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会议
和张宁交谈了一阵之后,刘备告别爱妻,一路闲庭信步出了州府,前往幽州商会去了。
众多豪强早已等在此地,如今他们摇身一变,已经不是以往的土财主,而是掌握着许多行业的商会执事了。
“今天招呼诸位过来,是洛阳那边传来了好消息,我们的货物大受欢迎,供不应求。”刘备跟众人随便打个招呼,坐到主位上笑着说道。
“如此甚好!”程熙等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中的大石终于能放下了。
这半年来,刘备一口气开了十几个厂子,拉了几十家豪强入伙,依靠众人齐心协力,刘备在广阳、渔阳和涿郡三地,已经有了绝对的权威,基本上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并且能做成什么。
但是,无论是搞工业还是搞基础建设,前期是一定要砸钱的:平整土地、建立工坊、各种原料设施、改良工艺等等,都是吞金怪兽。
别的不说,单单是在青瓷方面,为了改进原始的龙窑和馒头窑,提高烧制温度,幽州商会就投了几十万钱进去,每天扔钱却听不见个响,一众豪强都是心中打鼓,愁眉不展。
如今好了,他们的货物得到洛阳人的追捧,那就意味着,整个天下,都不会拒绝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幽州货。
“你们回去之后各自招募人手全力开工,提升工匠酬劳,我们的目标是每十天集齐一批货物,派出一支南下的商队。”刘备一声令下,众人轰然应诺。
接下来,刘备又将简雍的计划给众人说了一遍,得知以后还要在长江沿岸做生意之后,急性子的张澹连忙自告奋勇,希望幽州组建一支长江船队,把这笔钱也赚了。
“此事不妥,幽州人一向受中原歧视,如今骤然兴起,恐怕已经有很多人看不顺眼,你还想虎口拔牙,到别人的地盘去抢生意?”程熙当即反驳起来,他信奉刘备所说的和气生财,不愿再做那树敌之事。
张澹本来有心反驳,可是想想程熙所说并非没有道理,便也忍忍过去了。
“程公老成持重,说得不错。”其实刘备原本的意思也是这样,把每一个赚钱的环节都掌握在自己手中,但程熙的一番话,才让他意识到,自己目前的实力还是不够一手遮天。
不如用这一部分利益,拉拢几家牢固的南方盟友?刘备思考片刻,决定暂且跳过,以后再说。
于是众人商议的话题,就转为其他方面。
由于右北平和辽西一带的勘探工作仍在进行当中,地下蕴含的巨量铁矿和煤矿尚未被世人所知,所以幽州各项产业所需的铁和燃料,除了渔阳的小铁矿可以承担些许,绝大多数都要从辽东购买而来。
经过这半年时间,豪强们也都知道了,辽东三郡实际上就是刘州牧的私人地盘,他虽然没有亲自坐镇,但对那边的一切事务还是拥有说一不二的权威。
所以众人希望,刘备可以将辽东的铁料、精盐、各类皮毛、以及最重要的,产自长白山区的大型木材,这些东西的价格降一降。
“诸位做了这么多年生意,难道还不知道任何东西都需要成本?”刘备环视一圈,冷笑着说道:“再说辽东的各项产业不是本官的,更不是现任关太守的,而是属于大汉的,属于百万辽东人的。”
“辽东售卖的任何货物,盈利都会用于兴建水利、修路架桥、农具更新、还有最重要的军费上面,你们觉得辽东赚得多了,本官还觉得辽东赚得少了,想想丘力居和他的乌桓人,还在我们边上蠢蠢欲动呢,没有充足的军费,辽东被乌桓人占了,过不了三年,他们就会卷土重来。”
这番话说得屋内众豪强直冒冷汗,是啊,他们这一年过得太顺利了,居然都忘记了,曾经让幽州提心吊胆过日子的乌桓人还在那里。
眼前的刘使君虽然做事霸道,容不得反对意见,但他起码是个能商量的人,并且有本事,可以带着所有人赚到钱,万一惹恼了他,自己这些人恐怕没什么好果子吃。
“我等老朽鼠目寸光,还望使君恕罪。”张澹连忙起身作揖,态度极其诚恳。
有人带头服软,其他人连忙顺水推舟,纷纷承认错误,表示愿意服从大局,保持现在的价格。
“你们看,张公之子去了辽东从军,他的觉悟就比你们高上一筹。”刘备见众人态度不错,说话语气便也温和起来。
自从去年的遛鸟事件,张澹的儿子张武自觉无颜再留在广阳,他父子二人苦苦哀求,终于得到了去辽东从军的机会,成为大汉边军的一员,并且由于训练勤奋,头脑灵活,已经被提拔成了什长。
半年过去了,估计这小子也应该养成穿裤子的习惯了吧。
“天气渐渐凉了,你们囤了多少皮货?”众人又闲聊了一阵,刘备忽然问道。
自从高句丽覆灭,国内城就变成了巨大的野兽聚集地,对一步步迁居到长白山脉的汉人产生了巨大的威胁,野兽们一旦吃过人,性子就变得格外凶残,极具攻击性,经常成群结队窜入村庄肆虐。
有鉴于此,关羽和尉仇台沟通,让南迁的一部分扶余人重操就业,干起了猎户的行当,并且派出小股军队深入长白山,既是保境安民,又可训练山地作战。
一年下来,成果颇丰,各类皮毛堆积如山,那些品相不太好的都被辽东百姓自己买去制作御寒衣物,至于贵重的皮毛,则是通通卖到了幽州。
“回禀使君,我们依照使君吩咐,专有一件库房存放熊虎豹皮,至于狼皮、狐皮和鹿皮则是不计其数,制衣工坊早已准备妥当,只等开工了。”一名深目高鼻的老者恭声应道。
“办得不错,给本官留几张最好的熊皮。”刘备满意地点点头,开口说道:“制成皮裘之后,以幽州商会的名义赠给卢、郑二位先生,以感谢他们在幽州教化万民。”
第六章 人才
如今的幽州书院已经走上正规,吸引了周边各郡绝大多数年轻人才,其中光是刘备前世玩三国游戏认识的就有好几个。
其中来自田豫、田畴和徐邈三人,尤其让刘备印象深刻。
田豫字国让,渔阳人,今年才十七岁,但已经谈吐不凡,做事尤其干净利落,深得卢植喜爱,认为他起码也是镇守一州的人才。
对于卢植的评价,刘备是十分认可的,在他的历史记忆中,田豫曾经短暂追随过刘备,后来因照顾老母而离开,在曹魏势力为官,威震北疆数十年,最后也是担任过护匈奴中郎将,领并州刺史。
田畴字子泰,右北平无终人,十九岁,平日里喜好读书、击剑,也是个文武双全的人才。
只是此人性情有些孤傲,对功名利禄不屑一顾,颇有避世倾向,刘备与之交谈几次之后也放弃劝说,任由他自己去了。
三人之中,最受刘备重视的是蓟县本地人徐邈,这徐邈不善言辞,作风朴实无华,有古君子之风。
尤为可贵的是,徐邈年纪轻轻,却对农业生产,各种技术推广有着浓厚的兴趣,对招募贫民租种田地,逢灾年以工代赈等方面更是有独特见解。
刘备乐观地认为,只要徐邈在卢植身边学上两年,思想更加成熟,再安排到适合他的岗位上磨练一番,等到他三十岁,就能起到当年兴汉第一功臣萧何的作用。
除了这三人之外,刘备在其余学子里面没有找到自己熟悉的名字,便不是那样热心了,可是卢植不一样,在他看来,不同能力、不同品行的人,有着不同的作用,只要用心培养,都能成才。
老先生心中一直有个宏愿,就是让天下人人有书可读,有学可上,基于这个想法,他和郑玄二人对那些品行端正纯良,却明显不适合研究学问,或是走上仕途的学子也多加照拂,并极力引导这些人打好基础。
“这些人注定是做不得学问的,然而教授孩童识字断句,却是绰绰有余,再加上他们心思单纯,耐得住寂寞,用来教书比那些心思活络的要强。”卢植是这样说的,对于他的说法,刘备相当赞同。
自古至今,真正能够教书育人,桃李遍天下的,无不是耐得住寂寞的人才。
这一天刘备坐在书房之中,翻阅各郡汇总上来的报告,忽然他抬起头来,对门外的裴元绍说道:“派人去右北平,请刘太守到州府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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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秋收在即,使君却召下官前来,不知有何要紧之事?”右北平太守刘政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他是汉室宗亲,两千石高官,却被年龄比自己小一半的刘备花钱买官骑在头上,本来就一直耿耿于怀,如今又被刘备呼来喝去,自然是更加抵触。
刘备不以为意,仍是满带微笑地将几张纸递了过去,“上面是右北平郡的公文,下面是乐浪郡的公文,兄长看看有何区别。”
见刘备以兄长相称,想是还念着宗亲的情面,刘政心中好受了一些,他粗略地将两份公文扫视一遍,觉得都差不多,便也放缓语气答道:“下官愚钝,看不出区别,还望使君赐教。”
“右北平的公文之中,凡是涉及到具体数目,便多用约、有余等词,敢问兄长,两月有余,是余一日、两日,还是十日,二十日?”
这一下刘政皱起眉头,又将两份公文细细看了一遍,终于发现了相似的格式之下,巨大的态度差别。
乐浪郡那边是张焕主管,他为人仔细,数年来一直掌管辽东钱粮人口,对数字极为敏感,公文之中各类数据详细异常,牵扯到曲辕犁、水车这种重要物资的时候甚至能够精确到个位。
刘政为官多年,单凭这一份公文,就能清楚地知道乐浪郡近期都做了什么事,具体花费和效果如何,他不禁暗暗点头,深感张焕是个人才。
反观右北平就不一样了,各种模糊,各种语焉不详,刘政原本还对这种风格的公文没什么感觉,此时却老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请兄长前来并非存着羞辱之意,而是觉得你我均为汉室宗亲,理应坦诚相待,戮力齐心,为幽州百姓谋福祉,让这数百万汉家子民得享太平,安居乐业,岂不美哉?”刘备见这刘政尚存羞耻之心,便趁热打铁,诚恳地劝说起来。
要照刘备以前的脾气,或许三句话不到,他就得跟刘政顶起来,落个不欢而散的结局,可如今即将为人父,不知不觉间,他的脾气也小了许多,遇见事情也不像以前那样激烈了。
刘政见刘备说得诚恳,心中那些芥蒂也烟消云散,他握住刘备的手,半是羞惭半是悔恨地说道:“当如使君所言。”
送走刘政之后,刘备返回书房之中,略有疲惫地靠在椅背上。
在过去的两年间,他名义上是辽东太守,实际上就是个高级工程师和设计人员,每天只管写写画画,提出各种想法,具体执行、和各个阶层的人沟通,都是推给张焕等人。
如今来到幽州,身边没有了无所不能的张焕,刘备才真正知道当官,尤其是当一名日理万机的地方大员是多么枯燥,多么的累人。
州郡县三级编制,几百万人口,数量众多的地方豪强,这些因素使得刘备治理幽州,整合力量的难度远远高于辽东,他费尽力气,才勉强将幽州大体上拧成一股绳索。
在这根相互纠缠的绳索之中,各方面的力量都要考虑,各方面的利益都要保障,否则就会分崩离析,偏偏在现在的时间段,刘备还不敢大刀阔斧,按照自己的思路来。
洛阳城里还坐着个皇帝,还盘踞着无数的高官显宦,各地方还有势力庞大,对体制内各种规则了如指掌的世家豪强,只要天下没有大乱,任他刘备有再多想法,也得老老实实地戴着镣铐跳舞,不敢越雷池一步。
“真怀念在辽东当山大王的时候。”刘备不安分地挪了挪屁股,心中蠢蠢欲动。
第七章 仓廪实而知礼节
转眼之间,秋收结束了。
广阳周边的土地,由于第一农具厂在冬天就开始投产,新型农具的供应充足,今年的收成比起以往要高上三成不止,但这样的成绩,还是不能让刘备满意。
“还是要趁着农闲的时候兴修水利啊,那么多的田地还在看天吃饭,真是让人心急。”刘备将汇总了周边各县粮食亩产的公文看了又看,不禁叹息起来。
坐在一旁的段浩说道:“各种挖掘工具已经就位,等百姓歇息一段时间就可开工,我们今年的计划是开挖一百里水渠。”
段浩如今已经完全卸下了军人的身份,一门心思投入到民政方面,有他在幽州主持各项工程,刘备根本不用担心。
几人正说着话,卢植结束了今天的课程,从学院那边过来了,在他身后跟着的,正是被刘备视为当世萧何的徐邈。
“景山对农田之事有些疑惑,希望当面向刘使君请教,老夫便带他过来了。”见徐邈有些拘谨,卢植便笑着为他解释起来。
刘备也不废话,伸手将一沓公文递给这位小师弟,温声说道:“自己先看,看不懂的问我。”
徐邈是蓟城本地人,对周边田地情况颇有了解,他看了一阵,指着其中几份说道:“沿河之地水源充沛,又有翻车水车之便,田地产量普遍增加五成;然而那些贫瘠之地,单单是换了新农具,为何也能增产两三成?”
“谁说只是换了新农具?”刘备失笑起来,“齐民编户,将百姓分成一个个互助屯;设立集体粥舍,百姓劳作便无后顾之忧;以往每日两餐,现在每日三餐,人的气力也足。
除此之外,农具换成精铁制成,以往两个时辰的活,现在一个时辰能干完,然后百姓也没闲着,他们再用这一个时辰,或是帮助老弱之人耕作,或是平整道路、清理杂草。
现在幽州各地的农官大多是辽东调来,他们年富力强,干劲十足,对集体农业生产各个环节了如指掌,并且善于从细节入手。
不要小看这一点一滴的改变,正是这些改变,使农民的生活条件、劳动条件得到改善,才能在自然环境没什么变化的情况下,硬生生提高了两三成产量。
等到明年有了水利设施,旱地变为水浇地,农民们更加熟悉新的劳作方式,产量还能上升三四成不止。
“若是有人偷奸耍滑,浑水摸鱼怎么办?”徐邈在赞叹之余,心中又生顾虑。
但凡集体劳动,就不可能出现绝对公平的情况,肯定是有人干得多,有人干得少,徐邈说的这种情况,在几千年的人类社会中无处不在。
“管子有云: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景山,你对此有何见解?”刘备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提出一个问题。
对于管仲这句话,历来有各种不同的见解,甚至有人打着他的旗号,喊出富人的道德天生高于穷人,这种混账的脑残理论。
徐邈自然不是混账、更不是脑残,他思索片刻之后,缓缓答道:“以我所见,管子的意思是说,百姓丰衣足食,生活富足,便可宣之以教化。”
“不错,但还不够。”刘备摇了摇头,“以我为官数年的经验来看,德、礼就是大众遵循的规矩,任何人在这个规矩下获取了好处,他就会自发地遵循并维护之,对于破坏规矩的人或者行为,他会自发地去排斥,去制止,这就叫知礼节,知荣辱。”
这一下,除了徐邈听得入神,屋内众人也收起了看热闹的心思,认真地倾听起来,他们觉得刘备接下来还有话要说。
“百姓不是傻子,他们可以看到这一年来吃得比以前好,收成比以前高,落到手中的好处比以前多,面对可能破坏这种局面的好逸恶劳之徒,他们会怎样做?”刘备继续问道。
答案不言而喻,百姓之中,勤劳耕作的是绝大多数,这一点从粮食产量的增幅就能看出来,而这些百姓对于游手好闲,混吃混喝的人自然是看不过眼的。
“百姓通过劳作丰衣足食,他们就会自发地,主动地剔除害群之马,比起我们费心费力去做要强得多。景山,你日后若是能够镇守一方,务必要以人为本,以农为本,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切记切记。”刘备诚恳地说道。
徐邈更不迟疑,当即深深一躬到地,“大兄之言,邈终身不忘。”
大兄就是长兄,常用于对同辈的敬称,徐邈如此称呼,基本就是表明态度,将他和刘备之间的关系从单纯的师兄弟,拉近到接近亲人的程度。
这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宣誓效忠了。
卢植欣慰地看着这二人如此投缘,兄友弟恭的样子,心中没来由地一阵酸楚,他原本寄予厚望的两个儿子都在黄巾之乱中以身殉国了,若是二人不死,现在也应该是建功立业的年龄。
如今他这一支的希望,全部寄托在幼子卢毓身上,只是卢毓今年四岁,自己却已年逾五旬,也不知能否看到他长大成人,光耀门楣的时刻。
就在此时,门外远远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说笑声,刘备正要发问,却见裴元绍探出一张圆脸,喜笑颜开地说道:“启禀使君,辽西的使者来送公文了。”
“让进来吧。”刘备正等着那边的消息呢。
裴元绍还要说话,只见一只大手从后面伸出来,将他的脑袋按了回去,紧接着,太史慈那高大魁梧的身影就出现在屋内众人视线之中。
“下官太史慈,见过使君。”太史慈见卢植在,不敢太过随便,装模作样地行了个礼。
刘备哈哈大笑,快步上前拉起太史慈问道:“你怎么亲自来了?”
“唉,所有人都忙着,就下官一个闲人,于是重操旧业,做一回信使。”太史慈又对卢植作揖行礼,然后才答道。
去年那次大婚之后,一众弟兄们再次星散各地,为了共同的理想去尽心尽力,刘备就再也没怎么见过他们。
赵云和严纲单经二人重建白马义从,每日操练不辍,为了训练士卒,往来于幽州各地,基本上不回蓟城;
关羽和张飞,一个在辽东一个在辽西,隔着丘力居遥遥相对,也是时刻不敢马虎。
黄忠和颜良则是去了玄菟郡徐荣那里,将不少愿意从军,且精于射箭的扶余战士重新整编,组建了一支擅长山地作战的部队。
甘宁逍遥自在,带着数百名水贼和精挑细选的渔民子弟,纵横于茫茫大海,为往来商船和渔船保驾护航。
如今见到太史慈从右北平述职回来,刘备心情大好,他接过汇报工作的公文,顺手放在桌子上,拉着太史慈就向外走去。
“居庸城塞一带近期有胡骑出没,你随我去看看。”
第八章 猥琐的男人
辽阔的平原上,刘备和太史慈二人跑在前面,在他们身后几十丈外,则是五十名亲兵远远跟随。
“啊——,啊——,自由真好!”刘备纵马狂奔,嘴里不停地高声喊叫,直到疾驰出十几里的距离,他才渐渐平复心情下马步行,让座下的青骢马缓缓体力。
片刻之后,太史慈从后面追了上来,朗笑着问道:“玄德,你不像是在蓟城为官,倒像是被关押了几年。”
“我就是被关押了整整一年。”刘备好容易找到个能说话的人,哀怨地倾诉起来,“自从我那婆娘有了身孕,我就再没过上好日子,不陪她就说我冷淡,每天陪着又嫌我唠叨,有一次喝了酒去陪她,居然说我酒气太重会伤胎,硬是逼着把酒戒了。”
作为一个二十六七岁,血气方刚的精壮男子,刘备这八九个月以来没有沾过女色、酒也戒了,每天除了处理公务就是陪老婆,日子过得没有半点趣味。
太史慈听得好笑,“家里待不下去就出来走走啊,又不是没腿没脚。”
“先生说我如今位高权重,不能再做那白龙鱼服之事,严禁我轻易出行,还专门叮嘱了守门士卒,今天若不是你这个猛将兄陪着,我是根本出不了蓟城的。”虽然知道卢植是一番好意,可是刘备说起这个,心中还是憋屈得很。
“什么叫白龙鱼服?”太史慈瞪着眼睛问道。
“一条白龙变成鱼去河里游玩,被渔夫所伤,意思是贵人微服出行,恐有不测之虞。”刘备无奈了,你当年也是做过官的人,怎么这么没文化。
“哦哦,明白了,王烈呢,有他在,你走遍幽州都没问题啊。”太史慈突然想起来,刘备身边还有这么个猛人呢。
刘备嘿嘿笑道:“我让他随着商队去洛阳了,有大事要做。”
作为边地游侠出身,王烈对研究行军打仗没什么兴趣,他更喜爱的是修炼武艺,周游四方,这种人不适合在军队里待。
就这样,两个人一边闲聊,一边漫无目的地转悠,转悠到天快黑,刘备也把最近辽西的情况都了解了。
幽州的流民迁徙工作从去年冬天开始筹备,今年一开春便大张旗鼓的进行了,由于路途遥远,开垦土地、修建房屋又耗费时间,所以今年辽西和右北平南部主要种植的都是产量较低,生长期较短的作物。
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由于在耕作方面节省下了大量的精力和时间,太史慈等人一合计,干脆紧锣密鼓地搞起了荒地开垦和水利建设。
几个月时间下来,两郡南部适宜耕作的土地几乎都被开垦完毕,总面积超过百万亩,连带着如同蛛网一般的水渠、鳞次栉比的水车、数十个小渔港,使得几十万迁徙至此的流民心满意足,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希望。
“没时间种主粮,我们就种植豆菽,粮食不够吃,我们就向辽东赊欠,估计两三年内就能自给自足,还清农具和粮食的钱。”原本是荒无人烟的胡人草场,在几十万人的奋力拼搏之下,一步步变成人烟稠密,充满了希望的家园,太史慈亲眼看着这一切发生,谈起大半年来辽西人的努力,他的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太史慈忙着垦荒,张飞也没闲着,山海关在春夏交接的时候正式竣工,但出于外围防御的考虑,数千名将士在欢送民夫返回辽东之后也没闲着,他们继续劳作,在山海关外围又修建了好几个彼此相距十里的小型堡垒。
与此同时,位于土垠城的战马基地也迈上了正轨,所有从乌桓人和鲜卑人那里购买的战马,进入居庸关之后先经过筛选,最优秀的战马没有被编入骑兵部队,而是一路向西,送到了战马基地,用于繁衍后代,培育适合汉人自己使用的品种。
为了确保战马质量,刘备还专门开出了每月万钱的高薪,汇集了幽州能找到的最优秀的养马人才。
“四个月前,难楼那边弄来一匹乌骓马,换了我们一百口锅,记得吗?”太史慈回忆着。
“当然记得,五十万钱,放眼天下都没那么贵的。”
当初为了买那匹乌骓马,负责和胡人做贸易的马市驵侩不惜扔下手头的工作,纵马二百里回到蓟城,以自己十几年来的相马经验和身家性命作保,请求刘备同意乌桓人开出的天价。
刘备见此人言辞恳切,便破例同意了,只提出一个要求:成交之后先送到蓟城,让本官过过眼。
他想看看到底是何等骏马,能让一个人连命都不要了。
在看到那匹身长超过一丈二,浑身上下有如黑色绸缎,没有一根杂色毛发,并且牙口只有三岁的乌骓之后,刘备当场宣布了一条命令:再有这种品相的马,不用汇报,直接买。
直到现在,刘备一想起来这笔生意就想笑,一百口破铁锅,成本价不过一万钱,却换了匹拿到任何时代都足以令人疯狂的极品骏马,也不知道难楼脑子里面灌了多少水。
“这匹乌骓马性情高傲,来到战马基地之后对所有的母马都不屑一顾,差点误了发情期,耽误一年时间。”太史慈继续讲道。
嗬,马里面还有这种清心寡欲,不近女色的?
但是注意到太史慈话语之中的“差点误了发情期”,刘备好奇地看着他,想知道这个家伙是怎么解决的。
“当初我们这些人成婚之后没个节制,各个都有些肾亏,华佗先生给开了补肾壮阳的药,我给马用上了。”太史慈得意地说道。
“然后呢?”刘备无语了,这都什么人啊,给马喂壮阳药,还有这么损的吗?
“然后就不用我们操心了,好家伙,十几匹精心挑选出来的母马,被它一天就给祸祸完了,最后药劲都没下去,追着另一匹公马还要上,幸亏被马夫给隔开。”说起乌骓马那一天的疯狂表现,太史慈至今都心有余悸。
“太凶残了,然后呢?”刘备单手扶额,他是彻底无语了。
“没然后了,缓了两天,吃草料都无精打采,耳朵都垂下来了。”太史慈呲着牙,好像纵欲过度的是他一样。
噗嗤一声,刘备忍不住笑了。
太史慈回想起来乌骓马那副模样,也忍不住笑了。
“嘿嘿嘿嘿……”夜色渐深,两个男人猥琐的笑声却是怎么都停不下来。
第九章 护乌桓校尉
几天欢聚之后,太史慈便主动提出,希望趁着天气还没有彻底凉下去,赶紧返回辽西,督促修建道路。
然而刘备已经不准备再让这员绝世猛将沉迷于建设之中了,“辽西那边交给公孙范吧,他在无终当个有名无实的县令,真是蹉跎大好光阴,给他找点事做,早点解开心结。”
公孙范从去年开始,就将白马义从的重建工作,完全托付给了赵云和严纲单经他们,自己跑去令支城,当了个县令。
可是辽西公孙家经过几代人的经营,早已把令支城的吏员组成,变成了他们一家独大的情况,公孙老家主一向对公孙瓒等人看不过眼,连带着公孙范,也被自己的“本家亲戚”给架在半空,根本没有半点地方官的权柄。
对于自己被架空、被敌视的环境,公孙范丝毫不以为意,每天只是在城里城外巡视几圈,让令支的百姓知道,他才是这里最大的地方官。
每隔几天,公孙范就会独自一人骑着老马离开,去往一年前的战场,四处寻找公孙瓒的遗骸所在,希望带他返回故乡。
可是茫茫草原,又哪是那么容易找到的?
太史慈在辽西的时候也见了公孙范几次,希望他振作起来,但每次见到公孙范落寞而又倔强的身影,他纵有再多的话,也一句都说不出来。
“也好,让他有些事做。”太史慈叹了口气,随后问道:“那我来到广阳是做什么,去白马义从还是招募新兵?”
“都不是,我让简宪和走了点门路,给你讨了个护乌桓校尉的职位,拥节,秩比两千石。”刘备笑呵呵地从书桌里面拿出个精美的匣子,里面是任命的诏书,官印,还有半个虎符。
在刘备的大力支持之下,简雍出手阔绰,加上他能言善辩,深得灵帝喜爱,一番忽悠之下,两千石的职位,就这样落到刘备一派的手中。
宫中甚至都没有派出使者,这些东西都是由商队带回幽州的。
太史慈又惊又喜,却又有些顾虑,在他之前的护乌桓校尉邢举被暗算身亡,其余部一直拒绝幽州这边的调令,双方闹得很僵,如今他骤然上任,搞不好会激化矛盾。
“护乌桓校尉部现在是个空架子,你要从头开始,组建一支新军,我已经给子龙那边去了书信,让他挑选一些精明强干的什长和老卒过来,先搭起骨架,再慢慢征召人手。”刘备解释道。
“怎么会这样,护乌桓校尉原本的将士呢?”太史慈愣住了,眼下的情况,似乎比自己孤身一人跑到塞外去接手部队,更加困难。
刘备叹道:“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你听我慢慢道来。”
幽州和并州、凉州同为大汉最北的三个边州,肩负着不同方向上的进攻和防御任务,在强有力的朝廷中,三州是同心协力的战友,但是近几十年来,朝廷乱成一团,根本没有办法协调三州之间的关系。
渐渐的,原本的合作关系被竞争关系取代,有一些心胸狭窄,将个人好恶看得比国家大事还重要的人,就经常互相拆台,出幺蛾子。
当初公孙瓒在统领白马义从,成为幽州边军主将,按照惯例来说护乌桓校尉的职位就应该是他兼任的,可是由于种种原因,朝廷又下诏令,让一支并州边军北上,并委任其主将邢举担任护乌桓校尉。
眼看着官职和俸禄到了嘴里,却又被人硬生生夺走,公孙瓒自然火冒三丈,从此和护乌桓校尉部井水不犯河水,专心欺负起了东部乌桓。
自从去年邢举死在赴宴的途中,护乌桓校尉的权力就落到了和他关系莫逆的副将,并州人箕稠手中。
很不幸地,箕稠就是这种爱拆台的人。
他在拒绝了幽州方面的调令后,率领数千精兵离开孤悬塞外的驻地,向西南方向而去,一路穿过代郡,最终在并州重镇雁门停下了脚步,归属到并州刺史、武猛都尉丁原麾下。
并州边军素来以勇猛善战著称,号为“狼骑”,这么一支精锐部队,足以让任何一位封疆大吏动心,丁原虽然读书不多,难以跻身主流,可他在朝中有靠山,几次三番嘴仗打下来,硬是让朝廷把这笔糊涂账给抹了。
“丁原把实打实的精兵要走了,作为交换,让出了护乌桓校尉这个职位,刚好被你捡个便宜。”刘备拍着桌子上的将印说道。
“我还是回辽西去吧,让子龙来当这个空头官。”太史慈作势就要起身。
刘备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小心思,这家伙是觉得难度有点大,想要多讨要些支持力度,便也不阻拦,只是悠悠说道:“你说得对,子龙现在有五千多骑兵,兵精将猛,换个旗号就行,倒也省事。”
“不能便宜了他,还是我来。”太史慈连忙收住脚步,把匣子抓到手中,这时候他才憋不住笑意,“两千石的高官,这下能光耀门楣了。”
“一个护乌桓校尉而已,田里的麦子,割了一茬还有一茬,算的了什么?等你有朝一日率领大军扫平胡虏,做出那封狼居胥、勒石燕然的壮举来,封候拜将、名留青史,那才叫光耀门楣。”刘备不屑地说道。
太史慈随口应了一声,哈哈大笑着向门外走去,看架势是要给老母亲报告喜讯,或许在他心里,刘备这些话不过是鼓励自己而已。
可是刘备自己知道,这些话绝不是随便说说。
辽西那边走了太史慈,民政之事就要交给公孙范和张飞二人了,当初白马义从身陷重围,是张飞率领五千步卒日夜兼程,在数万乌桓大军的包围圈中救出了公孙范,所以对于这两个人的交情以及合作前景,刘备是一点都不担心。
至于专业能力,刘备就更不用担心了,作为主管人员,需要负责的就是给下面的人提供条件,创造合适的环境,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就是了。
刘备唯一希望的就是,充实忙碌的生活,建设家园的喜悦,能够让公孙范找回动力,找回那个曾经驰骋在幽州大地的好汉。
第十章 洛阳大盗
“子远果然有翻云覆雨之能,我们接下来又该如何去做?”
在汝南一处占地广阔的庄园之中,袁绍和许攸二人,正端坐在位于庄园正中的暖阁里,一边饮酒一边谈笑着。
面对袁绍的赞叹和询问,许攸故意摆谱,端起昂贵的青瓷酒杯,细细品尝起产自幽州的美酒来。
袁绍所说的,正是发生在今年秋末的一件大事——王芬谋反。
就在去年,王芬花了八千金的巨款,买下冀州刺史这个最为热门的职位,让无数人眼热不已。
冀州是公认的天下第一大州,人口众多、商业繁荣,按照常理,王芬应该抓紧一切机会捞钱,争取早日回本才对,他怎么会谋反?
事情要从去年说起。
去年年末,故太尉陈蕃之子陈逸,带着著名的术士,青州平原人襄楷,出现在位于邺城的冀州州府,由于陈逸和王芬是党锢之祸时期的旧识,所以王芬也不怀疑,对二人热情款待。
一番酒宴下来,襄楷对二人说:“根据天象所示,宦官当有大难,十常侍这回真的要被灭族了。”
由于陈蕃就是死于宦官之手,陈逸听到襄楷的话之后,自然喜不自胜,王芬借着酒劲,也豪气满怀地说道:“既然上天是这样说的,那我王芬当仁不让,愿为天下人除掉他们。”
陈逸二人走后,王芬另外的旧识,许攸和沛国人周旌“恰好”也来拜访,他们一番谋划,定出个胆大包天的计划:号召起冀州当地豪杰,废黜灵帝刘宏,立合肥侯为帝。
手头没有兵力,朝堂没有内援,王芬又先后给曹操、平原名士陶丘洪、华歆等人写信,希望他们前来共同举事。
结果显而易见,所有人都觉得这个王芬是真疯了,纷纷对他避而不及。
到了最后,灵帝刘宏也听到风声,征召王芬入京,其实按照刘宏这个性子,最多是吓唬吓唬,让身家丰厚的王芬出点血,没想到,王芬贼心大贼胆小,居然吓得当天就自杀了。
在旁人看来,王芬是猪油蒙了心,自寻死路,可是袁绍清楚,这件事中,许攸和襄楷二人才是鼓动王芬,让他一步步踏上不归路的关键。
就连王芬想要趁灵帝北巡河间老家,借黑山贼劫掠郡县为名,起兵作乱的意图,也是从许攸这里传出,又转了好几个弯之后,才传到宫中的。
“子远,你倒是说话呀。”袁绍等了半天,却见许攸扔在矫揉做作,不由得心急起来,语气也有些不好了。
许攸这才放下酒杯,笑着说道:“御史中丞韩馥,对冀州刺史的位置很有兴趣。”
韩馥字文节,颍川人,袁氏故吏,并且与袁绍交好,他若是能当上冀州刺史,对袁绍来说,是一个好消息。
可是袁绍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脸上有些不好看了,“韩馥懦弱无能,他去冀州行吗?”
“本初,刺史的位置,你们袁家人不要打这个念头了,朝中有三公,门生遍天下,州郡再来个刺史,皇帝还睡得着吗?”许攸很了解袁绍,他知道袁绍这样说,只是自己还放不下当初在皇帝和张让面前丢脸的心结,始终想亲自去冀州。
其实袁绍也很明白,汝南袁氏经过这么多年的耕耘,已经具备了登高一呼的条件,唯一需要等待的就是外因,一个摧毁朝廷威望、摧毁刘氏统治根基的机会。
他已经默默忍耐了二十多年,无论是坐镇京城煽动士子,还是奔走各地结交豪杰,都是为了在机会到来之时,拥有更多的筹码。
只是这两年来,看着原本注定要在边地混迹一生的刘备突然崛起,袁绍有些坐不住了,他心中隐隐有种感觉:无数人花了这么多年才挖空汉室根基,搞不好是要便宜那个涿郡的织席贩履之徒。
“晦气!”袁绍将酒杯重重地放在案桌上,恨声说道。
就连自己喝酒用的高档酒杯,都是幽州产的青瓷,据说这些都是刘备的产业。
“通过王芬,本初你也该清楚,手里没有兵,什么事都做不成,所以——”许攸不慌不忙地说道。
袁绍一愣,“我已经和蹇硕谈妥了,只要组建西园新军,就有我和曹孟德的一席之地啊。”
“两个人不够。”许攸循循善诱,向袁绍兜售起自己的想法,“我们最终的目的是掌控西园军,而不是仅限于和蹇硕分庭抗礼,出于这个目的,至少要安插进三个说得上话的,然后掺沙子,让其他人和蹇硕互相牵扯。”
此时此刻,天下不知有多少人在谋算着,如何在刘氏轰然倒下之后,攫取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而在洛阳城中,这个天下的主人——汉灵帝刘宏,却在自己开设的集市里驾着驴车巡游玩乐。
由于简雍那边缴税及时,刘宏在数钱数到手抽筋的同时,心中又生出了浓浓的嫉妒:凭什么他们烧泥巴都能卖出高价,朕乃堂堂天子,却只能降价卖官。
嫉妒归嫉妒,刘宏还是颇有自知之明,他一没智力二没毅力,完全不是做生意的料,所以只能使唤着近侍,在宫中空地上搭建了一个规模不小的集市,摆上奇珍异宝,假模假样地过过赚钱的瘾。
在这个集市中,摊贩、客人、卖唱的、耍猴的,全是宫女嫔妃们假扮,大汉天子刘宏则是时而化身为店主,时而化身为顾客,玩得不亦乐乎,兴致上来,还要在酒店中饮酒作乐,和店主顾客等人吵嘴打架。
最丢人的是,有好几次还打输了。
皇帝玩得高兴,张让等宦官也就高兴,再加上简雍一有新鲜玩意就给他们送去,如今老阉竖见了简雍比见到自己家的晚辈都亲切。
“宪和啊,最近洛阳可是不太平,许多富户家中都遭了贼,你这里金银财宝不计其数,货物堆积成山,也要多加防备才是。”青玉堂中,张让一边饮茶,一边对简雍嘱咐着。
幽州商会这边护卫不少,一个个看上去都像是有过军旅经历,张让有些怀疑,最近屡屡发生的窃案是否和这边有关,今天过来便是为了试探口风的。
简雍摇头叹道:“不瞒老大人,我这里树大招风,早已遭遇了好几伙盗贼,甚至有明火执仗前来的,真是无法无天,可恨至极!”
张让用余光瞟了几眼,感觉简雍面色不似作伪,心中的怀疑稍稍去了一些,“刘玄德威震北疆,麾下奇人异士颇多,宪和不如让他派些人来。”
“老大人此言不妥,幽州将士的职责乃是保家卫国,怎可为区区商旅,做那看家护院的勾当?”简雍把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一般。
“哎,你这里的生意是要给圣上缴税的,在此护卫也是为国尽忠,不要多虑,老夫给你做主,你只管给刘玄德写信便是。”
拗不过张让的好意,简雍只得修书一封,命人快马加鞭,往幽州去了,这才令张让满意。
“这老阉竖如此急切地想要外部支援,看来宫中确实是有事要发生了。”当天夜里,幽州商会洛阳馆,某间密室里,简雍坐在灯下,缓缓说道:“今天还出去吗?”
“今晚再去赵忠家,之前找了两次都没找到金库位置,我咽不下这口气。”灯火照不到的黑暗处,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答道。
一些心里话
首先想要说的,是所有支持我的读者,因为有你们的鼓励和支持,我才能把这本书写下去,不夸张地说,这本书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还是所有读者的。
其次,就是水平问题,我是个新作者,无论是对剧情的拿捏,还是人物的刻画,都存在很大的欠缺。
在我看来,刘备和他身边的弟兄们,从二十来岁开始,踏上本书的舞台,我想要写出他们经过岁月的成长,在战争中、建设中一步步成长,而不是“关羽天生就孤高冷傲,威震华夏;赵云天生就老成持重,一心为公。”这样的。
甚至历史上记载的刘备,也是从年轻时喜好犬马的游侠儿,到性格火爆的落魄青年,经过磨炼,失败,最后成了宽厚弘毅,令人乐意效死的皇帝。
在本书的设定中,猪脚没有金手指,没有系统加持,没有老爷爷,没有空间,不是兵王,高管,古武高手,不是透视眼神医,他是和你我一样的普通人,他的喜怒哀乐,智力体力,和我们没什么差距,唯一可以利用的长处,就是工科生的知识储备,关于三国时代的记忆,以及猪脚必须要具备的强运光环。
作为一个来自于二十一世纪的工科研究生,还没怎么经历社会的小青年,其实和我们上学期间嘻嘻哈哈的室友没太大区别。
更别说他从穿越开始就一路顺利,几乎没有遇见挫折,短短三年就完成了三级跳,成为实力首屈一指的实权派,想要改变,想要成长为一个真正的政治家,还需要时间和历练。
由于笔力问题,严肃和轻松之间的节奏变化,我拿捏得还不好,通俗和文学性之间的取舍,也被好几位热心的朋友提出过。
这些东西和猪脚性格一样,都需要时间来成长,我也一直在努力,希望找到能够让更多朋友接受的风格。
在这个成长的阶段中,请大家多一些耐心,我会进步的。
再次,讲讲猪脚对天下的态度吧。
很多作者说,猪脚的思维方式其实是作者思维方式的投影,我深以为然,书中刘备对朋友,对天下的态度,也正是我想的。
我爷爷是老志愿军,当年他们七个结拜兄弟出川从军(四川人喜欢拜把子),汉江阻击战打下来,能够回到鸭绿江北岸的,就只剩下他一个了。
所以从小到大,我对祖辈拼命守护的国家,对拼命守护国家的人,始终都报以最崇高的敬意,在某种意义上,白马将军公孙瓒就是我对祖辈的致敬,这种人身上有各种缺陷,但他们对国家和民族是热忱的,奋不顾身的。
但是,能否给汉朝续命,对于猪脚来说没那么重要,他已经看惯了历史上的王朝兴衰,无所谓了,他更放在心上的,是怎么样消除内部的蛀虫,消除外部的威胁,让这个伟大民族保持活力。
至于汉朝,若是真的腐朽到了极点,比起修修补补,做个裱糊匠,索性让它倒塌,重新建设个新国家显然更好。
从这个角度来说,猪脚不是,也不会是“汉室”忠臣,虽然他肯定会高举这样的旗号。
猪脚以生为华夏儿女而骄傲,他喜欢荣华富贵是当然的,但是比起古代人,他就清心寡欲多了。
说句实在话,夏天没空调,没水果和烧烤啤酒,冬天没暖气,没辣椒做火锅,没24小时热水,没有自来水,没有互联网,没有无穷无尽的娱乐。
住夯土房,蹲旱厕,出门坐车颠屁股,骑马硌蛋蛋,走路废腿,对享受过现代生活的年轻人来说,穿越回去当个皇帝都没意思。
当然,要是你最大的爱好是啪啪啪,那还是挺有意思的,唯一担心的就是腰子不行,需要华佗先生给配点补肾的药。
所以猪脚更喜欢发挥自身专业搞点小发明,秀古代人一脸的同时赚钱玩,喜欢跟关系好的人聊着天,喝点低度数酒,吃点没有辣椒的烤肉,聊以慰藉了。
猪脚没有苦逼的身世,没有“这一世我要逆天口牙”的霸气,成长途中也没有被压迫,被侮辱的逆向金手指,总体来说,只有他欺负人,没有人欺负他。
本书的基调也是如此,没有苦大仇深,没有忍辱负重,总体来说是个轻松向的故事。
就这么多,希望大家看得开心,多多支持。
第十一章 贼喊捉贼
张让没有等待太久,几天之后,简雍就带着一位体型魁梧的大汉,乘车来到他的家中。
“好壮士,你是幽州来的?”张让放下手中的酒盏,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二人,开口问道。
“末将王烈,青州人士,在刘使君麾下任都尉一职。”这名大汉拱手行礼,声音震得张让耳朵嗡嗡作响。
张让连忙摆了摆手,示意这粗鲁汉子声音小点,“王都尉来得好快啊。”
简雍连忙俯身答道:“启禀老大人,幽州骑军奉陛下旨意,沿途护送商旅,恰好在魏郡被我派出的信使遇见,所以来得快。”
自从皇帝下令敦促幽州牧刘备派兵护送商队,幽州边军就开始了轮换南下,每隔十天,便有一百名全副武装的白马义从将士,伴着商队一路穿州过郡。
出于安全考虑,司隶这边不允许边军入境,所以骑兵部队将商队护送到魏郡边上就都折返回去了。
如此一番解释,倒也合情合理,张让思索片刻,便信了简雍的说法。
简单的寒暄之后,王烈便主动提出,希望在府中检查一番,以消除张让家中的防盗隐患。
在张让家守卫的陪伴(监视)下,王烈背着手,穿行在每一栋建筑之间,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这王烈是行走四方的游侠出身,对江湖上盗贼的伎俩了如指掌,只要有贼踪,就绝对瞒不过他的眼睛。”简雍陪着张让远远吊在后面,一边走一边解释。
张让“哦”了几声,眉宇之间却颇有疑惑,为什么这个王烈对自己家中路径一点都不生疏?
正在二人窃窃私语的时候,前方突然传来斩钉截铁的话语声,“贼人就是从这里进来的。”
等到张让和简雍赶了过去,只见王烈站在墙边,用手指向另一侧的柴房房顶,“此处树木茂密,易于隐藏身形,贼人用飞抓借力,在房顶落脚,所以院墙之上并没有痕迹,脚印都在房顶上。”
王烈说着话,命张家下人搬了木梯过来,一名深得张让信任的家丁爬上去一看,果然有几片瓦被踩破了。
果然有本事!
经过这么一手,张让顿时没了小觑之心,连忙请王烈继续巡视。
王烈也不谦虚,将张让府中的众人使唤得脚不沾地,不到两个时辰,就把盗贼在府中的行进路线全部指了出来,最后得出结论:盗贼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必定还会再来。
这个结论让老宦官又是宽慰又是忧愁,连忙让简雍和王烈二人重新回到前堂叙话。
“依末将看来,贼人是为求财而来,不会轻易害命。”王烈见张让眉头紧皱,便出言宽慰起来。
可是这种安慰还不如没有安慰,张让一听这不会轻易害命的说法,只觉得一阵无语。
杀人害命,还分轻易不轻易的吗,你们这些武夫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简雍连忙问道:“王都尉可有防备之法?”
办法当然是有。
将院墙外面的所有树木砍伐一光,将沿着院墙的所有建筑物拆除,在院墙里面拉一圈带倒钩的渔网,只要有人翻墙进来,只能被缠进网里束手就擒。
这个办法一说出来,张让更觉得无语了,就为了几个蟊贼,老夫要如此大动干戈,真惹急了,老夫多招上百十号家丁来守卫,岂不是更加省事?
“王都尉不要说笑了,这样,你来张公府上守几天,若是贼人来了就将其拿下。”简雍也听不下去,沉着脸打断了王烈的宏伟计划。
“怕是捉拿不住。”王烈脸色一红,见张让和简雍狐疑地看过来,连忙解释道:“从脚印和瓦片草木的毁坏程度来看,贼人身材和末将差不多,颇为高大,若是单打独斗分胜负,末将自然不怕。”
“若是贼人要走,你也留不住,是这个意思?”简雍鄙夷地看着王烈。
王烈犹豫片刻,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点头,“末将精通的是战阵之道,这种江湖游侠的轻身提纵不是太擅长,张公家的院墙,想上也上不去,踩在房顶怕是也要掉下去。”
张让长叹不止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失望地端茶送客。
接下来的日子,简雍和王烈走遍屡遭盗贼光顾的十常侍和朝官家中,最后得出结论:肆虐洛阳周边的贼人,要么是独来独往的大盗,要么就是为团伙踩点探路,准备做出大案的。
一时之间,洛阳人心惶惶,许多官员已经暗中行动,将财产分批向老家送去。
可是十常侍不行,他们无儿无女,资产又绝大多数都是见不得光的,万一落在了那些侄儿外甥手中,恐怕就要打水漂了。
反观幽州商会,王烈到来之后就大兴土木,在地下挖了暗室,又以厚重的青石砌墙,弄出个坚固无比的钱库。
更让人眼热的是,一百名幽州边军堂而皇之地进驻洛阳馆,日夜巡逻不辍,看那架势,就算是来上再多的盗贼也休想得手。
于是乎,张让又一次来到了幽州商会,在参观了堆积着许多沉重木箱的钱库,以及枕戈待旦的护卫队伍之后,他终于下了决心,“宪和啊,老夫家中防备薄弱,想要将贵重之物运来这里保管,你意下如何?”
“老大人家中又遭贼了?”简雍纳闷地反问道。
他不问还好,一问就勾起了张让的辛酸事来。
为了防备盗贼,张让等人特意从洛阳周边招了不少良家子作为护卫,甚至有好几个夜晚都是请王烈前去坐镇,结果均是无功而返。
非但如此,王烈去谁家,第二天贼人就会光顾,似乎是在示威一般。
反复几次之后,张让他们认定家中有内鬼,将新招的家丁又全数辞退,来来回回折腾个不停。
简雍听了之后,庆幸地说道:“幸亏刘使君英明,让我们修筑钱库,否则后果难以设想。”
张让点点头,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刘玄德把这么多钱放在洛阳做什么?”
“老大人这就是明知故问了,幽州那个穷乡僻壤,有钱也没地方花,还不如放在洛阳,也省得车马劳顿了。”简雍笑了笑,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刘使君说了,再有两三年,钱赚够了,就在洛阳谋个清贵的闲职,安心享乐。”
“哈哈哈哈,这个刘玄德,年纪轻轻就觉得赚够了钱,真是胸无大志。”张让失笑起来,心中再不迟疑,“做好准备,老夫这几天就让人送过来。”
第十二章 当爹了
“东西送过来了吗?”刘备站在院门外,隔着门槛将一个沉甸甸的食盒递给对面的婆子,满脸希冀地问道。
婆子接过餐盒,笑着对刘备说道:“送是送来了,可夫人说公子太小,受不得虎皮的燥热,便没有给垫上。”
刘备怒了,“这是什么混账话,冷冻寒天的,公子才刚满三天,不用毛皮垫在身下怎么受得了?”
就在这时,屋内传来一声清亮的咳嗽声,刘备立马蔫了,老老实实地缩着脖子往回就走,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嘱咐婆子,要让夫人趁热吃粥。
“不就是生了个儿子吗,声音比老子还大。”刘备走在寒风中,嘴里还不断地絮絮叨叨着。
自从半个月前华佗从徐州回来,一番诊脉之后,断定产期就在近日,整个州府就忙得不可开交,尤以刘备为甚。
他把张宁养胎所住的小院周围划成禁区,连带那些伺候张宁的婆子和侍女都给折腾得够呛,两天一洗澡,衣服天天换洗,院子里到处洒上了烈酒说是消毒,连门窗桌几都用烈酒擦拭了好几遍。
到了张宁生产那天,刘备更是紧张得不行,一直守着,直到儿子呱呱落地才放心,结果他还担心自己身上有细菌,只是站在门外,远远看了那皱巴巴的小脸一眼,就心满意足地拉着裴元绍喝酒去了。
如此神经紧张,连卢植都看不过去了,规劝他看淡一点,不要给自己和张宁太多压力。
“先生你哪懂这个,我天天都要见许多乱七八糟的人,身上脏得很,小孩子刚生出来受不了。”面对卢植的好意,刘备却振振有词地连番反驳。
结果卢植一听就炸了,我活了五十岁,儿子生了三个,你说我不懂?还有,老夫就是你天天见的乱七八糟的人!
老先生虽然是天下名儒,可他是土生土长的幽州人,年轻时候随随便便喝一斗酒,平定蛮人叛乱的时候更是杀得人头滚滚都不眨眼,脾气火爆的很呢。
于是没等刘备讲完那套理论,卢植就抄起戒尺,将他追杀得满屋子跑。
好容易安抚了卢植,刘备也冷静下来,觉得自己确实太过火了,这才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每天给张宁和那些侍女婆子送饭的活,刘备还是不放心其他任何人,必须顿顿由自己亲自来。
完成了送饭的任务,刘备返回书房之中,这时候裴元绍禀报,张同和赤辉来赴那一年之约了。
经过一年的历练,如今这两位少年脸上已经脱去了稚嫩,原本白净的脸庞都变成古铜色,无声地说明着他们这一年来的经历。
“你们的所作所为,这一年来到处都有地方官员汇报给我,不错,真的很不错。”刘备看着二人,脸上不禁带上了和煦的笑容。
张同用一年时间走遍了辽东三郡,北至玄莵、乃至扶余故地,南至乐浪、汉江岸边,将各地田地数量、土壤质地、气候水文都记载下来,并记录成册。
墨家弟子赤辉更是厉害,他设计出一套轻便的传动装置,将水碓(舂米机)从一个水轮带动一个水碓改进成带动五个,又将水磨改进成一个水轮带动九个水磨,极大程度地提升了农产品的精加工工艺。
非但如此,赤耀还将这套传动装置小型化,用在了纺车上面,利用水力带动十枚锭子,将单架纺车的生产效率从每天三斤,陡然提升到了五十余斤。
这恐怖的生产力把关羽吓得够呛,不仅封锁消息,专门在室韦水上游迁徙居民,划出一片土地来建设纺织厂,筑起了高高的围墙还不放心,还派了一百多名士卒专门看守。
“使君过誉了,若是没有使君提出使用水力,我也造不出这等机械。”赤耀毕竟年轻,再加上醉心于技术方面,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做出了多么颠覆性的东西,只当刘备是在鼓励自己。
“只要你保持初心,继续钻研,墨家一脉必定可以重新成为显学,就像你的字一样,光耀世间。”刘备笑着说道,对于赤辉的贡献,他心中早已做了奖励的决定。
恰好这时候卢植带着徐邈来了,老先生不认识张同二人,起初还有些纳闷,可是刘备从书桌里找出早先关羽送来的密信,老先生看了之后,望着赤辉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先生可否收下两位少年英才为弟子,让他们精通文字,能够将胸中所学编纂成书?”刘备向卢植问道,他是知道张同和赤辉的文化水平的,这二人虽然都读过书,但一个醉心于农田生产,一个沉迷于机械制作,对于阐述事物、书写文章却是差得远了,必须恶补一番文化。
张同还没弄明白什么情况,可是一听刘备说对面老者是卢植卢子干,二话不说就跪倒在地,咚咚咚叩了三个响头,生怕对方反悔。
另一边赤耀却犹豫起来,他是墨家弟子,对儒家没什么好感,虽说卢植的贤名传遍海内,但要弃墨从儒,他绝对不愿意。
“来到老夫门下,你只需学自己想学的,不必以师徒相称,这样如何?”卢植得知这个天才小子居然是墨家传人,诧异了片刻之后就做出决断,他心胸豁达,并不执着于门户之见。
“先生在上,请受赤耀一拜。”于是赤耀不再犹豫,他心中明白,想要光耀墨家,必须有将文字和思想传世的能力,如今两个大人物都给足自己面子,没必要不知好歹。
卢植搀扶起二人,有些慨叹地说道:“墨家衰微已久,却仍有如此忠贞之士,可见墨子之贤,恨不能早生数百年,与其交游论道。”
又收了一个半弟子,还都不是夸夸其谈之辈,而是能干实事的人才,老先生心中宽慰,便关照徐邈,让他多多照拂二人。
徐邈本就受农本思想影响颇深,和两位新师弟交谈起来,发现他们正好是精通农业,顿时来了兴趣,三人一见如故,向刘备等人告了个罪便兴冲冲地跑了,看架势是要找个地方彻夜长谈一番。
看着这些少年充满青春活力的样子,刘备不禁感慨起来,“一年之前我和他们一样,一年之后我都当爹了,真是世事无常。”
“说得好像不是你自己做出来的事。”卢植气得笑了起来。
第十三章 示好
冬天里的一场偶感风寒,让汉灵帝刘宏在床上躺了十来天才痊愈,同时也给他提了个醒:自己已经三十一岁了。
东汉的皇帝们向来有短寿的传统,刘宏虽然没心没肺,心中对这个诡异的规律,其实是相信的。
更别说前段时间,洛阳孩童在街头巷尾传唱一首童谣,大意是说:京城将有兵祸之乱,南北两宫将有血光之灾。
这首童谣是谁教孩童们唱的,幕后之人有什么目的,刘宏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若是自己继续无所作为,等到驾崩的那一天,宫廷之中真的会有血光之灾。
为了自己曾经深爱过的王皇后,为了在九泉之下相遇之后,能给无辜惨死的妻子一个交代,刘宏终于不再怕麻烦,他正式下令,在洛阳西园组建一支新军,设立八校尉之职。
西园是刘宏专门设置来为自己享乐用的,占地广阔,于此组建新军,其中的政治意味不言而喻:皇帝要直接控制洛阳最精锐的部队。
八校尉的人选分别是:上军校尉蹇硕、中军校尉袁绍、下军校尉鲍鸿、典军校尉曹操、助军左校尉赵融、助军右校尉冯芳、左校尉夏牟、右校尉淳于琼。
这个任命就耐人寻味了,蹇硕是内侍、还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冯芳是上一代权倾朝野的大宦官曹节的女婿,也算是宦官一派;
袁绍是天下第一世家豪门,汝南袁氏的代表,曹操和淳于琼都是他的人;
剩下的三人之中,鲍鸿是凉州边军出身,曾与董卓一起击溃叛军王国,赵融是凉州人,光禄大夫,夏牟是谏议大夫,都是皇帝信任的朝官。
宦官、世家、边军、朝官,这些要素结合在一起,使得刚刚搭起班子,八字才有了一撇的西园新军,引起了大将军何进的极度警惕。
“皇帝纠集人手,多方示好,看样子是真要扶董侯继位,这可如何是好?”
洛阳城中,一处极为高大广阔的府邸中,大将军何进以及他名义上的兄弟,车骑将军何苗,正在闷闷不乐地对饮,愁眉不展。
对于何进的提问,何苗也是一筹莫展,他素来没什么本事,只是仗着妹妹是皇后才步踏青云,对于这种政治斗争根本不在行。
何进又等了片刻,却始终等不到回答,他鼻孔出气,鄙夷地看着垂头不语的何苗。
何家三兄妹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何进与何皇后是同父异母、何苗与何皇后是异父同母,何进与何苗这兄弟俩,其实是异父异母,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这也导致了外戚何氏拥有两名掌控军队的高官,还有一个令后宫无人不惧的皇后,却始终没办法集合力量,真正掌控局势。
一场索然无味的酒宴结束,何苗告辞离开,何进憋着满肚子的气,开始思考自己有哪些力量可以借用。
并州刺史、武猛校尉丁原与何进是好友,他二人出身不高、读书不多,都是直性子,彼此也看的上眼,交往比较密切。
之前丁原吞掉护乌桓校尉部的精锐骑兵,就是仗着何进与何皇后在朝中极力斡旋,才把事情压下去,让幽州吃了个哑巴亏。
丁原的主力部队驻扎在靠近洛阳的河内,战力强悍,一旦朝中出事,他可以朝发夕至稳定局势,想到这里,何进稍稍心安。
然而几天之后,灵帝刘宏又接连下诏,任命刘焉为益州牧,封阳城侯;任命江夏人黄琬为豫州牧;又任命董太后的侄子董重为骠骑将军,位列何苗之前。
整个朝野都嗅到了一丝古怪的气息,刘焉是宗室成员,暂且不提,黄琬出身于荆州第一世家沔南黄氏,曾祖父黄香是尚书令,祖父黄琼官至太尉,他自己若不是搀和进了党锢之祸,被耽误了二十年官途,如今也早该是三公一级的高官。
皇帝接连对宗室、士族释放善意,这是要做什么?
何进更是恐慌万分,他怎么也弄不明白,为什么往日里那个人畜无害,可以随意糊弄,甚至连心爱女人都保护不了的妹夫,突然像是换了个人一样,手持利刃步步紧逼过来。
这一天,大将军府又迎来了两位特殊的客人。
“雍仰慕大将军久矣,只是不得门路,故而迟迟未来拜见,如今大将军邀约,又以美酒相待,真是让我等受宠若惊啊。”
一番欢饮之后,简雍面色潮红,似是有些不胜酒力,言语之间也不那么拘谨了。
王烈来的时候受了简雍嘱咐,在宴席之上滴酒未沾,摆出一副自律极严的模样,引得何进不住赞叹。
“王都尉这等人才,却在边军之中做一个小小都尉,实在太过可惜。”何进见王烈身形魁梧,举手投足威势十足,越看越是心喜,想要将其招至麾下效力。
“大将军说笑了,幽州兵精粮足,猛将如云,末将这点本事根本算不得什么,幸蒙刘使君不弃,已是心满意足,再无其他想法。”王烈听出对方的意思,连忙婉言谢绝。
何进试探了几次,见王烈不为所动,简雍在一旁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气氛一度尴尬,这位大将军才想起来今天请二人前来的目的,连忙转移话题。
原来何进见灵帝刘宏大动作不断,心中有些惶恐,希望拉拢手握重兵的边地实力派,他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幽州牧刘备。
刘备坐镇北疆,麾下有数万大军,把周边胡人打得落花流水不说,甚至能远征千里,覆灭敌国,实力极其强横。
以何进看来,只要拉拢了刘备,凭借幽并两州边军的威慑,再加上皇长子刘辩和皇后的法理正统,就算皇帝再做安排,只要他一驾崩,皇位是稳稳的落在自己外甥手中。
可是不曾想,当何进自认为掏心置腹,对面前二人透露出希望和刘备结为同盟的意向之后,迎接他的却是简雍的断然拒绝。
“刘使君乃是汉室宗亲,贸然参与立储之争,恐怕会引来非议。”简雍看着何进有些失落的表情,却又换了语气,给这位大将军添了几分斗志,“不过使君派人送来一只锦囊,说是可为大将军解忧。”
何进眼神微冷,他明白对方的意思了,刘备是既不愿做出头鸟,又不想得罪人,还想着以后捞好处,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只是何进也知道,刘备这个幽州牧就是蹇硕从中牵线,二人还有些私交往来,若是自己执意逼迫刘备选边,恐怕会弄巧成拙,将幽州推到蹇硕一方。
“既然如此,我就谢过刘玄德的美意,若是有机会,还请他亲自入京,共商国是。”
第十四章 阅兵
中平五年,在洛阳西城门外的平乐观,两座巨大无比的阅兵台拔地而起,成为所有人目光的焦点、谈论的对象。
主阅兵台有十二层楼阁,高达十余丈,附近不远处的小阅兵台也高达九丈,两座建筑互称掎角之势,气势磅礴,蔚为壮观,无数旌旗迎风招展,远在数里之外都能看到。
早在今年春夏时分,西园新军的组建工作已经完成,到了十月,蹇硕入宫汇报,说是新军操练渐入佳境,可以接受检阅了。
灵帝刘宏早已等得不耐烦了,今年是他即位登基,君临天下的第二十个年头,人生有几个二十年,更有几个人能在皇位上坐二十年?
思前想后,刘宏觉得自己太不容易了,必须大张旗鼓地搞一次阅兵,让天下人都看看朝廷的威风,同时他也抱有私心,那就是检验一下蹇硕的本事,看他到底有没有能力对抗何进。
于是经过一番紧锣密鼓的准备,包括西园军在内的数万卫戍部队全部集结,盛大的阅兵式开始了。
“这都是朕的精锐啊,都是朕的心血啊。”高大无比的主阅兵台上,灵帝刘宏手扶栏杆,满意地看着一支支部队山呼万岁,从自己脚下走过,这种万人景仰,君临天下的感觉真是让人浑身舒爽。
和刘宏一样浑身舒爽的还有蹇硕,这位西园军最高统帅本就魁梧异常,加上精心打造的重甲,头顶铁盔,红缨披散而下,搭配大红色的披风,将这位宦官中的异类衬托得英武异常,只可惜颌下无须,没有猛将应具备的凛凛威势。
蹇硕站在刘宏身后不远处,时不时转过头去,看着另一座小阅兵台上站着的大将军何进,心中欢喜得快要叫出来。
你是皇后的兄长又如何,你是大将军又怎样,现在还不是乖乖在我脚下,想要与我对视都要仰起头来?
似乎是感受到了蹇硕挑衅的目光,何进也半转过身,抬头向他望去,两人目光一触即分,似乎多看对方片刻都是污了自己的眼睛。
“蹇爱卿,这是哪支部队,为何他们骑乘的战马和别人不一样啊?”虽然站得太高,看不清下面人的相貌,但刘宏能够分辨出来,正在缓步走过自己面前的部队,战马要比其他部队大上一圈。
蹇硕连忙上前两步细细观察,片刻之后便笑着解释起来,“启禀陛下,这是臣直属的一千名士卒,他们胯下战马都是从幽州购买,精挑细选出来的,所以神骏异常。”
“从刘备那里买的,一定是好马了,花了多少钱?”刘宏点点头表示满意,幽州牧刘备又能赚钱又懂事,这一两年给自己可没少缴税,说得夸张一些,西园新军的军费有三成都是刘备给的。
“……原本是五万钱一匹,经过臣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降到了四万钱。”蹇硕有些心虚。
“什么?”刘宏像是被火烧了屁股,一个激灵跳起来,“好贼子!你是不是勾结刘备,以此中饱私囊,就这一千匹破马,哪里值四千万钱?”
蹇硕心中惶恐,连忙跪倒在地,哀声解释道:“陛下明察,此等骏马只有北疆出产,就算卖上五六万钱都不贵啊,四万钱的价格,再加上路途上的看护吃喝,刘玄德一文钱都赚不到,反而要贴钱。”
好大一阵工夫之后,刘宏才相信了蹇硕的说辞,唉声叹气地靠在栏杆上检阅其余部队,他没有看到的是,蹇硕站在身后,不住地擦拭着脑袋上的冷汗。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蹇硕自己心里明白,在西园新军的战马采购方面,他从中赚了怎样一笔巨款。
财大气粗、拥有海量马匹储备的刘备出手阔绰,新军买一匹马,他就给蹇硕五千钱的好处,万把人的部队,硬是让蹇硕在短短半年内,身价增长了五千万。
至于战马的质量就不用说了,基本都是样子货,包括刘宏看到的那一千匹高大异常的“骏马”,仅有的优点就是高大了,跑都跑不快,只能用来拉车,吃得还多。
“幸亏我机智,把所有的钱都存放在洛阳馆了,就算陛下派人去家中搜查,也绝对找不到物证。”蹇硕好容易才止住流汗,暗自庆幸地想道。
终于,所有部队都绕场一周,在皇帝面前露了把脸,然后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宽阔无比的校场之中,等待最后的仪式。
灵帝刘宏穿着几十斤重的华美铠甲,有些费力地挪下十二层楼阁,又踩着搭好的台阶,骑上了一匹极为高大神骏,同样身披重铠的红色战马,缓缓向校场中心走去。
这匹马也是刘备精心为阅兵挑选出来的,高大雄伟、卖相极好,性情温顺,具有一切仪式用马的优点。
在另一边,大将军何进也已经整装待发,他骑的是一匹河西血统、号称日行千里的宝马,可是与皇帝座下的超级大马相比,也是矮了一头。
在数万人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中,灵帝刘宏、大将军何进,以及他们身后的光禄勋郎官们缓步而行,在校场中绕场三圈,过足了将军瘾。
最后灵帝在全军将士面前驻马,封自己为无上将军,又把腰间战刀交给何进,表示委以重任。
折腾了整整一天,皇帝也累了,回宫歇息去了,校场之中的数万名汉军将士也陆续离开,阅兵仪式圆满结束。
这是一次成功的、团结的阅兵盛会,数万将士隶属于不同的部队,却为了共同的目标汇聚在大汉王朝的心脏,他们训练有素,奋发昂扬,向广大民众展现了汉军悠久的优良历史,并展现了新时代将士应有的风貌。
除了那个不伦不类的“无上将军”
“蹇硕未能参加最后的仪式,眼睁睁看着何进出风头,整张脸涨得像是猪肝,笑死我了。”返回驻地的路上,右校尉淳于琼终于忍耐不住,笑着对身边人说道。
在他身边策马而行的,是中军校尉袁绍,西园军的二号人物,此时袁绍那张丰神俊朗的脸上也是忍不住的笑意,“他这半年来太骄狂了,得罪了太多人都不知道,等着吧,只要他倒霉,西园军就是我们的了。”
“倒霉?”淳于琼有些吃惊,蹇硕如今可是皇帝面前最红的红人了,谁能让他倒霉。
袁绍微笑不语。
第十五章 钓鱼要用饵
“何进听从我的建议,暗地里和张让等人联系密切,就在一个多月前,又把袁绍拉拢过去了。”刘备看完书信,笑着对卢植和太史慈二人说道。
“蹇硕没一点察觉?”太史慈有些怀疑,他当初是见过蹇硕的,那个像武人多过宦官的家伙,看起来就挺精明,不会是留着什么后手吧。
刘备不屑地摇了摇头,宦官和皇帝,还有那些书呆子的毛病是一样的,生活范围和交际圈子都太小,根本不懂人心,或者说只懂小圈子里面的人心,即使再聪明、再有想法都被狭小的眼界给限制住了。
如今的蹇硕也是一样,他自以为得到了皇帝的宠信和扶持,就可以像桓帝时期的曹节、封谞;灵帝时期的张让、赵忠一样,成为辅佐下一代皇帝二十年的宦官首领。
正因为产生了这样的错觉,蹇硕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迅速变得骄横,他非但面对何进的时候趾高气昂,在面对张让赵忠等之前的老上司的时候,也不那么恭敬了,天下能让蹇硕保持和善态度的只剩下了两个人。
一个是给了蹇硕这一切权力的皇帝,刘宏;
另一个则是可以让蹇硕赚钱的幽州牧,刘备。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名义上的七个下属已经有人叛变了,万余人的部队,有一半都暗中倒向了死敌何进。
“幸亏他存在洛阳馆的那些钱财,已经全部上了水路,估计下个月就能回到幽州,否则何进一动手,就全落到那些人手里了。”刘备庆幸地说道。
太史慈愣了,“万一蹇硕死不了呢,咱们不给他还了?”
“我凭本事骗的钱,为什么要还?”刘备也瞪大眼睛反问道。
如此厚颜无耻的说法,让坐在一旁的卢植都有些听不下去了,他咳嗽一声,“之前说好了的,其中两成要用来在各地修建学馆,资助贫寒学子。”
“还有印刷蒙学读物的钱,先生放心,最迟明年年末,就会有三千万钱的专用款项投入使用。”这种横财,刘备一向不往自己腰包里装,都是尽量在民生方面花光。
除了投入基础教育的钱款,其余部分,刘备准备用于广阳城区的旧房屋改造,以及补贴在右北平、辽西一带开荒的流民,帮主他们更快地建设家园。
卢植得到刘备的再次保证,心满意足之余,又有些遗憾地说道:“可惜只能扳倒蹇硕一个人,若是能将十常侍一网打尽,那该是多少钱。”
洛阳馆如今已经成了不义之财的聚集地,除了蹇硕,还有张让等人出于安全和其他考虑,将自己家中的巨款偷偷运输到那里存放,数额之巨大、种类之繁多,让简雍都有些心惊。
刘备嘿嘿一笑,给老先生卖个关子,“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看着吧。”
说完正事之后,卢植悠哉悠哉去找郑玄喝酒了,刘备和太史慈又聊了几句之后,一起向后院走去。
和煦的阳光下,一个方圆丈许大小的青纱帐被立在空地上,张宁、太史慈的妻子李氏、裴元绍那铁塔般的娘子三人正围在青纱帐边上谈笑不止,作为唯一的男人,裴元绍则是愁眉苦脸,双手不住地摇着一柄大羽扇,为帐篷里面输送新鲜空气。
“都睡下了?”刘备向众人走去,压低声音问道。
“没有,玩得开心呢。”没等女人们答话,裴元绍抢先说道,他顺势放下羽扇,擦着汗向刘备二人迎过来。
刘备脸一板,“继续扇,别偷懒。”
青纱帐里是一个大大的木床,铺了好几层厚厚的草席,由于担心婴儿皮肤娇嫩,最上面的草席又裹了几层丝绸,此时三个小孩子正在那里爬来爬去,玩得不亦乐乎。
三个孩子里面,太史慈的儿子太史享最大,一岁三个月了,刘备和裴元绍的儿子差不多大,都是十来个月。
不过这些孩子生于富贵之家,母亲吃得好睡得好,奶水充足,三个小家伙的个头一个赛一个大,四肢有力,精神充沛,在席子上爬来爬去,一刻都不停下。
“你们不能光操心孩子,自己也得多吃多睡,尤其是要吃肉。”看着自己儿子活蹦乱跳的样子,刘备心中欢喜,便对三个婆娘嘱咐起来。
张宁噗嗤一声笑了,对另外两人说道:“我没说错吧,整天逼着人吃肉睡觉,活像养猪一般。”
三个婆娘这些时日混得熟了,一有话题就叽叽喳喳地说笑个不停,刘备抱着孩子玩耍了一阵,只觉被吵得头昏脑胀,连忙寻个由头,带着太史慈和裴元绍跑去喝酒了。
几杯美酒下肚,刘备总算是恢复了几分精神,“如今秋收完了,咱们也该歇息歇息,找个地方去耍耍才行。”
“老大,咱们雇条小船,去城外河里钓鱼可好?”一说出去玩,裴元绍立马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建议道。
鱼儿在秋天有一段时间会疯狂觅食,储备能量来准备过冬,所以这个时节对于钓鱼人来说是最好的收获季节。
刘备最讨厌这种磨性子的活动,连忙摆了摆手表示拒绝,“钓鱼没意思,想个别的。”
“钓鱼多有意思啊,不但磨练性子,还能学习为官之道。我上次听子干先生聊起过,说钓鱼就像是用人,既要喂饵料引其上钩,又不能喂得太多,免得鱼儿吃饱之后走了。”太史慈不服气地反驳道。
“那你们自己去。”不管这两人怎样劝说,刘备都不为所动,突然,他脑中一道灵光闪过,向太史慈问道:“子干先生怎么说来着?”
太史慈回忆了片刻,终于想起来刘备问的是什么,“要用饵料引鱼儿上钩,又不能喂得太多。”
刘备笑了起来,他终于回想起来,怎样用简单粗暴收益大风险小的方法来骗钱了。
无论是贪婪成性的十常侍,还是频频向自己示好的大将军何进,此时在刘备眼中,都是活蹦乱跳的大肥鱼。
是该给那些土包子上一课,让他们知道什么叫金融创新了。
第十六章 计算,算计
初雪乍起,凛冬将至,位于洛阳的张让家中却是暖意融融。
这位权倾一时,深受皇帝信赖的老宦官此时和普通的富贵人家老者没什么区别,饮一口美酒,吃一口小菜,就让他心满意足,眼睛都眯缝了起来。
酒是幽州那边出产的好酒,嘬饮一口唇齿留香,小菜也是幽州那边运来贩卖的,叫做什么“腊肠”,形状难看,吃起来却是出乎意料的美味。
“刘玄德真是会享受啊,每天不做正事,专门研究这些旁门左道。”张让吃得心中舒畅,嘴上却不留情,似乎是故意说给旁人听的。
能够在这种天气被邀请来张让家中,并且愿意接触这位老宦官的,放眼整个洛阳,也只有幽州商会的简雍一人了,只见他微微一笑,轻声反驳道:“老大人此言差矣,刘使君深孚君恩,每日殚思竭虑,只为守边卫国。百忙之中抽出时间,研究出新式菜品,也不忘送来让老大人品尝,怎能说是不做正事?”
张让冷笑一声,“刘使君结交上了新贵,两人合伙,在军马生意里面赚得盆满钵满,却用区区一些酒菜来打发老夫,是觉得老夫的眼皮子浅了?”
“蹇硕没有给老大人孝敬?”简雍惊讶地问道,他见张让也是一脸茫然,连忙解释起来,“刘使君特意嘱咐过他,务必要让内侍、尤其是老大人共同获利。”
“说的好听,为何刘玄德不直接来找老夫,却要通过蹇硕?”张让显然不买账。
简雍叹道:“在下听闻蹇硕与老大人之间有些误会,便在书信中告诉了使君,故而使君不出面,希望你们自己解开心结,谁曾想——”
“这个贪心不足的狗贼,也不想想是谁把他从打扫偏殿的杂役提拔到现在!”张让咆哮起来,愤怒地将手中酒杯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或许是心存愧疚,一个月后,幽州再度传来书信。
为了弥补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对张让造成的心灵创伤,刘备做出了一个决定。
“刘玄德这是什么意思?”张让目瞪口呆地看着手中的新字据。
自己存放在幽州商会的财物明明是一万金,原本的字据上面记载的也是一万金,可是这张新字据上面却清清楚楚地写着一万一千金。
简雍笑着说道:“刘使君深感愧疚,从自己那份分润之中拿出一千金,命在下献给老大人赔罪。”
张让脸色一沉,将字据推向简雍,“他是小觑了老夫,把我当成丧尽天良的子钱商人了。”
子钱商人,用后世的语言来说就是放高利贷的,张让虽然身体残缺,却是朝廷的列侯,把自己看得高贵着呢,刘备此举,被他视作极度的侮辱。
这不明摆着的吗,存放一万金,没几个月就变成一万一千金,看在任何人眼里,都只会耻笑张让贪婪无度。
他张常侍可是出了名的拿钱办事,童叟无欺,这事传出去不是坏了名声吗?
简雍心中暗骂老阉竖厚颜无耻,若是连你都不算丧尽天良,那世上还有几个丧尽天良之人,可他还不能说出来,只得陪着笑解释道:“若是老大人不愿凭空得利,刘使君还有个主意。”
按照刘备信中所说,如今幽州商会的生意遍布天下,北至塞外,南至荆襄,西通雍凉,东达徐杨,每年利润数以亿计。
为了让彼此的联系更加密切,刘备不介意让张让搭个顺风船,在这利润丰厚的生意中沾点好处,如果张让愿意用这一万金作为本钱,多出来的一千金,就相当于提前给他的利润。
“老夫不善经营,只怕——”说句实话,虽然见识了刘备和他旗下幽州商会恐怖的赚钱能力,知道对方愿意拉自己一把,是给足了自己面子,可是每年一成的利润,总归让张让有些心中不爽。
凭什么你拿着我的钱赚大头,我却只能吃些残羹冷汁?
“老大人有所不知。”简雍似乎早就知道这老宦官会有如此反应,胸有成竹地笑道:“行商看似利润丰厚,但雇佣人手的衣食住行、车马舟船、往来打点各地官员的花费极其巨大,其实每年利润不过两三成。”
原来如此,这样看来,一成分润也不低了。
张让又算了一笔账,自己只需要安坐在家中,光是这一万金的本钱,就能稳稳地收入一千金,煞费苦心卖个刺史出去,也最多是这点收成。
这生意做得!
“只是无功不受禄,老夫什么都不做,每年却能坐收千金,心中有些不安呐。”张让心中下了决断,嘴上却假模假样地推辞着。
简雍笑道:“老大人这是哪里话,使君说过,大多数人只能卖体力和脑力赚钱,只有少数人才能用钱来生钱,这叫有资本,是高一等的赚钱法子。”
资本,钱能生钱,张让心中咂摸着,只觉得刘备想得透彻,根本不像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点了点头问道:“还有更高一等的吗?”
“花别人的钱,驱使体力和脑力为自己赚钱,更高一等。”简雍答道。
张让哈哈大笑,心中再无疑虑。
数日后,仍然是张府。
除了在宫中侍奉皇帝,无暇抽身的,其余位列常侍的宦官,以及宫中地位最为尊崇的二人:张让、赵忠,都聚集在这里。
经过张让一番讲述,众人眼中都露出贪婪的目光,他们这些无后之人享受不到常人的快乐,只有通过赚钱和害人来满足自己了,如今有钱赚,自然是跃跃欲试。
“每年一成,是不是太少了?”宋典第一个出声问道,他在十常侍中位列末尾,平日里收受贿赂也少,本钱比不得张让赵忠几个,所以希望抬高分成比例,也好多些收益。
“不要贪得无厌!”张让冷着脸呵斥道。
人家刘备有的是钱,根本不需要外来的资助,这次只不过是卖自己个面子,打着合伙的幌子给自己送钱而已。
至于召集十常侍一起凑钱入伙,也是张让想要拉拢老伙计、徒子徒孙们,这次才自作主张,刘备那边愿意不愿意还两说呢,宋典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
宋典被骂得缩着脑袋不敢出声,赵忠咳嗽一声打了个圆场,“一成收益不错了,总比堆在家里生锈要强。”
“那刘备可靠吗,别是骗咱们的。”排行第五位的毕岚又问了,他心思缜密,遇到这种好事一向是先往坏处想。
张让索性不回答了。
“你知道西园军的一万匹战马花了多少钱?那些都是刘使君卖给皇上的;你知道去年到今年宫中收了多少税款?那都是幽州商会主动缴的。”夏恽在宫中经常接触到这方面事情,对刘备雄厚的财力有着直观的了解,“刘使君可以说是富甲天下,瞧得上你那点小钱?”
“我只有一个问题,刘玄德为什么要这样做?”赵忠慈眉善目,一副人畜无害的老好人模样,可是众人都知道,十常侍里面心最狠,手最黑的就是他,并且遇见大事,真正决定宦官们走向的也是他。
对这个老伙计的问话,张让不敢托大,他沉吟片刻,然后缓缓说道:“以我所见,刘玄德所图非小,似有登大宝之意。”
众人齐齐一惊。
按照张让的判断,刘备之所以处心积虑,专门在洛阳建设会馆、与各界人物交往,并主动向宦官集团示好,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登上皇位。
刘备支持蹇硕,就是为了扶持没有根基的皇次子刘协即位,只要在立储争夺中获胜,他就可以顺势清扫外戚何家的力量,然后借助蹇硕和十常侍的力量,堂而皇之地来到京城,帮助年幼的刘协稳定局势。
等到羽翼丰厚,时机成熟,失去利用价值的刘协和刘辩二人就可以安心“病死”了,毕竟汉家皇帝向来短寿,夭折的也不在少数,再死上一个少帝或是小王爷,没人会在乎。
皇帝一脉没有了嫡系继承人,那就要启动程序,从其他旁支里推举新皇帝人选,那么又有谁,能够和年富力强、实力雄厚的刘备竞争呢?
“你想多了吧?”赵忠端起酒杯闻了闻,他怀疑张让是喝假酒喝坏了脑子。
张让自信地笑了起来,“信不信是你们的事,也是以后的事,我们只要赚钱就是了。”
“老大人说得对,先把钱赚了,谁当皇帝不是当,不都得重用我们这些人吗?”夏恽大大咧咧地说道,反正他是打定主意,抱上刘备这根大腿了。
毕岚试探着问道:“那我们要支持董侯(刘协)继位?”
“不,还是原来的计划,支持史侯(皇长子刘辩)。”张让斩钉截铁地答道。
这一下,好些人搞不明白了,你拿了人家刘备的钱,反过来去支持何进,什么意思?
赵忠终于收不住性子了,“一群蠢材,你们喜欢精明的主子还是蠢笨的主子?”
那还用说吗,肯定是蠢笨的主子好啊。
“真要让刘玄德登上皇位,我们就没好日子过了,只有这样,一边让他觉得有希望,继续给我们好处,一边将史侯推上去,用何进来制衡他,我们才能左右逢源,两边得好处,懂了吗?”张让恨铁不成钢地讲着,恨不得把道理掰碎了,再塞到这一个个猪脑子里面。
第十七章 徐州来客
面对十常侍抱团施压,简雍似乎是没有预料,无奈之下只能派出快马,向刘备那边汇报情况,张让等人每天向北眺望,等得都快要失去耐心了。
功夫不负苦心人,在天气彻底变冷之前,幽州的回复终于来了。
“老大人好算计,如此一来,你们每年收益都能达到万金之巨了。”签订字据当天,简雍的脸色明显有些不好看,语气也不像以往那样谦恭了。
十常侍这次是把家底都掏出来了,尤其是张让,除去之前的一万金,家中还藏了两万金的后手,赵忠也不遑多让,一口气掏出两万多金的家当。
张让接过字据,轻轻吹干墨迹,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其收入袍袖之中,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自己什么都不用做,每年就有三千金的收益,这买卖太划算了。
其余的宦官们也是喜笑颜开,纷纷表示,只要再搜刮到钱财,他们都会送来刘备这里合伙做生意。
由于这笔钱款数额巨大,简雍和王烈二人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命令南下的商队和护卫昼伏夜出,像是蚂蚁搬家一样,陆陆续续将钱运出了洛阳范围。
为了以防万一,王烈决定亲自带队,率领二百名精锐骑兵将商队护送到荆州上船,只留下简雍和一些杂役留守在洛阳馆内。
“玄德啊玄德,你可真行,天下人都知道十常侍视财如命,你却能硬生生地从这些人怀里掏出如此一笔巨款。”夜色渐深,简雍独自一人坐在暖炉旁,一边饮酒一边读书,嘴里念念有词。
骗钱计划进行得有条不紊,每天都有船只从渤海朔流而上来到广阳,卸下各种货物和沉甸甸的钱箱。
刘备按照承诺,派人清点出三千万钱堆在一间空房里,专供卢植使用,老先生最近也不讲课了,每天带着几个精通算学的弟子凑在一起,研究怎样花这笔巨款才最合适。
原本以为冬天就会这样平静地过去,刘备却没想到,冷冻寒天的,居然有人为了拜访他,专门从千里之外的徐州出发,经过海路来到幽州。
“糜竺、糜芳?”刘备看着手中的拜帖,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带他们到前堂吧,我等一下就过去。”
作为徐州人,糜竺和糜芳兄弟二人原本是耐不住幽州的寒冷,可是他们被下人引着穿过长廊,进入前堂之后,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感觉不到寒冷了。
糜竺表现得十分沉稳,他背负双手,不紧不慢地漫步在前堂里,仔细观摩起各种摆设,而糜芳似乎性格跳脱,左顾右盼一番之后找不到火炉,却感觉脚底暖烘烘的,连忙俯身去摸那青瓷地面。
“兄长,这地砖是热的。”糜芳一摸之下,发觉青瓷地面无比温暖,惊喜地叫出声来。
“这叫地龙,是在地下设有火道,外面烧火,热气沿火道传到屋内,据说宫中经常使用。”糜竺饱读诗书,见多识广,当即对自己兄弟解释起来。
就在此时,刘备迈步进来,刚好听见糜竺的话语,当即说道:“不愧是糜子仲,见识渊博。”
糜竺二人愕然转身,刘备向他们笑了笑,径自来到主位坐下,然后才伸手相邀,“二位请坐,不必拘束。”
三人落座之后,侍女便端茶进来,借着饮茶的工夫,刘备打量起对方。
只见这糜竺相貌堂堂,气质雍容大方,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富贵之气,糜芳则是剑眉星目,面白无须,相貌极为俊俏。
书上记载这兄弟二人是一母同胞啊,怎么相貌气质有如此大的区别?
刘备心中疑惑,稍稍留意看了几眼,然后就笑了。
“好茶,想不到茶叶用沸水冲泡,不加其他佐料,居然也别有滋味。”糜竺喝了几口热茶,只觉先是苦涩,紧接着舌根回味甘甜,满口生津,令人心旷神怡,不禁出言赞叹。
“这才是饮茶的正确方式啊,你们那些都是歪门邪道。”刘备心中无声地呐喊着。
在这个时代,饮茶的风气已经从巴蜀之地传播开来,在宫廷之中尤为常见,只不过主流的方式是把鲜茶叶压成饼状,老叶则被捣碎成糊,饮用之时,先用微火烘烤,去除水份之后再将其置于器皿中煮沸,还要加入葱姜、橘子叶等物。
以后世的目光来看,这所谓的“茶水”就相当于扔了点碎茶叶的调味汤,再加点花椒大料就能煮肉用了,喝起来绝对没什么茶叶味,搞不好还糊一嘴茶叶沫子。
刘备堂堂一个现代人,哪喝得下这种黑暗料理,于是他通过幽州商会,在巴蜀那边专门订货,教授土人炒茶不说,还让人千里迢迢卖了许多大铁锅过去。
他的苦心没有白费,虽说商队运回来的炒茶由于种种原因,口味和品相都远不能和后世的各种名茶相比,但几乎所有喝过冲泡茶的人都赞不绝口,从此对煮茶不屑一顾。
就拿现在的糜竺和糜芳来说吧,看他们惊喜的表情,应该也是拜倒在炒茶的韵味了。
“此物必大兴于天下,敢问使君,这茶的制法可是幽州所创?”糜竺有着商人的敏锐直觉,一杯茶还没喝完,他就找到了商机。
刘备笑道:“按照我的方法,茶叶采摘之后需要立即炮制,糜家愿意去巴蜀开设工坊?”
这是客气的说法,潜台词是在怀疑糜家的实力能不能把手伸那么长,若是糜竺不傻,他应该能听懂。
糜竺却是一愣,“徐州附近就产茶,我为何要去巴蜀?”
见刘备也愣住了,糜芳开口解释道:“吴郡有山名曰茶岭,早年有王侯在此广招僮仆,授以种茶之法,时至今日已有近百年了。”
原来如此,刘备老脸一红,向糜芳拱了拱手,感谢他的科普。
糜芳得意一笑,被糜竺狠狠瞪过去,连忙垂头不语,继续做闷葫芦。
“既然子仲兄看好这生意,那就做得,我们慢慢谈。”对于赚钱的生意,刘备是从来不会拒绝,当即答应下来。
二人又商谈了片刻,裴元绍过来禀报,说是午餐已经准备妥当,请使君和二位客人前去用膳。
这会吃什么饭?
糜芳和糜竺有些纳闷。
“幽州苦寒之地,一天吃两顿饭顶不住,我们都是吃三餐。”刘备站起身来,向二人解释起来,然后微笑着说道:“子仲兄,令妹若是不嫌弃,就去后堂和女眷们一起吧,你我二人单独聊聊。”
“使君怎么知道——”糜芳惊得张大了嘴。
“下次扮作男子的时候,记得用脂粉盖住耳洞。”刘备抬手在自己耳边比划了一下。
第十八章 目标:南洋
对于糜竺这个历史上的大舅哥,刘备还是颇有好感的,这种好感不单单来自于书本上的记载,还来自于糜竺自身敦厚儒雅的气质。
两人谈了几句天下大势,只觉相见恨晚,短短一顿饭的时间过后,他们的关系就变得相当密切,对于糜竺此行的来意,刘备也基本弄清楚了。
徐州豪强众多,近年来更是以下邳陈家为首,形成了几个大商团,他们的足迹沿着长江、淮河以及海岸线,遍布东西南北,久而久之,有些小矛盾就不可避免地被放大、激化了。
下邳陈家掌控着广陵这个长江重镇,在长江流域的行商和航运竞争中占据优势,而东海糜家既要在长江里面和陈家抢生意,还要在海上跟扬州豪强竞争,力量分散不说,利润也越来越薄。
这次糜竺北上广阳,亲自求见刘备,目的就是搭上幽州商会这条线,直接把幽州出产的各类商品走海路运往徐州售卖,在激烈的竞争中脱颖而出。
“子仲兄所图非小啊。”刘备笑着说道,手指轻轻叩击桌面,用心思索起来。
为了集中力量,迅速树立幽州商会的高端形象,这一年多来,幽州出产的所有东西都是直接运往洛阳,以汉朝的腹心地带作为集散地,再辐射到其他州郡,也就是说,徐州人想要用到幽州的好东西,必须通过商旅沿江运送过来,成本自然高了不少。
早在去年,陈家就通过幽州商人,多次向刘备发出请求,希望开辟一条幽州直通徐州的商业路线,但是这些请求无一例外,全部被刘备以“产量有限”的理由给拒绝了。
其实根本不是什么产量有限,刘备是在生陈家的气,故意拿捏他们呢。
在刘备看来,自己是堂堂大汉幽州牧,宗亲出身,陈家想要谈合作,并且是有求于自己的合作,至少也要派出家族中的重要人物前来,这才算是重视。
结果呢,陈家人连面都不露,只是通过商人带信,这种姿态,让刘备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侮辱。
糜家就不一样了,当代家主亲自上门拜访,姿态还摆得特别低,这让刘备觉得他们是真有诚意。
“使君对糜家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出来,我会尽量满足。”糜竺见刘备半天不说话,心中有些急切。
“我的要求有三条:第一,在朐县修建一座幽州商会会馆,规格等同洛阳馆;第二,糜家与幽州商会共同组建海上商队,以沓县、朐县为基地,拓展交州航线。”
刘备还没伸出第三根手指头,话题就被糜竺的苦笑给打断了,“使君明鉴,从中原到交州的商路固然利润极为丰厚,可是风险也太大,南洋风高浪急,稍有不慎就是船毁人亡,更何况沿途还有海贼出没。”
所谓的海贼,除了少数以打家劫舍为生的,其余都是交州和扬州的豪强,他们为了垄断海上贸易的利润,不惜组织船队假扮成盗匪,由于这些人熟悉海况,外来商船基本都难逃他们的毒手,久而久之,北方商旅就只能忍气吞声,将自己的脚步停止在长江口。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三条,海上商队要从辽东造船厂购买新式船只,并由辽东水师护航,护航费用为利润的两成。”刘备伸出第三根手指。
自从刘备提出龙骨理论,辽东的造船业就迎来了一场大变化,船匠们焕发出前所未有的激情,将许多种船型由图纸变成了现实,并招募了大量人手在海上进行试验。
其中最为耀眼的明星就是平底快船,也就是后世所说的华夏三大船型之一——沙船。
这种船型方头方尾,甲板宽敞,型深小,干舷低,多桅多帆,航速比较快,舵面积大又能升降,在深水浅水都能行走自如,是极为优秀的商船。
船型先进,再加上辽东的优质钢铁,无论是铁箍加强的龙骨、桅杆,还是榫卯钉合技术、都极大地增强了船身强度,和汉代主流的商船相比,领先了好几个世代。
甘宁训练出来的辽东水师就更了不得了,他们乘坐的都是鸟船,同样是华夏四大古船之一。
水师的战船长度普遍在十余丈,宽三丈,载重量四千石,体型极为硕大,且拥有双层甲板,三桅五帆,主帆高达十丈,顺风航行的船速高于同时代所有船只。
拥有如此优良的装备,甘宁早就不满足于在乐浪和青州之间的海域航行了,一心想着去往更远的地方,去见识当初刘备讲述过的各种稀奇事物,刘备对此也深表无奈,如今有了机会,自然要让水师有用武之地。
“辽东水师?”幽州的新型商船糜竺是见过的,装得多跑得快,还不怕搁浅,一艘能顶过去两三艘,如果新组建的商队全部换上这种船自然是好的。
可是那个辽东水师是什么鬼东西?
有道是北人骑马南人驾舟,你们幽州人啥时候会打水仗了?
刘备一看糜竺的表情,就知道他心有疑虑,当即哈哈大笑,“子仲若是不信,就在我幽州多住上几天,见识见识辽东水师的威风。”
“如此甚好。”糜竺见刘备信心满满,心中不由得安定下来,他点点头算是应允下来,专心致志地对付起桌面上的美食。
今天的主食是羔羊肉,乃是宰杀半岁大小的羊,将鲜嫩部位用山泉水炖煮,加以葱姜、山楂、茶叶等佐料去除腥膻,煮出的肉块用快刀切成薄片蘸佐料吃。
佐料是韭菜花酱,用秋天将开未开的韭菜花、生姜、食盐捣碎成酱,放入瓷坛之中密封,经过一冬天窖藏之后便可食用。
糜竺见这韭菜花酱颜色碧绿,味道更加诱人,只是闻了一闻就觉得胃口大开,他按照刘备的指点,在瓷碗里加入韭菜花酱、蒜蓉和少许香醋,再舀了两勺鲜羊肉汤搅匀,便小心翼翼地夹起一片羊肉,在酱中滚了两滚,然后放入口中。
接下来,糜竺就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毫无形象地大嚼起来。
“使君真是奇男子,上马能杀敌,下马能治民,做生意有头脑,一首侠客行更是传遍天下,没想到对于饮食之道也是如此擅长。”终于,糜竺酒足饭饱,感慨地说道,如果说之前对刘备的恭敬只是出于利益考量,那么现在,他心中的敬意就是实打实的。
刘备笑道:“我这里美食种类多得很,以后子仲可以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