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岂不美哉
冀州即将易主。
袁绍将成为新的冀州牧。
就像是平坦原野之中响起的惊雷一般,这个消息从邺城开始,迅速向周边蔓延,不到三天时间,整个魏郡的世家豪强就全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在许多人欢呼雀跃,感慨自己押对了宝,也有一些人不动声色,却暗中派出人手向北而去。
在这两股势力交错而成的涡流之中,有那么几个人,选择了与众不同的道路。
长史耿武、别驾闵纯,这两个最受韩馥器重,也是对他最为忠心不二的冀州本地士人在得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就赶到州牧府,见到了心灰意冷,像是老了十岁的韩馥。
“使君,我们听到流言,说是袁氏即将入主冀州,可有此事?”闵纯按捺不住脾气,直截了当地问道。
韩馥默然点了点头。
“之前郭图高干等人数次劝说,已经被使君和我等严词拒绝,他们怎么还有脸面做这种事,使君怎么又突然答应了呢?”耿武气得捶胸捣足,恨不得把韩馥拽起来质问。
“我本来就是袁氏故吏,德行也不足以统辖一州,还不如把官位让给有才之人,免得兵戈再起,百姓徒遭祸患。”韩馥说得有气无力,活像是力气被抽干了一般,“昨天过来的人是颍川荀家的荀友若,他说了,只要我把州牧让给袁本初,各位的官职和家族都不会受什么影响,一切照旧。”
颍川,又是颍川!
这一群不钻研经义,每日鼓唇弄舌,四处煽风点火,勾结朋党,唯恐天下不乱的败类!
耿武一向以正经的儒家弟子自居,对喜爱思辨之学,偏重权谋法治,热心政治的颍川世家本就看不顺眼,好容易来了个韩馥,让他觉得颍川也是能出一些忠厚人的,可是最近发生的事,又让他加深了对颍川人的恶感。
无论如何,也要把颍川势力挡在冀州之外,冀州的事,只能冀州人自己来做主。
“使君不要被那荀谌骗了,如今袁绍以外来人的身份困居朝歌,一万多人的衣食用度全都需要冀州供应,就像是嗷嗷待哺,仰人鼻息的婴儿一般,我们只要掐断粮草供应,反手就可以将其饿死,岂能被他反客为主,骑到使君头上?”耿武心思已定,务必要说服韩馥回心转意。
可是纵然他说得天花乱坠,韩馥却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若是不从了袁本初,到时候被他联合幽州刘备,两方夹击,又当如何?”
闵纯这才明白,韩馥是被吓得缩卵了,想要劝说,必须给他壮壮胆,当即大笑几声,朗声说道:“冀州沃野千里、带甲百万,粮草足够十年之用,何须惧怕他人。只要使君一声令下,北御刘备,南降袁绍,不过是轻而易举。”
“之前使君应袁绍所请,派遣都督从事赵浮、程奂率领万名弩手前往河内,此时正应召回这支部队驻守邺城,震慑袁绍,使其不敢轻举妄动。另外,请使君下令,让军司马张郃抓捕城中袁氏说客,将其斩首示众,以儆后人!”耿武也凑到韩馥身边出起了主意。
只要杀上一两个颍川世家子弟,韩馥也就会断了媾和的想法,到那时候形势所迫,冀州本土士族就会趁势而起,掌握真正的权柄,而不是做个别驾、从事这种空架子了。
韩馥见二人说得头头是道,心中也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他思绪转动,突然想起来,在毗邻冀州的平原郡一带,还有一名真正的悍将,“鞠义,还有鞠义。”
耿闵二人对视片刻,心中犹豫不定。
要说打仗,放眼冀州,鞠义肯定是最强的那个,别看他麾下只有八百壮士,要是真打起来,耿武这些人就算带着十倍于他的兵力,也是讨不到什么便宜。
但是,或许是在凉州待了太久的缘故,鞠义身上也满是边地武夫的粗豪狂野,不光是韩馥看不惯他,耿武、闵纯这样的冀州士人同样把他视为异类,一向是敬而远之。
思考再三之后,耿武还是决定把鞠义这个不安定因素排除,沉声说道:“鞠义乃狂悖之徒,不可委以重任,还请使君三思。”
“也好,也好,那就按二位的主意去做吧。”韩馥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如今还旗帜鲜明地愿意帮助他的,就只剩下了耿武闵纯二人,只要能保住权柄,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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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是州牧,相比起冀州牧韩馥那边的愁云惨淡,幽州这边,刘备的日子却是欢快的不得了。
张宁和糜贞都有了身孕,受不得吵闹,看见刘备就烦,正好让他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每天混迹在书院之中,跟年轻人聊聊天,喝喝酒,堕落得不亦乐乎。
只可惜欢乐的时间总是过于短暂,才过了两天逍遥的小日子,刘备就不得不重新把重心放回到南边的形势。
“到南下的时候了?”被简雍和赵云从酒桌上揪出来之后,刘备讶然问道,“这才几天时间啊。”
“我又从沮阳那边调回来了些车马,快要下雪了,刚好让马儿在南边避寒。”简雍似乎是有些急不可耐,“郭嘉那小子被送到医馆去了,我们随时都能动身。”
“好!明天一早就出发。”刘备也有些兴奋,喝酒作乐,总是不如行军打仗有意思。
看着同样一脸兴奋的赵云,刘备却又乐了,“别想浑水摸鱼啊,这次南下没你的份,老老实实把家看好。”
“我若是留下了,谁来护卫使君的安全?”赵云哪是个能老老实实看家的人,当即闹着要去。
“我身边不用你担心,你要担心的,是昭姬姑娘身边,我最近听说幽州书院的许多士子都写诗作赋,希望摘得佳人芳心,你可得留心了。”刘备笑嘻嘻地说道。
赵云脸色剧变,身体周围的温度也似乎下降了许多,“真有此事?”
“可不许砍人啊,这些都是自己人!”刘备连忙按住赵云右手,这家伙有事没事就想拔剑,怪吓人的,“这样,为兄给你做个曲子,你练会了再教给昭姬,到时候你唱歌她弹琴,夫唱妇随,岂不美哉?”
第二十二章 天命
不出刘备意料,就在他告别妻儿,轻装南下之后,蓟城的年轻人圈子里,一首欢快明朗,曲风独特,充满了异域气息的小调被流传开来,不到几天时间,幽州就掀起了一股学琴的浪潮。
闹到最后,就连几位老先生都被惊动了。
“再这么下去,幽州就没个安静地方了!”郑玄拍着桌子,满脸痛苦地说道。
他已经好几天没有睡个安稳觉了,白天在书院里,时不时地能听到学子弹着琴,扯着嗓子嚎上几句;出去喝酒,一些不正经的酒肆也招揽了歌姬,反反复复地吟唱;晚上回到家里,老先生骇然发现,他的宝贝儿子郑益恩也抱着一把破琴在练歌,他仔细一问,才知道那琴是跟孙乾借的。
纵然是没有看过曲谱,没有看过歌词,郑玄都能把这首小调唱个七七八八。
实在是无孔不入,实在是太洗脑了。
“我也是。”卢植长叹一声,仰头喝下杯中美酒,“一听见就头痛。”
郑玄是老子,可以随意骂郑益恩,不让他在家里练琴唱歌,卢植家里唱歌的是他的小妾,自己一说话,人家还理由多得很,说是唱歌哄儿子睡觉,能怎么办?
发了一顿牢骚之后,郑玄把视线转向了一边喝酒,一边闭着眼摇头晃脑,仿佛是在打节拍的蔡邕,怒声叫嚷起来,“蔡伯喈,你惹下的事,你不解决?”
“怎么是我惹下的事?”蔡邕哂笑一声,顺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有人学琴我就教了,学得不好也能怪我?”
“你不教昭姬,她就不会弹琴,她不会弹琴,那个赵云就不会花心思弄了曲子给她,没有这么个曲子,蓟城就不会这么疯狂,我们也能过上安生日子了。”见对方压根不认账,郑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曲子其实不错,只是很多人弹不好也唱不好,才让你们不堪其扰。”蔡邕轻笑着打断了郑玄的话,“要不然我给你弹一段,绝对好听。”
“千万别,念在这么多年的交情,你就别害我们了。”一听蔡邕也要来上一段,卢植和郑玄脸色煞白,连连摆手道歉。
郑玄惹不起蔡邕,又把怒气洒向卢植,“卢子干,你也别装好人,我打听过了,曲子是刘玄德写的,都是你干的好事!”
“若不是你的弟子经常去伯喈家门前献殷勤,玄德至于出此下策?”卢植毫不示弱地喷了回去。
于是乎,三位当世大儒,就为了这么件事,吵了足足一晚上。
刘备教给赵云的,是后世著名的粤音曲谱,名叫《彩云追月》,即便是在两千年后,那个文艺作品井喷,令人目不暇接的时代,仍然被无数人喜爱并传唱,放到现在,更是令人耳目一新,生出“竟然可以这样”的感觉。
经过蔡琬这个小精灵的策划,在一个月圆之夜,自家的阁楼之上,蔡琰抚琴吟唱,悠扬的琴声加上婉转的歌声,令无数年轻士子心驰神往,恨不得当即奔到昭姬姑娘窗下倾吐心中爱慕之情。
嗯,如果蔡家墙外没有那个身高八尺有余,身穿一身素袍,面如冠玉,剑眉星目,宛如浊世佳公子一般,与昭姬姑娘深情对望的赵云赵子龙,他们肯定就那样做了。
论才华,人家赵云能够对蔡琰投其所好,作出这样美妙的乐曲,自己这些人是比不过的;论武力,人家赵云可是大名鼎鼎的白马银枪,别看长得像个凭脸吃饭的,当真动起手来,估计没人顶得住他第二拳。
还是散了吧。
但是古人有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在赵云和蔡琰公开恋情之后,无数伤心失落的年轻士子与无数失落伤心的年轻女子终于将视线从他们身上挪开,骤然发现,原来世间还有许多的好男人(女人),顿时忘却痛苦,寻找起自己的真爱。
短短数日,蓟城的月白色布料和乐器就被购买一空,蓟城仿佛忘记了凛冬将至,处处欢声笑语,气氛热烈得像是炎夏一般。
“伯喈,昭姬已经年有二八,那个赵子龙我也接触过,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子,要不然我给他做个媒?”卢植借着酒意向蔡邕试探着问道,他知道这位老友眼光极高,未必瞧得上武人出身的赵云,便主动出头,希望用自己的面子,为两个情投意合的年轻人出一份力。
出乎意料的是,蔡邕没有半点犹豫,立马点头同意了,“行,挑个好日子吧。”
“噗——”郑玄一口酒喷了出来,差点把自己呛死,他一边咳嗽一边抓着蔡邕的衣袖,“你是谁,为什么和伯喈长得一模一样,还要冒充他?”
蔡邕甩开郑玄,一脸无奈地喝起了酒,“刘玄德都帮忙了,我若是再不识趣,恐怕下一次出手,就是赵子龙把昭姬拐跑,给后人传一段佳话喽,我可不想做卓王孙。”
“你说得对。”卢植想起刘备那一肚子坏水和厚脸皮,再加上机灵古怪,唯恐天下不乱的蔡琬,私奔这种事不是不可能发生。
“话说你那得意弟子,前几天又去南边了。”郑玄若有所思地问道:“这次是要拿下冀州?”
卢植点点头,“冀州牧韩馥乃是无能庸才,此时不取,恐失良机。”
“啧啧啧,兵强马壮,尽据河北之地,你这弟子倒是像极了光武皇帝。”郑玄稍一思索,口中便是赞叹不已。
幽燕之地民风彪悍,盛产强兵,冀州人口密集,经济发达,当初光武帝刘秀就是依仗这两州的雄厚实力,奠定一统天下的基础,如今刘备治下的幽州远胜以往,若是得了冀州,只怕天下再也没人能够与他抗衡。
“可是他的行事作风,又像足了太祖高皇帝。”卢植笑道:“汉家朝廷已经多少年没有出过这种人物了?”
郑玄不由得笑出了声,可是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惫懒、蔫坏、厚脸皮、不拘小节,刘氏当了四百年皇族,具备这些性格特点的子孙不计其数,但是再加上慧眼如炬,知人善用,并且能得人心,除了刘备,天下恐怕找不到第二个人来。
“又是光武皇帝又是高皇帝的,别忘了长安还有个真皇帝呢。”蔡邕实在受不了这两个人,出言提醒道。
“伯喈啊,不是我得意忘形,或是目无纲常,而是这天下太需要一个明主,而不是血统高贵的废材了。”卢植也收起笑意,正色说道:“顺帝、桓帝和灵帝的教训,还不够吗?”
蔡邕垂头不语。
近二百年的太平岁月,锦衣玉食的优渥生活,早已把刘氏皇族、高等宗室子弟腐蚀成了一群猪,指望他们奋发图强,还不如效仿前人,把真正能够带领国家前进的强者推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天命在刘,至于是哪个刘,那就不好说了。
第二十三章 无力回天
刘备等人轻装前行,不消数日就已经穿越涿郡、中山,向赵郡高速而去。
与之同时,在河内郡,也有两支部队在缓缓拔营,向东北方向移动。
经历了恐惧、失落之后,再次被燃起希望之火的冀州牧韩馥,则是每日在州府之中翘首期盼,希望能够得到一个令自己满意的结果。
五天时间过去了,韩馥终于再一次见到了两位忠心耿耿的从事——耿武,还有闵纯。
令人感到惋惜的是,他们的身子没有一起过来。
荀谌站在那里,盛放二人脑袋的木匣就在他身边,他的笑容还是那样恬淡和煦,可是看在韩馥眼中,却像是恶魔一样可怖。
“友若,你这是,这是干什么?”韩馥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支撑自己的,唯有最后的一点点尊严。
“这二人假借使君的名头,在城中肆意妄为,还意图夺取军司马张郃张儁乂之兵权,被格杀当场。”荀谌微笑着答道:“为防止他们还有同党,张司马已经带人接管城防,在州府附近也安排了人手,使君大可放心。”
张郃也反了!
韩馥无力地跌坐在席上,久久不能言语。
像是觉得自己带给韩馥的打击还不够大,荀谌继续说道:“袁公已经亲率两万大军离开朝歌,不日便可抵达邺城,使君最好是搬出州府,方便我等清扫,再派人给袁公送去印绶,以显示诚意。”
真是欺人太甚,韩馥悲凉地想着,可是下一刻,他又意识到荀谌话中一处不寻常的地方。
两万大军?
袁绍怎么可能有这么多兵力?
难道——
“赵浮程奂二人克扣军粮,引起士卒哗变,将他们砍成肉酱,幸亏袁公出面才将一万人马收拢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荀谌像是能够看透韩馥内心一般,短短几句话,便将他最后的希望也打得粉碎。
最后四位忠于自己的人也被袁氏绞杀殆尽,韩馥只觉得心如死灰,他仰起头,看着面容淡定,却怎么也掩饰不住讥诮和得意之色的荀谌,无声地笑了起来。
技不如人,甘拜下风,随你怎么颠倒黑白,把屎盆子往死人脑袋上扣罢!
“我这就让犬子携带印绶去朝歌,恭请袁本初执掌冀州。”韩馥缓缓起身,可就是这简简单单的动作,却像是耗干了他所有的力气,使他颤颤巍巍,站都站不住了。
荀谌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向外走去,他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没时间再陪着韩馥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附近街道上的百姓早已被驱散一空,各个路口都有士卒把守,州府门口,更是有一名身材高大,披挂齐整的将领默默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人正是张郃张儁乂。
“张将军辛苦了。”荀谌踏出州府大门,对那名高大将领拱手行礼,语气亲昵,像是多年好友一般。
“我是军司马,不是将军。”张郃回过神,勉强挤出笑容,微微颔首,就算是回礼了。
荀谌并不在乎张郃明显带有疏远意味的表现,径自向前走去,只是在与对方擦肩而过的时候,才微笑着说道:“袁公过来之后,阁下就是将军了。”
片刻之后,偌大的州府门口,又只剩下了张郃一人,他仰头望着黑洞洞的大门里面,想要迈步进去,却又怎么也抬不起腿。
张郃是河间鄚县人,算是冀州官场上的本土派,但他踏足官场,却是凭着应征入伍,跟随韩馥在黄巾之乱之中立下功劳。
毫不夸张地说,现在这个军司马,是张郃自己的武勇和来自韩馥的赏识共同成就的。
如今限于形势,限于家族内部的压力,张郃选择随波逐流倒向袁绍,本就心中有愧,再加上斩杀前来劝说自己的耿武、闵纯二人,亲手扼杀了韩馥翻盘的希望,张郃觉得,自己这些年来坚持的信念,轰然倒塌了。
不忠不义之人,即便是官运亨通,有又什么值得骄傲的?
“下雪了。”过了许久,张郃才回过神来,他放眼四顾,才发现不知不觉间,铅灰色的天空已经布满雪花,鹅毛大的雪花飘扬而下,将大地装点成一片洁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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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了。”
在一处占地极其广阔的庄园之中,许多精壮汉子正在热火朝天地搬运着各种物资,但是雪势越来越大,严重影响了他们干活的节奏,也让他们的心情变得恶劣起来。
“都回来歇一歇吧。”不远处的岗亭之上,响起了洪钟一般的声音,这个声音的主人身材极其高大魁梧,脸膛发红,颌下长髯竟达尺许。
此人正是关羽。
而那些正在干活的汉子也不是劳工,而是他亲手训练出来,并且在朝鲜半岛以五百人大破两万敌军,立下赫赫战功的校刀手。
士卒们都跑进附近的屋中避雪了,关羽却走出岗亭,大步踏上宽阔的院墙,向远方眺望而去。
眉宇之间,尽是忧色。
直到半个时辰之后,一支车队穿破雪幕,从南边缓缓出现,关羽的眉头才稍稍舒展开来。
车队丝毫不停,在距离庄园不远处拐了个弯,继续向北而去,拖在最后的几名骑士却离开队伍,来到院墙下方开始叫门。
和之前一样,这些骑士们进到庄园内,轻车熟路地将战马牵进马厩,为首的骑士和身边人吩咐了几句,然后自己沿着阶梯一步步走上院墙,向关羽挥挥手,脸上露出了极度得意、极度欠揍的笑容。
拥有这样笑容的,放眼整个幽州,也只有太史慈一个人。
片刻之后,两人就已经并肩而立,欣赏起了雪景。
“都撤回来了?”关羽问道。
太史慈点点头,语气中却带上了一丝不安,“根据最后得到的消息,袁绍收编了一万名冀州弩手,如今正在前往邺城的路上。”
“如今下起了雪,袁绍会不会进入邺城之后就心满意足,不再向北前进?”关羽顺手掸落自己肩上的积雪,再次抬头望天。
若是那样,己方这一番苦心安排,可就要落空了。
第二十四章 幌子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这个沮公与不简单,数十万人、方圆数百里的土地,竟然被他治理得井井有条。”踏过常山地界之后,简雍回顾自己在各处屯田营地见到的景象,不禁赞叹起来,“一个中山太守,恐怕还不足以把他的能力全部压榨出来。”
听了简雍的话,刘备不禁嗤笑起来,“整天光想着压榨别人,什么时候压榨压榨你自己?”
“我才疏学浅,哪能跟这些大才相提并论?”简雍嘿嘿一笑,不再说话。
万一说着说着,刘备再出什么坏心思,给他压压担子,增加点工作量,他就该哭了。
常山南边就是赵国,也就是刘备给幽州军此次行动划定的主要战场,在两地交界处的泜水,他们遇见了在此等候的黄忠。
“怎么还有三千多人留在这里?”大概扫了一眼,刘备就从营帐的数量上判断出了士卒人数,脸色顿时不好看了。
“使君有所不知,或许是受到了邺城形势的影响,赵国当地豪强的态度变得暧昧不明,为了不暴露行踪,我军士卒只能趁夜间乘车南下,恰好前几天又下了一场雪,道路泥泞难行,所以耽搁了。”黄忠答道。
“这么多人,这么多营帐,就不怕被人发现吗?”刘备继续问道。
“方圆二十里都有我军斥候,遇见可疑之人就都抓回来扣下了。”黄忠是个老实人,说话做事都是井井有条,也正因如此,他的解释合情合理,让刘备纵然心急,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正说话间,南边驶来一支车队,每辆车头都飘扬着黑色的三角形旗帜,正是幽州商会特有的标识。
不等刘备吩咐,简雍已经翻身上马,向车队迎了过去,半晌之后,他才面带笑意,施施然返回刘备身边。
“怎么说?”刘备问道。
“从冀州买到的粮食都已经转移到了中丘和柏人两地,我们在那边有两个大庄园,分别有一千人驻守。”简雍感慨道:“三十万石,短短几十天,全部运到了该去的地方,真是不容易。”
三十万石粮食?
冀州豪强还真是有存货!
刘备和黄忠都有些惊到了,这可是足够十万大军吃上半年的。
但是随即,刘备就瞪起了眼睛,“多少钱一石,哪来的钱?”
“今年收成一般,冀州这边的粮价升到了五百钱一石,我们收购得紧,豪强们趁势抬价,算下来大概是七百钱一石。”简雍无奈地笑着。“现钱花了四千多万,剩下的全都是用酒啊瓷器什么抵账。”
这么说下来,倒是不贵。
可是面对大宗生意,冀州当地豪强们居然没有联合起来把价钱抬到天上,痛宰幽州商会一笔,而是选择了当老好人,有古怪。
“把带头的叫来,我有话要问他。”刘备眯起眼睛,淡淡说道。
片刻之后,一位亲自经手了好几万石粮食交易的商队头领来到刘备等人面前,开始讲述这次购粮和运粮的全部经过。
据说在一开始,那些分散在各地的土霸主们还以为幽州商会只是小打小闹,各自卖了几百到上千石不等,但是随着数量越来越大,这些家伙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开始看紧库房,并且串联起来,做出待价而沽的姿态。
“他们或许以为幽州近几年来招揽了太多流民,粮食供应不上了,想要趁机发一笔横财吧。”这名商队头领分析道。
幽州商会自然也不愿意做冤大头,就在他们商议之后,准备向简雍请示之际,冀州豪强们却又松口了,以七百钱一石的价格,几乎是不限量地供应出来。
这三十万石粮食,恐怕已经耗尽了魏郡和清河郡豪强们家中的余粮,再继续卖下去,他们自己家的佃农、宾客什么的就要挨饿了。
“问题就在这里,是什么原因,让他们突然又开始卖粮,而且是以这样的价格,卖出这样的数量。”简雍也意识到这件事并不简单,开始陷入思考。
幽州商会的主人是刘备,这个说法已经得到了越来越多人的共识,他们这样不计成本地购买粮食,想也不用想,一定是经过幽州官方的授意。
要么是幽州出现了巨大的粮食缺口,要么就是幽州军想要南下攻打冀州,在事先做准备,削弱冀州的战争潜力。
大致说来,能够当上豪强的人应该不是傻子,面对这么明显的举动,他们居然如此无动于衷,实在是反常。
“会不会是袁绍已经察觉了我们的行动,特地授意那些豪强们卖粮?”刘备想了半天,最后得出一个自己都不太相信的结论。
“袁绍凭什么做出这种资敌的举动?”简雍不禁冷笑起来。
黄忠却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份叠得整整齐齐的羊皮纸地图并将其展开,对那名商队头领询问起来,“你们对外散布的储粮之地是襄国,没错吧?”
“是啊,我们按照使君的命令,所有粮车都要先到襄国城外的庄园,然后趁夜北上,去往中丘和柏人。”
在刘备原本的计划中,襄国是个幌子,是故意露出来引诱袁绍的,只要袁绍入主邺城,他肯定要派出部队向北接收赵国、巨鹿等地,不管是谁,在襄国尝到甜头之后肯定会继续北上。而幽州军南下的主力就会在中丘以逸待劳,对其迎头痛击。
只要打疼袁绍,使其到明年开春之前都不敢轻举妄动,幽州军即便要同时对付侧面的张扬和黑山联军,也能把战线维持在逢山——渚水——大陆泽一线,对袁绍施加压力,为吞并东部渤海、河间两郡创造有利条件。
“使君,我们设下套子是要打狼,可是如今,恐怕会引来一头猛虎。”黄忠沉声说道。
“什么意思?”刘备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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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就是说,襄国只是个幌子,刘备真正存粮的地方,是在中丘或者柏人。”荀谌在地图上重重画了两个圈,对目瞪口呆的郭图等人说道。
第二十五章 壮大力量
“安抚士绅、犒赏士卒、支援盟军、整军备战,无不需要大笔钱财和粮草物资,而袁公初领冀州,又不能一上来就搞摊派,把那些摇摆不定的家族赶到刘玄德一边。”荀谌继续阐述着自己的思路,“所以,我们要从别处想办法。”
幽州军素有强悍之名,想要与其对抗,单凭袁绍现有的部队是很难达成目标的,所以,以张扬、半支黑山军还有南匈奴单于于夫罗组成的盟军部队,将是袁绍一方强有力的臂助,想要拉拢他们对抗刘备,为袁绍整合冀州争取时间,就必须付出钱财粮草,以及官位。
官位什么的好说,袁绍连青州刺史都能任命,再任命个上党太守、河内太守什么也是刻个章的事,根本不用担心。
至于实打实的物资支援,荀谌觉得,能取之于敌,就最好不要自己付出。
“怪不得友若你游说各家豪强,让他们尽管卖粮给刘备,原来是打着夺粮的主意。”郭图这才明白过来,半是惭愧办事钦佩地说道。
之前为了卖粮的事,郭图还找到荀谌,和他吵了一架呢,现在知道了荀谌的计划之后,他才恍然大悟。
“按照我们之前的推断来说,幽州并不缺粮,刘玄德也不可能蠢到把海量的粮草运回幽州,等到出兵的时候再一路拉过来。但是上党在我军手中,幽州军在解决侧翼威胁之前,只能把战线维持在渚水和泜水之间,也就是围绕中丘、柏人二城作战,把我方兵力牵制在西线,无暇顾及东部诸郡。”
若是刘备坐在这里,他一定会怀疑自己军中出了内奸,否则的话,能够做出这样精准的判断,荀谌的才能,只怕丝毫不逊色于他那个声名远扬的兄弟。
“只可惜渚水以北的豪强们都是亲近幽州的逆贼,我派出了好几支探子,都是无功而返。”郭图叹息起来,他那些手下不擅长在敌占区活动,几番刺探下来,得到的最有价值的情报,也不过是确定了柏人城附近确实有幽州商会的基地,并且最近有大规模的车队在那里活动。
荀谌却是不以为意地笑了起来,“豪强都是墙头草,哪边实力强就倒过去,若是我们抵挡不住幽州军,被赶出冀州的话,现在箪食壶浆迎接袁公的人们就会凑到刘玄德马前摇尾乞怜,这就是他们的求生之道,不必过多评论。”
见到郭图还是有些愤愤不平,荀谌面色平静,心中却是不以为然。
颍川郭氏起家于东汉初期,是凭借郭弘熟习《小杜律》,给光武帝刘秀最为器重的功臣之一,在云台二十八将之中排行第五的寇恂做决曹掾,之后代代学习律法,子孙之中担任廷尉、刺史、侍中等职位的有数十人。
正因为出身优渥,郭图除了在荀谌和辛评面前服服帖帖,见到其他任何人的时候都显得趾高气昂,就连族弟郭嘉都受不了他,愤而离去,直到现在都找不到踪影。
就郭图这种人,哪会知道保全一个家族,壮大一个家族,需要付出多少努力,又要舍弃多少所谓的尊严和骨气?
“友若,你说,袁公会同意我们的计划吗?”终于,郭图发泄完毕,向荀谌询问起来。
“毫无疑问,他需要一场胜仗来立威,来震慑那些还有异心的骑墙派。”荀谌自信地点了点头,“幽州到赵国路途遥远,再加上很快就要到最冷的时节,刘玄德即使派兵南下也来不及。”
郭图转念一想,从襄国到柏人,他派出的探子都信誓旦旦地说了,只有幽州商会活动的迹象,绝对没有大队人马的踪影。
以河北地区的气候来说,直到现在还没有出兵,那就说明刘备是为了避免严寒之中行军减员,选择明年开春再大举南下了。
所以只要拿下中丘、柏人两城,再赶在明年开春之前,构筑一条以这两座城池为依托的泜水防线,幽州军即使大举南下,也只能望河兴叹,拿袁绍没有办法。
“现在袁公麾下只有两万人马,还要分出一部分用来驻守邺城,震慑心怀不轨之人,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夺粮、并且修葺城防,建立防线,恐怕会捉襟见肘。”一名坐在角落里的青年士子不禁说出了自己的忧虑。
两万大军说起来不少,若是用于运动战也不算少,但是,如果是放在数十里宽的战线上,还要担负两座城池的防守重任,就有些不够看了。
“除了袁公本部人马,邺城这边的魏郡郡兵,我们还要通知各家族派出私兵,共同参与这次战斗。”荀谌胸有成竹地笑着,“他们口口声声说愿意为袁公肝脑涂地,现在是表示诚意的时候了。”
与其费心费力,防备那些世家豪强在后方作乱,还不如用军功为诱饵,把他们的力量集中到袁绍军中,壮大对抗幽州的本钱。
被绑上袁绍的战车,并与刘备交过手,结下梁子之后,这些豪强再想首鼠两端就基本不可能了,即便心有不甘,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坚定地站在袁绍一方。
那位刘使君可不是什么善茬,当初乌桓人不过是跟白马义从打了一仗,双方各有损伤,他就不依不饶,硬生生将三郡乌桓杀了个鸡犬不留,类似的种种事迹,他们可没少从幽州商会那里听说。
“抢了刘备的粮,杀了刘备的人,他们想要回头可难喽。”郭图开怀大笑起来,同时恶狠狠地瞪了那名发问的士子一眼,“友若岂是你能质疑的?老老实实跑腿就好了,别乱插话!”
“公则!”荀谌终于变了脸色,冷声呵斥起来,“想耍威风就回家去耍,不要在这里。”
郭图从没见过荀谌生气,当下讪讪地垂下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荀谌见他这番作态,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放缓语气说道:“我们这次不是为了一家一姓,而是为了整个颍川的兴衰,理当同舟共济,共渡难关。公则,你去通知魏郡、清河两地豪强,让他们立刻派出人马前来邺城,不得耽误。”
“嗯。”郭图闷声答道,仍是低垂着脑袋走出了大门。
第二十六章 邺城易主
初平元年,冬。
出身于四世三公的高贵名门、深受天下士人推崇、身负血海深仇、高举义旗,被诸侯推举为反抗董卓暴政之盟主的袁绍袁本初,应冀州牧韩馥之请,率领他的两万大军前来邺城,拯救身处苦难之中的冀州百姓来了。
在数十人声嘶力竭的宣传声中,邺城百姓们有些不情不愿地簇拥在街道两侧,这样的冷冻寒天,他们待在家里都担心自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却被半强迫地赶出家门,前来迎接什么袁盟主。
换什么人来当官,对于他们这些平头小民来说,又有什么区别?
“敢问兄长,那个袁绍袁盟主,到底是什么来头,需要这么多人来迎接他?”一名身穿麻布衣服的青年撞了撞身边的中年人,压低声音问道。
“没听见这些人说吗?四世三公,血海深仇,带着两万大军过来了。”由于现场过于喧闹嘈杂,那些宣扬袁绍丰功伟业的人还都是外地口音,这中年人也听不太清楚,只能把自己能够确认的几句话复述出来。
“娘哎,莫不是要杀我们的头?”麻衣青年不懂什么四世三公,可是他知道什么叫血海深仇,什么叫两万大军,当即被吓得面色惨白,掉头就往人群外面挤去,怎奈人群挤挤挨挨,根本挤不过去,反倒惹得众人大怒,七手八脚地将他揍了一顿。
这出闹剧就像是水塘里落入一块石头,瞬间打破了被勉强维持着的平静,一时间喊叫声、哭闹声、呵斥声响作一团,特意被腾出来供袁绍等人经过,还用清水和黄土装饰过的路面也未能幸免,闹哄哄的人群失去了秩序,不顾那数十名士人的拦阻,肆意在路上踩踏起来。
在城门附近,荀谌等人正和一群投诚的冀州官员、士人领袖、豪强家主站在那里,恭候袁绍的大驾光临。
城中乱成一团,他们自然也听得清清楚楚。
此时盟主的大旗已经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估计再有一炷香的功夫就要进城了,本来应该是欢天喜地迎盟主,如今却闹得哭声震天,活像出殡一般。
这可如何是好?
“汝南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郭图面色铁青,手上青筋暴起,恨不得转身冲入城中,把那群拍马屁都拍不好的蠢材一个一个地掐死。
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袁绍来的时候,有冀州各级官员和各界士绅们前来迎接,也就够了。
可是就在昨天,许攸带着数十名汝南士子先行抵达,对各项迎接工作挑剔了一番之后,又大言不惭地提出,为了体现冀州的热情,要加上一个“万人空巷喜迎盟主”的戏码,也就是让城中百姓夹道欢迎袁绍入城。
荀谌不是跟人吵架的性格,便由着许攸胡闹,于是那个马屁精和几十个马屁精跟班就搞了这么一出闹剧。
“公则,你去找到许攸,告诉他,盟主还有半柱香时间就到,这事若是搞砸了,我就把他勾结刘备的事情通通说出去。”眼看着远处的旗帜不断靠近,荀谌也有些压不住火气了,他叫过郭图吩咐了几句,便又恢复了潇洒从容的姿态。
也不知是许攸用了什么法子,当袁绍来到城外,与前来迎接的冀州义士们言谈甚欢的时候,城中百姓已经全部被疏散完毕,只剩下一地破鞋。
等到袁绍一马当先,昂首进入蓟城,踏上直通州府的大道之时,城中变得空空荡荡,原本散落了一地的鞋子也毫无踪影,唯有许攸带领着数十名士人站在道旁欢迎。
“嗯,不错。”袁绍向许攸遥遥点头致意,对策马走在自己身边的荀谌低声说道:“许子远这个人做别的不行,用来跑腿送信,迎来送往倒是一把好手。”
荀谌身后的郭图恰好听见这句话,顿时眼前一黑,差点栽下马去。
与此同时,由文丑和高览两名大将率领的袁军主力没有随他入城,而是绕城而过,径直向北走去。
他们要先行前往邯郸,在那里汇合冀州豪强的私兵,然后共同北上,粉碎刘备染指冀州的阴谋。
“别人喝酒吃肉,我们喝西北风,真是晦气!”高览显然是对这个安排很不爽,他揉了揉那硕大的蒜头鼻子,用力打了个喷嚏出来,恨声说道。
高览身边的文丑却似乎很享受行军的乐趣,对他的满腹牢骚也是充耳不闻。
自从投奔到袁绍麾下,他就没有和人交过手了,在河内、在酸枣,每天喝酒行乐,无忧无虑,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确实比之前浪荡江湖的生活要滋润许多,但是,这样的日子,过得实在是没意思。
或许高览很享受之前的生活,一年不到,他越发膀大腰圆,脸盘子都大了两圈,那颗酒糟鼻更是红得发亮,早已不是当初能和文丑战上几十回合,被袁绍赞叹不已的勇士了。
可是文丑不行,在他内心深处,始终是把自己当作一个真正的武人来看待,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寂寞,他现在迫切需要跟人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场。
只可惜幽州军的主力还没有南下,他们这次只是要面对一些商贩,抢夺一些粮草,对文丑这样的勇将来说,或许连出汗的机会都没有。
“听说幽州军猛将如云,真想和他们过过招,领教一下。”文丑喃喃自语着,心思早已飞向了遥远的北方。
“你也想效仿那飞将吕布和幽州三英?”高览冷笑一声,“不过是幽州人胡吹一气,还当真了!”
之前刘备妙笔如花,把河阳津三场单挑化成了文字,又在幽州商会内部挑选出一些口舌如簧的家伙,授意他们走到哪里讲到哪里,在这些人孜孜不倦的吹嘘之下,飞将吕布和幽州三英俨然成为了天下武人的代表,把其他人映衬得黯然无光。
关东联军之中不乏勇武出众、桀骜不驯之人,但是他们对于幽州方面无耻的自吹自擂也是毫无脾气,谁让关东联军只知道龟缩在酸枣,敢于出战的王匡和曹操都落了个全军覆没的惨败,唯有那“三英战吕布”,才是为数不多的平分秋色呢?
“不打一场怎么知道是真是假?”文丑悠然说道。
高览鼻孔出气,化作两股白雾,不再理他。
第二十七章 羞辱
轻轻松松,冀州到手,袁绍心中无比欢畅。
唯一让他不开心的,就是北边广阔的土地处于幽州军的兵锋之下,甚至中山、常山等地,已经变成了实际上的幽州领土。
若是没有刘备的横空出世,他袁本初此时就可以囊括冀州,以并州、青州为羽翼,形成怀抱天下之势,放眼望去,天下群雄几乎无人可与他匹敌。
但是没关系,打败刘备之后,这些还都是他的。
“友若啊,我与刘备之间必有一战,运筹帷幄、居中调度之事,就要多劳烦你了,若是忙不过来,可以从家族中再请些人来。”坐在宽敞明亮的议事堂中,袁绍踌躇满志,说话时的姿态也完全符合一个名门子弟应该具备的素质。
荀谌刚刚被任命为治中从事,掌管众曹文书,再加上本就有的军师之职,可以说是文武一把抓,冀州当之无愧的二号人物,此时他心中也是颇为得意,听到袁绍正式对荀家伸出橄榄枝,当即一口答应,“明公放心,我弟荀彧早已说过,想要率领宗族北上冀州躲避战乱,如今大势已定,最迟明年,他就会前来明公帐下效力。”
“哎呀呀,那可真是太好了。”袁绍大笑起来,他可是早就听说过荀彧的大名,“能得文若,大事可成!”
荀彧和荀谌是颍川荀氏年轻一代之中最为出类拔萃的英才,能够把他二人招致麾下,那就意味着颍川荀氏全面倒向了袁绍,有这样一个典范,再加上郭嘉、辛评等人的表率作用,从今往后,颍川就将变成袁绍取之不竭的人才宝库。
这就是逐鹿中原的本钱啊!
见到袁绍对素未谋面的荀彧如此推崇,不吝赞美之词,逢纪、许攸还有高干等人却有些闷闷不乐了。
虽说汝南和颍川同属豫州、地域相接,两郡世家往来极其密切,在汉朝政坛和学术界中也都是汝颖并称,共同进退,可是在他们内部,实际上还是存在着许多隔阂,只是由于前些年被压制得太狠,不得不抱团取暖罢了。
如今袁绍顶着冀州牧的名头,实际能够掌握的却不过半州之地,官职就那么点,资源就那么点,既要安抚冀州本地人,又要犒赏立下大功的颍川人,那么,还有多少位置留给汝南人,还要他们这些最早跟随袁绍的汝南老乡干什么?
有个荀谌骑在头上,就够逢纪和许攸不开心的了,要是再来个荀彧,他们还不得气死?
“荀文若,这名字好生熟悉,可是一时间想不起来。”逢纪出声说道。
他已经下定心思,即便是撕破脸,他也要阻止颍川人继续被袁绍重用。
现在袁公入主了天下第一大州,又有许多盟友拱卫四周,再加上自己这些足智多谋的汝南士人,就算军师那个位置上绑条狗,也出不了什么茬子。
“就是贪慕权势,娶了中常侍唐衡女儿的那个。”许攸心领神会,立刻接上了逢纪的话头,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二人装作互相交谈,却故意没有压抑声音,这一问一答,在座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刹那间满堂寂静无声,气氛降到了冰点。
荀谌双目低垂,隐藏在长袖之中的双手紧紧握了起来,在他身侧的郭图辛评等人更是面色铁青,身体微微颤抖,感觉下一刻就要拔剑而起,血溅当场。
逢纪和许攸却是面带冷笑,傲然迎接来自对面的冷厉目光,在他们身后,同样有数名汝南士子将右手搭上了剑柄。
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中,冀州本地官员却是神色悠然,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吃瓜群众模样,在他们看来,这些鹊巢鸠占的外地人斗个你死我活才好。
“袁公,逢纪许攸二人辱我家门,荀谌今日即使身死,也一定要为先父和舍弟讨个说法。”打破这死一般沉寂的是荀谌,他缓缓起身,先是对袁绍行了一礼,然后转向汝南人那边,眼中满是杀意,声音更是冰冷,“许攸小儿,出来受死。”
“我还怕你不成?”许攸见荀谌动了真火,也连忙站起身来,但他嘴上喊得凶,腿脚却很诚实,两个小步下来,就躲到了逢纪身后。
“够了!”到这时候,袁绍才意识到自己手下两派人已经是水火不容,当即站起身,厉声呵斥起来,“子远,还不速速向友若谢罪?”
不等许攸做出什么举动,袁绍又快步来到荀谌面前,压低声音说道:“友若啊,许子远一向有口无心,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他一次。”
见到袁绍都亲自出来阻拦自己,荀谌心中明白,他还是向着汝南老乡的,若是自己执意要斩杀许攸这个卑鄙小人,即使成功,今后在袁绍麾下也是没有立足之地了。
“既然袁公这样说了,荀谌自当从命。”沉默许久之后,荀谌终于下定决心,他长出一口气,面无表情地说道:“此次北上之部队数量庞大,需要有人居中协调,事不宜迟,我这就前去军中坐镇了。”
“那今晚的庆功宴?”袁绍一愣,按照原本的计划,一万五千名正规军和两万多名七拼八凑起来的豪强私兵,有文丑和高览两员大将统辖也就差不多了,对付几个商贩而已,又不是对抗幽州边军,哪需要荀谌亲自前往。
“大事为先,庆功宴我就不参加了。”荀谌躬身一礼,然后目不斜视,快步走出议事堂,转瞬之间就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当事人第一个跑了,郭图等人空有满腔怒火也无处倾泻,只能恨恨地坐回席位,一个个垂头不语。
什么八龙,什么三若,都是花架子,对付韩馥的时候多么狠辣,现在到了袁绍面前,就连个屁都不敢放,任由许攸羞辱自己家门。
郭图越想越是气愤难耐,可是突然间,仿佛是一道灵光闪过,又让他转怒为喜。
过了今日,荀谌颜面扫地,荀家也应该是不会再有人来到袁绍麾下了,这样一来,只要阳翟郭家继续投入力量,冀州这边的颍川派系,岂不是要以他郭图为首?
哼哼,本事算个屁,家世清白,让人无从指摘,才是士人最大的本钱。
独立寒秋,北风拂面,冷入骨髓。
荀谌摊开双手,低头望去,只见掌心一片鲜血淋漓,都是被自己指甲刺伤的,他叹息一声,快步返回自己的住处。
“把这封信带回颍川,文若看后便知。”荀谌匆匆写下一封帛书,吹干墨迹,将其装入竹筒,交给一名忠心耿耿的家生子,对他吩咐起来。
片刻之后,荀谌快马加鞭,向北疾驰而去。
第二十八章 骗他们的
在文丑、高览和荀谌的率领之下,一支由两三万人组成的部队浩浩荡荡正在迎着扑面而来的北风,奋力向前挺近,等到了邯郸附近,这个数字还会进一步增加,达到四万之巨。
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抢下幽州商会斥巨资买下的粮食,在漫长的冬季修复城防,构建防线,训练士卒,为冀州南部的富庶地区提供坚固的庇护。
生平第一次亲率大军出征,本应是踌躇满志,壮怀激烈,荀谌却丝毫没有兴奋之情,与之相反,他心中还时不时地产生了厌倦的情绪。
这一切的来源,都是拜逢纪和许攸所赐。
荀彧确实是娶了宦官的养女,但是他有选择吗?他的父亲荀绲,有选择吗?
当初桓帝在位,宦官气焰滔天,其中单超、徐璜、具瑗、唐衡、左悺由于铲除外戚梁冀有功,五人均被封侯,开启了华夏历史上第一次宦官垄断政权的时代。
在五个老宦官的羽翼之下,他们的家族和亲友也纷纷在地方任职,闹得民怨沸腾,人心惶惶,甚至连其他正儿八经的官员也只能对他们有求必应。
就在距离颍川和汝南二郡不远的下邳,曾经发生过一起令人难以置信的案件,徐璜的侄儿徐宣为下邳令,只是因为贪图故汝南太守李暠之女的美貌,派人前去索要不成,便亲自率领吏员和兵卒上门强抢,把人糟蹋了不算,还用弓箭将其射杀,随意埋在了公舍里面。
堂堂两千石的官员都无法荫庇家人,像这样的狂徒,谁敢拒绝他们的要求?
所以在中常侍唐衡派人找到时任尚书一职的荀绲,也就是荀氏八龙之中的二龙,说要结为儿女亲家的时候,即便是心有不甘,荀绲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而那个时候,作为婚配双方,荀彧和唐氏还都在襁褓之中,他们又能做些什么?
在过去三十年中,两次党锢之祸,一次辛亥政变,士人领袖几乎被一网打尽,百余名身有官职的海内名士被下狱处死,在各地被或抓或杀、或是被流徙囚禁者更是数以百计,就连荀家也有荀昙、荀昱两人被牵连,一人被捕杀,一人被禁锢终身。
若不是误打误撞,和唐衡搭上了这层关系,荀家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在那种朝不保夕的危险境地下,选择了保全家族,这种事情不光是荀绲在做,许攸和逢纪两人的家族长辈只怕也做了不少。
他们凭什么拿这个来侮辱荀家?
荀谌想得入神,就连高览在远处扯着嗓子喊他都没有听见。
“这个荀军师是怎么了,和之前一点也不像了。”高览嘟嘟囔囔地说着,眉头挤做一团。
当初颍川士人前往朝歌拜见袁绍,并在他帐下效力,在那时候高览就对荀谌佩服得五体投地,在他看来,这个年轻人身材高挑、相貌俊朗、言行举止更是令人喜爱,虽然才华横溢,可是对他们这些大老粗也能以礼相待,平等结交,比起那些整天拿鼻孔看人的家伙强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之后荀谌带人前去冀州,不花一兵一卒,就让袁绍一跃成为天下第一大州的州牧,这份本事,高览心中有数,就算是一百个自己都根本赶不上,人家就是有能耐。
如今一切都按着荀谌的计划在顺利进行,正是大施拳脚的时候,怎么他自己却突然萎靡了下去,高览怎么想都想不通,可是碍于身份,又不好意思过去询问。
“兴许是前段时间过于劳累,缓一缓就好了。”文丑也是有些忧心忡忡,但他总是喜欢把事情往好处想。
“有道理。”高览点点头,“我这就去给荀军师找一辆马车,让他在路上好好歇息。”
出乎意料的是,荀谌婉拒了高览的好意,而且要求部队加快速度,尽快到达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这个要求对于正规军来说自然不是什么大难题,但是对于那些豪强家族的私兵来说,冷冻寒天搞强行军,有些过于不近人情了。
这两万多人本就是你家几百,我家几百,七拼八凑而来,无论装备、训练水平、乃至士气都各不相同,按照正常的行军速度都困难,更别说加快速度了。
感受到豪强们的不满情绪之后,荀谌当机立断,在当晚安营扎寨之后,召集了所有将佐,连同豪强私兵的带队人员过来,把中军大帐挤得水泄不通。
“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想要什么,今天我们开诚布公,把话说在明处。”确认人都到齐之后,荀谌也不废话,直截了当地开了口。
“统兵五百人以上,都尉,军中自行推举;每两千人设校尉一名,视才干,表现而定,以上任命,明年开春生效。”
“你们不需要站上第一线,和幽州军真刀真枪地拼命,只需要把守城池,修建工事,保障粮草运输,就可以赚军功,踏足仕途,这么好的事情,别处是见不到的。”
“听明白了吗?”荀谌根本不给这些豪强子弟思索和讨论的机会,说完之后,便抬高声音询问起来。
“明白了。”又是都尉,又是校尉,这些官职从天而降,把一心想要向上爬,却苦无门路的豪强子弟震得晕晕乎乎,他们轰然应诺,相互对望之间,也带上了明显的竞争意味。
军师可是说了,谁表现好,谁就能爬到另外三个人头上,军中可是有两万多名私兵,若是运气够好,当个杂号将军也不是没有可能。
还等什么呢,跟着军师干吧!
荀谌见众人情绪高涨,也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明白了就回去吧,各自给带来的人手说明白,他们怎么做,做多少,决定你们的前途。”
怀着激动的心情,那些豪强子弟拜别荀谌,纷纷离开大帐,瞧他们那副架势,今天晚上肯定是要整肃队伍的。
片刻之后,帐内就只剩下了寥寥数人。
“军师,真的只让他们负责后勤,上阵拼命的事情都落给我们自己的弟兄?”高览早就压不住火气了,此时见没有外人,顿时跳起来质问荀谌。
“骗他们的。”荀谌坦然迎上高览的目光,语气平静地答道。
第二十九章 大将之风
冀州军在行动,幽州军自然也没有闲着。
自从当日黄忠指出,对方极有可能是故意做出毫无防备的姿态,然后突袭粮草,使幽州方面血本无归之后,刘备便召集了军中将领,开始了战局推演。
他们得出的结果是:中丘和柏人两城分别卡在泜水南岸和渚水北岸且互为掎角之势,除了河流结冰的寒冷季节,其他时候都是易守难攻,无论是对于幽州军还是对于冀州军来说,谁能牢牢占据这两座城池,在今后的战事中就占据了主动权。
所以,能够抛出三十万石粮草,布下这样的局,冀州那边主持军务的人,一定不会放弃对这两座城的争夺。
“这个荀谌挺不错的,计划环环相扣,颇有大将之风。”在紧张的备战过程之中,刘备不止一次地听见麾下将领称赞荀谌。
唯独简雍不服气,每次听见这种话都要争辩上几句,几天下来,他连吃饭的时候都是气哼哼的。
“连我军早已南下都查探不到。”
“兵贵神速都不懂,带着一群乌合之众拖拖拉拉。”
“就这种人,还被他们吹嘘成大将之风。”
这一天晚上,简雍翻阅着从各种隐秘途径送来的情报,嘴里还是嘟嘟囔囔个不停,刘备终于不堪其扰,放下手中的毛笔,开口打断了他,“我说,对手犯下错误,你不是应该高兴吗,怎么整天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那你们还吹嘘,好像扯上颍川人,扯上名门大族,就天生比别人强了一样。”即使刘备这个老朋友已经身居高位,已经是争夺天下的最强者之一,但简雍该和他吵架的时候从不含糊。
“刚刚走出家门,第一次把胸中所学化为实质,独立谋划出需要几万人执行的军事行动,并且能做到不骄不躁,步步为营,换成我,我是做不到。”刘备正色答道:“你行吗?”
“我们两个人都不喜欢读书,本事都是慢慢磨练出来的,当然不行。”简雍嘿嘿笑了起来,好像不爱读书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一样。
刘备也笑了,轻轻敲着桌面说道:“谁的本事都是慢慢磨练出来的,我们称赞的,是他造势、借力、推动局势前进的本事。”
“他之所以召集了两三万豪强私兵,不是指望这些人能够起到多少作用,而是他早已把目光放在了几个月之后。”刘备继续说道:“对荀谌来说,什么时候强夺粮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抢在消息传到幽州,我军大举南下之前,尽量做足准备,不要打成一团乱仗。”
听刘备这么一说,简雍皱起眉头思索起来,终于咂摸出一丝味道。
在确信幽州军不曾南下,那三十万石粮草只是被幽州商会的人手看管的前提下,荀谌完全可以派上几千人马快速奔袭,暂时将其占领。
但是然后呢?
得到消息之后,刘备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派兵前来抢夺,如今中山和常山都在刘备掌握之下,大军南下畅行无阻,并且从涿郡到中丘,比起从魏郡到中丘,距离远不了多少。
而且冬天北方河流结冰,道路坚硬,骑兵畅行无阻,单凭袁绍手底下那两万来人的军力,搞不好连魏郡都保不住。
“宁愿带着豪强私兵拖慢速度,也要在夺取粮草之后就地修筑城防,等到那边的消息传回幽州,我们集结部队南下,期间耗费的时间也足够让荀谌建立一条差不多的防线了。”简雍越分析,心中就越发明朗起来。
荀谌想的不是一时的胜负,而是把战场限定在赵郡与常山之间,两条河流包裹中的狭长地域,为袁绍在冀州整合力量争取时间。
这种高于一城一地得失的眼光,确实称得上大将之风。
“万一再来一场大雪,再拖一拖,开春之后道路泥泞、河流解冻,我们最大的两个优势,骑兵和后勤支援,就全没了。”刘备轻声笑道:“这个荀家小子想得可周到呢,他唯一没有料到的,就是我们已经来了。”
“那可不,为了执行你刘使君的计划,商会的弟兄们可都累惨了。”简雍感慨地点了点头,“我这种老实本分,肚子里面没坏水的人真不适合打仗,以后就别带我出门了。”
“回去之后,给商会的所有成员,无论是亲自南下运送部队和物资的,还是筹措车马,收集情报的,每人发放相当于三成年俸数量的奖金,钱从我的分红里扣。”刘备财大气粗,当即拍板定下了这次行动的奖励。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一万幽州军从涿郡出发,分批乘坐商会的马车南下,以此减少暴露行踪的可能,由于幽州商会一向是人多势众,出动规模庞大的车队穿行于南北之间,所到之处,竟是没有引起旁人的过多注意。
为了将这些战士和他们的铠甲武器及时运到,幽州商会集中了所有能够调动的力量,就连卢植等几位老先生,还有张宁等官员家眷都把分配给自己的马车送到商会,经过简单的加固之后,就变成了载重马车。
那些处于冀州南部的商会成员就更辛苦了,他们不仅要运送三十万石粮食,还要想方设法地获取情报,给荀谌等人下绊子,拖延袁绍入主冀州的时间,在粮食运输结束后,他们又被编入运输军力的车队,昼夜不停地往来在常山和赵国之间。
根据商会那边汇报给简雍的数据,三成马车报废、剩余七成马车几乎都需要大修、二百多匹上好的挽马死在途中,其余的马匹也都劳累过度,掉膘严重,至少需要半年时间来修养。
幽州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若是再骗不过一个初出茅庐的荀谌,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袁绍,那就太失败了。
荀谌不是没有预料过这种情况,也让郭图派出了好几拨探子,但是,比起幽州商会那些经验丰富的同行,这些人的水准就有些不够看了。
你一个满嘴颍川口音的家伙跑到冀州北部去刺探情报,不是搞笑呢吗?
“启禀使君,沮太守来了。”木门响了几声,随后从外面传来了裴元绍的声音。
沮授来这里做什么?
刘备心中疑惑,却还是扬声说道:“请他进来。”
第三十章 欺之以方
“见过使君。”
让刘备感到意外的是,进到屋内的除了沮授,还有郭嘉,而且看郭嘉那副容光焕发的样子,他的风寒应该是已经痊愈了。
“公与来了,快坐,那边那个小子,你不老老实实在幽州养病,跑来这里干什么?”刘备心中欢喜,脸却故意板了起来。
“使君有所不知,幽州现在已经不是人待的地方了,平日喝酒只需花钱,现在喝酒连命都要丢了。”郭嘉满脸沉痛地说道,可是从他嘴角的笑意可以看出,这家伙又在夸大其词。
刘备知道他的脾气,便故意不去询问,结果郭嘉自己反而憋不住,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这段时间发生在蓟城的音乐狂潮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
“那一曲《彩云追月》把蓟城人祸害得够呛,许多场所还爆发了斗殴事件,最后子干先生下令,二更之后,辰时之前,城中不得弹琴奏乐,这才让人能睡个安稳觉。”回想起那些由各种音色,各种荒腔走板、鬼哭狼嚎的嗓子演绎出的乐曲,郭嘉至今心有余悸。
“简直就是噪音扰民啊。”刘备不禁脱口而出,他在后世可是没少被广场舞折腾过,泼水泼粪的事情也没少干过,是长年奋战在一线战场的勇士。
万万没想到,斩杀恶龙的勇士,无意间变成了制造恶龙的元凶。
“噪音扰民,这个词说得好。”简雍适时插话,拍了一把马屁。
听说自己为了帮赵云泡妞,无意间闹出了这么大的社会问题,刘备也颇觉尴尬,但他脸皮厚度异于常人,很快就化尴尬为骄傲,自我吹嘘起来。
“不是我吹,和这个《彩云追月》差不多的曲子,我随随便便就能写出好几首,等到回了幽州,我就再接再厉,把蓟城变成音乐之乡,天下人向往之地。”刘备得意地大笑起来。
“此事万万不可!”简雍故意摆出一副惶恐万分的模样,“使君若是嫌幽州人太多,跟他们明说便是,何必用如此残忍的手段,逼迫他们背井离乡?”
众人说笑了一阵,终于把话题引到正事上面,当刘备就着地图,把他们预测的冀州军战略和查探到的对方动向给二人说明之后,沮授微微颔首,郭嘉却是露出了了然于胸的笑意。
“看来这个荀友若,也不是空有家世的无能之辈。”沮授从地图上移开视线,对刘备说道:“倒是和我想到一起了。”
原来沮授也盯上了中丘一带,但他的计划相比起荀谌更有攻击性,把柏人城东面四十里外的大陆泽也纳入了对冀州南部作战的环节。
“我在辽东见到不少新式船只,其中一种船后侧有宽阔的车轮,由人力脚踏前行,可谓迅捷如飞,在大陆泽建立船厂,以船只运送兵力穿行其上,便可袭扰巨鹿、安平、清河等地,使袁绍疲于应付。”沮授口中不停,手指在地图上纵横往来,勾勒出他预想中四面开花的进攻态势。
“还有这种好东西?”郭嘉从未听说过脚踏船,当即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询问起来。
沮授说的车轮船,其实就是后世公园里供游客玩耍的那种脚踏船,只不过是放大了许多,相比起桨船来说,最大的优势就是一个用腿脚甚至腰身就可以驱动,一个则需要训练有素的船工用双臂驱动。
谁都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那脚踏船的优势就很明白了,极限速度更快、保持速度的能力更强,尤其是在湖泊河流这样风平浪静的内陆水面上,优势更为明显。
“怪不得公与兄带了一万人过来,原来是准备大干一场啊。”郭嘉重新趴在地图上研究起来,半晌之后,口中才发出了由衷的赞叹:“有这样的本事,做个太守还真是屈才了。”
简雍无奈地叹了口气,两千石的职位,土皇帝的地位,也就是在初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这里才不被当回事吧。
可是刘备也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公与,你的才干本不在安境理民,而是在坐镇中枢运筹帷幄,或是独当一面领军作战,我为什么要让你在地方上干两年,其中缘由你是知道的吧?”
“磨练性情,学习如何与同僚相处,使部下归心。”沮授收起笑意,正色答道。
“对,你和田元皓一模一样,性情孤傲,偏偏又性烈如火,这样是不行的。”刘备也正色说道:“区区一个两千石的太守,确实是屈才了,可是能达到什么样的位置,施展多少才华,关键不在别人,而在你自己。”
刘使君对自己期望很高啊!
沮授心中激动,也不顾年纪有差距了,当即俯身下拜,“使君之教诲,沮授必当铭记于心。”
这两个人交谈的时候,简雍和郭嘉二人早已躲到旁边,一边翻阅,一边交谈起了最新的情报。
“襄国那边就没有起疑心,派人到庄园去看看?”在得知了刘备大胆的安排之后,郭嘉有些犹豫,“万一被荀友若知道,区区一千人,怕是抵挡不了。”
“你又不是没见过油茶,只需要天黑的时候烧些热水熬煮就好,白天是绝对不用明火,看不见炊烟的。”简雍解释道:“商会还留了几十个人,专门在四周巡逻,应付外人询问的。”
“这样的天气,又不能生火取暖,真是为难关将军他们了。”郭嘉感慨道。
刘备在另一边听见,当即嘲笑起来,“这种天气算不得什么,我们幽州汉子可不像你,冷风吹两下就躺倒了。”
“说的也是。”郭嘉也是个性格跳脱之人,根本不在乎这种档次的嘲笑,他又拿起一份情报,看了几眼之后就把视线移向最下方,“袁军三天前渡过湡水,按照时间,他们已经到了襄国,万一友若不放心,派遣部队前去占领呢?”
“呵呵。”简雍示意郭嘉附耳过去。
一番窃窃私语之后,郭嘉不禁苦笑起来,“君子欺之以方,用这招对付荀友若,真是太合适不过了。”
第三十一章 燕赵第一城
正午时分,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抹与众不同的突兀色彩。
“军师,前方十里就是襄国了,我军可以在此歇息数日,整顿军纪。”高览是冀州本地人,早年也曾仗剑游历,对此间地形颇为熟悉,当即指着北方对荀谌说道。
荀谌抬手遮挡阳光,顺着高览的指引望去,或许是劳累过度的缘故,他感觉最近自己的视线越发模糊,稍远一些的东西就看不清楚细节了,如今用力眯起眼睛,也只能大约分辨出,那是一道城墙。
“燕赵第一城,果然是形胜之地。”虽然看不清细节,但荀谌对大概的地形地貌还是看得明白,襄国位于赵国中部,北抵常山,南接邯郸,今后与幽州作战,这里将会起到极为重要的咽喉作用。
“燕赵第一城?”文丑好奇地问道:“河北名城不计其数,军师怕不是太高看襄国了吧。”
荀谌微笑起来,开始为身边这两个大老粗讲解襄国的来历。
襄国本属邢地,乃是上古时期轩辕黄帝躬耕之地,黄帝教化民众,让他们凿井汲水、筑邑而居,邢字的来源,就是井、邑二字合而为一。
后来邢氏族居冀南,周成王大封天下,便将周公第四子封为邢侯,在此筑城建国,筑起高台,以显示赫赫声威。
“尧帝建都柏人城,在那里禅位于舜帝,黄帝与蚩尤九战于大陆泽,大禹在此治水,周公之子在此建国,如此种种,难道称不得燕赵第一城?”荀谌问道。
高览张大了嘴,浑然不顾迎面吹来的冷风,敬佩地说道:“军师不愧是颍川荀氏出来的,居然懂这么多。”
“那后来为什么又叫襄国了?”文丑也彻底被吸引住,连声询问起来。
“三家分晋之时,此地为赵襄子封邑,故有襄国之称,但数年后就被改名为信都,直到西楚霸王立张耳为常山王,才又将信都更名襄国,为常山国都。”荀谌耐心地为二人解释着,“后来高皇帝威加四海,襄国便从属赵国,至今未变。”
“真是长见识了。”高览扳着手指头,来来回回好几次,才把这一串更迭不休的名字捯饬清楚,“读书人的脑袋和我们这些人的脑袋就是不一样。”
有人聊天,十余里的路程就算不了什么,行不多时,襄国便近在眼前了。
由于之前已经派人前去通报,襄国县令此时也早已带了随从等在城外,在他们身后,则是一众当地士绅豪强。
见到此情此景,荀谌脑海中突然浮现起当日迎接袁绍的情景,心中没来由地一阵厌恶,他眉头轻蹙,对文丑说道:“传令下去,所有部队不得在此停留,一律绕城而过。”
“只有我们进去?”高览惊讶地转头问道:“为将者怎能舍弃部众,自己享乐?”
“我们也不进去了,尽快赶路。”荀谌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冷冽北风,面容更加坚定,“天越来越冷了,早一天到中丘和柏人,就少挨一天的冻。”
于是乎,大军稍稍改变前进方向,从正正对着襄国城,转为从城东绕个弯子继续北上。
这番举动,让原本做好了心理准备,要狠狠出一次血的襄平县令和城中百姓长长松了一口气,往来传颂起袁公和荀军师的仁者之风,但是,对于在寒风中长途跋涉,还指望着进城好吃好喝,甚至满足一些欲望的豪强子弟,荀谌这样独断专行的举动,就太让人不爽了。
你喜欢吹冷风就自己去吹,喜欢做好人就自己去做啊,拉上我们做什么?
若不是当初被许下了都尉、校尉这种承诺,估计不少人就要撂挑子了。
“城外庄园众多,坞堡也为数不少,幽州商会拿来当幌子的那座在哪里?”稍微走了一段之后,荀谌突然召来一名被郭图派到军中的手下,对他询问起来。
这名手下也不含糊,当即指着东面说道:“那座庄园在城东三十里,附近有几座土丘,据说原主嫌离城太远,附近田地连不成片,这才卖的。”
三十里,为什么要跑到那么远,而且地形复杂的地方?
荀谌沉吟片刻,直觉告诉他,这里面应该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既然是幌子,其中应该还存有一些粮草和人手,下去问问那些带兵的豪强,谁愿意过去把那边占了,捡些功劳?”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一名年龄不大,显得有些桀骜的年轻人来到荀谌等人面前,从他身上厚实的黑色斗篷和一些精巧的小配饰来看,这是来自于某个大家族的直系子弟。
“见过军师,见过二位将军!”面对荀谌和文丑高览,这名年轻人昂然不惧,朗声说道:“小子审荣,愿率本家兵马五百人前去扬威。”
审荣,魏郡审家?
“审配审正南和你是什么关系?”荀谌眉头微皱,出言问道。
“审正南是我叔父。”审荣像是看不到荀谌的表情,仍然是大大咧咧地,有什么就说什么。
荀谌有些犯难了。
在他们这些颍川人来到冀州,为袁绍取代韩馥,成为冀州之主的过程中,遇见的最大阻碍就是审配,那个人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一门心思要把冀州纳入刘备麾下,而且性情执拗,软硬不吃。
颍川人每说服一个家族,不出两天,审配肯定就会紧跟着找上门,劝说对方倒向幽州,把荀谌他们恨得够呛,可是碍于魏郡审家的势力,又不敢做得太过火。
直到前段时间郭图实在按捺不住,选了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派人伏击审配,虽说功亏一篑,未能当场将其斩杀或是擒获,但从那之后审配销声匿迹,才让颍川人顺利展开行动,夺取冀州。
“袁公入主冀州期间,曾与审家有些误会,不知——”荀谌有些摸不准审家的态度,因此有些犹豫,不知道应不应该把功劳送给他们,或是给到亲近自己的家族手中。
“审正南是审正南,审家是审家,岂能混为一谈?审家坐视军师暗算家叔,难道不是表明了态度?”审荣勃然色变,怒声说道:“军师若是不信任审家,我这就领兵回魏郡便是,免得互相猜疑,误了正事!”
见对方明显是知道颍川人派出刺客袭击审配,并且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荀谌也不好再说什么。
毕竟魏郡审家在当地算是很有影响力的豪强,若是为了这么一件小事伤了人心,以后谁还敢全心全意追随袁绍?
“既然审家如此有心,我也不再多言,去吧。”荀谌心中暗叹一声,面子上还要宽慰审荣几句,“功成之后,派人到军中禀报一声。”
“得令!”审荣转身便走。
第三十二章 教导有方
“最多再有三四天,袁绍的部队就要来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前往中丘城中知会一声,免得走漏消息。”简雍掰了一块冷硬的面饼塞进嘴里,一番咀嚼之后,奋力将其咽下,然后被噎得直打嗝,“娘的,等到灭了敌军,我一定要好好地吃一顿烤肉。”
为了掩藏消息,从来到中丘附近,刘备他们就没有在白天吃过一顿热饭,即便在夜里也是偷偷摸摸,虽说吃了不少苦头,但成果也是惊人的好。
根据潜伏在中丘城里的探子回报,直到现在,城里那些摇摆不定的冀州人还没有发现,就在自己身边十余里的一处庄园,竟然消无声息地驻扎着上万名远道而来的幽州战士。
如今敌人大军压境,眼看计划就要进入到最后的阶段,简雍却觉得自己越来越焦躁,静不下心来。
“城里有我们的人,也有袁氏的人,还是不要那样做的好,免得弄巧成拙。”郭嘉懒洋洋地抱着一个暖手炉,不住地吸溜着鼻涕,由于一天到晚都烤不到火,这个身体虚弱的公子哥再次病倒了,幸亏刘备在随身行李中发现被张宁偷偷塞进去的小暖炉,要不然冻到现在,郭嘉就要呜呼哀哉了。
“那你说要怎么做,继续藏在这里等?”对上郭嘉这个在自己家蹭吃蹭住还蹭了不少酒的毛头小子,简雍还是很有心理优势的,当即横了一眼过去。
就在这两个家伙吵吵嚷嚷的时候,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刘备带着满身风霜进到屋内,在他身后跟着的,则是黄忠和颜良两员大将。
“要下雪了,我们的探子询问了许多本地人,都说往年就是这几天要刮风下雪。”刘备揉了揉冻得通红的鼻头,继续说道:“根据传回来的消息,冀州军没有在襄国停留,而是绕城而过,直扑中丘而来,预计两天后就到。”
听到这个消息,郭嘉便开心地笑了,因为荀谌的举动,和他之前预测得一模一样,“那他分兵去攻打我方庄园了吗?”
“审家争取到了这个机会,由审正南的侄儿审荣亲自率领家族私兵去了。”刘备的脸上也露出的得意的笑容,“一切都在按照预定的计划进行,但是,审家离开大部队,我们也就无从获取消息,只能靠猜了。”
“无妨,对付荀友若,我有的是办法。”郭嘉精神大振,顺手拿起一份废弃的情报,狠狠地擤了一把鼻子,然后来到地图前方,一寸一寸地计算起路程。
如果不看他被墨迹染黑的鼻子,此时的郭嘉还真有几分天下奇才的模样。
趁着这个机会,刘备等人却是用厚实的皮毛大衣裹紧自己,之前在庄园之中巡视,他们身上早就被冻透了,如果不赶快把身上焐热,万一生病,可就赶不上接下来的战斗了。
简雍对行军打仗没兴趣,也知道自己缺乏这方面的才能,便索性不去凑热闹,而是继续掰碎面饼,一点一点地喂进自己嘴里。
半晌之后,郭嘉胸有成竹地转过身来,朗声说道:“我们不用苦熬了。”
“什么意思?”众人齐齐抬头。
又过了半炷香的时间,一道命令传下,庄园之内处处响起了欢呼。
随后,无数股炊烟升上天空,虽然很快就被凌冽的北风吹得不成样子,但从中丘城那边望去,也很明显地能够看到。
夜色将晚,正是关闭城门的时候,却有一骑快马从中丘城南门疾驰而出,径直跑向南方。
就在这一人一马消失在原野之中后不久,原本已经关闭的城门再次被拉开一条缝隙,又有一名骑士牵着战马悄无声息地出城,直到走出数百步后才翻身上马,向东面急驰而去。
“辛苦了,下去喝口热汤暖暖身子吧。”听了来人的汇报,刘备等人确信,城中潜伏的袁氏密探已经在前往荀谌军中的路上。
“荀友若这个人擅长计划行动,走一步看两步,环环相扣,不留破绽,但缺乏急智。”热汤热饭下肚,郭嘉又恢复了不少元气,开始分析起敌方主将,“只要事情脱离他的计划,这个人就会不知所措,而且下不了狠心。”
“有才华、没经验,是容易出现这样的情况。”刘备点了点头。
就像后世有许多人发出疑问:某位谋士的才智明明比他的君主强,为什么不自立为王,诸如此类。
其实主帅和谋士这两种职业,对于个人素质的要求是不一样的。
谋士谋士,顾名思义,就是要出谋划策,供别人选择,需要的是才智。
而主帅就是要协调手下,还要从一群谋士的意见中,选出正确或者是他认为正确的那个,需要的是统御力、判断力和决断力。
给别人出主意再简单不过了,可是拿主意是门学问,历史上有不少人看不清这一点,觉得聪明人或者出身高贵的人就能当好主帅,结果遇见事情就抓瞎,落得悲惨的结局。
“我军一直没有暴露行踪,如今突然弄出这样的动静,消息传到荀友若那里,他一定会犹豫不决,不知道这是疑兵之计,还是确实埋伏了大军。”郭嘉得意地笑着,“冷冻寒天的,逆风行军数百里,本就会导致士气低落,消息一旦传开,敌军更是会人心惶惶。”
“我军以逸待劳,这一战务必要使令袁绍丧胆,不敢觊觎北方。”黄忠慨然起身,拱手说道:“末将愿为先锋,为使君破敌!”
“哎哎哎,我才是正牌先锋官。”颜良正在旁边大口喝着热气腾腾的油茶,听见黄忠想要抢功,急得连碗都没放下就转身叫喊起来。
于是两人瞪着眼睛开始扯皮。
刘备早已习惯了麾下这些猛将争抢上阵打仗的机会,自顾自地挪到一边,和郭嘉继续聊了起来,免得被飞溅的口水和汤水洒到。
远在南方百里之外,襄国城附近的一处庄园之中,关羽等人也是终于可以借着“被占领”的名头,堂而皇之地点起篝火,大吃大喝起来。
“荀谌那小子估计做梦也想不到,他在前面吃沙子,我们在后面吃着肉,还准备给他来个狠的。”一片欢声笑语之中,审配放下酒盏,用力拍了拍审荣的肩膀,“你小子倒也机灵,知道我们过得不容易,来就来,还带了酒肉!”
“都是叔父教导有方。”审荣眉开眼笑地答道。
这次行动之中,审配是第一批南下的核心人员,而他也不负众望,成功潜回魏郡,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说服了自己的侄儿审荣,并一手策划了这出主动请缨的戏码。
加上审家的五百人,这座庄园内已经有一千余人的兵力,他们将会成为一根毒刺,牢牢卡在袁军的退路上。
“我早就看出你小子脑后有反骨,是个干坏事的材料。”或许是喝得有些醉了,审配揽着审荣的肩头,哈哈大笑起来。
“都是叔父教导有方。”审荣继续眉开眼笑地答道。
第三十三章 苦恼
那座被幽州商会用来屯粮的庄园,也是冀州军此行的目标所在,居然突然出现了无数股炊烟?
荀谌又惊又怒,骤然起身,连撞翻了面前的案桌都顾不得扶起来,快步来到这名前来报信的密探面前,高声问道:“可曾看清楚了?”
于是,在众人不厌其烦的反复询问之下,这名密探一遍遍地回忆,几乎要把一个月以来,监视到的所有关于幽州商会的行动都翻个底掉。
“幽州商会在庄园周边的戒备十分严密,每天都至少有十几名骑士来回巡逻,我们也只是有几次趁着月黑风高,才摸进了附近两三里的距离,最终却一无所获。”
经过这半天时间,荀谌等人也渐渐恢复了平静,他摆了摆手,让这名在寒风中连夜赶路,身体和精神都已经极度疲惫的密探下去歇息。
在帐中来回踱步片刻,荀谌突然停下脚步,对一直没有说话的文丑问道:“文校尉,你有什么想法?”
“一个月都没动静,偏偏是我军还有两天就能到达中丘这个节骨眼上,庄园中出现了数量众多,足够万人做饭之用的炊烟,其中必有古怪。”文丑面色平静,说了一句正确无比的废话。
高览也收起了往日里的懒散,正色说道:“会不会是我们军中泄露了情报,幽州商会的留守人员觉得自己无力抵抗,所以故布疑阵,试图吓退我军?”
这个结论合情合理,倒是讲得通。
“面对四万大军,即便疑兵之计奏效,也不过是拖延几天时日而已,他们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做这无用之事?”荀谌摇摇头,驳回了高览的推测。
那座庄园占地广阔,原本就是当年赵郡某豪族为了在黄巾之乱中保全家族,耗费许多人力修建而成,别说一万人,就是两三万也装得下。
搞不好还真是有埋伏。
可是,幽州商会从哪里找一万人驻扎在那里?
若是幽州军,他们是如何避过所有人的视线,悄无声息地进到庄园?
为什么他们不等到冀州军渡过渚水之后再发动突然袭击,而是在双方距离还有六七十里的地方就大张旗鼓地暴露行踪?
荀谌觉得自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困境。
“我带五千人先行出发,军师率领主力缓缓而行,这样如何?”文丑考虑了一阵,抬头问道。
如果是幽州人装神弄鬼,他就不用客气,杀人夺粮便是,如果真有大量敌军,五千人也足以自保,固守待援。
“也好,那就劳烦文校尉为大军开道。”荀谌点了点头,随后把文丑的计划稍稍修正了一下,“先进中丘城,让那些时至今日仍然摇摆不定的人们知道,冀州是我们的,控制全城之后,再派人前去庄园也不晚。”
只要中丘城这个支点落在己方手中,无论敌人是真是假,是有是无,荀谌都有把握立于不败之地。
但是,在得知自己这些人要放慢脚步,甚至是原地驻留,文丑却要率领最精锐的部队去中丘城里,几乎所有的豪强都愤怒了,他们不顾阻拦,纷纷来到中军大帐,要荀谌给个说法。
“我们本来在家里待得好好的,军师一声令下,就让我们聚集人手,自带装备和粮草,在这样的季节北上远征,如今中丘近在咫尺,军师却不肯走了,究竟是什么原因?”
“自家出人,自家出粮,干的都是民夫的活,还要看着别人拿功劳,我们冀州人加入袁公麾下,难道就是为了这样的下场?”
纵使荀谌反复解释,他是担心中丘那边有变故,出于谨慎,这才先派五千人过去,可是豪强们凑在一起,相互壮胆,也毫不示弱地反驳了回去。
“我们这些人虽然没有一官半职,却也从小习得武艺,弓马娴熟,先行查探,为大军开道这种小事更是不在话下,哪用得着文校尉亲自出动?”
“在下不才,愿率本部人马前往!”
文丑和高览二人没什么家世背景,只是当初机缘巧合得到袁绍重用,他们行军打仗是好手,在这种吵成一团,像是集市一样的场合,只能选择沉默不语。
激烈的争吵持续了一个下午,直到夕阳西下都没个结果,直到一轮明月升上夜空,荀谌才和豪强们达成协议——将先头部队的数量增加到一万人,文丑那五千人数量不变,其余的部队则由豪强们内部分配。
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之后,豪强们喜上眉梢,对荀谌行礼之后,便又乱糟糟地挤出了大帐,估计他们为了谁要留下来吹冷风吃沙子,谁能先进城过几天舒坦日子,还要吵一个通宵。
送走众人,荀谌只觉得身心俱疲,他迈步走出军帐,缓步走在营寨之中,月色皎洁,将大地照得纤毫毕现,而头顶上呼啸的西北风,又让人生不起半分诗情画意,只想尽快结束这场艰难的行军。
“军师为何不去歇息,反倒在这里闲逛?”一个粗豪的声音打断了荀谌的遐想,他回头一看,只见高览正带了几名军士向自己走来,他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活像一头巨熊,身后的军士也差不多,昂首挺胸走在寒风之中,似乎感觉不到冷意。
“高校尉不也是一样?”荀谌微微一笑,任由高览来到自己身边并肩而行。
走了几步,高览却开口问道:“军师以前没来过河北吧?”
“是啊,只听说北疆苦寒,却没想到冀州也是如此。”荀谌苦笑起来,“顶着严寒逆风行军二百里,士卒们嘴上不说,心中恐怕早已经把我骂了不知道多少遍。”
高览叹了口气,沉声说道:“往年倒还好,只是这几年越发冷了,幽州那边更冷,风更大,他们一般是不会选在冬天出兵的。”
荀谌停住脚步,“高兄的意思是说,你仍然认为中丘那边是幽州商会在装神弄鬼?”
“常山和中山大部还是心向袁公的,只有北部一些地区被幽州占了用来屯田,若是幽州军大举南下,不可能没有半点消息传出。”高览哂笑道:“即便是从涿郡算起,从幽州到中丘也要三百多里,想要在这么远的路程中瞒过所有人,可能吗?”
第三十四章 跑吧
话虽然这样说,可是到了第二天,在全军面临崩溃的境地之时,高览也不再说什么“没有可能”,而是率领自己麾下将士奋勇而上,像是海浪中的礁石一般,死死钉住了阵脚。
“那边的黑脸汉好生威猛,完全不在之前那个文丑之下。”颜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对站在身旁的黄忠说道,虽然此时已经到了一年中最冷的时节,但激烈的战斗,仍然让他满身大汗。
黄忠也是微微颔首,他武功盖世,原本是极为厌恶北人南人之分,但自从来到幽州,又经历了无数阵仗之后,终于不得不承认,燕赵之地,确实盛产猛士。
“弟兄们追了一天,也已经不堪再战,鸣金收兵吧。”抬头看了看天色,黄忠挥手下令,随着穿透力极强的信号声,遍布在战场各地的幽州军将士立刻停止了手头的动作,收拢阵型向后退去。
直到幽州军退出战场,并且主动退后一两里,开始在一处地势略高的平地扎下简陋的营寨之时,高览才放下心来,吩咐士卒们加强戒备,然后自己匆匆赶往后军去看望文丑。
今天若不是有文丑,只怕数万人就全部葬在这里了。
在一处高大的营帐之中,文丑精赤着上身,在他身边则是一锅热气腾腾的姜汤,不断有人用厚实的布条蘸了姜汤,然后用力擦拭他那具肌肉虬结的身体。
虽然还是双目赤红,但文丑的嘴唇已经从之前的乌黑变得略显正常,脸上也恢复了血色,这让高览终于放下心来,他与荀谌交换了一下眼色,二人转身出帐,来到另外一个军帐内。
“怎么样?”荀谌的语气中满是焦虑,第一次领军出征就遇到这样险恶的局面,这让他有些猝不及防,失了方寸。
“天色渐晚,幽州军也不愿夜战,各自退去了。”高览沉声答道:但是随后,他说出的话,却让荀谌刚刚有些舒展的眉头再次紧紧皱了起来,“敌军骁勇善战,而且没什么损失,明日一早,必然会再次发动进攻。”
荀谌身体一僵,用力吞咽下口水,“明明只有四五千人,见到我们这么大的营寨,还敢主动来袭?”
“羊再多也不是狼的敌手,那些豪强私兵面对身经百战的边军,只怕是比羊遇见狼还不堪。”高览摇了摇头,继续压低声音,“军师,我们应当收拢本部人马,必要的时候把这两万人扔给幽州军。”
“用羊把狼喂饱,免得它们吃人?”荀谌苦笑一声,顺着高览之前的羊和狼的话题说了下去,“我们身为主将,抛弃部众率先逃跑,今后谁还敢跟随我们作战,谁还敢为袁公效力?”
高览却是冷笑起来,“只要我们的主力仍在,冀州豪强就必须跟随袁公,可要是我们没了,即便保全了那些私兵,冀州豪强也不会念着袁公的好,他们转身就会把我们卖了。”
经过一阵愕然之后,荀谌发现,这个高览虽然胸无点墨,说出的话却是鞭辟入里,令人无从反驳。
想要驱使别人,尤其是驱使各有心思的豪强,靠的不是什么仁义道德,而是实力和手段。
袁绍夺取冀州,用的同样是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没有汝南袁氏四世三公的余荫,没有袁绍多年来作为党人领袖的威望,没有身为关东诸侯盟主的大义名分,没有颍川世家明里暗里的支持,他袁绍就是汉皇复生,圣人在世,也休想空口白牙,把冀州据为己有。
“呵。”许久之后,荀谌嘴角微微上扬,发出一声轻笑,从当日在邺城受辱开始,他整个人都像是丢了魂魄一样,如今在危机步步逼近之际,那些往日里引以为傲的才能又从灵魂深处浮起,回到了他的脑海之中。
高览看着荀谌,对于邺城发生的事,他在行军期间也是略有耳闻,此时见荀谌从郁郁寡欢再次变成初次相见之时,那个神采飞扬,仿佛伸出手就可以握住整个天空的青年俊才,他的心中也满是喜悦。
“幽州军如此肆无忌惮地迎击,他们的兵力应该远不止四五千,而是之前预测的一万人。”荀谌目光清亮,脑袋也重新飞速运转起来,“按照刘玄德的行事作风,恐怕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援军,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尽早撤回襄国。”
高览点点头,表示赞同荀谌的推测。
二人拿定主意,传令下去,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那些已经被白天的战斗击溃士气,有些失魂落魄的豪强们便老老实实地聚到了中军大帐。
“诸位,还想抢着去中丘吗?这次我再给你们五千人的名额。”见到人都来齐了,荀谌扫视一圈,似笑非笑地问道。
几名年轻豪强子弟脸上露出了惭愧的表情。
他们昨天叫得最凶,事后又争到了出兵名额,今天出发的时候又耍了点小心思,抢在文丑的五千人之前开拔,本以为能够夺得头功,却没想到自己是给幽州军送去了头功。
“军师明鉴,今日交锋,敌军占据了上风位置,风大沙多,吹得我们眼睛都睁不开,苦战落败,也是情有可原。”一名豪强子弟面上难堪,却又不想失了气势,硬着头皮辩解起来。
众人见有人出来说话,便纷纷随声附和起来。
逆风作战本就吃亏,再加上对面是强悍无匹的幽州边军,吃个败仗也不算多丢脸,再说了,虽然自己这边一触即溃,可是事后数数,因为败得快跑得也快,倒是没死太多人,最起码这些领兵带头的基本都活着。
“那据寨固守,向邺城请求援军,如何啊?”荀谌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些家伙的辩解。
“不可。”
“不可。”
“万万不可。”
毫无意外的,众人异口同声,否决了固守待援的意见。
但凡今天上过阵,交过手的人,都见识到了幽州军将士们的装束,对方每一名士卒在铁甲外面,都穿着厚实宽松,似乎是毛皮制成的衣物,别说现在,就是再过一段时日,到了最冷的时节,幽州军也一样可以行军作战。
打又打不过,耗也肯定耗不过,夺粮计划也基本上算是泡汤了,还要赖在这里做什么?
还是赶紧跑吧。
第三十五章 不是姓郭吗?
既然豪强们已经丧失了斗志,那么,荀谌接下来提出的意见,就显得极为对胃口,甚至让他们有些不敢相信。
“让我们先走,官军殿后?”几位说得上话的豪强子弟先是疑惑地望了望荀谌,再互相对望几眼,在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之后,疑惑就瞬间变成了狂喜。
幽州军勇悍异常,谁知道他们有没有数量庞大的后援,想要保住性命,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撤退,撤到襄国、甚至是更南边的檀台、邯郸,离幽州军越远越好。
但是,如今两军距离如此接近,贸然撤退的话,极易被对方衔尾追击,不断蚕食部众,最终士气降到极点,将撤退变成溃败。
如今荀谌说了由官军殿后,豪强们先走,那就是说,自己这些人可以不用担心敌人追杀,安心赶路。
所有的危险,都由殿后的官军来承担。
“军师的意思,不是让你们逃命,而是撤退,诸位可听懂了?”高览也不再沉默,瞪起铜铃大的一对眼睛,恶声恶气地问道。
“听懂了。”一名李姓豪强连忙出言回答,“我等必将约束部众,依次南行——”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荀谌开口打断了,“撤到襄国就停下,在城外安营扎寨,就这么两三天的路程,我不希望看到逃兵。”
这么冷的天,安营扎寨,在野外过冬?
豪强们有些犯难了。
“若是觉得太过为难,可以驻扎到襄国周边的庄园坞堡中,你们各自的家族在冀州都是颇具威望,这点面子还是有的吧?”看到众人面露难色,荀谌再退一步。
见荀谌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些原本想要提议返回魏郡过冬的豪强们也只能把话咽进肚子里,硬着头皮同意了。
众人散去之后,荀谌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今日一战,他麾下真正的战斗力并没有损失多少,可是面对似乎早有准备的幽州军,丧失斗志的附庸部队,荀谌知道,继续向北进攻,已经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他白白吹了好些天的北风,更不希望就这样无功而返,驻兵襄国,等待天气变化,伺机来一次突袭,就成了他最大的希望,留住这支七拼八凑而成的豪强部队,也就成了他稳住战线的一大助力。
所以,先是抛出好处,再提出让人无法接受的条件,最后做出看似是极度宽容的让步,都是荀谌为了堵住豪强们返回家族的路,让他们留在自己麾下的小手段。
“元伯兄,你回去让士卒们做好准备,明日养精蓄锐,等到入夜,我们也走。”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加上亲眼目睹了文丑和高览二人为了挽救全军而做出的努力,荀谌心中,也已经把他们视为真正可以依靠的战友,称呼也从高校尉到高兄,直到如今的元伯兄。
若不是有过这样并肩作战的经历,寻常的武人想要获得来自颍川世家子弟的善意,那简直就是梦中才能发生的事情。
高览却顾不上体味对方称呼上的变化,而是皱起眉头反问道:“明晚就走,那不是和落在后面的豪强私兵只有半天路程了,他们该不会误以为我军已经战败,开始逃命了吧?”
“本来说的就是殿后而不是留下来固守,何必管他们怎么想,我们自己不乱就好。”荀谌微笑起来。
就在袁军开始准备撤退的时候,在他们北面的幽州军营寨之中,却早已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
“怎么还不睡?”进行完一次例行的巡视之后,刘备满身风霜地回到了中军大帐,结果看见简雍还在昏暗的烛火下奋笔疾书,不由得皱了皱眉,压低声音问道。
由于今天的战斗拖得时间太长,幽州军根本没有时间来将营寨修缮得多么完备,所有人就都只能将就一下,把几乎所有的军帐都挤得满满当当。
就连中军大帐,这个往日里专属于刘备的地盘也被塞进了三个人,除了刘备和简雍之外,角落的火盆边上还有个抱着被子呼呼大睡的郭嘉。
“我们之前对天下豪杰,尤其是其他人招揽到的豪杰了解得太少了,以至于低估了袁军的战斗力,所以我决定编撰一本书,详细记录见到过的所有敌军将领,将其刊发成册,为今后行军打仗做参考用。”简雍抬起头来认真地答道。
“好主意。”刘备随口称赞一句,然后凑到简雍身边提起了建议,“其实你还可以另外写一本书,把这些战斗场面写得夸张一点,通俗一点,让不懂打仗的人也能看得有滋有味,也能卖点喝酒钱。”
简雍一愣,“这也能卖钱?”
“必须的,你想想书院里那些年轻人整天看的书多单调啊,除了子曰就是前人有云,按照我说的去写,绝对好卖,说不定有人看得不过瘾,还会跑到家里用刀子逼你多写点。”刘备嘿嘿笑了起来。
“这么凶残?”简雍也来了兴趣,“比如说今天的,怎么写?”
刘备一拍大腿,“我就给你讲解一次写书的精髓,能悟多少就看你自己了,听着啊:话说那袁本初夺了韩馥的冀州还贪心不足,命军师荀谌、上将文丑高览,率领十万大军前来夺取幽州,孰料幽州牧刘备刘玄德早有预料,亲率一万人马前来与之交锋。”
“上将文丑高览?谁认识他们啊;一万打十万?传出去怕是要被人嘲笑刘使君脑子不清楚吧!”简雍脱口就是两句吐槽。
“要我说你就不明白呢,不把对手吹得厉害点,怎么能显示出我们的神机妙算,英勇无敌?”烛火摇曳,将刘备的笑容映衬得更加猥琐。
“懂了!”简雍也来了兴趣,“那刘使君麾下有一名神机妙算的高人,姓简名雍字宪和,见敌众我寡,便心生一计,设下埋伏,候在冀州军必经之地。”
刘备大喜,“我早就觉得你有悟性,就这么写!”
正在两个人嘿嘿傻笑的时候,一条漆黑的人影悄无声息地站到了他们身后。
“我说,那位神机妙算的高人不是姓郭吗?”
二人正聊得兴起,被这突然冒出的声音吓得够呛,他们转头一看,却见郭嘉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身上还裹着一条毛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