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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沉舟烂柯     大汉昭烈帝txt下载     大汉昭烈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九章 敌踪

    夜色深了,张飞也无奈地停下了脚步。

    接到将令之后,张飞便率领五千名汉军士卒从雍奴出发,向东渡过鲍丘水,之后一路向东北方向搜索,终于,在昨天上午,他们发现了大量人马经过的痕迹。

    但是,这支部队沿着痕迹整整前行了两天,沿途发现了许多尸体,绝大多数都是身穿杂七杂八服装的乌桓人,也有少部分明显是汉军将士,却在死后被扒下衣服,曝尸荒野。

    既要高速行军,沿途还要分辨尸体,帮汉军将士入土为安,士卒们包括张飞自己都已经疲惫不堪,可是知道了自己搜索的方向没有错,这些辽东来的战士们便一直强撑着脚步,一刻也不愿停下。

    更不能停下。

    还有数千名弟兄在苦苦支撑,等待着我们的救援。

    “都尉,天已经彻底黑了,我们还是停下来歇息一晚吧。”一名亲兵追上了还在大步前进的张飞,低声劝说起来。

    张飞猛地回头望去,只见自己麾下的士卒们浑身尘土,脸上也尽是疲惫之色,实在是无力再走了,他恨恨地跺了跺脚,终于同意了安营的提议。

    “也好,让弟兄们歇息一晚。”

    夏天的野草长势喜人,像是绿色的地毯一般,却因为含有大量水份而难以点燃,好在这些汉军将士们早已经过严苛的训练,对荒野中的生活十分适应。

    他们熟练地用腰刀割断杂草,清理出整片整片的平地,扒拉出来陈年的草根和干枯的野草,再从辎重车辆里取出些柴枝和野草堆在一起生起火,把随身携带的干粮放在火堆上烘烤。

    辽东汉军的行军干粮是硬面饼,这种食物不易变质,并且很顶饱,可味道和口感就让人很难接受了,若不是情况紧急,必须轻装前进,没有时间留给汉军埋锅做饭,他们是绝对不会选择携带硬面饼的。

    张飞此时已经摘下了头盔,沉重的铁甲也被他解开扔在一边,这鬼天气,明明是初夏却热死个人,光着膀子都觉得热,穿着盔甲简直就像是进了蒸笼一样。

    和士卒们一样,张飞盘腿坐在火边,将干硬的面饼凑到火上,稍稍烤软之后就将其填进嘴里,旁人是都皱着眉头奋力下咽,他却恍然不觉,只是自顾自地用力咀嚼,然后用力下咽。

    一口气吃了三个面饼之后,张飞又取过身边的水囊,抬起头来咕咚咕咚喝起来,仿佛水囊中不是充满了皮革味道的清水,而是襄平城里酒坊中珍酿的美酒一般。

    突然,张飞仰着头不动了,他呆呆地望着东方的天空,忽地扔下水囊,伸出手指着自己面对的方向,“你们看,那边是不是也有火光?”

    几名亲兵疑惑地转过头看了看,脸上忽然变为狂喜的表情,回答张飞的声音也带上了微微的颤抖。“似乎是,是火光。”

    张飞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几大步就窜上了高高的辎重车向东望去,又看了片刻,他终于确定自己没有产生幻觉。

    遥远的地平线上,确实好多处星星点点的火光出现,在这种荒野中,大规模的火光,唯一的解释就是有军队在附近。

    “哈哈哈哈哈,终于被我们找到公孙将军的部队了。”张飞站在车上放声大笑起来,听到他欢喜的笑声,其他人也是激动不已,浑身又充满了力量。

    士卒们默默地停止进食,将面饼装回背囊,期盼地看着张飞,只等他一声令下。

    “过来,俺有重要的任务交给你。”确定了目标之后,张飞反而变得冷静起来,他叫过一名亲兵,对他低声嘱咐道:“你带着十个人骑马回去,沿途做好标记,让关将军务必要尽快前来支援。”

    这名亲兵跟随张飞快一年了,性格也被传染得雷厉风行,当即带了十个信得过的人就纵马向西而去,他们的速度是如此之快,根本不考虑夜间极有可能发生的危险。

    目送这些骑兵离开,张飞又转了几个圈子,话说辽东这些将领都被刘备带出了个毛病,遇事就爱背着手转悠。

    几个圈子转下来,张飞心中有了主意。

    “没吃饱的先吃,其余人开始点火把,把我们所有的火把都点起来,马车上也插满。”张飞穿行在士卒们中间,大声指挥起来。

    汉军每次出征,燧石、火把这些东西都是必须要准备好的,士卒们就着火堆,点燃了无数的火把,除了马车上插得密密麻麻之外,每个人手中也拿着一个。

    在张飞的指挥下,汉军将士们排成几个纵队,每个纵队之间都拉开一丈左右的距离,星星点点的火把闪耀在在漆黑的夜里,显得声势极为浩大。

    根据当初得到的情报,包围白马义从的乌桓人至少有五万人马,这里是乌桓人的主场,几天下来,乌桓骑兵的数量只会更多,而张飞手中只有五千名士卒,还是步兵。

    此时张飞只能寄希望于虚兵之计,希望能够尽量虚张声势,震慑住乌桓人,最好是能吓得对方撤围而去。

    “都尉,万一那里不是公孙将军的部队呢?”一名走在张飞身边的亲兵有些疑惑地问道。

    张飞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压低声音说道:“应该就是乌桓人。”

    “啊?”这名亲兵连忙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被别人听见。

    “动动脑子,白马义从被围困这么多天,就算没有全军覆没也差不多了,他们不可能还有物资点起那么多火堆,我们过去看看,如果只是一支乌桓部队,就灭了他们,从他们的嘴里再询问公孙将军的下落。”

    这名亲兵惊讶地瞪大了双眼,原来张飞打的是这个主意。

    可是,如果对方真是乌桓人,我们这么大张旗鼓地过去,难道不是打草惊蛇了吗?

    “别说话了,将士们累了一天,若是将实情告诉他们,我军的士气马上就会消散。”张飞使了个眼色让这名亲兵噤声。

    得了,不说了,如果真的把突袭打成硬碰硬,那就打吧。

    年轻的亲兵垂头丧气,跟着张飞继续前行而去。

    五千汉军将士手中举着火把,在漆黑的夜里组成一条巨大的火龙,缓慢而又坚定地顺着原野前进,如此浩大的声势,很快就惊动了远处的火光来源。

    在尿意的逼迫下,一名乌桓小卒揉着惺忪的睡眼起身放水,正当他放飞自我,身心愉悦的时候,远处原野之上,星星点点的火光跳入了他的眼帘。

    这名小卒霍然一惊,他连忙睁大双眼仔细望去,却发现自己没有看错,确实是无数的火光,渐渐向自己这边靠近。

    “寇娄敦大人,有一支部队向我们过来了。”

    “慌什么?”一名光头大汉从火堆旁边站起身来,抬脚把这个慌里慌张前来禀报的小卒踢了个跟头,然后迈着大步走到稍微高一些的小土包上,一条火龙瞬间映入他的眼帘。

    是汉人的援军来了!

    这名大汉光亮的脑门上冷汗涔涔而下,他强自镇定着回头看了看东边一两里外那片沉寂的漆黑地带,心中的恐惧和怨恨却怎么也遏制不住地膨胀起来。

    寇娄敦是渔阳一带的乌桓人首领,和另一名乌桓人首领阿罗槃是好友,他们占据着靠近汉人城池的草场,理所当然地,和渔阳大豪张纯保持着紧密的联系。

    这些年里,通过明里暗里的交易往来,寇娄敦和阿罗槃的部落从来不缺少盐巴和粮食,甚至汉人朝廷严令禁止出口的铁料,他们都能从张纯手里换到不少,凭借这层关系,渔阳乌桓的生活算是有滋有味。

    可是这一切的美好,在张纯勾结辽西丘力居部,发动叛乱之后,瞬间消失不见。

    叛军制作了各种威风的旗帜,什么“弥天将军”、“安定王”,唬得一帮乌桓土包子一愣一愣的,可是这些旗帜还没飘几天呢,那个大魔头公孙瓒,就带着他的白马义从出现在了渔阳。

    渔阳城下,两万乌桓骑兵对阵两千白马义从,寇娄敦和张纯信心十足,然而几个时辰之后,他们就彻底崩溃了。

    交战。

    惨败。

    逃亡。

    阿罗槃惨死在乱军之中,尸骨无存,寇娄敦和张纯张举一路逃窜,忠心耿耿的部落勇士为他们断后,怒吼着发动反冲锋,却被骑着白马的汉军砍得七零八落,像是狂风吹过的草原。

    直到逃进右北平境内二百里,丘力居和其他首领的大军才突然杀出来,将公孙瓒团团围住,此时渔阳乌桓部落已经损伤惨重,可是没等寇娄敦喘口气,丘力居又将他的部队安排在了包围圈的最西边。

    每天都要正面对抗白马义从的疯狂突击,寇娄敦欲哭无泪,就在这两天,白马义从的攻击更加狂野,更加不顾一切,渔阳乌桓部的防线已经是摇摇欲坠,难以继续支撑下去了。

    “这么多天都没有把公孙瓒的部队困死,如今他们又来了这么多援军,我还怎么坚持?”

    远处的火龙几乎覆盖了小半个原野,火光映入寇娄敦的眼中,却让他感到无尽的冰凉。

第三十章 各怀鬼胎

    想想之前发生的一切,寇娄敦暗自下了决心,不能再和汉人硬碰硬了,否则的话,还没等看到乌桓人雄霸一方,他和他的部族就会像阿罗槃一样被践踏进泥土,消失不见。

    “吹号,让所有人都警觉起来,不要被汉人偷袭了。”寇娄敦眼光闪烁不定,最后下达了这样一个让人摸不到头脑的命令。

    他的亲兵有些不解地问道:“首领,一吹号不是把白马将军的人也惊动了?”

    回答这名亲兵的是一个响亮的耳光,寇娄敦揉着有些疼痛的手掌,低声怒骂起来:“现在不惊动他们,难道要等我们和西边的敌军打起来之后,他们再从背后冲过来捅上一刀子?这都想不通吗?蠢货!”

    亲兵委屈地捂着脸,一路小跑传令去了。

    草原的夜,原本无比寂静,忽然,一阵低沉的牛角号声响了起来,穿透无边的黑暗。

    正如寇娄敦所愿,不仅仅是他自己的部落士卒们被惊醒,抄起手边的兵器,慌乱地聚集起来,连东边那块黑暗之中,似乎也有许多人听见了号角声,变得躁动起来。

    好的很。

    寇娄敦满意地看着西边的火龙加快速度,越来越接近己方,又下了一道更让人摸不到头脑的命令。

    “传令下去,我们的勇士,所有人,向北边移动,让开这块营地。”

    那名刚刚挨打的亲兵似乎是脸不疼了,又凑过来问道:“北边是乌延首领的大军,他们人多势众,不需要我们过去帮忙啊。”

    于是,伴随着寇娄敦的怒骂和口水,又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这个倒霉蛋的脸上。

    “你这么多话,是想自己当首领吗?赶快去传达命令!”

    下达命令之后,寇娄敦甩着酸痛不已的手,率先向北走去。

    丘力居的兵力部署,早已让寇娄敦满腹怨气,这一次又赶上汉人援兵到来,他决定保存实力,不再和汉军硬碰硬,傻呵呵地牺牲自己部落的勇士。

    与此同时,包围圈另一侧,却是一副其乐融融的安详景象。

    几名服色各异的中年人团坐在一处火光最为明亮的火堆旁,一边饮酒一边说笑,火上还烤着鲜美的羊羔肉,金黄色的油脂渗出表层,不断滴落到火中,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在这个时候,还能够享受到如此生活的,不用想也知道,只有丘力居和张纯张举等人,他们相互说笑,频频举杯畅饮,神情轻松,仿佛不是来打仗,而是参加野餐一般。

    丘力居的主力部队被他自己安排在包围圈的正东面,与张纯和张举的部队相邻,只要公孙瓒没有发疯,这个方向就绝对不会遭到包围圈内白马义从的攻击,所以绝大多数乌桓士卒,还有张纯张举从渔阳带来的门客,以及招募的亡命之徒们都已经放松警惕,呼呼大睡起来。

    “依老夫看,公孙瓒和他的部队坚持不下去了,今天他们向西突围整整一天,也不过走了四五里,应该是人困马乏到了极点,我们只需继续围着他们,不用亲自动手,这些人就得饿死、渴死。”张纯豪爽地大笑着,时不时啃上一口手中的鲜嫩羊腿,似乎已经完全从前些天的惨败和被追杀的惶恐中恢复过来。

    张举则比族兄更为文雅,他向火堆对面的丘力居举起酒囊遥遥一敬,然后朗声说道:“这多亏了大首领指挥有方,设下了如此完美的埋伏。”

    “对,对。”张纯连忙举起酒囊,近似谄媚地对丘力居说道:“大首领重情重义,将我兄弟二人安排在贵军旁边,这份恩情,张纯没齿难忘。”

    丘力居十分享受这种被吹捧的感觉,他呵呵笑着,仰头灌下一口美酒。“二位张兄多年来一直是我们乌桓人的好朋友,乌桓人对朋友一向是两肋插刀,只要二位满意,我丘力居就高兴。二位只需要在此安坐,等彻底解决了公孙瓒,我会亲自率领大军坐镇渔阳,让你们安心地做天子。”

    两肋插刀,呵呵。

    张纯脸上尽是笑意,心中却是冷笑连连,他在边地闯荡了这么多年,还曾经担任过一郡太守,勾心斗角的事情见了不知多少,丘力居的手段在他看来太过粗浅。

    渔阳乌桓和张纯张举交好,于是丘力居坐视阿罗槃战死,又把遭受重创的寇娄敦部队扔在包围圈的西侧,每日和白马义从血战不断。

    而丘力居自己坐拥最强大的武力,却躲在安全的地方,又把自己二人和财物扣在身边,无非就是想驱虎吞狼,消耗寇娄敦的实力,然后把失去外援的张纯和张举架空为傀儡,独吞二人带出来的财物。

    果然,丘力居下一句话就暴露了他心中的盘算。

    “辽西有一座管子城,周边地势广阔,城池易守难攻,二位若是担心朝廷发兵前来报复,可以在那里暂住,绝对安全。”

    张举眼神一冷,随即眯起眼笑了,装作随意地说道:“等这场仗打完再说吧,对了,大首领,听说汉军配备了新式装备?”

    “对,就是这个,铁制马镫。”丘力居一下子来了精神,把手边的一副马镫举了起来,这副马镫品相极好,是他精挑细选出来,准备自己用的。“二位可知道这是在哪里打造的?”

    “渔阳没有,据老夫所知,广阳也没有,只可能是朝廷那边运送来幽州的。”张纯接过马镫,细细观察了一番,然后沉吟片刻,缓缓答道。

    “听说去年开始,渔阳的盐矿和铁矿都扩大了开采规模,以张兄高见,我们能不能?”丘力居目光炯炯,继续追问。

    没办法,他太喜欢这种新式马镫了,也太需要这种新式马镫了。

    汉人军队拥有完善的军事理论传承,对战阵之术熟知于心,加之斗志顽强,装备优良,是天生的战斗民族,拥有举世无双的步兵。

    胡人缺乏优秀的将领,缺少武器盔甲,所以这么多年来,一代代胡人都是凭借从小在马背上练出来的精湛马术,利用骑兵的机动性,以及以有意攻无意,在局部战场上形成的绝对人数优势,才让汉人感到焦头烂额,无从应对。

    但如今,新式马鞍和马镫的出现,让丘力居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要论步兵,乌桓人下辈子也比不上汉人,唯一的依仗就是骑兵,若是骑兵唯一的优势——骑术,也被汉人利用装备来抵消,那乌桓人就该倒霉了。

    张纯知道丘力居在想什么,他脑中心思飞转,不消片刻就想好了对策。

    只听张纯哈哈一笑,故作轻松地说道:“大首领莫要担忧,依老夫所见,汉家朝廷也没有太多的铁来制作这些东西,你好好想想,若是汉朝的骑兵都已经装备上了这种马镫和马鞍,还需要千里迢迢从辽东征召乌桓突骑去凉州吗?”

    对啊,丘力居的心情稍微安定了一些。

    接下来,轮到张举上场了,他举起酒囊,微笑着对丘力居说道:“大首领有所不知,采矿和冶铁十分复杂,并且需要大量的人力,不是乌桓人能够掌握,能够承担得起的,但是,只要乌桓人能助我们兄弟重返渔阳,并站稳脚跟,我张举可以保证,最多三年,大首领的亲卫部队就都能装备上这种新式马镫。”

    张举身家丰厚,并且担任过泰山郡的太守,素来野心勃勃,他可不愿成为流落在草原上,流落在乌桓人地盘的草寇,他想回渔阳,想以渔阳作为基础,向南吞并整个幽州。

    跟乌桓人打了半辈子交道,张举十分了解乌桓人想要什么,这番以利诱人,他相信丘力居一定不会拒绝。

    果然,丘力居沉默了一阵,眼珠子转了又转,最终做出了决定。

    这名辽西乌桓最强的实力派忽地大笑起来,豪爽地向二人举起酒囊。“那就一言为定,我助二位打回渔阳,希望二位也不要让我失望。”

    “大首领说笑了,我们皆是重义之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张纯和张举也是大笑起来,高高举起酒囊然后一饮而尽。

    三人各自心怀鬼胎,却又知道现在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对方身上,于是就这样形成了不那么正式的盟约。

    至于寇娄敦,这个曾经的渔阳乌桓首领,张纯和张举的忠实盟友,就被三人默契地遗忘了。

    正当三人开怀畅饮,畅想未来的时候,一阵低沉的牛角号声响起,在寂静的夜里显得那样突兀,那样清晰,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乌桓战士,丘力居一下子就听了出来,这是在示警。

    丘力居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他霍地站起身来,向西边眺望而去。

    那边是寇娄敦的防区,那牛角号声也是乌桓人特有的音调,不会错的。

    发生什么事了?

第三十一章 白马之殇

    低沉的牛角号声穿透力极强,在这寂静的原野上更是没有障碍地传播出去,远在数里外都清晰可闻,正在前进的汉军自然也听见了。

    “果然是乌桓人!”

    张飞精神一振。

    这种号角只有军队会使用,所以他可以肯定,远处的火光一定是敌人点燃的。

    发出警示之后,寇娄敦带着自己的部队迅速向北边撤离,走了两里左右,就接近了乌延的防区。

    此时乌延部落的士卒们也已经披挂整齐,他们手中握着明晃晃的弯刀,警惕地看着慢慢接近的寇娄敦部族。

    “什么人?不要往前走了。”乌延站在两名卫士举起的大盾后面高声喊叫起来,与此同时,他麾下的士卒们纷纷将利箭搭在弓弦上,随时准备向对方射出致命的一击。

    “乌延老哥,别动手,是我,寇娄敦啊。”寇娄敦大惊失色,连忙让身边的人将火把举得更高一些,他可不想变成刺猬。

    在这种情况下,万一乌延部落真的动手,他可没地方申冤去。

    乌桓人和鲜卑人一样,是东胡人的一支,曾经在草原上称雄了数百年,直到四百年前的秦汉交替之际,匈奴出了一名不世出的豪杰——冒顿单于,将庞大的东胡联盟彻底击溃,变成了匈奴人的奴隶。

    侥幸逃离匈奴人追杀的两支东胡部落,一支向北迁徙到了鲜卑山,一支向东迁徙到了乌桓山,从此各自依山为名,形成了鲜卑和乌桓两部。

    汉武帝刘彻北击匈奴,将匈奴人的势力赶出漠南之后,乌桓人臣属汉朝,南迁至幽州境内,受汉朝的护乌桓校尉管辖,在汉朝的分化之计作用下,乌桓各部一直各自为政,始终没有一个公认的首领,自然也就没有形成统一的部落。

    到了近二三十年,随着匈奴人西迁,鲜卑人站在匈奴的尸骸上迅速崛起,乌桓各部也各自选择了依附的对象,或是跟着汉人打鲜卑人,或是跟着鲜卑人攻击汉人,在漫长的战争中,乌桓各部族之间不可避免的,产生了许多的血泪仇恨。

    在这种彼此猜忌、仇恨的大环境下,乌桓人除了自己的嫡系部族,很少真心相信其他人,这也就是乌延面对趁着黑夜靠近的同族,保持高度警惕的原因。

    “寇娄敦,你不好好地待在你的防区,来我这里干什么?”借着火光的照耀,乌延看清了寇娄敦那张熟悉的脸,但他还是放不下心,不敢让对方过于靠近。

    寇娄敦指了指西边原野,乌延顺着他的手臂看过去,只见一条火龙正在高速接近,“乌延老哥,我不相信你的人没有看见汉人来的援军,难道你们就想看着我的部队腹背受敌?”

    乌延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含糊其辞地反问道:“你怎么知道那是汉军,不是我们乌桓的部队?”

    “哈哈哈哈哈哈……”寇娄敦叉腰大笑,笑得几乎要喘不过气,好一阵才停了下来。“乌延,你说这话,自己信吗,你觉得丘力居能说动难楼王,千里迢迢从上谷跑来,趟右北平的浑水?”

    这一次响应张纯张举叛乱,组成联军的乌桓部族主要有辽西的丘力居、辽东属国的贪至王、右北平的乌延和于能臣、还有渔阳郡的寇娄敦和阿罗槃,也就是乌桓人自己口中的“东部乌桓”。

    这些人名义上是以实力最强的丘力居为首,而丘力居自己似乎也信心膨胀了,打出了“建立乌桓人自己的国家”这杆大旗,但是,其他部族可不这么想,他们都打着自己的主意,想要在这场混乱中分一杯羹,仅此而已。

    建立乌桓人的国家?开玩笑,你丘力居甚至不是乌桓人中的最强者,凭什么这么狂?

    乌桓各部之中,实力最强当属盘踞在上谷的难楼王,此人以西部乌桓的守护者自居,在汉人、匈奴人和鲜卑人之间左右逢源,势力增长得飞快,根本不愿意和东部这些穷亲戚来往。

    东部乌桓再无余力,西部乌桓根本没搀和这件事,就算用脚趾头想一想,也知道再不可能有乌桓人从西边过来了。

    乌延说谎被无情戳穿,脸上有些挂不住,他略带恼怒地质问起来,“那你无缘无故放弃自己的防区,若是放跑了白马将军,丘力居势必会怪罪下来,到那时又当如何?”

    寇娄敦上前两步,恨声说道:“我这几天看出来了,丘力居和苏仆延是一起的,他们的胃口大着呢,杀死白马将军只是第一步,趁机把我们右北平和渔阳的乌桓人全部纳入到他的部族,一统东部乌桓,才是丘力居的真正打算。如今阿罗槃已经死了,我的部族也损失惨重,你想想我们在包围圈中的位置,就知道等我也死掉,下一个就是你啊乌延老哥。”

    听了这番话之后,乌延低下头来沉默不语,他何尝不知道丘力居的主意,此人野心勃勃,一直想要统东部乌桓来和难楼王抗衡,而自己这些实力弱小又占据着肥美草原的部族,正是丘力居的目标。

    可是这些年来,东部乌桓各部都是唯丘力居马首是瞻,贸贸然跳出来公然反对,乌延一时也没那个胆量。

    看出了乌延的犹豫,寇娄敦决心给他加一把火,继续鼓动起来:“乌延老哥,我们一定要联合起来,不能再被一个个地吞掉了,我们两个联手,再加上于能臣,就算白马将军跑了,丘力居也不敢对我们怎样,反而会更加笼络我们借以对抗汉人,你好好想想。”

    正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原本寇娄敦部队驻扎的地方出现了大批人马,这些人小心翼翼地穿行在寇娄敦的营地之中,借着乌桓人留下来的篝火,艰难而又缓慢地向西走去。

    这一切都被乌桓人看在眼里,但没有乌延和寇娄敦的命令,那些乌桓战士们也只是默默地站着,看着远处那些模糊的身影在视野中出现,又从视野中消失。

    眼看形势已经不可逆转,乌延索性一横心,决定和寇娄敦联手,保存实力,但他又不愿给丘力居留下把柄,于是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不要这么安静,喊,都给我大声喊叫。”

    乌桓战士们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但在乌延和寇娄敦左右开弓,将几个傻呆呆的家伙踢成滚地葫芦之后,其余的人就算不聪明也变聪明了,扯着嗓子叫唤起来。

    “杀啊!”

    “不要走了白马将军!”

    纷乱的喊声响彻夜空,似乎是在为加快脚步的白马义从战士们壮行。

    寇娄敦看着自己身边的士卒们癫狂地手舞足蹈和叫喊,不禁转过头来向乌延一笑,这样的表演过后,就算丘力居问起,自己也可以说是担心腹背受敌,不得已而稳固防守,让丘力居说不出什么。

    又过了半晌,两支汉军终于走到了一起。

    “什么人?”张飞走在部队的最前方,忽然感觉有大批人马在向自己这边移动,连忙开口问话。

    就在张飞高声询问的同时,两名亲兵早已一左一右地靠上来,用手中的盾牌护住了他的身躯。

    在另一边,黑暗中远远传来汉人的声音,不同于胡人那生硬的腔调。

    “我们是幽州白马义从,隶属于中郎将公孙瓒麾下,敢问阁下是哪里来的部队?”

    听到熟悉的强调,张飞终于长长出了一口气,心中悬了好久的大石也重重落下,时隔十几天后,欣慰的笑容再一次回到了他的脸上,“我乃辽东刘太守麾下校尉张飞,奉命前来接应白马义从,迎接公孙将军。”

    白马义从队伍中一阵骚动,细不可闻的啜泣声渐渐响起,并且迅速蔓延到整个队伍。

    张飞曾经带兵转战过数千里,多次在敌军的围堵下绝处逢生,他对这种情绪十分熟悉,也完全能够理解,这是在黑暗中奋战了许久,从未放弃希望,并最终迎来光明的喜悦,是劫后余生,如释重负的轻松。

    男儿有泪不轻弹,此刻正是落泪时。

    几十名士卒手中高举着火把,从张飞的队伍中跑上前去迎接对方,借着火把的光芒,所有人都看得清楚,虽然身上的衣服残破不堪,脸上也布满了泥泞和血污,但这些白马义从的战士们眼中依然闪烁着光芒。

    闪烁着昂然的、不屈的战意。

    “在下公孙范,多谢刘太守仗义来援,白马义从上下没齿难忘。”一名将领从白马义从的队伍中越众而出,快步来到张飞面前,抱拳向他致谢。

    张飞见此人满身血污,脸上是深深的倦意,但身形依然挺拔得像是傲立山巅的青松一般,不由心生敬意,连忙回了一礼,朗声说道:“天下汉军皆为兄弟,彼此帮扶乃是情理之中,公孙兄不必多礼。”

    公孙范感激地点了点头,顺手接过一名张飞亲兵递过来的水囊却没有喝,而是转身递给自己身后的士卒,低声嘱咐道:“给伤兵先喝。”

    “我们带了足够的水,各位尽管喝便是。”张飞连忙又拿过一个水囊,硬是塞到了公孙范手中,“伯珪大哥呢,是在后面?”

    他这话不说便罢,一说出口,白马义从的所有将士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公孙范更是眼中落泪,嘴唇颤抖,半天说不出话来。

    张飞心中骤然一惊,强笑着问道:“是……受伤了?”

    “我兄长重伤不治,于前日去世了。”公孙范声音颤抖,说出的每个字却都像是大锤一样,重重地砸在张飞,以及辽东将士们的心头。

第三十二章 脱离

    公孙瓒在民风彪悍的幽州闯出名头,得到部下衷心拥戴,并被胡人深深忌惮,靠的就是作战勇猛,身先士卒,与胡人作战时悍不畏死的风格,这种狂野、顽强的特质造就了他,也成就了“白马将军”这个威名赫赫的北疆传奇。

    在这次讨伐叛贼的战争中,公孙瓒仍然秉承一贯的风格,永远战斗在己方阵型的最前端,正因如此,这位威名赫赫,本应该站到更高更大的舞台上,尽情施展才华的将星无声无息地陨落了。

    在一场激烈的夜间突围中,公孙瓒一马当先,却被一支不知哪里飞来的利箭射中胸膛,但他强忍着伤痛,硬是一声不吭,又率众向西突击了十几里的距离。

    直到黎明到来,白马义从人困马乏,再也无力突进,公孙瓒这才停下脚步,而此时身边的同伴们才发现,鲜血已经染红了他的半边身子。

    “那只箭正巧射在了甲胄的缝隙,伤到了心脏,等到我们发现的时候,兄长已经不行了。”公孙范稳定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

    张飞却一直保持着沉默,虽然在来到幽州的时候就知道白马义从身陷重围,他也早已有了公孙瓒会战死的心理准备,但如今眼看着就把白马义从接应出了重围,在这成功的关头,却得到公孙瓒去世的消息,不禁让他陷入了深深的无奈。

    命运,真是会捉弄人。

    “二位将军,胡人大军还在不远处,我们应当立即后撤,脱离险境,等待关将军的援军。”张飞的亲兵见他半晌都不说话,又担心乌桓人整军追杀,连忙上前劝说起来。

    张飞重重地点了点头,侧身向公孙瓒做了个“请”的动作,“我军负责殿后,请白马义从的弟兄们先走。”

    公孙范也是不矫情的人,当即带着自己这些已经基本丧失战斗力的部属向西走去。

    又过了一阵,辽东汉军也调转方向,往西边缓缓离去。

    “走了?”

    “走了。”

    乌延和寇娄敦一问一答,又像是在陈述同一件事。

    他们二人一直伫立在小山岗上,目送着原野上的那条火龙渐渐远去,直至不见,终于稍稍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就是如何面对丘力居的怒火了。

    乌延不担心,他没有责任,寇娄敦也不担心,他已经和乌延达成了默契,只要这两个部族共同进退,丘力居也不敢对他们怎么样。

    “对了,刘太守是从何得知我军被困的消息?”公孙范快步走在张飞的身边,忽然好奇地问道。

    张飞一边招呼着士卒们加快脚步,一边答道:“严纲和单经二位突围之后返回幽州,刘虞不肯派出援军,他们无计可施,来到辽东求救,我们便马不停蹄地来了。”

    “原来那两个夯货没死。”公孙范脸上露出了由衷的喜悦之情,“那天我带兵杀入重围,混战中却不见了他二人的踪影,还以为已经以身报国了。”

    说着说着,公孙范忽然回过神来,瞪起眼睛看着张飞,冷声问道:“刘虞不肯出兵?”

    “至少到我们辽东五万多人马赶到渔阳为止,广阳那边还是一个援军都没有。”张飞老老实实地回答,他虽然一向敬仰读书人,但刘虞这种无视将士性命的,根本得不到他的尊敬,更别想指望他去掩饰什么。

    “这该死的老贼,克扣粮饷就罢了,军国大事他都敢怠慢!”公孙范气得浑身哆嗦,旧恨新仇全部涌上心头,他脚步变得越来越快,似乎是恨不得马上杀回广阳,找刘虞要个公道。

    张飞见公孙范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连忙出言宽慰道:“公孙兄不要动气,我大哥已经去找刘虞了,等他回来,我们再作打算。”

    这两支部队,一支连续强行军,已是疲惫不堪,另一支多日血战,更是耗尽了力气,但他们深知自己还没有脱离险境,万一走得不够远,等到天亮之后被回过神来的乌桓人再次包围就危险了。

    所以这些将士们不需要军官多说,他们自己相互鼓舞着,不断鼓起士气,拖着沉重的脚步向西边撤退,终于在东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这支精疲力尽的部队退到了灅水岸边。

    在张飞的命令下,五千士卒分成了两组,一组依托地势,利用辎重车上装载的掘土工具开始挖沟,并将挖出来的泥土筑成简陋的胸墙,另一组人则是赶快睡觉恢复体力,等他们醒来之后再接手防备工作。

    终于,天亮了。

    丘力居站在寇娄敦部族本应该坚守的阵地上,看着才熄灭不久,还散发着袅袅青烟的火堆,再看着满地凌乱的脚印、马蹄印,心中怒火越燃越旺,恨不得把寇娄敦这个贪生怕死、阳奉阴违的家伙活活撕开,把他的心肝蘸着盐吃掉。

    “寇娄敦呢?让他来见我!”恶狼一般的嚎叫声响彻云霄,丘力居真正的愤怒了。

    片刻之后,数千人马从北面乌延的阵地走了过来,为首的正是寇娄敦和乌延,这两人并肩而行,面色平静,昨晚发生的一切、此时丘力居的怒吼,仿佛都根本影响不到他们。

    看见寇娄敦和乌延的动作和表情,丘力居就知道这两人已经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他更是怒不可遏,梗着脖子向寇娄敦怒吼起来:“寇娄敦,你昨晚在哪里?”

    “我被大首领安排在这里,还能去哪?”寇娄敦毫无惧色,振振有辞地指着丘力居脚下的灰烬。“这里、那里,所有的火堆都是我的人点的。”

    丘力居飞起一脚,踢得面前的火堆灰烟四起,气急败坏地吼叫着:“那公孙瓒呢?被我们包围的白马义从呢?插着翅膀飞了?啊?”

    “昨夜汉人大批军队趁夜靠近,我担心兵力无法抵挡他们的夹攻,所以向北收缩防线,并且吹响了号角通知大首领,希望和大首领一起趁其不备从侧翼进攻,想不到汉军动作快,大首领那边又迟迟不来援军,这能怪我吗?”寇娄敦也梗着脖子吼叫起来,嗓门比丘力居还大,他已经抱定了撕破脸的决心,现在是一点都不怕。

    光天化日之下,这么多人看着,你丘力居能怎么样?

    “草原人不擅长夜战,所以我不敢轻举妄动,只希望你可以固守阵地,等到天亮我们再发动进攻。”丘力居被寇娄敦一番怒吼,不由得降低声音解释起来。

    昨天夜里丘力居确实是听见了牛角号声,也发觉了包围圈中不寻常的动静,但出于保存实力的考虑,他选择了按兵不动,此时寇娄敦说得理直气壮,让人无从反驳,他只好将语气放软。

    寇娄敦却不依不饶,冷笑起来,“我不是草原人?我的部族不是乌桓人?我擅长夜战?丘力居,你是不是就盼着我们渔阳乌桓的男人全部死掉,你再趁机吞并我们的部族,独占东部乌桓?”

    丘力居此时的脸色是青一阵红一阵,寇娄敦的话可谓诛心之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句句说出了他的盘算,这让一向以东部乌桓老大自居的丘力居有些下不来台。

    然而丘力居毕竟是一位枭雄,心中所图也不是寇娄敦可比,他强忍着心中的杀意,紧咬牙关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耐心地说道:“寇娄敦兄弟,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乌桓人都是亲人,这世上哪有盼着亲人去死的道理?”

    “大首领,昨夜来袭的汉军人数众多,火把几乎亮遍了半个草原,寇娄敦首领也是出于谨慎考虑,我觉得他做得没错。”乌延起先一直在冷眼旁观,此时见两人气势上分出了高下,他终于开口为寇娄敦说话了。

    “你——”丘力居看着面带冷笑的乌延和寇娄敦二人,再看看站在一旁,面色冷漠,仿佛事不关己的张纯、张举,以及苏仆延、于能臣等乌桓首领,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还远远没有强大到可以一手遮天的地步。

    丘力居来回踱步,深深呼吸了几次,终于压抑住自己骂人的冲动,他抬起头来,脸上重新挂上了成竹在胸的笑容,“汉人没有太多的军队,优势还在我们这边,追上去看看吧。”

    “你怎么知道汉人军队不多?”寇娄敦似乎是抬杠上了瘾,一句质问脱口而出,随后,他就发现,所有人望向自己的眼神都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若是刘备在场,他一定会告诉寇娄敦,这是关爱智障的眼神。

    “昨夜来的若是汉军主力,我们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说话,而是在撤退的马背上了,而你,会变成一块肉饼,粘在地上,明白了吗?”丘力居已经懒得跟寇娄敦再说话了,一甩身后的披风,往自己的部队走去。

第三十三章 各有各的烦恼

    虽然寇娄敦被一众首领鄙视了智商,但他坚称自己的部族已经牺牲太多,严词拒绝了丘力居让他作为追击汉军先锋的要求,乌延也在一旁煽风点火,话里话外都在讽刺丘力居作为实力最强的首领,却总是想躲在小部族的后面捞好处。

    丘力居无可奈何,只能做出妥协,自己亲自担任先锋,率领数万大军向西而去。

    乌桓人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吵架,最后才达成共识,丘力居心中不满,也有意识地控制行军速度,等到他们沿着汉军留下的痕迹,一路追到灅水边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六千余名汉军将士早已吃饱睡足,坚守在自己亲手筑成的简陋工事中等待着乌桓人了。

    白马义从原本有三千多名将士,如今加上伤员,也仅仅剩下了一千多人,如此巨大的伤亡比例,让每一个存活下来的人都感到悲伤不已。

    但是,作为在塞北纵横了数百年的汉家精锐,剩余的白马义从将士并没有消沉,他们仍然斗志高昂,渴望着战斗,渴望用敌人的鲜血来祭奠那些牺牲的同伴。

    乌桓人的先头部队在距离汉军两里远的地方就停下了脚步,轮流下马解鞍,牵着马匹去灅水上游饮水。

    “汉人来的似乎都是步兵,而且应该只有三五千人。”丘力居端坐在马背上借着夕阳的余晖向西望去,然后略带责怪地侧过头看着寇娄敦。

    寇娄敦自然明白丘力居话中的意思,这是在说他胆小如鼠,居然被几千名步卒就吓得撤围,白白放走了已经山穷水尽的白马义从,当下冷笑一声反驳起来,“白马将军的人马也不过三千,我们乌桓用了数万大军围了他们十几天,死了近万名精锐的骑兵,结果还是拿他们没办法,我的谨慎一点都没有错。”

    丘力居低吼道:“最后是谁不敢打了,白白放跑了他们?”

    “这些天战死的大多是我的人,我寇娄敦到最后是不敢打了,你丘力居的士卒从一开始就不敢打,缩在后面等现成的,现在却来说别人?”寇娄敦毫不畏惧地对视过去,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

    丘力居气得眼中快要喷火,却不得不承认寇娄敦说的都是实话,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中一直有不成文的规矩:大部族驱使小部族作战,然后自己坐享其成,只有这样不断消耗其他部族实力,才能始终保持对潜在对手的优势地位。

    可是丘力居这一次做得太过火了,几乎就是明摆着要借汉人的刀来杀渔阳乌桓,他自己也知道,如今在其他首领、其他部族眼里,辽西乌桓的威望已经一落千丈了,所以面对寇娄敦几乎撕破脸的挑衅,他也无法太激烈地反击,只能硬吞自己种下的苦果。

    见两人吵得不可开交,苏仆延只能出来打圆场,“都少说几句吧,眼下的问题是怎么和汉人作战,他们的步卒可是难对付,恐怕我们这次要碰上硬骨头了。”

    苏仆延的部族实力不弱,并且远居辽东属国,和其余诸部没什么利害冲突,所以说话也有些分量,寇娄敦和丘力居见有台阶可下,便各自住了嘴,认真思索起作战方案来。

    汉人的步兵是公认的沉稳如山,列阵而战无人能敌,当年飞将军李广的孙子李陵率领五千名荆楚剑客出征匈奴,在浚稽山遭遇且鞮侯单于亲率的三万精锐骑兵,非但没有惊慌,反而主动发起进攻,将且鞮侯单于打败,斩杀匈奴人数千。

    面对汉军强悍的战斗力,且鞮侯单于大为惊慌,急忙召集了左贤王和右贤王部,共计八万多骑兵一起围攻李陵,在绝对的人数优势和机动力优势下,匈奴人居然还是无法阻拦汉军的脚步。

    李陵的部队且战且退,杀伤匈奴人数万,直到距离汉朝边塞仅仅一百余里的地方,由于箭矢全部告罄,加上叛徒出卖,才被匈奴人切断了退路而全军覆没。

    当年的匈奴人可是草原上当之无愧的霸主,且鞮侯单于更是掌握着远超乌桓人的强悍武力,他们都没有做成的事,丘力居扪心自问,自己也是做不成的。

    如今对面的汉军早已挖沟垒墙,做好了坚守的准备,而且他们背靠着河岸,乌桓人不可能将其围困住,也无法切断汉军的水源,这还怎么打?

    包括丘力居和寇娄敦等人在内,所有的乌桓首领都犹豫了,他们这次组成联军是来捞好处的,不是来和汉军日复一日决战的。

    汉人有钱有粮有人,拼得起,死得起,乌桓人没法比。

    在丘力居等人商议如何作战的同时,汉军简陋的营寨中也有人在注视着他们。

    “乌桓人看起来犹豫不决,应该是要退兵了。”自从乌桓人出现在视线中,公孙范就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的动静,此时他终于打破沉闷,低声对张飞说道。

    张飞却没有半点轻松,反而是有些遗憾,“俺却希望他们不要走,等到二哥的大军来了,我们就在这里把乌桓人全部解决掉。”

    公孙范苦笑着摇了摇头,“乌桓人马术精湛,一向来去如风,他们只要觉得有危险降临,马上就会远遁千里,恐怕我军主力刚刚赶到,他们就跑得不见踪影了。”

    天色渐晚,乌桓人出于对汉军战斗力的忌惮,不敢轻举妄动,远远地退开扎营,张飞本来想在干一次老本行——夜袭,却被公孙范坚决劝阻住了,于是悻悻地命令士卒们休息,等待第二天的到来。

    与此同时,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正在渐渐接近灅水。

    “启禀太守,我们发现二十里外的灅水东岸有大批人马。”

    夜色降临之前,刘备派出的最后一批斥候回来了,他们向东探明了方圆数十里的地貌情况,并且,带回了令人振奋的消息。

    刘备和关羽对视一眼,各自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狂喜,他连忙问道:“是我们的人还是乌桓人?”

    这名斥候有些惭愧地答道:“当时天色已晚,距离太远,我们实在是看不清楚。”

    “唉——”刘备略有失望的叹了一口气,但他知道,这是斥候做出的最合理选择,若是强行为了看得更清楚而耽搁时间,恐怕他们就得在漆黑的夜里往回赶,反而更容易出事。

    就在昨天,张飞派回来的十名骑兵就出事了,这帮莽撞的家伙为了尽早赶回来报信,竟然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纵马狂奔,有三匹马摔断了腿,再也站不起来,甚至还有两名张飞相当器重的亲兵摔成重伤,最终不治身亡,让刘备好一阵唏嘘。

    “斥候看到的若是我们的人,那就应该是翼德找到了白马义从的队伍,否则按照他的脾气一定会继续向东走,不可能这么快就被我们追上。”关羽稍一思索,便得出了结论。

    “如果是乌桓人呢?”刘备问道。

    “那翼德和白马义从也肯定在附近不远了,否则乌桓人不会贸然穿插到他的身后。”关羽肯定地答道。

    刘备看了看自己身后连绵前行的大军,无奈地叹了口气,“就在这里停下吧,让将士们歇息一晚,明天一早再赶过去。”

    接到原地安营扎寨的命令之后,长途跋涉了整整一天的汉军将士们发出了由衷的欢呼声,星星点点的篝火被接连点起,将庞大的汉军营地照映得无比敞亮,刘备穿行在井然有序的各个小营地中,看着欢声笑语不断的辽东将士们,心中也感受到了他们的无所畏惧和高昂士气。

    “大哥,这一次劳师远征,若是不能痛击乌桓人,我们可就太亏了。”关羽陪着刘备巡视营地,在满怀斗志的同时,他也有些忧心忡忡。

    五万大军从辽东来到幽州本土,所有的粮草辎重都需要从海路运输,补给压力虽然比陆路要小很多,但还是是相当惊人的,即使辽东如今的粮食储备充足,关羽在计算粮草消耗的时候,仍然是心惊肉跳。

    “不能急。”刘备倒是看得开,不就是粮食嘛,吃完了再种,眼看过几个月就又到秋收的时节了,这样耗下去他耗得起。“我们这次来,一方面是救援白马义从,另一方面是稳定住幽州一线,不让乌桓人有袭扰百姓的机会,只要做到这两点,哪怕一个贼人杀不到,我们也不亏。”

    关羽重重叹息一声,不再争辩,心中却不看好刘备的计划。

    要知道刘备只是个辽东太守,根本无权调动其他郡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单靠海运,能支撑五万大军多久,三个月,五个月,一年?

    等到辽东军后勤跟不上,迫不得已撤退之后,乌桓人卷土重来,广阳、渔阳、右北平乃至辽西,又将陷入各自为战的局面,到那时候,整个幽州还是会变为一片焦土。

    要想避免漫长的战争泥沼,必须速战速决,干净利落地解决敌军有生力量,这就是关羽的战争思维。

    要是刘虞能争点气,整合起各郡的力量就好了。

    关羽这样想着。

第三十四章 汉人来真的了

    每逢夏季,白天总是来得格外早。

    就在东方出现第一抹鱼肚白的时候,汉军和乌桓人就都已经起床,开始了备战动作。

    根据昨晚的商议,丘力居将率领他的辽西乌桓部,在天亮之后发起小规模的战斗,试探一下对面汉军的战斗意志。

    但是,等到乌桓人吃完饭,喂饱战马,备好鞍鞯,劲头十足地跨上战马,准备邀战的时候,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规模庞大的汉军部队。

    “汉人这一次来真的了。”乌延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了。

    在他身边,寇娄敦也瞪大双眼,张着嘴巴,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打不了了,撤吧。”丘力居沉声说道,调转马头,头也不回地向东边奔驰而去。

    远处连绵不绝的赤红色旗帜,彻底打消了乌桓人的战斗欲望,在各部首领的率领之下,数万乌桓骑兵乱糟糟地开始了撤退,他们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离汉军越远越好。

    草原这么大,没必要去和汉人死磕。

    磕又磕不过。

    眼看着数里之外的乌桓骑兵分成许多队,调转马头向东边逃窜,张飞急得跳脚,却又无计可施,只能咬牙切齿地骂个不停,“这群没胆子的鼠辈,怎么就不敢来痛痛快快地打一场呢。”

    公孙范则是站上河边的一处小土包,借着越来越亮的光线向西边望去,在那边,鲜红的汉军军旗随风招展,如同火云一般,覆盖了整片原野,旗帜之下,身穿赤色战衣,黑色铁甲的汉军队伍浩浩荡荡,不断迈动着前进的脚步。

    这样的场景,让公孙范感到了久违的心安,也带来了深深的遗憾,可惜了,这些援军来得晚了几天,要不然大哥和公孙越都不会死。

    真是可惜啊!

    两行热泪无声无息,在公孙范脸上蜿蜒而下,汇聚成河。

    不多一阵时间,汉军的大部队已经抵达灅水西岸,从一处浅滩开始渡河,这时候,乌桓人已经彻底消失在广阔的原野。

    站在灅水岸边,看着远远走来的张飞和另一名将领,刘备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那不是我师兄吧?”距离太远,刘备有些看不清楚,便碰了碰身边的赵云,低声询问起来。

    赵云神色凝重地答道:“公孙范。”

    在他们身边,单经的胸膛剧烈起伏,不住地吞咽着口水,显得格外紧张。

    他擅长骑射,视力比一般人好得多,此时公孙范的表情被他清楚地看在眼里,那分明是极为遗憾和悲伤。

    莫不是公孙大哥出事了?

    “多谢太守仗义相助,白马义从上下感激不尽!”两边人越走越近,公孙范加快脚步来到刘备面前,深深一揖到地,颤声说道。

    刘备连忙上前两步扶起公孙范,急切地看着他问道:“我师兄呢,是不是受伤了?”

    公孙范呼出一口气,强忍着悲伤说道:“公孙瓒和公孙越二位将军,在前几日突围之时,身受重伤,殉国了。”

    “嗬,你也开始学着骗人了。”刘备笑着捶了公孙范胸口一下,然而看着对方止不住的泪水,他勉强挤出的笑容也一点点僵硬了起来。

    “尸体呢,尸体在哪里,没有尸体你让老子怎么相信?”刘备原地转着圈子,不停地念叨着,忽然他停下脚步看着张飞。“翼德,你来告诉我,公孙将军呢?”

    张飞不敢和他对视,愧疚地垂下脑袋,低声答道:“小弟也不知道,我们昨天才赶到的。”

    “我师兄的尸体呢?”刘备转向公孙范,瞪着眼睛逼问道。

    “当时情况危急,我担心大哥的尸体被乌桓人亵渎,便趁夜挖了深坑,将他二人埋下,又牵了战马将土踩平,现在就算回到那块地方,估计我也难以找到大哥的尸骨了。”公孙范抹了一把眼泪,对刘备解释起来。

    众人都沉默了,公孙范做出这样的决定,说明了当时白马义从面对的形势是多么的严峻,面对全军覆没的险境,尽量保全公孙瓒的尸体,这已经是他可以做到的极限。

    可是公孙瓒为国戍边,戎马十载,到头来连尸骨都不能回归故土,这让人如何接受?

    “也罢,也罢,青山处处埋忠骨,就让师兄和白马义从牺牲的弟兄们都长眠在这里吧。”刘备突然变得异常冷静,他分开众人一直向前走,直到走过张飞部队筑起的胸墙才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说道:“云长,咱们好好琢磨一下该如何追击,我要让乌桓人永远消失在这片土地上。”

    乌桓大军向东方缓缓前进着,自然也听不到刘备放出的狠话,在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前端,各个部族首领们都在一起,他们松开马缰,任由马儿自己行走。

    走在同样的路途,这些人的心情却完全不一样,他们有些是如释重负,有些人则是忧心忡忡,在漫长的死一般的沉寂之后,终于有人开口说话了。

    “我们就这样无功而返了?死了上万的勇士,只是为了杀死一千多名白马义从?”寇娄敦一路上都在气哼哼地念叨,虽然摆出一副自言自语的模样,但他故意不压低声音,让其他人也听得清清楚楚。

    这一次渔阳的乌桓部落损失惨重,一直和他并肩作战的阿罗槃也死了,现在寇娄敦看谁都不顺眼,只想让其他的乌桓部落也损失些人马才能平复心情。

    丘力居斜了他一眼,沉稳地说道:“不要心急,我们先退到土垠城,那里地势广阔,并且有足够的水源让我们的勇士和战马来活下去。这些天我们乌桓的勇士们太辛苦了,需要休养一段时间,战马也需要补膘,暂时不能再打仗了。”

    寇娄敦虽然不服气,但他必须承认丘力居说的都有道理,汉军背靠灅水筑起营寨,后续的援兵又似乎无穷无尽,若是在那里和汉军对峙起来,恐怕乌桓人坚持不了几天,还得灰溜溜地退兵。

    想到这一点,寇娄敦又不禁恶狠狠地瞪了张纯和张举几眼,这两个蠢材,发动反叛也不找个好时机,偏偏赶在春末夏初这个让草原人最为尴尬的时间点。

    经过了漫长寒冷的冬季,草原上的战马掉膘掉得厉害,都在趁着春夏两季拼命地吃草来补充体力,乌桓人不像汉人那样富裕,可以用谷物来替代一部分草料,所以战马的耐力和速度都很差,远远达不到巅峰。

    这次东部乌桓倾巢出动,数万骑兵围不死三千白马义从,固然有白马义从战斗力强悍的原因,但另一方面,乌桓人的战马撑不住,也是重要的原因。

    如今白马义从遭受重创,如果乌桓人能够甩开汉军,退到水草丰美的地方来休养上一段时间,等到秋天,战马膘肥体壮,他们就又可以骑着战马,挥舞着弯刀,去汉人的土地上抢夺他们刚刚收获的粮食。

    若是运气好,首领们的帐篷里,兴许还能多上几个汉人婆娘。

    想到这里,寇娄敦的身子燥热了起来,心中的怨气也散去了不少,他看着正在和丘力居低声交谈的苏仆延,忽然想到了别的事,于是大声说道:“贪至王,这次我们和汉人已经是不死不休了,你不如去把辽东也占了吧,顺便去看看扶余人的虚实。”

    “辽东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那两条河太让人头疼了,我和我的勇士只想在渝水附近放牧,没有别的念头。”苏仆延无奈地摇了摇头,拒绝了寇娄敦的提议。

    苏仆延口中的那两条河,正是大辽水和小辽水,这两条河河面宽阔,并且每逢夏秋之际都要涨水,以乌桓人的技术水平,根本无法渡河。

    等到冬天河水结冰,可以渡过的时候,战马又禁受不住辽东的寒冷天气,所以这两条河无形之中就成了乌桓人眼中的天堑,将距离不远的辽东郡和辽东属国分隔开来。

    丘力居想了想,忽地眉头一展,开口说道:“寇娄敦说得没错,我们是应该探一探辽东的虚实了,他们现在的太守是公孙瓒的同门师弟,所以前两年我不敢去招惹,现在白马义从遭受重创,两三年内恢复不了元气,我们也不用再担心什么,放心大胆地去就是了。”

    几名资深强盗头子互相看了看,忽地一起仰头大笑起来,辽东距离幽州其他郡县相当遥远,并且道路崎岖,坎坷难行,汉人朝廷的力量很难到达。

    若是乌桓人齐心协力,真的能够占据辽东那块土地,就算白马将军公孙瓒再有本事,也很难千里迢迢地去追杀他们,乌桓人就可以安心地发展,安心地强大。

    “只要我们东部乌桓人摆脱汉朝,不用生活在白马义从的威压之下,再有十几年太平的日子来休养生息,积累实力,到那时候,无论是公孙瓒,还是鲜卑人,就都奈何不了我们了。”丘力居兴奋地挥舞着拳头,继续说道。

    他早已受够了白马义从带来的心理阴影,受够了在公孙瓒的恐吓之下做良民,畅快自在地掠夺,畅快自在地杀戮,制造鲜血,倾听汉人在自己钢刀下的哀嚎,才是他向往的生活。

    “对,到那时候,我们就再也不用害怕公孙瓒了。”听着丘力居勾勒出来的大蓝图,畅想着无拘无束的美好未来,其他乌桓首领们再次仰头大笑起来,心情无比畅快。

第三十五章 制定计划

    傍晚时分,凉风习习,营地旁边一处小岗上,汉军将领们几乎都到齐了,他们席地而坐,围成一个圆圈,圈子中间,一张临时赶制的地图被平铺在地上,让所有人都看得清楚。

    “这才像个地图嘛,之前那个,什么都看不出来。”张飞咕哝着说道,在他身旁,关羽也露出了心有戚戚焉的表情。

    严纲、单经和公孙范三人将这番话听在耳中,脸上稍有自得,他们是白马义从老兵,在这块土地上来回了很多次,大大小小的地形都被他们熟记在心,这次三人联手,互相查缺补漏,绘制出来的地图自然比一般的强上许多。

    “都说说,这一仗该怎么打。”刘备单手托着下额,有些头疼地环视众人问道。

    虽说在听到公孙瓒的死讯之后,刘备在愤怒之下,下定了消灭乌桓人的决心,但是,等到冷静下来之后,他就发现,这个目标实在是难以实现,至少在三五年内,是没有机会的。

    跑不过,逮不到,咬不死,是步兵集团面对骑兵部队,最头疼的几点。

    在开阔的原野,想要歼灭一心避战的骑兵部队,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拥有同样高机动性的骑兵部队。

    但是现在刘备手头满打满算,只有两千名骑兵,其中一半还是被打残了的白马义从。

    另一方面,就是时间和后勤问题。

    这次随关羽出征的五万人之中,除了两万是基本脱产的纯战斗部队,另外三万民夫,可是辽东地区农业生产中,相当重要的一部分力量。

    当初在接到总动员令之后,这些满心赤诚的汉子二话不说,扔下手中的农具就上了船,千里迢迢来到广阳,如今炎热的夏季一天天过去,眼看着不久之后就要秋收,他们已经是归心似箭了。

    辽东本土如今也产生了不和谐的声音,关羽一下子抽调走了几万年轻男人,徐荣又在征召人手,建立沿河防御体系,张焕也把主要精力放在扶余人的安置工作中,现在的辽东,出现了劳动生产缺人,还有大批移民等着安置的诡异混乱景象。

    “末将认为,当前我们要做的有两件事。”赵云打破了沉闷的气氛,开口说道:“第一件事,沿灅水建立防线,不给乌桓人绕过我们,进逼幽州腹地的机会,确保秋收顺利进行。”

    人以食为天,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更是如此,如果秋收被干扰,百姓没有足够的粮食,势必会引起新一轮的社会动荡。

    刘备点了点头,“第二件事呢?”

    “还没想好。”赵云的回答干脆利落,掷地有声,将刘备气得一个劲地翻白眼。

    作为辽东军中职位最高的将领,关羽这时候提出了不同意见,“但是这样拖下去,我们的压力太大了。”

    “没错,压力太大。”刘备摆了摆手,止住赵云正在酝酿的反驳,“粮草压力是一方面,也是我们可以承受的,真正的压力,在官场上。”

    说一千道一万,刘备目前只是个辽东太守,在他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上,天高皇帝远,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可是到了其他郡,就不能这么随意了。

    幽州有刺史,右北平等各郡都有太守,刘备没名没分,没有朝廷的任命,却带着浩浩荡荡的五万人马,每天转悠在右北平,算什么事?

    渔阳、右北平,这两个郡之前有乌桓人,当地官员或许可以捏着鼻子默许辽东军的存在,但如今乌桓人跑了,换做任何一个稍有骨气的官员,都会要求刘备撤军。

    “右北平太守我记得叫刘政,也是中山靖王之后,应该能沟通一下,至于东边的辽西,那个郡的太守是谁?”刘备沉吟片刻,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划过,指在了己方前进的道路之上。

    “自从十年前赵太守殉国而死,辽西就再也没有太守了。”公孙范沉声说道:“现在辽西五城,都是由各大家族直接治理。”

    怎么又是个没太守的郡,幽州有这么差吗,连当官都没人愿意来?

    辽东来的众人都郁闷了,严纲和单经听到赵太守大名之后,却是满脸崇敬,单经见刘备他们一脸不解,便开口讲述起来。

    赵太守名叫赵苞,字威豪,甘陵人,熹平年间,也就是十年前,被朝廷任命为辽西太守。

    他到任后,派人去迎接家中老母和妻子前来团聚,没想到赶上一万余名鲜卑人前来犯境,在柳城俘获了这两位妇人,并用车载着她们一起攻打郡城。

    见到老母被鲜卑人劫持为人质,赵苞悲痛欲绝,号哭不止,赵老夫人却远远地嘱咐他说:“威豪,人各有命,不要为了顾及私情而将忠义抛在脑后,尽力作战吧。”

    鲜卑人气急败坏,杀害了赵苞的母亲和妻子,愤怒的汉军大举进攻,将这一万多名贼寇也全部斩杀。

    大战过后,赵苞上奏朝廷,请求护送母亲和妻子的棺柩回乡安葬,灵帝刘宏感念他的忠义,特意派遣使臣前去吊唁,并加封赵苞为鄃侯。

    在母亲和妻子下葬之后,赵苞对前来的人们说:“身为人臣,不能战死沙场,是为不忠;身为人子,坐视母亲被杀,是为不孝。如此不忠不孝,有何面目活于世上?”

    说罢,赵苞吐血而死。

    “赵太守至情至性,真乃大丈夫。”众人听得感慨不已,只恨自己没有机会瞻仰这等豪杰。

    “大哥就是被赵太守的壮举所激励,才召集了我们这帮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骑着白马到处巡逻。”公孙范不由得缅怀起公孙瓒来,“我们都是公孙家族的旁支,并且都是庶子,处处被人瞧不起,更别说资助战马兵器这些了。”

    严纲接着说道:“那时候伯珪大哥是辽东属国长史,其实也就是个虚职,我们顶着这个名头,到处找豪强和富商敲诈勒索,用来维持这几十人的骑兵部队,保卫家园的同时,也落下个侵扰百姓的恶名,直到现在,幽州那些高门大户还都记恨着呢。”

    白马义从的名号原来是这么来的啊,刘备恍然大悟,连忙追问道:“既然辽西是被几大家族分而治之,这次乌桓人大举叛乱,他们能守住城池吗?”

    “辽西郡有五座城池,阳乐、令支、肥如、海阳和临渝。”公孙范的手指继续在地图上滑动,“其中阳乐是郡城所在,却因为孤悬海外而被废弃了。”

    刘备的视线跟着公孙范的手指,一路移动到阳乐城,顿时乐了。

    当初划分疆界的人绝对是个蠢材,辽西郡本来就是狭长的地形,郡城还被安排在辽东郡旁边,距离最近的临渝城都有四百多里,遇到外敌入侵,求救都找不到人,怪不得没人愿意当辽西太守呢。

    “接下来,公孙家族的本家在令支城,他们财雄势大,人口众多,将城池建设得极为坚固,乌桓人应该攻不下来,其余三座城就难说了,尤其是肥如,过于靠近边塞,应该是丘力居的主要目标。”

    见到公孙范对幽州形势掌握得如此透彻,关羽也暂时收起了自己的坚持,放低姿态询问起来,“依公孙兄所见,丘力居的主力此时应该在什么地方?”

    “土垠。”非但公孙范,严纲和单经也异口同声地说出这个地方。

    “土垠距离我们这边大概一百四十里,本为右北平郡城,前几年出于安全考虑,刘太守将治所移到了无终,就在我们上游七十里。”严纲抢着说道:“土垠城虽然荒废,却足以驻扎数万军队,并且毗邻龙鲜水,水草丰美,地势平坦,四通八达,胡狗最喜欢那里。”

    “我们之前应该去过那边吧。”听他这么一说,刘备好像想起来了,当初护送二十万流民去往辽东的时候,也曾渡过龙鲜水,并且见过一座被废弃的土城。

    关羽点了点头,“大哥,既然已经确定了丘力居的位置,那我们事不宜迟,应该直扑土垠。”

    “若是乌桓人继续跑呢?”

    “夏天正是战马和牲畜养膘的时候,若是能逼得乌桓人不得安生,等到冬天到来,不用我们动手,他们的战马都要死上一大批。”关羽信心十足地答道。

    这个主意听起来不错,刘备摸着下巴上不怎么茂密的胡须,开始思索起来。

    如果我是丘力居,面对汉军步步紧逼,我会怎么做?

    正当众人开始沉思关羽的计划之时,一直沉默不语,坐在旁边侧耳倾听的黄忠突然开口了,“恕末将冒昧,关赵二位将军的计划其实并不冲突,可以同步进行。”

第三十六章 分兵进击

    经过了两天的修整和作战会议之后,汉军再次分兵,各自踏上了征程。

    关羽率领五千士卒和五千民夫,向西北方向而去,他的目的地是灅水和庚水的起源地--徐无城。

    徐无城位于长城南十里,依山傍水,地势险要,虽然已经很久没有汉军在那里驻扎,但有水源有城墙,辽东汉军又不缺粮食和物资,只要关羽的部队成功进驻徐无,并略加修缮,乌桓人想要沿着长城溜进幽州西部就难比登天。

    赵云的骑兵部队和白马义从训练过一段时间,和公孙范也算是熟悉,所以他们两人带着一千名士卒和两千名民夫沿着灅水逆流而上,前往连接右北平和渔阳郡之间的咽喉之地——无终城,那里是现在的右北平郡治所,并且是灅水和庚水合流的地方,地势广阔,水势平缓,是渡河进入幽州腹地的最佳地点,所以也需要严加布防。

    为了和右北平太守刘政沟通,赵云身上还带着一封刘备的亲笔信,希望刘政不要误会,如果无终城已经做好了防御胡人的准备工作,赵云和公孙范也不用留在那里,直接回来就是。

    刘备则是亲自率领汉军主力原地驻守,等侧翼完成机动再开始动作,张飞当初选择的渡河位置十分有眼光,正是灅水和鲍丘水和汇合之地,交通便利,刘备决定将这里的防线再稳固一下。

    有了这个想法,几万名民夫和士卒齐心协力,短短几天时间下来,原本开阔平坦的河边平原,一座简单却十分坚固的小城拔地而起,牢牢卡在整条防线正中。

    “老严,你对这边的地形熟悉,所以得你亲自去雍奴和海边,带我们的后续部队向东推进,最好是让太史慈沿着海岸再寻找一处好的登陆地点来建设港口,现在的补给线太长了,粮食损耗很大。”刘备找到严纲,交给他这样一个任务。

    严纲虽然渴望报仇,不太情愿远离前线,可他是识大局的人,略作犹豫之后还是点头应允,带了十几名骑兵就启程了。

    白马义从经历了惨痛的伤亡、失去了最为爱戴的主将,现在剩余的一千余名将士都憋足了劲想要用乌桓人的鲜血来洗刷仇恨,但刘备不希望这支曾经威震幽州,保护了无数百姓的传奇部队再有什么损伤,于是决定暂时只让他们担任二线的辅助工作。

    几天之后,位于雍奴的颜良部队接到命令,迅速开始拔营,向刘备主力所在的右北平郡前进。

    太史慈和甘宁在海边港口待了好多天,都快要憋疯了,好容易见到严纲,以为自己终于能上战场了,可是听到刘备的口信之后,这两个家伙又失望了,满脸不爽。

    “刘太守也不体谅体谅我们,他随便派点人来看守个港口,运送点粮草不就行了,非得让我们弟兄蹲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每天看海看云彩。”太史慈皱着眉头不停嘟囔,但他知道军令如山,即使再不情愿也得按照命令来执行。

    甘宁眯缝起眼睛想了想,忽然开口问道:“严兄,你可知道有什么利于停泊船只的好地方?”

    “幽州这边的河流大多是南北走向,最后基本都会流入渤海,我们乘船向东走,下一个入海口就是灅水的,刘太守的部队就在上游驻扎,从他那里到海边不到七十里。”严纲稍加思索就给出了准确的回答。

    太史慈想了想,觉得应该能捞到仗打,便急吼吼地催促起来,“也不怎么远嘛,走,咱们这就出发,兴霸兄弟,去让士卒们装船。”

    又是整整一天之后,几十艘船只装着满满当当的物资和兵员,扬起风帆,沿着平缓的海岸线向东驶去。

    众人站在平稳的大船甲板上,吹着和煦的海风,原本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但此时太史慈和甘宁经过询问,才知道了公孙瓒的死讯,二人顿时唏嘘不已,感慨万分。

    “我在家乡的时候就听过白马将军的威名,加入太守麾下之后更是听得多了,可惜始终没机会见上一面,如今本以为可以并肩作战,却不料……”太史慈有些落寞,说话的语气也格外低沉。

    他是个天生的豪侠性子,一向有白马银枪守护边疆的志向,对公孙瓒这位凭借无畏的战斗风格,在幽州闯下了赫赫威名的前辈,可以说是充满了景仰和崇拜,如今听闻公孙瓒战死,他的心情十分低落。

    甘宁也分外懊恼,自打他从刘备口中得知,卢植还有一位大弟子公孙瓒在幽州任职开始,就一直抱着前来拜见师兄的念头。

    如今尚未见面,公孙瓒就已经为国捐躯,这让以卢植弟子自居的甘宁根本无法接受,他双眉倒竖,一拳砸在坚实的栏杆上,恨声说道:“想不到胡人如此猖獗,我们一定要为战死的汉军将士们报仇!”

    严纲作为公孙瓒的老兄弟,见这二人对白马义从如此推崇,心中的复仇之火更是熊熊燃起,“我们是要报仇,只可恨胡人来去如风,追都不好追,如今他们一路向东退去,应该是想在土垠城稳一稳阵脚,等我们追过去,就要和丘力居决一死战。”

    “土垠城,那是什么地方?”甘宁好奇地问道。

    严纲用手指沾了水,在甲板上写写画画,一条条河流的大概走向,一个个重要聚居地依次出现在太史慈和甘宁的眼前。

    “土垠城是右北平郡的郡城,位于龙鲜水西岸,和辽西郡隔河相对,是右北平和辽西之间的咽喉,丘力居一定会在那里布下重兵。”严纲指着一条比较短的河流,在中间用力点了一个点。“再向东就是濡水,濡水有两条支流在东侧长城附近,那里是出塞的好地方,有一座更大的城叫肥如,也是一处战略要地。”

    自古以来,人类的聚居地都在河流或是湖泊旁边,这样人和牲畜的汲水就都会得到稳定的保障,草原上的游牧民族更是如此,他们的牲畜数量巨大,对河流湖泊的依赖更甚于汉人,所以每一条河流都是他们的生命之源。

    正是出于这种认知,公孙范等人才会坚定地认为,丘力居的落脚之处,必然是土垠城。

    甘宁看着甲板上蜿蜒曲折的线条,以及一个个标志着城池的圆点,不禁皱起眉头问道:“胡人会筑城吗?怎么这边一个城接着一个城?”

    严纲苦笑道:“他们哪有那个本事,都是我们汉人建的,后来被胡人侵扰得没办法,人们都不愿意去那里生活,就慢慢地荒废了。土垠城名义上还是右北平的郡城,可是那边被乌桓人内迁之后就占着,现在右北平的人都在无终城,根本不愿意去东边。”

    三人一边说着话,一边仔细观察着海岸边的地形,与此同时,经验丰富的船工们也不敢大意,这些人一眼不眨地盯着海面,让船只避开水下的礁石。

    渤海位于陆地和山东半岛以及辽东半岛的环抱之中,平均水深仅有十八米,而沿海地带更是水浅,由于黄河和其他河流带来的大量泥沙沉积,渤海沿岸海底平坦,饵料丰富,各类鱼虾极其众多,船队一路走来,时不时就能透过海水看见巨大的鱼群和船只擦肩而过。

    甘宁趴在栏杆边上看得入神,他自幼生活在江边,最喜欢吃鱼虾,如今看见渤海里有如此多的美味,若不是害怕有蛟出没,他都恨不得跳下去捞上几条鱼以饱口腹之欲。

    太史慈也注意到了海面下数量庞大的鱼群,他沉思了许久,忽然说道:“右北平这边设立个渔港应该不错,海里有这么多的鱼,足以支持人们以此为生。”

    “那也得没有胡人侵扰才行,我们有这个能力把胡人拒之门外吗?”甘宁无奈地笑笑。

    “事在人为,只要有人肯下力气,耐得住寂寞,就行。”太史慈目光炯炯。

关于刘虞和公孙瓒,还有阎柔,开个单章

    首先,我们看看史书上,对于张纯张举叛乱的记载。

    第一条:来自后汉书

    四年,纯等遂与乌桓大人共连盟,攻蓟下,燔烧城郭,虏略百姓,杀护乌桓校尉箕稠、右北平太守刘政、辽东太守阳终等,众至十余万,屯肥如。举称“天子”,纯称“弥天将军安定王”,移书州郡,云举当代汉,告天子避位,敕公卿奉迎。纯又使乌桓峭王等步骑五万,入青、冀二州,攻破清河、平原,杀害吏民。朝廷虞威信素著。恩积北方,明年,复拜幽州牧。虞到蓟,罢省屯兵,务广恩信。遣使告峭王等以朝恩宽弘,开许善路。又设赏购举、纯。举、纯走出塞,余皆降散。纯为其客王政所杀,送首诣虞。灵帝遣使者就拜太尉,封容丘侯。

    ——《后汉书刘虞公孙瓒陶谦列传》

    无论是后汉书,还是三国志,在刘虞的列传中,都提到了,张纯张举叛乱,声势浩大,坐拥十余万人马,兵锋甚至达到了青州和冀州,劫掠无数。朝廷没有办法,派遣刘虞就任幽州牧,结果刘虞一道任,削减了汉军士卒,施展了一些恩德,派了两个侍者,就把这场叛乱给平定了。

    如果光看这一段,就会得出个结论:刘虞老先生掌握了高阶嘴炮术,不费一兵一卒,就把叛军搞得四分五裂,并且产生内讧,轻松平定叛乱。

    但是,作为一个稍稍了解一些历史的爱好者,我深知草原游牧民族的性格:畏威而不怀德。

    匈奴人被李牧拍飞一次,到了秦朝又卷土重来;被蒙恬拍飞一次,到汉朝又卷土重来,一边享受着和亲,一边到长安附近牧马放羊,洗劫汉人;被卫青霍去病狠狠拍飞之后,又被霍光彻底肢解,实力大为衰弱之后,才变老实。

    乌桓人和鲜卑人同出一支,风格也极为相像,接下来看看他们在东汉后期的战争史:

    安帝永初三年夏,渔龙乌桓与右北平胡千余寇代郡、上谷。秋,雁门乌桓率众王无何,与鲜卑大人丘伦等,及南匈奴骨都侯,合七千骑寇五原,与太守战于九原高渠谷。汉兵大败,杀郡长吏。乃遣车骑将军何熙、度辽将军梁慬等击,大破之。无何乞降,鲜卑走还塞外。是后乌桓稍复亲附,拜其大人戎朱廆为亲汉都尉。——不挨揍就跳,挨揍了就稍稍亲附。

    顺帝阳嘉四年冬,乌桓寇云中,遮截道上商贾车牛千余两,度辽将军耿晔率二千余人追击,不利,又战于沙南,斩首五百级。乌桓遂围晔于兰池城,于是发积射士二千人,度辽营千人,配上郡屯,以讨乌桓,乌桓乃退。永和五年,乌桓大人阿坚、羌渠等与南匈奴左部句龙吾斯反畔,中郎将张耽击破斩之,余众悉降。桓帝永寿中,朔方乌桓与休著屠各并畔,中郎将张奂击平之。延熹九年夏,乌桓复与鲜卑及南匈奴寇缘边九郡,俱反,张奂讨之,皆出塞去。——还是一样,狼子野心,打不过就投降。

    这种民族,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就给刘虞面子,难道刘老先生长了一脑袋红头发,还缺条胳膊?

    怀着疑问,我们看看第二条记载:

    中平中,以瓚督乌桓突骑,车骑将军张温讨凉州贼。会乌桓反畔,与贼张纯等攻击蓟中,瓚率所领追讨纯等有功,迁骑都尉。张纯复与叛胡丘力居等寇渔阳、河间、勃海,入平原,多所杀略。瓚追击战于属国石门,虏遂大败,弃妻子逾塞走,悉得其所略男女。瓚深入无继,反为丘力居等所围于辽西管子城,二百余日,粮尽食马,马尽煮弩楯,力战不敌,乃与士卒辞诀,各分散还。时多雨雪,队坑死者十五六,虏亦饥困,远走柳城。诏拜瓚降虏校尉,封都亭侯,复兼领属国长史。职统戎马,连接边寇。每闻有警,瓚辄厉色愤怒,如赴仇敌,望尘奔逐,或继之以夜战。虏识瓚声,惮其勇,莫敢抗犯。

    瓚常与善射之士数十人,皆乘白马,以为左右翼,自号“白马义从”。乌桓更相告语,避白马长史。乃画作瓚形,驰骑射之,中者咸称万岁。虏自此之后,遂远窜塞外。

    瓚志埽灭乌桓,而刘虞欲以恩信招降,由是与虞相忤。——《后汉书刘虞公孙瓒陶谦列传》

    “二百余日,粮尽食马,马尽煮弩楯,力战不敌,乃与士卒辞诀,各分散还。”

    “虏亦饥困,远走柳城。”

    “虏识瓚声,惮其勇,莫敢抗犯。”

    “乌桓更相告语,避白马长史。乃画作瓚形,驰骑射之,中者咸称万岁。虏自此之后,遂远窜塞外。”

    这就对了嘛。

    再联系上一条记载,我们不难清理出这样一条脉络:

    张纯张举勾结乌桓叛乱,公孙瓒在极度困苦的情况下,重创了敌人,然后,刘虞到任,采取恩信招降,乌桓人顺水推舟,反手把张纯张举给卖了。

    乌桓人得了实惠,刘虞得了面子,皆大欢喜,除了损失惨重,还被摘了桃子的幽州边军和公孙瓒。

    之后二人的恩怨,看第三条:

    虞所赉赏典当胡夷,瓚数抄夺之。积不能禁,乃遣驿使奉章陈其暴掠之罪,瓚亦上虞禀粮不周,二奏交驰,互相非毁,朝廷依违而已。——《后汉书刘虞公孙瓒陶谦列传》

    幽州是个穷州,公孙瓒的部队穷得要“放任部曲,侵扰百姓”,而刘虞“为政仁爱,念利民物”,看上去公孙瓒就是个残暴军阀,而刘虞就是圣人了。

    公孙瓒性情暴躁不假,但是,那个局面,给谁谁都要闹了:我保家卫国的军队没饭吃,你作为顶头上司,居然还有钱财给胡人,一次两次就算了,还三番五次的给,你刘虞是汉人的官员还是胡人的运输大队长?

    至于那些被胡人劫掠走的百姓,财富,刘使君自然是看不见的,他只需要一个光鲜亮丽的招牌,用来享受同类人的推崇,朝廷的赏赐。

    刘虞这种官员,乌桓人当然喜欢,为他歌功颂德;公孙瓒这种官员,乌桓人肯定是又恨又怕,只盼着他早死。

    接下来,我们说说阎柔这个人:

    广阳阎柔,少没乌九、鲜卑中,为其种所归信。柔乃因鲜卑众,杀乌丸校尉邢举代之,绍因宠慰以安北边。

    虞从事渔阳鲜于辅、齐周、骑都尉鲜于银等,率州兵欲报瓒,以燕国阎柔素有恩信,共推柔为乌丸司马。柔招诱乌丸、鲜卑,得胡、汉数万人,与瓒所置渔阳太守邹丹战于潞北,大破之,斩丹。——《三国志乌丸鲜卑东夷传》

    一个被胡人奴役的汉人,借助鲜卑人的势力,杀害了汉朝边境高级军官,并取而代之。

    这样的汉奸国贼,在刘虞死后,被他的余党推举为首领,带着几万胡人,来跟公孙瓒打仗。

    说得不客气一点,在这个阶段,阎柔就是西部乌桓和鲜卑人的狗,只不过是高级一些,能够当招牌的狗,仅此而已。

    再看鲜于辅这个人,他是刘虞的亲信,和乌桓人亲近,先投降袁绍,消灭了公孙瓒,后来又投靠曹操,消灭了袁氏的残余势力。

    曹操统一北方之后,鲜卑人出了个能打的,叫轲比能,这个轲比能野心勃勃,一心统一鲜卑各部,与汉人争雄,但是,他的野心被田豫看穿,一直阻挠。

    轲比能因兼并各部的战争多次遭到田豫等的干预,由此心怀反叛之心,并给辅国将军鲜于辅写信说:“胡人不识文字,故校尉阎柔为我向天子保举。我与素利为仇,往年派兵攻讨,但是田豫却协助素利。我在阵地上派琐奴前往,听说您来,马上撤回军队。步度根处处抢掠,又杀死我弟弟,反诬蔑我为强盗。我们落后,不知礼义,但我们接受天子印绶,牛马尚且知道水草为美,何况我还有人心。将军应替我向天子讲明情况。”鲜于辅得到书信后,上报朝廷,曹丕又派田豫招纳安慰。

    幸亏汉人中间有明白人,轲比能统一鲜卑各部之后,魏国幽州刺史王雄派刺客韩龙将其刺杀,其政权立刻崩溃,鲜卑民族再次陷入混战。

    就鲜于辅这号玩意,和刘虞一脉相传,又蠢又坏,扔在内地还显不出来他们的破坏力,一旦放到边疆,极有可能将整个国防体系破坏掉。

    事实上,在曹丕和世家妥协,推行九品中正制,后来司马懿篡国,彻底建立起世家统治之后,有能力,有眼光的人迅速被高门大户里面出来的蠢猪取代,一系列昏招过后,就是汉人历史上最黑暗的时代——五胡乱华。

    面对凶恶且顽固的外敌,主战派和主和派总是先要争吵个你死我活。

    在我看来,主战派中固然有打小算盘的,但敢战,总是能威慑敌人。

    主和派中也有出于大局考虑的,但是,那些一味讲究仁义道德,甚至不惜牺牲百姓生命,国家财富,一味妥协,讨好敌人的,有一个杀一个,不冤枉。

    刘虞就是这样的人。

    后期的公孙瓒丧心病狂,最后窝囊死,该死,但是刘虞,一开始就该死。

    顺便再提一下,刘虞虽为三公级的高官,但天性爱好节约,穿着破旧的衣服,一顿饭都不吃一道以上的荤菜。远近原本作风奢侈的豪族,都被他感化而改变风气。

    等到刘虞遇害时,公孙瓒派兵搜他的家,却发现他的妻妾都穿着很高档的服饰,当时人们因此怀疑他的简朴品质。

    “初,虞以俭素为操,冠敝不改,乃就补其穿。及遇害,瓚兵搜其内,而妻妾服罗纨,盛绮饰,时人以此疑之。”——《后汉书刘虞公孙瓒陶谦列传》

    呵呵。

第三十七章 放火烧他们啊

    “咱们这一次对乌桓人作战,绝不会是一朝一夕就能结束的,大家要耐得住寂寞,做好吃两年苦的准备。”百余里外,刘备在也这样告诫一帮弟兄们。

    游牧民族是生活在马背上的民族,他们逐水草而居,不会被束缚在固定的土地之上,汉人击退他们的进攻很简单,但是想要主动出击,追杀他们,就十分困难了。

    作为机动性劣势一方,汉军想要真正的让乌桓人伤筋动骨,就得先做好忍受痛苦的准备。

    经过一番深入并且激烈的讨论之后,刘备等人给这一次战争下了个目标:尽量将乌桓人驱赶出长城,并且建立坚固且有深度的防线,让东部乌桓人逃到燕山以北,去和鲜卑人争抢地盘,这样一来,汉军需要付出的人力物力就不是那么恐怖了。

    当然,如果能抓住丘力居的主力,狠狠地揍上他们一顿,刘备也绝对不会放过。

    为了等待侧翼部队,尤其是关羽率领,前去徐无城封堵乌桓人路线的那支部队完成部署,刘备选择了按兵不动,让部队在灅水边上得到休整机会。

    如今他手头还有几万人,这么多人的饮水是个大问题,只有在河流附近才能解决,没有万全的准备之前,他是绝对不会轻举妄动的。

    于是,汉军和乌桓联军的主力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而作为大军的眼睛和耳朵,双方的斥候部队在这段时间就变得更加忙碌起来。

    斥候又称夜不收,也就是侦察兵,对战士的个人武力,骑术和马匹的素质都有极高的要求,所以,拥有先进装备,领先对手一个时代的的汉军将士们迅速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在颜良这个骑兵战高手的率领之下,五百多名斥候分成了十几个小分队,像捕猎之中的狼群一样铺开了宽度,在广袤的草原上四处探明地形。

    随着他们的每一次出击和返回,整个右北平的地形和乌桓人的兵力部署就像是揭开面纱的少女,毫无遮掩地展现在汉军面前,地图上也被密密麻麻地标注上了更为详细的内容。

    “大哥,这个计划到底行不行啊?俺可是跟白马义从的兄弟们天天琢磨,这草原上的草哪是轻而易举就能烧完的?”张飞这些天来显得焦躁不安,他并不相信刘备等人想出的主意。

    之前的军事会议上,黄忠给刘备出的主意是稳固防线,然后步步为营,压缩乌桓人的迂回空间,在此基础上,赵云又出了个主意。

    按照赵云的说法,汉军完全不用急着与乌桓联军决战,只要保持战略均势,相持到秋天之后,再派出骑兵部队,四处纵火焚烧草原,就可以重创乌桓人。

    因为幽州每逢秋冬都会刮起连绵不断的西北风,而汉军的位置是在上风头,借助风势的力量,汉军可以尽情放火,大量减少乌桓人的牧草来源,逼迫他们向尚未遭遇火灾的地区转移。

    “这法子只能起一时的作用,今年烧了草原,乌桓人走了,明年开春雨水一来,新草的长势反而更好,到那时候乌桓人又回来了,我们不可能一直守着吧?”张飞跟在刘备身后,急吼吼地讲述着他的见解。

    刘备同样愁眉不展,只不过,他想的是别的事。

    两人一前一后在帐篷里转着圈子,忽然一名亲兵快步进来,打断了他们的深思,“启禀太守,太史都尉来了。”

    “这个太史慈,他不在海边建港口,跑这里来干什么?”刘备疑惑地停下脚步,紧接着,太史慈那张永远充满自信的脸就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怎么样,找好建港的地方了吗?”张飞和太史慈私交甚好,哈哈大笑着迎了上去。

    太史慈用力点了点头,伸出拳头和张飞对撞一下,然后顺势坐在一块软垫上开口了。“你们肯定想不到我是为何而来。”

    “别卖关子,赶快说。”张飞最见不得别人卖关子,卷起袖子就要揍他。

    “你这黑脸汉别过来啊,我是和严纲将军聊了两天,突然想到了对付胡人的关键,那就是水源。”太史慈躲开张飞,跑到刘备面前正色说道:“乌桓人有接近十万骑兵,还有不能作战的部族成员,这就决定了,他们的活动范围不可能长时间远离河流,我们只要控制住右北平和辽西的每一条河,就能牢牢控制他们的活动范围。”

    刘备无奈地看着太史慈,那一张英俊帅气的脸此时在他眼中却显得格外白痴,“兄弟,你是不是被海风吹坏了脑子?一条河有多长你知道吗?还控制每一条河,我有这个本事早就飞过去把乌桓人都砍死了。”

    听着刘备在一旁唠唠叨叨地吐槽,张飞却脑中灵光一闪,他转身从屏风上取下地图平铺在地上,然后蹲在一旁指指点点,还伸手招呼刘备也过去一起。“俺知道这小子的意思了,大哥你看,灅水虽然有二三百里,但咱们上下游各二十几里的范围内只有身后这一段河流容易渡过,控制住这里就相当于控制住了四五十里的河流。”

    “就是这样!”太史慈也蹲到了地图旁边。“我们在这些容易渡河的地方修建坞堡来驻军,卡住胡人迁徙的路线,彼此以狼烟示警,这样就可以以逸待劳了。”

    刘备也来了兴致,他凑到两人旁边。“我们现在在这里,云长在徐无,然后丘力居的部队在土垠城,他背后是龙鲜水。只要把乌桓人赶过河,然后在土垠城驻兵,我们就可以再次把补给的港口向东移动到龙鲜水的入海口。”

    “甘兴霸已经带着一艘船继续查探海边地形了,我们的目标也是龙鲜水。”太史慈嘿嘿笑着。

    刘备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在地图上比划起来。“如果我们就这样步步为营,每一处沿河的驻兵地点都相距不过百里,互相支援起来不到一天路程,可以考虑一下。”

    “可是最根本的问题不在于驻军,而是让汉人愿意在这里生活,白马义从的弟兄们也说了,土垠城,东边的孤竹城那些都是百年前的汉军建造的,但最后都荒废了,因为这里不好生活。”张飞敲着地图,有些沮丧地说道。

    “我确实也是这样想的,光有军队不行,需要有百姓在附近定居来提供物资,同时和军队相互扶持,这也就是为什么前几天说要做好吃苦的准备。”刘备双手托着下巴。

    发现刘备也和自己不谋而合,太史慈眼前一亮,他身体微微前倾,迫切地望着刘备说道:“末将愿意吃苦,只要辽东能够给予足够的帮助,我就能把整个右北平守成铁桶一般。”

    “你?”刘备和张飞狐疑地看着太史慈,根本不相信他会在这方面自告奋勇,这可是个好战分子,三天没架打就浑身痒痒的主,他不会是打着独自统兵出塞的主意吧。

    太史慈正色道:“来了辽东一年多,看到天翻地覆的变化,我认识到发展才是硬道理,没有足够的人,铁,粮食就什么都做不了。而且末将自认不仅仅有打仗的本领,希望在更多的地方施展才能,还请太守支持。”

    “兄弟啊,我只是个太守,你以为我是皇帝,说给你管就给你管。”刘备无奈地看着太史慈,忽然他有了个新想法。“要不然扳倒刘虞,我来当这个幽州刺史?”

    “好主意!”张飞眉飞色舞地举起一只拳头。“大哥当刺史,俺们每个人都当太守,嘿嘿。”

    刘备摆了摆手,让陷入狂喜的两个家伙冷静下来,“少胡思乱想,咱们先想想,怎么才能步步为营地向前推进。”

    “放火烧他们啊。”太史慈迅速答道,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第三十八章 大风起兮烧他娘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转眼之间,秋天就要到了。

    土垠城中,丘力居开始坐不住了,汉军每天只是派出几百米骑兵来四处游荡,这些汉军骑兵和之前的白马义从一样,装备着新式的马具,战斗力比乌桓斥候强了不止一个档次。

    在漫长得仿佛是无休止的斥候战中,乌桓斥候损失不断增加,丘力居咬着牙,把己方的斥候数量始终保持在对手的两倍,这才将将维持住均势。

    但是,乌桓斥候只能自保,根本无法深入右北平西部去探知汉军到底在做什么,这让包括他在内的乌桓首领们都茫然失措,不知道汉军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

    就在十天前,实在忍受不了漫长且遥远的对峙局面,在张纯等人的撺掇之下,丘力居也派出了一支五千人的骑兵队伍,无视像苍蝇一样转悠的汉军斥候,直抵灅水东岸,靠近刘备的主力部队,想要试探对手的反应。

    结果汉军主力根本不搭理这群不速之客,只是将数百名斥候聚集在乌桓骑兵的侧翼,摆出切断敌军后路的姿态,这五千名乌桓骑兵就心虚了,只能灰溜溜地撤退,原路返回土垠城。

    “这不是白马将军的一贯作风,他手里若是有这么多兵力,早就杀过来了。”面对汉军极具耐心的行动风格,丘力居感到十分头痛,但他从中做出了这样的判断,也不算是毫无收获。

    “那会是谁?”乌延也很头痛,摸着光溜溜的大脑袋问道。

    其余乌桓各部首领或是沉默,或是唉声叹气,让整个大帐的气氛都无比沉闷。

    乌桓人从二百年前就在鲜卑人的压力之下,选择了内附汉朝,在幽并两州边疆生活,相对狭小的居住范围,相对和平的生活环境,注定了他们的战略思维和战斗能力比不上当初横跨漠南漠北,乃至西域的匈奴人,也比不上同出一支的亲戚,如今继承了匈奴人的疆域和实力,也继承了匈奴人野心的鲜卑人。

    现今汉军制造出的大规模相持局面,在当初内乱不断的匈奴人那里相当常见,解决方法也很简单,觉得自己能打过,就相持,觉得自己打不过,远远地躲开对手锋芒就是。

    只是东部乌桓人习惯了在燕山以南的平原上活动,也习惯了面对只有数千人规模的汉军机动部队,并且分成好几个部落,面和心不合,他们既没有破釜沉舟,和汉军决一死战的信念,也没有壮士断腕,向北跳出燕山和长城的束缚,去和鲜卑人竞争的斗志。

    丘力居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不知道,我只知道龙鲜水两岸的牧草都快被吃完了,再不想办法,我们就得后退,退到下一处草场。”

    帐篷中的乌桓首领们都陷入了沉默之中,己方聚起了东部乌桓历史上最庞大的联军不假,但由于战马数量太多,对草场造成的压力也太大,正如丘力居所说,土垠城附近,龙鲜水两岸的草场已经快被啃得能看见黄土了,很难继续支撑下去。

    草原虽然广阔,但可以容纳十几万人马的草场也不多,灅水源头的徐无城附近倒是有好的草场,可是根据斥候的报告,那里也出现了数量众多的汉军,将原本残破不堪的城墙都进行了重新修缮,摆出一副长期驻扎的姿态,所以那边是不能去的。

    “南边同样不能去,我的人去过南边,据他们说,海边有很多船,而且是很大的船,船上全是汉人的士卒。”于能臣平时沉默寡言,此时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让其他首领们更加紧张了。

    “确实是汉人的军队,不是商船?”寇娄敦难以相信地问道。

    于能臣点点头,“他们认得汉人的军旗,不会错的。”

    丘力居用力抓了抓自己油腻的小辫子,自言自语地说了起来,“汉人到底想做什么,他们知道不可能找到我们决战的。”

    乌桓人固然不敢和几万汉军交战,然而汉军若是想用步卒来逼迫骑兵会战,那也一定是异想天开,就算汉军全线压上,进驻到土垠城一线,乌桓人也可以继续后退,他们身后,还有幅员数百里的辽西郡呢。

    到那时候,汉人的补给线被进一步拉长,估计没等找到乌桓人决战,他们就先把自己给拖垮了。

    只是丘力居不希望这样的情景发生,辽西是他的地盘,他自己部族的牛羊和战马还都等着贴膘呢,哪有多余的牧草来支撑十几万人马的胡吃海喝?

    要知道草场对于乌桓部族来说,就相当于汉人的田地,那都是宝贝,没有人会愿意消耗自己的草场,来喂饱其他部族的牲畜。

    “或许汉人只是为了拖时间,不让我们的骑兵越过灅水去去抢粮食?这眼看秋天就要到了,也该收庄稼了。”寇娄敦苦思冥想,忽然眼前一亮,他感觉自己找到了问题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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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天到了,也不知道辽东那边今年的收成怎么样。”太史慈和颜良肩并肩地坐在土墙脚下,躲避毒辣的阳光,一边随口念叨着。

    “听说收成不错,来往的船只都带着信呢,昨天我还看见太守在看信。”颜良眺望着远方碧蓝的天空说道,忽然他侧过脑袋盯着太史慈,有些不爽地说道:“都是你出的主意,现在全军都在干等着起风,我手底下那些士卒都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等得不耐烦就让他们去好好操练,整天吃的膘肥体壮跟猪一样,还好意思在这里偷懒。”伴随着阴森森的话语声,刘备突然出现在二人面前,颜良连忙一个骨碌翻起身,慌慌张张地跑了。

    刘备眯着眼睛,看着颜良的身影消失在土墙的拐角,才轻哼了一声,坐在他腾出来的位置瞪着太史慈。“你咋不跑呢?”

    “我刚刚才把整个营寨巡视了一遍,又没偷懒,跑什么?”太史慈一脸无赖相,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下,悠然答道。

    “秋草黄了。”

    “快了,就等起风呢。”

    汉军早已做好了放火的准备,在大批斥候对战场的成功遮蔽下,数万民夫大举出动,将灅水沿岸近十里宽的丰美牧草全部收割完毕,他们的辛勤劳动不但为战马储备了大量的食料,还为自己构建了一条防火带,即使风向变化,野火也不会烧到汉军这边。

    太史慈每天除了巡视营寨,让一直在养精蓄锐的骑兵部队和恢复了元气的白马义从时刻做好准备,剩下的时间就都在等着起风,只要刮起西风,汉军的骑兵部队就会深入草原,将熊熊的烈焰播洒到草原的每一个角落。

    刘备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也不着急,他每过几天就能收到辽东那边送来的信件,这些信件以张焕写来的居多,几乎都是好消息。

    自从关羽带走了几乎全部的机动力量,辽东的新兵征召就有条不紊地开始进行了,由于不断有新的移民来到辽东,加上南下归附的扶余人,辽东的青年人口得到了充足的补充。

    徐荣精挑细选,组成了一支五千人组成的卫戍部队,经过了几个月的训练和磨合,再加上高品质的武器装备,这支部队的战斗力飞速增长,用徐荣的话来说,就是已经勉强可以上阵了。

    辽水沿岸的防御工作也没有被落下,进行得如火如荼,作为襄平的西部屏障,大辽水沿岸的两座小城,辽阳和辽队被再次扩建,可以容纳五万常驻人口以及数千名士卒,徐荣信心满满地表示,以乌桓人现有的水平,想要突破他一手建成的辽河防线绝对是痴心妄想。

    在沓县,新型船只也已经被设计完毕,船工们选择了一处深水港作为新的造船基地,在那里造出了第一艘龙骨结构的帆船,目前正在试航中,如果一切顺利,年内就会有五六艘龙骨帆船同时开工。

    卢植的学院被安排在城南的一处庄园,那里原本是豪强田韶家的宅院,占地广阔且房屋众多,在重新修缮之后,变成了辽东人心中的圣地,连玄莵和乐浪郡也有不少年轻人慕名而来,学院里每天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大门的门槛都换了两个了。

    老先生不但对辽东人的热情感到欣喜,让他更加高兴的则是雕版印刷术,左子异是个有心人,他不但花了一年的时间,用在研究和生产性能极为优越的白纸,并且利用坚固致密的木板雕刻字版,又用随处可见的锅底灰做实验,准备制作出适合印刷的油墨来。

    卢植敏锐地察觉到这项技术会带来多么巨大的震动,要求左子异严格封锁消息,并在第一时间将这个好消息通过信件,传递给了刘备。

    最让刘备感到温暖的就是张宁写的信了,这个丫头每天跟着三岁多的卢毓一起练习写字,虽然信里的字体歪歪扭扭,但“思君,望归”四个大字还是让刘备一度有了抽空回一趟辽东的想法,只不过这边事务繁多,实在是脱不开身。

    “玄德,玄德,醒醒了!”

    被太史慈摇晃了半天,刘备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睡着了,他揉了揉眼睛,有些迷茫地问道:“怎么了?”

    “起风了!”太史慈抓着刘备的胳膊用力摇晃,另一只手不停地指着头顶上飘扬的旗帜。“起风了!”

    赤红色的大旗迎风猎猎飘扬,笔直地指向东南方向,刘备一下子清醒过来,他噌地从地下跳起来,跑到稍远一些的地方向自己营寨望去,果然,所有的旗帜都在猎猎的风中招展。

    果然是西北风!

    “大风起兮云飞扬,点起大火兮烧他娘。”刘备文思如尿崩,忍不住豪情大发,吟诗一首,然后他看着已经有些偏西,快要落山的太阳,不确定地回头问太史慈,“明天一早出发?”

    太史慈哈哈大笑,甩开长腿向自己的营寨跑去,“就现在!”

第三十九章 唐山!唐山!

    片刻之后,一千多名骑兵就已经披挂完整,整军待发了。

    随着一声号令,这些矫健的身影三三两两走出营寨大门,伴着阵阵马蹄声,向东急驰而去。

    他们将跟随自己的主将,去进行一次任务,一次早已在脑海中模拟了无数次的任务。

    “大首领,根据探子们的报告,一支千余人的汉军骑兵部队来到了距离我们不到三十里的地方。”乌桓人的斥候也不是吃干饭的,第二天一大清早,太史慈等人的行踪就已经暴露在他们的视线之中。

    丘力居正在帐内和张纯张举谈话,听到报告之后先是一愣,然后眼珠子转了几转,不禁冷笑起来,“一千多名骑兵,他们是出门遛马遛得太远,迷路了吗?”

    “哈哈哈。”张纯应景地干笑了两声,只可惜没人接着笑了,

    其实丘力居的说法也没什么错,区区一千多名骑兵,若是趁夜偷袭,倒也有可能搞出些乱子,可现在天已经亮了,他们还能对十万乌桓大军做什么?

    但是,没等这几人继续说下去,帐篷门再次被掀开,而这一次进来的人,表情就没有那么从容了。

    “大首领,大事不妙,汉人在草原上放火了。”

    “什么?”丘力居等人瞬间没了说笑的心情,连忙快步走出营帐,向西边眺望过去。

    这一下不用别人再说什么,估计所有的乌桓人都可以看见远处地平线上那一条火龙,以及漫天翻滚的黑烟了。

    无边无尽的火焰在广阔的草原上齐头并进,借着强劲的风势急速蔓延着,炎热的气浪不停翻滚,将所有挡在自己前进道路上的东西一一吞噬,浓烟之下,无数生活在草原上的小动物也争先恐后地向东狂奔,希望逃得一条性命。

    在四处点火之后,太史慈的人马重新聚集在了一起,他们有些畏惧地看着渐渐远去、蕴含着无穷杀伤力的赤红色火墙,根本无法想象,若是自己遭遇到这种攻击,又该如何应付。

    “通知其他部族立即渡河,向东撤退。”丘力居看着不断翻滚着接近,覆盖了半片天空的黑色烟雾和红色烈焰,没有半分犹豫就翻身骑上自己的骏马,准备渡河了,

    按兵不动两个多月,就想出了这么个粗陋的计计策,放火?真是可笑。

    丘力居镇定自若地策马前行,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大首领。”马蹄声嘚嘚响起,苏仆延骑着战马追到了丘力居身边,“我们是去海阳还是去孤竹城?”

    “孤竹。”丘力居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就否决了海阳这个选项。“我们要退就退远一点,看看汉人到底有多少粮食来支撑他们的大军前进。”

    在丘力居看来,对面的汉军将领肯定不是白马将军公孙瓒,并且缺乏在野战中消灭乌桓人的信心,所以在选择了驻守在灅水边上,不敢大规模出击。

    此时派出小股骑兵在草原上放火,正是由于汉军粮草不济,想要撤军,却害怕乌桓人趁机追杀,才有了现在的一幕。

    或许在火墙的另一边,汉军已经开始了撤退的脚步,再过几天,数万汉军就会乖乖地离开右北平了。

    这个时候,寇娄敦也从后面追了上来,他以见到丘力居就兴奋地喊叫起来,“大首领,汉人肯定是想退兵了,我们应该在东岸停下,等火势熄灭之后再悄悄返回去,追杀他们一下子。”

    “你也是这么想的?”丘力居眯缝起眼睛,对寇娄敦又高看了几分。

    “汉人不蠢,他们明知道这场火不可能给我们造成伤亡,可为什么还是来了呢?”寇娄敦自信满满地答道:“一定是想借着火势,掩护他们撤军。”

    几名乌桓首领相互对视,最终,丘力居还是摇了摇头,继续向东走去,“既然汉人要走,我们就更没有必要冒险了,还是去孤竹城,等着看汉军接下来的动作吧。”

    寇娄敦急了,催动战马横在诸人面前叫嚷起来,“丘力居,你不是怕了吧,这样一退再退,我们乌桓勇士还有尊严吗?”

    “你想打就自己留下,我要带我的勇士们去为过冬做准备了。”丘力居操纵着战马,轻巧地绕过寇娄敦这个失去了地盘和大部分精锐的丧家犬,“若不是你和阿罗槃无能,从渔阳一路退到这里,我们可以活动的空间就大多了,根本不用像现在这样,懂吗?”

    乌延见丘力居走得头也不回,寇娄敦被气得浑身发抖,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同情地安慰道:“寇娄敦,我们都知道你是想念渔阳,只是不要心急,汉人不可能维持这么大规模的远征部队太久,等他们撤军之后,你再想办法回去吧。”

    寇娄敦恨恨地瞪着丘力居远去的背影,又不舍地回头,望向渔阳家乡,只是他的视线,被漫天黑烟和仍在不断逼近的熊熊大火彻底截断了。

    “唉,我们也走。”寇娄敦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带着自己的部队向东缓缓而去。

    大火在草原上尽情肆虐,一直蔓延到了龙鲜水的西岸才停下脚步,又经过整整两天的缓慢燃烧,最终彻底熄灭。

    汉军主力部队随后出动,在一望无际的焦黑地面上孤独前行,他们的目标,正是被丘力居果断放弃的土垠城。

    “只要掌握住土垠城,无终那边就没有驻军的必要了,应该让子龙他们带领部队过来。”太史慈跟在刘备身边建议道,随手用长枪拨开了一只全身焦黑的死兔子,“全烧糊了,没法吃了。”

    刘备点了点头,“等我们到了土垠城,你继续带人去河对岸放火,不要给乌桓人反扑的希望。”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句诗充分说明了草本植物的顽强生命力,即使今年遭到大火焚烧,但到了明年,只要雨水一浇,这片焦土就会再次变成绿油油的草原。

    只不过到了那个时候,这片土地的主人就会变回汉人,而不是穿着皮袄,扎着奇形怪状小辫子的乌桓人了。

    刘备早已下定了决心,要将驻军和移民进行到底,彻底消除横亘在幽州西部和辽东之间的陆上障碍。

    乌桓人机动力优势的来源是他们数量庞大的战马,但有得必有失,他们的行动范围和行动路线也被战马所限制住,只要汉军继续破坏草原,让乌桓人的战马得不到足够的草料,乌桓人就只能一退再退。

    今年的目标,是把乌桓人赶过辽西走廊,刘备心中这样想着。

    这个时代的辽西走廊比两千年后狭窄,再加上经常被海水涨潮淹没一部分土地,地势更加险要,只要在辽西走廊的咽喉处,未来山海关的位置建立起一座坚固的城池,再依仗北面巍峨的高山和南边辽阔的渤海,胡人再想轻易通过辽西,就是痴人说梦了。

    刘备当年上学的时候,宿舍里一个同学就是河北唐山人,他家距离山海关只有几个小时的车程,对于山海关这个“天下第一关”的名头,一直是吹嘘个不停。

    突然,刘备脑中灵光一闪,他停下脚步,有些不确定地看了看脚下的辽阔土地,如果没有记错,自己脚下的右北平,就是唐山。

    “翼德,你派几个人回辽东,带些擅长寻矿采矿的工匠过来,我感觉右北平有大煤矿,还有大铁矿。”刘备回头看着正在手搭凉棚四处张望的张飞,声音有些颤抖地对他吩咐起来。

    张飞一愣,然后开怀大笑起来,“俺还感觉脚底下有金子呢,能挖出来吗?”

    “少说那没用呢,赶快去。”刘备最恨的就是被人鄙视,顿时怒了,作势就要脱鞋扔他。

    “好好好,这就去,大哥你是不是想铁想痴了,俺上次听人说,矿脉都在山里,哪有在这种草原上的道理。”张飞撒腿就跑,嘴里还不停叨咕。

    你懂个屁啊,这可是唐山,唐山啊!

    刘备心中不住地呐喊着。

    唐山是河北平原上资源最丰富的地区,铁矿资源保有量62亿吨,在华夏境内位居第二,仅次于鞍山;煤炭保有量同样是62亿吨,是国内焦煤的重要产区。

    凭借极其雄厚的煤铁储量,唐山是当之无愧的重工业基地,一直在华夏历史上占据重要的地位。

    根据某年的全世界钢产量排名:

    第一名是华夏国(不包括河北省);

    第二名是华夏国河北省(不包括唐山市);

    第三名是华夏国河北省唐山市(不包括瞒报产量);

    第四名到第八名分别是脚盆国、阿妹你看国、阿三国、毛子国和大寒冥国;

    第九名是华夏国河北省唐山市的瞒报产量;

    第十名是汉斯国。

    一市敌一国,简直是恐怖如斯。

    刘备都忍不住要狂笑了,华夏国最大的煤铁产地是辽东,如今正在自己的掌握下蓬勃发展,要是再能把第二大的煤铁产地收入囊中,就算远远达不到后世那样的规模,但在这个时代,仍然足以满足全天下的需求了。

    右北平,我要定了!

第四十章 跟皇帝做笔大生意

    “先辈们的眼光真是不错,选了这么好位置建城,个可惜啊,后来人给荒废了。”太史慈站在土垠城残破不堪的城墙上,四周眺望一番之后,捏着鼻子,闷声闷气地感慨起来。

    土垠城是汉朝默认的右北平郡城,是右北平和辽西郡之间的必经之地,战略位置相当重要,然而这么多年来没有汉人居住,城池早已残破不堪。

    城里臭气熏天,到处都是各种牲畜的粪便,汉军将士们光清理就花去了足足三天时间,太史慈爬了一次城墙,身上就被渗透了腥膻和臊臭味,洗了好几遍澡都洗不掉。

    数万大军化身清洁工,将粪便和尘土清理出城外,作为来年耕种的肥料,接下来就是修缮城墙,土垠城过于低矮残破的城墙,早已被填平的壕沟都根本无法起到军事堡垒的作用,但是,对于那些早已习惯了大规模土木工程的辽东民夫们来说,这些都根本不叫事。

    在民夫的辛勤劳动下,土垠城外部的防御体系被迅速地重新建立起来,这座拥有数百年历史的城池,再一次焕发出勃勃生机。

    而这一切,被远道而来的不速之客看在眼里,令他们(?)啧啧称奇。

    远道而来的是一群宦官,为首之人名叫蹇硕,是著名的宦官集团“十常侍”之一,在宫中担任小黄门一职,当初曹操就是因为打死了他的叔父,结果被这人强行勒索了两千金。

    蹇硕前来幽州不是为别的,正是为刘备而来。

    就在一个月之前,幽州刺史刘虞派了使者入京,状告辽东太守刘备顶撞上官,妄开边衅,率领大军来到其他州郡图谋不轨。

    汉灵帝刘宏虽然日益昏庸,每天只知道享乐,但他脑子还没坏,仍然记得刘备这个组建义勇前来洛阳,并且和自己言谈甚欢的宗亲,不想光听刘虞的一面之词,于是大笔一挥,派人去幽州调查。

    皇帝最信任的人自然是宦官,宦官之中,又以十常侍最受他宠信,十常侍之中,蹇硕年富力强,为人健壮勇武,这个任务就当仁不让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就这样,一群宦官千里迢迢来到幽州,他们的第一站就是广阳郡的蓟城,那里是幽州刺史刘虞所在之处,在蓟城盘桓了几天之后,蹇硕一行又沿着大军经过的道路,辗转来到了刘备军中。

    蹇硕来到军中,道明身份和来意之后,得到了热情而又隆重的款待,一番好酒好肉招待下来,蹇硕便喝得晕晕乎乎,箕坐在大帐之中,开始痛骂起刘虞来。

    “刘虞这个老家伙,在洛阳就对我们不假颜色,摆出一副清高样子,这次是他告状,我们才来幽州,结果呢?被他招待了十天的野菜,咱家脸都吃绿了,还说什么幽州子民生活不易,他这个刺史也是每日以野菜为生,放他娘的屁,刘太守这里怎么就有就有肉?”

    “呵呵,刘虞若是有本事让百姓都吃上饭,他也不用惺惺作态了。”面对蹇硕的愤慨,刘备只是笑笑,偶尔稍加附和。

    他在军中一向滴酒不沾,此时看着喝得面红耳赤的蹇硕一行,心中正在盘算对策。

    一番狼吞虎咽之后,蹇硕终于酒足饭饱,毫无形象地侧坐在地上,拍着高高鼓起的肚皮对刘备笑道:“刘太守,咱家此行所为何事,你都听明白了?”

    刘备神情自若,微笑着回答道:“听明白了,其实下官也有满腹冤屈,想要状告幽州刺史,只是忙于军情,又没有他那么多门路,故而作罢。”

    “哦?”蹇硕剔了剔牙缝里的肉丝,顺手弹到一边。“刘虞犯了什么事?”

    “下官要告幽州刺史刘虞心怀不轨,勾结乌桓人谋害中郎将公孙瓒,似有谋反之意。”刘备拱起手,对蹇硕朗声说道。

    蹇硕哈哈一笑,似是随意地说道:“刺史告太守图谋不轨,太守告刺史谋反,看来幽州是真的容不下你二人并存了。”

    就知道你根本没喝醉。

    刘备心中冷冷一笑,但脸上仍然挂着和煦的笑容,“黄门目光如炬,应该看得出我刘备胸怀坦荡,一心只为国事,切不可偏信刘虞一面之词啊。”

    “这种事不好说。”蹇硕沉思片刻,有些苦恼地摇了摇头,“咱家也说不好。”

    刘备继续笑道:“这种事其实好说,只是要关起门来说。”

    蹇硕眼神一动,侧过头看着他带来那些随行说道:“我和刘太守有要事相商,你们都退下吧。”

    一众小宦官连忙起身向二人告退,慌里慌张地走出了帐门,此时蹇硕也不再装出醉态,两眼炯炯有神地望向刘备笑道:“刘太守倒是个明白人,可惜刘虞听不懂,白费咱家的口水。”

    刘备淡淡说道:“刘虞听不懂,那就换一个听得懂的人主政幽州好了,比如说下官。”

    蹇硕眼前一亮,身体情不自禁地前倾了少许,压低声音说道:“一个刺史位置要八千金,刘太守你掏得出来吗?”

    “刘虞当初交了多少钱?”刘备反问道。

    “嗨!”蹇硕一脸肉痛地拍着大腿,“当初陛下念在都是宗亲,便给他免了,直到咱家来的时候,陛下说起来幽州,都心痛得要落泪呢。”

    这种丢人事也就刘宏能干得出来了,刘备心中暗自说道。

    卢植当初在讲洛阳轶事的时候,曾经说过这样一件事:中平二年,时任廷尉的幽州名士崔烈想要买个三公的位置风光一把,经过灵帝刘宏的保姆程夫人撮合,最终以五百金成交,崔烈成为司徒。

    在拜官当天,刘宏看见崔烈春风得意的模样,心中很不是滋味,对身边人说:“这次亏大发了,本来能卖一千金的,只可惜我没有坚持啊。”

    卖官都能卖出讨价还价,甚至是公开竞拍,也算是古今一大奇谈了。

    “给你一万金,我要刘虞撤职下狱,另外,不是刺史,是州牧。”刘备收起笑容,竖起一根手指,认真地对蹇硕说道。

    楞了片刻之后,蹇硕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刘太守才当了几年的官啊,现在连刺史都不够埋住你的雄心吗?卢植呢,他是来了你这里吧?”

    刺史和州牧说起来都是一州的最高长官,大汉的每一个州都是只有一名刺史或者州牧,两者不可并存,然而刺史这个职位更多的权力偏重于监督地方官员,真正说起对军政两方面的掌控,则是远远不如州牧来得实在。

    蹇硕在官场上打拼了这么多年,一听刘备这么说就知道他通晓利害,身后肯定有个老谋深算的人在指点,而刘备的恩师卢植在几个月前突然告老还乡,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洛阳,蹇硕将这些事联系起来,马上猜到是卢植在为刘备出谋划策。

    “一万金不够?”刘备声音有些变冷了,他手里有的是钱,当初抄了阳终和四十多个豪强的家,积攒下来钱够他买好几个刺史的职位了。

    但是,主动给和被人勒索,完全是两码事。

    “够了,足够了,一个刺史的职位八千金,皇上要五千金,张让要两千金,我自己最多落一千。”蹇硕开始扳着手指头给刘备算账。“之前还没人打过州牧的主意,价格其实也差不多,我多给张让几百,自己还能多落下不少。”

    刘备的脸色缓和下来,贪婪的人他不怕,只要在他能承受的范围内就可以。

    “那辽东还得是我的。”刘备连忙补充道,州牧固然诱人,他可不想把辛辛苦苦建设起来的根据地丢了,“对了,我再出两千金,给一个朋友谋个内地的太守位置。”

    这是他两年前给公孙度的承诺,转眼时间就快到了,再加上这个人在历史上名声不好,就像身边卧着一头恶狼,始终让人心中不安,若是能把他推得远远的,刘备也不介意多花点钱。

    蹇硕皱起眉头,显然是觉得刘备的胃口太大了,“一万四千金,幽州牧、辽东太守、再加一个太守位置。”

    “黄门真能做主?”刘备正准备讨价还价,突然冷静了下来,这么大的事,蹇硕到底说了算吗?

    “陛下在位快二十年了,这么大的生意还是第一桩呢,咱家只要把金灿灿的钱往陛下面前那么一放,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蹇硕自信地说道。

    合着你们君臣把这个当招商引资了啊?

    刘备思索片刻,终于伸出手来,“成交。”

    既然谈妥了金额,那接下来就是交易方式了,蹇硕此时心情大好,“什么时候给钱?”

    “现在不行,军中没带来。”刘备也不是傻子,这种事哪有先钱后货的道理,“刘虞坐进囚车,下官的任命状到手,一万金就通过徐州的商队抵达洛阳,保证分文不少。”

    蹇硕沉吟片刻,“谅你也不敢戏耍陛下。”

    正所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第二天一早,蹇硕就带领他的人马向广阳方向进发了,这一次公费旅行虽然路途遥远,但能赚上至少三千金,蹇硕已经相当满足了。

    要知道当年,蹇硕的亲叔叔被曹操用五色棒活活打死,曹家也只是花了两千金就摆平了这件事。

    “刘太守,祝你前程似锦,马到成功。”蹇硕端坐在马背上,向前来送行的刘备笑道:“这次你可给咱家出了个难题啊,我还得琢磨怎么找刘虞的麻烦。”

    “刘虞府中有一名叫阎柔的乌桓逃奴,他就是通过此人勾结胡人的,另外下官听人说起过,刘虞虽然标榜勤俭,但他家中的女眷和奴婢都身穿绫罗绸缎,证据这个东西,不找没有,一找就有。”刘备似笑非笑地答道。

    这些宦官的名声都臭遍整个天下了,在他面前还装什么正人君子,蹇硕这一次带的人里面,除了伺候他的小宦官,另外还有五十名羽林军,那些人是做什么用的,难道刘备看不明白?

    蹇硕哈哈大笑,摇着脑袋指了指刘备,然后调转马头,向西急驰而去。

第四十一章 苦恼

    “大哥,你和那个死阉竖单独聊了一天,都聊什么呢?”眼看着蹇硕一行消失不见,张飞和太史慈等人连忙凑到刘备身边询问起来。

    刘备长长出了一口气,背着手向城内走去。“刘虞状告我们妄开边衅,然后我用一万金的价钱买了个幽州牧,大手笔吧?”

    “啥,一万金?”张飞听到这么巨大的数额,眼睛珠子都几乎要瞪出来了,然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关注的重点不应该是钱,而是这种让他深恶痛绝的做法。“大哥你怎么也做起花钱买官的勾当了。”

    “朝廷只认钱,我有什么办法。”刘备继续向前走着,声音里满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无奈。“咱们花了两年时间,费了多少辛苦,才把辽东建设好,你总不希望这些心血被别人占去胡作非为吧?”

    太史慈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他在官府里呆过一段时间,也知道朝廷的行事作风,在卖官鬻爵的风气驱使下,每一任州郡长官的任期都在三五年不等,原因只有一个:钱。

    皇帝和宦官们眼睛里只有钱,什么官位都能卖,什么官位都想卖,若不是担心吃相太难看,他们甚至希望地方官员一年一换,这样他们就可以增加许多卖官的收入。

    这一次刘虞告状,正好给了朝廷一个敛财的好机会,蹇硕是干什么来的?他不是来查案的,而是来收保护费的,若是刘备这边填不饱他们的胃口,很可能辽东太守就要换人了。

    “为什么不让他们去辽东看一看,看看辽东在大哥的治理下变的多好?为什么要被刘虞那老匹夫肆意诬告,被这些宦官们勒索?”张飞还是不甘心,跟在刘备后面继续唠唠叨叨。

    刘备停下脚步,转过身瞪着张飞,直到对方避开他凌厉的目光才肯罢休。“想对抗昏庸腐败的朝廷,我们首先要有足够的实力,而不是仅仅凭着一腔热血,凭着美好的愿望就能做到的,懂吗?若是我选择了坚守正道,万一朝廷里哪个不开眼的刚好想把辽东太守的职位卖上一卖,咱们这么多弟兄两三年来的辛苦不是全泡汤了?还有,别忘了当初阳终和四十多家豪强被我们铲得一干二净,这些人的下场要是被朝廷知道了,不要说官位,恐怕咱们连性命都保不住!”

    “杀几个鱼肉百姓的贪官和豪强算什么,百姓得好处了啊。”张飞跳了起来,刘备这番话可是触到了他的痛处,当初在辽东除恶扬善,可是他最自豪的事情,可是刘备一说,反而成了杀身之祸。

    “皇帝是这天下最大的豪强,刘家是天下最大的世家,朝廷那些公卿个个都是世家豪强,不是贪官,就是贪官的靠山,咱们在辽东做的一切就是要动摇他们的根基,万一大白于天下,这些人容得下你我?”刘备虽然一直都希望自己的弟兄们秉持一颗初心,但张飞想法太单纯,终究还是不行,于是他继续苦口婆心地说道:“不要幻想当今皇帝会在乎百姓,他要的只是在龙椅上坐稳当,为了这个目的,他或许会让百姓们获得些好处,但千万不要以为他的目的就是这个。”

    于是张飞也不说话了,他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这个以前闻所未闻的理论。

    汉军花费了一些时间来修缮土垠城,又经过短暂的修整之后,终于全军进发,渡过了龙鲜水,在这条河流的东岸扎营。

    与此同时,刘备又派出信使,命令赵云和关羽的部队前来会合,同时太史慈和张飞也没闲着,继续干起了前几天的活计——放火。

    烈焰继续向东蔓延,将所到之处化为一片焦土,由于丘力居全军都已经退到了六十里外濡水东岸的孤竹城,这一次汉军的放火行动没有让乌桓人手忙脚乱,却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汉军不但没有后退,反而继续前进,继续放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真的不顾一切,非要和我们乌桓人过不去?”当初信心满满的推论,被汉军用现实无情打脸,寇娄敦已经不敢再预测战局,只能用抱怨来表达自己心中的不甘。

    “大首领,整个右北平都被烧得不能放牧了,现在汉人又继续追到了辽西,我们还要后退,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继续把草场烧光吗?”于能臣也是一样,愁得鬓角都变白了,他是乌桓著名的勇士,一向作战勇猛,极度痛恨这种有力使不出的战争局面。

    可于能臣又不敢放开手脚,去和汉军硬碰硬,那样的话,无论战争的胜负如何,他的部族都会失去大量青壮,然后被虎视眈眈的其他部族吞并。

    作为这次乌桓联军名义上的最高统帅,丘力居同样是愁眉不展,他无奈地看着寇娄敦,涩声说道:“寇娄敦,你说,我们该怎么做,就等在这里和汉人决一死战吗?”

    寇娄敦早已没了前些天的怨气,由于汉军稳步前进,带给乌桓人巨大的压力,他们这些首领都是久经沙场的人,能够从汉军的动作之中嗅到某种不详的气息,在这种局面下,东部乌桓各部终于真正走到了一起,开始为共同的生存问题动心思。

    “依我说,咱们当初就不该轻信张纯和张举的鬼话,说什么汉人虚弱不堪,只要起兵就可以迅速占领整个幽州,现在可好,他们自己躲到肥如去了,却留下我们面对汉军主力。”乌延恨恨地捶了一下面前的案几。

    说起动脑筋,张纯和张举兄弟可以把帐篷之中,除了丘力居之外的所有乌桓首领爆成渣,在几天前,他二人就借口肥如一带有王气,率领自己的门客和亡命之徒脱离了大部队,北上去了那里,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张纯张举的行动,其中究竟有什么目的。

    当初丘力居为了响应张纯张举的叛乱,利用汉人的麻痹大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下了辽西郡西部的三座城池,其中最先陷落的就是肥如城,这座城池位于濡水上游玄水和卢水的交汇处,同时距离长城只有三十里,是汉人商队和鲜卑人之间重要的贸易地区。

    张纯和张举去肥如,无非就是在搜刮一笔民财,然后躲在那里观望,一旦形势不好,他们可以随时逃出塞外去投奔鲜卑人,凭借随身携带的大量钱财,鲜卑人也不会亏待他们。

    老谋深算的丘力居明面上十分大度,并没有阻止张纯张举的逃跑行径,相反,他还派了几名心腹,率领五千名骑兵一同前往肥如,说是保护这个所谓的天子和什么弥天将军,其实丘力居早已下了一道密令,只要张纯张举有所异动,这五千骑兵马上就会将他们及其党羽全部杀死。

    “你们说汉人如此大张旗鼓,究竟是冲着我们来的,还是冲着张纯和张举来的?”说到张纯和张举,寇娄敦忽然眼前一亮,他感觉自己想到了一个让汉人退兵的好主意。

    其余首领们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寇娄敦,他们可都听得懂寇娄敦话中的意思,这家伙是想把张纯张举的脑袋交给汉人来换取原谅。

    乌延一拍大腿,欣喜地叫道:“对,我和汉人打过交道,他们最重视的不是实利,而是名分,如今汉军不依不饶,肯定是冲着这两个叛贼,只要我们交出叛贼的人头,再表现得恭顺一些,朝廷肯定会安抚我们的。”

    主意是个好主意,因为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吞掉张纯从渔阳带出来的财物,还可以以此为桥梁,乞求汉人朝廷的原谅。

    但是,汉人会同意吗,他们还会不会接纳反叛了一次的乌桓人?

    丘力居眉头紧皱,思索了半天之后,终于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不行,你们都了解白马将军的脾气,他长久以来就希望我们开战,并且将事情弄大,借此扩张自己的军队,这一次白马义从损失惨重,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在丘力居看来,这一次汉军之所以步步进逼,没完没了地追着乌桓人打,归根结底,就是因为那个睚眦必报,斤斤计较的公孙瓒,就算他不是主帅,也一定在其中起到了相当重要的作用。

    “想办法除掉他!这个人只要不死,他就永远是我们乌桓人的心腹之患。”寇娄敦一想起公孙瓒和他的部队就恨得牙痒痒,再回想起那一群煞星骑着白马,在战场上肆意纵横的样子,他又后怕得全身起鸡皮疙瘩,“我们去找刘虞大人,请他把公孙瓒彻底赶出幽州。”

    “其实我们一直在做这件事,并且已经取得了很大的成果,只是你不了解。”苏仆延一直坐在角落没有说话,此时终于忍不住寂寞,开口出声了。

第四十二章 时间不多了

    早在几年之前,辽西乌桓部就开始谋划了一项针对公孙瓒的活动,他们部落中有一名汉人奴隶名叫阎柔,此人武艺高强,深受乌桓人敬重,早早就摆脱了奴隶身份,成为乌桓人的一员,和土生土长的乌桓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有鉴于此,丘力居刻意笼络阎柔,给了他不少好处,还赏赐给他几名年轻貌美的乌桓女子,更是在一年前助他回到了广阳,得到了新上任不久的幽州刺史刘虞的重用。

    “这一年多来阎柔给我们帮了不少忙,在他的劝说之下,刘虞缩减了供给白马义从的粮草,还有装备和物资,并且多次拒绝了公孙瓒扩编人马的要求。”

    “你们想想看,假如这次公孙瓒的兵力不是三千人,而是五千,乃至一万名骑兵,寇娄敦老弟,你还能逃脱他的追杀吗?诸位,我们还能围住他们十几天吗?”

    来自右北平和渔阳的乌桓首领们哑口无声,冷汗不知不觉地浸透了身上的衣物,他们又是后怕,又是钦佩地看着丘力居,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人可以把辽西乌桓治理得有声有色,凌驾于其他部族之上。

    狡诈,是每一个乌桓人与生俱来的天赋,那些不够狡诈的人,都早已经被埋在土里,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了。

    但如此深谋远虑,为了一个目标提前数年布局,丘力居的头脑,不是乌桓人应该拥有的,不是乌桓人能够拥有的。

    丘力居有些自得地咳嗽一声,故作谦虚地说道:“其实这些都是小事,真正的重头戏在西边。”

    “西边?”寇娄敦悚然一惊,试探性地问道:“难道是——”

    “难楼,我通过阎柔,和难楼搭上了线,就在你们响应张纯张举起事的时候,难楼和鲜卑人也动手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那么现在,驻扎在上谷郡的护乌桓校尉邢举已经死了,接替他的将会是阎柔。”丘力居卖了半天关子,终于把自己的底牌全部亮了出来。

    护乌桓校尉这个官职起始于西汉时期,当年骠骑将军霍去病击破匈奴,命令乌桓人南迁,同时在幽州最西北部的上谷郡设立了护乌桓校尉,用以掐断匈奴人和乌桓人的联系,名义上是庇护乌桓人,免遭匈奴人的伤害,实际上是防止他们相互勾结,祸乱边疆。

    按照惯例,这个职位一般是由驻扎幽州的最高军事长官兼领,但是,公孙瓒太年轻,资历也浅,所以朝廷另外安置了一员大将——邢举为护乌桓校尉,驻扎在上谷,震慑南匈奴、鲜卑人和西乌桓各部。

    若是一切都如丘力居所说,邢举死了,护乌桓校尉的兵力落到阎柔手中,那岂不是意味着,幽州西北部再没有制约难楼王的汉军力量,西部乌桓人可以随时冲破居庸关,进入幽州腹地?

    “那我们更应该有所动作了,不能干等下去。”寇娄敦心中欢喜,连忙撺掇起来,他是太想回渔阳了。

    丘力居思索片刻,又和苏仆延交换一下眼色,这才开口说道:“确实不能这样干等下去,我这就派得力人手设法绕过汉军的防线,去往幽州找刘虞谈和,先让汉人退兵再说。”

    “也只能如此了,汉军步步为营,根本不给我们交战的机会。”于能臣心有不甘地说道,但他这番虚张声势的话,引来的不是钦佩的目光,而是鄙视。

    “就算他们放弃营寨和我们交战,给你包围的机会,谁敢和三万汉军正面作战?”寇娄敦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众人又沉默了,在这个时代,汉军的装备优势实在是过于巨大,他们拥有全套的钢铁盔甲和武器,连箭头都是坚硬锋利的铁箭头,甚至能奢侈到用大量的铁来做马镫,这在游牧民族看来,简直是不可想象的行为。

    乌桓人联军之中,以丘力居的部落最为强大,但即使是他的士卒,保证人手一把马刀就已经是极限了,许多小一些的部族甚至连箭头都还是黑曜石制成,根本无法击破汉军坚固的盔甲。

    在双方都有准备的情况下,哪个乌桓人说出和汉人正面作战的话,不是愚蠢,就是疯了。

    “汉人真是受到了天神的眷顾啊,除了战马,他们什么都有,除了战马,我们乌桓人一无所有。”寇娄敦喃喃自语,目光中满是悲凉。

    他在这方面有发言权,当日在渔阳城下,两万乌桓联军面对三千多名白马义从,竟然没有还手之力就全线溃败,寇娄敦作为当时的统帅,对于双方部队在装备和纪律性方面的巨大差距,具有直观而深刻的认知。

    丘力居沉声说道:“所以不要再说我纵容张纯和张举了,他们是汉人,做过大官,知道如何组织人手去生产各种我们需要的东西。我们乌桓人只知道放牛牧马,需要向汉人学的地方还有很多,放低你们的身段,去向汉人学习,这才能让乌桓人强盛起来。”

    其他乌桓首领们想了想,觉得丘力居说的确实很对,是应该放下自己可笑的尊严和骄傲了。

    若是乌桓人真的像他们以为的那么强大,何至于这么多年都被白马将军吓得不敢妄动?何至于十几万联军面对三万汉军都不敢全线决战?

    差距很巨大、很明显,只要不欺骗自己,任何人都看得见。

    “我们要抛弃以前陈旧的部落观念,把原本用于对付自家人的力气用来对外,看看汉人,他们用几千万人组成一个国家,战无不胜,所向披靡。再看看我们,几十万的乌桓人就分成了几十个部落,怎么可能和汉人抗衡?”丘力居见众人有些认同他的观念,赶紧趁热打铁,继续推销自己建立乌桓国的想法。

    “大首领,你说的都有道理,但很多事我们还得想想。”乌延深深呼出一口气,对丘力居诚恳地说道。

    丘力居满意地点点头,起身向营帐外走去。“希望你们早点想明白,我感觉汉人还会继续前进,时间不多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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