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雏鹰的荣耀全文阅读

作者:匂宮出夢     雏鹰的荣耀txt下载     雏鹰的荣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06,未来的畅想

    艾格隆的信件,在第二天早上就被送到了特蕾莎的手中。

    特蕾莎几乎迫不及待地就打开了,然后仔细地看了上面所写的内容。

    几乎看到一半的时候,她就因为突如其来的喜悦而懵住了。

    天哪,真难以想象殿下会说出这样的话……而且会这么快!

    她大口呼吸了几下,然后重新往下看,终于把整个信件看完了。

    “非常乐意忠诚于你的,艾格隆。”

    她忍不住小声念出了最后的落款,然后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在怦怦乱跳。

    带着无比的喜悦,她将这薄薄的信纸贴到了胸口,然后小声对着虚空回答。

    “殿下,我也一样!”

    她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然后快步冲到了书房的书桌前,然后拿起纸笔飞快地开始写回信。

    “殿下,您的回信让我百倍振奋,真的!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此刻的!还好您此刻不在我的面前,不然我真怕您会笑话我。

    不过,笑话就笑话吧,我还是希望您现在就在我的身边,让我抱住您,好好地感谢您为我所做出的牺牲。

    天哪……我应该是已经疯了,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来呢?不过我不想删改,只求您以后一个人收藏起来,不要告诉其他任何人了,就当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吧……

    既然您已经做出了理智而且正确的选择,那么横亘在我们面前的障碍已经完全消除了,您需要一点时间,没关系,您会有的,我非常乐意等待半年时间,一切等待都只会让我们的幸福变得更加完整。

    皇帝陛下非常乐于看到这一幕发生,所以我们会得到一切我们理应有的礼遇,全欧洲都会为这间大事而鼓掌相庆的——哪怕他们并非真心高兴也无所谓,您又可以重新回到被全世界瞩目的焦点了,这必将是您锦绣前程的开端。

    我知道您不甘心于平凡,想要做一些非同凡俗的事情,这很好!我父母也乐于看到一个有壮志雄心的孩子做自己的女婿,而不是一个沉溺于享乐的废物。

    当然,这并不是一条容易走的路,历史积怨让您背负了一些您不该去背负的恶意,不过没有关系,我会陪伴着您,不管日后会有多少艰难险阻在等待着您,我们一定会排除万难,直到达成目的为止。

    不要为此感谢我,我并非出于怜悯而做出这个决定的,对于我来说这也同样是乐趣所在!对我而言人生最快乐的事情莫过于亲眼见证神话,而比它更快乐的事情——就是亲手参与缔造神话,这样的人生才有价值。

    殿下,谢谢您同意让我分享波拿巴家族的传奇,虽然我还年幼无知,但我会努力约束自己,让我的一言一行配得上您家族的光辉,请相信我吧!

    未来,值得我们一起努力。

    往后承您照拂的特蕾莎。”

    带着激动又兴奋的心情,特蕾莎一挥而就,写出了这封回信。

    以平常的眼光来看,她的态度低下到近乎于讨好了,明明波拿巴家族的寒酸姓氏怎么也没办法和她所在的哈布斯堡家族相提并论,她却有意抬高。

    因为她知道,殿下哪怕如今身处异国,但是内心当中对波拿巴这个姓氏还是念念不忘,所以既然将要与殿下结合,特蕾莎自然也准备以这个家族为念。

    她知道这肯定不是一个容易办到的工作。

    殿下的祖母莱蒂齐亚还健在,那些伯伯叔叔和姑妈们也大多在世,虽然尚未见过他们,但是读过之前那段历史的特蕾莎,当然也听说过拿破仑的这些兄弟姐妹们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甚至当时拿破仑在世的时候也被他们折腾得不轻。

    虽然殿下现在与世隔绝,但是毫无疑问,随着他长大成人,他必将成为家族的首领。

    如果这个“家族”还是和过去一样人人头戴皇冠也就罢了,可是现在他们明显都没有什么用处,只能成为负面资产。

    但不管怎么说,既然肩负了这个责任,就要承担这个义务,既然波拿巴家族未来将在奥地利生根发芽,那她也得想办法照顾一下这群未来的亲戚们。

    不知道这个家族的年轻一代人是怎么样的人呢?如果有才能的话,倒是可以想办法在未来召唤到奥地利来,为他们也谋个出身,毕竟殿下未来也需要帮手啊……

    特蕾莎的心思在不知不觉当中已经畅想到未来的事情了。

    她从来都不是乐天派,更加不相信“得过且过、临机应变”的生存哲学,反而喜欢凡事都预想一下,以便事到临头有个准备。

    既然已经说过要在未来过上幸福的生活,那么越早做好打算就越好。

    “在想什么呢?我的女儿?”就在这时候,旁边一声招呼打算了特蕾莎的思绪。

    特蕾莎如梦初醒,然后转头往出声的方向看了过去,发现赫然是自己的父亲。

    她一下子有些慌乱,下意识地想要把殿下给自己的信、以及手中刚写好的回信都收藏起来。

    “我没有偷看自己女儿信件的恶劣爱好。”卡尔大公做了个手势,制止了女儿的多余行动。“特蕾莎,我只是想要跟你说几句话而已。”

    “请说吧,父亲,我聆听您的教诲。”特蕾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重新端正了坐姿。

    “就我本心而言,我是希望你在我身边多呆几年的,可是……你却被那个混账小子给迷昏了头。”一说到这里,卡尔大公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恶狠狠地瞪了那个不在场的人一眼,“好吧,这是上帝在惩罚我,我也无话可说,只能接受这个裁决——不过,我的女儿,这绝对不意味着我们接下来就要对你甩手不管,相反,你和那小子都太年轻,你们虽然聪明还有很多事情没活明白。”

    “您是指什么呢?”特蕾莎反问?

    “首先是经济上的问题,你们从来没有经历过穷困的日子,所以对金钱缺乏必要的概念,但是,想要得到幸福的生活,金钱永远是必不可少的道具——而很遗憾,那小子手头没有钱,只能靠我破费了。”卡尔大公板着脸,说出了自己心里头的想法,“我会付你一大笔的嫁妆,足够你们生活很久,但是你们不可能永远坐吃山空,尤其是考虑到他还不甘寂寞想要从事政治,那更加是吃钱的行当……所以,特蕾莎,你最好现在就学会对一切开销锱铢必较。”

    “我倒是早就想到这个了!所以我已经在学了,爸爸。”特蕾莎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会好好研究怎么经营家业的,虽然这注定不会有文学那么有趣,不过我会耐下性子的,也请您到时候好好教我。”

    “你难道把自己当成了奉献的一方吗?”卡尔大公有些不满了,“他也得学啊!”

    “殿下的精力应该放在更伟大的事业上,不能被烦人的数字困住手脚。”特蕾莎笑着回答,“再说了,如果我握住了殿下的钱袋,那么殿下就会依赖我,最终凡事都得跟我商量,对吧?”

    “嘿!”卡尔大公明白了过来。“你想得倒是周到,好吧,我会设定条件的,那些嫁妆的所有权都在你手里,你乐意向他支付多少就支付多少。”

    顿了顿之后他又改换了话题,“接下来要说下政治问题。你也知道,因为他父亲的那些问题,很多人都对他非常嫌隙,帝国内外都是如此。即使我想要提携他,那也不可能在短期内完全消除掉内外的敌意,你如果在他身边,一定要注意时刻拉住他,让他学会谨言慎行!因为这才是他唯一的出路,他不得不花费比别人更多的精力来改变他人的观感。”

    “我会的,而且我也会收敛自己的言行,不会让自己给殿下添麻烦的。”特蕾莎马上回答,“父亲……我其实也仔细考虑过怎样对殿下最有利。殿下现在最大的优势,就是他还年轻,才十几岁!他能够熬死梅特涅,熬死沙皇和国王,熬死威灵顿……熬死对他仍旧抱有敌意的所有人!时间站在他那一边,所以我们根本不用着急。我们可以一边经营财产,一边乐善好施,用这种方式积累民望,如今和过去已经大不相同,政治市场最值钱的货币就是民望了,只要积累了足够的民望,谁也不可能忽视殿下。比如殿下可以借您的势力,拿到帝国的特许,去从事横跨大西洋的贸易,我听说那里的棉花都很值钱,还有烟草之类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特蕾莎突然有些害羞了,不过还是强行鼓起勇气,“同时,假如……假如我们有幸,得到几个上帝赐予的孩子,那么我会把他们教导成最可爱最优秀的孩子,然后我们就使尽全力让他们和欧洲各个王室联姻,把拿破仑未竟的工作完成。只要一切顺利,到时候……到时候还有谁会反对殿下执掌大权呢?”

    听着特蕾莎说出自己的心中所想,卡尔大公一阵惊愕。

    他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居然已经想了这么多,天晓得她平常躲在书斋里都在构思些什么?

    到底是该为女儿的聪明感到高兴呢?还是该为她这么快就把心送给了别人而感到痛苦悲哀呢?一瞬间他也说不清楚了。

    这位久经沙场的统帅,此刻却不由得再次记恨起了那个不在场的少年人。

    “说的没错,他能熬死所有人,当然也能熬死我。”卡尔大公闷闷地说,“我不知道我还有多少年寿命,还能照顾你多久,只希望你一切顺利吧……”

    “爸爸,别说这种话啊!您知道我根本没有那个意思。”特蕾莎向父亲抗议,“我已经长大成人,阿伯特也会很快长大,您还要子孙绕膝的乐趣很久呢!”

    “那可称不上什么乐趣。”卡尔大公摇了摇头,然后表情又变得严肃了起来,“特蕾莎,我还有一句话要说在前头,请你好好记住。”

    “嗯!”特蕾莎点了点头。

    “特蕾莎,我很喜欢你,从小我就对你有求必应。既然你这么想让自己成为一位波拿巴夫人,那么我尊重你的愿望,并且尽我所能让你心想事成。”卡尔大公一字一顿地说,“但是,我毕竟是帝国的亲王,我的直系子孙们也是帝国的皇族成员,我们的利益永远与哈布斯堡绑在一起。如果未来波拿巴家族和我们的基本利益有冲突,那么纵使再爱你,我和阿伯特也不会留情面的,因为这是我们必须做的事情。”

    “好吧……爸爸,我理解,”特蕾莎郁闷地叹了口气,不过还是接受了现实,“不过我会尽全力让这种事不至于发生的,毕竟殿下依赖我们不是吗?”

    “现在看上去是这样的,但是未来又有谁能够说得准呢?”卡尔大公又叹了口气,显得有些意兴阑珊,“如果一切都这么顺利最好,但是我也不得不去考虑最糟糕的情况。特蕾莎,我知道你的性格,所以真要发生这种事,我不会要求你站在我们这边,但是你——你也不能拿亲情做武器,要挟我们站在他那边,我怕你不明白,所以事前都跟你说清楚,你给我记住。”

    特蕾莎沉默了,片刻之后,她轻轻点了点头。

    “好了,我们就说到这里吧。明明圣诞节就要到了,我也不应该再说些让人丧气的话。”卡尔大公重新恢复了正常的表情,然后给女儿做了一个手势,“特蕾莎,你去收拾东西吧,我们去那边等你的殿下,我希望他足够识趣,懂得应该怎么对你。”

    “殿下可聪明了。”也许是想起了刚才看到的那封信,特蕾莎微红着脸回答,“这一点您倒是不必为我担心。”

    “那么,趁着我还有资格命令你,我想命令你亲吻一下自己的父亲。”卡尔大公看了女儿一眼,叹了一口气,“特蕾莎,至少现在不许想着任何其他人!”

    看着父亲执拗的表情,特蕾莎哭笑不得。

    “爸爸……为什么老是要莫名其妙地较劲呢?我一样爱您呀。”她小声抱怨了一句。

    不过,她还是顺从了小老头的任性,轻轻地亲吻了一下父亲的脸颊。“好了,这下您满意了吧?”

    “我不满意,当然不满意了!但我还能再要求什么呢?”老父亲又叹了口气,“我但愿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接着,他离开了书房。

107,节日

    时光在不知不觉当中流逝,转眼间就来到了12月24日。

    明天就是圣诞节了,虽然现在还是白天,但是宫廷当中到处都有人在张灯结彩,迎接这个盛大节日的到来。

    不过艾格隆这次却不会现身在宫廷的庆典当中,他将应卡尔大公一家的邀请,前往阿尔贝蒂纳宫,同他们一家一起度过圣诞节。

    同上次前往卡尔大公的庄园拜访前一样,夏奈尔帮他收拾了行礼,不过这一次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已经大不相同。

    因为今天以后,夏奈尔就将要暂时告别艾格隆,被放逐出宫廷了。

    根据艾格隆的安排,她将会被护送到维也纳城内,然后她就会得到完全的行动自由。

    所有人都认为,这个触怒了苏菲殿下的宫女从此以后就将会告别人间的富贵繁华,灰溜溜地离开这个国家,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人们的记忆当中;谁也不会想到,她将会和来自异国的逆贼们一起,潜伏在帝国的都城当中,等着跟殿下一起逃离。

    虽然这是计划的一部分,但是艾格隆心里也还是有些不安——自从两个人见面以来,他早已经习惯了夏奈尔在自己身边随侍的日子,她的忠诚和勤勉让他节省了太多精力,而朝夕相处的日子也培养出了两个人之间的感情。

    对他来说这种感情或许称不上爱,但是却足以让他在意夏奈尔的安危。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那还好,他们将在几天以后会合,然后一起逃离这个国家;但如果不顺利甚至失败的话,那么一切就难以预料了,也许夏奈尔甚至会付出生命代价。

    他绝对不愿意看到这种事发生。

    所以……无论如何也得把事情办成。

    就在他沉默的注视当中,夏奈尔帮助他收拾好了东西。

    “殿下,祝您一切顺利。”她转过身来向艾格隆致意,“我先走一步,只求上帝也让尽快您平安回到我们身边,带领我们走向胜利!”

    虽然她有意让自己的话显得振奋激昂,但是她的表情却显得相当愁闷,看上去快要哭出来了,显然她比少年人更加舍不得两个人分开。

    奇珍异宝也回报不了这种忠诚啊!艾格隆心想。

    “夏奈尔,不用担心,我们会成功的。”他伸出手来,拍了拍夏奈尔的肩膀,以这种方式来鼓励对方,“你只不过是先我一部离开而已,这不是什么悲伤的事,相反这意味着我们离成功只差一步了!而且以后我们会有更多更大的成功,你等着看好了,我会尽我所能地来奖赏你。”

    “是的,殿下,我坚信……我比全世界任何人都坚信您。”夏奈尔点了点头,以无比热诚的眼神仰望着她崇拜的人,“我说过,我所希望的最大奖赏,就是蒙您允许可以一直在您身边照顾您,我要站在比其他人都近的地方看您走向成功,这是上帝能赋予我的最大光荣了。”

    “好吧,如果你希望的话,你会得到的。”艾格隆感动之下点了点头,答应了对方的要求。

    “对了,我还有一样东西要交给您。”夏奈尔突然想起了什么。

    “什么东西?”

    艾格隆一边问,一边看着夏奈尔走到了一个橱柜边,小心地打开了里面的夹层。

    接着,他愕然发现,夏奈尔居然拿着一把手枪!

    这把手枪制作得相当小巧,线条优美,木制枪柄上还有雕花纹饰,与其说是武器,倒不如说更像是艺术工艺品。

    但即使如此这也是能杀人的东西。

    “你怎么会有这个玩意儿?”艾格隆吓了一大跳。

    “是那位殿下希望您在逃生的时候有个备用的防身工具,所以执意要我带给您的。”夏奈尔小声回答,“我把它藏在裙子底下带进来了。”

    接着她又说,“殿下,多个准备总是好事,您可以用它来应付万一的紧急事态……”

    如果真有什么“万一的紧急事态”,自己手里多一把手枪又有多大意义呢?艾格隆在心里苦笑。

    不过他还是收下了这份礼物,毕竟多个武器总比没有好。

    “好的,夏奈尔,见到他以后谢谢他为我如此用心。”他点了点头,然后又自己亲手把手枪藏起来了。

    接着,他看了看时间。

    是该分别的时候了。

    “夏奈尔,再见。”他简短地告别。

    “殿下,再见!”夏奈尔深深地躬下身来行礼,然后走出了房间。

    接下来,她将在艾格隆的老师福雷斯蒂上尉的护送下,前往维也纳。

    带着沉重而又莫名轻松的复杂心情,艾格隆站在窗台边,亲眼见证了夏奈尔登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踏上离开美泉宫的路途。

    无论自己是胜是败,这都是她与这座宫殿的最后诀别了。

    而我……也再也没有退路可走。

    片刻之后,艾格隆自己拿着自己的行李箱走出了房间,然后登上另外一辆马车,前往维也纳城内的阿尔贝蒂纳宫。

    经过了短时间的旅途,他来到了位于市中心的这座宫殿。

    他走下马车、然后沿着阶梯走入到了宫殿的大门口。

    没过多久,得到了通报的特蕾莎就来到了门口,迎接殿下的到来。

    “殿下!”特蕾莎一边呼唤,一边加快了脚步,走到了少年人的面前,然后抬起头来满面笑容地看着他。“欢迎您赏光驾临!”

    今天的特蕾莎,和之前那次宫廷舞会时一样,穿着华贵的长裙,脖子上还戴着钻石项链,在珠光宝气的映衬下,整个人都显得容光焕发。

    看到这个笑容,艾格隆心中原本淤积的紧张也顿时消失了不少。

    “应该是我感谢你们邀请我才对。”艾格隆一边笑着回答,一边抬头看了看她身后的宫殿,“你们这里还真是气派啊。”

    “也没有比皇宫气派呢,您从小在美泉宫长大,难道还会见少了气派不成?”特蕾莎笑着回答,“好吧,我带您进去吧,我的父亲母亲都在等您呢!”

    于是,艾格隆跟着特蕾莎走进了大门。

    他们一走进门廊,艾格隆就看到了对面墙上矗立着的雅典娜雕像。

    这位神职智慧又拥有超凡武力的女神,此时手执长矛、戴着头盔,以凛然不可侵犯的眼神,侧目注视着访客。

    在特蕾莎的引领下,艾格隆经过女神雕像,然后走入到了雕像左边的门,进入到一条长长的走廊当中。

    走廊中间铺着长长的红色地毯,两边隔着一段距离就有一个仿罗马式的大理石圆柱,而在走廊的入口处又有一座战神玛尔斯的雕像。

    他留着一头短卷发,穿着罗马式的长袍,**着身体端坐在石头上,他的两脚边则是石雕的头盔和盾牌。

    而在走廊的圆柱之间,摆放着许多胸像,经过长廊的时候犹如是在欣赏雕塑艺术馆。

    特蕾莎有意放慢了脚步,以便艾格隆有充分的时间来欣赏这些雕塑艺术品,她也乐于以这个名义,多与殿下独处一段时间。

    两个人在漫步当中,来到了走廊的尽头,而尽头这里摆放着两个斯芬克斯雕像——上半身是少女,下半身则是狮子,看上去相当具有妖异的妩媚。

    “好看吗?”特蕾莎问。

    “挺好看的。”艾格隆点了点头。

    “那您以后可以常来,毕竟这里的收藏品很多,足够您看很久啦!”特蕾莎笑着说。

    然后,两个人踏上了高高台阶,走到了宫殿的二楼,那里才是大公夫妇和他们孩子的居所。

    和楼下的风格一样,二楼的前厅摆放着两座缪斯雕像,左边的手执七弦琴,右边的拿着长笛。

    走入前厅之后,他们又经过了几个房间,然后来到了一间小房间里面。

    这间房间的壁毯色调以红色为主,摆着沙发和茶几,看上去是平常家人们聚在一起喝茶的地方。而墙面上还挂着几张肖像画。

    “殿下,我们在这里等等吧,他们马上过来!”特蕾莎对艾格隆说。

    “好的。”艾格隆点头答应了下来。

    接着,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墙上的肖像画。

    最大的两幅画,是一男一女的肖像,男性穿着一身军服,留着十八世纪流行的小辫子,佩戴着绶带和勋章;而女性则穿着洛可可时代流行的华贵裙子,手里拿着象牙折扇,头发则往上盘起来,高度非常夸张,还别着蓝色的蝴蝶结发饰。

    “这是上一代的切申公爵夫妇,也就是我父亲的养父母。”特蕾莎见状就向艾格隆解释,“他们因为无嗣所以收养了我父亲,最后把这里也传给了他。以后我父母的肖像也会并排挂在这里,供后人瞻仰吧。”

    “画得很不错。”艾格隆顺口恭维了一句。

    “那是自然,这可是亚历山大-罗斯林的作品。”特蕾莎把他的随口客套当了真,于是认真跟他解释了起来,“这位画家是法国大画家弗朗索瓦-布歇的弟子,特别擅长于人物画,当时想要请他来画,可要花不少钱呢。”

    艾格隆虽然对绘画和雕塑之类的不太感兴趣,但是他从小接受过的教育当中也自然包括了艺术这一行。

    这对师徒的名号他当然听说过。

    弗朗索瓦-布歇本人,也是洛可可时代的绘画名家,备受上流社会的追捧,现存于世的最著名的蓬巴杜夫人肖像画,就是他的杰作。

    这对师徒画的女性肖像,又惟妙惟肖,又贵气逼人,还带着女性特有的妩媚,实在是水平高超,也成为了那个富丽堂皇的洛可可时代的鲜明印记。

    只可惜,那个富丽堂皇的时代早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虽然间隔现在这个时代只有几十年,但是经过大革命对欧洲的洗礼之后,两个时代对比起来竟然似乎恍若隔世,以后再也没有这么浮夸艳丽的建筑风格和装饰了。

    就连人们的发型和衣物也发生了变化,男性基本都已经变成了短发,女性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留着夸张的发式。

    正当艾格隆和特蕾莎在闲谈的时候,门口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接着,大门打开了,卡尔大公夫妇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艾格隆不敢怠慢,连忙向他们行礼。

    卡尔大公没有说话,只是淡然向他扫了一眼,然后微微点了点头就算做打招呼。

    而亨利埃塔大公妃则要热情得多。

    “弗朗茨!”她开心地叫了少年的名字,然后走上前来拥抱了一下他,接着搂住他的双臂,仔细地端详了一下少年人。

    接着她笑着感叹,“呀,这才多久没见啊,但是我们的小殿下又英俊了一些!”

    亨利埃塔的热情,让艾格隆稍稍有些不适应,不过他当然不会表现出来。

    “您和我上次见到时一样美丽,也一样和蔼可亲,殿下。”他笑着恭维了贵妇人。“我非常乐于做您的客人。”

    “可别这么客气!我们不是想要用客人的标准来招待你。”看着少年人的笑容,亨利埃塔高兴得连连点头,然后自己也笑了起来。“这个节日,有你在的话恐怕我们全家会更开心一些。”

    “我非常乐意被接纳到一个其乐融融的家庭当中欢度节日,这对我来说是新奇的体验,甚至也是梦寐以求的机会。”艾格隆以满怀期待的眼神看着这位贵妇人,“殿下,虽然这只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但对我来说您比我的母亲要亲切太多。”

    这倒不是艾格隆在说谎话,毕竟他和母亲的关系恶劣是人所共知的事实,凡事了解其中内情的人,谁也不会责备少年人绝情,只会可怜他自幼缺乏母爱的呵护。

    “像你这样讨人喜欢的孩子,又有谁会不亲切呢?”亨利埃塔笑着回答。

    接着,夫人眨了眨右眼,像是开玩笑一样对他说,“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像母亲那样对待你。”

    然后她又看向了自己的丈夫,“亲爱的,你也对殿下说几句吧,今晚就是平安夜了,难道你还想继续莫名其妙的赌气,让大家都不开心吗?”

    在夫人视线的逼视下,卡尔大公不得不勉强自己难看地笑了起来。“弗朗茨,希望你在我们这儿玩得开心。”

    “他就是最近闹小孩子脾气罢了。”亨利埃塔又对艾格隆解释,“其实他对你还是很上心的,一直都在想方设法帮你。”

    “大公对我的帮助我都铭记在心。”艾格隆笑着回答,“再说了我能理解他的心情,如果我有特蕾莎这么可爱、聪慧的女儿,我也会很讨厌我这种莫名其妙跑过来的家伙的。”

    “怎么,当着我们的面说情话了吗?”大公夫人佯装恼怒地瞪了他一眼。

    接着,她又看向了特蕾莎,仿佛在捉弄她一样。

    特蕾莎尽管微红着脸,但没有躲闪妈妈的视线,仿佛很为少年人的话骄傲一样。

    “特蕾莎,去为我们泡些咖啡过来吧——”夫人笑着说,“让殿下尝尝你最近学到的手艺。”

108,幸福?

    “让殿下尝尝你最近学到的手艺。”

    “好的,妈妈。”听到了母亲的命令之后,特蕾莎欣然领命,暂且离开。

    于是这间会客厅里面,暂时就只剩下艾格隆和大公夫妇了。

    艾格隆心里明白,夫人特意把特蕾莎支开,肯定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一个人说,所以他礼貌地保持着沉默,等待着他们先开口。

    沉默了片刻之后,亨利埃塔和卡尔大公对视了一眼,然后她终于开口了。

    “亲爱的弗朗茨,或者说,亲爱的弗朗索瓦,我想你能够看得出来,现在是一个时机紧要的关头,不光对你是如此,对我们也同样如此,所以有几句话我想要问问你。”

    顿了顿之后,她又补充了一句,“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我的,但我自认为我一直都是一个心直口快的人,也从来不愿意跟别人耍什么心机,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是一个对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人,所以……本着大家各自的信任,以及对你自己和特蕾莎负责任的态度,我希望你也能够跟我坦诚以对,可以吗?”

    “当然可以,殿下,我非常乐意。”艾格隆轻轻点了点头。

    “很好。”亨利埃塔笑了笑,缓解了一下紧张的气氛,“其实到了现在这个时间点,我们也都没必要兜圈子了。如果你想要和特蕾莎结婚,那就继续把事情走完,我们履行完所以应有的手续然后就风光大婚;如果你不想,那你现在就告诉我们,我还是当你是最可爱的客人来招待你,然后你就可以安安心心回家,我们再也不会打搅你的生活——所以,孩子,我们都没有余暇再去猜谜语了,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吧,是还是否?”

    她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少年人,希望从他口中听到最明确无误的答案。

    艾格隆知道,虽然她嘴上严厉,但是内心当中却已经肯定了自己——否则,她直接想个办法把自己赶走就行了,何须再问什么答案?

    “是的,殿下,我想要跟特蕾莎结婚,请您赐予我这份荣幸。”艾格隆横下一条心,说出了自己想好的答案。

    迄今为止这是他最明确无误的回答,而这个答案也让亨利埃塔笑了起来,再度和大公对视了一眼。

    卡尔大公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亨利埃塔又问。

    “很好,我得到了你的答案,但是——你也要听听我们的条件。”她又继续说了下去,“你可以从我们这里得到很多东西,无论是财富还是权势,我们乐于帮助我们的女婿。可是你也必须为此付出一些代价,无论你想不想付。比如,从此以后你就得跟法兰西划清界限,一心一意地为奥地利服务了,孩子,你能够做出这样的觉悟吗?”

    “我虽然生在法兰西,但我在奥地利呆的时间比法国长几倍,我几乎已经忘记了那里的一切。是奥地利在兵荒马乱当中保护了我的安全,也是奥地利的面包和水滋养我长大,不管如何这都是事实。”艾格隆低声回答,“那里现在对我来说还剩下什么呢?只有一片轰然倒塌的废墟,以及一大群背叛了我而得到荣华富贵的叛徒,他们嘲笑我的落魄,诅咒我的姓氏……我不留恋那里,我只想永远告别这些恶意。”

    说到这里的时候,少年人也不禁有些怅然若失,这并非完全是演技,有些确实是他的真情实感。

    “可怜的孩子。”亨利埃塔叹了口气,显然也在为他的遭遇而感叹,“前面十几年你确实没碰到过多少好事,不过好在你也没有自暴自弃,而是努力认真地活着。既然你在努力,那么命运就不会一直捉弄你,现在你已经到了转运的时候了——也许有点自夸,但是我想,能得到特蕾莎如此倾心绝对是你最大的运气。”

    还没有等艾格隆再恭维,她又继续说了下去,“刚刚我说过,我可以为你扮演母亲的角色,因为你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我愿意当成自己亲生的孩子来看待——但是,我也要求你爱特蕾莎,像一个最好的丈夫那样爱着她,而不是仅凭着功利的算计把她当成晋身的阶梯而已,爱情对我们这种人来说是非常奢侈的东西,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领会过就离开了人间,但本着为人父母的私心,我还是希望我的女儿拥有它,因为我认为特蕾莎配得上。”

    在她的话里话外,母亲对女儿的骄傲一览无余。“殿下,我不想把我们之间的事情搞得这么公事公办,但是我觉得一开始把事情都坦诚说明,总比大家都稀里糊涂要好。孩子,为了特蕾莎我愿意请求你,好好对待她,我们用尽我们所有的力气培养她,然后把纯洁无暇的她交给你,那你就有义务尊敬她保护她,如果你没做到或者没做好,那不光我们饶不了你,上帝也不会饶恕你的罪过的。”

    在夫人目光的注视下,艾格隆突然心跳加速,好不容易才让自己保持了表面上的平静。

    天晓得他现在在犯下什么罪过!

    他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让自己显得庄重而又激动。

    “请原谅,我现在尚且年幼,我不知道到底爱情是怎么回事。不过,我可以跟您断言,如果我有幸和她在未来共处的话,我会跟她荣辱与共不离不弃,她将分享我所能够赋予的一切荣誉,分享我的恐惧我的痛苦还有我的希望……我绝不隐瞒她也绝不会欺辱她,我愿意用自己的一生来回报上帝赐给我的好运。”

    夫妇两个一言不发,看着他说完了这番话,片刻之后,亨利埃塔笑着点了点头。

    “能够说出这番话,我就满意了,殿下……也许碰到你也是我们的好运。特蕾莎和你非常般配,我可是挑不出什么刺来了,我和我丈夫都会祝福你们的。”

    说完之后,她又看了一眼卡尔大公。

    “上次你来我们庄园的时候,特蕾莎希望我给你们在那儿找个栖身之所,现在地我已经划分好了,新年一到就可以送给你们。”卡尔大公以冷静的目光看着少年人,“另外,我也会给出足够嫁妆的,配得上她的出身和名号。不过——我要求特蕾莎来负责支配这些,你享有这些财产产生的所有收益,可以吗?”

    “这对我来说已经是无比巨大的恩惠了,我没有意见。”反正是空头支票,艾格隆当然随口答应了下来。

    “那就这样吧。”卡尔大公给了一个简短的回答。

    就在这时候,特蕾莎拿着一个托盘走了回来,上面有四个杯子,正热气腾腾地冒着蒸汽。

    三个人顺势停止了对话,然后看着特蕾莎过来往茶几上放下了杯子。

    “请尝尝吧,殿下。”特蕾莎做了一个手势。

    艾格隆顺从地拿起杯子,然后喝下了一口。

    “殿下,怎么样?”特蕾莎满怀期待地看着少年人。

    “很好喝。”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做出了还在回味的样子。

    老实说不如夏奈尔泡得好喝,不过夏奈尔是多年服侍人的专业女仆,特蕾莎赶不上太正常了,她愿意去学习一下已经非常难得了,所以艾格隆也不会吝啬于赞美。

    “看上去是还有很多地方需要进步呢……”也许是艾格隆的称赞幅度还不如预期的缘故,特蕾莎稍稍显得有些沮丧。

    “好了,特蕾莎,别再为难殿下了,你得想想他可是在皇宫里长大的,怎么可能被你的小孩子把戏给迷住。”亨利埃塔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还是别浪费这个精力了。”

    “不,我觉得特蕾莎能有这份心意,很让我感动。”艾格隆一边说,一边又喝下了一口,“世界上会泡咖啡的人数不胜数,但时常能喝到特蕾莎殿下手制的咖啡的人,我是世界独一份,这可是难以言喻的幸运……就像是港口的朗姆酒之于常年饱经风霜的水手一样,也许那不是最好的口味,但并不重要,那是最合适他们的——他们将在风暴当中出生入死,只有在喝下它的时候才能得到灵魂的安歇。”

    “哈哈哈哈……看来你骨子里果然还是个法国人。”亨利埃塔忍不住大笑了出来,“听着我都感动了。以后这种话一定要多对特蕾莎说,我跟你保证没有哪个女人不愿意听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母亲又惬意地对女儿眨了眨眼睛。

    这个隐蔽的眼神,也是在暗示特蕾莎,刚才两边谈得非常愉快,基本上已经最终达成了共识。

    太好了!

    虽然一开始就很有信心,但是真正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特蕾莎仍旧心中充满了狂喜。

    她脸色猝然有些发红,偷偷瞄了旁边的少年人一眼,在这同时艾格隆也感受到了她的视线,于是转头也看着她,向她笑着点了点头。

    这是在期许“以后我们一起创造未来”吗?

    少女的内心一下子变得空白了起来。

    片刻之后她才反应了过来,也连忙向少年人轻轻点了点头,借助这个方式来向他表示自己的心意。

    就这样,四个人一边喝咖啡,一边不着边际地闲谈了几句,等到咖啡喝完之后,亨利埃塔站了起来。

    “好了,差不多我们应该把时间还给你们了……你们陪我们这些老家伙聊了这么久了,一定很不耐烦了吧?”她招呼了一下丈夫一起离开,然后又看向了少年人和自己的女儿,“特蕾莎,好好陪殿下在这里逛一逛吧,等下我们一起来共进晚餐。”

    “好的,妈妈!”特蕾莎略带羞涩,点头答应了下来。

    接着,她又看向了少年人,“殿下,能再打搅您一会儿吗?”

    “非常乐意。”艾格隆笑了笑,然后也跟着站了起来。

    于是,两个人又并排走在了一起,徜徉在这座收藏了大量艺术品的宫殿当中。

    特蕾莎因为从小就在这里居住过,所以对这些收藏品非常熟悉,一路上带着他边看边介绍,尤其着重跟他介绍了藏品中那些德意志历史上最著名的画家阿尔布雷特-丢勒所创作的名画。

    艾格隆也配合着特蕾莎,到处跟着她逛,时不时还提几个问题,以便满足特蕾莎的表现欲,两个人相谈甚欢,尤其是特蕾莎兴奋得容光焕发,眼睛里都荡漾着幸福的神采。

    在她看来,既然殿下已经做出了决定,父母亲也已经点头,那么自己就已经如愿以偿了,接下来的幸福生活几乎也已经指日可待。

    还有什么需要害怕的呢?

    就在她的注视下,艾格隆走到了一副画作前,然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

    这幅画呈现出阴暗的灰褐色,上面画着的是战斗的场面,但是看上去又非常混乱扭曲。

    “这幅画名叫《狄俄墨得斯的斗争》,创作于1776年。”特蕾莎小声在他旁边解释,“创作者是法国人——雅克-路易-大卫。”

    听到这个名字,艾格隆倒是有印象了。

    这位著名画家一生的经历非常传奇,他在大革命时期曾经积极投身于时代洪流当中,一度担任了国民议会主席,还曾经画下了《马拉之死》这副后来历史中赫赫有名的绘画。

    但是后来雅各宾派被热月党人推翻之后,他差点被杀,扔到了监狱里面,直到后来拿破仑政变上台,把他放了出来,并且最终让他成为了帝国的首席御用画师。

    那副著名的《拿破仑一世及皇后加冕典礼》就是他画下来的。

    艾格隆没想到,这里居然连这位革命画家的画作都收藏了。

    还真是兼收并蓄啊……

    “这里可真是一座艺术品宝库,你父亲花了不少心血。”他忍不住对特蕾莎说。

    “是啊,这可是上一代公爵和我父亲两代人的心血,从欧洲各地收集来的珍藏……而且随着我们家族的繁衍,规模以后肯定也会更加扩大,它会成为享誉欧洲的宝库,受到世人的瞩目和喜爱。”特蕾莎点了点头。

    就在他们对话的时候,他们来到了一座大厅当中。

    整个大厅被高大的墙柱、华丽的壁饰、精美的雕塑和流光溢彩的水晶吊灯装饰得富丽堂皇。雕塑之间还放了镜子,更显得美轮美奂。

    艾格隆看了看周围,虽然对艺术品并不怎么感冒,但是身处其中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有些触动。

    “殿下,您喜欢这里吗?”特蕾莎小声问。

    “嗯,挺不错的。”艾格隆点了点头。

    特蕾莎想了想,然后凑到了他的旁边,接着小声对着他说。

    “殿下,你也知道,这座宫殿,这些艺术品,甚至我父亲的绝大多数财富都是我弟弟的,因为我是女儿身无权继承。可是……它也不是凭空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一点点被建成的。所以只要有心,我们也可以再花时间,复制一个原样的甚至建一个更好的,把我们的居所变成一个被世人仰慕的圣殿……是的,只要你喜欢,我们就会有,而且是只属于我们的……”

    艾格隆看着她闪闪发亮的眼睛,以及充满了期待和喜悦的脸庞,一时间竟然魂游天外。

    她是认真的。

    是啊……也许这样也很幸福,不是吗?

    鬼使神差之下,他稍微低头,让自己的唇印到了她那鲜红绵软的唇上。

109,平安夜

    “殿下?”

    艾格隆突然的举动,一开始让特蕾莎猝不及防。

    因为羞涩,她本能地想要往后退却,但是仅仅瞬间之后,她就放弃了下意识的抵抗,转而闭上了眼睛,迎接殿下主动的亲吻。

    嘴唇和舌头上传来的触感,让她呼吸困难,继而双腿发软,她伸手环抱住了少年,以此来获得继续站着的力气和勇气。

    于是,在辉煌的灯火之下,少年和少女拥吻在了一起。

    他们身边是那样安静,没有任何人在这里打搅他们的时光。

    然而,再美好的时光也会过去,不知道多久之后,两个人重新分开了。

    艾格隆打量了特蕾莎,而她也正好在看着自己,看着那透着红晕的白皙脸蛋,他对自己轻率的举动稍稍有点后悔。

    “特蕾莎,对不起……刚刚我入迷了。”

    “没事的,不用道歉,殿下。”特蕾莎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介意,“反正……反正终究会有这么一天的,早点到来也没有什么不好。”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眼睛在闪闪发亮,显然正在憧憬和畅想两个人未来的生活。

    艾格隆的心脏忍不住又踌躇了一下。

    我究竟做了什么?等再过几天,特蕾莎该受到怎样的打击,她又该怎么挺过去呢?

    这些问题他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所以为了缓解心中的焦虑感,他主动开口了。

    “特蕾莎,我真的很感谢你,你对我的垂青给了我很大的勇气,也给了我很多帮助,让我终于相信自己并非一无出路。就好像在暴风雨降临的黑夜当中迷航的商船,终于在远方的天际线当中看到了灯塔的孤光。”他低声说,“我终于认定了,上帝将降下大命给我……我必须去做一些值得被人类铭记的事情,以便不辜负我的名字。”

    他的语气深沉当中又带着些许的感慨,不明内情的特蕾莎,连忙继续鼓励他。

    “殿下,不要再迷茫了,闭上眼睛一路往前冲吧!我会陪着您的。我也很高兴能够和您一起携手同行,帮助您完成上帝赋予的使命,无论面前有什么艰难险阻,我相信没有我们战胜不了的……我只恳求您要一直信任我,将我的建议放在心上。您的人生将会来到一个新的阶段,而我将会那个为您排除艰险的人!”

    “是啊……我将要来到人生的全新阶段,因而也需要告别太多东西。”艾格隆点头笑了起来,然后转开了话题,“过两天,我将前往剧院面见苏菲殿下,在那里我将向她正式告别,我不能再继续和她维持之前的关系了。”

    虽然为此感到开心不已,但是看到少年人略微颓丧的表情,特蕾莎还是选择了退让一步。

    “如果您觉得难受的话,那可以再等等,不必那么快的。”特蕾莎低下头来,小声回答,努力不让自己的懊恼和怨念泄露出来,“我理解您对她的感情,所以我不会逼迫您的,至少现在还有时间,我……我会忍耐下去的,毕竟苏菲殿下有权拿回一点她曾经付出的东西。”

    “不,有时候既然做出决定,那就必须尽快去做,把时间拖延下去,只会让所有人都为此烦恼和痛苦。”艾格隆执拗地摇了摇头,“特蕾莎,我等不了了,我也不想再让自己犹豫下去,我必须拿出勇气来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殿下要一心一意地呆在我身边了!

    特蕾莎心里顿时充满了喜悦,为殿下的“决定”而感到兴奋和庆幸。

    但是她也知道,殿下此刻心里肯定也不好受,所以她也没有展现出喜悦,只是靠在殿下的肩头,用自己来为殿下增加一点温暖。

    “我向上帝作证,您一定不会后悔的……”她郑重其事地承诺,“无论她曾经给过您什么,我都会十倍百倍地奉送给您的,上帝让我们尊敬和热爱自己的丈夫,我的余生都会用来履行这项义务。所以殿下,请不要这么伤感了,因为我看了也会难受的。”

    顿了顿之后,她又加了一句。“您节日期间可以抽空去告别,我在这边应付一下,不会打搅您的。您可以和她好好说清楚,顺便向她转告我的歉意……虽然她肯定还会恨我。”

    虽然嘴上如此说,但特蕾莎心里却没有什么对苏菲的歉意,毕竟在她看来,苏菲只是从小被宠坏了所以任性妄为而已,只顾着自己的欢愉拿着殿下的前途开玩笑,她好不容易才扭转了局面,没有让殿下因为苏菲而自毁前途。

    只不过,现在反正事已至此,那适当退让一下,表现得大度一点并无不可。

    苏菲未来也许还会报复自己,但那又怎么样呢?她才不会害怕。

    随着两个人在宫殿当中携手徜徉,时间也在一点一点地流逝,最终夜幕降临,来到了平安夜。

    艾格隆和特蕾莎一起回到了宫殿的大厅里,而这时候,卡尔大公一家其余的家庭成员们也早已经聚齐了。

    他们都一身礼服,而几个孩子或大或小,也都穿得十分正式,迎接着一年最重要节日的到来。

    在大厅的中央已经拜访好了一颗圣诞树,圣诞树上挂满了各色各样的礼物盒和装饰品,在枝形吊灯璀璨光芒的映衬下,它显得闪闪发亮。

    “你们逛得还开心吧?”看到两个孩子回来,亨利埃塔大公妃笑着问。

    “逛得非常开心,殿下。”艾格隆回答。

    “是啊,像你们这个年纪,独处的时候总会很开心的。”亨利埃塔一脸的理解,轻轻点了点头,“虽然现在不得不打搅你们的乐趣,不过没关系,以后你们有的是时间腻在一起……”

    “妈妈!”特蕾莎有点羞涩,忍不住向母亲抗议。

    “你知道我一直都是想什么就说什么的。”亨利埃塔笑着向女儿眨了眨眼睛,“我建议你以后也这么做,特蕾莎,这会让你们的生活变得轻松很多。”

    接着,她走到了圣诞树旁边,然后向孩子们挥了挥手,“好了,大家都过来吧!”

    孩子们响应母亲的召唤,纷纷走到了圣诞树下们,然后抬起头来用期待的眼神看着父亲和母亲,等待着母亲赐予圣诞节的礼物——艾格隆和特蕾莎当然也同样站在了那里,不过他倒是不在乎这些,只是应个景而已。

    但是他却得到了意想不到的礼遇。

    “第一份礼物,是送给我们的弗朗茨殿下的,他现在是这里年纪最大的孩子。”亨利埃塔继续微笑着,然后从圣诞树上面摘了一个礼物盒,递到了艾格隆的面前,“殿下,请收下吧。”

    “谢谢!”艾格隆反应了过来,然后伸手接过了礼物盒。

    按照风俗,他当面打开了礼物盒。

    接着他惊奇的发现,盒子里面居然是一枚勋章。

    然后他很快就认出来了,这是帝国最高荣誉勋章——大十字玛利亚-特蕾莎勋章,也就是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卡尔大公胸前佩戴的勋章。

    这枚勋章拥有金色的边框,然后十字的四个面上都镶嵌有细密的钻石,最中间则是钻石和红宝石镶嵌而成的红白红奥地利旗帜。

    看得出它经过了岁月的沉淀,表面上有些细密的裂纹,但是在灯光的照射下,仍旧显得熠熠生辉。

    虽然不在乎礼物到底贵重与否,但是此时他仍旧有些惊讶。

    “这是我们送给你的礼物,弗朗茨。”卡尔大公终于开口了,“对我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曾经的荣誉已经毫无意义,我也无需借助它来铭记我的经历;而对你们年轻人就不一样了,你们需要去追逐荣誉、更加需要时刻提醒自己为帝国而战——我希望你把它当成我的期许,时时刻刻勉励自己。当然,这不是你的勋章,现在你还不能在公众面前佩戴它,不过我相信,只要你按照我期待的那样行事,终究你也会有属于自己的那一枚——而那时候,你就可以把它还给我了,假如我还存在于世的话。”

    看着大公满怀期许的脸,艾格隆一瞬间有些惭愧。

    他微微垂下了视线,让自己躲避开了对方的眼神,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我会让自己配得上您的期许的,殿下,这是我不容辞却的义务。终有一天,我会让全欧洲为我所惊叹,我对此坚信不疑。”

    卡尔大公的嘴角微微移动,露出了一个难以被确认的微笑,接着他抬起手来,重重地拍了拍少年人的肩膀。

    “既然如此那你就得赶紧了,天晓得我还能活多少年,要是不能亲眼见到那一天,岂不是可惜!”

    “爸爸!在好好的平安夜里为什么要一直说这种话呢!”特蕾莎忍不住抗议了,“您还很年轻,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需要您的照顾和教导呢!”

    “怎么?还想要我一直保护着你们?可饶了我吧。”卡尔大公耸了耸肩。“真想要让我多活些年月,你们就少让我操心吧,可别再劳烦我,我只想休息。”

    话虽如此,对自己的爱女他又怎么可能割舍得下呢?

    “好了,特蕾莎,这份礼物是给你的。”亨利埃塔又拿起了一个礼物盒,然后递到了特蕾莎面前。

    特蕾莎接过了礼物盒,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一件宝石吊坠。

    吊坠的链子上镶嵌着红蓝宝石,按照交替的顺序排列,而在吊坠的底端,一块祖母绿宝石。

    这块祖母绿宝石经过了精细的雕琢,在光线下呈现着幽深又温和的深绿色,一看就让人心动。

    “这是你的曾祖母特蕾莎女王曾经用过的首饰,当年她送给了自己的女儿,也就是大公的养母手中,然后传到了我们这里。”亨利埃塔笑着跟女儿解释,“现在你已经长大成人,我们决定把它送给你——虽然你是没有当女王的幸运了,不过我们祝愿你,在未来和她一样仁慈和幸福。特蕾莎,我们期望你不要辜负这个名字,好好努力吧。”

    “谢谢你,妈妈!”

    本来女孩子就天生喜爱珠宝,一听到它来头还这么大,特蕾莎更加心里满心喜悦。

    她的面孔神采飞扬,眼波流转当中充满了少女的魅力,今天可以说是她短短人生当中最快乐的一天了。

    她偷偷地瞟了旁边的少年人一眼。

    殿下貌美俊俏,多才多艺,也不比洛林公爵差,所以……虽然没有皇座在等待自己,但是自己还有什么需要苛求的呢?只要两个人用心经营未来,自己一定可以过上和那位同名的曾祖母一样幸福的生活。

    那位女王嫁给了洛林公爵,然后子孙继续沿用哈布斯堡的姓氏;而我却更乐于作为波拿巴家族的主母,和殿下一起延续这个伟大的姓氏……

    少女畅想起未来,神魂颠倒得如同喝醉了酒一样。

    就在她神游天外的时候,亨利埃塔也一一赠送给了自己其他孩子们礼物。

    接着,大家一起来到餐桌边,准备共进晚餐。

    为了欢度圣诞,餐桌上早已经摆满了节日食物,包括蛋糕、圣诞布丁和碎肉饼等等,桌边还摆放着红酒。因为其他孩子们尚且年幼,所以他们面前只摆放了果汁。

    家庭成员们纷纷落座,然后一同看向了主位上的卡尔大公。

    大公随手拿起自己的酒杯,然后喊了一声。

    “蒙主圣恩!”

    “蒙主圣恩!”其他人也跟着喊了一声,接着拿起杯子喝下了自己口中的饮料。

    接着,特蕾莎为首的孩子们开始一起高唱圣诞弥撒歌曲。

    虽然有些跑调,但是少女和儿童的声音混在一起,听上去充满了神圣的空灵感。

    艾格隆没有唱出来,只是张着嘴应和而已,但是此时他也不禁沉浸到这种家庭的氛围当中了。

    这是他在美泉宫里面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体验。

    多年来,卡尔大公就是这样和孩子们共处的吧——说实话真是让人羡慕。

    所以,日后我要是有这么多孩子就好了……他暗暗想着。

    就在他默默沉思的时候,亨利埃塔突然看向了端坐着的少年。

    “孩子们,过得不久,殿下就将正式成为我们的家人之一了,这是你们的荣幸,因为你们多了一个才华横溢的兄长可以依靠。”她一边说,一边笑着冲少年点了点头,示意他站起来。“虽然殿下现在才进入到我们的生活,但从今往后,你们要像对待兄长大人那样尊崇他,不容有任何不敬,明白了吗?”

    “明白了!”孩子们仰望着站在面前的少年人,然后纷纷回答。

    少年人只觉得这些饱含仰慕的纯真视线,比辉煌的灯火还要刺眼,一时间他居然有些睁不开眼睛。

    好在他并不需要承受太久,很快亨利埃塔就又使了个眼神,示意他可以坐下来了。

    “那么,圣诞快乐。”父亲和母亲举起了杯子。

    “圣诞快乐!”他们得到了整齐的回应。

110,诀别

    在卡尔大公夫妇的热情邀请下,艾格隆同他们一家欢度了圣诞节。而在接下来的宴会和其他社交活动当中,艾格隆也随同特蕾莎一起出席了。

    虽然表面上莱希施泰特公爵还只是应邀而来的客人而已,但是其他客人们都明白大公夫妇如此安排的用意到底如何。

    宫廷一直希望促成这桩婚事,早已经成为了公开的秘密,而卡尔大公和特蕾莎公主一直以来的表现,也让外界早就做出了“他们乐于接受”的判断。

    纵使此事还没有正式公布,但人人已经心照不宣,所以不管他们内心当中有什么想法,表面上都对艾格隆客客气气,已经在以亲王女婿的身份来对待他了。

    令他们暗暗称奇的是,直到现在,殿下也一直是以一种冷淡的平静来面对众人的,丝毫没有展露出人生走上康庄大道的志得意满,所以人们对殿下的气度暗暗佩服。

    在完成了所有仪式性的活动之后,艾格隆找到了特蕾莎,向她告别。

    “特蕾莎,谢谢你们的招待。”他郑重地向特蕾莎道谢,“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们一家人对我的看重。”

    “这时候就不用再说‘你们一家人’了吧……”特蕾莎微笑着回答,“妈妈已经说过了,殿下也是我们家的一份子呢。”

    “这是上帝赐予我的荣幸。”艾格隆轻轻点了点头,“我但愿我配得上。”

    “您当然配得上了!”特蕾莎有些惊讶地回答,“殿下是世界上最配得上的人。”

    “我对自己都没有你这么有信心。”艾格隆苦笑了一下,“特蕾莎,我先走了。”

    虽然艾格隆的表情有些奇怪,不过此时的特蕾莎倒也没有感到疑惑。

    在特蕾莎看来,艾格隆这只是暂且告别自己,前去同苏菲殿下做个了断,这时候他心情很差、忐忑不安也是正常的吧。

    她伸出手来,握住了少年人的手。

    “殿下,如果您真的觉得难受的话,那再推迟一段时间也没关系的。”

    “已经没法推迟了,到了这一步,就应该去做到底,宁可绝情也不能拖延。”艾格隆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看向了特蕾莎,“我真是个冷漠的人,不值得被你垂青,更不值得你为我等待这么久。”

    “能够说出这些话,已经不算是冷漠了吧。殿下,有些决断是不能被感情所左右的,您心里有分寸正说明您是能做出事业的人。”为了让少年人开心一些,特蕾莎让自己保持微笑看着他回答,“另外殿下,我乐意为您等待。既然我已经决定了和您共度一生,那我应该而且也能够做出一些牺牲……”

    寒风当中,艾格隆只觉得自己的脸出现了些许的刺痛。

    他抬起头来看了看,原来又下雪了啊。

    雪花越来越大,最初如同飞虫,慢慢地状如鹅毛,一点一点地铺在大地上,让这座城市开始呈现雾中的朦胧感。

    “特蕾莎……你真的是我所见过的最可爱的女孩儿。”他向少女点了点头,然后挥手告别,“再见。”

    “再见,殿下!”特蕾莎笑容满面地挥了挥手。“下次早点来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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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寒风的呼啸声当中,艾格隆乘坐马车,来到了红宝石剧院当中。

    一进来就是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他发现里面人声鼎沸,座位上坐满了观众,在圣诞到新年的节日当中得到了空闲的市民们,在用这种方式来消磨自己难得的悠闲时光。

    灯火辉煌的大厅和飘着大雪的外面相比,简直是两个世界一样。

    带着沉重的步伐,艾格隆一言不发地走上了楼梯,来到了自己熟悉的包厢当中。

    虽然离上次来到这里仅仅只隔了一星期不到,但是他踏足其中的时候却只感觉恍若隔世。

    正如同他所期待的那样,苏菲就在里面,此时她正靠在栏杆边,呆呆地看着舞台上的表演。

    听到开门的声响之后,苏菲猝然转头过来,然后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艾格隆……你还是来了啊,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来了呢!”

    “既然答应过您,那我就会过来的。”艾格隆一边说,一边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大衣,随手扔到了包厢的座位上。

    “跟那家人共度节日还愉快吧?”苏菲有些忐忑地问。

    其实她这几天早就听到了很多传言,这些传言无一例外地都在说莱希施泰特公爵已经完全得到了卡尔大公的赏识,他和特蕾莎公主也情投意合,两边的婚事即将向公众宣布。

    她是抱着最后的希望坐在这里的,甚至曾经怀疑过那个少年再也不会过来了。

    她非常害怕听到那个答案,可是骨子里的骄傲和尊严,让她不允许自己露出恐惧,所以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少年人,等待着他的宣判。

    “相处得非常愉快。”艾格隆轻轻地点了点头。“他们非常赏识我,比我预想的还要热情。”

    看着他严肃的表情,苏菲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也就是说,你已经做出选择了,是吗?”她轻声问,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发抖。

    “我很久之前就已经做出选择了。”艾格隆小声回答。

    “很久之前……”苏菲苦笑了起来,“也就是说,你是跟我过来告别的?假模假式地让我们的秘密以体面的方式收场?”

    “我确实是来跟您告别的……”艾格隆又点了点头。

    “告别……”苏菲当然不可能错误理解其中的意思,于是一瞬间她只感觉眼前一黑,脚软到站不稳了,好不容易才扶住了栏杆,让自己没有摔倒在地。

    她大口地呼吸了几下,总算恢复了神智,然后抬起头来看着少年人,“这么说来,你还是选择了荣华富贵?”

    “不……殿下,我选择了更加危险的东西。”艾格隆摇了摇头。

    接着,他走到了苏菲的面前,紧紧地抱住了她,以免她接下来做出什么伤害她和自己的举动。

    “很重要的事情跟您讲,您……您能花费一点点时间,听我好好说完吗?”

    “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想要跟我说什么?”苏菲尝试挣扎,但是轻易就被瓦解了,所以很快她也放弃了挣扎,只是浑身无力地靠在少年人的怀中。“还想要用你拿手的谎话来哄骗我吗?”

    “我确实对您说过很多谎话,但是我以我的生命担保,我接下来跟您说的都是真话,半点不虚。”艾格隆诚恳地看着她。

    接着,他拿起了怀表,看了看时间。“确认我踏入剧院之后,到了晚上九点整——也就是一小时之后,有人会在剧院里开枪闹事,然后我会趁乱离开,接着在掩护下逃离维也纳——乃至奥地利。”

    虽然他吐字非常清晰,但是苏菲似乎已经听蒙了,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他,犹如是听到了他高烧后的胡话一样。

    “殿下……您还需要我复述一遍吗?”艾格隆问。

    “你……你串通了同党,想要逃跑?”片刻之后,苏菲似乎回过神来了,她颤声问。

    “是的。”艾格隆重重点了点头。

    出乎他预料的是,苏菲并没有那么震惊,只是显得非常哀伤。

    “您有预感?”艾格隆忍不住问。

    “我待在你身边那么久,每天朝夕相处……我能够感受到,你身上有一股强烈的意愿,憎恨自己的处境,想要逃离这里的一切。”苏菲似乎已经完全站不稳了,整个人靠在他身上维持平衡,说话也有气无力的,“我原以为我能够感化你,让你找到生命的意义,安心留在这里留在我身边……结果,原来我一直都是在做梦啊……”

    她一边说,一边苦笑了起来,“原来你一直以来的那些甜言蜜语都只是在哄骗我,你借助我背地里在勾结自己的同党……你帮我当成了工具,上帝啊,我……我为什么直到今天才发现呢!我明明可以早点发现的,却抱着侥幸自欺欺人,故意当做看不见,我不想看见!可是……今天梦碎了。”

    “殿下,我并不是所有的时候都在欺骗,虽然您肯定已经不相信我的话了。”艾格隆紧紧地抱住了她,然后回答,“我非常喜欢您,但我别无选择,我不能让自己的人生荒废在这里,我必须去做一些事情,因为……”

    “你想要我原谅你?不,休想!你休想!”还没有等他说完,原本看上去平静的苏菲,突然剧烈的爆发了,“狡猾的东西,你以为你什么都能得到吗?你偷走了我的心,然后把它狠狠踩碎,结果你现在来告诉我,你只想着跑得远远的?无耻的骗子,你休想我会原谅你!你跟我说了那么多甜言蜜语,结果现在你却要毫不留情地离开我,你以为还能哄骗得我当做一切都没发生吗?你休想!我会报复你的,我会用尽自己的一切来报复你的!”

    “殿下……”艾格隆看着突然爆发的苏菲,一阵吃惊。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如此恶狠狠的样子。

    苏菲涨红了脸,然后,她不知道哪儿来的劲力,一把推开了少年人。

    “真不愧是吃人魔王的儿子!你配得上他,太配得上了,如出一辙的恶毒!我……真恨不得把你的心剖出来,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颜色!”她忘却了自己的身份,以最恶毒的语言咒骂着少年人,“你跑不了的,你会像野兔子那样被逮住,被抓起来囚禁,被枪毙,被吊死示众!”

    骂了一大串之后,她的眼角泛出了泪珠,“天哪,我是疯了……我一定是疯了,是的我早就已经被你逼疯了!你让我发疯,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我要你的命来偿还我!”

    艾格隆没有回答,而是伸手放入到了怀中。

    接着,在苏菲的视线当中,他从怀中掏出了手枪。

    苏菲先是有片刻惊愕,但是很快就毫无惧色地瞪着少年人。

    “怎么,你还想用枪吓唬我吗?”她厉声叱骂,“我不怕!你有种就对我开枪吧,我早点解脱然后去地狱等你!你这个坏种,肯定会在里面好好承受煎熬的!”

    “如果您希望我付出生命的代价,那不用未来,我现在就可以偿付给您。”艾格隆拿起手枪,却没有指向对方,而是对准了自己的脑门。“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不会再给自己留退路了,要么逃离要么死,我不会和父亲一样再忍受被俘虏的羞辱……”

    一边说,他一边移动手指,放到了扳机上。

    “我欠您的,所以我给您选择,如果您现在乐意的话,马上可以出去叫人抓捕我,我再给自己来一枪,万事大吉,我们谁也不用再烦心了。一切都是这么简单。”

    他慢慢地退后了脚步,显示自己绝无阻止苏菲的意思。

    他有绝对的把握,苏菲不会这么做。

    如果非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这么做了,那么自己就干脆早点解脱吧。他对自己也下得了狠手。

    虽然他的手指的移动,苏菲脸上的愤怒被惊慌所取代了。

    “停下来!”她捂住了自己的嘴,才让自己没有尖叫。

    “艾格隆……艾格隆!”

    她想要走过来,但是因为双脚发软怎么也迈不动脚步,勉强走了一步之后,她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她的精神已经垮掉了,惶急地伸出手来,想要抓住少年人的脚。

    “不要开枪……我不要你死!”

    艾格隆放下了枪,然后走到了她的身边,蹲下来抓住了她的手。

    “谢谢您,殿下,您留了我一条命。”他温柔地感谢对方。

    “为什么非要把事情搞到这一步……”苏菲泪水涟涟,泣不成声,“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呆在我这里,我求你不要走好吗?我求求你……为什么非要去冒险呢?”

    “对不起……但我已经决定了。”艾格隆虽然心痛,但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能容忍自己被当成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被人摆布;更不想以后的余生要时时刻刻对奥地利皇帝卑躬屈膝……我要做一个能掌握自己命运的人,我知道这样会付出很多代价,但是……殿下,我没有别的路可走。”

    接着,他俯下身来,亲吻了一下苏菲的脸颊,“我欠您太多了,所以我不指望您原谅我,您可以一直恨我,甚至就跟刚才一样咒我死,这都是您的权利——我只希望,您能够保重自己,直到我们重逢。”

    “还会重逢吗?”苏菲哭着问。

    就她来看,艾格隆就算和特蕾莎结婚,两个人还是可以来往,甚至私下里保持原本的关系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在贵族的世界里这种事太多太多。

    可是如果他就这么逃离了,那就天知道是什么时候再见了——也许甚至可能永不再见

    她越想越是绝望,泪水也止不住地流淌。

    “会的,我一定会回来见您的。”艾格隆紧紧地保住了她,然后跟她保证,“终有一天我会闯下自己的事业,然后回来见您。”

    “你保证吗?”苏菲不甘心地问。

    “我保证。”少年郑重地回答。

    苏菲不再说什么了,因为她知道说什么也没有用。

    她先是怒骂,再是哀求,但都没有达到效果,愤怒和痛苦稍稍消褪之后,最后她只剩下了抽泣。

    “把枪收起来吧,看到它我就心疼。”片刻后,她带着哭腔说。“你为什么就不能爱惜自己呢?”

    “没有哪个人天生喜欢赌命,但我一无所有,没有资格爱惜自己。”艾格隆回答,然后顺从地把枪收了回去。

    “你打算怎么走?”苏菲低声问。

    “从这里跳下去。”艾格隆回答。

    接着他将自己的计划简短地告诉给了苏菲。

    “难道你混在人群里面就不会被人发现吗?你太扎眼了。”苏菲摇了摇头。

    “所以我准备了另外的东西。”艾格隆摇了摇头,然后躬身从沙发里面掏出了一个包裹。

    接着,他打开了包裹,翻出了夏奈尔早就放在里面的……女戏装。

    “所以夏奈尔就是你的同谋之一吧……”苏菲终于明白了一切,然后怒瞪了他一眼。“你这个混账……骗子!”

    但是一边骂,她一边却帮助艾格隆脱下了领带和衬衫,她知道时间不够了,如果这次计划失败,她心爱的少年人真的会自杀的。

    她感受过那种发自内心的恐惧,所以不想再尝试一遍了。

    所以她别无选择。

    就在她的努力之下,少年人很快完成了变装,连头上都带着金色的假发。因为他的身材纤细,所以看起来如同身段窈窕的少女一样。

    “即使这样也好看……你这个小杂种。”苏菲小声地咒骂了一声。

    “殿下,多保重。”艾格隆小声说。“我很抱歉给您带来这么多麻烦,接下来您肯定还会受到责难的。”

    “别管那么多了,再难还能比你难吗?”苏菲叹了口气。“再说了,我说我承受不了,难道你就会留下来吗?别再伤我心了,坏东西。”

    接着,她仿佛想到了什么。

    “你这段时间一定会很缺钱吧?该死,我现在身上没带什么贵重的东西……”她从自己脖子上取下了项链,然后递给了少年人。

    精致小巧的宝石握在手心里,仿佛带着她的体温。“拿走吧,这是我们最后的赠别礼,缺钱花的时候就拿去当铺卖了,还值点钱。”

    “我永远也不会变卖它的……”艾格隆的眼睛也忍不住酸涩了起来,好不容易才让自己没有掉下眼泪。

    苏菲又打量了他一眼,确认没什么问题之后,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抱紧我。”

    艾格隆听从了她的命令,然后就这样抱住了她,两个人此刻犹如是亲密的姐妹一样贴在了一起,静静地等待诀别时刻的到来。

    时间好像很漫长,又好像非常短暂。

    慢慢地,怀表的指针来到了宿命的时刻。

    舞台上的演员们还在不知疲倦地跳着舞,台下的观众要么在喝彩要么在互相交谈,一切都好像显得那么正常……

    “砰!”巨大的声响,突然盖过了一切声音。

    还没有等人们回过神来,枪声继续大作。

    “砰!”

    “砰!”

    人们反应了过来,接着就是尖叫声大作,这些尖叫声汇聚在了一起,让整个剧院都似乎在晃动。

    时间到了。

    艾格隆看向了苏菲,向她充满歉意地点了点头。

    而苏菲这时候也没有再压抑自己了,她嚎啕大哭了起来,但是同时却也松开了手。

    是的,这就是诀别了。

    再没有什么时间可以用来互相告别了。

    艾格隆看着苏菲,一步步倒退走到了栏杆边,然后狠命让自己转过头来,抓住旁边的流苏和栏杆,纵深往下滑落。

    此时剧院已经是一片混乱,到处都是枪声和尖叫声,人们都在不顾一切地四散奔跑,没有人在意从三楼上滑落下来的“少女”。

    虽然剧院此刻混乱至极,到处都是嘈杂的声响,但是背后的哭声似乎犹如幽灵一样,一直都在他的耳边盘桓。

    够了!不能再去想那些了!

    艾格隆强行让自己收敛了心神,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然后站起身来向后台走了过去。

    现在的人们都在下意识地往门口跑,所以门口肯定堵住了,他当然不会傻到去挤。

    他早就和夏奈尔一起看遍了剧院周围的环境,他知道可以从舞台后面的窗户逃离。

    他按照早已经在心里演示了一万遍的行动路径,一路走到了舞台后,然后来到了,拿起椅子,重重地砸到了窗户上。

    在清脆的破碎声响当中,窗户被打开了,然后艾格隆纵身一跃,从里面跳了出来。

    外面是碎石子路,因为下了雪所以上面非常湿滑,艾格隆差点摔倒在地上,好不容易才维持住了自己的平衡。

    现在是深夜,到处都是一片漆黑,只有远处黯淡的灯光为他指路。

    但这也够了。

    艾格隆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伸手抹开了落在脸上的雪。

    从这一刻起,自己没有退路了,从今往后必须前进。

    那么……就走吧。

    他按照预定好的路线,沿着小巷向着目的地前行,那里有一辆马车,夏奈尔也在等待着自己。

    四周无人,他只需要在这里再前进几百米,就可以得到自由了……

    是的,就是这样!少年人带着无畏的决心,一步步地向前走着。

    “殿下,您这是要去哪儿?”就在这时,他的背后,传来了一声询问。

111,斩断因缘

    “殿下,您这是要去哪儿?”

    艾格隆停下了脚步。

    这熟悉的声音,让他不需要回头也知道是谁在叫他。

    制造混乱、悉心变装,结果终究还是没能够完全躲开他的眼睛啊……他在心中感叹。

    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怀中的手枪,然后转回头,看着他的剑术老师福雷斯蒂上尉,慢慢在黑暗当中浮现了身体的轮廓。

    这位身材高大的剑士和军人,此刻正用凝重的表情看着自己。

    雪花在他身边飘过,却遮蔽不住他的炯炯目光。

    接着艾格隆发现,对方居然是一个人追过来的。

    福雷斯蒂上尉走到了离他几步的距离,然后停下了脚步。

    “没错,我是一个人追来的,殿下。”也许是看出了艾格隆心中所想,他出言解释。“一方面是时间紧迫,来不及了;另一方面……我不想让事情变得无可挽回。”

    接着,他又叹了口气,“殿下,我还没有告诉任何人,现在您只是碰到了一场意外而已……回去吧,一切都可以当做没有发生。”

    “如果我说不呢?”艾格隆反问。

    他随时准备开枪,打对方一个出其不意,但是他知道,以老师的反应速度,万一第一枪没打中的话接下来就难办了,所以他决定先等待时机。

    反正既然只有上尉一个人察觉并且追过来,那现在他还有时间。

    “殿下,您不要再任性了!”上尉厉声打断了他的话,“您难道就不能想一想,付出这一切代价值得吗?您好不容易才翻身,得到了卡尔大公的垂青,眼看就能飞黄腾达……您却抛开这一切,要踏上辛苦的逃亡之路,就算您成功逃走了,那又能怎么样呢?欧洲已经不欢迎您的姓氏了!”

    接着,他又叹了口气,“您就算不把这些放在心上,那您想过苏菲殿下会怎么样吗?她会因为您而承受多少责罚!另外她和您的感情如此深厚,您抛弃了她,她会多么难受啊!难道您能够忘记她的哭声?您再想想,这一切值得吗?”

    艾格隆忍住了心中的抽痛,然后昂起头来,以傲慢向他回答。

    “对不起,我认为值得。”

    “……看来终究是没办法凭借口舌来劝服您。”上尉黯然苦笑,接着,他又重新看向了殿下,“那么……我就以老师的方式来教导您吧。”

    他挑衅地向艾格隆努了努嘴,“我们最后比试一次如何?如果我输了,您可以大摇大摆地踩着我的身体离开,我尽到了自己对祖国的义务;如果您输了,那您也就别想着什么闯荡世界了,因为您甚至连一个小小的上尉都对付不了,更别提什么元帅国王了!”

    老师的话,激起了艾格隆内心中的恼怒。

    不过,表面上他却保持着无比的平静。

    对上尉威逼利诱是没有意义的,他不可能就这样放自己一马,所以……大概只能拼个胜负了。

    “我没带武器。”他故意如此回答。

    “刚才趁乱我从旁边人那里拿了一把。”上尉回答。

    接着,从自己的身上,摘下了随身携带的佩剑,直接扔给了艾格隆,“公平起见您用我的吧,这样也许您会更加心服一点……”

    “看上去您已经把自己放在了胜利者的立场了。”艾格隆不动声色,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佩剑。“我觉得这过于自大了。”

    金属的反光将面前飘落的雪花映衬的闪闪发亮,也让艾格隆的血管也随之冷却了下来。

    “这无关自大……殿下,我一直都说,您是我最优秀的学生,假以时日一定会超过我,只不过您现在还太年轻,还不够战胜我而已。”上尉回答,“殿下,如果输了,请千万不要过于勉强自己,不然的话我怕我没办法控制住,让您受伤。”

    “这时候说这些都已经晚了。”艾格隆笑了起来,“我必定会和您性命相搏的,上尉,您最好还是以自己的安危为重,不要缩手缩脚的,不然您肯定会死。”

    上尉的表情僵住了,片刻之后才颓然叹了口气。

    “那对不起了,殿下。那您自求多福吧,希望我能够赢得轻松一点。”

    他已经感受到了殿下的决心,而这也就意味着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轻松解决了。

    既然这样,那么奥地利重于殿下,他只能做出残酷的选择。

    两个人拔出了剑,然后对峙了起来。

    雪花犹如精灵,落在他们的身上,落在他们之间,却没有能够影响到他们的视线。

    借助着昏暗的光线,福雷斯蒂上尉仔细打量了一下站在面前的“少女”。

    面孔严肃而精致,金色的长发在寒风当中微微摆荡,裙摆也在随着脚步移动而微微摆动,而眼睛则闪耀着利刃般凛冽的寒光。

    “哎……您要是真的生而为一位公主该多好啊,也许这可以让大家都省事。”上尉又发出了一声感叹,“而您也不用去背负那么多压力,可以尽情地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

    艾格隆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和老师相处了这么多年,太了解对方了,上尉并不是仅仅在无聊地感伤或者调侃自己,他是在试图扰乱自己的心神。

    现在两个人的距离已经拉得很近,他可以断言,如果他现在直接拔枪开火的话,90%以上的概率对方会中枪。

    可是……他的骄傲让他没有这么做。

    既然已经被剑刃所指,那就以剑来告别奥地利吧!

    真正的剑圣手中持剑、怀中藏枪,就让你见识一下吧!

    “如果我是您的话,我会很害怕。”他缓缓地说。“因为……您知道您的对手为此放弃了什么,又做出了何等的觉悟。”

    上尉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眯起眼睛注视着殿下,脚步也缓缓移动,随时准备动手。

    然而,片刻之后,他的眼睛慢慢睁大了。

    他惊愕地发现,殿下居然把剑从右手交到了左手,然后微微抬起,指向了自己。

    “我的左手更加精通——老师,请您亲身点评一下吧!”

    瞒了我这么多年!?

    上尉顿时有些惊骇。

    他当殿下老师的时候,殿下才七八岁,结果居然从稚嫩童子的时候就开始处心积虑地在自己面前隐藏了吗……何其可怕。

    还没有等他收敛心神,艾格隆就直接往前踏步,主动发起了攻击。

    随着他一步踏出,地上的积雪发出了沙子般的轻响,而半空中也挥动了半弧形的剑影。

    上尉侧身,然后挥剑格挡,两剑重重地撞击在了一起,剑刃随之发出了清脆的哀鸣。

    而艾格隆一扭身,借助腰力再度用剑扫向了对手的肩膀,然后持续不断地向上尉发动进攻。

    上尉一边挥剑格挡,一边暗暗评估对手,他发现殿下的左手剑,从速度和力量乃至角度都几乎无可挑剔,明显比他之前在和自己练习时展现出来的水平强了不少。

    看来殿下确实没有说谎,他更擅长于左手。

    现在他对殿下的评估已经完全不同了,根本没有把握一定能战胜对方。

    借着剑刃的反光,他看到了殿下此刻的表情。

    对方嘴角微微含笑,似乎充满了斗志和兴奋,眼神里也带着嗜血的残酷。随着他不断移动的脚步,裙摆和假发也在激烈地摆动着,犹如是在向死神献舞。

    那就拼命吧!上尉也横下了一条心。

    他也顾不得留情了,现在他的眼睛里同样只有胜利。

    他重重地荡开了刺向自己的剑,然后发动抢攻。

    在雪夜当中,两个人浑然忘我地厮杀着,抛下了其他所有私心杂念。

    为了尽快致胜,艾格隆用剑大开大阖,不断地以力量和速度来逼迫对方格挡,同时伺机寻找致命的间隙。

    而上尉则风格稳健,即使在进攻的时候都会非常注意防守,不断地使用熟练的格挡和脚步来化解对手的攻势。

    艾格隆知道,他靠着出其不意的左手剑,在心理上重重打击了老师,同时他的左手剑也让对方非常不适应,所以对方已经落到了下风,只能坚持防守,等待自己气力耗竭。

    两个人的拼斗,一时间进入了僵持状态。

    出乎上尉意料的是,殿下的攻势比想象中还要持久,也许是因为精神上的创痛,他已经陷入到了疯狂当中,几乎不顾一切地想要战胜自己。

    暗暗心惊之下,他更是打起了精神来抵挡,寻找各种可能利用的破绽。

    就在他的注视之下,殿下又踏前一步,挺剑毫无保留地刺向了自己。

    上尉连忙举剑,然后在剑刃相交的时候重重压了下去,使对手的剑身滑向了自己的护手,想要用这种方式来绞住剑身。

    察觉到了上尉意图的艾格隆,猛然沉下肩膀,然后重重地用剑往斜上方上尉的下巴跳了过去。

    而上尉正好也侧身退后,躲开了这凌厉的一击。

    就是这一刻!

    艾格隆知道,当上尉使出这一击的时候,他会马上有一个后撤步,让自己可以快速防御敌人的反击。

    这个动作上尉在两个人在平时上课的时候已经使用了成千上万次,几乎已经成为了一种条件反射。

    所有的一切都在预判当中了,已经沉下身来的他,往前沉下膝盖,然后闭上了眼睛,用尽自己仅剩的所有力气,以无比的气概向着左前方斜刺了过去。

    就在这一刻,血光迸现,原本雪白的地上,突然被喷上了一层红色的染料。

    两个人就此停下了动作。

    福雷斯蒂上尉缓缓地低下头来,注视着刺入到了自己的腹中的冰冷剑刃。

    “漂亮……真是漂亮的一击。”痛苦让上尉的脸变得扭曲了,他的嘴角也流出了鲜血。

    但是即使如此,他还是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似乎在为学生的进步而感到欣慰。

    艾格隆一言不发,他松开了手,没有拔出剑来。

    很明显,如果他现在从上尉的身体里拔剑的话,喷出来的血液会很快就让上尉失血过多而死。

    当然,即使像现在这样,他也许也会很快死在冰天雪地当中了。

    战斗中燃烧在血液里的兴奋,此刻已经消散,他无言地看着站在面前的老师,表情平静,甚至有点冷漠。

    而就在他的注视下,福雷斯蒂上尉跪倒在了地上,痛苦地呼吸着,捂住自己的伤口。

    他的手很快就被鲜血所浸染,胸口也因为痛楚而在剧烈地起伏着,但即使这样,他也没有发出难听的呻吟。

    果然是个真正的剑士,即使落败了也不肯丢失自己的尊严,艾格隆看来心里也不禁心生尊敬。

    两个人相处了那么多年,又怎么可能毫无感情呢?

    只不过……这是可以付出的代价。

    “我赢了。”他平静地说。

    “是的,我输了……殿下,您在正面对决当中击败了我。”上尉强忍着痛苦,抬头看着殿下颤声说,“既然这样,我遵守诺言,您走吧……我祝您以后一切好运,希望您现在付出的代价,最终……最终都被证明有意义。”

    艾格隆没有立刻走开,而是继续站在原地俯视着他。

    他从地上捡起了上尉刚刚用的剑,然后从自己的裙子上割下了一块布,扔到了对方的面前,示意他自己包扎一下。

    “我不会对您说对不起的,因为这是我们两个人的选择——不过,上尉,祝您好运,希望您能够活下来,也希望我们还有再见的那一天。”

    接着,他抬起手来,整理了刚刚在对决当中已经散乱的假发,然后准备离开。

    “殿下……!”就在他迈动脚步的时候,委顿在地上的上尉发出了轻微的呼唤。“能不能……能不能别对奥地利发动战争?”

    即使到了濒临死亡的时刻,也忘记不了祖国吗?真是让人敬佩。

    艾格隆回头,然后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这要看上帝的旨意了,不过……我希望不会。”

    接着,他转身就走,再也没有丝毫留恋。

    所有的一切都被抛到了他的身后,无论是皑皑白雪,还是别的什么。

    当他走到了小巷的尽头时,果然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有一辆马车停在这里。

    他靠近了马车,然后很快就听到了一声饱含惊喜的呼唤。

    “殿下!”

    随着这声呼唤,少女夏奈尔走到了他的身边,带着无比的庆幸对他说,“您……您总算过来了,我还以为……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接着,她讶异地发现,她的主人此刻状态绝非正常——裙子上布满了剑痕和血迹。

    而就在同时,艾格隆也软倒了下来,委顿在了地上。

    刚才的战斗,几乎消耗了他所有的精力,在这漫天寒风和大雪当中,他只想围坐在火炉边好好休息一下。

    “呀!”她发出了惊恐的尖叫。“您没事吧!”

    “没什么,夏奈尔……那不是我的血。”艾格隆鼓起最后的力气回答,“我只是有点累,扶我上去休息吧。”

    夏奈尔慌忙扶住了他的肩膀。

    艾格隆微微闭上了眼睛。

    他确实需要休息一会儿了。

112,尾声

    雪经历了一夜仍未停歇,为帝国的国都带来看似永恒的宁静。

    积雪在一夜之间覆盖了整个大地,将美泉宫也染成了白色的童话世界。

    而就在朦胧的清晨当中,几辆马车疾驰而入,赶到了这座宫廷当中。

    在仆人的搀扶之下,帝国首相走下了马车。

    他一脸在睡梦当中被惊醒的疲倦,但是除了疲倦之外,他精致的面孔上此时更多的是愤怒。

    一股自己精心构筑的计划在刚刚起步就宣告夭折的愤怒。

    一股事态脱离掌控、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的愤怒。

    “她现在在哪儿?!”他带着怒气,询问已经先他一步赶到的警察总监。

    “苏菲殿下在……在自己的房间静养。”警察总监小声地回答,“陛下非常生气,勒令她暂时不允许踏出一步。”

    也许是因为看出首相阁下气愤至极,所以他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自己惹恼了阁下。

    “她还能住在她那奢侈的套房而不是牢房里,只能说明我们这个国家太宽宏大量了!”梅特涅抽动了一下嘴角,然后咬着牙说,“那么,就让我们去见见这位任性、冒失、傲慢加愚蠢的夫人吧。”

    接着,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人都已经布置下去了吗?”

    “我们的人已经四处出动了,他们将会发动各地的警察和密探,严密侦缉那个人的行踪,另外……请您让陛下授权他们必要的时候可以调集军队。”

    “可以,我马上就会跟陛下说明的。”梅特涅点了点头,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找到了人而他又拒捕的话,可以开枪。”

    “是!”警察总监应了下来。“我马上就把命令传达下去。”

    梅特涅抬起头来,风雪大作的天空,看上去显得那样阴沉,让人心头沉重。

    这个一直以为事态在掌控当中的老人,一瞬间竟然有些茫然无措。

    “有好日子不过非要自讨苦吃,给所有人添麻烦,也不想想世上又有哪个地方容得下你!”他忍不住小声咒骂。

    接着,他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入到宫殿当中。

    在幽暗的房间里,苏菲公主静静地坐在沙发上,茫然地看着前方的虚空。

    和在剧院时一样,她现在身上穿着朴素的裙装,原本每天都会精心梳理的长发,此刻也散乱地铺陈着,整个人的打扮和房间里那奢华的陈设格格不入。

    而她的脸上此刻仍有泪痕残留,眼神则涣散浑浊,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心痛和绝望。

    门被打开了,外面的光线漏了进来,然而她却毫无所觉。

    梅特涅走入到了房间里,然后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位王子妃。

    两个人关系并不好,苏菲的傲慢态度多次激怒过这位专权的首相,但此时他也没有幸灾乐祸的兴致了。

    “他去哪儿了?”他直接问。

    苏菲抬起头来,看了梅特涅一眼,然后兴味索然地收回了视线,仿佛不屑于再搭理他。

    “您在做一件非常非常愚蠢的事情,不管是对您自己,还是对那个人。”梅特涅强压住怒火,然后对着她说,“您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给帝国带来了严重的伤害,也将严重威胁到那位殿下的生命安全——不怕告诉您,我已经下令了,抓捕他的时候必要时可以开枪。所以现在您最好全力配合我们把他带回来,这样一切还不至于落到最坏的后果!”

    苏菲低垂着视线,仿佛对他的疾言厉色浑然未觉。

    原本就已经急火攻心的梅特涅,此时更加被引爆了。

    “傲慢任性的蠢妇!你别以为你还能在我们面前端上架子!”他眉头紧锁,厉声训斥,“你因为你的任性,给你自己,给我们,给全欧洲带来了多大的祸患,你难道一点自觉都没有吗?你会受到应有的惩罚的!现在,你最好老实一点,给自己留点余地,也给他留一条命!否则后果你无法承担!”

    他激怒之下的叱骂,让苏菲终于抬起头来,眯起了眼睛注视着他。

    “您别跟我在这里耍威风了,老东西。”接着,苏菲冷冷地说,“就算要处罚我也轮不到您。而且,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告诉您的,因为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什么也没有告诉我。”

    “什么都没告诉你!”梅特涅一脸的不信。

    “这个小杂种就是您教出来的,所以您觉得呢?”苏菲带着气愤和恼恨瞪着首相,“我劝您不要在我这里浪费宝贵的时间了,我只想要安静一点,不想听个糟老头子在我面前聒噪!”

    “怎么,你还觉得自己很委屈?”梅特涅气急冷笑。

    他已经看出来了,苏菲确实对那个人接下来的行踪一无所知,可是这反而让他更加愤怒了。

    “你贪欢纵情,目空一切,可是你一无所长,一生中唯一一次交了好运只是从一个王后的身体里爬了出来……我看维也纳不该有你一席之地,巴比伦倒是有你一个好位置!”

    当面的羞辱,让苏菲顿时也被点燃了熊熊怒火。

    “也许我确实是,而您?您放浪形骸,横暴恣睢,我看巴比伦都容不下您,庞贝倒是很适合!您就该那里被天火焚身好好洗礼一番,然后永远埋在充满硫磺味儿的土堆里听着地狱的哀号!”

    她看着梅特涅,一字一顿地说,“你们比我风流史多了几倍几十倍,却只会嘲笑我对个朝夕相处的可怜人产生爱情,然后把不贞的罪名奉送给我……好吧我承认我活该下地狱,但我很高兴看到你们蜷缩在最底层!”

    梅特涅愣住了,他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她还这么神气活现。

    是天生缺根筋,还是脑子迟钝到还没理解自己再也没办法颐指气使了?

    “您会付出代价的。”

    “是啊,我乐意付出,行了吗?现在出去!统统给我出去!”她对着梅特涅瞪了一眼,然后抬手指向门口。“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们一眼了,你们简直令我作呕!”

    看着对方苍白又苍老的脸,苏菲只感觉心里恶心到了极点,胃里也一阵翻滚,原本已经在精神打击下非常虚弱的身体,再也无法承受这股难受至极的感觉,于是她捂住了嘴干呕了起来。

    看着她突然的表现,所有人都呆住了。

    梅特涅首相和旁边的人悄然对视了一眼。

    他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个极为不妙的猜测。

    不管这个猜测是不是对的,都不能再这样呆在这里了。

    “您先好好休息一下。”他回复了正常的理智,然后带着其他人退出了房间。

    “阁下……”走出房间之后,警察总监放低了声音,似乎想要证实什么,“他们……他们有私情?”

    “闭嘴,什么都不要想。”梅特涅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到你这个年纪,应该不用我提醒该看到什么了吧?”

    警察总监恢复了冷漠的表情,再也不发一言。

    送走了梅特涅等人之后,一夜未睡的苏菲,终于抵挡不住精神上的疲惫沉沉睡去。

    当她再度睁开了眼睛之后,她发现她的亲姐姐卡洛琳皇后,正端坐在床的旁边。

    “还好看到的是您……不然我怕我又气晕过去。”她苦笑了起来。

    “你真是我见过的世界上最大的傻瓜。”皇后冷冷地看着她,“你要寻找欢愉也就算了,居然还让自己……让自己承受恶果,难道你就没打听过应该怎么避免落到这个结果吗?”

    “这么说来,我真的……真的已经……”苏菲看着皇后,并没有显得多么震惊。

    卡洛琳皇后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一开始我是小心过的,但是后来我就不管了。”苏菲低垂下了视线,“和他相处的时候我才感觉到活着的乐趣……所以我宁可听凭上帝的安排。”

    “傻瓜!”皇后又骂了她一声,“你以为那家伙会感谢你吗?他的心里只有自己!为了自己幻想中的宏图大业,他毫不留情地抛弃了你,而你看看现在你还剩下什么?”

    “怕什么……随便他们怎么样吧。”苏菲苦笑,“大不了就把我送回巴伐利亚,或者送到修道院里,我还求之不得呢。”

    “你……你真是疯了……”皇后陛下痛心疾首,但是又无计可施,最后她的愤恨又落到了那个不知所踪的少年人身上。

    “我但愿他被人抓起来砍了头!”她小声咒骂。

    “如果那样的话,我一定会在现场……”苏菲苦笑着回答。

    “怎么,你还想学那位玛戈王后,亲手抱着恋人的头颅哭泣?”卡洛琳皇后反问。

    “不……我会一同赴死。”苏菲微笑着回答,但是眼睛里却同时落下了眼泪。“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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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皇帝陛下惯常使用的办公室当中,梅特涅首相静静地站在皇座旁边,恭敬地看着帝国最高的权力主宰。

    刚刚从医生那里得到的消息,让他无比震惊,甚至现在都还有点发蒙。

    皇帝陛下也似乎同样如此,两个年迈的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样应对。

    “陛下,我们应该怎么办?”沉默了许久之后,在幽静的房间当中,梅特涅首相一脸凝重地问。

    沉默了许久之后,皇帝陛下回答,“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管怎样先生下来吧。”

    梅特涅没有追问陛下,而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样也好,也许我们手里多了个人质。”

    他倒是没想到,他原本的计划却是以这种奇怪的方式继续展开了。

    该说上帝的旨意玄妙莫测吗?

    ============================================

    又在下大雪。

    特蕾莎公主坐在书房的窗边,静静地看着雪花落下。

    自从得知那个噩耗之后,她一直闷头呆在书房里,家里的人们也体恤她所受到的精神打击,因此谁也没有过来打搅她,只等着她慢慢从精神创伤当中恢复过来。

    可是,从大喜到大悲,想要从中走出来又谈何容易。

    她呆呆地看着窗外,心里则清楚,那个少年人也许再也不可能踏足而入了。

    为什么……非要让自己去承受这么大的危险呢?

    难道真的就那么讨厌我吗?

    她越想越是委屈,几乎再度落下泪来。

    也不知道这时候殿下冷吗?

    就在这时候,门口传来了开门的声响,特蕾莎抬头一看,发现自己的父亲正大踏步地走了进来。

    他表情严肃到有些可怕的地步。

    这段时间他一直都是这个模样,看得出来,他被彻底激怒了。

    本质上来说,比起“莱希施泰特公爵逃离奥地利”,他更加愤怒的是“他在答应了和特蕾莎的婚事之后又马上逃离”。

    那个少年出尔反尔,在自己夫妇面前说过的话言犹在耳,结果转身就选择逃离,他恶毒无耻的做法让自己的女儿成为了人们口中的笑柄,这又如何不让老父震怒。

    卡尔大公一步步地走向了特蕾莎,然后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的好女儿,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爸爸?”特蕾莎有些惊讶。

    卡尔大公将一封已经拆开来的信递给了她,“人们彻底搜查了他的房间,发现了一堆信件,有一封是特意留给你的。”

    特蕾莎惊讶地拿了过来,然后看了下来。

    “特蕾莎,我现在已经没有资格自称你的朋友了。

    我知道我对你做出了恶毒的勾当,让你和你的家人陷入到了难言的尴尬当中,但是我发誓,这绝对不是我一开始想要看到的局面。

    也许我的誓言你并不相信,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之所以选择在这个时间跑,就是想要赶在婚约成立之前,这样你的名誉至少还能基本保留下来。

    没错,这确实是可悲的伪善,所以我不敢乞求你的原谅,一切都是我的责任,我愿意背负。我不想跟你列出一条条理由论证自己的迫不得已,我只想跟你说对不起——很抱歉我不能当面说。

    这封信请你对外公布出去,我附上我最诚挚的一句话,作为最后对你微不足道的赠礼——

    我,用我的性命、以及我视若生命的波拿巴家族名誉担保,特蕾莎公主拥有完全的纯洁,我没有做过任何危及殿下名誉的越轨之事。

    再见,祝你以后一切安好。

    弗朗索瓦-夏尔-波拿巴。”

    特蕾莎慢慢地看完了这封信,她原本苍白的脸上泛出了微微的红晕——仿佛因此而得到了莫大的鼓励一样。

    是啊,自己那些真情,终究还是让他心里有所触动的。

    她又想起了两个人诀别之前,少年人的那句话。

    “殿下……殿下……”她微微感叹,然后带着些许庆幸,看向了自己的父亲,“所以,殿下其实心里是为我着想过的!爸爸。”

    “也许确实想过一点,不过这也不能抵偿他的罪孽。”卡尔大公的嘴唇抽动了一下。

    “殿下这也是在追求自己的未来……”特蕾莎低声为少年人辩解,“我们奥地利对他不好,他选择离开有什么不对的吗?从没有什么官方文件说他是囚犯吧?那为什么不能出去?”

    卡尔大公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放弃了和她争辩的打算。

    “好了,不用再管他了,他做出了这种事,自然有人会处理的。你就当做了个噩梦吧,现在醒来了,该翻到人生的新一页了。”

    “不……爸爸,我放心不下殿下。”特蕾莎摇了摇头。“我认为我们的婚约依旧有效,只是需要拖延一点时间而已,如果……”

    “哪还有什么婚约!”卡尔大公打断了女儿的话,“特蕾莎,你就不能清醒一点吗?那小子已经跑了!”

    “他可以,我也可以……爸爸,我也可以出去旅行,然后去找到殿下。”特蕾莎站了起来,然后小小地踱步,重新兴奋了起来,“当然不能是现在,不过等以后有了殿下的确切消息,我就可以过去旅行,然后找到殿下……您看这样不好吗?也没有什么人再会打搅我们了。”

    “不,不行!”卡尔大公摇了摇头,否决了女儿的提议,“特蕾莎……你不要再管他了,那种人配不上你,我再也不想看到他了!我们还是赶紧把信公布吧,这样的话你也省了事,以后也方便……”

    “没有什么信,爸爸。”特蕾莎悠悠地说。

    接着,她松开了手。

    在卡尔大公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这封信从半空中飘落到了壁炉当中。

    “你!你在做什么?!”卡尔大公下意识地走上前去想要拿回信,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信件在烈火当中化为灰烬。

    “疯了……你简直疯了!”他怒视着自己的女儿,然后生平罕有地斥骂,“我不许你再跟他有任何来往!他会付出应有代价的,我们等着瞧吧!”

    特蕾莎没有回答,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壁炉中的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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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风雪稍停的时节,特蕾莎乘坐马车,悄悄地来到了天才音乐家的居所。

    当年迈的音乐家看到这位殿下的时候,她的表情严肃端庄,比起之前的天真烂漫要成熟了不少,短短时间的变故,似乎让她一下子就长大成人了。

    特蕾莎向他行礼,而他则以同情的目光注视着少女,然后向她点头致意。

    他们之前有过约定,她在这里定制过一首乐曲,不过看来现在已经用不上了吧……

    他并不为自己少了一份收入可惜,相反他在为这位殿下感到无比的痛惜。

    为什么要让她承受这样的打击?这世界简直无理可讲。

    “您听说过最近的新闻吗?”特蕾莎写了一张纸条询问对方。

    贝多芬写纸条回复,“我当然听说过,这是街头巷尾热议的大事。殿下……请容许我对您表示同情,那位殿下实在太过分了。我那时候就看出来他雄心勃勃,渴望功业,我原本以为有您在身边,他终究会熄灭这些不切实际的野心,只不过现在看来,最终他还是放不下自己的名字,也许那个家族注定要为野心和恶行而狂热吧……”

    写完之后,他发出了一声叹息,也不知道该去咒骂还是感叹命运。

    上一代人是这样,这一代人还是这样,也许这就是上帝注定的吧,他不能给波拿巴家族的任何人献曲——或者说,他们也配不上自己献曲。

    看到音乐家的回复,特蕾莎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眼泪越来越多,最后变成了滔滔不绝的洪流。

    “我不能在父亲面前哭泣,如果我哭了,那一切都完了……所以我只能强作镇定,让一切还有希望挽回。”她一边抽泣,一边小声说,“但是您……太好了,我可以在您面前哭泣,在您面前倾诉,因为您听不见,您也不会去告诉其他任何人……”

    贝多芬看着少女,忍不住摇了摇头。

    真是可怜的孩子。

    “忘了他吧,您值得拥有更好的未来。”他又写了纸条递了过去。

    然而,看完内容之后,那位公主殿下却重重摇了摇头。

    她写完了纸条递了回来。“不,先生,我没有放弃也不会放弃,和殿下结为连理是我决定好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半途而废的。我来就是想要告诉您,我向您定制的乐曲仍旧有效,请您继续创作,可以吗?”

    带着惊愕的眼神,老迈的音乐家看完了她的回复。

    他停顿了下来,犹豫自己还该不该接受这个要求。

    特蕾莎抬起头来,以充满了期望的眼神看向了音乐家,而这个眼神,也似乎胜过了千言万语。

    天知道那个混账小子是怎么让自己抵抗住这眼神的……老音乐家在心中感叹。

    “殿下,既然您这么说了,我也不好推辞。不过我得告诉您,我不知道我自己现在的心力,还能不能够写完……毕竟现在的变故对我的心态带来了太过于负面的影响,我恐怕很难以原本纯粹的祝福来谱写曲子……”

    特蕾莎坚定地看着音乐家,然后再写了回复。

    “我相信您能够做到……因为我相信自己也能够做到,请为我们谱写希望吧,先生。终有一天,我会带着您的曲子步入殿堂的,不管前路有什么在阻挡我们,我都会做到的!”

    看着她坚定的视线,年迈的音乐家突然好想又被感染到了些许的激情。

    他轻轻点了点头。

    “也许我的寿命不足以让我看到那一天,但我的灵魂会为您祝福,殿下。”

1,雪过天晴

    从圣诞节前夕开始,奥地利境内就一直都在不紧不慢地下着雪,直到新年过后,大部分地区才稍稍回暖。

    而在帝国西部边境,因为身处阿尔卑斯山脉脚下,所以仍旧时而下雪,位于奥地利和瑞士边境的小镇费尔德基希(Feldkirch),自然也是如此。

    白雪皑皑的阿尔卑斯山脉,犹如巨龙一样盘桓在这座小镇的面前,厚重的山脉,赋予了小镇宁静和安稳的气息。这座阿尔卑斯山脚下的小镇,以亘古不变的平静,迎接了1827年的到来。

    在漫长的雪夜当中,几辆没有携带任何标识的普通马车,来到了这座安静的小镇的边缘。

    马车静悄悄地在一间乡间小屋外停了下来,在确定了周围并没有监视者以后,里面的人都走了出来,鬼鬼祟祟地溜了进去。

    壁炉很快生好了火,这一行人靠在壁炉边取暖,总算让自己从刺骨的寒意当中清醒了过来。

    毫无疑问,艾格隆也在其中——当然,他早已经换掉了那身布满裂痕的裙子,穿上了一套普通的衣物。

    为了躲避有可能的追踪,赶在奥地利边境全线戒严之前逃离,艾格隆自从跟路易和夏奈尔等人会合以后就马不停蹄地往瑞士边境赶了过去,经过连续好几天的颠簸,他们终于来到了这座小镇,他此刻简直筋疲力尽。

    烤了一会儿火之后,他僵硬的身体终于恢复了不少精力,然后他打量了一下自己身边的人们,男人们都还好,但夏奈尔此刻脸色苍白得跟白纸一样,看不出多少血色。

    夏奈尔从小就要服侍人,身体强健,不过这时候也快要到极限了吧,艾格隆看了有些心疼。

    如果特蕾莎也在这里的话,她一定会受不了的吧……少年人的脑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算了……既然都已经到了这里了,还有什么好去想的?他马上又抛开了这个念头。

    “陛下,恐怕我们需要在这里歇息一晚了。”他的堂兄路易,这时候也恢复了精力,低声开口了,“我们不可能大摇大摆地当中守卫者的面潜入瑞士,只能通过秘密路线,从山间的羊肠小道走过去,这就意味着我们接下来要抛弃马车逃跑,同样意味着我们需要等一个白天的好天气。”

    “路线安全吗?”艾格隆问。

    “非常安全,那是走私犯们偷偷发掘出的路线,我们就是通过这条路线来到奥地利的。”路易旁边的一个少年人回答。“陛下,这是最后一段路了,只要越过去,我们就穿过阿尔卑斯山脉,逃出这个国家,来到瑞士境内的布雷根茨,那时候就好办多了。”

    他看上去和路易以及艾格隆的面貌都有些相似,不过比起面孔来,他们更相似的是眼神——那种雄心勃勃目空一切、急不可待地想要把世界踩在脚下的眼神。

    他就是前荷兰王拿破仑-路易-波拿巴的亲弟弟,夏尔-路易-拿破仑-波拿巴,艾格隆的另外一个堂兄。

    在绝大多数人看来,眼下这个少年人只是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毛头小子罢了,不会放在心上,不过艾格隆不会——因为他知道,他的这位堂兄在原本的历史线上,经过了几十年的奋斗,曾经真正地实现了波拿巴家族重返皇座的夙愿。

    他先是利用1848年革命的东风,通过选举成为了法兰西第二共和国的总统,而后又一步步地消灭了反对派,并且在1852年正式成为了法兰西第二帝国的皇帝。

    而且在那之后,他在皇座上坐了18年之久,加上身为总统的4年总计统治22年,比路易十六和拿破仑本人都当得长——在那个动荡不安的时代中,能做到这一点绝对是接近奇迹,绝不是靠侥幸就能成功的。

    当然,在这一条世界线上,他现在确定无疑地是自己的臣子。

    不管内心当中做如何想,眼下他都只能毕恭毕敬地面对自己。

    【这两兄弟名字实在太像了,查资料也没查到他们兄弟互相之间是怎么区别的,所以……干脆自己决定了,哥哥叫路易,弟弟(原历史的拿三)叫查理,因为有主角在,他们都自觉地不会使用‘拿破仑’的自称。

    至于为什么不叫夏尔……总觉得对拿三叫夏尔怪怪的,作者有点出戏……】

    “既然这样的话,我们就先休息一晚吧。”艾格隆做出了决定,然后看向了这对兄弟。“不过,等明天天亮以后,不管天气如何,我们都必须离开,不能拖延时间了!”

    兄弟两个对视了一眼,然后路易点了点头。“好的,陛下,希望上帝明天赐予我们一个好天气。”

    在恶劣天气下穿行于阿尔卑斯山实在不是一个好主意,不过眼下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一试。

    他们在与时间赛跑。

    在逃出维也纳之后,按照计划,有人负责故布疑阵,直接往南边意大利边境跑,虽然他不敢指望可以完全骗过奥地利人,但至少可以起到分散注意力的作用。

    他们必须趁着这个间隙逃离,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阻挡他。

    艾格隆没有和他们过多交谈,他知道现在并不是聊天的好时候。

    烤了一会儿火以后,他就直接站了起来。

    “好了,我们先早点休息吧,明天一放晴就离开。”

    在他起身离开之后,夏奈尔马上也跟着站了起来,想要和往常一样服侍艾格隆入眠。

    “陛下……”路易走到了艾格隆的旁边,小声地对他说,“现在正是关键时刻,您最好节省一下精力……”

    等等,在你眼里我这种时候都会忍不住发情吗?

    艾格隆心里一阵哭笑不得。

    “我会注意的,路易。”他没有发火,而是拍了拍自己堂兄的肩膀。

    接着,艾格隆带着夏奈尔,来到了一间卧室里面。

    相比于美泉宫里面,这里的陈设自然非常简陋,而且因为没有取暖用具的缘故,冷得让人难受,不过艾格隆倒是并不在意。

    艾格隆点燃了房间里面的烛台,而夏奈尔和往常一样,为艾格隆整理好了床铺,而艾格隆则走到了窗口边,看向了远方。

    现在已经入夜了,黑暗已经笼罩了整个世界,哪怕是覆盖着积雪的阿尔卑斯山脉,他现在也不可能看到。不过在他虚幻的视界当中,那些连绵的山峰似乎正在向他展露出了若隐若现的轮廓。

    这里已经离边境很近了,只要继续沿着前方前行,穿过阿尔卑斯山脉,就可以逃出这个国家,来到瑞士境内的布雷根茨。

    他们这一行的第一目的地就是瑞士。

    为什么是瑞士?

    首先,这里是两兄弟的母亲奥棠丝公主隐居之地,路易兄弟两个对这里相对熟悉,有足够的人脉和资源帮助他暂时隐居下来,他可以找到最初、也就是最重要的庇护所。

    其次,1815年之后,瑞士在维也纳和会上成为了一个永久中立国。不过,历史上来说,各个大国经常出尔反尔、把条约当废纸,所以所谓的“永久中立国”也称不上牢靠,但是,至少这个永久中立国地位是摆在这里的,瑞士不会对奥地利帝国唯命是从,当然也不会完全按照法国国王的心意行事。

    所以哪怕瑞士政府发现有自己潜逃到蛛丝马迹,也不可能倾举国之力拼命去抓捕自己,那么自己就有了一个喘息的空间,可以从容地施展下一步的计划。

    而且瑞士和法国也是邻国,自己可以在第一时间把消息传递到法国境内,鼓舞那些法国国内还残存着的支持者们——

    他不敢指望他们现在立刻发动武装起义,也不需要他们这么做,目前只需要鼓舞他们的士气、坚定他们的信心就好了,他相信这一点他是很容易就能够办到的。

    法国国王查理十世倒行逆施大失人心,他以后有的是时机来收买人心,不急在这一刻,现在先稳定队伍再说。

    “陛下,已经收拾好了……”就在他还在沉思的时候,夏奈尔小声地向他禀告,“您可以休息了。”

    自从逃离之后,夏奈尔已经主动对自己的主人改变了称呼,看得出来她喊这个更加顺口。

    “好的,谢谢你,夏奈尔。”艾格隆中断了自己的思绪,准备就寝。

    他躺到了床上,而夏奈尔则准备趴在床边睡觉。

    “夏奈尔,不冷吗?”艾格隆问。

    “没事的,陛下……”夏奈尔摇了摇头,不过她苍白的脸色却恰好道出了相反的事实。

    “那么,我冷,我们拥抱着睡吧,这样暖和一些。”艾格隆下了命令,然后对她张开了双臂。

    “陛下……”夏奈尔又惊又喜,又有点犹豫。“我现在全身脏污,不配挨近您……”

    “好了,快点。”艾格隆不耐烦地命令,然后把扭扭捏捏的夏奈尔抱入怀中。

    他并没有任何的邪恶欲望,一方面他知道现在并不是寻欢作乐的时候;另一方面,正如夏奈尔所说,卫生条件也不可能让他产生什么欲望——两个人都已经好几天没有洗澡了,夏奈尔甚至都没有机会换衣物,两个人身上的气味都有点难闻。

    他只是想要用这种办法来安慰夏奈尔,顺便给自己一点温暖的鼓励而已。

    怀中的少女,曾经发亮的金色长发,现在也因为油污而显得有些黯淡,但是此刻在他看来,却又比黄金还要耀眼。

    她尽心尽力地帮助自己逃亡,而一路颠簸,她甚至都没有叫过一声苦,这种忠诚,黄金又怎么能比呢?

    四周万籁俱寂,尘世的一切喧嚣都好像被风雪所吞噬,只剩下两个人细微的呼吸声。

    说句实话,这一行“忠臣孝子”当中,他真正寄托了全部信任的人,也只有夏奈尔而已。

    “夏奈尔,谢谢你为我付出这么多努力,我用实际行动而不是口头许诺来回报你的时机,也就要带来了。”他小声地对夏奈尔说,“我跌落到谷底之后,你陪伴在我身边,那么只要我有朝一日飞黄腾达,帝国就一定有你的一席之地,用句庸俗的话来说吧,你不是伙计,你是股东,无论我闯下了什么家业,我都会送一份儿给你的。”

    “陛下……”他动情的许诺,让夏奈尔感动得无以复加,忍不住闭上眼睛,靠在少年人的怀中,“我只要能够跟在您的身边,就是最大的报酬了。”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事情吗?隐藏的宝藏。”艾格隆继续问。

    “我记得。”夏奈尔点了点头。

    “那份宝藏就在地中海一个小岛上,我会想办法带人去那里,然后我们两个人把宝藏发掘出来。”艾格隆小声对她强调,“是我们两个人!”

    “嗯?”夏奈尔有些惊讶地看着艾格隆。“您……您不打算让殿下们知道?”

    “是的,当然要瞒着他们!我的财富只能让我自己完全信得过的人经手。”艾格隆想也不想地回答,“不光要瞒着他们,我还要假装向我还健在的长辈亲戚们索要赞助费。”

    “为什么……?”夏奈尔有些不解。

    “想要干事业,钱总是越多越好的不是吗?”艾格隆冷笑着回答,“他们当年靠着我父亲飞黄腾达,即使帝国落败也还攒下了大笔家私,那么我作为帝国继承人,索要一点点的复国资金岂不是名正言顺吗?如果他们给,那么我未来闯下基业之后会回报他们,给他们应有的尊荣……如果他们吝啬不给,那正好,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忽略掉他们!从此他们再也不能拿家族来要挟我!”

    这是艾格隆盘算好的事情,他知道他的长辈们都不是省油的灯,未来搞不好就会给自己添麻烦,所以干脆就先划下门槛,要他们赞助自己,不愿意赞助的长辈正好就可以用“无心复国”的名义打入另册。

    “陛下……”夏奈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可能会有人说您……说您对家族的亲人有点不近人情。”

    “我才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首先必须确定家族地位——由我来当族长、而且至高无上的地位。如果我连一个家族都统治不了那我还有什么资格去统治一个帝国?”艾格隆断然回答,“有了父亲的教训,在我这里,亲人更应该自证忠诚,不能自证忠诚的话那跟敌人也没区别。没有哪个长辈可以单靠年纪就凌驾于我之上!”

    接着,他又看向了夏奈尔,小声向她嘱咐,“我跟你说的这些,都是我最珍贵的秘密,夏奈尔,你听在心里就好,千万不要跟别人透露一个字。”

    “是。”夏奈尔立刻就毫不迟疑地答应了下来。

    沉默了片刻之后,艾格隆说出了自己更下一步的打算。

    “毫无疑问如果发掘出宝藏,会让我暂时没有金钱上的担忧,但所谓的宝藏——无论是多么贵重的珠宝——都只不过是死物罢了,我不可能用这些死物去给别人发薪水,我需要现钱,而且是大笔的现钱,这就意味着我必须想办法高价把这些宝贝都变卖掉,而且越快越好,我一个人是不可能有精力的,夏奈尔,我希望你来协助我办这件事。”

    “我会去为您办的,陛下……”夏奈尔先是点头,不过又有点迟疑,“不过,我单个人的话势单力孤,恐怕很难达到您的要求……”

    “这个不用担心,我会去发掘直属于我的人,来配合你的工作。”艾格隆轻轻地点了点头,“我不能事事都依赖路易他们,不然的话就算掏出来那我也不过还是个傀儡罢了。”

    夏奈尔有些懵懂地点了点头。

    虽然殿下说得轻松,但是这种事想想也知道难度很大——面对巨额的财宝还能够维持绝对忠诚的人,肯定挺难找吧。不过效忠于波拿巴家族的人那么多,应该还是能够找到的。

    宝藏的事情不就是有人告诉殿下的吗?

    在交代完这些事之后,两个人终于沉默了下来。

    而这时候,一路颠簸所带来的疲惫,也终于让他们慢慢地沉入到了睡眠当中。

    在窗外依旧风雪交加,但是此刻,他们彼此之间却又无比的温暖。

    不知道多久之后,艾格隆昏昏沉沉地睁开了眼睛。

    现在大概是清晨时分,天还没有大亮。

    他下意识地看向了窗户。

    而这时候,他分明看到,外面已经是大片的蓝天,只有些许的白云作为点缀。

    伴随着狂风的召唤,阿尔卑斯山高耸的山峰之间稍稍露出红色的云雾,白雪皑皑的山脉,正披着那圣洁的纱衣,迎接金色晨曦的降临。

    阳光犹如是一条细细的线,慢慢往前移动着,揭开了山脉那秀丽的峥嵘,原本整夜都狂风不歇的山峰,此时也羞怯地暂且安静了下来,眼睁睁地看着金色的画笔将她的外衣染得更加耀眼。

    巍峨的山顶在云雾当中若隐若现,从山顶到山脚是一个长长的坡道,此时坡道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犹如是一匹白色的绸缎从天空倾泻而下,连接着天堂与人间。

    好生壮观!又好生秀美!

    “这是一个好天气……”艾格隆看着天边的壮景,然后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陛下,上帝果然在赐福于您!”夏奈尔猛地抱住了少年人,以此来发泄自己心中的兴奋。

2,追随者

    没有经过任何延迟,苏醒后的艾格隆带着一行人,立刻就离开了他们暂时的栖身之所,潜入到了乡村的旷野当中。

    载着他们过来的马车,现在以及不得不放弃,因为他们接下来将会尝试翻越阿尔卑斯山脉,再也用不着这些累赘了。

    经过一夜的休息之后,他们都已经恢复了精力,虽然在颠沛流离的逃亡当中他们都衣衫不整、形态狼狈,但是此刻人人都充满了斗志。

    这是旅途的最后一段路了,只要再鼓起勇气坚持一下,他们就将会得到完美的成功。

    他们很快潜入到了山口当中。

    阿尔卑斯山的山道本来就蜿蜒曲折,为了躲避边境哨兵的视线,他们不得不走更加险峻的小道,所以旅途更加艰难。

    他们以一字长蛇阵在狭窄的山道里穿行,时不时地还必须搭手翻越障碍,好在有熟悉当地情况的向导(或者说走私犯),不然恐怕早就在这寒冷的山脉当中迷路了。

    为了保护艾格隆,他被安排在了人群的中间,而夏奈尔则跟在他的旁边。

    这是对体能的严酷考验,好在艾格隆从小就接受了严格的体力训练,所以倒也勉强应付过来了,他拿着一根登山杖,在崎岖不平的山道上前行,一边还四处张望,观察周边的情况。

    至于他旁边的夏奈尔,就没有那么轻松了——纵使她从小就干过不少活,但是她毕竟是身为女子,实在难以承受这种严酷的体力考验,而且多年来她一直都在宫廷当中生活,更加没有承受户外严酷环境的经验。

    即使如此,她仍旧咬着牙默默忍耐,没有露出任何影响他人心情的弱态,努力让自己跟上主人的脚步。

    不过,人的身体终究是有极限的,就算精神上再怎么坚强,终究还是战胜不了客观现实。

    在行进了几个小时之后,夏奈尔只感觉自己的脚有千钧之重,她努力想要再迈动脚步前行,但身体却不争气地软倒下来。

    眼看她就要摔倒在地上的时候,艾格隆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夏奈尔。

    “我们休息一下吧。”他接着对其他人下令,然后自己停下了脚步。

    然后,他搀扶着夏奈尔,来到了一块石头上坐下。

    接着,他把一块巧克力递给了夏奈尔。“吃一点吧夏奈尔,你需要回复一下体力。”

    “抱歉……陛下……我给您添麻烦了。”夏奈尔又是感动又是惭愧,几乎哭了出来。

    “不用道歉,到现在你已经表现很不错了,夏奈尔。”艾格隆笑着安慰了她。“我都有点惊讶你能坚持到现在。不用担心,我们到现在已经很顺利了。”

    看到主人镇定的笑容,夏奈尔忐忑的心顿时也消失了,她也在这种镇定当中受到了极大的鼓舞。

    她吃下了这块巧克力,丝丝的甘甜让她虚弱的身体也随之快速恢复了过来。

    在她坐下休息的时候,艾格隆也走到了旁边,休息顺便看看风景。

    他们眼下处于山脊当中,抬头可以看到阿尔卑斯山脉的各个山峰,低头能够看到深不见底的山谷。

    眼下,阳光洒落在这些白雪皑皑的山峰之上,反射出耀眼的彩色光芒,而连绵起伏的峰峦,犹如是巨龙一样盘踞在大地之上,而在山谷底则升腾着半透明的雾气,朦胧当中可以看到山脚下的村庄风光。

    看着这沐浴在金色光辉之下的壮丽风光,艾格隆恍惚间有一种站在天堂俯瞰世界的感觉

    “当年先皇陛下就是这样跨越山口,杀进北意大利的。”他的堂兄路易,在他的旁边低声感叹,“想必他那个时候,看到的就是这番景象吧!”

    1800年,刚刚发动政变主宰法国不久的拿破仑,带着自己的军团,抄近道越过了险峻的圣伯纳隘道,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越了阿尔卑斯山脉,杀进了富庶的北意大利,接着在那里得到了辉煌的胜利,并且最终粉碎了第二次反法同盟。

    为了纪念这一次伟大的远征,拿破仑让自己的御用画师雅克-路易-大卫画下了《拿破仑翻越阿尔卑斯山》系列油画,最终也成为了艺术史上的经典之作。

    志得意满的拿破仑,不久之后就在1804年登基称帝,把共和国变成了波拿巴家族的帝国。

    他又怎能够想得到,接下来十年帝国会盛极一时然后败亡,而后再过了十年以后,这个家族的后人们又戏剧性地重新开始了这项野心勃勃的事业!

    这一次,他的继承者在做一次相反的远征,从奥地利的领土穿越阿尔卑斯山,但目标却是一致的——那就是要让这个家族再度君临天下。

    这一天还有多久?艾格隆并不知道,但是他相信只要他孜孜不倦地努力,终有一天帝国的鹰旗又将重新在法兰西飘扬。

    “路易,等我们来到瑞士,你有办法把我的消息传到法国去吗?”他问。

    “当然可以,我们和法国那边一直都有联系渠道。”路易回答,“虽然波旁家族一直都在严厉镇压,但在军队和普通人民里面我们有不少同情者。”

    “那么,有组织吗?”艾格隆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

    毕竟他的支持者哪怕再多,如果没有组织的话那也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起不了什么作用。

    “有一些组织……不过我们联系并不多,我也不太清楚具体情况。”路易的眼神变得有些闪烁起来,显然连他也吃不准到底还有多少有用的支持者。

    “那么,想办法把消息传到法国,让他们尽快派几个代表来瑞士见我。”艾格隆用登山杖轻轻地敲击了一下地面,发出了一声沉闷的轻响。“我要尽快让他们知道我的存在——以及,让他们知道,我值得他们效忠。”

    “好的,我会尽快去办的。”路易点了点头。

    顿了顿之后,他又开始劝艾格隆,“不过陛下,您逃出奥地利的消息此刻一定飞速在欧洲各地流传,法国那边会尤其紧张,所以他们想要过来的难度会很大……所以如果人数不够多,您也别灰心失望。”

    “这个确实是事实。”艾格隆轻轻点了点头,“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仍然愿意过来的人,其忠诚自然也可以保证。我可以把他们当成最初的火种。”

    接着,他拿起登山杖,指向了下方变幻的云雾。

    “路易,如今法国虽然暂且平静,但是我想这份平静是持续不了多久的,波旁家族不受国民的尊敬爱戴,如果他们跟路易十八一样注意妥协那也罢了;可是现在的查理十世国王却是一个死硬的保守派,他跟一切非贵族的阶级作对……我想他的日子绝对长不了。所以我们需要尽快活动起来,发展自己的组织,以便在这个王朝再次崩塌的时候,想办法去捞取应该属于我们的东西……”

    在历史上,波旁复辟王朝因为查理十世的倒行逆施,结果在1830年被起义推翻,波旁家族在法国的统治也随之彻底崩塌。不过,现在的历史线因为艾格隆的种种作为已经发生了些许的改变,所以艾格隆也并不能准确预测查理十世国王的统治到底什么时候完蛋,但是历史的大趋势目前还没有改变,这位国王的统治必然会激起各个阶级和复辟王朝的全面对立,最终被推翻。

    所以,艾格隆也不能迟疑,从逃出来的第一天开始,就必须考虑怎样去从中牟利。

    “您说得也相当符合我的判断。”路易轻轻点了点头,对陛下的话深以为然,“不过,具体怎么办,还是得听听法国那边的人的判断,在这里我跟您推荐一下特雷维尔侯爵——这位老将军是我们非常热心的支持者,而且他人脉深厚,足以成为我们重要的帮手。”

    “特雷维尔侯爵?”艾格隆皱着眉头思索,他觉得他好像在上课的时候听说过这个名字。“是那个骑兵将军吗?”

    片刻之后他想起来了,特雷维尔侯爵是一个骑兵将军,在1806年以后追随拿破仑作战,因为屡立战功而被自己的父亲封爵,并且随同他参与了倒霉的征俄战役,并且一起见证了帝国的崩塌。

    在他上课时,凡是提到这位将军的时候,评价基本都是骁勇善战,而且忠诚可靠。

    如果这样的话……倒确实值得信任。

    不过拿破仑已经倒台这么多年了,他原来的忠心部下投靠波旁家族的不计其数,即使是拿过了他无数恩惠的元帅将军们,也大多转换门庭对国王效忠。

    所以,他还是本能地抱有一些怀疑。

    另外,就他在纹章学上所学到的历史知识,特雷维尔家族是法国一个非常高等级的贵族世家,曾经可以自由出入凡尔赛宫廷,深得历代国王的宠信,这样的家族里的成员,居然会铁心忠诚于波拿巴家族?实在有些难以想象。

    “特雷维尔侯爵原本是公爵次子,没有机会继承爵位的,是先皇陛下给了他恩宠,封他为侯爵,还给了他一大笔钱和土地作为恩赏,所以他内心当中对我们家族一直感恩戴德。”路易小声向艾格隆解释,“自从波旁家族复辟以后,他一直不肯向国王效忠,结果因此被罚没了大笔家产,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有改变自己的政治立场,选择退役隐居,我想这足以证明他对于波拿巴家族的忠诚了。”

    顿了顿之后,路易又加了一句,“我之前去过法国一趟,还受到过侯爵本人的亲自接待,他对我表达了对先皇的推崇,另外还亲口保证继续效忠于拿破仑二世陛下……所以我想,一旦得到了您逃出奥地利的消息,他一定会欣喜若狂。”

    “是这样吗……?”艾格隆心里大概有底了。“那好,那就着重邀请这位侯爵吧,我需要这种又有能力又有威望的人来为我效劳,这种人一个能顶一百个。”

    “您说得太对了,陛下!”路易重重点了点头,“特雷维尔家族是贵族名门,纵使侯爵本人跟王朝决裂,但是他的家族名望和关系都还在,别的不说,他的亲哥哥特雷维尔公爵就在王朝当中任职,位高权重,我想侯爵能够通过这副关系网来为您博取更多的支持。不过他们兄弟两个,因为政见分歧太大,目前倒是没有什么来往……”

    “哦?”艾格隆大为惊讶。

    看样子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一些。

    兄弟两个,哥哥效忠国王飞黄腾达,弟弟死硬效忠波拿巴家族,宁可过落魄的生活也不妥协……

    特雷维尔侯爵的忠诚真的有这么牢靠吗?还是说这是一种两面下注的伎俩?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并不重要,不管这种忠诚是来自于对恩赏的感恩戴德,还是来自于两面下注的家族选择,至少这个特雷维尔侯爵值得好好拉拢一番。

    他不在乎别人是为了崇高的目的还是卑鄙的目的来为自己效劳,只要对方有用就行了。

    他又看了看远处壮丽的风景,然后结束了对话。

    “好了,剩下的我们到瑞士之后再详细谈谈吧,休息这么久已经够了。”

    接着,他走到了夏奈尔的身旁。

    “夏奈尔,好点了吗?我们走吧。”

    “我已经好多了,陛下,走吧!”夏奈尔勉强自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我来帮你吧。”艾格隆揽住了她的手臂。

    “陛下?”夏奈尔有些惊慌。“请别……”

    “你的健康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我不允许你因为逞强而倒下。”艾格隆一边说,一边不由分说地搀扶着她一起往前走。“如果你觉得内疚,那以后就继续忠诚于我吧。”

    “好的……陛下。”夏奈尔感动得几乎哭了出来,不过她再也没有推辞,而是靠在了主人的手臂上。

    为了不让少年人太费力,她努力鼓起自己剩余的力气,让自己步履尽量平稳一些。

    而艾格隆则搀扶着她继续穿行于山间的小道,有时候甚至直接背她跨越障碍。

    他如此珍视夏奈尔,是因为她是他目前唯一一个真正的追随者,全心全意地忠诚于自己。

    他不喜欢跟每个人都尔虞我诈算计来算计去,但是他心里知道,以后他的生活,大概率就会充斥着这种令人讨厌的东西。

    既然这样,夏奈尔就更加显得宝贵了……自己终究不想活在一个提防所有人的环境里。

    就这样,一行人在山间的羊肠小道当中走走停停,随着时间的流逝天色也渐渐地从明亮变得阴暗了起来。

    狂风开始肆虐呼啸,阿尔卑斯山脉撕碎了自己温柔的面纱,开始向这些旅行者们展露的狂暴一面。

    艾格隆带着夏奈尔,顶着狂风继续前行,夹杂着雪粒的风,刮得他脸上生疼,踩在积雪上的脚步也变得越来越凝重。

    这是他有生以来从未碰到艰难困境——自从出生以来他都在享受宫廷生活,即使到了奥地利以后也是如此,虽然自由受限但是生活待遇上并没有多少差别。

    可是……现在一切都没了。

    这就是你自愿冒的险,这就是你自愿付出的代价。

    你不能往后退,也没有退路了!

    带着一股强烈的气势,他咬着牙一路前行,他无所畏惧。

    就在即将入夜的时候,他们走出了最后的山谷,然后面前突然豁然开朗。

    在朦胧的夜色下,他们的眼前出现了一座小小的村庄。

    这村庄其貌不扬,甚至有些简陋,几乎和山另一边的奥地利村庄毫无区别。

    但是艾格隆眼中,它似乎正围绕着一层耀眼的光环。

    ……他已经来到了瑞士境内了。

    旁边的人们发出了难以抑制的欢呼。

    但是艾格隆努力压制住了自己想要大声喊叫的冲动,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欢呼的时候。

    在积雪山脊上,他抬起手杖,然后高举到了半空。

    是的,新的世界,自由的世界,我来了!

3,奥棠丝

    又是一个平常的冬夜,位于瑞士边境的小镇萨伦斯泰因,今天一如既往的宁静。

    平常这里就人烟稀疏,到了入夜之后,更是四境无人。一切都被隐藏到了黑暗当中,等待着下一个白昼的降临。

    小镇旁边有一个湖,名叫博登湖,此时湖水正因为冬天的到来而冰封沉眠。但等到来年春暖花开,人们在这里可以欣赏到澄澈的湖水,以及周围的茵茵绿草,还有远处阿尔卑斯山脉那如画般的风景。

    沿着小径一路前行,就能够看到博登湖畔的阿伦南城堡(Arenenberg)。

    这座建筑设计精巧,外表也颇为雅致,当地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拿破仑的继女、曾经的荷兰王后奥棠丝公主的隐居之地。

    这位公主是一个时代的见证人,她年轻时曾经风光一时,因为母亲约瑟芬二婚嫁给了拿破仑而成为了拿破仑的继女,接着又被拿破仑许配给了他的弟弟路易,最终随着拿破仑称帝而成为了帝国皇室的一部分。

    在帝国最为辉煌的那几年当中,她和拿破仑的妹妹们一起享受着人间罕见的奢侈生活,她挥金如土,也拥有私下的情人,放荡形骸的她甚至还和情人生下了私生子。

    然而美梦终有醒过来的时候,随着帝国的崩塌,这位前王后在法国再也没有了容身之处,曾经统治过的荷兰也早已经换了君主,在波旁家族一声令下驱逐所有波拿巴家族成员以后,奥棠丝公主不得不告别法国,也告别了自己曾经拥有过的一切荣光。

    她自己也知道一切再也无法挽回,所以当情夫向她提出告别之后,她友好地和平分手了,然后她隐居到了博登湖畔的阿伦南城堡当中,等待着命运随时将会赐给她的死亡。

    到了今天,她来到了隐居地已经十年了,倒霉的前王后告别了过去纸醉金迷的生活,平静地生活在这座孤独的别墅当中,以抚养自己的孩子来打发时间——她和自己的丈夫路易感情早就破裂,所以流亡之后也是分居两地,大儿子归路易本人照管,小儿子则跟着她在这里长大。

    尽管她现在才四十三岁,但是她的余生也只能在湖边的蓝天和轻风当中回忆金碧辉煌的往昔了。

    虽然已经隐居,但是奥棠丝也有不少烦心事——那就是她不省心的儿子。

    她的儿子查理非常年轻也非常聪明,学什么都很快,但是随着儿子的渐渐长大,母亲发现他对这种平静的隐居生活非常厌烦,他血气方刚,渴望像自己伟大的伯父一样立下一番大事业,他也产生了对政治的觉悟和对权力的渴望。

    母亲当然不愿意儿子产生这种危险的念头,几次三番地教训和劝说儿子,但是一切都没有结果,儿子根本就听不进去,非要去建功立业不可。

    他放弃了传统的学业,选择像他的伯父一样成为一名炮兵,还试图加入瑞士联邦的军队。而就在两个月前,他突然神秘兮兮地向母亲告别,表示他希望去出过旅行一趟。

    虽然儿子并没有说清楚去哪儿旅行,但奥棠丝当时就有一种不妙的预感,她本能地反对儿子的妄想,试图阻止他的行动,可是她拗不过已经年满十八的儿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

    接下来的日子奥棠丝一直都担惊受怕,生怕某天传来噩耗,夜不能寐。毕竟对于她这已经只剩下灰烬的人生来说,儿子是最后仅存的意义了。

    今天晚上她也一样带着无比的担心,很晚才沉沉睡去。

    而在睡梦当中的她,突然听到了旁边的响动声。

    她昏昏沉沉地睁开了眼睛,然后发现吵醒她的是她的贴身女仆。

    “怎么了?”她问。

    “殿下回来了!”女仆低声回答。

    “太好了……感谢上帝!”儿子平安归来的消息,让奥棠丝如释重负,不过她很快发现,女仆的表情也些许的迟疑。

    “怎么了?”她又问。“发生什么变故了吗?”

    “您……您去看看就知道了。”女仆一脸不知道该怎么说的表情,只是这样回答。

    带着满腔的疑惑,睡眼惺忪的奥棠丝王后起床穿好了睡袍,然后来到了会客厅。

    自从买下了这座别墅之后,奥棠丝王后就花了一大笔钱来按照帝国时代的风格来改建,会客厅里还摆满了她的继父拿破仑、母亲约瑟芬等等家族成员的肖像画。

    等到她来到会客厅之后,她发现在茶几边已经坐下了三个人,正在喝下热茶取暖。

    她马上就分辨出了其中两个都是她的儿子——大儿子路易虽然跟着丈夫在其他地方住,不过这些年来也一直都有来往,所以她也非常熟悉。

    她的儿子们看上去都挺狼狈,衣衫不整,甚至衣服上还有不少雪花,一副刚刚经过长途跋涉好不容易才赶到家的疲惫样子。

    至于另外一个人,因为昏暗的光线她一时看不出来具体的面目,只是从体型上看应该也是和儿子们年纪差不多。

    “路易!查理!你们两个,都跑到哪儿去了,怎么闷声不响地连一封信都不写!”她大声呵斥两个儿子,然后一步步地走到了他们的面前。

    接着,她的注意力都被第三个人吸引了。

    虽然他同样衣衫不整,头发凌乱,但是仍旧可以看得出来是个俊俏少年,他面孔精致,惹人怜爱,但是表情却沉稳而又严肃,带着一丝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凌厉感。

    奥棠丝仔细打量了一下少年,总觉得他跟自己的儿子面孔有点相似。

    就在她的注视下,少年人突然站起身来,郑重地向她行了个礼。

    “很高兴终于能够再见到您了,王后陛下。”

    看着他的样子,奥棠丝心里陡然震动了一下,兴起了一个非常荒谬的想法。

    儿子们突然消失又突然回来、跟随着他们一起来到这里的少年人、以及他的年纪……种种碎片捏合在了一起,指向了一个非常可怕的地方。

    但是她仍旧不敢相信,因为这实在太骇人了。

    她强压住内心当中的紧张感,然后看着对方小声问。

    “请问您是……?”

    “妈妈,他是我们的陛下。”就在这时,坐在旁边的路易悄然回答,也就此证实了奥棠丝心里那个最荒谬的猜想。

    “我的上帝!”奥棠丝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然后,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向了挂在墙上的拿破仑肖像画,仿佛在问那个亡灵是否见证到了这一刻。

    她不知道该怎么接受这个现实,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为此而感到高兴。

    她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来,指着艾格隆,然后对着两个儿子问。

    “你们没有开玩笑吧?你们带着罗马王从奥地利逃出来了?”

    “我可以向您作证,他没有开玩笑。”艾格隆笑了笑,然后又向对方道歉,“夫人,很抱歉我没办法提前通知您,这下打搅了您的睡眠……看来您并不太欢迎我?”

    “不……不,孩子,我怎么可能不欢迎你?”奥棠丝王后总算稍稍恢复了一点神智,然后连连对艾格隆道歉,“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面对这个现实……天哪……我的儿子们,都干了些什么!”

    艾格隆理解对方的反应。

    奥棠丝王后已经过了十一年隐居生活了,她早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节奏,曾经的一切对她已经太过于遥远,如今自己的突然出现,事前毫无准备的她,当然难以接受这个精神冲击。

    甚至,她都未必觉得这是好事吧。

    “您不介意我拥抱一下您吧?您是我多少年来第一个见到的长辈亲人。”他问。

    看着少年人的脸,奥棠丝一下子也百感交集,几乎哭了出来。

    然后她点了点头,向着艾格隆张开了双臂,“艾格隆,真没想到我还有能够再见到你的那一天!”

    “是啊,感谢命运让我们重逢。”

    艾格隆说完之后,直接走上前一步,然后紧紧地拥抱住了奥棠丝王后。

    借助着烛光,他端详着这个比他大了足足28岁的中年妇人。

    她的头发已经开始发白,脸上也出现了细密的皱纹,虽然额头光洁,但是眼角中总是流露出悔恨的神情,显然隐居生活对她来说也并不是那么美妙。

    曾经享受过一切荣华富贵、享受过万众瞩目的奥棠丝王后,又怎么可能真正忘记过去的辉煌呢。

    从最高处跌落,失去了曾经的一切辉煌,只能默默隐居在乡间等死,任由痛苦和回忆啃噬着自己的心,这怎么可能不难受。

    就在同时,奥棠丝王后也在端详着他,还伸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他的脸和头发。

    “时光的流逝真是让人畏惧!我第一次抚摸您的时候,您还在摇篮里面,转眼间您就已经长大成人了。”奥棠丝充满了感触地说,“感谢上帝,您长得如此俊美……看到您如今的模样,想必他的在天之灵,一定会感到非常欣慰吧。”

    “谢谢您的夸奖,不过……我不可能只靠长相来继承他的一切。”艾格隆笑着回答,“所以我想我还不够让他欣慰。”

    “继承他的一切!”奥棠丝陡然惊醒了过来,“您……您是打算做什么呢?”

    “那当然是重建帝国,让我们的家族重新君临那个国家了。”艾格隆斩钉截铁地回答,“如果不是为了这个目标,那我又何必逃出来呢?”

    “重建帝国……”奥棠丝并没有被这句话所感染,而是百感交集,神色非常复杂。“您何必给自己增添这么可怕的任务呢?”

    “怎么,您不希望重建帝国吗?”艾格隆反问。

    “如果能够重建帝国,那当然好……”奥棠丝王后苦笑着回答,“可是如今又能去做什么呢?法国已经平静下来了,而你们不过是几个少年人而已,又怎么可能掀翻一个王朝?”

    “妈妈,您这话可就说错了。”路易忍不住插话了,“如今法国只是表面上平静而已,内部对波旁家族的不满正在各个阶层当中蔓延,我想一定会再来一次革命推翻这个家族的统治的。而这时候陛下就会众望所归地成为法国人民的救星。”

    “陛下……为什么要叫陛下呢?你们不要自我催眠了,这都只是孩子气的狂想而已!瞧瞧你们为了这些狂想,做出了多么可怕的事情啊……”母亲回头瞪了儿子一眼,接着又回头看向了艾格隆,“艾格隆,你不要把不属于你的使命强行背负在自己的身上,你父亲死的时候充满了悲伤和痛苦,如果让他选择的话,他一定会是希望您能够平静又快乐地生活下去,而不是去追逐无比的权势最终重蹈他的覆辙。”

    看来,奥棠丝王后并不是他的一个狂热支持者。

    艾格隆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不过这也正常,她的年纪已经大了,再也不想为虚无缥缈的东西去倾注自己的感情。她也不相信仅凭自己这几个年轻人能够干出什么奇迹。

    也许并不是她一个人会这么想,毕竟在正常人看来,他们现在互相说的这一切纯属白日做梦。

    可是有一点,这些人都忘了,那就是——历史通常就是那些孩子气的人创造的,因为他们专心致志地向着自己的目标前进。

    如果没有一点孩子气的狂想,科西嘉小地主家庭出身的拿破仑又怎么可能一路闯荡成皇帝呢?如果没有一点孩子气的狂想,他的侄子又怎么可能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最终又复辟了帝国呢?

    如果他们能,那么自己也可以去试试,不尝试的话又怎么可能知道结果呢?

    艾格隆没有再去同奥棠丝王后争辩,他反问。

    “您不欢迎我吗?”

    “不……您说到哪儿去了?您来了那就是我的客人,我的家永远有您一席之地。”奥棠丝摇了摇头,“不过,艾格隆,你们是从奥地利那里逃亡出来的,对吧?”

    “确实如此。”艾格隆点了点头。

    “那么很快奥地利那边就会传出消息来到瑞士,而我……我肯定会成为最明显不过的嫌疑人。”奥棠丝王后已经恢复了理智,所以想到了这一点,“到时候一定会有警察严密监视我这里的!”

    “是的,您说得都对,所以我现在只是趁着消息还没有扩散到这里来,先拜访一下您而已。”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向了奥棠丝王后。“您在这里居住了多年,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安全地收容我一下呢?”

    奥棠丝看着少年人满怀殷切希望的脸,心里一阵发酸。

    如果不是信任自己的话,他不可能第一时间跑过来这里吧。

    虽然并不相信帝国能够重建,但是她又怎么可能拒绝自己的儿子和侄子呢?

    那是她最后的至亲们了。

    “当然可以,不过您今晚先在这儿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说完之后,她又紧紧地拥抱住了少年人,以此来向他传递自己心中的激动和温暖。“愿上帝保佑您。”

4,未来打算

    “愿上帝保佑您。”

    婶婶的安慰和拥抱,让艾格隆从心底里感受到了一股温暖。

    虽然他已经和对方相隔了十几年,但是彼此之间毕竟还有家人之间的情感。

    他一路翻山越岭,担惊受怕忍饥受冻,经受了这么多磨难,但是在奥棠丝王后温暖的怀抱中,寒冷和疲倦却似乎一瞬间一扫而空。

    “谢谢您。”他满怀感触地说。“您给了我巨大的宽慰,在这个时候至少还有家人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就在这时候,女仆送来了赶急制作好的糕点来给几个年轻人充饥,而艾格隆把等在外面房间的夏奈尔也给叫了进来。

    “王后陛下,很高兴能够见到您。”夏奈尔一进来,就恭恭敬敬地向奥棠丝王后行了个礼,然后站在了餐桌的旁边,态度明显有些畏缩,不敢坐下来。

    她面前可都是“皇族”的成员啊,又哪里敢有半分造次?

    “这位是……?”奥棠丝王后看了看夏奈尔。

    “她是我在奥地利时的女仆,也是帝国最坚定的追随者。”艾格隆回答,然后在奥棠丝王后以及两个堂兄面前说出了夏奈尔的身世。

    听完了以后,在座的人顿时对她充满了坎坷的身世而感叹。

    “真是可怜的孩子……大人们的事情却让个小孩儿遭罪!”奥棠丝王后叹了口气,“还好被我的哥哥搭救了,不然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是的,在姑妈带着夏奈尔逃出法国到处颠沛流离时,在巴伐利亚收留照顾了她们的欧仁亲王,是拿破仑的继子,也就是奥棠丝公主的亲哥哥。

    所以夏奈尔对奥棠丝的恭敬,也并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头衔,更因为她是亲王唯一的妹妹。

    “如果没有殿下收留我们的话,我们肯定早就死在某个角落里了吧……”夏奈尔眼角含泪,满怀尊崇地看着奥棠丝王后,“我永远感殿下的恩,正因为感恩,所以我早就发誓,我要一生都效忠于波拿巴家族,我的子孙后代也同样如此,只有这样我才能报答这份厚恩!”

    看着夏奈尔狂热的神情,奥棠丝王后怔了一下,然后发出苦笑。

    “你也别这么认真,这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当年为我们一家而死的人成千上万,我们做点补偿也是应该的。你要效忠波拿巴家族这很好,但量力而行就可以了,别给自己背负过度的重担……”

    接着,她招了招手,“来,坐下陪我们吃点东西吧,你一定很饿了吧。”

    “可是……这怎么好?”夏奈尔有些迟疑,“殿下和陛下……”

    “什么陛下殿下!现在我们哪有谁还真的算个大人物吗?”奥棠丝摇了摇头,打断了夏奈尔的话,“别搞得我们在演滑稽剧一样,明明都已经是飘零流亡了,还摆着王孙贵胄的气派!”

    “好了,夏奈尔,坐下吧,不要违背王后的意见了。”艾格隆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她坐下来,“我说过,无论我在哪儿,都会有你的一席之地的。”

    夏奈尔感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重重点头,然后坐了下来。

    “谢谢您赐予我如此殊荣……”

    等她坐下之后,四个年轻人开始进食,而奥棠丝王后因为早就吃过晚餐了所以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

    饥肠辘辘的艾格隆,一口气吃下了好几个蛋糕,而他原本疲惫的身体也因此重新充满了能量。

    “方便回答我几个问题吗,艾格隆?”看到他吃饱了以后,奥棠丝王后突然问。“这些年来我虽然一直都在隐居,但还是听过不少有关于你的消息,我也不知道哪些真哪些假,所以我希望从你本人这里确认一下。”

    “您尽管问吧,我知无不答。”艾格隆马上点了点头。

    “奥地利人对你到底怎么样?我听有人说他们虐待了你,但是后来看上去好像也并非如此……”奥棠丝王后首先问。

    “这要看您怎样定义虐待了。”艾格隆想了想,然后回答,“他们在生活待遇上并没有亏待给我,还按照皇族成员的标准给我配备了相应的教育者,但相应的我也失去了行动自由、并且被勒令再也不许以帝国继承人的名义出现在世人面前……总体来看,他们需要我成为一个被珍藏的玩具,有时候需要的再扔出来吓唬人。”

    “倒是很生动的描述……”奥棠丝王后点了点头,“那……我之前在报纸上看到,说你打算同卡尔大公的女儿求婚,甚至还说这桩婚事已经成为定局,不日就将正式公布,这是真的吗?老实说刚看到这条新闻的时候,我还打心眼里为你高兴了很久。”

    这个问题顿时让艾格隆的表情挂不住了,嘴中甜甜的蛋糕好像也顿时失去了味道。

    “表面上是真的。”沉默了片刻之后,他点了点头,“但是,我只是用这个来掩人耳目,并没有真的打算求婚。我承认这么做很过分,但有时候我只能做一些迫不得已的事情。”

    顿了顿之后,仿佛是为了给自己找点开脱,他又补充了一句,“在逃离之前我留下了一封信,承担了一切责任,并且以我的生命为担保,保证了特蕾莎公主本人的纯洁。我预计随着我逃亡的消息传开,这封信也会很快被公布出去,因为卡尔大公迫切需要洗清自己女儿的名誉。”

    “如果这样的话,倒还算有点挽回颜面,不过这姑娘还是太可怜了。”奥棠丝王后有些同情地说,“看来你真的牺牲了很多东西。”

    “……是的,我牺牲了太多东西。”艾格隆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他又回忆起了自己在维也纳的最后一晚,内心突然悄悄抽痛了起来,好不容易才维持了表面上的平静。“所以我必须大获全胜才行,只有这样我才不辜负所有的一切牺牲。”

    “陛下,您一定能够做到的。”夏奈尔满怀激动地插话了,“特蕾莎公主一定也会理解您的所作所为……您不可能为了她去牺牲帝国。况且您也已经留够余地了,她很快就可以去重新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是啊,这又算什么呢?只要陛下重新登上皇位,另外想要找个公主做皇后岂不是简简单单。”路易也满不在乎地说。“皇冠只要戴在一个公主头上就行,至于是谁那根本不重要。”

    听着他们的话,奥棠丝王后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些年轻人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他们把自己目前做下的事当成了壮观的远征和童话故事,却不知道代价是什么,更不知道前面阻拦他们的究竟是多么可怕的东西。

    她可是亲眼见到几十万外国军队杀入巴黎的,那场面连拿破仑自己都感到绝望,这几个孩子又能怎么办?

    她按捺住了心中的烦闷,然后又看向了少年人。

    “那么艾格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处理和奥地利的关系呢?你逃走了以后他们肯定会发疯吧,会到处追捕你。”

    “我会发表一份声明,当然不会在瑞士发表,而是派人秘密送到法国和德意志的某家报纸上发表,那些报纸看到我的信一定会欣喜若狂、会冒着风险刊登出来的,这必将是轰动全欧洲的大新闻。”

    在奥棠丝的注视下,艾格隆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在声明当中,我会表明我最近会在欧洲进行长期旅行,暂时告别奥地利。并且感激我的外祖父对我一直以来的照顾,我还会保证我对奥地利充满了热爱,我在那里有着最美好的回忆以及最善意的期待,等我旅行完毕一定会回到我长大的地方看看……我将永远尊重奥地利皇帝和他的继承人们,并且乐意向他们报恩。”

    他的回答让奥棠丝王后有些意外。

    “你把身段放得很低啊。”

    “我现在手里的资源就这么一点,不审时度势把身段放低又能怎么办?”艾格隆笑着耸了耸肩,“我不觉得不合时宜的高傲有什么意义,毕竟就连拿破仑都曾经对共和国的特派员点头哈腰……”

    “奥地利人会接受你的声明吗?”奥棠丝王后想了想,然后再问。

    “我在梅特涅和皇帝陛下身边呆了十一年,我时时刻刻都在观察他们,所以我了解他们。”艾格隆笑了起来,“请相信我吧,他们看到声明之后,第一时间会暴跳如雷,大声咒骂我是个忘恩负义的臭小子,但是过得几分钟之后,他们会迟疑下来,然后最终保持沉默,既不说接受也不说反对。”

    “为什么你对这么判断?”奥棠丝有些疑惑。

    “您永远不要忘了,他们两个是那种决不被情绪左右的人,而且非常善于同敌人和解——当年他们和我的父亲打得不共戴天,连首都都被占领了两次,结果最后还是和解了,而就是那个梅特涅,主动讨好了拿破仑,并且推荐他娶自家的公主。”艾格隆小声回答,“他们不在意什么脸面,懂得审时度势,所以尽管他们会被我气得暴跳如雷,但是我主动发出和解的信号以后,他们会掂量一下的。”

    顿了顿之后,他继续说了下去,“虽然他们现在可能未必瞧得起我,但只要我没有被抓住,他们就只能想办法和现实妥协。只要我未来能够做出成就,那么奥地利迟早需要一个台阶下,所以我现在留一个余地,日后大家修补关系可能会容易许多。”

    这确实是他的打算。

    对于艾格隆来说,他现在最大的对头就是法国的波旁王族,两边的立场接近于势不两立,基本没有妥协的空间;而在这种情况下,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和某个其他大国也彻底闹翻,这就是他寻求得到奥地利“谅解”的基本动力。

    他跟着梅特涅长大,早就看清楚了对方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老行家,最擅长的就是不把事情做绝,连拿破仑他都能够奉承讨好,又怎么可能真的为自己这点事就失去理智?

    所以,最终两边会妥协,只要他能够拿出足够的交易品而已。

    现在他把身段放软,就是在为两边未来的妥协做准备,而梅特涅肯定是不会放过这个信号的。

    当然,他们也不可能拉下脸来说自己做得好做得对、真的只是独自外出旅行而已,所以艾格隆断定他们只会保持优雅的沉默,不对事实作出任何评断,静待事态发展再作出反应。

    艾格隆将自己的打算,原原本本地说给了在座的人们听。

    不光是夏奈尔和路易、查理几个年轻人听得津津有味,就连奥棠丝王后都听得入神。

    等他说完之后,奥棠丝王后看着少年人的眼神都有点变化了。

    她原本以为,他只是凭着一股血气方刚的豪气和冲动,盲目地跟着自己的儿子逃了出来,却没想到在逃到瑞士的第一夜里他就已经打算好接下来该怎么处理了。

    而且就她看来,整个处理方式也得体而且妥帖。

    “艾格隆,没想到你居然还考虑过这么多东西。”她不由得说。“看来你成长得比其他人要快。”

    “我不得不把我的童年用来学习这些东西。”艾格隆苦笑着回答。

    “那好吧……既然你已经有打算了,我就不多过问了,只能祝你一切顺利……”奥棠丝轻轻点了点头,“你差不多也吃饱了吧?早点休息。”

    时间已经很晚了,她已经不胜疲倦。“我们明天再见,我会想办法给你安排一个安全的藏身之处的,不用害怕,至少在短时期内,你在瑞士可以得到安全……”

    “这就帮了我大忙了。”艾格隆站了起来,向奥棠丝王后伸手表示感谢。

    看着面前俊俏英挺的少年人,感受着他身上勃发的生命力,奥棠丝的眼睛突然有点恍惚了。

    是啊,时光已经属于他们年轻人一代了。

    而自己这一代,只能默默地等待退场,所能做的只不过是在退场之前尽力帮助一下这些孩子们。

    在1814年,她的母亲过世了;1821年她的继父过世了;到了1824年,她的亲哥哥也过世了……曾经熟悉的至亲们一个一个地告别人间,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轮到自己,但是她并不害怕那一天的到来。

    她伸出手来,握住了少年人的手。

    “你需要金钱资助吗?”接着,她带着疲倦,对着少年人问。

    艾格隆一阵惊愕,他没想到他还没有提到钱字,奥棠丝王后就主动说了出来。

    “当然需要了。”但是他也没有放过机会,马上点了点头,“如果您乐意赞助的话……”

    “我当然乐意赞助我儿子和我们伟大君主的事业。”奥棠丝王后微微笑了笑。“再说了,反正我已经年老了,留着钱又有多少用处呢?反正都要给孩子的,早点给也一样。”

    虽然她话是这么说,但是从她的眼睛里,艾格隆能够看得出来,她不相信自己能够成功。

    她只是为了帮助儿子和侄子罢了。

    但正因为如此,似乎更加显得可贵。

    “十分之一,我想要十分之一,可以吗?”沉默了片刻之后,他脱口而出。

5,赞助

    “十分之一,我想要十分之一,可以吗?”

    艾格隆一边说,一边竖起了一根手指头,轻轻摇晃了一下。

    他的回复,让奥棠丝王后有些惊愕。

    接着,她苦笑了起来,“怎么,我们的陛下还要仿效教会收十一税了吗?”

    “想要做大事总会需要钱的,夫人。”艾格隆也苦笑着回答,“你们是家族成员,如果连你们都不肯为这项伟大事业出资出力,那么我们的支持者又怎么有理由去舍弃他们的一切呢?”

    本来艾格隆是打算向亲人们索要更多的,至少也要个五分之一,现在要十分之一已经是他犹豫之后降低的数字了。

    他不觉得这是狮子大开口,毕竟当年没有拿破仑的话这些亲人哪有一个能够拥有大笔的财富?拿破仑的兄弟姐妹们当时已经被赶出了科西嘉岛,恐怕连小地主都没得当;而约瑟芬和她的两个子女当时不也跟丧家之犬差不多?

    他们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直接或者间接从拿破仑那里拿到的。

    所以作为帝国的继承人,为了帝国的复辟事业他有权利去索要赞助。

    不过一来奥棠丝王后和他见第一面的时候两个人就相谈甚欢,让他感受到了对方对自己的尊敬和爱护;二来现在当着两个堂兄的面,他也不好狮子大开口,所以临时对她降低了要求。

    当然,人跟人之间的想法不可能相同,艾格隆觉得要少了,但奥棠丝可不会这么认为。

    她很明显地犹豫了起来。

    “妈妈,我们需要您的资助。”这时候,一直沉默着的查理也开口了,“我们已经做下了让全欧洲震惊的事迹,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要么成功,要么就做阴沟里的老鼠,我不愿意成为后者……请您为我们这个家族的复兴大业贡献一份力吧,陛下和我们永远都不会忘记您对我们的帮助,等我们成功以后,一定会十倍百倍地偿还您的恩情的!”

    看着爱子的期盼眼神,奥棠丝有些心乱如麻。

    “夫人,我不会强迫您做出决定的,我只是以家族继承人和族长的身份,请求您为整个家族的事业来尽一份力。这个家族过去不曾亏待过您,它让您成为了公主和王后、过上了您小时候都不敢去想象的富贵生活,即使它落败了,您留下来的余烬也让您可以悠闲地隐居在这里,我说得过分一点——您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个家族赐予的,相应地您也与这个家族荣辱与共。”艾格隆看着对方,认真地劝说,“我自从逃出来以后,就已经决定了,我不会跟父亲一样无条件地去优容讨好家族的成员,只有那些被证明热爱这个家族的人,我才会和他们共享亲情……无疑您可以拒绝我的请求,但是您的选择会决定我们未来的关系。”

    “这么说来,我要是拒绝会有什么后果呢?”奥棠丝反问。

    “如果您拒绝,那么我仍旧会感激您今天的招待,不过往后我们就是路人了,不管我是否成功,您都不能再以波拿巴家族成员的名义对外,我不承认一个抛弃了我们家族的人还算是亲人。”艾格隆断然回答,“当然,如果您今天表现出了应有的忠诚,那么我将把您视为我最亲近的亲人,帝国的大业有您的一份。换句话说您以一笔极小的投资,得到了最高级别的兑现权利,也许我无法让您再去当荷兰王后,但是巴黎将会再度对您敞开怀抱,所有人都会重新匍匐在您的面前,一切就像往日重演!”

    艾格隆的语气和神态都极具感染力,但是奥棠丝王后心里却只是苦笑,艾格隆的话纵使再怎么好听,但是跟空头支票又有什么区别?

    她从大革命最高潮的时期就呆在巴黎,呆在欧洲乃至全世界的暴风眼,她亲眼见过一切腥风血雨,也见证过拿破仑崛起的奇迹,经历过这么多风浪以后,她又怎么可能轻易就被少年人的几句话就打动得忘却一切?

    她可是听多了国民议会那些议员们的花言巧语啊!

    但是……看着儿子和侄子的殷切眼神,她最终还是没有拒绝。

    说到底,如果跟他们都决裂了的话,自己就算守着所有钱又有什么意义呢?

    倒不如就顺了他们的心愿吧,看看这些小孩子到底能做到什么,哪怕真的最后一事无成,又能怎么样呢?

    “好吧,既然您说到这个份上了,那么我也没有理由不同意了。”她表情变得庄重了起来,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带着满怀期待的眼神看着少年,“我的陛下,我预祝您成功。”

    好兆头!

    刚刚逃出来的第一天晚上就拉到了一笔投资,这个好消息让艾格隆如释重负。

    看来自己的事业真的吉星高照。

    “感谢您的慷慨解囊。”他躬身向自己的婶婶致谢,“我会尽我所能地回报您的,您证明了自己没有辜负他的厚爱——”

    他一边说,一边抬手指向了墙壁上拿破仑的肖像,“我跟您保证,我也会像他爱您的。”

    “像他那样把我硬塞给一个神经兮兮的糊涂鬼吗?”奥棠丝王后横了他一眼,不过很明显是在开玩笑。

    接着,她看向了自己的两个儿子。

    “你们两个,现在都已经被雄心壮志迷了心窍,既然这样我也就不劝你们了,反正我说什么你们都不听。我只想提醒你们一句——你们是我在世上最后的留恋了,不管怎样,先保住自己的小命吧,不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

    “我会的,妈妈。”两个堂兄连连答应。

    但奥棠丝王后心里却只是感叹。

    她低下头默默沉思,最后释然地发出了一声叹息,“陛下,我现在所拥有的资产大部分是不动产和珠宝,想必您也用不着,能给我一段时间把这些东西变现吗?”

    “完全可以,夫人我并不急在一时,您可以以您觉得合适的方式来慢慢处理,只要别拖太久就行了。”艾格隆连忙回答。

    “不怕我偷偷隐匿资产,实际只付给你二十分之一甚至更少的钱吗?”奥棠丝王后笑着反问。

    “如果您要这么做我也没办法。”艾格隆苦笑着耸了耸肩,“不过,我想您是不忍心欺骗我的。”

    “哎呀,看到这个眼神,我还真的不忍心了。”奥棠丝王后笑着伸出手来,抚弄了一下他的头发,“你很善于激发妇人的同情心,有没有在奥地利有什么风流债啊?”

    虽然奥棠丝只是调侃,但是艾格隆心里却咯噔一下,一下子竟然说不出话来,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看到他的反应,奥棠丝王后先是有点奇怪,但是马上心里就想到了什么。

    “唉,你可真是个狠心的孩子,这下可让太多人伤心了。”

    她善意地没有追问下去,而是主动转开了话题,“我估算了一下,如果把我这桩住宅的价值也计算在内的话,我现在的财富总额大概是三百万法郎左右。唉,这就是我从帝国的灰烬里所剩下的一切了……十分之一的话,我会付出三十万给您——希望这能够给您带来些许的帮助。”

    以个人而言,三十万法郎绝对是一笔很大的钱了,足以让普通人一世生活无忧;但是对于所谓的复辟梦想来说,这点钱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这点钱充作活动经费的话也不可能维持住一个大型组织的运转。

    但是即使如此艾格隆也对奥棠丝王后充满了感激。

    “我对您感激不尽……我会牢记的,您在我最需要的时候给予了我帮助。”

    “给我一点时间吧,我会尽快筹集到这么多现金然后亲手交给您的。”奥棠丝王后又轻轻地拥抱了一下少年人,“这就是我最后能给您的帮助了。”

    艾格隆也伸手抱住了她,感激她给自己的帮助。

    “好了,我们又拖了很长时间了,这下我真的困死了……”拥抱了一会儿之后,奥棠丝王后打了个哈欠,“我去睡了,你们也赶紧洗个澡然后休息吧。”

    接着,她欠身向艾格隆行了个礼,然后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今晚所经历的一切震惊和感动都被她抛在了脑后,很快就重新进入了梦乡当中。

    在女仆的带领下,艾格隆等人都好好地洗漱了一番,然后被带到了不同的房间去睡觉,而夏奈尔也跟着艾格隆来到了卧室当中。

    “王后陛下真是优雅又和善!”等到了女仆离开、房间只剩下了两个人之后,夏奈尔忍不住发出了感叹,“也只有经历过她那么多事情以后,才能像她这样可爱吧。”

    夏奈尔看来已经被奥棠丝王后所折服了,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憧憬。

    “她确实比我想象得要好说话很多,我没费什么口舌就从她这里拿到了赞助,这真是让人喜出望外。”艾格隆也点了点头,同意了对方的看法,“不过如果帝国当时没有完蛋,她对我的看法就未必和今天一样吧……”

    夏奈尔刚想问为什么,但是很快就想明白了。

    拿破仑当年和奥棠丝的母亲约瑟芬结婚,结果约瑟芬迟迟生不出儿子,拿破仑以为是自己的身体不行,所以把生出继承人的希望寄托在了自己的弟弟路易身上。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让养女奥棠丝和路易结婚,两个人很快就相继生下了三个儿子。然而这对夫妇彼此之间的感情非常差,算是一对怨偶,只是因为政治利益而维持这段婚姻罢了。

    但是上帝总是爱开玩笑,后来拿破仑和约瑟芬离婚,转头娶了哈布斯堡的公主,结果很快生下了儿子,于是这个儿子就成了继承人,奥棠丝的儿子们不再享有帝国的继承权了——

    也就是说奥棠丝整个人生就被作弄了一回,要说她心里没有怨气也不太可能。

    只不过现在帝国完蛋,什么“皇位继承权”都已经成为了虚幻的泡影,那就没有什么可怨气的了。

    曾经的恩怨都已经被烈火灼烧了一遍,烧成了幻影在空中飘散,再也无需记挂了。

    这样也好。

    “陛下,您现在不高兴?”看着艾格隆默默沉思的样子,夏奈尔忍不住问。“是因为刚刚王后陛下提到了……提到了那位夫人吗?”

    艾格隆皱了皱眉头,没有回答。

    “您如果心有愧疚,可以写点东西给她。”夏奈尔顿了顿,然后小心翼翼地说,“虽然她肯定无法收到您的私人信件,但是您可以以梅明根这个名字发表在奥地利的报纸上,她一定可以看到的……”

    “好了。”艾格隆打断了她的话。

    接着,他看向了窗外,“我现在没有去做这些的余裕,夏奈尔。你并非男子,所以你无法理解我的想法……我告诉你吧,如果我无所作为那我恨不得就此从世界消失,更别说和她联系了,只有我做出了让我自己满意的业绩之后,我才感觉自己有脸面去联系她。纵使内心歉疚,我也要先咬牙忍耐,否则我从她身边逃离还有什么意义?”

    夏奈尔看到艾格隆如此回答,也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

    小主人骨子里的骄傲固执她早就领受过了,要是平时她肯定闭嘴不言,但这次她还是大着胆子继续说下去。

    “陛下,我虽然曾经听她使唤,但她一直都不是我的主人,我的忠诚一直都只属于波拿巴家族,从没有改换过。我只是曾经为她服务过而已,而这种关系早就已经结束了,如今她对我来说只是某个外国的夫人而已,虽然身份高贵但已经与我没有关系。”夏奈尔看着艾格隆,满怀热忱地说,“但是即使如此,我……我仍旧因为她对您的照顾,而对她充满了感激,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你们诀别的场面,但是我能够想象得到她的哀痛心情,所以我恳求您早点给她消息,哪怕报个平安也会让她安心很多,我想比起您干成了什么大事业,她更关心您的安危。”

    “别说了!”艾格隆再度打断了她的话。

    “好的,那我说到这里为止。”夏奈尔这次服从了命令。

    接着,她靠近到了少年人的身边。

    因为刚刚洗过澡的缘故,现在她整个人已经焕然一新,皮肤重新白净透亮,还带上了香精的香味,就连金色的头发也因为残留的水珠而在烛光下闪闪发亮。

    “陛下,如果您觉得寂寞的话,我也可以安慰您的……”她怯生生地说。“只要您命令,我随时可以服从您的召唤。”

    说完之后,她脸上发烧,再也不敢停留,转身离开房间,留下了目瞪口呆又哭笑不得的少年人。

6,行宫

    第二天一大早,艾格隆就被女仆给叫醒了。

    简单梳洗了一番之后,他又回到了昨晚见到奥棠丝王后的

    “睡得好吗,我亲爱的陛下?”她用一个笑容,带给了艾格隆一个心情愉快的早晨。

    “睡得很舒服,夫人,您确实找到了一个安度晚年的好地方。”他也笑着回答。

    他并不是随口说客套话而已,事实上这座山庄的风景确实很不错——从他的卧室窗户远远眺望,可以看到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白色的尖顶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与白云融合在了一起,而在楼下,小小的花园沐浴在和煦的阳光下,感受着冬天难得的温暖。

    “可是你们却不打算让我安度晚年——”奥棠丝王后摊了摊手,显得很郁闷的样子,“唉,谁叫我欠你们家的呢?”

    “很抱歉因为我的行动,而把您拖到了新的旋涡当中。”艾格隆只能向她道歉,“但是您会有一个非常辉煌的晚年,我保证。”

    “希望如此吧,我的孩子,事到如今我还能说什么呢?愿上帝保佑你们。”奥棠丝王后又叹了口气。

    接着,她又继续说了下去,“等今晚入夜以后我赶紧带您离开这里,天知道瑞士政府现在有没有收到消息,就算没收到也快了吧……如果我们不抓紧行动的话,也许明天就有一群人堵在这里了。”

    艾格隆当然听从了奥棠丝的安排。

    他来到了会客厅里,和两位堂兄以及一起夏奈尔一起吃完了早餐。

    就在他们吃东西的时候,奥棠丝王后匆匆离开了别墅,看来是给他们安排躲藏地去了。

    “奥棠丝王后在这边有什么熟人吗?”艾格隆吃完以后,问自己的堂兄们。

    路易看向了自己的弟弟查理。

    “他跟我的母亲一直生活长大,有什么就问他吧。”

    “为了避免卷入到无聊的纷争当中,妈妈在这边一直深居简出,极少和外人来往,就连客人都很少见。”查理简短地回答,“不过,她一直都和这边几个退伍的老兵有联系,还经常拿钱资助他们。”

    “哦?原来如此。”艾格隆心里大概明白了什么。

    瑞士在拿破仑的帝国鼎盛时期曾经成为了附庸国,拿破仑头衔之一就是“瑞士联邦的仲裁者”,拿破仑非常重视瑞士,将其作为对反法同盟进行军事行动的战略基地,还吸收了不少瑞士人为自己作战。

    和其他地方一样,瑞士对帝国的统治一样怨声载道,大部分普通人对拿破仑也没有什么好印象,如果想要在这里找到自己的拥护者,大概也只能从哪些曾经在帝国军队里面服役过的老兵那里找了吧。

    “陛下,大部分瑞士人并不喜欢我们。”仿佛看出了艾格隆的心中所想,查理小声对他说,“先皇在世的时候对瑞士人非常苛刻,法国军队在这里的军纪也很不好,在这里进行过多次抢劫和屠杀,伯尔尼的金库就曾经被洗劫一空……虽然碍于中立原则直到最后瑞士也没有对帝国宣战,但是1815年他们实际上已经在配合奥地利人对法国进攻了。”

    说起这里的时候,大厅里陷入到了尴尬的寂静当中,一下子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些陈年旧事说起来还有什么意思?打仗不就是这么回事吗?”片刻之后,路易不满地说,“我们本来也不在乎瑞士人喜欢不喜欢我们,只要陛下重新君临法国,他们还不是得颤抖着匍匐在我们面前?”

    “我不是在替瑞士人诉苦。”查理轻轻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要提醒陛下,在瑞士千万不要过于抛头露面,虽然他们不会拼命来搜捕您,但是您在这里没有什么同情者,一旦落到瑞士政府的手里,那么肯定会被驱逐出境,然后落到法国政府或者奥地利政府的手中——”

    “谢谢提醒,我知道了。”艾格隆面无表情地回答。

    他早就知道,瑞士人对他不可能太友好——但是现在欧洲大地上,又有几个地方适合他暂时落脚呢?相对而言瑞士的环境已经算是宽松了。

    “我不会给瑞士政府添麻烦,而且瑞士身处内陆,确实也不方便我们施展自己。”艾格隆接着回答,“我已经决定了,一旦我把这边的事务料理妥当,同时外部的喧嚣暂时平静,我就离开瑞士,去更加能够让我们自由行事的地方——”

    “去哪儿?”查理问。

    “去地中海。”艾格隆立刻回答,“那里还有大片大片的地方是没有被任何国家统治的无法之地,我们只要占据一两个小岛就可以落脚,接下来我积攒金钱,招募人手,然后再进行下一步计划。”

    查理和路易两兄弟对视了一眼,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好的,那我们就遵照您的心愿行事。”路易垂首同意了艾格隆的意见。

    兄弟两个的表情都有点复杂,一方面他们很高兴于他们的堂弟这么冷静务实,头脑灵敏;但另一方面,他过于聪明也有点违背了兄弟两个的初衷。

    他们原本的打算是把这个少年弄到手,然后再以他为招牌来打出复兴帝国的大旗,让波拿巴家族的支持者们聚集到他们的手下。

    然而他们没想到,如今还不到十六岁的“陛下”,却同他们一样敏锐,而且雄心勃勃……这是否意味着他们兄弟两个初衷已经破灭了呢?

    不过,不管怎么样,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至少先保证了大家的安全再说。

    中午时分,奥棠丝王后悄悄地回来了。

    她找到了艾格隆,“艾格隆,一切顺利,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有一个地方可以收容你们,而且大概也可以保证你们的安全。”

    “真是感谢您,夫人!”艾格隆心里松了口气,然后郑重地亲吻了一下她的手背,“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您给我的帮助!”

    “那么陛下,能不能答应我一个心愿呢?”奥棠丝王后笑眯眯地问。

    “您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会去做。”艾格隆立马打了包票。

    “复兴帝国固然很好,但是在我看来您和我儿子们的个人幸福也同样甚至更加重要,我恳请您以自己的性命为重,如果实在形势绝望,就早点放弃吧……”奥棠丝王后收敛了笑容,然后轻轻地拥抱了他,“你的宝贵年华,留给牵挂你的人也很不错的,没必要为了一个你不承担任何义务的梦想白白浪费掉。”

    “我知道的,谢谢您的提醒。”艾格隆笑着回答。

    他确实知道,但是他却不可能听。

    到了入夜之时,狂风开始在这个山区小镇扫荡,天空又开始下雪了,而一辆马车趁着黑幕悄悄地驶出了阿伦南别墅,然后在积雪的路上狂奔。

    借助马灯黯淡的灯光,马车在偏僻的乡间小路上疾驰,不知道过了多久以后,它最后来到了一个貌不起眼的农庄内。

    艾格隆和两个堂兄在马厩走下了马车,而农庄的主人也在这里迎接了他们。

    这位农庄主身材高大,大概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他穿着一件棕色的亚麻布外套,不过总显得松松垮垮,穿着打扮跟一位农夫几乎毫无区别。

    但是在看到了少年人之后,他突然立正,以军人的礼节迎接了这位少年。

    艾格隆惊愕之后,也立刻向他致敬。

    “这位是法弗尔少尉,一位前瑞士军官。”奥棠丝王后在旁边向他解释,“当年先皇强制瑞士签订了军事同盟条约,要求他们提供四个步兵团的军队为帝国作战,法弗尔少尉就是其中一员,他对这一段生涯非常自豪。”

    “法弗尔少尉,谢谢您冒险收留我。”艾格隆立刻向对方致谢。

    “这是我应该做的,陛下……”少尉满怀激动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人,“我曾经以您父亲为荣,很遗憾我能力有限,无法为帝国挽回局面,但是如今我总算有一个机会来抹平遗憾了,这是我的荣耀。”

    顿了顿之后,他又看向了奥棠丝王后,“回到瑞士之后,因为之前为帝国效劳的缘故,我不得不改名换姓来到这里生活,我的积蓄也在这颠沛流离当中花光了,是王后陛下资助了我,让我有了现在的一切,还拥有了我的家庭……所以哪怕为了报恩,我也会执行王后陛下的命令,保护您的安全,您放心吧……我会尽我的一切来保卫您的。”

    “少尉,我相信您。”奥棠丝王后笑着说。

    接着她又催促,“好了,快带陛下去藏身处吧,马厩里的气味还真是难闻。”

    “好的,”少尉立刻就带着他们走出了马厩,顶着风雪来到了谷仓里面。

    接着,在众人的注视下,他搬开了装土豆的麻袋,然后推开了挡板,接着露出了通向斜下方的台阶。

    他们沿着台阶走下去,然后发现底下居然空间挺大,甚至在隐蔽的地方还有通气口。

    地下的空间被分成了几个小隔间,里面居然还布置得相当干净,被子和其他生活用品也一应俱全。

    这绝对不可能是仓促之间就准备好的。

    “这是您之前就准备好的隐蔽所?”艾格隆好像明白了什么,然后看着奥棠丝王后问。

    “是啊,不过已经是很久之前准备的了……”奥棠丝王后似乎有些感慨。

    接着,她详细跟艾格隆解释,“我刚来到这里就开始准备了,当时我已经被吓坏了,哪怕躲在这么与世无争的地方,还是生怕还有人再跑过来找我报仇……”

    接着她苦笑着了起来,“所以我帮助少尉买下了这块地方,一方面安置他们,一方面随时准备留作躲藏的地方。不过事后看来我的担心纯属多余,拿破仑被流放之后,已经没有人会无聊到再来对付我了,我没有那个价值……直到看到你们之后,我又想起了这里,所以今天过来和少尉一起重新收拾了一下。”

    奥棠丝的笑容中带着些许的感慨和苦涩,“我还以为这里是浪费了,现在总算还是派上了用场,命运的玄妙真是让人吃惊!我该悲伤还是喜悦呢?”

    艾格隆也有点哭笑不得。

    奥棠丝王后为了流亡生活的安全,而做出的苦心布置,谁又能想得到多年后居然被他所用呢?

    “机会总是留给那些有准备的人。”他只能感叹。

    “好了,我要跟您告别了。”奥棠丝王后跟少年人挥了挥手,“我想我一定很快会成为瑞士政府的重点关注对象,这段时间我不会过来的,有什么事情你通过少尉跟我传递消息吧。”

    然后她又看向了自己的两个儿子,“查理跟我回家,从此以后我们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路易你留在这里,虽然你不在通缉名单上,但是最好也给我小心一点,这段时间轻易不要露面,等最危险的时候过去再说。”

    “好的,夫人。”艾格隆点头答应了下来,“我对您感激不尽!”

    接着,他目送奥棠丝王后和法弗尔少尉一起离开。

    “那个人值得信任吗?”在他们走后,路易问。

    “我想应该是可以的。”查理突然小声说。“当年最后为路易十六浴血奋战的,也是一群保卫王宫的瑞士卫兵,结果大半死亡……瑞士人还是有种的,不会做出出卖恩主的事情,我在瑞士长大,我对他们有信心。”

    “但愿如此吧!”路易耸了耸肩,“反正我们现在也没有什么别的可指望。”

    艾格隆没有说话,而是在周围走了一圈,看了看环境。

    “这里有床,有桌子,有烛台,除了冷一点比起美泉宫好像也没差什么了。”艾格隆自言自语。“不过,我得让上尉拿些纸笔过来,是时候去写声明了,时间不等人,我们的行动越快越好。”

    “陛下,您倒是真够安稳的。”路易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了,陛下,我先回去了。”查理向少年行礼告别,“祝您在法弗尔行宫里呆得愉快。”

    这个冷笑话,让三个年轻人忍不住同时大笑了起来。

    倒是夏奈尔有些心疼自己的主人。

    “陛下,虽然条件简陋,但我会尽我所能照顾您的,哪怕稍微让您舒适一点。”

    “谢谢你。”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抬手指向了自己面前的陋室,“那么夏奈尔,我封你为行宫总管,一切都拜托你了。”

    说完之后,他自己又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7,誓言

    将艾格隆安顿好了以后,奥棠丝王后带着自己的小儿子查理回到了阿伦南别墅当中。

    虽然心乱如麻,但是她维持住了表面上的镇定。

    “妈妈,谢谢您对我们的帮助。”回到了客厅之后,查理向她道谢。

    “不用谢我,我只是被逼无奈的。”奥棠丝王后回答,接着指着旁边的沙发,示意儿子坐下。

    查理服从了母亲的命令,坐了下来。

    “我的儿子,你们的胆大妄为实在让我心惊肉跳,我不知道到底应该怎样为你们收场……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我再怎么样抱怨也没有意义了。”奥棠丝王后苦笑,然后再问儿子,“你告诉我吧,你到底想要从中得到什么?”

    “我想要得到我们曾经失去的一切,妈妈。”查理昂首回答。

    “那么‘失去的一切’到底要拿回多少才能够满足?”奥棠丝王后反问。“你想要从中得到多大的一份?”

    “妈妈,您这是什么意思?”查理貌似有些懵懂。

    “我的意思很明白,你到底是在为波拿巴家族奋斗,还是为自己奋斗?”奥棠丝王后严肃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我从小看着你长大,别试图骗我,我看得出来的。”

    查理和母亲对视了片刻,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重新开口了。

    “在我看来这两者是一体的,没有波拿巴家族的名号我就不可能有什么成就,所以我必须奉献出自己的一切把这个家族抬回到皇座上。至于我个人要什么才能够满足……妈妈,我至少也要当个一国之君才能满足,当然,不一定非得是荷兰,其他地方也行。”

    “那至多要什么?”奥棠丝王后仍旧不放弃追问。

    路易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小声对母亲回答。

    “如果陛下有什么不测的话,波拿巴家族的首领就将是我们兄弟中的一个了,也许我会因此而成为法兰西的皇帝。”

    奥棠丝王后的面色陡然变得苍白,但是却也没有显得很意外,她半晌没有再说话,只是继续盯着自己的儿子。

    “妈妈,您怎么了?”查理被瞧得有些老大不自在。

    “是你们把艾格隆带出来的,你们把你们的野心包装成了家族的荣誉,诱骗他抛弃一切来进行一项危险的事业,所以……你们要负责任。”奥棠丝王后终于打破了沉默,一字一顿地对着儿子说,“他是家族的继承人,如果帝国复辟那么他就是理所当然的皇帝,你们必须要尊崇他的地位、服从他的命令,不可以做出危害他的行动,更不许期盼他遭遇什么不测!”

    “我没有那个意思……妈妈。”路易听得慌了,连忙为自己辩白,“毕竟这世界上充满了意外,也许艾格隆会在没能留下子嗣的时候离开人世,那种情况下我或者路易就必须承担这个重任了。”

    “如果是上帝降下灾难,那我无话可说,但我决不允许你和你的兄弟为了自己的野心,在家族内兄弟阋墙,我们欠拿破仑的已经够多了,要是对他的儿子不利,那简直就连猪狗都不如了!”

    奥棠丝王后的语气猝然加重了,大声叮嘱了自己的儿子,“如果你这么做了,我就再不认你这个儿子,路易也一样!”

    “妈妈,您想得太多了,我可从来没有这么打算过。”查理笑了笑,试图缓和气氛。

    “没有的话最好,那你发誓吧,在我面前,在他面前——”奥棠丝王后抬起手来,指着墙壁上拿破仑的肖像,“快点发誓,保证绝不对他不敬。”

    看到态度如此严厉的母亲,查理明显有些不知所措,他不明白母亲到底看出了什么端倪,认定他心怀不轨。

    “回答我!”奥棠丝王后又大声催促了一遍。

    踌躇了片刻以后,无奈之下的查理抬头看向了拿破仑的肖像,留下了誓言。

    “我发誓,永远尊敬拿破仑二世陛下,遵从陛下的命令,绝不违抗,绝不做出任何危害陛下的事情。”

    “孩子,原谅妈妈对你疾言厉色,有些可怕的风险必须在萌芽之前就消灭掉。”奥棠丝王后苦笑着,抚摸了一下儿子的头发,然后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和肩膀,划下了一个十字,“我会一直记得你这些话的,如果还认我这个妈妈,你也要记得。”

    “好了,妈妈,您也休息一下吧,这两天您实在是累了。”眼见自己终于过关了,查理的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扶住了妈妈的肩膀。

    奥棠丝也确实感到身体非常疲惫,这两天的变故和行动已经消耗了她太多精神,她只想再好好休息下。

    “扶我回去吧,我要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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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得奥棠丝王后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了,她清醒了意识以后,倚靠着床背坐了起来,然后看了看窗外的景色。

    今天的天气非常晴朗,窗外花园和群山的景色一览无余,开阔的景象让她心头的紧张和疲惫一扫而空。

    一瞬间,她突然觉得最近几天经历了一场幻梦,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

    然而她的想法很快就被打碎了,大门口传来的一阵喧哗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走下了床,然后到了窗口看,接着发现一群穿着制服的男子正鱼贯而入。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她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一切终究还是需要去面对的。

    她沉下心来,然后换好了衣服,接着走出了卧室。

    接着她来到一楼,在会客厅里,碰到了这群人。

    她安抚了一下惊慌失措的女仆,然后正色看着这群穿着制服的男人。

    “先生们,你们为什么要粗鲁地闯入到我的家?打搅我的安宁?”

    “很抱歉打搅了您,夫人。”领头的中年人脱下了帽子,向这位前王后陛下致敬。“请允许我介绍一下,我是图尔高州的警察局长奥斯汀-米勒。”

    “米勒先生,很高兴认识您。”奥棠丝王后冷淡地向他点了点头,“请问您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我不记得我做过什么扰乱本地治安的事情。”

    奥斯汀-米勒仔细打量了一下奥棠丝王后,但没有从她的表情里看到任何东西。

    接着,他又抬头四处张望了,一下,看到了墙壁上挂着的那些肖像画。

    “您是真的不知道吗,夫人?”他忍不住问。

    奥棠丝王后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

    “那好吧,我告诉您吧——”警察局长冷笑了一下,“奥地利传来消息,罗马王——不,应该说是莱希施泰特公爵殿下逃离了维也纳,不知所踪,有消息称他可能已经潜逃到了我们这个国家。”

    “上帝啊!”奥棠丝王后惊呼失声。“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一直在注意观察她反应的警察局长,没有看出什么异常来,但是他当然不会就此收手。

    “请允许我搜查一下您的房子,夫人。”他虽然表面上是说请,但并没有等待奥棠丝王后同意的意思,而是直接挥了挥手。

    而他旁边的警察们也纷纷行动起来,走入到了各个房间当中开始搜查。

    而这时候,查理也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

    “妈妈,发生什么事情了?”他以无辜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母亲。

    “这是我儿子。”奥棠丝王后连忙对警察局长解释。

    警察局长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人,然后询问了一下他旁边带来的当地警察。

    得到了确认的回复之后,他总算放松了一些。

    “据说您的儿子之前离开了瑞士,最近来回来?”接着他问。

    “他去拜访他的父亲去了。”奥棠丝王后镇定地回答,“先生,没有哪条法律说过不允许一个孩子去找自己的父亲吧?”

    警察局长皱了皱眉头,然后又开口了。

    “夫人,我不知道您到底有没有参与这项惊天事件,我希望最好没有,否则您将不得不一起接受惩罚,被驱逐出瑞士。”

    “我现在的生活很平静祥和,我喜欢这里的生活,希望就这样一直过下去,所以我没有兴趣参加什么阴谋活动。”奥棠丝王后则针锋相对。

    “是吗?夫人,我并不为我现在的工作感到高兴,但是有些事情我必须做,请您谅解一下。”

    “我能够理解您,请坐吧,先生。”奥棠丝王后庄重地回答,然后指了一下沙发。

    警察局长坐了下来,然后继续让自己的手下搜查整个别墅。

    这些警察们仔细地搜查各个角落,大概一两个小时之后,他们回到了警察局长这里,依旧一无所获。

    “这下您该相信了吧?我们对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奥棠丝王后对奥斯汀-米勒局长说。

    “这我可不敢相信。”警察局长苦笑着回答。“我们会继续监控事态的,如果莱希施泰特公爵被发现真的在我国境内,那我们必须将他礼送出境。而您,我希望您能够正视您目前的处境,做出正确的选择。”

    “局长先生,我不太明白您在说什么。”奥棠丝王后仍旧冷静地看着对方,“关于这件事我同您一样意外。”

    被一大群穿着制服的人冲进客厅,确实是一件让人很难受的事情,大多数人如果没有心理准备的话,甚至会吓得面如土色,可是奥棠丝王后却保持着她的镇定,没有失去应有的仪态。

    毕竟……她可是和欧洲舞台上最高等级的权贵们打过交道的人,也见识过历史上最波澜起伏的那些篇章,又怎么可能会害怕这样一点小场面?

    “我向来都不愿意为难一位妇人,更何况是您这样一位声名卓著的贵夫人。您在来到这里避难之后,我们一直没有打搅过您的生活,让您可以作为瑞士联邦的客人长居于此。”

    警察局长的语气变得柔和了起来,而后以恳切的目光看着奥棠丝王后,“但是,作为回报,我们也有权要求您体谅我们国家的处境——夫人,瑞士是一个小国,曾经被卷入到了可怕的战火当中,好不容易才从血泊当中摆脱出来,迎来和平的日子,也得到了来之不易的中立国地位。

    正因为我们知道这一切有多么珍贵,所以我们会尽全力来维护我们的和平,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它——莱希施泰特公爵不是我们欢迎的客人,如果您接下来被证明和他扯上了什么关系,那么您也将失去成为我们朋友的资格,请牢记这一点。”

    “我会记住的。”奥棠丝王后庄重地点了点头。“但是您也不要忘记,他是拿破仑的儿子,更是我的至亲,我不会希望他被您逮住的,如果他真的来到了瑞士,我希望他一切安好。”

    “坦诚的回答。”警察局长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站起来,向着这位曾经的王后躬身行礼,“夫人,那么希望整个事件不要以一场悲剧收场吧,我很高兴能够有机会拜访您。”

    “谢谢您,先生。”奥棠丝王后向他点了点头,“您比我想象得要礼貌很多,我理解您的为难之处,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直接跟我说吧,我会尽力配合的。”

    “我只希望这些麻烦事早点过去吧,不然我怕是很长时间都难以休息了!”警察局长抱怨了一声,然后转身大踏步地离开了会客厅。

    而他的下属们,也纷纷跟着他走出了宅邸,然后在雪地当中消失不见。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奥棠丝王后暗暗松了口气。

    “妈妈,幸亏我们赶紧行动了。”查理也庆幸地说。

    “现在庆幸还早,他并没有相信我的话。”奥棠丝王后冷淡地回答,“最近这段时间我们深居简出,尽量不要出门了。”

    “这个我当然明白。”查理点了点头。“不过他的表现和我们预想的一样,瑞士人对陛下没有仇恨,只是想要平静,所以只要陛下不公开露面打破他们的平静,他们也不想兴师动众。”

    “话是这么说,但艾格隆也要小心行事。”奥棠丝微微蹙眉,然后叹了口气,“另外,你要记住你的誓言,我向上帝发誓,如果你违背誓言的话我绝不原谅你。”

    “我会记住的,妈妈。”查理随口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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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各国之间公文紧急传递之下,很快“莱希施泰特公爵掏出维也纳”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欧洲。

    无论是宫廷还是政府,抑或是大街小巷,人们纷纷聚在一起,谈论这件轰动性的大事件。

    人们都知道,这绝对不是一件事的休止符,相反将会是一系列事件的新开端。他们要么群情激奋要么忧心忡忡,谁也不敢断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就连被阿尔卑斯山环绕的小国瑞士,也一度被这股喧嚣所裹挟,处于了罕见的紧张状态。

    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切又宣告平静,巨石投入池塘的波浪已经消失,人们紧绷的神经慢慢松懈了下来,回到了平淡的日常生活当中。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绿色取代了白色,覆盖在了大地上,博登湖也迎来了它一年当中最为美好的日子,从各地赶来的游人也多了起来。

    一辆宽敞的四驾马车在湖边停下,接着几个青年男女从车厢当中走了出来,然后站在湖堤边眺望远处的美景。

    他们的穿着打扮都非常精致,而为首的一对青年男女,手挽着手在湖边漫步。

    他们互相是不是聊天对视,脸上充满了甜蜜的笑容,很明显,这是一对青年贵族夫妇,在进行他们的新婚旅行。

    而在他们的身后,有一个少女,正打着一把缀有绸缎花边的小阳伞,优哉游哉地跟在后面,好奇地四处张望风景。

    因为早春的寒冷,她穿着一身厚厚的呢绒裙子,不过因为身段苗条而不显得臃肿。

    她留着金褐色的长发,编成了一个马尾辫披在了脑后,她的面孔白皙而且姣好,褐色的眼睛灵动地四处张望,好像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旺盛的好奇心。

    而如果抛开少女的美貌和青春活力,充满了洞察力的看客可以发现,她的动作轻捷而且迅速,步伐踩点也非常准确,配着精致的打扮,就犹如是在舞蹈一样。

    前面的夫妇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天之后,找了一个地方停了下来。

    而青年人站在原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的风景,毕竟用手指比了一下距离,接着从旁边的仆人那里拿出了自己的画具,张开了画架准备在这里画画。

    而青年夫人则退到了一边,以便不影响自己的丈夫施展自己的画技。

    她退到了少女旁边,静静地看着准备在画布上挥毫的丈夫,眼睛里充满了浓浓的依恋。

    而少女则静不下来,一直在她身边踱步,看着周围的风景。

    “艾格妮丝,你就不能稍稍歇息一下吗?”因为被影响了视线,所以小妇人忍不住抱怨少女,“不要干扰埃德加的思路了。”

    “我离得那么远,怎么会干扰到他呢?”少女貌似委屈的抱怨,“爱丽丝,你是怪我影响你了吧?”

    被她这么一顶撞,爱丽丝又羞又气,忍不住瞪了少女一眼。

    艾格妮丝则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一脸的得意。“都这时候了还害羞什么呀?”

    “我才不害羞呢。”她的姐姐回怼,然后露出了无奈的笑容,看着自己的妹妹。

    “你以后也会有这么一天的,艾格尼丝。”

8,特雷维尔

    “你以后也会有这么一天的,艾格妮丝。”

    姐妹之间的拌嘴并没有持续多久,接下来爱丽丝继续注视自己的丈夫,而艾格妮丝则百无聊赖地在周围闲荡。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很快就来到了傍晚时分,这时候残阳从两边的山峰之间徐徐落下,清澈的湖水被染出了万点金鳞,原本就风光秀丽的博登湖,一下子更是美不胜收。

    而名叫埃德加的青年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停下了自己的创作。

    他看了一下远处的湖光山色,又看了面前的画布,然后惬意地舒了一口气。

    眼见他已经完成了画作,爱丽丝也迅速地走到了丈夫的身边,仔细欣赏他刚刚完成的创作。

    夕阳在湖面上骄傲地停留,树林高高耸立,倒映在宽阔的水面上,呈现出熊熊燃烧的赭黄色。因为树的倒影,所以水也呈现出青色与金色交织的颜色。画布右上角的天空高处是蓝色,到了与水面相接的地方颜色渐渐变深,变成了橘黄色。被这样的天空一衬,整个世界仿佛都着火了一样。

    “啊!真是好看!”她一边欣赏一边欢呼。

    然后她满心喜悦地拉住了丈夫的手臂,斜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一脸幸福甜蜜的笑容。

    “亲爱的,你实在是太厉害了……”

    金色的俊朗青年也满面笑容,伸手抚摸了妻子的脸颊,“我还有很多地方需要继续进步,不过我会为之努力的,爱丽丝。”

    “我无比相信,你一定会成为世上最好的画家!”爱丽丝把头埋到了丈夫的怀中,享受着彼此的温存。

    站在远处的艾格妮丝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别开了脸。

    不过虽说心里有点害臊,但她也打心眼里为姐姐如今的幸福生活而感到无比开心。

    这份幸福并不是轻易得来的。

    青年人名叫埃德加-德-特雷维尔,是前帝国将军特雷维尔侯爵的独子;而爱丽丝和艾格妮丝姐妹则是诺德利恩公爵的女儿,这个家族在大革命和帝国曾是流亡贵族,直到波旁王朝复辟才跟随王家回到法兰西。

    自从两年前两个人结识了以后,爱丽丝对埃德加一直都情有独钟,按理说来,特雷维尔家族是辉煌的名门世家,两家联姻根本没有任何不般配的地方,可是实际情况却大为不同。

    埃德加的父亲特雷维尔侯爵却是个死硬的帝国支持者,即使在拿破仑皇帝死后他也多次公开表示过对帝国的缅怀,并且宣称自己将会继续效忠拿破仑的继承者。

    他这种离经叛道的政治立场,理所当然地引起了王家和其他流亡贵族们的嫌忌,所以将军被迫离开了军队,并且没有担任任何职务,被上流社会所排斥,几乎处于与世隔绝的状态——如果不是他的亲哥哥特雷维尔公爵目前手握重权的话,恐怕他所受到的待遇还会更加恶劣许多。

    在这种情况下,爱丽丝的恋情自然不被她的父母所看好,诺德利恩公爵禁止女儿爱丽丝和特雷维尔侯爵一家来往,甚至还威胁说要把埃德加抓去坐牢。

    可是爱丽丝却一直痴心不改,以最强硬的态度抵抗着父母的干涉,此事一度闹得满城风雨。

    最终,为了保全家族的体面,公爵拗不过女儿,不得不含恨允许了这桩婚事。不过即使如此,他也用拒绝出席婚礼来表达自己内心中的愤怒。

    相对于家里其他人的反对态度,妹妹艾格妮丝倒是开通许多,在确认了姐姐的心意之后她立刻就给予了祝福,并且帮助姐姐一起劝说父母。

    跟随家人回到法国的时候她才三四岁,又怎么可能懂得什么政治和党派仇恨?现在虽然已经长大了,但是她也还是对此根本毫不关心,在她看来,那都是庸人自扰的无聊事。

    在她看来,这件事根本没必要去考虑父辈的纠葛,只要姐姐自己在婚姻当中得到幸福就可以了,其他的又有什么必要在意呢?

    也正是因为这一场风波,所以爱丽丝和艾格妮丝姐妹两个的感情也变得更加牢固,即使姐姐出嫁了,两个人仍旧无话不谈,亲密无间。

    新婚之后,爱丽丝和埃德加一起出国旅行,预定是从法国穿越瑞士一路前去罗马城。她邀请艾格妮丝也一同前去,艾格妮丝也欣然答应了,只为见证守护姐姐的幸福。

    当远远眺望着他们依偎在一起的场景时,艾格妮丝的喜悦也难以抑制,她忍不住轻轻地挥了挥手,让手中的伞轻轻舞动,以此写下对姐姐的祝福。

    在埃德加完成画作之后,一行人收拾好了东西,重新登上了租来的马车,离开了风光如画的博登湖,向着安排好的住处疾驰而去。

    马车在山间的小路之间穿行,周围的人烟也越来越稀疏。

    最终,它在一座农庄当中停留了下来。

    走下马车之后,爱丽丝打量了一下周围荒僻的景色,有些愕然地看向了安排行程的仆人。

    “为什么我们要在这么偏僻的地方歇息?”爱丽丝有些不解地问。“这地方也太冷清了。”

    仆人的表情显得有些尴尬,正当他准备回答的时候,埃德加替他解围了。“亲爱的,这是我吩咐他的,爱丽丝。我希望找到一个幽静一点的地方,不受打搅地进行创作,如果是人来人往的旅馆的话那也太无聊了。而且你看——”

    他向着四周的树林和草地招了招手,“这个地方的风景,难道不是很好看吗?我感受到了大自然的美。”

    “原来是这样啊……”爱丽丝点了点头,“那也挺好的,我也觉得这里风光秀丽……就是有点太荒凉了。”

    虽然对这里并不喜欢,但是既然这是丈夫的决定,那她也就不再质疑了。

    “爱丽丝,不用害怕,有我在保护你呢。”艾格妮丝看出了姐姐心里有些不安,于是凑到了姐姐的身边,小声安慰了她。

    她轻轻地抬了抬手,轻盈地舞动了手中的伞,“如果晚上有什么东西来袭击我们,不管是人还是狼群,我都会把他们给宰了的!”

    “噗……”看着妹妹自信满满的样子,爱丽丝忍不住笑了出来,心里的不安也随之一扫而空,“好呀,那我就仰仗你了,艾格妮丝。”

    “交给我吧,全都可以交给我!”艾格妮丝昂着头,一脸的骄傲和自信。“这一路上我都有些无聊了,实在是太普通太安静,我倒是期盼在旅途中碰到一点有意思的事情呢!”

    很快,一行人就在农庄主的安排下,在简朴的农舍当中安顿了下来。

    因为旅途劳顿,这对夫妇早早地歇息了,而跟随着着他们一同前来的仆人则还没有休息。他跟着农庄的主人,趁着夜色走出了农舍,穿过了羊圈,最后来到了农庄与树林交界处的谷仓旁边。

    借着清冷的月光,他分明看到一个少年人正在树林的边缘踱步。

    看到了两人的接近之后,他转头看向了他们。

    少年人面孔精致,表情严肃又似乎若有所思,俊美当中又不失威严。

    随着两个人距离的接近,激动和兴奋让仆人的脚步开始变得蹒跚了起来。

    他好不容易维持住平衡走到了少年人的面前,接着他单膝跪在了松软的草地地上。

    “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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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躲在了法弗尔少尉的农庄里以后,艾格隆过了接近两个月的隐居生活了。

    这两个月当中,他幽居在谷仓内的密室当中,静静地等待围绕着自己的喧嚣归于平静。

    随着时间的流逝,弥漫在瑞士的紧张气氛渐渐消散,他也开始得到了更多的生活空间。

    最近一段时间,他开始时不时地在晚上走出来透气——当然活动范围还是仅限于农庄之内。

    虽然幽居农庄,但是他的消息也并不闭塞。

    他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时间就向法国和德意志的报馆寄出了自己的声明,表示自己只是兴之所至出来旅行,绝对没有任何给别人添麻烦的意思,并且对自己的外祖父、奥地利皇帝一如既往地充满了尊敬和感激。

    不过,在声明的末尾,他坚持使用了自己的本名,并且宣称自己身为拿破仑的独子,理所当然地负有复兴波拿巴家族的重任。

    声明到此戛然而止,不过已经足够引爆舆论场了。

    果然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奥地利宫廷和政府没有对他的这些场面话做出任何反应,既不表示原谅莱希施泰特公爵的愚行,也没有对他破口痛骂,一切都宛如石沉大海。

    各方的反应也跟他的预想差不多,艾格隆确信自己已经初步地崭露头角,接下来就是大展宏图的时候了。

    不过有一件事令他非常疑惑——

    两个月过去了,卡尔大公还是没有对外公布他在逃走的时候,特意留给特蕾莎的信件。

    他确信这封信对特蕾莎非常有用,甚至可以说是帮助她挽回声名的重要关键。

    那么为什么呢?

    是卡尔大公对自己恨到了极点,以至于不愿意接受自己任何一丁点的帮助;还是奥地利官方暗中阻挠,不想让自己挽回一点形象?

    他猜不透原因。

    可是这样一来,特蕾莎就更加成为受害者了——天知道她将承受多少外界的嘲弄啊?

    怎么办?

    既然自己都已经跑出来了,那已经爱莫能助了,所以纵使心怀歉疚,暂时也只能放到一边,他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在试图和法国那边的支持者建立联系。

    在路易和其他人的努力之下,他联系上了特雷维尔侯爵,然后果然得到了侯爵那边传来的消息。

    特雷维尔将军对自己的英勇壮举感到无比的敬佩,并且迫不及待地希望向自己贡献忠诚。

    虽然不能确定他的话到底是真心的还是虚情假意,不过艾格隆并不在乎——他只需要特雷维尔将军这样的人当自己的支持者就行了。

    他有从军经历,有威望,有家族人脉,更有行动力,而且身处法国最中心,这样的支持者一个顶得上一百个。

    接下来的联系当中,特雷维尔侯爵表示自己因为身份敏感,而且时机紧张,所以暂时无法出国来觐见陛下,不过他将会借助儿子新婚旅行的机会,让自己的亲信过来觐见,聆听陛下的训示,为接下来的大计做准备。

    特雷维尔将军的儿子埃德加-德-特雷维尔和旧贵族家庭联姻的消息,让艾格隆更加惊叹于特雷维尔家族的能量,不过这也更加说明了他们的利用价值很高——于是他欣然同意了这个请求。

    就在这天晚上,埃德加夫妇入住到了这幢农舍当中,而跟随着他们一起过来的仆人,则偷偷地跑过来觐见年轻的陛下。

    看到单膝跪地的中年人,艾格隆走上前去扶住了他的肩膀,把他扶起来。

    “请问我应该怎么称呼您呢?”他问。

    “我姓弗登,陛下。我曾经在帝国军队当中服役,并且有幸追随特雷维尔将军作战。”仆人恭恭敬敬地回答,“复辟之后我被军队遣散,将军收留了我。”

    “哦,这样!”艾格隆点了点头。

    接下来他又问,“对了,将军为什么把任务指派给了你,而不是他的亲儿子?”

    “我们的少爷……他……”仆人一脸的尴尬,犹豫了片刻之后才说出来。“他醉心于艺术,对其他任何重要的事情都没有倾注太多注意力,所以将军有点不放心,只能把主要任务都交给我。”

    虽然对方说得闪烁其词,但是艾格隆大概也看明白了,这位埃德加-德-特雷维尔先生,是一位纨绔子弟,连他的父亲都觉得他不足以托付大事。

    不过,艾格隆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正常,毕竟世界上并不是每个年轻人都和波拿巴家族的年轻人一样野心勃勃的,他愿意享受生活那就随便他吧。

    “没关系,只要有人过来就行了。”他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再问,“对了,那埃德加知道我的身份和此行的目的吗?”

    “他当然知道。”仆人连忙回答,“您放心,明天他就会想办法觐见您的,陛下。”

    “对了,他的妻子是旧家出身……没问题吧?”艾格隆再问。

    “没问题的,陛下。”仆人露出了促狭的笑容,“少爷对付女人很有一套,夫人对他服服帖帖,就算心里有疑窦也不会说什么的。”

    “呵……!”艾格隆耸了耸肩,“他倒是挺会享受生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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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7053/ 第一时间欣赏雏鹰的荣耀最新章节! 作者:匂宮出夢所写的《雏鹰的荣耀》为转载作品,雏鹰的荣耀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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雏鹰的荣耀介绍:
在灾难降临滑铁卢的那一天,穿越者来到了这个世界,成为了不幸的继承者
他将改变命运与历史的轨迹,逃离樊笼披荆斩棘,最终将以拿破仑二世之名登上皇位
驱使他的,不是因父之名,而是只属于他自己的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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