁串通口供,绝对不能露馅。
“那这几年来,幽州的各项新奇事物?”卢植难以置信地问道。
“正是!”刘备觉得自己脸烧的慌,索性把眼睛都闭上了。
怪不得!
其余三人互相对视片刻,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那些超越时代的产物,几乎全都是用于民生,再联系到《太平要术》这个名字。
作为封建时代的杰出代表,他们信了。
第四十七章 艺术学院
一番趁热打铁,刘备成功把倭国包装成了遍布财富的金银岛,在这样的诱惑下,甘宁索性连琴也不学了,只是红着眼睛,问刘备要了一万人的编制,就急匆匆地离开了蓟城。
水师归张焕管,每年光是护航、间或帮着商会运输货物,就足够让他们自给自足,如今有了更多人兵员编制,甘宁更可以大量扩军,购买舰船,把脚步迈向更远的地方。
对于这种热情,刘备当然是乐于看到的,等到倭国的金矿被发现,开采工作走上正轨,他就会继续抛出吕宋那边的金银铜矿,让甘宁继续带领手下纵横四海。
以贵金属为诱惑,让汉人把目光从田间地头里抬起来,投向大海的另一端,缓解中原地区的人口和土地矛盾,正是刘备想要看到的。
郭嘉在短暂的盘桓之后,也顶着一个校尉的名头走了,只不过他的去向不是之前定下的并州,而是前往南部战区,主持以大陆泽及其周边地区为基地,对袁绍势力施行袭扰战和渗透战。
为了支持这项作战计划,幽州州府向辽东造船厂再次追加一百艘战斗型千里船的订单,把主持造船的官员笑得合不拢嘴。
这半年时间里,他们把商用的千里船造了不知道多少,但那种船讲究个成本低,空间大,结构简单,对技术水平要求不高,造船厂手里捏着许多新奇构想都没有施展的对象,都快憋疯了。
如今这一百艘战斗型千里船的订单,足够让他们把各种构想试验个遍,估计当订单上的船只全部交付使用之时,辽东的造船工艺和造船理念就又可以上一个台阶。
卢植老先生自然也没闲着,他找到郑玄、蔡邕,以三人的名义刊发文章,呼吁冀州的年轻人积极前来幽州求学,而幽州书院日常教授的科目也悄无声息地发生着改变,从传统的寻章摘句,挖掘经典转向书写公文,处理政务,算学账目等方面。
顶着书院的名头,做着培养预备官员的事情,郑玄老先生心里有些不痛快,于是专门又在书院内辟了一处小院,在那里带着少数学子钻研经义,编纂整理古籍。
见到郑玄闹了闹脾气,就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蔡邕也有样学样,搞起了书法教学和音乐教学,而且这位老先生来者不拒,只要交钱,谁都能学,一时间书院里人满为患,为了这事还跟郑玄吵了一架。
“玄德啊,你主意多,给出个主意吧。”这一天,蔡邕专门跑到州府来诉苦,结果刘备发现,一段时间没见,蔡邕气色好了很多,嘴上说着苦恼,脸上却根本看不出来。
“先生不是一向是金钱如粪土吗,怎么现在也做起了有教无类的勾当?”主意没出半个,刘备却先开口嘲笑起来。
蔡邕老脸一红,“昭姬要嫁人,总得赔点嫁妆不是?”
“你老人家总算是明白了一回。”刘备大笑着说道。
以往的蔡邕可是出手阔绰,拿到薪水之后先喝酒,然后资助贫寒学子,再然后就是招募抄书和刻版印书的人手,最后才想起两个闺女。
蔡琰和蔡琬两个国色天香的姑娘,又是德高望重的伯喈先生的千金,长到这么大了,连首饰都没几件,甚至有时候穿的衣服还带补丁,张宁每次见了都要心疼一番,让半截铁塔拿了自家的东西送去,如此几次,蔡琰都不好意思了,蔡邕这个当父亲的依旧是我行我素。
如今闺女有了心上人,要出嫁了,蔡邕在欣喜和不舍之余却骤然发现,自己压根没钱置办嫁妆,这才慌了手脚,想出这么个主意。
“其实先生做得并没有错,幽州人现在有钱了,读书识字也多了,自然对书法和音乐就产生兴趣,广开门路,其实是惠及所有人的大好事。”刘备笑了一阵,正色说道:“不如这样,我和先生联合牵头,弄个艺术学院出来。”
“艺术学院?”蔡邕先是一愣,随后便犹豫起来。
其实在这个时代,“艺术”已经成为一个笼统的概念,泛指六艺以及术数方技等各种技能,但是,“艺”这个字指的是君子六艺,“术”则是医、方、卜、筮等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蔡邕学识渊博,自然懂得其中的意思,作为天下有名的大儒,让他开馆,传授一些自降身份的东西,老先生拉不下那个脸。
再说了,他也不会啊。
“先生听我说,这个艺术是把诗词歌赋、绘画、书法、雕塑等等,一切优美的东西合在一起的统称。”刘备连忙解释起来。
“我哪会那么多东西?”蔡邕苦恼地说道:“也教不来那么多弟子。”
“不必亲力亲为,先生只要答应当这个山长,其他事就包在我身上。”刘备大义凛然地拍着胸膛,可是蔡邕怎么看,他的笑容背后,都好像藏着一丝丝得意。
那是阴谋得逞的感觉。
经过两天时间的选址,商谈,第三天,蓟城城中几个人流密集的路口,巨大的告示牌上,赫然挂上了幽州艺术学院即将开业授徒,并由誉满天下的第一大才子,蔡邕蔡伯喈担任山长的公告。
这一下,几乎所有的商行都沸腾了。
上一次创办幽州书院,那些桌椅板凳、床铺被褥、文房四宝、日用百货的巨大需求量就已经让他们吃了个饱,如今开个新学院,岂不是又能吃上一笔?
短短几天,艺术学院临时设立的办事处人流如梭,去得早的还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去得晚的,则是连大门都挤不进去,还有好几家有竞争关系的商行为了争抢位置,从口角转为武斗,最后被揪到刘备面前挨了一顿收拾,这才让众人老实下来。
“玄德,你怎么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州府内,刘备的书房中,卢植正在痛心疾首地控诉着:“好端端的,弄什么艺术学院啊?”
“先生没坐在我这个位置上,不知道我的苦啊。”刘备长叹一声,开始对卢植诉苦。
第四十八章 赚钱的手段
自从去年年末那一场战斗,袁绍统领下的冀州就切断了幽州商会南下的道路,不但不让在他的地盘卖,就连借道,交过路费都不行,于是这半年来,幽州商会和辽东那边生产出来的商品就只能走海路,以徐州商会为中介,售往各个地区了。
但是,中原那边如今也乱,就在徐州西边的豫州,据说就出了两个刺史,一个是袁术任命的豫州刺史孙坚,另外一个,则是袁绍任命的原丹阳太守周昕。
趁着孙坚在北面和董卓打得不可开交,周昕率部直趋豫州,结果被袁术亲率大军堵在半路,经过一番激战,周昕败退本郡。
俗话说贼过如梳,兵过如篦,战火一起,商路就变得不再安全,所以糜竺在徐州那边采取了坐地户的方式,不再往外派商队,而是等着别人上门来买,生意也是有一天没一天。
“我们这边所有的工场,工坊生产的货物都出现了积压,按理说是要让他们该停工的停工,该裁减工匠的裁剪工匠,可是这样一来,许多人就要没饭吃了。”刘备说起这些,也是有些无奈。
外部环境不稳定,导致了经济不景气,这东西换给谁都没办法解决。
“我们刚刚获得了半个冀州,数百万人口,还不够弥补的?”卢植有些纳闷了。
刘备苦笑道:“先生是没去看,现在整个冀州北部都成了大工地,兴建工坊、翻修房屋、修葺城池,修筑道路、水利设施,干系到这些的行业自然赚得盆满钵满,可是纸笔那些文房用具,尤其是我们造出来卖给有钱人的高档货,全部滞销了。”
幽州商会近几年来一直是两条腿走路,平价商品占领市场,保障民生;高档商品收割财富,确保利润。若是少了高档商品的利润,州府的财政收入就会受到极大的影响,许多基础设施和大工程也就不得不半途下马了。
卢植沉吟片刻,终于明白了刘备的用心,“弄个艺术学院,聚拢民间财富,来确保现在的建设,是这个意思?”
“正是。”刘备答道:“这几年来,全天下的财富都在流向幽州,商户发了财,又没法像以前那样大肆兼并土地,家里的钱多得都要溢出来,只能吃吃喝喝,所以我想搞一些普通人玩不起的东西,让他们好好地花一次钱,还要花得开心。
通过官方推广和民间宣传,我们可以让一部分产业转变方向,让一部分产业继续维持,还可以引导花钱的途径,把钱财聚集到我们希望的方向上去。”
“行吧。”自从前些天刘备吹下牛皮,说什么太平要术落在了他手里,卢植现在对这个弟子就充满了信心,此时见他似乎是心中有了主意,便不再怀疑什么,起身出门,找郑玄喝酒去了。
得到了卢植的首肯,刘备做起事来更加肆无忌惮,就在第二天,幽州第一木器厂那些工匠就得到通知,暂停制作专供南边世家使用的高档木器,所有人研究图纸,开始造乐器。
然而,对于刘备谋划出的营销手段,蔡邕又有些接受不能了。
“每张琴上都要留老夫的字号,这是什么道理?”
“先生误会了,不是每张琴,而是经过先生检验过的,可以作为精品,流传于世的所有琴、筝、瑟。”刘备不顾蔡邕越来越绿的脸色,得意地说道:“每张拥有先生认证的乐器卖出去,其中利润的一成,都是先生的。”
蔡邕虽然不食人间烟火,但头脑一点都不迟钝,他听刘备这么一讲,马上知道了对方的意图,“用老夫的名头,抬高乐器的价格,让附庸风雅之人趋之若鹜?”
“对喽,比如说,原本是能卖十金的琴,经过先生认证,立马能卖到二十金,这就叫名人效应。”刘备嘿嘿一笑,“我觉得诸子百家应该再加个音乐家,先生来当这个开山立派的。”
“等等,老夫认证,价格翻番,然后你给我一成的利。”蔡邕没有理会刘备的吹捧,而是冷静地根据对方的话语计算起了不公之处,“天下哪有这种做生意的?”
“先生想想,制作乐器,从选料,剖料直到最后,需要多少工匠,付出多少心血?”刘备振振有词地反驳道:“认证并不能提升品质,只是证明品质,一成利润,不低了。”
蔡邕想了想,觉得刘备说得也对,赚钱的主意是人家想的,钱是人家垫的,各种宣传也都是人家在做,自己只是出了个名头,若是分成过多,确实不太像话。
别的不说,光是准备蔡琰的婚事和嫁妆,刘备就慷慨地借给他百万钱,刨去其他的开销,用于嫁妆的钱财至少也有七八十万钱,都快赶上皇族嫁公主的标准了。
刘备这么仗义地帮自己撑面子,蔡邕老先生自然也不好意思在金钱方面多做计较,再说了,按照之前说好的薪水标准,老先生得在艺术学院干十几年,才能还得起那笔钱,不从其他地方捞点外快,估计死了都是欠债鬼。
“好吧,那这个认证,具体怎么做?”蔡邕不再纠结分成问题,转而询问起具体实施。
“每年至多一个超等,两个甲等,十个乙等。”刘备不断地伸出手指在蔡邕面前比划,“物以稀为贵,大师这个名头,用多了就不值钱了。”
“超等是什么标准?”
“呃……,跟先生那张焦尾琴差不多吧。”刘备迟疑片刻,给出一个自以为合理的解释。
蔡邕直接嗤笑起来。
他那张焦尾琴可是梧桐木的质地,而且是由他亲手制作,亲手调试,音色美妙无比,别说一年,就是十年、百年,也未必有人能做出与其相提并论的好琴。
“先生别忙着笑,我能找到天下所有的木材、能聚拢天下最好的工匠,只要先生不藏私,愿意指导工匠,做出绝世好琴不是空谈。”刘备自信地说道。
“除了传授音乐,还有其他的学科呢?”艺术学院对外宣传的时候,可是把各种科目都说了个遍,蔡邕觉得,自己一个人肯定是忙不过来的。
刘备摆了摆手,“我已经让人在各地发布告示,但凡是自认为有某方面才能的,都可以前来应聘教员,徐州商会那边也会从江东吴会等地招募教员和学员过来,有个半年时间就差不多了。”
“半年?”蔡邕有些惊了,他本以为把房子休整休整,粉刷一下,桌椅板凳备齐,就可以招生开学了,怎么还要半年?
“教员招进来之后还要考核,培训,还需要通过各种途径招募学员,再加上准备各种教学器具的时间,半年不算长。”刘备笑道。
想要赚大钱,就要把准备工作做得万无一失。
第四十九章 出事了
时间来到秋天,本应是充满了丰收喜悦的季节,新任冀州牧袁绍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坦率地说,他这一年时间里,除了刚刚坐上冀州牧宝座的时候开心了几天,之后就再也没过上舒心的日子。
来自北面的敌人刘备,完全不掩饰他对自己的敌意,和对冀州甚至是天下的觊觎,不断向中丘柏人一线增兵,那个号称是幽州第一大将的关羽关云长,更是明目张胆的厉兵秣马,时不时摆出要大举进犯的架势,让袁绍这边的文臣武将们一夜数惊,睡个好觉都是奢望。
为了抵挡咄咄逼人的关羽,袁绍把手头的主力全部压到了赵国,文丑、高览二人率领部队在渚水南岸建立起了半永久的城塞,借以对抗对岸的幽州军,张郃则带着后备部队驻守襄国城,这三员大将所属部队摆成一个巨大的品字形,进可攻,退可守,经过半年时间,西线已经稳定下来了。
东线的清河国,则是由荀谌带着淳于琼、韩莒子等大将驻守,由于双方的兵力重点都不在这个方向,所以荀谌只是选择了在漳水、清河沿岸设立中小型堡垒,主力部队则是放置在武邑,可以随时支援沿河地区。
与此同时,荀谌还在人口众多的清河国征募士卒,并勤加操练,按照他的估算,想要正面顶住幽州军,至少需要五万常备部队,袁绍想了想,觉得凭着自己占据的几个郡,养活五万部队还是有些吃力,于是他就打起了南边的主意。
结果呢,自己还没说话,小弟们互相打起来了,而且越打规模越大,眼看着就要兜不住了。
河东那三家的联盟算是破裂了,于夫罗人马众多,见到袁绍被刘备压制在冀州南部,心中就不是那么重视这个盟主,于是暗中联系张扬,想要趁着袁绍主力在赵国的机会,去富庶的魏郡劫掠一番。
张扬刚刚被袁绍任命为上党太守,屁股还没坐热乎呢,凭什么要跟着于夫罗去打家劫舍,再说了,就算要背叛袁绍,他也得跟着刘备或者袁术去做啊,于夫罗这条丢了单于位置的匈奴丧家犬,算个什么玩意儿?
于是,于夫罗就让张扬明白了,他那点实力,还不如匈奴丧家犬呢。
于夫罗带着麾下骑兵,三下五除二就把张扬给痛殴了一顿,还把他挟持为人质,和于毒、眭固等人聚众数万,号称十五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开始了抢劫大业。
这群人虽然丧心病狂,却还保存了一丝理智,没敢直接跑去魏郡找袁绍的麻烦,而是拐了个弯,去了东郡那边,然后就像是以往的强盗一样,分头开始打劫。
然而,他们在东郡,遇见的对手不是懦弱无能的太守王肱,而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急需找人发泄一下的曹操,这一下就倒大霉了,而进攻濮阳的白饶就成了曹操的第一个手下败将。
此时的袁绍也看出来情况不对,光凭那个没本事的王肱是没办法帮自己守住后背要害的,于是他表奏朝廷,任命曹操为东郡太守。
按理说提携自己的朋友是件好事,可袁绍又有些忌惮曹操的本事和志向,于是许攸察言观色,给他出了个主意,把东郡的治所从位于黄河南岸、毗邻陈留郡的濮阳城,硬生生挪到了东北面二百多里的东武阳,远离世家林立、人才辈出的汝南、颍川之地。
这一下好事又变成了坏事,曹操本来还挺感激袁绍的,经过许攸这么一闹腾,那点感激之情也随风远去,荡然无存了。
再加上袁绍之前任命的两个刺史,臧洪在就任青州刺史之后,由于本领强,人品好,很快就在当地站稳了脚跟,可是当他响应袁绍号召,准备派出部队,袭扰刘备治下的渤海国的时候,盘踞在琅琊一带的臧霸又蠢蠢欲动,逼得青州军主力还没出门就被召了回来,在泰山一带和臧霸的部队僵持不下。
豫州刺史周昕是最让袁绍生气的,好容易趁着那个能打的孙坚不在,他才指使周昕前去接管冀州,结果袁术都没有召回孙坚,而是自己亲自带着人马,就把周昕给打回了丹阳。
丹阳兵是享誉天下的强兵,出了名的能打,周昕带着这样的部队,就算打不过曹操孙坚这种人也就罢了,连袁术那个从没带过兵的公子哥都打不过,他还能干什么?
拔剑四顾,袁绍却茫然发现,自己这帮盟友,几乎没一个能打的。
天下群雄之中,董卓的西凉军能征惯战,手里还攥着皇帝和朝廷,只要不乱来,谁都动不了他;刘备那边猛将如云,财雄势大,成名之后没吃过败仗,也不好对付;甚至袁术,都招揽了一个带着几千人马就敢追着董卓打的江东猛虎孙坚。
自己手下是有几员优秀的将领,以荀谌为首的谋士团队也很不错,但是,冀州派和汝南派斗得太凶,每次有什么事都要吵架,现在他都害怕开会了。
若是有一个能够压服众人,让他们把内斗的力气用到对付刘备上,那就好了。
“真是难啊——”袁绍以手扶额,喟然长叹道。
就在袁绍黯然神伤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喧哗,他侧耳一听,原来是逢纪和许攸,正想躲起来说自己身体有恙,结果这两个家伙已经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使君,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袁绍噌一声跳了起来,手忙脚乱地寻找起自己的宝剑,“刘备打过来了?”
“哎呀不是,是南边,南边出事了。”许攸唉声叹气地来到案桌前坐下,“颍川荀家那个王佐之才,出山了。”
袁绍一愣,先是想发怒,随后又面露喜色,“这是好事啊,文若已经来冀州了?此时人在何处?”
这个荀彧来了之后,他和亲哥哥荀谌,谁来当这个第一军师呢?
真是幸福的烦恼啊。
逢纪本就心情不爽,一张脸拉得老长,看到袁绍这幅模样,脸色变得越发阴沉,“回禀使君,那荀彧没有来冀州,而是去了曹孟德那里,被任命为别驾从事了。”
第五十章 旷世奇才
似乎是被这个匪夷所思的消息震惊到了,袁绍在原地站了许久都没有说话,只是紧紧闭着嘴,牙咬得咯吱咯吱作响。
过了许久,才有嘶哑的声音从袁绍的牙缝里一字一句地钻出来。
“不来投我,反倒去孟德那里,荀家怎能如此自甘堕落?”
论家世,袁绍出身的汝南袁氏四世三公,是大汉朝一等一的豪门,曹家往上数两代人,就要数到大宦官曹腾了,阉竖后人,岂能和身家清白的袁绍相比?
论实力,袁绍是冀州牧,兖州刺史刘岱和青州刺史臧洪都是他的小弟,曹操刚刚顶上个东郡太守的职位,还是他袁绍任命的,也是袁氏的小弟,凭什么跟他比?
论名声,袁绍早在弱冠之时就已经跻身士林,后来更是成为党人领袖之一,天下士人说起袁本初大名,谁都得竖起大拇指说一声佩服,如今天下群雄反抗董卓暴政,更是推举他袁绍当了号令群雄的盟主,曹操算什么?
就算是论长相,袁绍也身长八尺有余,相貌堂堂,曹操身高不满七尺,面色黧黑,容貌寻常,按照这个时代以貌取人的风气,那些名士想都不用想,都应该蜂拥到他袁绍麾下啊。
袁绍思来想去,越想越是气愤,他气愤的不是荀彧这样的有才之士到了曹操那里,而是气愤这个王佐之才瞎了眼,居然放着他袁本初不来拜见,而跑去投奔了他的小弟。
是可忍,孰不可忍!
“给我把荀友若召回来,我要当面问问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袁绍咆哮起来。
荀谌忙着构建一条即便主力部队缺席,也可以依托河流地势层层设防,拖延幽州军攻势的防线,自然不可能为了这么点事就扔下手头的工作,跑回邺城去听袁绍的训斥,他只是写了一封信,让信使带回邺城,说是袁公看后就知道了。
据说那封信情真意切,袁绍看后沉默不语了好久。
据说那封信是关机要,袁绍看后就一把火给烧了。
据说的消息有很多,但那封信的内容,只有袁绍一个人知道,是真的。
而那封信的内容,是这样的:
人各有志,不可强求,荀彧选择投奔曹操,就像当初我千里迢迢,来到明公你的帐下一样,完全是个人行为,明公能接受我的毛遂自荐,也应该体谅荀彧找到他的归宿。
如今我在明公麾下,每日奔波忙碌,忠心耿耿,可昭日月,若是明公因为别人的事情,对我心生芥蒂的话,那我也不愿辩解什么,若是明公觉得我荀谌才疏学浅,难堪大任,想要另请高明,将我逐出冀州,也随明公的便。
荀家只是颍川世家一员,从未想过要当什么一呼百应的领袖,其他家族怎么做,荀家不想管,也管不了,他们的子弟想去哪里,就更不是荀家能够决定的。
我很忙,就说这么多,爱信就信,不信拉倒。
看了这封信,袁绍心里很不舒服,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荀谌做事井井有条,军政方面无一不通,个人品行更是无可指摘,他麾下其他谋士文臣,连荀谌的边都挨不上。
保持现状,以礼相待,自己还有个荀谌能用,若是真的惹恼了他,自己就得让许攸这种人挑大梁了。
那不是灾难吗?
经过一番考虑,袁绍不但没有再表现出任何不满的情绪,反倒是给荀谌又回了一封信,让他放松心情,不要那么紧张。
我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嘛,你做出这么大的反应干什么?
多伤和气。
袁绍那边郁闷得快要吐血,曹操在东郡却是乐开了花,以他的出身,此时的地位和实力,根本没想过这个被所有颍川世家都寄予厚望,认为是可以率领他们的年轻一代,登上更高舞台的王佐之才荀彧,居然会放着自己的兄长不去投奔,而是来到偏居东郡,仰人鼻息的自己这里。
“文若就是我的子房啊。”心花怒放的曹操,接连几天时间,见到人就这样吹嘘。
而荀彧也没有辜负曹操的厚望,当上这个首席军师之后,他就利用自己身后的人脉,开始为曹操阵营扩充起了实力。
颍川荀氏的杰出年轻人,荀彧的两位兄长,荀衍荀休若和荀悦荀仲豫来了。
颍川陈氏年轻一代第一人,太丘长陈寔的嫡孙,陈群陈长文,来了。
荀家三人,陈家一人,这就几乎是向世人表明态度——颍川世家选择了曹孟德。
除此之外,钟家、韩家也派出子弟前来,向曹操说明了自己的难处,由于家中有人还在董卓手中,暂时不敢大张旗鼓地出山,还望曹操和荀彧见谅。
但就是这样,曹操已经觉得喜出望外了,更别说荀彧还给他推荐了一位锐利得像是刀子一样的年轻人。
这位年轻人名叫戏志才,也是来自颍川,虽然出身寒门,却深得荀彧器重,被认为是天下少有的能人。
但是曹操和戏志才长谈了几夜之后,他觉得荀彧的形容不够确切,这个戏志才在谋略方面显露出的天赋,强于他之前见过的所有人。
即使在刘备那边,他也没有见过这种档次的人才。
“文若啊,你平日里交往的,都是这种旷世奇才吗?”在吃饭的时候,曹操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向荀彧问道。
荀彧谦虚地笑了笑,“只是兴趣相投而已,至于才学,还要经过时间,才能看得出有还是没有。”
“对了,前几天文若你还说有位有人,不在戏志才之下。”曹操遮遮掩掩,终于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他是太缺人手了,恨不得荀彧能把整个颍川都搬过来。
“那人是我同乡,姓郭名嘉字奉孝,之前随族兄郭图去了袁本初那里,可是不知怎的又不辞而别,如今都快一年了,还是没有音讯。”荀彧脸上挂着笑容,但嘴角还是带上了微微的忧虑,“此人天赋异禀,乃是真正的奇才,只可惜自幼体弱多病,平日不修边幅,若是冲撞了人,遭遇不测,那就太可惜了。”
“郭嘉,郭奉孝。”曹操默念着这个名字,心中下定决心,一定要发动自己的力量,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