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雏鹰的荣耀全文阅读

作者:匂宮出夢     雏鹰的荣耀txt下载     雏鹰的荣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1,怒发如狂

    如同艾格隆所预言的那样,特蕾莎的登台演奏果然成了第二天各家报纸的头条新闻,人们争相传阅皇后陛下的“亲民献艺”,而报道当中,都对特蕾莎皇后的艺术素养和容貌气度大加赞美。

    这原本不是安排好的节目,但是却让特蕾莎意外得到了外界的好评,特蕾莎本人自然也对此喜不自胜。

    她一心想要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继续与公众保持接触,让人们忘记她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哈布斯堡公主,而把她真心接纳为一国之母。

    而在这时候,整个宫廷也全面动员起来,准备迎接帝国第一个盛大的圣诞节庆。

    为了让人民感受到帝国如今的权威和煊赫,艾格隆自然不惜工本,打算用热闹非凡庆典来让巴黎的人们适应他的统治。

    既然“至高意志”发了话,下面负责的执行人员们自然就得尽最大努力去实现,于是整个宫廷都在紧张地连轴转,在忙碌当中迎接圣诞和新年的到来。

    在这样一群大忙人当中,备受两位陛下信任和倚重的爱丽丝夫人,无疑是其中最忙碌的。她几乎无处不在,代表皇后陛下监督各项准备工作,确定宾客名单和排队次序、以及迎宾礼宾的种种流程……几乎忙得脚不沾地。

    虽然忙碌,但是她的内心此时却充满了幸福感,首先手握重权、备受信赖的感觉,让她感到极为充实;其次,丈夫和女儿在身边的陪伴,也让她随时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

    自从揽下了制作纪念画的任务之后,埃德加就住在了王宫当中潜心创作,他一改常态,开始认真干活了,闲下来的时候则帮助照顾女儿夏露,这副洗心革面的样子,让原本接近对丈夫绝望的爱丽丝,终于又看到了一丝希望。

    事到如今,她自然也不指望埃德加能够爬到多高的位置,她唯一的期许只是他不惹事不出去浪荡,安安心心和自己过着家庭生活,一起把心爱的女儿抚养长大。

    事业和家庭的顺利,让爱丽丝心情变得极好,即使是如此忙碌,却也让她甘之如饴。

    就在临近圣诞节的一天,她的父亲诺德利恩悄悄找到了她,表示要和她密谈一些事情。

    虽说这几年和父亲关系不好,但爱丽丝也没有拒绝父亲的要求,找了一间没人的房间接待父亲。

    当两个人近距离面对面的时候,她发现父亲面色凝重,看向自己的视线里,既有懊恼,也有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她的心跳陡然加速,心里开始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爸爸,您有什么事情要跟我交代吗?”爱丽丝按捺住了心中的不安,小声问父亲。

    公爵犹豫了一下,而后小声问爱丽丝,“爱丽丝,我听说你丈夫最近来到王宫里了?”

    “是的。”爱丽丝点了点头,“他被授予了制作陛下加冕纪念画的重任,所以在王宫里潜心创作。”

    “是吗?那你感觉他对你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事情在瞒着伱?”公爵接着问。

    “嗯?”爱丽丝有些好奇,“您是指什么事呢?”

    “唉……看来他什么也没跟你说啊……不过,也对,他们就是这样的人嘛。”公爵耸了耸肩。

    接着,他的脸色重新变得凝重起来,“听着,女儿,我今天跟你说的事情,事关重大,你最好不要外传,对你自己也不好。”

    爱丽丝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激烈,但是她仍旧维持着勉强的震惊。

    “您到底是指什么呢?说吧,爸爸,我不会对外说的。”

    “首先,第一件事,你应该知道的,埃德加和卡迪央王妃过去有私情。”公爵低声说。

    爱丽丝精致的面孔顿时抽搐了一下,显然这件事她已经知道,而且对她来说一直是心病,“是啊,我知道。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王妃已经不知所踪,埃德加也已经重新回归了家庭,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原本我也是这么想的,毕竟这种风流韵事到处都是,我又怎么管得过来呢?可是,爱丽丝,情况并没有那么简单……”公爵长叹了口气,“他们有了一个私生子,而且根据可靠的消息,那个私生子并没有被埃德加弃之不顾,他被带到了流亡在外的特雷维尔公爵那里,看样子已经被当成家族一员了。”

    随着父亲的话,爱丽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原本的好心情也随之一扫而空。

    “真的吗?”她立刻追问。

    “这种事情我拿来开玩笑做什么?你到时候也可以去查证。”公爵回答。

    眼见父亲不像是说谎或者开玩笑,爱丽丝的心脏陡然抽痛了起来,丈夫的背叛原来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但是她却没有想到,她承受的打击还不仅仅止于此而已。

    接着,公爵又把声音压得更低了,“爱丽丝,情况还不仅仅如此。我私下里从陛下那里听说,因为你迟迟没有生下继承人来,特雷维尔将军对你非常不满,他甚至已经打算把家业都偷偷交给那个私生子,为此还请求陛下的允许。而且,这段时间我也偷偷打听了,他确实在想方设法隐匿和转移财产……看来这事确凿无疑。”

    “不可能!绝不可能!”爱丽丝身上原本的从容和镇定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孔,以及饱含憎恨的尖叫。

    现在这里已经没有了美丽端庄的贵妇,只有心灵受创濒临崩坏的怨妇。

    面对女儿愤怒的面孔,公爵心里也禁不住有些紧张,他咽了口唾沫,然后小心翼翼地回答。

    “我从陛下那里听说的,我可以跟你保证,一字不差。爱丽丝,你难道认为为了离间你们的夫妻关系,我有胆识去伪造陛下的话吗?如果不是因为你是我女儿的话,我才不会冒险跟你说这些!”

    接着,他将整件事都告诉给了女儿,包括暗中绑架卡迪央王妃的事情。

    “不可能!你肯定在骗我!”爱丽丝还是在尖声否定父亲的话。

    但是她的理智却渐渐地告诉自己,父亲的话应该确实是真的,虽然看上去很离奇,但却又似乎和自己观察到的某些蛛丝马迹符合。

    好啊,太好了,原来自己一直被这对父子耍得团团转,满心以为以后可以这样凑合过日子,却没想到,他们还在私下里算计自己。

    其实,对于特雷维尔侯爵的钱财和家业,爱丽丝如今并不是特别在意,毕竟她自己也是宫廷当中的红人。

    但是,被羞辱、被欺骗、被轻蔑、被践踏的感觉,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被抹消的。

    何等羞辱!他们把自己母女两个当成什么了?

    爱丽丝突然感觉自己的喉咙涌上了一股腥甜味,爱丽丝知道,这是自己的血液。

    不……不能在父亲面前这样丢脸……忍住,你必须忍住!

    她以令人惊悚的毅力,强行又重新把这一口血又咽了回去。

    “爱丽丝,你没是吧?”看着女儿的面孔逐渐扭曲,公爵有点慌了。

    “不……没事,我很好……爸爸。”爱丽丝突然无声地笑了起来。“太好啦,我终于看清楚了,原来,到头来这一切不过是欺骗,羞辱!好,很好,枉我一直如此自负,原来我一直被这父子两个耍得团团转……我真是活该如此!”

    伴随着她的笑容和咒骂,星星点点的血丝逸散到了她的嘴角上,这触目惊心的凄美感,让公爵看的目瞪口呆。

    “爸爸,你告诉我?我……我可曾有对不起他们的地方吗?”爱丽丝陡然瞪着眼睛看向父亲。

    还没有等父亲回答,她自己就给了答案。“不……从没有!我努力当一个好妻子、好儿媳,为此付出了多少,甚至被您所抛弃!可是,我换到了什么……?是一直以来的利用,是毫不留情的羞辱,好啊,真的太好了!我活该如此,是我自己给他们机会的!”

    虽然公爵和女儿怄气了多年,彼此之间已经没有了多少情分,但是如今看到女儿这么惨受打击的样子,他终究还是有点恻隐之心。

    “唉……当初我早就跟你说过你嫁给他不会有好结果的,可怎么你当时怎么就是不听呢?”他长叹了一口气。

    爱丽丝心里又是一记重击。

    是啊,现在她知道了,可是又有什么意义呢?自己损失的青春、爱和希望,终究都是无可挽回的,一无所得。

    一无所得,甚至不被任何人珍惜,只是随意践踏。

    “埃德加……亏他现在还敢在我面前摆出一副温情的模样来!结果一个字都没有跟我说过,也从未跟我道过歉,哪怕一句都没有!他把我当成傻瓜,每次出去风流浪荡都找些一眼被人看破的借口,他以为我是什么?!”

    她又嘶声咒骂了起来。

    “等等!”

    仿佛又觉察到了什么,她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难怪……难怪他突然跑到宫里来,还到处结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对于埃德加入宫的真正打算,公爵并不知道,所以也没有多想,但是对爱丽丝来说,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她本来就是一个非常敏感的人,之前只是因为忙碌和盲目,所以没有去特别关注埃德加那些行迹可疑的言行。

    而现在,当父亲揭开真相之后,她刻意回避的蛛丝马迹,又重新串联在了她的面前。

    虚假的幸福终究只是易碎的泡沫,当她面对一切真相的时候,那种冰冷的刺痛,让她心如刀绞。

    她的心脏在剧烈绞痛,这种痛苦让她几乎发疯。

    “原来他是来找人的,难怪!不……他以为他还可以得到任意享乐的幸福吗?他以为无论他做什么,我还要默默忍受吗?不……他错了,我要报复,我一定要报复!我要让他们一起承受我的怒火,我要把我蒙受的羞辱都还给他!”

    看着女儿双目赤红,面孔扭曲的样子,公爵也吓得几乎魂不附体。

    他虽然很高兴看到女儿和女婿彻底决裂,但是此时此刻,他是不敢再提出自己原本的计划了,毕竟女儿如今在气头上,再被自己火上浇油的话,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反正来日方长,又不急在一时。

    “是啊,这小子太过分了,他不止浪荡,还羞辱了我们一家,这笔账我们一定要记着,回头要让他吃尽苦头!”

    “不用等回头了……要尽快,现在就有机会!”爱丽丝幽幽地说。

    如果说,刚才她是充满了暴怒的烈火,那此刻,她的话就让人感觉到了彻骨的冰寒。

    “啊?”公爵有些猝不及防。

    爱丽丝此刻脑子转得飞快,愤怒和报复欲,让此刻的她几乎已经不顾一切。

    “爸爸,您跟流亡的小朝廷,还有来往吗?”爱丽丝看着父亲,然后轻声问。

    “那怎么可能有来往啊!”公爵连忙否认。

    “那您至少肯定会有来往很深、而且有求于您的人吧?您毕竟曾经也是廷臣。”爱丽丝继续问。

    “这个嘛,有倒是有,但现在为什么要和他们来往呢?这并不符合我们的立场……”公爵反问。

    “有就够了……我请您帮我一个忙。”爱丽丝打断了父亲的话。

    “什么忙?”

    “您去找到一个这样的人,然后利用他去跟卡迪央亲王联系,让他拐弯抹角透露一下王妃现在的近况凄惨,急需金钱和其他方面的帮助,然后让他搞到亲王殿下的只字片语,把信件和文件偷偷带过来给我。”爱丽丝略带隐晦地向父亲指示。

    好家伙!

    公爵一下子被震惊得无以言表。

    虽然他才能平庸,但是他毕竟在宫廷混迹多年,多少还有点头脑,也见过世面,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女儿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是想要诬陷埃德加吗?”

    “诬陷?我诬陷他什么了?他不就是想要拯救他的旧情人吗?”爱丽丝笑着反问。

    而这笑容,更是看得公爵毛骨悚然。

    他没想到,在听到了这些天塌地陷的消息之后,饱受羞辱的女儿虽然确实如同预料当中愤怒无比,但她并没有哭天抢地,而是居然在转瞬之间就开始准备报仇雪恨了。

    这超出了他原本的筹划。

    自己只是想着让女儿和女婿私下里决裂,各过各的日子,却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居然如此狠辣,铁了心要把丈夫往死里整。

    虽然埃德加私下里想要营救卡迪央王妃,是犯了陛下的忌讳,但这说破天也不过是一件风流韵事罢了,埃德加就算东窗事发,凭借着特雷维尔将军的面子,一样可以得到陛下从轻发落的机会。但是,如果牵扯到“政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重要的不是王妃怎样,而是埃德加居然和流亡的小朝廷暗通声气并且遵照卡迪央亲王的指示行事。

    如今陛下刚刚登基,国内外都有很多势力不服,帝国政府自然也会以最强硬的态度来面对潜在的敌对势力。

    而流亡在外的波旁王室以及围绕在他们身边的贵族小朝廷,毫无疑问就是“逆党”当中最突出的。

    一旦埃德加被打上了“里通逆党”的帽子,那就不是训斥惩戒就能够解决的问题了。最轻最轻也是前途尽毁,搞不好还会因此承受牢狱之灾。

    而且,他也很难洗清自己的嫌疑,毕竟王妃的身份众人皆知,他又和王妃关系如此密切,甚至还想要暗中营救她,真要是面对审问的话,恐怕他百口莫辩。

    一时间,公爵倒吸了一口凉气,怔怔地看着貌似娇娇怯怯的女儿,仿佛不认识她了一样。

    她到底是何时变成这副模样的?又到底是谁逼得她变成这副模样?

    “这样……这样不太好吧。”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压力,公爵禁不住犹豫踌躇了。“爱丽丝,那小子确实活该受点教训,但把事情搞得这么大,会不会过了一点?我觉得没有必要……”

    他倒不是心疼这个可恶的女婿,事实上他巴不得埃德加倒大霉,他是怕事情搞得太大,到时候收不了场。毕竟,埃德加无论如何也是爱丽丝的丈夫、自己的女婿,一旦被人扣上私通逆党的嫌疑,怕是自家也会受到牵连。

    “怎么,您怕了吗?”爱丽丝对着父亲冷笑了一声,“您刚才不还是一脸的义愤填膺,说要报复吗,怎么现在又退缩了?爸爸,您虽然地位已经今非昔比,但果然还是和过去一样怯懦,难怪陛下也不愿意重用您……”

    如果之前被女儿嘲讽了,公爵肯定勃然大怒,但是此刻的他,却再也顾不上愤怒了。

    因为爱丽丝此时冰冷的眼神,让公爵禁不住心里害怕。

    “我……我当然也想要教训教训那小子……”于是,他狼狈地为自己辩解,“可是,我们把事情搞大了,对我们自己也没好处啊,你想想,你是他的夫人,要是他被搞成政治犯,那难保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虽然父亲的规劝确实有点道理,但是此时愤怒至极的爱丽丝,心里已经充满了报复的火焰,对父亲已经充耳不闻。

    “对这个问题,我自有办法。”她冷冷地回答。“您就告诉我吧,您帮不帮我这个忙?”

32,咎由自取

    “您就告诉我吧,您帮不帮我这个忙?”

    面对女儿的质问,诺德利恩公爵陷入到了纠结当中。

    就他自己本心而言,他并不想要搞出一桩政治案件来整自己的女婿(尤其是还有可能牵连到自家的情况下);可是,当面对女儿此刻的眼神时,他却怎么也不敢把拒绝说出口。

    此时的爱丽丝,几年来心中积累的怨愤已经被彻底激发了出来,在屡次被践踏和欺骗之后,她心中原本的爱,已经被置换成了刻骨的仇恨,这种仇恨,让她的眼神冰冷而又杀气腾腾,看得公爵心里发怵。

    好啊,我倒是养出了个美狄亚!他在心中胆战心惊地感叹。

    面对杀气腾腾的爱丽丝,他不敢讲拒绝说出口,背后也出现了大量的冷汗。

    说到底,虽然他主动向女儿揭穿了一切真相,但此时爱丽丝的表现,已经超出了他原本的心理预期,眼下他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父亲的犹豫纠结,也被爱丽丝完全看在了眼中。

    她也知道,事关重大,父亲轻易不敢下决心。

    “您在犹豫什么呢?就我看来,这对您来说只是举手之劳罢了,您完全可以把事情做得妥妥帖帖,不至于牵连到您自己,这点手腕您绝对是有的。”于是,她略带冷笑地催促自己的父亲,“剩下的事情,跟您一点都没有关系,无论结果如何您都可以置身事外。爸爸,我从来没有求过您什么,但今天情况特殊,我请您看在我们毕竟父女一场,就为您的女儿帮个忙吧——”

    “爱丽丝,这不是什么好玩的事,难道你不清楚后果吗?”公爵仍旧试图劝阻女儿,“别误会,我不是在给那小子说情,埃德加会有什么下场我根本不在乎,但别忘了,你和夏露现在也姓特雷维尔,他要是真的被当成了政治犯,你们也一定会受影响的。你一向是个有头脑的女子,不会看不明白这一点,现在你的心情我很理解,但我还是希望你理智一些。”

    父亲的规劝,原本确实是有道理的,但是在此刻的爱丽丝听来,却无异于火上浇油,更加激发了她的冲天怒焰。

    “理智……理智……就因为我一直都太理智了,我委曲求全,我视而不见,我默默忍受他们对我的欺骗和侮辱……我全都忍耐了,结果呢?没有人为我忍耐,我换来的只是更加卑劣无耻的欺辱,您已经看到了这一切,为什么您不劝他们理智,反而要我理智?不……我现在非常理智,甚至比我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理智,我就是要报复,而且要尽我所能地报复,也只有这样,才能够抵偿我日积月累的屈辱!”

    在厉声喊出这番宣言之后,爱丽丝又逼视着自己的父亲,目光凌厉得吓人,“爸爸,我知道,您是害怕牵连自己,您不想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可是我要告诉您,您现在也没有退路了——因为,您私下里对我泄密,把陛下的话都透露给了我,您对陛下犯有不忠之行。如果陛下知道的话,肯定不会高兴的吧?您还想获得他的信任吗?”

    “你!你!!”

    面对女儿的威胁,公爵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他抬起手来,颤颤巍巍地指着女儿,“我好心好意地来给你提醒,结果你威胁我?你……你这样像话吗?”

    面对父亲的指责,爱丽丝却犹如清风拂面,根本就没有任何羞愧。

    “这都是你们教给我的,不是吗?两面三刀,口是心非,唯利是图……这都是你们一课一课当着我的面教育我的,既然我现在有样学样,您不应该感到自豪吗?况且,我才不相信,您只是出于父女之情的一片好心,才告诉我这些的。之前您对我不闻不问,可曾顾念过一点父女亲情?如果不是我自己努力巴结到了两位陛下,您恐怕现在都不肯多看我一眼。既然我们两个都对这些一清二楚,那又何必再装模作样呢?您无非就是想要利用我对吧?没关系,我可以被您利用,只要您帮我的忙,那今后我也可以尽力给您帮忙,我们还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但如果您不肯帮忙,那我也只好把您当成敌人了,对敌人我现在已经不会再讲什么人情了,我现在能够威胁您,那我就不会容情,如果您一定不肯帮我的忙,那我也只好尽我所能让您也尝尝苦头了!怎么,您想要试试吗?!”

    “你……”公爵还是气恼不已,但是面对爱丽丝咄咄逼人的视线,他最终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因为他知道,爱丽丝的话其实一句也没有说错,他确实就是这样的人。

    本来,随着特雷维尔家族的复兴,两家人的关系有所改善,但是当爱丽丝盛怒之下把一切揭破之后,父女之间的这层面纱又被重新扯下,这让他极是尴尬,然后是无言以对。

    面对女儿的威胁,公爵自忖自己确实无力招架,因为他现在荣华富贵全部系于陛下一念之间,如果因为这件事招致了陛下的厌恶,那么自己绝对承受不起代价。

    现在他心里极度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多事,但是后悔也没有用,只能面对现实做出妥协了。

    “好吧,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还有什么办法呢?你抓住我的把柄了,爱丽丝,我听你的。”纠结一番之后,公爵长叹了一口气,颓然地向气势汹汹的爱丽丝认输,“我会帮你的忙,帮你把需要的东西弄到手,但我劝你一定要慎重,千万别把事情搞得无法收场……还有,无论如何也不要牵连到娘家,你应该知道,如今我们家虽然看上去显赫,但也同样是如履薄冰,我们安危和荣辱,全都在陛下一念之间,你就算不在乎我,至少看在艾格妮丝的面子上,也千万不要乱来……”

    “我知道的,对这一点您请放心吧!迄今为止,我可曾让别人代替我承受过罪罚吗?”爱丽丝立刻就答应了下来,“无论发生了什么,一切责任我自己承担,绝对不会劳累到别人,我跟您保证。”

    既然说到了这里,父女之间暂时也没有什么话可以继续说了。

    公爵此刻心里满是惊慌,也懒得再跟女儿客套,站起身来就悻悻然离开了,接下来他还得绞尽脑汁,试图在尽量不牵涉到自己的情况下,搞到爱丽丝需要的东西。

    对女儿谋害女婿的阴谋,他不想再多加过问了,他只想完成自己的承诺然后远远躲在一边,让他们夫妇自己拼个你死我活。

    当父亲离开房间、房门重新紧闭之后,爱丽丝原本凌厉到近乎于疯狂的气势,终于渐渐地的衰减了下来。

    当现在只剩下孤身一人的时候,她终于可以放下伪装,展露出心中的软弱和痛苦。

    她拿出了自己身上的手绢,仔细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但是因为手在一直颤抖,几乎不听使唤,所以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脸上的痕迹擦干净。

    接着,她又用沾上了斑斑血迹的手绢捂住了嘴,无声地呜咽抽泣着。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遭遇到丈夫的背叛,但却是她绝望的一次。

    她曾经满怀憧憬地嫁给了自己挑选的丈夫,结果婚后的幸福生活只是一场幻想,迎接她的是接踵而至的背叛和屈辱,当初的她因为毫无选择而不得不忍气吞声,她苦忍了那么久,终于迎来了生命的曙光,就在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迎来幸福的时候,残酷的现实却告诉她,原来她仍旧活在更加的欺骗当中。

    不止是欺骗,还有自欺欺人,她再也骗不了自己,也无法自我安慰了。

    她不得不面对现实,自己做了错误的选择,而且错误也在越来越大,轻蔑和屈辱已经压到了她和女儿的头顶上,容不得她再有半分耻辱和怜悯了。

    她的报复,不光是为了自己和女儿的利益,更是为了让自己所承受的屈辱能够一口气地释放干净。

    在抽泣了好一会儿之后,爱丽丝终于重新镇定了下来,她又重新擦干净了泪痕,接着让自己尽量恢复到和平常丝毫无异的状态,然后才小心翼翼地离开了房间。

    她继续按照平常的状态处理手中的事务,然后等到傍晚时分,她和往常一样前往了埃德加的临时画室探望丈夫。

    虽然画画并不是埃德加进宫的主要目标,但是为了掩人耳目,他当然也得装出一副醉心于创作的样子,在这段时间当中,他也算是绞尽脑汁进行创作,画室当中也挂了不少草稿和试作品。

    原本,每次来到这里的时候,爱丽丝都会对埃德加终于开始认真办差事感到庆幸和安慰,但是此时,她的心却如同寒冰一样冷冽,再也无法为艺术的光芒而动容。

    在她敲门之后,埃德加很快开了门,然后和往常一样,笑容满面地向爱丽丝打着招呼。

    而爱丽丝,也用尽自己所能,让自己表现得和往常一样温情。

    走进画室之后,她又看了看周围的痕迹。

    “埃德加,你今天又请人来这里玩了?”接着,她问。

    “是啊,我邀请了几个朋友来这儿小聚,顺便喝了点咖啡。”埃德加笑着回答,“毕竟,王宫里戒备森严,平常太无趣了,为了打发时间我也只好找人一起谈天说地咯……”

    对于丈夫真正的目的,爱丽丝现在心里已经心如明镜,但是她却仍旧摆出一副茫然无知的样子,只是以妻子的立场规劝他。

    “找点消遣当然挺好,但可别忘了你不是来这儿交朋友的,可别让这种杂事影响到你的任务。”

    “你看我像是在耽误大事吗,亲爱的?”埃德加仿佛像是炫耀一样,抬起手来在半空当中划了半圈,指向了那些画布。“我已经很努力了,你都看得到啊,但总得劳逸结合嘛……”

    “你说得没错,埃德加,看到你如此努力,我真的很高兴。”爱丽丝笑着点了点头。

    接着,她缓步靠近了埃德加,然后轻轻地拥抱住了丈夫。

    “怎么了,爱丽丝?”埃德加有些猝不及防,但还是亲切地拥抱住了妻子。

    “没什么……只是最近太忙碌,所以有些疲惫而已。”爱丽丝轻声回答,“靠在自己丈夫的胸怀当中,难道不是一个女人梦寐以求的幸福吗?”

    埃德加的身体,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面对着妻子的温情,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埃德加,陡然之间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呃……啊……”他想要说什么,但是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只能静静地拥抱爱丽丝。

    “你好像有些紧张啊,出什么事了吗,埃德加?”爱丽丝伏在埃德加的胸口上问。

    “没什么,只是有点累了吧。”埃德加连忙回答。

    “没有的话,那就好。”爱丽丝从丈夫怀中退了出来,然后注视着埃德加,“我们是夫妇,我们理应站在同一边,一起为了家庭为了儿女去努力。埃德加,之前你一直那么吊儿郎当,老实说,我是有点失望的。但现在,我终于从你身上看到了改变的努力,你终究还是成为了一个男子汉,我很高兴。今后我们就这样一起为特雷维尔家族而努力吧,我们绝不互相欺瞒对方,一起给我们的女儿攒下让所有人艳羡的家业,你觉得好吗?”

    埃德加又僵了一下。

    他知道,这个美好的憧憬,背后是多么残酷的事实。

    但是,他不能说出来。

    “嗯,当然了,很好!”他轻声回答。

    夫妇之间热情地拥抱了一会儿之后,爱丽丝向埃德加告辞,准备去整理自己的事情了。

    在临走之前,她仿佛感受到了埃德加的异状。

    “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吗?埃德加。”于是,她又问埃德加。

    但埃德加只是摇了摇头,然后挥手恭送自己的妻子。

    于是,爱丽丝屈膝向丈夫行礼告别,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临时的画室。

    一个字都没有。这就是她最后的努力所得到的答案。

    她温情脉脉地拥抱、暗示,最后却依旧只是徒劳,什么都没有得到。

    无论是他来王宫的真正目的,还是那个私生子,还是那个继承家业的计划,他一个字都没有说,甚至连愧疚的道歉也没有。

    这个结果,并没有出乎爱丽丝的意料。

    她知道这个结果,但还是禁不住想要试一下,想要找出哪怕一丁点出于怜悯而停手的理由。

    然而,除了谎言和欺骗之外什么都没有,正如她之前的生活一样。

    而她心中愤怒的烈火以及报复的欲望,自然也随之更加旺盛了。

    这是你自己选的,埃德加。

33,美意

    埃德加夫妇的小小风波,很快就消失于无形,虽然一场滔天波澜此刻正在酝酿当中,但是至少在这一刻,看上去已经风平浪静。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转眼之间,就来到了1830年的平安夜。

    原本这一天就是阖家团圆欢庆的日子,而作为帝国时代的第一个平安夜,这样的节日有具有了更加特殊的意义。

    在这动荡的一年当中,法兰西经历了令人惊心动魄的动乱,也承受了难以弥合的创伤,古老的王室再次被推翻,帝国又从废墟当中拔地而起,许多人的命运也因此被改写。正因为如此,在这一年即将结束的时候,人们都满怀“劫后余生”的庆幸,期盼在新的一年当中,国家和自己都能够迎来安稳的生活。

    而在这片人心思定的气氛当中,帝国政府和宫廷也乐意用盛大的庆典来舒缓人们积压已久的紧张情绪,彰显新时代的到来。

    正因为如此,帝国政府不惜工本地装点门面,一心只想把场面搞得盛大空前,之前在动乱当中经受创伤的杜伊勒里王宫被整修一新,而且各处都挂满了华灯、旗帜和彩带,就连临近王宫的街区,也被安装上了新式的煤油路灯,把周围的道路照得亮如白昼。

    冬天的黑夜总是早早到来,临近下午6点钟的时候,巴黎就已经被黑暗所笼罩,但是被彩灯和街灯所包围着的王宫,却犹如是矗立在黑暗幕布当中的光明巨塔,以毫无掩饰的张扬,炫耀着帝国如今的威权。

    而就在街灯的照耀之下,一辆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犹如是扑火的飞蛾一样,从街道当中穿梭而行,再经过卫兵的岗哨确认之后,悄然进入到了王宫当中。

    正因为这一夜的访客实在太多,所以平常显得空旷的杜伊勒里王宫,此刻却人头攒动好不热闹,穿戴华丽礼服的高官名流、贵妇小姐们,充塞了王宫宽阔的厅堂,也让原本沉寂的殿堂变得犹如喧闹的交易所,到处都有着刺耳的蜂鸣。

    在这样盛大的场合当中,想要维持秩序并不容易,尤其是受邀而来的名流显贵们,都早已经习惯了颐指气使和我行我素,很难让他们彼此忍让。

    但是,依靠着之前爱丽丝夫人等人的努力筹划和安排,现场还总算勉强维持住了秩序,并没有发生什么令人难堪的混乱场面。

    按照之前加冕仪式的“成功经验”,她把出席的宾客按照重要程度以及各自的头衔,分为了几个等级,然后用请柬的颜色区分,各自划分了各自的席次和活动区域,以免彼此冲突,同时有专门的廷臣来负责引导和维护秩序。

    她办事一向细心,也深知自己的工作事关帝国的脸面,所以丝毫不敢懈怠,从实际效果来说,也确实非常理想。

    而作为她的主君,艾格隆并没有参与到这些繁杂的事务当中,他已经习惯了别人替他把事情办得井井有条,并且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此时的艾格隆和特蕾莎都盛装打扮,联袂出席,他们也注定将是所有人瞩目的焦点。

    因为还没有到正式出场的时间,所以夫妇两个人暂且留在他们专用的休息室里,享受着今晚最后的宁静。

    不过,这里并非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已,一身绣花礼服的塔列朗亲王,此刻也呆在青年夫妇的身边。

    虽然亲王殿下身上同样珠光宝气,但是他布满皱纹死气横秋的老脸,却让人感受不到多少舒适。

    此时,这张老脸正堆满了夸张的笑容,然后一手拿着手杖,一手放在怀中,优雅地向夫妇两人行了个礼。

    “陛下,祝您圣诞快乐。”

    “也祝您快乐,首相阁下。”艾格隆向他颔首致意。“在这个并不平凡的夜晚当中,我希望您能够尽兴而归。”

    “那是当然了!”塔列朗亲王笑着回答,“我是一个非常善于自我娱乐的人,无论是悲剧还是喜剧,我都能从中找尽乐子。”

    “但您从不接受自己当观众,无论悲剧喜剧,您非要在其中演个角色不可。”特蕾莎略带打趣地说。

    “您可真是说中了,最美丽的夫人!”塔列朗被逗得哈哈大笑,“我这一生离不开别人的视线,我不在乎别人喜欢我或者憎恨,我只怕他们遗忘我。我恨不得在每一场婚礼上当新郎,在每一场葬礼上当死者。”

    对他这个略有些不合时宜的玩笑,特蕾莎被逗乐了,虽然她一向不喜欢塔列朗,但是对这个善于开玩笑甚至自嘲的老人,她也拿他没办法,无论是讥讽还是夸奖,都不可能让亲王动摇半分。

    她也只能静待无情的时间带走这个已经行将就木的老人了,不过这反正也用不了多久。

    “虽说都能够找到乐子,但是我还是更喜欢喜剧一些,尤其是在我演的时候。”艾格隆接过了话茬,“所以,我敬爱的首相阁下,今天如果有什么坏消息的话,尽量不要说出来给我扫兴吧——”

    “有我在,您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塔列朗亲王满不在乎地大包大揽,“现在一切都理想,我们有了最好的政体,最好的皇帝和皇后,最好的首相,百姓们欢呼雀跃,简直顶呱呱!要说有什么不愉快的话,只不过是俄国大使和普鲁士大使尚未赴任,所以无法出席您的宴会而已……”

    “这不能叫做坏消息,相反,没有碍眼的人存在,只会让我今天更加愉快。”艾格隆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

    在之前的动乱当中,各国驻巴黎使节纷纷回国避难,而自从艾格隆在一系列戏剧性事件当中重返巴黎并且稳定了秩序之后,陆陆续续各国又重新派驻使节回来了,然而俄罗斯帝国和普鲁士却迟迟没有动静。

    很显然,这两个国家过去和帝国仇恨最深,心结最重,此时旧怨未消,所以干脆选择暂时不往帝国派遣大使,以此来暗示对波拿巴家族重新崛起的敌意,保持距离感——于是,作为对等措施,塔列朗亲王也没有向这两个国家派驻大使,所以实际上互相处于断交状态。

    对此,艾格隆和塔列朗亲王自然毫不在意,既然列强当中他们已经绥靖了英国,并且暗中也拉拢到了奥地利,那么所谓的神圣同盟已经不攻自破,俄罗斯和普鲁士现在无非是耍耍脾气而已,并不能把自己怎么样,他们迟早还是得跑过来和自己维持外交关系。

    而这就属于塔列朗亲王的专长了,他的固有天赋就是让每人深恶痛绝的人最后都捏着鼻子和他打交道,这一次自然也不会例外。

    说到底,法兰西的实力,是他们无法故意无视的,无论是厌恶还是提防,他们都不可能做到彻底不跟帝国打交道,所以长达一年的无大使状态绝不会长期维持——塔列朗在暗中对艾格隆保证,最迟到明年下半年,他们就会和自己私下沟通完毕,然后捏着鼻子重新互相派驻大使。

    对于塔列朗亲王的本事,艾格隆当然深感信任——这也是他花大力气和对方合作的原因,眼下他也用自己的“工作业绩”,证明了艾格隆付出的代价物有所值。

    “您辛苦了,阁下。”艾格隆淡然向亲王表示了感谢,“我们能够这么快和各国重建关系,实在仰赖您的手腕和努力,我相信今后在您的领导下,我国的外交将会越发顺利。”

    对于艾格隆的夸奖,塔列朗亲王毫不在意,他多少年来早已经听惯了奉承话,自然不会放在心里。

    他只是淡淡一笑,然后马上重新开口了。

    “不愉快的消息说完了,那接下来我要向您说说愉快的消息了,陛下。”

    “愉快的消息?”艾格隆夫妇对视了一眼,然后有些不解地看着他。“您是指什么呢?”

    “根据您的指示,我们和英国人暗中谈判,希望能够尽快迎回先皇的遗骨,以成全两国之间如今全新的睦邻友好关系。经过暗中的谈判之后,英国人做出了决定,将尽快奉还先皇遗骨。”

    对于这个消息,艾格隆听了自然大喜。

    “他们有提出什么额外条件吗?”

    “没有。”塔列朗亲王摊了摊手,“据说英国政府内部有人希望您能够公开发表声明,对过去的浩劫表现出应有的歉意,但是威灵顿公爵否决了这个提议。他认为拿一位卓越统帅的遗骨做交易,实在有违英国人应有的道义;并且,在这种强迫性条件下做出的声明,实际毫无价值,只会激起您和法国人民的反感……所以他决定不作任何附加条件,将遗骨奉还给您,成全您一片孝心。”

    接着,塔列朗亲王又小声补充,“威灵顿公爵认为自己很快就将卸任首相之位,所以为了避免在这个问题上横生波折,他特意独断做出了决定,希望您能体会他一番好意。”

    “威灵顿公爵,果然令人肃然起敬。”艾格隆听后,禁不住叹了口气,“虽然因为他,我倒了大霉,但是我对他两次出手相助感激不尽。”

    艾格隆所说的两次出手,除了这一次“奉还遗骨”之外,第一次是1815年,当时拿破仑战败之后想要出逃美洲,却不幸在船上被俘虏,普鲁士坚决要求枪毙他,其他各国也态度暧昧,但威灵顿却坚决反对处死这样一位伟大统帅,认为这有违道义,最终促使英国政府决定将他流放到圣赫勒拿岛,过完了生命中最后一段平静的时光。

    而在现在,又是他决定趁着他掌权期间把这件事情办成,免去了许多波折。

    虽然,对英国人,艾格隆无法说出“恩情”这个字眼,但是对威灵顿公爵本人,他确实充满了敬意。

    而威灵顿公爵的动机倒也不难理解,虽然是靠着军功一步步从底层贵族爬上了如今的高位,但是在本质上威灵顿公爵绝不是一位“好战分子”,在原本的历史上,自从漫长而血腥的拿破仑战争结束之后,他的余生几十年再也没有亲身参与到战争当中,也极少对他国发出战争威胁(当然,这也有战争之后各国普遍厌战的缘故)。

    也许,正是亲手掌管过那么多人的生死,他才明白自己的指挥棒有多么沉重吧。

    “请您告诉他,我很感谢他的一片美意,亲王殿下。”艾格隆沉吟片刻之后,对着塔列朗亲王说,“虽然他没有设置任何前提条件,但是我很乐意以个人身份,向他表示感谢,表达我的敬意。”

    “我会替您转达的,陛下。”塔列朗亲王回答,“不过,现在他正当权,如果您给他送礼的话,他恐怕会受到国内政敌的责难,所以我认为您最好先保持沉默;等到他退职暂时赋闲之后,您再给他送上礼物不迟。”

    “好,那就姑且等一等吧。”艾格隆点了点头。“总之,我不会忘却这份人情的。”

    无论是塔列朗还是艾格隆,心里都清楚,威灵顿公爵这么做绝不是因为他“亲法”,更不是因为他贪图什么“回报”,他只是出于他个人的原则而做出决定而已;如果有英法之间再度兵戎相见的话,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继续他的戎马生涯,再度与波拿巴家族为敌。

    所以,艾格隆也没有任何以贿赂来打动或者拉拢对方的想法,只是想要感谢对方而已。

    “如果我们以后有机会邀请他出访巴黎,那就最好啦,过去他是以敌人和征服者的形象来到这里的,如果能够以客人的身份过来、并且享受我们的礼遇的话,想必对他来说也是非常特殊的经历吧?到时候我们好好招待他,也没人会说闲话。”这时候,特蕾莎突然提议。

    而她的提议,也让艾格隆顿感豁然开朗。

    确实,如果是私人身份出访的话,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酬谢对方,而他也不必在意什么外界舆论了。

    于是,他又看向了塔列朗。“您把这个邀请也转达过去吧,告诉他,我随时愿意以最尊贵客人的身份招待他。”

    “好的,陛下。”塔列朗亲王欣然领命。

34,殷勤备至

    结束了与首相阁下的简短对话之后,艾格隆夫妇在侍从的引领下,前往了王宫内的谒见大厅。

    此时,绝大多数宾客都已经赶了过来齐聚一堂,也都在翘首以盼,等待着这对刚刚戴上皇冠的夫妇的驾临。

    之前,艾格隆和特蕾莎已经参加过不少庆典活动,但是这基本上都是面相国内各个阶层民众的,而今晚的平安夜庆典,则是这对登基不到一个月的小夫妻,正式在欧洲舞台亮相。

    虽然有些国家出于各种原因还是没有派驻使节过来,但所有与帝国已经恢复了外交关系的国家,其大使都受到了王宫的亲切邀请,他们自然也会欣然出席,一方面给东道国面子,一方面也要以此来窥伺新皇帝的虚实。

    按照古老的传统,这些外国使节的待遇十分优厚,并且留在了大厅内的专门区域,视野良好而且可以近距离接近皇帝夫妇。

    悄然之间,艾格隆夫妇走到了大门口,而门口站着的卫兵一起举枪向盛装打扮的年轻夫妇敬礼。

    接着,两个卫兵一人一边,抓住金质的门把手往两侧轻轻一拉,门扉渐渐展开,而夫妇两人也随之被大厅当中众人们的视线所聚焦。

    “皇帝陛下、皇后陛下驾到!”

    接着,宫廷的礼仪官员大声唱名,宣告帝国最高主宰的驾临。

    辉煌的烛光、灼热的视线还有扑面而来的热风,一瞬间就席卷到了年轻夫妇的身上。

    如果是普通人,突然面对着这种华服满堂珠光宝气的场面,恐怕会一时被震慑得呆若木鸡,但无论是艾格隆和特蕾莎,当初年幼的时候就已经在奥地利宫廷里面见惯了皇帝的排场,因此对此刻的场面时,却并无任何触动——这就是他们生活中与生俱来的一部分。

    不过这一次,他们是真正的主角了,他们手中握有一个实力强大、资源丰富的大国,其实力甚至超过了他们从小生长的国度——也就是说,他们现在的权力,超过了他们曾经畏惧的老皇帝。

    而且,相比于垂垂老矣的弗朗茨皇帝,他们还有太多的青春年华可以享受。

    此时,他们脸上都挂着那种公式化的淡然从容的笑容,然后手挽着手,以轻缓的脚步,踏着地毯前行,虽然他们的视线随着脚步移动,落到了每一个人的身上,但是实际上却旁若无人。

    随着他们的脚步,悠扬的乐曲声也随之响起——而这也是只有他们夫妇能够享有的待遇。

    在奥地利宫廷时,皇帝陛下出席庆典要演奏《天佑吾皇弗朗茨》,而到了夫妇两人这里,自然不可能使用此曲;而号称要杀死暴君《马赛曲》显然也不合适,更加不能用之前波旁王朝复辟时期使用的国歌《法兰西王子回归巴黎》,所以他们就使用了帝国时期的国歌《出征曲》作为自己的国歌。

    于是,在这对夫妇出席的时候,《出征曲》的曲调也随之响彻在整个大厅当中,大厅中有不少人曾经经历过当初那个帝国时代,尤其是那些外国使节,在时隔多年之后重新听到这首乐曲重新在巴黎的王宫当中演奏,他们自然都有一股复杂的感触。

    很显然,波拿巴家族的帝国,曾经给他们带来过太多的震惊和恐慌,如今看到这个家族的继承人又重新站到了皇座上,自然也会暗藏许多忧虑和戒备。

    不过,外交官们通常是现实主义者,极少会多愁善感,因此他们的注意力很快就从对旧日帝国的回忆当中摆脱了出来,而重新集中到了年轻的皇帝夫妇身上。

    因为年纪轻轻而且形象清新,所以这对夫妇此时在国民当中深受爱戴,而在特别注重外表和风度的外交官们眼中,这对青年夫妇也同样形象讨喜,毕竟谁不喜欢和俊男美女打交道呢?

    在乐曲声和众人的注目礼当中,艾格隆夫妇走到了大厅的正中央,巨型的枝形吊灯就在他们头顶上绽放光芒,也因此让他们身上也聚拢起了璀璨的光华。

    作为东道主,艾格隆自然要负责开场白,所以他在来到中央之后,就开始了自己简短的致辞。

    “诸位客人们!我很感谢你们能够拨冗前来,为我的庆典增光添彩。今天不光是我们阖家团圆的日子,也是满怀期待与和解的日子。今天这里没有纷争也没有痛苦,只有欢乐的希望!我请大家忘记一年来的所有纷争和不快,安心享受今年最后的欢乐时光,并且迎接新一年的到来!”

    说完了这些客套话之后,艾格隆话锋一转,语气也变得感慨了起来,“我想,各位都知道,我能够像今天这样以主人的身份站在这里,实属不易。感谢万能的上帝赐予我如此幸运和荣光,以及……”

    说到这里,艾格隆拉起了特蕾莎的手,再共同面对在场的人们,“以及赐予我如此完美的妻子!她高贵而又谦逊,果断而不失机敏,拥有美貌的同时却又有着过人的才艺……我想,世上再也没有比她更加完美的妻子了,更完美的是她还送给我两个孩子,送给我一个我梦寐以求的家庭,也正因为如此,我才能够在这个平安夜当中安享家庭的温暖。我无法用言辞来表达我对她的感激……”

    虽然艾格隆的话有些浮夸,而且有些刻意讨好特蕾莎的成分,但多少也是真心话。

    他一路走来,特蕾莎无怨无悔地跟在他的身边,一起同甘共苦,共同“创业”,也让从小家庭破碎的他,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要说他的心里一点感激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只不过,他的感激尝尝会被浪荡王孙的激情所打败罢了。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正因为有特蕾莎皇后的存在,让各国对艾格隆的反感和戒备少了许多,毕竟出自于哈布斯堡家族的皇后,在欧洲各国看来,会让“异端”一样的波拿巴家族显得顺眼了一些。

    对于这种外交价值,艾格隆同样心知肚明,所以他今晚借着平安夜的机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自己的妻子大家夸赞。

    特蕾莎先是感到意外,然后听得满心感动。

    虽说她对艾格隆时不时的花心和忽视气得牙痒痒,但是在内心深处,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忘却对丈夫的热爱,因而也屡屡原谅了他,容忍了他得寸进尺的冒犯。

    在她心中,和过去一样,一直都在期待着两个人能够白头偕老,并且在他们生下的大家庭的围绕当中溘然长逝,一起走完这一生,为了实现这个愿望,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无论吃多少苦头,她都愿意承受。

    区区皇后虚名,不过是她为了爱而不得不扛起的包袱罢了,但既然已经扛上去了,她自然也会力求完美地扛下去,要以不输于任何历史上王后的姿态,一起与丈夫实现辉煌的治世。

    现在,一切只是开始。

    于是,她微微颔首,笑着向丈夫致谢,而这温馨的一幕,也落在了众人们的眼中。虽然所有人都知道之前那一场艾格妮丝小姐的风波,但此时此刻,没有人再对皇帝皇后之间的感情怀有质疑了,至少皇后陛下的权威绝不会受到任何动摇——这也是艾格隆所公开展示出来的。

    于是,在艾格隆致辞之后,人们纷纷鼓掌,以此来向夫妇两人表达敬意。

    而庆典也随之开始了。

    朝臣们以首相塔列朗亲王为首,次第上前,向着艾格隆夫妇致敬。

    虽然塔列朗亲王一瘸一拐,再加上穿着蓬松的礼服,因此走在前面犹如左右摇晃的企鹅一样,但在场的人们都经过了良好的社交训练,脸上只有得体的笑容,并没有因此而爆发出哄堂大笑来——只是,窃笑是免不了的。

    而其他大臣们,也同样身穿着绣花礼服,纷纷向皇帝皇后陛下致敬。

    接下来就是外交使节,再然后是各界名流,而艾格隆夫妇则充当微笑的营业员角色,和每个人都简短地说上几句。

    当形式化的谒见和问候结束之后,盛大的宴会自然少不了觥筹交错,在侍从们的引领下,饥肠辘辘的宾客们纷纷的被安排到了餐桌旁边,然后各色精致的菜肴和点心、以及王宫珍藏的美酒,次第络绎不绝地送了上来,供他们大快朵颐。

    宴席的座次自然也是早就被安排好了的。

    和两位陛下同一张长餐桌的,是首相塔列朗亲王和外交大臣巴萨诺公爵,而餐桌上的其他人则是各国的大使——虽然他们都来自于不同的国家,不过彼此之间却可以流畅地使用法语交流,这也是法语时代在欧洲最后的辉煌了。

    谁又能想得到,在原本的历史上,不到半个世纪之后,原本被视作贵族通用语的法语,就将黯然走下神坛呢?这也是艾格隆必须极力避免的事。

    而被安排在特蕾莎皇后身边最近的座位上的,是奥地利大使。

    因为哈布斯堡皇室的出身,所以特蕾莎皇后要比他自己更加适合接待奥地利人,艾格隆也乐得让特蕾莎和奥地利大使叙旧,稍解她思乡之情的同时,也为自己进一步巩固和奥地利的友善关系。

    这位奥地利大使,赫然也是艾格隆和特蕾莎的熟人。

    他就是之前夫妇两个人在希腊时,曾经受命前往希腊拜见两个人的外交官阿尔弗雷德-冯-迈尔霍芬先生。

    之前,他跟随着梅特涅亲王的心腹一起前往了伊斯坦布尔任职,并且和艾格隆夫妇来往了好几次,算是留下了一点交情。

    而随着艾格隆夫妇又一路来到了巴黎,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梅特涅亲王又将他从伊斯坦布尔调任到了法国担任大使。

    无论从任何方面来看,这都是一次毫无疑问的“高升”,梅特涅亲王是想要利用两边之前的旧交情,而换句话说,艾格隆夫妇也成为了阿尔弗雷德-冯-迈尔霍芬官运前途的“启明星”。

    历史上的大人物们就如同质量巨大的恒星一样,哪怕坐着不动,也会因为自己巨大的引力,而改变其他行星或者彗星的轨迹,大使先生的官途,正是其中一个典型的例子——同样,当年如果不是有拿破仑皇帝的话,名不见经传的梅特涅,也不可能那么容易崭露头角,一举成为奥皇最信任的外交大臣和首相。

    大使赴任之后,自然也努力和艾格隆夫妇攀关系。

    本来他和法国驻土耳其大使泰勒温伯爵有过来往,但是在大使被调任回国、而后突然“暴病身亡”之后,他就不得不断了这条指望,只能再另外想办法。

    而今天自然就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他被请到了宫廷当中,并且被安排到了特蕾莎皇后座位的旁边,很明显,这就是在给他“优待”。

    “皇后陛下。”接着用餐的机会,阿尔弗雷德-冯-迈尔霍芬用谄媚的笑容,看着身边的特蕾莎。“您比之前的时候更加光彩照人了,诚如陛下所言,世上再无像您一样能同时集高贵、美丽和才情于一身的女子……”

    同样的话艾格隆说出来,特蕾莎会觉得陶醉,但这位大使说出来,特蕾莎却只觉得索然无味。

    于是,她只是淡然一笑,然后轻声回答,“您过奖了,大使先生,各国的宫廷当中从不缺乏令我感到黯然失色的女子。”

    “我可以向您保证,我绝没有夸张。”大使连忙严肃地摇了摇头,“事实上,从没有一位奥地利的公主能够像您这样具有影响力和权势,您处在最为紧要的位置上,在一念之间就可以实现两个国家的和睦与繁荣,而且您的家族将以您为荣……”

    虽然特蕾莎并不会在意这种阿谀奉承的话,但是大使的话还是激起了她内心里的一点共鸣。

    是啊,她又何尝不想实现两个国家的和睦与繁荣呢?

    只是,她现在是波拿巴家族的夫人,是法兰西的皇后,是皇太子的母亲,现实注定了她必须优先选择什么。

    而且,她也知道为什么大使,以及背后的梅特涅会对自己如此殷勤。

    “如果有什么事情能够促进我们两国的和睦与繁荣,我当然乐意这么做的,先生。”

35,官方泄密

    “如果有什么事情能够促进我们两国的和睦与繁荣,我当然乐意这么做的,先生。”

    特蕾莎的承诺,让冯-迈尔霍芬顿时心花怒放。

    在19世纪,外交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其实是“私人事务”,一个外交官能否成功,完全取决于自己能够搭上什么高官和贵族的渠道,或者干脆成为君王的“朋友”。

    当初梅特涅能够取得的最大成功,就是他在巴黎施展了个人魅力,然后成为了巴黎社交界最受欢迎的明星人物之一,而后借机撮合了拿破仑皇帝和路易莎公主的婚事,最终一锤定音,奠定了自己的“江湖地位”。

    而现在,他自己能够搭上法兰西帝国皇后这条线,无异于是一种莫大的幸运,如果操作得当的话,那就等于掌握了一条让自己平步青云的密码。

    当然,即使知道这一点,他还是要小心行事,因为他知道,如今法国人的民族主义情绪浓厚,最忌讳看到自己的皇后一直和外国勾勾搭搭,尤其是多年来一直和法国为敌的奥地利,更是情绪敏感,为了不给特蕾莎皇后添麻烦,他必须把事情做得妥帖,既让自己的祖国得利,又不至于让特蕾莎皇后为难。

    “相信我,只要您有这份心意,世界上没有比这更加简单的事情了。”大使拿起酒杯,兴冲冲地喝下了一口,“无论是皇帝陛下,还是梅特涅亲王殿下,都绝无和法国以及法国人民为敌的情绪,他们热爱和平,也希望来之不易的和平能够维持下去,只要您能够让法国和我们友好,那么我们之间的睦邻友好将是顺理成章之事!奥地利永远不愿意与自己的女儿为敌……”

    虽然大使的话充满了浮夸的外交辞令,但是特蕾莎却能够感受到其中的诚意。

    不是因为皇帝和首相“心善”,而是客观条件让奥地利不得不热爱和平。

    她就是奥地利皇室里出来的,当然最为了解奥地利的虚弱情况,旷日持久的拿破仑战争当中,奥地利几乎从头打到尾,损失也最大,军队在意大利、甚至在本土多次被重创甚至歼灭,连首都都陷落过两次,人力物力的损失直到20年后的今天还是难以恢复。

    当初为了一次次重建军队,皇帝不得不一直增税和借债,背上了天文数字般的债务,直到今天还在因为债务和利息喘不过气来。

    这样的情况下,试问哪个君主还想要打仗呢?也难怪奥地利人这么平静地看着波拿巴家族重登皇位了。

    古老的辉煌历史,以及现在的难堪处境,让奥地利不得不想尽办法一边维持“大国体面”,一边尽量摆脱国际义务,只想要用最小的代价来维持帝国的架子不倒。

    从结果上来,梅特涅首相“裱糊匠”的工作干得还不错,利用维也纳和会的机会,他转身成为了欧洲的仲裁者,实现了新时代的大国平衡,而奥地利赖以生存的环境,就是“各大国互相牵制”的平衡状态,一旦平衡被打破,无论是谁打破的,都将成为危及帝国的灾难。

    特蕾莎无法预知后面的历史,所以并不知道,后来的奥地利是处于“平衡全面崩溃”的绝望处境,先是1859年法国率先打破平衡主动对奥地利开战,而后是1866年普鲁士倾力一击最终打垮奥军,而到最后,俄罗斯帝国又成为了它最可怕的敌人,为了巴尔干甚至引发了世界大战,然后俄罗斯人在1916年彻底摧毁了奥地利帝国军队。

    这三次巨大的失败,来自于不同的方向,但是每一次奥地利都只能承受耻辱的失败,这个老大帝国确实在新时代民族主义国家的冲击之下,难以招架,只能小心翼翼地维持架子不倒。

    哪怕不知道后面的历史,特蕾莎也知道为什么大使,以及他背后的梅特涅会想尽办法和自己套近乎,因为他们太渴望维持“平衡”了。

    而法国和英国最近的暗中接近,也自然会引起梅特涅的高度警觉,他想要知道这两个国家到底进行了什么样的内幕交易。

    其实,梅特涅并不在乎什么比利时,因为在1815年维也纳和会上,梅特涅主动允许荷兰吞并比利时,并且把莱茵兰交给了普鲁士,已经事实上主动放弃了对西北欧洲的影响力。

    他这么做,是因为哈布斯堡已经受够了三百年来一直和法兰西交战的历史,这是难以承受的负担,所以转而想要让荷兰和拿到了莱茵兰的普鲁士来充当防卫法国的第一线哨兵(同样充当哨兵的还有拿走了热那亚的撒丁王国)。

    梅特涅只是担心比利时被切割之后,法国东北角的包围网出现了一个难以弥合的缺口,所以才会为此着急上火,希望能够继续维持他苦心经营的欧洲平衡。

    说到底,虽然奥地利人已经主动放弃了它曾经最富有的领土,也放弃了曾经的神圣罗马帝国,但作为一个欧洲大国,它却又不可能甘心主动放弃大国的形象,它需要一个“大国形象”,所以它希望在重大事务当中不被缺席。

    当然,奥地利对外演出一个大国形象,很多时候并不是为了震慑住外国,因为外国君主们知道它根本无法对抗自己,它是为了震慑住国内,准确来说,是震慑住时时刻刻都对帝国心怀异志的匈牙利人、意大利人、捷克人、克罗地亚人……等等被统治民族。

    只有让各个民族知道皇帝依旧强大、帝国依旧坚不可摧,他们才会安心接受帝国的统治。

    外交就是内政,对奥地利来说尤其是如此。

    自小在奥地利长大的艾格隆夫妇,对这些隐秘的‘执念’都心知肚明,他们既知道奥地利的虚弱,也知道奥地利的需求,他们也会利用这种需求来实现自己的目标。

    正因为心照不宣,所以特蕾莎皇后一边用餐一边和大使谈笑风生,看得其他大使们暗生羡慕,不过他们也没有办法,毕竟皇后的母国得到优待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很快,宴席就来到了尾声,而接下来稍作休息之后,将是盛大的舞会了。

    在侍从们撤下餐桌和餐具的时候,特蕾莎向着大使浅浅一笑,然后小声开口了。

    “冯·迈尔霍芬先生,在舞会开始之前,您是否能够稍稍移步同我再聊上几句呢?我记挂父母,所以想要问问他们的近况。”

    冯·迈尔霍芬先是有些疑惑,因为这些问题,实际上特蕾莎皇后刚才在餐桌边已经问过了,她如果没有健忘症的话,实在没有必要再问一遍。

    但是很快,从特蕾莎波光流动的眼眸当中,他立刻就感受到了皇后陛下意有所指。

    她想要和我说一些秘密的事情!

    冯·迈尔霍芬大使顿时精神一震。

    说什么来什么,他刚刚还跟皇后说她是奥地利的女儿,没想到这么快就见效了。此时他的心头狂跳,但是多年的从业经验,让他面色丝毫不乱。

    “是随时听候您的调遣,陛下。”他恭恭敬敬地回答。

    “那么我身边的女官等下会带您到我的梳妆间,您稍等下。”特蕾莎皇后留下了一个迷人的微笑,然后先行离开了。

    大使干了这么多年外交官,在各国宫廷都逛过,美女自然也都见惯了,当然不会因此而失魂落魄,不过他还是暗暗感叹,自己国家最美丽的鲜花,终究却在法兰西的宫廷当中绽放了。

    接着,大使低调走到了大厅的角落里,而很快,如同特蕾莎承诺的那样,一位女官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后微微示意。

    大使立刻就跟着她一起走出了大厅,沿着走廊走了几步,接着走进了一间房间当中。

    一进门,大使立刻就闻到了各种脂粉和香水的气味,这里自然就是皇后陛下的化妆间了。

    而此刻,皇后陛下就端坐在装饰精美的梳妆台前,笑容满面地看着大使。

    “先生,诚然这里并不是一个好的交谈场所,不过此时我们不应该过多挑剔,您认为对吗?”

    “是的,皇后陛下。”大使躬身行礼,没有露出任何不得体的神色,“以我的经验而言,大事总是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发生。”

    “是的,大事即将发生,而我,作为一个奥地利人,也希望奥地利能够尽快知道。”特蕾莎点了点头。

    大使的信条更加加速了,他此刻已经深信,特蕾莎皇后是准备向他透露非常重要的事情,所以才会这样郑重其事——至于这是她个人的独断专行,还是夫妇两个人商量好的结果,那就不得而知了。

    化妆间的隔音非常好,所以完全听不到大厅里的嘈杂声响,这种异样的寂静,反倒增加了大事心中的严肃感和紧张感。

    “好,我们时间不多,所以没必要浪费在那些繁文缛节上面了,我就向您直说吧,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我相信,梅特涅亲王也一直在苦苦思索……”特蕾莎的语气从刚才的轻柔,一下子变得坚定起来,“如果我没有预计错误的话,你们应该已经打听到风声了,我的丈夫在登基之前,就派出了代表团和英国人商议了比利时的问题……”

    特蕾莎如此直白,倒是让大使吓了一跳,不过坦诚总是好事,所以他也干脆地承认了,“我们确实略有耳闻,不过尚且不清楚其中的细节。”

    “那么,现在我就来告诉您细节吧——”特蕾莎立刻接上了话茬,然后镇定地说了下去,“不瞒您说,在塔列朗亲王和威灵顿公爵的支持之下,现在两国已经达成了默契,比利时人民将会摆脱1815年不公正的对待,从荷兰王国的统治当中解脱出来,然后成为一个独立王国。”

    虽然已经对此有了猜测,但是当特蕾莎皇后直接证实的时候,大使仍旧感到震惊。

    英国人,20多年的抗法主力,维也纳和会的台柱子,此刻却毫无障碍地转身过来和法国合作,修改当初维也纳和会当初的安排……这么华丽的转身,果然也只有英国人做得出来!

    “人人都说梅特涅亲王见风使舵,但碰到盎格鲁船长的时候,他也只能甘拜下风。”沉默片刻之后,大使苦笑着给了一个无奈的答复。

    虽说这个决定让人震惊,但大使心里清楚,奥地利所谓的“应对”,其实就是接受这一切并且什么都不做。

    毕竟,对梅特涅来说,比利时成为一个独立王国,并没有打破他苦心孤诣建立的体系,相反可能还是一个让体系更加顺畅的机会。当初他主动扔掉了比利时,自然就没有想过再回去,那只是吃力不讨好的蠢行罢了。

    况且,如果英国和法国真的达成了默契,那奥地利就算心里不愿意又有什么办法呢?

    沉默了片刻之后,大使又开口了。

    “也许这确实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梅特涅亲王也会对此表示赞许。只是……既然要成为一个独立王国,那么国王将是谁呢?”

    “目前双方议定的结果,是萨克森·科堡·哥达王族的费迪南王子,当然他尚且年轻,不过年轻也意味着有着无限的可能性,他将接受到最好的指导,确保他成为一位受人爱戴的国王。而萨克森·科堡·哥达也已经接受了这个安排,他们愿意欣然接受这顶王冠,以及它所代表的义务……那么,您对此怎么看呢?”

    面对特蕾莎探寻的视线,大使下意识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我……我无法在这里表达我的个人意见,皇后陛下,我将把消息转达给梅特涅亲王,他将做出他的判断,不过我相信,他会对此欣然接受。”

    “我想也是,没有人比他更加爱好和平了。”特蕾莎点了点头,仿佛她真的相信自己的话一样。“如果他愿意的话,他可以提出一项倡议,甚至主导议程,奥地利人也可以参与到对比利时的保证当中……梅特涅亲王是我们一直不可或缺的人,今后也是如此。”

    接着,她看了看旁边的钟。

    不用等她开口,大使自然明白这个暗示。

    “时间已经不早了,皇后陛下,我不该再耽误您的宝贵时间了……”他又躬身对特蕾莎行礼,“我代表奥地利感谢您,陛下,您永远是奥地利最引以为傲的女儿。”

    接着,他悄悄地走出了化妆间,然后在女官的带领下,悄悄返回大厅。

    而在他离开之后,特蕾莎也从容起身。

    没错,她确实在泄密,但这是夫妇两个的官方泄密,她需要成为亲奥地利的代表人物,而梅特涅亲王,注定也不会缺席这一场“盛事”。

36,不速之客

    在悄悄送走了奥地利大使之后,特蕾莎对着梳妆台重新收拾一下自己的妆容,接着从容地离开了化妆间,回到了金碧辉煌的大厅当中,而这时候,她的丈夫已经在这里等着她了。

    虽然两个人已经称得上是“老夫老妻”了,但是在看到了盛装华服的特蕾莎之时,艾格隆仍旧有着片刻的失神。

    “我亲爱的……此刻欧洲所有的王后们都只配在你身后给你捧裙角了。”艾格隆挽住了特蕾莎的手,然后真心地向特蕾莎恭维。“我真为今天的客人们感到幸运,他们有机会见识你的风采,必将永生难忘。”

    面对艾格隆略显肉麻的恭维,特蕾莎自然心花怒放,“伱想看的话不是天天能看到吗?我还怕你看腻了呢~”

    虽然刚才在大使面前是一副雍容华贵的皇后气度,但是当夫妇两人面对面的时候,特蕾莎终究还是变成了往日的样子,甚至还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儿。

    毕竟,她也还不到20岁啊。

    “永远不会腻的。”艾格隆摇了摇头,认真地回答。

    接着,他又偏过头来,看着周围金碧辉煌的厅堂、以及济济一堂的达官贵人们,“这是多么盛大的场面啊,配得上你我了。我希望等我们十周年、二十周年结婚纪念日庆典的时候,也能够有如此场面,这样才不负我们两个一直以来的努力。”

    艾格隆的话,让特蕾莎也不禁心驰神往起来。

    “那么,等十周年庆贺的时候,我们两个一定要互相赠送一份珍贵的礼物才行。”她的两颊浮现出了红晕,“那时候我们一定会有一个大家庭了,孩子们也会环绕在我们身边为我们祝福的。”

    面对着眼波流转、满怀憧憬的妻子,艾格隆不禁也畅想了起来。

    因为他们两个人结婚时年纪小,所以哪怕十周年的时候,他们也还不到30岁,那时候正是人的黄金年龄,那时候特蕾莎想必还会和今天一样美貌惊人。

    片刻之后,艾格隆才从夫妻两个的调笑当中收回了思绪,“对了,你和冯·迈尔霍芬先生谈得怎样?”

    “我把应该告诉他的事情都告诉他了。”特蕾莎小声回答,“和我们之前预计的一样,梅特涅确实对这件事很关切,一直都在想尽办法打听。想必,得到我的答复之后,他终于可以睡好觉了吧……”

    说完之后,她又向艾格隆眨了眨右眼,摆出了“计划通”的愉悦表情。

    “那就太好了。”艾格隆也松了一口气。

    特蕾莎进行的官方泄密,自然也是艾格隆登基之后外交最初路线的一环。

    赢得了英法和解,对于他来说就等于拿到了一张决定性的“王牌”,毕竟只要英国人不对他动手,其他国家根本没有能力、也没有动力联合起来试图用武力推翻他下台。

    但拿到了王牌之后,怎么利用这种王牌,又是一个新的课题了。

    艾格隆和塔列朗亲王在暗中商议之后,最终得出了结论,要拉拢奥地利人,实现三国之间的暗中默契。

    这并不是什么天方夜谭,实际上,在1814年第一次维也纳和会的时候,塔列朗亲王就已经和梅特涅、以及英国外交大臣卡斯尔雷子爵一起暗中勾兑,来针对俄罗斯沙皇了,这些阴谋曾经气得沙皇七窍生烟,只是因为拿破仑皇帝意外从厄尔巴岛登陆法国重返巴黎才打断了这个暗中的谋划。

    虽然时移世易,但是十几年过去之后,塔列朗亲王又重新站在了他熟悉的位置上,他自然又打算重拾旧思路,继续为他曾经的欧洲均衡而努力了。

    而且,奥地利人也有着同样的期待。

    对奥地利人来说,法兰西和俄罗斯是一样值得警惕和厌恶的敌人——一个从西面一个从东面压迫自己,而且都怀着称霸欧洲的野心。

    不过,在经过1815维也纳和会之后,通过一系列领土交易,奥地利让让出了所有和法国接壤的领土,让荷兰(比利时)、普鲁士和撒丁王国顶在了防御法国的第一线,成为了奥地利事实上的“缓冲区”,所以奥地利受到的法国压力反而下降了,至少梅特涅现在绝不必担心来自于法国的威胁。

    但是俄罗斯就不一样了,通过一系列的战争,莫斯科公国宛如充了气的热气球一样疯狂膨胀,向着四面八方拓展领土。通过战胜拿破仑之威,沙皇一口气吞下了整个波兰,同时还从土耳其人那里步步紧逼,割让了克里米亚和比萨拉比亚,已经冲到了多瑙河流域。

    现在的奥地利和俄罗斯拥有着漫长的边境线,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感受“如芒在背”的压力。

    而且,任何一个智商正常的人都知道,沙皇同样拥有着无比饥渴的野心,绝对不会比当年的拿破仑皇帝更小。

    于是拉帮结伙共同遏制俄国的进一步扩张,就立刻成为了奥地利的头等大事,1814年是如此,1830年自然也还是如此。

    只要艾格隆不表现出对奥地利的明显敌意,那么多作为一个不接壤的大国,他在奥地利的眼中就不具备沙皇那样的威胁。

    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艾格隆故意让特蕾莎来对奥地利泄密,以此来显示自己的宫廷当中,亲奥地利一派“坚不可摧”,绝不会主动和奥地利为敌。

    梅特涅老于世故,自然会清醒地看到这一点。

    而且,以艾格隆对他的了解,他也绝对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会主动站出来,支持英国和法国人针对比利时的建国倡议,以此来得到大国的“面子”。

    之后,只要他利用他自己和特蕾莎的旧关系,就可以继续维护和奥地利的友好,进而继续分化神圣同盟,让它在暗中名存实亡了。

    分化对手再一一击破,这是唯一的胜利之道,单枪匹马去面对所有敌人,固然悲壮但结局只能是鲁莽的死亡,这一点艾格隆自然心知肚明。

    在夫妇两个人简短的对话之间,他们已经达成了默契,而接下来,在众人的注目当中,他们一起走到了大厅的中央。

    经过了侍从们的清理,眼下大厅已经非常空旷,乐师们也都已经整装待发,只等陛下夫妇翩翩起舞。

    大型宴会自然少不了舞会,夫人们争奇斗艳自然也是为了这一刻,情场浪子们猎艳也少不了它,它是这个时代社交的核心,此时自然也不例外。

    而艾格隆和特蕾莎面对面手挽着手,不约而同地回想起了美泉宫的那个晚上,那时候那个阴郁的少年王子和懵懂的少女公主,曾经接受过多少注目与祝福?他们又何曾想得到,几年之后他们就成为了一个大国的主人?

    在片刻的互相注视当中,特蕾莎突然笑了出来。

    “特蕾莎,你笑什么?”艾格隆小声问。

    “我在笑我自己,殿下。”特蕾莎回答,“如果我能够穿越时间,告诉那个时候的我几句话就好了。”

    她没说‘那个时候’到底是什么时候,但艾格隆却完全心知肚明。

    “想说什么呢?”他凑趣地问。

    “傻姑娘,快跑!”特蕾莎故意回答。

    其实她当然不是这么想的,她想说的是‘一定要抓紧他!’,只是,她想要捉弄一下丈夫。“那我可不会让你跑了。”艾格隆当然也不会把特蕾莎的话当真,他反而旁若无人地大笑了出来,接着从背后搂住了特蕾莎纤细的腰肢。

    乐师们立刻开始演奏音乐,夫妇两个人率先起舞之后,一对对舞伴也结伴走到了空旷的大厅当中然后一起翩翩起舞。因为女方都穿着蓬松的长裙,所以在她们移动或者旋转的时候,宛如一朵朵各式颜色的花朵在枝形吊灯下绽放,宫廷的浮华奢靡、人间的虚幻迷醉在这一刻之间尽显无遗。

    就这样,在悠扬的音乐声当中,艾格隆和特蕾莎旁若无人地跳着舞,几乎不曾间断,直到深夜时分才停了下来。

    而这时候,这一场盛大的宫廷宴会也随之来到了尾声。

    伴随着时钟的鸣声,新的一天到来了。

    “圣诞节快乐,特蕾莎。”艾格隆悠然地向特蕾莎躬身行礼。

    “圣诞快乐,殿下!”特蕾莎的体力自然远不如艾格隆,所以因为有些运动过度,她的脸色发红,也在发出抑制不住的喘息声,不过即使如此,她依旧显得非常兴奋。

    她踮起脚来,在众人的注视下,亲密地亲吻了一下丈夫。而这种出于爱意的行动,自然也得到了全场的鼓掌欢呼,也为这一场盛会划下了完美的句号。

    接着,在互相的祝贺当中,客人们也按照事前安排好的次序,分批散去,特蕾莎也准备回卧室去歇息了。艾格隆则因为还有点事情要处理,所以还得再花上一点时间。

    “殿下,早点休息吧。”特蕾莎虽然一脸疲惫,但还是认真地和丈夫道了别。

    在特蕾莎走了之后,艾格隆也走出了渐渐冷清下来的大厅,然后他沿着走廊来到了一个房间门口,然后再推门而入。

    和刚才的冯·迈尔霍芬大使一样,一进门他就闻到了香水和脂粉混合的香味儿,这也是他常常在特蕾莎身上习惯的气味。

    他的视线慢慢移动,最终落到了梳妆台前。

    刚才,特蕾莎就是在这里对大使进行官方泄密的,而此时,只属于皇后陛下的座位上,却坐着一位穿着长裙的女士。

    已经前去歇息的特蕾莎绝没有想到,在宴会散场之后,她的化妆间里居然会多了一个毫无畏惧的不速之客。

    她更不会想到,这个女人,会长着一张她最不想要看到的脸。

    “好久不见,玛丽亚殿下。”艾格隆轻声向对方问好,“圣诞节快乐。”

    在宴会举办之前,玛丽亚通过负责跟她联系的安德烈转告艾格隆,希望能够获准参与到这一场宫廷的盛会当中,“见见世面”。

    虽然艾格隆被这个要求吓了一跳,但是权衡一番之后,他答应了这个要求。

    而这个任务又被交给了安德烈。

    对于其他人,想要把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带进王宫很困难,但是对艾格隆的卫队长来说,这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只不过,艾格隆没想到,在全方位目睹了自己夫妇的盛会还不够,玛丽亚居然偷偷地溜进了特蕾莎的化妆间当中。

    好在一直在监视她的安德烈及时处理,才没有闹出什么乱子来。

    但对于玛丽亚,安德烈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所以只好报告了艾格隆让他自己解决了。

    其实艾格隆也闹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不过,他发现,此时端坐在梳妆台前的玛丽亚,好像神情有些异样。

    “圣诞节快乐,陛下。”玛丽亚也对艾格隆致意。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云淡风轻,但是此刻她的内心翻江倒海。

    刚才,她作为不起眼的客人之一,见证了皇帝和皇后陛下的翩翩起舞,虽然那是极为好看的表演,但是她的心中却有着难以言喻的不适感。

    于是,在散场之后,她又偷偷地溜进了这里,溜进了只属于特蕾莎皇后的梳妆间。

    法国人喜欢把一切都搞得奢华无比,所以这里的梳妆间陈设自然也是如此,到处都是精美的装饰品,还有数不清的珠宝。

    其实……这里原本应该是自己的。一想到这里,玛丽亚的心中就对特蕾莎有着难以抑制的厌恨。

    “您今天玩得尽兴吗?”艾格隆小心翼翼地问。

    “是挺开心的,但恐怕不如您和特蕾莎皇后尽兴。”玛丽亚轻笑着回答。“我看到你们精彩绝伦的表演,不得不说太令人羡慕了。”

    “您过奖了。”艾格隆虽然口中谦虚,但内心里也有几分自得。

    “今天既然是圣诞节,那么作为圣诞节的传统,您能否送一件礼物给我呢?”玛丽亚突然又问。

    “您要什么?”艾格隆反问。

    对他来说,送件礼物当然是小事。

    “能将它给我吗……”玛丽亚的视线转移到了梳妆台之上。

    艾格隆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一柄女士用的折扇,象牙柄还镶嵌着珍珠。

    虽然很精美,很名贵,但不过是一件玩物罢了,唯一重要的是,那是特蕾莎的东西。

    “恐怕不行……”艾格隆摇了摇头,“那是特蕾莎的东西,万一明天她发现丢了,怎么办?”

    “只是一把折扇罢了,不值一提的小玩意儿,堂堂皇帝陛下难道还能这样小气吗?”玛丽亚笑嘻嘻地问。“到时候您说丢了,不就行了吗?反正皇后陛下也不会在意这种东西吧。”

    “我说了不行,那就是不行!”艾格隆有点不耐烦了,于是提高了声音,以不容拒绝的语气做出答复。“您要圣诞礼物,我当然很乐意奉送给您,但特蕾莎的东西,未经她同意,我不能给您。”

    艾格隆心里清楚,暗中搞点乐子是一回事,但给自己惹是生非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37,图穷匕见

    “您要圣诞礼物,我当然很乐意奉送给您,但特蕾莎的东西,未经她同意,我不能给您。”

    眼见艾格隆态度如此坚决,一点都不给面子,玛丽亚的眉头不禁微微皱了起来。

    说实话,她也是一位巴伐利亚的公主殿下,从小什么好玩意儿没见过用过?区区一把折扇就算再怎么名贵,她也不会放在眼里。

    她真正放在眼里的,是“它是特蕾莎的东西”。

    因为过去的那些事情,在她的心中,特蕾莎抢走了自己应有的一切,所以她对特蕾莎有着几乎无法掩饰的敌意和憎恨,正因为这种憎恶感,所以在潜意识当中她也想要拿走特蕾莎拥有的东西作为报复。

    正因为这把折扇是摆在特蕾莎梳妆台的、是特蕾莎平常用过的,所以她才会想要拿走,以此来稍稍平复心中的恨意。

    当然,这些想法,连她自己都没有想清楚,只是因为本能而一时兴起而已。

    但不管怎么说,得到艾格隆如此直截了当毫无余地的拒绝,自然会让从小习惯了颐指气使的玛丽亚心里不悦。

    “您不给就算了,我难道还能强拿不成?何必摆出这样的面孔吓唬人呢?”她反唇相讥,然后随手又将折扇扔到了梳妆台上。“我还不稀罕呢。”

    艾格隆心里顿时又冲上了一股怒火。

    虽然只当了不到一个月的皇帝,但他被身边人众星捧月奉若神明已经好几年了,他早已经养成了自己言出法随、别人战战兢兢遵从的心理习惯,现在看到玛丽亚居然胆敢对自己还嘴,他自然会感到愤怒。

    不过,愤怒归愤怒,但从小养成的习惯让他还是控制住了情绪,只是用阴郁的目光看着对方。

    他之所以没有大发雷霆,一方面原因,他现在还用得着玛丽亚,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和他记忆当中的苏菲完全一模一样。

    此时身穿长裙端坐在梳妆台前的玛丽亚,几乎和他在美泉宫里的美好回忆完全一致。

    那时候的幸福,和现在的场面一对比,让他瞬间也气消了。

    “其实,我正好也有事情要告诉您。”他轻声说。

    “您尽管说吧,我听着呢。”玛丽亚点了点头。

    “我今天特意招待了奥地利的大使,并且让他转达了一部分重要情报给梅特涅,想必梅特涅会因此感到非常高兴。接下来,我会和梅特涅暗中合作,帮助他继续推行他的外交政策,顺便让他稳固他的地位。”

    “我记得你当初不是被他欺负得挺惨吗?怎么现在又捐弃前嫌了?”玛丽亚反问。

    “过去永远只是过去,我一向是个现实主义者。”艾格隆耸了耸肩,“既然现在用得着他,那我自然可以忘记过去那些事。”

    “等需要的时候,再重新翻旧账也无妨……?”玛丽亚笑嘻嘻地补充。

    “当然。”艾格隆理所当然地回答。

    然后他又话锋一转,“之前我答应过您,要想尽办法改善苏菲母女两个的处境,而和奥地利交好是实现这一切的先决条件。所以,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我卖给梅特涅人情,也是为了让他更加有理由去这么做……”

    一听到艾格隆这话,玛丽亚的态度也不禁软化了下来,看来自己的双胞胎姐姐终究还没有被遗忘,这个没良心的东西终究还是在做出些许的努力,补偿当年的无情。

    转念一想,她又不禁对老皇帝和梅特涅恨得牙痒痒。

    “这么说的话,您这不是被要挟了吗?这些可恶的奥地利人拿苏菲和她女儿当人质,让您不得不考虑和他们交好。”

    “确实是被要挟了,但他们也休想一直要挟我。”艾格隆自信满满地回答。“迟早他们也会有求于我的!而那时候,就是大家谈条件的时候了。”

    他没有跟玛丽亚明说,但在他的内心里面,自己的权力自然第一顺位的东西,而且远远优先于其他选项,如果某一天自己真的不可避免要跟奥地利发生冲突,就算对方拿苏菲母女来威胁他,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毕竟,当年他狠心抛下苏菲逃亡,就已经做好了应有的觉悟。

    不过,现在既然搭救苏菲母女和他的外交总体战略不冲突,那他当然乐意去做。

    看到艾格隆信心满满的样子,玛丽亚不禁也受到了感染,“您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

    一谈到自己熟悉的“键政”领域,年轻的艾格隆自然就来了精神,一时间,他把特蕾莎的梳妆台当成了讲台,然后兴致高昂地对玛丽亚讲起了课。

    “梅特涅当了这么多年首相,人人都觉得他的地位稳如泰山,但其实不然!恨他的人远比爱他的人多,想要取代他的人更加是数不胜数,他最大的靠山就是我的外祖父,可敬的老皇帝——”艾格隆略带嘲讽地提起了自己的外祖父,“而我的外祖父,到今天已经当了快40年皇帝,他已经到了风烛残年的时候,他活不了几年了……而如果他溘然长逝,那梅特涅在权力的交接时期就得靠上帝来保佑自己了!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他现在就该为老皇帝的身后事做准备了。”

    因为长期近亲通婚的缘故,老皇帝的长子费迪南皇太子患有严重的癫痫病,经常无法维持正常神智;而他的二儿子弗朗茨·卡尔王子,也就是苏菲的丈夫,同样也智力平庸,缺乏治国的能力。更令人担忧的是,皇太子重病缠身根本没有生育能力,苏菲夫妇因为感情破裂的缘故,也长期分居,没有合法子嗣。

    也就是说,虽然现在老皇帝还活着,还镇得住场面,但皇室内部的继承危机已经悄然浮现,甚至可以说迫在眉睫。

    这倒不是说皇室缺乏继承人,恰恰相反,哈布斯堡家族枝繁叶茂,哪怕老皇帝这一系全部绝灭也不必担心没有继承人——远的不说,艾格隆的老丈人卡尔大公作为御弟就是潜在的继承人之一。

    哈布斯堡家族不用担心后继无人的问题,但是梅特涅亲王可就要担心了,因为他虽然深得皇帝的宠信,但和皇室亲王们却关系非常不佳,可以说,如果一旦皇位“转移世系”,对他来说无异于是灭顶之灾。

    虽然不至于有杀身之祸,但失去权力何尝不是一种死亡呢?

    正因为如此,艾格隆根本不怕梅特涅来要挟自己,只要给他时间,他稳定了国内秩序巩固统治之后,就算不发动战争也有一百种方法可以给梅特涅捣乱,一旦老皇帝蒙主召唤,那么焦头烂额的梅特涅就绝对要倒霉。

    所以,时间反而在艾格隆这边,他可以反过来拿捏住对方。

    “也就是说,您认为不久之后,就是梅特涅来求您力挺他,以巩固自己的权位了?”听完艾格隆的阐述之后,玛丽亚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关节。“所以,现在您先与他虚与委蛇,维持好关系再说?”

    “是的,等到我们两个人都互相有所求的时候,那就可以正经谈交易了。”艾格隆点了点头,“等到时机成熟,我会跟他谈好条件,让他把渐渐长大的珂丽丝忒尔给送到法国来,这样我们就可以父女团圆了,您到时候也可以来看看这位小外甥女。”

    玛丽亚想了想,觉得艾格隆的话确实很有道理,于是她也点了点头。

    “如果这样的话,想必我的姐姐也会非常非常欣慰吧。虽然她吃了这么多苦头,但只要女儿能够有出路,她也终究可以得到慰藉。只是……原本她在维也纳就已经孑然一身,如果再失去陪伴在身边的女儿的话,恐怕会更加孤单痛苦吧。唉,这就是命运,谁让身为公主的她必须去联姻呢?”

    艾格隆踌躇了一下,然后仔细观察了玛丽亚此刻的表情。

    很显然,看到苏菲此时的处境,她也有点物伤其类的哀愁。

    “如果要改善苏菲的处境,我倒是有一个绝佳的办法。”于是,他准备摊开自己的底牌,向玛丽亚提出建议。

    “什么办法?”玛丽亚反问。

    “她如果尽快生下一个儿子的话,那所有一切困难就可以迎刃而解了。在老皇帝心中,她就会从被打入另册的讨厌儿媳,变成了延续自己血嗣的功臣,难道真的有人愿意把皇位送给兄弟吗?也许确实有这种人,但我的外祖父绝没有这份好心,我太懂他了,毕竟我是在他身边长大的。”

    “这种办法谁都知道,可是哪有这么容易实现啊?”艾格隆的话,让玛丽亚哭笑不得。“这么多年来,他们夫妇一无所出,而且经过你的事情之后,她和夫家彻底闹翻了,根本就不愿意和丈夫共处,这样怎么能得到儿子?难道您要去劝她和丈夫和解,想办法取悦讨好他生个儿子出来,然后从此安安心心相夫教子,等着若干年后当个皇太后陛下?”

    “砰!”

    艾格隆猛地一敲梳妆台上,震得沉重的柜子都摇晃了起来。

    接着,他瞪着玛丽亚,气得脖子的血管都变粗了。

    毫无疑问,玛丽亚说得其实是“正论”,但是他根本不想要听这种正论。

    面对他这种凶狠到足以杀人的眼神,吓得玛丽亚一时间也花容失色。

    “……您……您要做什么?我……我说错了什么吗?”

    艾格隆深呼吸了几下,努力让自己平复心情。

    “抱歉,我只是……只是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而已,请您见谅。”

    劝苏菲为了改善自己的处境去寻求夫妻和解?

    笑话,艾格隆无论如何都做不出这种事,他甚至想都不愿意想。

    虽然明明是他给自己的舅舅送了一顶华丽的绿王冠,弗朗茨·卡尔王子是纯粹的受害者,但艾格隆可没有过愧疚,恰恰相反,一想到苏菲为了利益而忍气吞声与王子重新和解,他就会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愤怒。

    而他此刻的嫉恨,也落到了玛丽亚的眼中,她终于明白过来了。

    刚才的惊恐渐渐消褪,取而代之的是无奈的叹息。

    “既然这么不愿意看到她投入别人的怀报,当初为什么要抛弃她呢?”于是,她幽幽地感叹。“如果你留在奥地利,伱们现在不是一直能够双宿双栖吗?”

    “你懂什么!难道当时我又有得选吗?!”艾格隆大声回应。

    接着,他抬起手来,指向了自己,“我……我如果不是皇帝,我还能是什么?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莱希施泰特公爵……这不过是夺走我一切敌人们,用打发乞丐的方式施舍给我的头衔而已,它非但不能安抚我,反倒让我成为了一个寄人篱下的小丑!

    不……唯有成为皇帝,我才有资格去想别的东西,我知道我对不起苏菲,可是我不得不去这么做,在我离开的时候,听到她的咒骂和乞求,我同样心如刀割,可是这就是我必须做的事情!如今,我做到了,不是吗?我有资格对那时候的自己说,小伙子,你干得漂亮,你没有让你的无情变成笑话,你让这一切牺牲都变得有价值……现在,是想办法弥补牺牲的时候了,你有这个能耐。”

    面对艾格隆发自内心的独白,玛丽亚有些迷惑。

    又放手又不愿意放手,这又是何等贪心的人啊。

    不过,考虑到这个人一贯的作为,倒也确实可以理解。

    “那你说还能怎么办,你不想看到他们夫妻结合,那她怎么生下一个皇帝的孙子做继承人?”她叹了口气。

    “这不是还有我吗?”艾格隆冷笑了一声,“我是他的外孙,是他现在唯一的男性孙辈,难道我的儿子不配成为他的继承人吗?”

    玛丽亚睁大了眼睛,仿佛完全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一样。“皇帝……皇帝怎么可能允许您这么做?!”

    “他不允许,我就不做了吗?”艾格隆继续冷笑,“当初他不允许我逃跑,我还不是一样跑了?”

    面对艾格隆的嘲讽,玛丽亚一时间震惊到无言以对。

    “那您打算怎么办?苏菲又不是什么闲杂人等,可以被你任意带走。再说了……”

    “所以,这不是还有你吗?亲爱的玛丽亚公主殿下。”艾格隆笑着打断了玛丽亚的话。

38,煽惑

    “所以,这不是还有你吗?亲爱的玛丽亚公主殿下。”

    面对艾格隆脱口而出的回应,玛丽亚先是略微有些惊愕,而后,她骤然柳眉倒竖,眼睛里闪过了愤怒的火光。

    之前,她其实就听到过艾格隆类似的暗示,但是她毫不迟疑地就拒绝了,结果如今艾格隆也不装了,直接挑明了他的意图,这自然让她气得七窍生烟。

    “我?”她压抑住心中的怒火,把它换成了充满嘲讽和刻薄的冷笑,“对啊,您可真是聪明,找机会把我和苏菲调换一下,把她换出来和您双宿双飞,继续维持你们堕落的关系,然后让我在顶替她的身份,在那个狗皇帝面前低声下气扮演他的儿媳……这真是太好了,再好不过啦,你满意她也满意,唯一的问题就是……我为什么要做这种蠢事呢?陛下,我为什么要放着眼下轻松随意的日子不过,跑去过我姐姐那种形同软禁的生活呢?!”

    玛丽亚愤怒的质问,并没有出乎艾格隆的预料,所以他也对此做好了准备。

    “您不要误解我了,我并没有让您去一直过那种苦日子的意思!”他满脸无辜地摇了摇头,为自己做出解释,“玛丽亚殿下,我所设想的,只是让您帮一个忙,让您稍微做出一点牺牲,把苏菲暂时替换出来,时间不用太长,两三个月就足够了。这两三个月之间,我想办法让她再怀孕,然后再把您调换回来,如此一来就大功告成了——您看,我刚才说了,如今苏菲改善处境最好的办法就是生下一个儿子,如果她能够造成既成事实并且生下儿子,那么到时候了解真相的老皇帝就会默认,反过来承认苏菲为他延续皇嗣的功劳,这样的话,一切问题不就都可以迎刃而解了吗?只要有个儿子在手里,苏菲就是未来的皇太后,谁也不敢再得罪她了,她就可以拥有她应有的一切权益和自由,到时候您和我还用再担心什么呢?大家就可以安心过各自的日子了,不是吗?”

    艾格隆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靠近着玛丽亚,以坚定的眼神看着她,试图煽惑她的心智。“诚然,为此您需要做出牺牲,但是两三个月的牺牲,对比您和她的同胞姐妹之情,真的很严重吗?我不是您,无法替您做出回答,但是从您一直以来的表现来看,您对她何尝没有情分呢?所以,我诚恳地请求您,再考虑考虑我的提议吧。”

    艾格隆说得声情并茂,一脸的哀求,但是他的内心并不完全是这么想的。

    前半部分是真的,他想要想办法用玛丽亚将苏菲“置换”出来,然后两个人再续前缘,并且尽快让苏菲怀孕。

    但是,单单两三个月怎么可能满足?他当然想要长期维持这种“堕落关系”,尽量和心心念念的苏菲团聚。

    只不过,艾格隆知道,让人办事要一点一点办,不能一下子给出别人难以承受的条件。他口灿莲花,就是为了让玛丽亚先履行第一步,进行两三个月的替换。

    人的底线都是可以被慢慢突破的,只要诱使她先踏出了第一步,就有机会再拖她下水进入第二步,最终让她同意姐妹两个人长期互换的主意。

    只要玛丽亚被打动,那么他就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对这一套,他可以称得上是驾轻就熟了,因为他当年就是这样一步步让自己的舅妈苏菲最终落入到了情网当中不可自拔,结下了两个人的孽缘。

    此时的玛丽亚,并没有看穿艾格隆的真实图谋,相反,面对着艾格隆如此诚恳的话,她原本的怒火被暂时熄灭,反而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虽然小时候和苏菲时常拌嘴,但作为曾经朝夕相处的孪生姐妹,玛丽亚当然也时刻牵挂着苏菲。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会在苏菲落难的时候责备了艾格隆,并且还亲身前往维也纳探望过苏菲。

    眼下,面对面前这个少年人的诘问,她不禁也暗自陷入到了权衡当中。

    如果能够帮助姐姐“东山再起”,代价只是“暂时替换她两三个月”,那么这究竟是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单单从字面上来考虑的话,好像……确实有点划算。

    但是,这个少年人的想法实在过于惊世骇俗,所以一时间她也还是有点不相信,难以下判断。

    “哼,世上的事情哪有这么简单,难道奥地利的王子妃,是您想要替换就能替换,奥地利的皇帝,是您想要摆布就能够摆布的吗?您想得可真美!”她忍不住反驳。

    来了!艾格隆顿时精神一振。

    虽然玛丽亚明面上是在拒绝,但是这种拒绝是从“可行性”方面来考虑的,而这也就意味着,她真的被说动了。

    他没有看错人。

    玛丽亚确实是那种胆大包天的性格,和苏菲一样高傲自负我行我素,所以面对这种惊世骇俗的提议时,她并没有如同大部分深闺贵妇一样畏缩,更没有道德上的厌恶感,而是从“可行性”出发来考虑。

    “我承认,这确实不容易,而且绝不容许出任何纰漏,所以这需要长时间的准备。”艾格隆点了点头,老实承认了对方的质疑,“好在我们有时间不是吗?我们并不需要急在一时,随着我地位稳固,积蓄力量,我有能力找到突破口,把这件事办成!”

    虽然心里还是有所怀疑,但是从艾格隆自信满满的神情当中,玛丽亚却莫名感受到了几分说服力。

    毕竟,这个少年人这几年的经历,比任何东西都说明他创造奇迹的本事。

    是啊,如果一直以来他都能够做出惊世骇俗的事情,那么再多做一件,也不是不可能。

    玛丽亚略做沉思,然后突然脑中灵光一现,喊出了一个名字。

    “梅特涅!所以伱在拉拢他!”

    艾格隆笑了出来,他很高兴玛丽亚居然有几分机敏,从刚才他话里透出的口风察觉到了计划的关键。

    “没错,我是想要打算依靠他的帮助。”

    “这不可能!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这太荒唐了!”玛丽亚先是下意识地反驳和质疑。

    但是很快,玛丽亚又迟疑了。

    因为,梅特涅在本质上,也是一个“离经叛道”的人。

    当年就是他,力排众议,不顾哈布斯堡家族的脸面,主动向拿破仑皇帝出卖自家的公主,只为让奥地利得到一个喘息的机会,也造就了面前这个少年人;

    那么,如果条件合适的话,他又为什么不会暗中出卖自家的王子妃呢?为了自己的权位和奥地利的利益,他又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做不敢做的?

    梅特涅是奥地利的首相,权倾朝野多年,如果他愿意出手相助的话,那么如此惊世骇俗的事情,反倒就像是有了几分可行性了。虽然这两个人有旧怨,但是他们都是那种唯利是图的人,只要有必要什么事都舍得做,区区旧怨又怎么可能会被放在心上呢?

    一瞬间,想通了这其中的种种环节的玛丽亚,不由得露出了惊骇的眼神看着艾格隆,也说不清是佩服还是畏惧。

    面对玛丽亚敬畏交加的眼神,艾格隆心里也不禁暗自得意了起来。

    没错,他确实是如此打算的,他深知梅特涅地位在动摇,奥地利也同样危机四伏,所以他会采取种种做法,“说服”梅特涅按自己的计策行事。

    对梅特涅来说,皇位在老皇帝这一脉流传下去,是最有利于他个人的做法,这样他就没有被亲王们一脚踢开的风险了;而有自己的暗中帮忙,他面对内部和外部的危机自然也更加游刃有余,足以长期维持权倾朝野的威风。

    诚然,现在他还无法说服梅特涅,但这只是需要一点时间罢了,内外交困的梅特涅迟早会向他低头求助,到时候“互换”计划就可以顺利实施了。

    当然,这一切都必须建立在玛丽亚同意计划的基础上的。否则玛丽亚只要在奥地利开口说几句泄密的话,一切就会顷刻之间土崩瓦解。

    正因为玛丽亚如此关键,所以艾格隆只能对玛丽亚采取怀柔手段,想尽办法哄骗她参与到这个计划当中。

    他也曾经考虑过,干脆把玛丽亚诱骗到手,然后把怀孕的她直接替换掉苏菲,“一次性”解决问题。

    但是很快这个想法又被他否决掉了。

    因为,就算玛丽亚被他忽悠得愿意配合,但苏菲也是绝对不会接受的,她这样心高气傲的人怎么可能愿意别人的孩子抢走自己孩子的皇位呢?哪怕是孪生妹妹也绝不行。

    所以,这个儿子只能是他和苏菲再续前缘之后的结晶,只有他们的儿子、珂丽丝忒尔的亲弟弟,才有资格坐到奥地利的皇座之上——艾格隆所有的计划都必须围绕着这一个前提来做准备。

    此时的玛丽亚,并不知道艾格隆心里那么多盘算,事实上,光是这些已经得知的信息,就已经让她的精神上产生了巨大的冲击,以至于整个人都在为之战栗。

    在惊恐之余,她内心深处,居然有一种隐隐然的兴奋感。

    她只是巴伐利亚名不见经传的边缘公主,国王的后妈所生,和王兄并无几分亲情,大龄未婚,无人在意,没有个人封地财富,也没有任何政治影响力,虽然平常飞扬跋扈但大家只是看在王室的面子上容忍她而已,并没有人把她当成一回事,更没有人相信她能够做成什么了不得的事。

    她甚至自己都承认了这一点——尽管她为此愤怒和抱怨,但她知道这无济于事。

    然而,在某一个晚上,在这个金碧辉煌的化妆室里,却有人邀请她来干一件大事,这件事惊世骇俗、离经叛道,但越是如此,越是能够让她感到刺激,越是能够补偿她多年来的失落和愤懑。

    她所要做的,只不过是到时候在两三个月内扮演自己最熟悉的人而已……真的办不到吗?

    玛丽亚……玛丽亚,冷静下来!

    在冲动的激情之下,玛丽亚总算取回些许理智。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眯起眼睛注视着面前的少年人。

    这个人,年纪比她小六岁,但却有着令人惊叹的智谋和行动力,危险而且狂妄,他曾经把自己的姐姐骗得七荤八素,最终让她落到了如今凄凉悲惨的境地。

    难道自己要成为下一个牺牲品吗?

    她又战栗了起来。

    “您可真是善于玩弄人心啊,陛下。”接着,她冷笑了起来,“三言两语就煽惑了我,让我为您赴汤蹈火。您的计划看上去很好,但万一失败了呢?您想过我要付出何等代价吗?”

    “是的,我承认这非常危险,显而易见。”艾格隆从容地点了点头,“但我相信您做得到,因为您是苏菲殿下的孪生妹妹,您有她一切的智慧和胆魄!常人不敢做的事情您做得到,我坚信如此,因为我是亲眼见过苏菲的风范的……”

    “是在哪儿见过的?她的闺房里吗?”玛丽亚冷笑着反问。“她要是真这么聪明,怎么会被你哄骗得轻易上了手,以至于落到这种地步?”

    这嘲讽让艾格隆一时间语塞。

    哼,她还有哪儿我还没看过?你们一模一样,那四舍五入也等于你早被我看完了,你又跟我神气什么?艾格隆在心里嘲讽。

    虽然心里嘲讽,但表面上他当然丝毫不动声色,反而做出了沉痛的样子。

    “骗?也许在您眼里是欺骗,但在我看来,这不过是因为命运而流落异乡的两个失意人,在抱团取暖罢了。我名为王子实为囚徒,她名为王妃却从未感受过婚姻的快乐,所以我们互相慰藉,她照顾我,我向她贡献我的才华;那时候的我,对我周围的一切都感到愤怒和厌恶,唯独对她……我疯狂地爱慕,您既然和她通过那么多信,难道您看不出来吗?难道您真的认为这是欺骗?我们两个当初的幸福,可有半分是虚假的吗?如果……如果不是因为爱她,我又何必构思这么疯狂又危险的计划!难道我只是为了给自己找乐子吗?!”

    面对少年人声嘶力竭的质问,这下轮到玛丽亚语塞了。

    因为她知道这都是实话。

    在气势上压服对方之后,艾格隆陡然捂住了脸。“抱歉,玛丽亚殿下,我可能真的吓到您了,可是我真的想念她啊,我放不下她,我想要见到她,弥补我曾经的过错,为此我愿意付出很多很多的代价!我恳求您,恳求您稍稍考虑一下吧……”

    一边说,他一边抓住了玛丽亚的衣袖,然后屈膝,满怀期盼地看着玛丽亚。

    美泉宫里的少年人和贵妇人,仿佛在这一瞬间从记忆当中都复活过来了,和当初又何其相似!

    “我不是苏菲!别拿对她那套来对付我!”面对如此接近的艾格隆,玛丽亚明显感受到了紧张和不适,慌乱地想要抽回手。

    哼,你当然不是苏菲,你连苏菲还不如。艾格隆心说。

    从玛丽亚生疏而且敏感的反应当中,他已经判断出来,玛丽亚一定还未经人事。

    这真是……太好啦。

39,陈年旧事

    虽然玛丽亚试图挣扎,但是她气力怎么可能比得上常年锻炼的艾格隆呢?很快,她的双手就被艾格隆牢牢握住了,两个人也随之四目相对。

    玛丽亚心里自然非常气恼,她虽然素来离经叛道,但此刻的处境,却已经超出了她的掌控,她也自然陷入到了惊恐当中。

    他要将我怎么样?

    如今这里是他的地盘,他可以为所欲为,而这里又只有我们两个人,他如果真的图谋不轨的话,自己好像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抵抗。

    她又气又羞,但是又无法抵抗,最终只能恨恨地瞪着艾格隆提出无奈的抗议。

    “陛下,您是一国之君,却在这里欺负一位女士,做出如此不成体统的事情,难道您不觉得羞愧吗?”

    “欺负您?不,……我敬爱您,因为您是我最敬爱的人的孪生妹妹,我永远不会欺负您的。”艾格隆摇了摇头,然后继续诚恳地看着对方,“我只是……我只是在恳求您考虑我的提案而已。我知道,您会为此承担一定风险,甚至付出些许代价,这都是我造成的,我认账!我会尽我所能地补偿您的,您想要什么补偿,只要我给得出,我都会给!”

    面对艾格隆灼热的视线,原本惊慌的玛丽亚渐渐地定下了神。

    她看得出来,这个承诺确实是认真的。

    而且,,以这个少年人现在的身份,他能够“给得出”的东西,也必然是多得吓人的,什么珍器重宝他挥挥手都能顾转手给自己。

    只可惜……那些东西,玛丽亚却也从没有放在过心上。

    她真正在乎的,是另外的东西。

    “您倒是舍得付出代价!”她冷笑了起来,又带上了往常惯有的嘲讽,“只是,人生在世,最好不要做出自己承受不起的承诺,哪怕您是皇帝也并非无所不能的。”

    “我虽然并非无所不能,但世上我做不到的事情却极少!”艾格隆一脸骄傲地回答。

    “那么,作为交换条件,如果我让您休弃了特蕾莎皇后,正如当年您父亲休弃了约瑟芬皇后一样,您愿意做吗?”玛丽亚反问。

    “呃……”艾格隆顿时语塞。

    开什么玩笑!这怎么可能。

    特蕾莎的身份哪里是无权无势的约瑟芬能够比的?自己如果真的这么做,那无异于是对哈布斯堡家族的最大羞辱,甚至比杀了她还更加羞辱人,做出这种事那么两个国家的关系就再也不可能维持下去了。

    况且,特蕾莎一直以来对他如此珍爱,不顾一切艰难险阻嫁给了他,追随着他筚路蓝缕一起走到了今天,他又怎么可能做得出这种事?

    “是吧,我就说嘛,您做不到的。”看到艾格隆突然阴沉下来的表情,玛丽亚继续冷笑着,“既然做不到,那就不要空口大话来哄骗人了。”

    “您为什么对特蕾莎这么大的敌意呢?”艾格隆试图缓和一下气氛,“据我所知她和您从无交集。”

    自从当初在巴伐利亚初次见面开始,玛丽亚就对特蕾莎恶意满满,甚至当面嘲讽中伤,把特蕾莎气得不行。虽然玛丽亚一贯尖酸刻薄,但她对特蕾莎绝对是比平常人要更加冷酷的。

    “她确实和我毫无交集,但是她却和我的姐姐大有交集,不是吗?”玛丽亚反问,“如果不是因为她的话,也许事情根本到不了这一步。她从我的姐姐身边夺走了您,那么作为报复,我想让您抛弃她,难道不是理所当然吗?”

    艾格隆一时为之气结。

    虽然他现在很想发火,但此刻毕竟有求于人,所以他也只能强行按捺住怒气,然后再次好言好语地劝说对方。

    “玛丽亚殿下,我承认,这件事我确实做不了,具体理由我不说您也能够完全明白,因为对我们这些人来说,我们的生命不仅仅属于自己。而且我认为您也不必如此仇视特蕾莎,毕竟,当年做出选择的是我,甚至就连特蕾莎自己都差点成为了受害者……”

    对于艾格隆的回复,玛丽亚倒是早就有心理准备,于是只是冷笑一声,也不再继续纠结。

    她当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一国之君刚上台就休妻,而且是毫无过错甚至还生下了继承人的妻子,真要这么干了才是发疯。

    她之所以这么说,只是为了漫天要价顺便报复一下刚才艾格隆的无礼而已。

    “是啊,您总有各种各样的考虑,您必须按利益行事,至于其他人都只是您眼中的棋子,必要时可以牺牲,等想起来了再重新拾起!您把我姐姐害到了如今的境地,现在倒想起来大发善心去拯救她了,结果居然还是这么荒唐的主意!真是又冷酷又自私,妄自尊大刻薄无耻!”

    玛丽亚每说一句,艾格隆的脸色就难看一分,这倒并不是因为对方污蔑自己,而是因为对方直指要害,难以反驳。

    眼见艾格隆就要到了情绪底线马上就要暴怒了,玛丽亚突然又话锋一转。“但就算您是这样的人,又有什么办法呢?唉,我可怜的姐姐,她爱极了您的才华,她屡屡在信中跟我提到和您一起聊天、创作和游幸,那才是她枯燥的王妃生活里唯一的亮色。哪怕是我,在见到您之后,也不得不承认您是我所见过的王孙们当中最出类拔萃的一个,也难怪她都落到这个地步了,都从来没有懊悔过……”

    说到这里,玛丽亚又叹了一口气,“老实跟您说吧,她之所以屡屡在信中提到您,也是暗中存了一个打算,她希望在不远的将来,向皇帝提出促成我们的婚事,让您和巴伐利亚王室联姻……”

    “什么?”艾格隆被惊得说不出话来了。“这是真的吗?”

    “难道您觉得我会无聊到拿这种事开玩笑?那些信件我都保存着放在家里,如果您希望看的话,以后可以让人从巴伐利亚送过来给您当证据。”玛丽亚回答。

    “不……我并没有不相信,虽然很意外,但我想这并不荒诞。”艾格隆连忙回答。

    在玛丽亚把真相和盘托出之后,现在他反倒想通过来了。

    为什么玛丽亚一直对自己态度如此暧昧,为什么她又对特蕾莎有着如此深刻的敌意。

    姐妹两个在私下里沟通的时候,恐怕她已经暗中畅想自己成为波拿巴家族的媳妇了,结果……后面却变成了这样。

    “这下您明白为什么我那么厌恨特蕾莎公主了吧?”玛丽亚看着艾格隆,然后问,“陛下,您说说,我有没有理由恨她?”

    “我……我想,是有理由的。”艾格隆本想强辩,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但很快他又为特蕾莎辩解,“但这其实也怪不到特蕾莎的头上,其一她根本不知道这些事,自然也没有想过去破坏这桩婚事;其二,当初我们的联姻是我的母亲和皇帝陛下确定的,并非她能够决定的事……”

    “但从结果来看,终究是她得到了一切而我们姐妹两个成为牺牲品了,不是吗?”玛丽亚冷笑着反问,“我们一个形同软禁,一个无人问津,这一切都要感谢她啊……”

    其实玛丽亚的这番恨意,艾格隆觉得还是有点冤枉了特蕾莎,但是他现在也难以为特蕾莎辩解。“当初是当初,但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再去纠结它于事无补。”最终,他只能勉强地安慰玛丽亚,“殿下,就算苏菲的设想没有实现,您依旧风华正茂,有着最美好的未来……”

    “什么样的美好未来可以和法兰西皇后相提并论呢,您给我说说看?总不能让我去改宗东正教嫁给沙皇吧?”玛丽亚嘲讽地笑了。“就算我愿意,也没这个福分咯。”

    艾格隆顿时无言以对。

    眼见艾格隆不再说话,玛丽亚更是心里百味杂陈。

    这几年以来,她一直都在为苏菲的操作失败而愤愤不平,而艾格隆越是名声大噪、事业有成,她心里的不甘和愤怒就越是膨胀,而当听到艾格隆返回巴黎即将成为皇帝之后,这种不满和愤怒更是达到了顶点——因为在她看来,偕同这个少年人一起登基的人,应该是自己才对。

    正是因为心里不服气、不甘心,所以她才会私下里来到法国,并且做出这么多事情。

    今天在皇宫里,亲眼见到艾格隆和特蕾莎翩翩起舞,作为帝后一起享受众人的顶礼膜拜,更是把她刺激的心态尤其失衡。

    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偷偷溜到皇后的化妆室当中,以此来发泄内心中的恨意。

    “对不起,殿下……”沉默了片刻之后,艾格隆轻声道歉,“我之前并不知道有这些事,苏菲没跟我说过。”

    “她当然不会说了,她一点都不着急,她还想着和你多玩几年,等到拖不下去了再提出联姻呢!她拖延时间,寻欢作乐,结果可不就是落到现在的下场吗?”一提起这个事,玛丽亚又是气得不行,于是忍不住出言嘲讽自己的姐姐。

    这时候艾格隆也想起来了,在与特蕾莎的联姻被提上日程之后,苏菲着急上火想要阻止,那时候她才露了点口风,跟自己说过巴伐利亚公主的事情,只可惜,自己当时满脑子想的是怎么逃出去,根本就没有理会过这件事。

    谁又能想得到,这当中还有这么多的隐情呢?

    现在,时过境迁,不管当初是什么情况,现状是不可能更改了,诚如之前所说,他不可能休弃特蕾莎,也不可能再把这桩婚事提上台面了。

    “虽然……虽然很多事情都已经无法改变,但至少,我们还可以弥补一下现在的遗憾,不是吗?”定了定神之后,艾格隆决定把话题拉回来,“不管苏菲当初做错了什么,但我们现在还是应该想办法拯救她——难道您不希望她能够重获自由,东山再起吗?”

    也许是因为刚才把一切都说出来、压力得到了发泄的缘故,玛丽亚的神态显得从容了许多,就连一直以来的尖酸刻薄的表情,都柔和下来了几分。

    “告诉我吧,如果当初没有特蕾莎横插一杠,您愿意娶我吗?哪怕我比您大六岁?”在沉默了片刻之后,玛丽亚突然又问。

    这可不一定,因为这都是要经过综合考虑的,我娶特蕾莎也不单单因为联姻,而是因为她确实是最适合我的妻子,至于您就不一定了——

    这些话,艾格隆当然不会傻到在这个场合下说出来了。

    “会的,如果苏菲希望的话。”他温柔而又斩钉截铁地回答。

    这个回答虽然声音不大,却好似给了玛丽亚莫大的慰藉。

    “啊……那我就好受多了,我只是输给了运气而已……”她一边叹息,一边轻轻地耸了耸肩,“世界上有那么多运气差的倒霉蛋,也不差我一个吧。”

    难怪她之前那么沉迷赌场,原来还有这个因素,她不甘心自己的“运气”如此之差——艾格隆回想了之前两个人一起的互动,又想明白了一件事。

    “您也不必如此灰心,您还年轻,还有太多时间来弥补运气了。”艾格隆再度安慰对方。

    “哼……”玛丽亚白了他一眼。

    接着,她又把视线放到了两个人依旧紧握住的手上。

    “以您对我的所作所为,我确实应该对您生气,但是考虑到您现在毕竟是对我姐姐一片好意,我姑且原谅您吧。您的计划,容我好好思量一下,反正现在您还不着急,那我还有时间考虑吧——”

    “当然,我等您的答复!”艾格隆连忙回答。

    他原本也没有想过三言两语之间就能把玛丽亚忽悠到什么事情都敢做,只要能够稍微说动她,让她为此动心,那就足够了。

    在了解到玛丽亚所说的一切之后,艾格隆发现,自己说服她的可能性又大了几分。

    他相信,只要再努力一下,她会去做的。

    “晚安,陛下。”玛丽亚微微屈膝,向他行了告别礼。

    “回见。”艾格隆点了点头。

    沉浸在思绪和感慨当中的艾格隆,并没有注意到,梳妆台上好像少了什么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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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之后,玛丽亚从化妆室当中走了出来。

    守在门外的安德烈,瞟了她一眼,却发现玛丽亚好像有些衣衫不整。

    也就是说,就在刚才,在皇后陛下的化妆室里,他们两个偷偷做了什么不能见光的事。

    哪怕是跟随了陛下多年,他还是忍不住为陛下的荒唐和大胆感到惊骇无比——

    这也玩得太大了吧……他禁不住心里腹诽。

    虽然心里吐槽归吐槽,表面上他却维持着严肃,甚至不敢多看玛丽亚一眼,生怕给自己惹火上身。

    他却不知道,这是玛丽亚故意弄乱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不敢再直视自己、以及自己手中的东西。

    因为此时,她偷偷地拿走了属于特蕾莎的东西。

40,和解与奖赏

    在宫廷的庆祝宴会结束之后,盛大的庆祝并没有就此停歇,每一个广场都聚集满了看热闹的市民,而帝国政府则用各种焰火表演和娱乐节目,借机表现出皇室与人民“同乐”的气氛。

    就这样,艾格隆平安地度过了自己执政之后的第一个平安夜,没有骚乱,没有任何意外事故,整个国家以泰然自若的态度,享受着这个过分年轻的皇帝的统治。

    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但想要善始善终,仍需努力。

    在圣诞节过后一周,新年自然也就接踵而来了。

    新年作为重要的节日,宫廷自然也要进行庆祝,不过,相比于平安夜庆典时那种炫耀式的大场面,新年的庆典反倒要收敛许多,重点放在了艾格隆和特蕾莎的家庭圈子和朋友圈子里面。

    只有极为有限的一些人,才有资格被两位陛下邀请到他们的面前,一起共度新年。

    在1831年1月1日的午餐宴会上,艾格隆夫妇,以及渐渐长大的皇太子弗朗索瓦、还有刚出生一个多月的芙宁娜公主,四个皇室主要成员,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坐在了一起,和自己的亲戚们团聚,而诺德利恩公爵一家、以及爱丽丝夫妇和他们的女儿夏露,都以“朋友”的身份受邀一起同列。

    相比于那些刻意表现庄严的庆典和公众场合,这个场合自然轻松随意了许多,大家言笑无忌,一边用餐畅所欲言,气氛愉快而且融洽。

    作为帝国的皇后,特蕾莎的心情自然相当不错,这段时间以来,她充分地履行了皇后的职责,也逐渐地被内外所熟悉,她的权威和影响力自然也得到了认可。过去了几个月之后,“艾格妮丝风波”终于渐渐地被人们所遗忘了。

    当然,这也跟艾格妮丝刻意低调不无关系。

    所以,在这段时间里,特蕾莎也渐渐地习惯了艾格妮丝在宫廷当中的存在,并且默认了她和自己丈夫有“特殊关系”的现实。

    她当然知道,丈夫和艾格妮丝小姐在私下里还有过来往,以后也会继续他们的私情,但只要这一切并没有发生在她的眼前,那也算是可以容忍了。

    眼下,艾格妮丝就坐在餐桌的另一端,局促不安地一个人用餐,为了缓解她的不适和心虚,特蕾莎反倒主动走到了艾格妮丝的身边。

    “艾格妮丝小姐,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皇后陛下。”面对特蕾莎的主动问好,艾格妮丝显然有些惊讶,于是连忙向她回礼。

    “面对我,您不必如此紧张。”特蕾莎笑着对她说,“今天是大家欢庆的日子,我们每个人都理应开心一些。不管过去我们之间有过什么不愉快,但那终究已经过去了,现在一切都已经波平浪静,我很感谢您为家庭、为我们做处的牺牲和功劳。

    就我个人来说,我不希望您远远地躲着我,或者充满畏惧地看着我,因为这只会让我显得不近人情……现在我们都还很年轻,以后可能还会相处好多年的,如果您一直这样面对我,那我们相处起来会多么别扭啊!您说这又是何必呢?我们过去不是朋友吗?那今后继续做朋友吧,您觉得如何呢?”

    特蕾莎的语气亲切友好,充满了主动寻求和解的意味,而这番宽宏大量的话,一方面让艾格妮丝心怀感动,但另一方面,却又勾起了她更大的愧疚。

    “陛下……我当然十分乐意和您成为朋友!只是我觉得,我实在无颜在您面前充当这种角色,毕竟,我在太多事上有负于您了。”她低着头回答。

    “我都说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特蕾莎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然后又用释怀的眼神看着艾格妮丝,“仔细回想的话,很多事情您也是没有办法的。您一直以来的表现,也证明了自己绝不是一个贪图富贵、唯利是图的下流胚,既然我都已经原谅了那个坏家伙,又何必再对您耿耿于怀呢?”

    说完之后,她又重新露出了笑容,然后拿起了酒杯,主动向艾格妮丝递了过来。

    “来,我们干一杯吧,为了新的一年,为了美好的未来。”

    “好的,陛下。”艾格妮丝深受感动,然后连忙拿起酒杯,和特蕾莎一起干杯。

    而就在这碰杯的声响当中,之前两个人的芥蒂也随之消散。

    特蕾莎选择和艾格妮丝捐弃前嫌,并不是她不介意丈夫与艾格妮丝的私情,她当然介意,太介意了,可是事已至此她却已经无法改变,连她的娘家都已经接受了这一切,她也无法强迫艾格隆改变主意。

    所以,在痛定思痛之后,特蕾莎决定退而求其次,默认他们的私情,然后维持和艾格妮丝的关系,让她继续刻意维持低调,当一个不被众人注目的情妇,至少不会再影响到自己的声名。

    这也是她能忍受的最后“底线”了。

    好在艾格妮丝也是一个识大体的女子,她并没有那种咄咄逼人的权力欲和物欲,相反很好说话,心甘情愿地同意这种默契,这也算是不幸当中的万幸。

    在喝了一口酒之后,特蕾莎微微弯腰,凑到了艾格妮丝的耳边。

    “听说您想要怀孕是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最近就少喝点酒吧,别影响到身体。”

    艾格妮丝一时间又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她没想到特蕾莎居然消息这么灵通。

    没错,她之前确实被艾格隆说动了,想要拥有属于他们两个的孩子,本来这种事就难以启齿,现在被“事主”当面道破,她的心中更是充满心虚和愧疚。

    “陛下……对不起……”她连忙向特蕾莎小声道歉,“我只是……我只是……”

    “别道歉了,这种事不是意料之中的吗?”特蕾莎摇了摇头,“难道为了侍奉君王,您就得终身无后吗?这太不近人情了。对于一位女子来说,拥有自己的孩子,是她人生在世的最大幸福,我不应该剥夺您这样的权利,所以如果您想要的话,那只管要、只管生下来就好了,我可以跟您保证,我绝对不会做出对您孩子不利的事情,您的孩子也会在帝国拥有一席之地。”

    如果说特蕾莎对于丈夫的私情很不满的话,但对于私生子女她反而非常无所谓。

    因为她的祖先们,历代哈布斯堡家族们也有的是私生子女,比如她敬仰的神罗皇帝查理五世,就有私生子女好几个;而拿破仑皇帝也同样有。

    当初她让夏奈尔去侍奉艾格隆的时候,也早就做好了夏奈尔怀上子女的心理准备。

    毕竟,那只不过是帝王们欢娱之后的结果罢了,无关紧要,更不会影响到她和她的子女。

    特蕾莎说得如此云淡风轻,却解除了艾格妮丝心中最大的心结。

    偷偷生下孩子是一回事,被皇后陛下“认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如果自己的孩子没有官方地位的话,那么纵使从小衣食无忧,但总归还是有点缺憾,但现在皇后陛下都已经亲口允诺孩子会有“官方地位”了,那她就再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她长出了一口气,仿佛如释重负一样地看着特蕾莎,“陛下,谢谢您的宽宏大量!我跟您保证,我的孩子,将永远是您和陛下、是皇太子殿下最忠实的臣仆,我从小就会向他教育他的义务,让他牢记您的恩情!”

    “我也深信如此,您是这样的人。”特蕾莎笑着点了点头,接受了艾格妮丝的保证。这一番主动和解,也让两个人原本僵硬和尴尬的关系,一下子变得融洽了许多。

    毕竟正如特蕾莎所言,在接下来很多年里,她们也确实需要一直相处下去。

    在安抚好了艾格妮丝之后,特蕾莎转而又找到了坐在不远处的爱丽丝。

    “皇后陛下,您有什么吩咐吗?”爱丽丝连忙问她。

    “没什么事,爱丽丝。”特蕾莎的表情显得略有些疑惑,“我平常用的那把折扇不见了,这几天找不到它了。”

    “几天了都没找到吗?”爱丽丝有些惊讶,“您还记得最后一次使用它是在哪儿吗?”

    “我记得我最后是将它放到了梳妆台上……”特蕾莎微微皱起了眉头,“但就是找不到了。”

    “会不会是有人偷走了它?”爱丽丝小声问。

    但很快,她自己又感觉到不可思议。

    在宫廷当中,有些下人会手脚不干净,小偷小摸,但就算想要偷东西,也会偷那种不引人注意、被放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的物件,谁会傻到从皇后陛下的梳妆台上偷东西呢?风险和收益显然不成正比。

    显然,特蕾莎和爱丽丝的想法也差不多,她也不相信这是失窃,但一直找不到东西也确实奇怪。

    “总之,您有空的话,让人帮我找一找吧,那个东西我用了挺长时间,还挺顺手的。”

    于是,她随口叮嘱了爱丽丝一句,就又走开了。

    说到底,虽然那一把象牙折扇确实珍贵精巧,但特蕾莎有的是珍贵的饰品和物件,自然也没有把它太放在心上,只是因为它突然消失所以才有些奇怪而已。

    “好的,陛下,我会尽量帮您找到的。”爱丽丝连忙将这件事应允了下来。

    等到特蕾莎离开之后,爱丽丝又悄悄地找到了艾格隆。

    当然,她并非是想要向艾格隆报告扇子失踪的小事,而是向他报告另外一件事。

    “陛下,您之前叮嘱我的事情已经办好了,我已经为艾格妮丝选好了地方。”

    “哦?在哪儿?”艾格隆问。

    之前艾格隆就答应过要送一个庄园给艾格妮丝,让她过她喜欢的幽居生活;随着宫廷搬离巴黎的日子越来越近,这件事自然也就更加紧迫了起来,于是艾格隆私下里把任务交给了爱丽丝。

    让爱丽丝来为妹妹挑选未来的居所,那自然她会用心去办了。

    果然,没多久爱丽丝就给了艾格隆回音。

    “就在枫丹白露宫西南方向几公里的位置,那里环境相当僻静,而且地皮挺大,足够让她不受外界打搅地生活。庄园的原主人已经年迈,他听说陛下想要私下买下它,也十分愿意配合。唯一的问题是,庄园里面的房子已经老旧,需要重新翻修重建。”

    “这算得了什么问题。”艾格隆哈哈一笑,“你只管买下它,然后用心翻修就好了,不必在意什么预算,务必要让艾格妮丝感到满意。”

    “好的,陛下。”爱丽丝立刻屈膝,接受了艾格隆的命令。

    作为艾格妮丝的姐姐,她当然知道更多内情。

    陛下要移宫到枫丹白露居住,自然也要让妹妹随侍在身边,在宫廷旁边为妹妹找个私人的居所自然也是应有之举。他把庄园送给妹妹,那里不光是妹妹以后的栖身之所,也将是她“备孕”、“生子”乃至“养育子女”的地方,爱丽丝作为姐姐,自然也不想在这件事上马虎。

    “爱丽丝夫人,一直以来都辛苦您了,我对您的工作效率和成绩一直都非常满意。”在得到了满意的结果之后,艾格隆也主动夸奖起了爱丽丝,“但正因为如此,我对您也充满了愧疚,因为您为我们牺牲了太多时间和精力,今天这样的日子,您可以把公事放在一边,尽情陪伴您的家人,我深切希望您能够享受新年的欢乐。”

    “谢谢您,陛下。”爱丽丝又屈膝行礼,目送艾格隆的离开。

    只是,虽然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但是她的内心却犹如冰封一下冷冽。

    家人?快乐?现在这对她来说,几乎完全是无法兼容的两个词了。

    她的烦恼,还有无法排遣的痛苦,都是被身边最亲近的人所带来的。

    所幸的是,她现在终于可以,一步步,一步步地将自己承受的痛苦奉还给加害者了。

    现在,网已经开始织下,她不会迟疑,也不会再怜悯。

    爱丽丝以从容的平静,回到了丈夫埃德加的身边。

    “爱丽丝,怎么了?刚才好像看到陛下在夸奖你。”

    “没什么,埃德加,只是我完成了陛下交代的一点小事罢了。”爱丽丝笑着回应了丈夫。“倒是你,最近还顺利吗?”

    “顺利啊,当然顺利,我的灵感全来了!”埃德加满面春风地回答,然后自顾自地饮下了一口酒。

    当然顺利了,因为,正是我,让父亲安排人,一点一点地,暗中向伱透露了她的行踪……

41,检阅

    在新年节日度过之后,艾格隆的宫廷里筹备已久“移宫”计划终于正式实施了,在1月中旬的某一天,除了必要的留守人员之外,宫廷的全班人马组成了一直庞大的马车车队,在大队骑兵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杜伊勒里王宫,向着巴黎远郊外的枫丹白露迁徙。

    以往宫廷每次有活动的时候,巴黎的市民们都会跑出来看热闹,但这一次的移宫虽然动静极大,却没有激发起市民们的热情,围观的群众寥寥无几——也许,这也是巴黎的市民们对宫廷“抛弃”的一种沉默的抗议吧。

    当然,自始至终,艾格隆绝对没有“抛弃”巴黎的打算,因为巴黎就是法兰西,抛弃它无异于政治自杀。

    他只是要为自己和自己的家人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以便在巴黎“变生肘腋”之际,拥有一个缓冲的时间,免得和自己的倒霉前任们一样突然“政权猝死”。

    在今后,艾格隆夫妇还会频繁往来于巴黎和枫丹白露之间参加公众活动和庆典,履行他们的公众义务,而枫丹白露和巴黎之间的铁路专线修建完成之后,他们的往返会更加快捷。

    虽然现在人们肯定还会有点不适应,但短短几年之后,他们肯定就会对此安之若素了。

    因为准备时间充足,而且爱丽丝等人又做事相当细心,所以浩大的“移宫”工程倒也没有出什么乱子,相当顺利就完成了。

    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枫丹白露宫就正式成为了波拿巴家族的“家”。

    当然,虽说是新搬迁搬迁过来的,但是,之前艾格隆夫妇返回法国之后,曾经在枫丹白露宫住过好一段时间,所以回到这里也没有任何的不适应,很快就进入到了日常状态当中。

    不过和上次不同的时,之前艾格隆夫妇身边只有一小群亲信,而现在,他们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庞大的宫廷,一个完整而且分了好几个层级的侍从班子,以及围绕着宫廷、拱卫着帝国中枢的军事力量。

    这一股军事力量,自然就是重建后的近卫军了。

    在成为帝国之后,艾格隆最优先的事项就是重建近卫军,并且准备把它当成平时守卫宫廷监视巴黎、战时冲锋陷阵一马当先的御林军,而在他的亲自敦促之下,陆军大臣苏尔特元帅也十分配合,从各地驻军当中精挑细选出精锐官兵,调集到近卫军当中。

    经过了这段时间的紧张筹备,现在近卫军的规模已经扩张到了两三千人,虽然和艾格隆目标当中的四万人马还有很大的差距,但可以说基本的“骨架”已经悄然搭建好了。

    而且,正因为它事关自己的身家性命,所以艾格隆对这支军队的归属权极为敏感,被调集过来的精锐官兵们全部被打散建制然后按照军衔重组,并且由他本人来签署任命书。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经过了30年的时间演变之后,法国军队已经从革命军变成了自成一体的“利益集团”,而尚且在世的老元帅们,也因为多年带兵、战功卓著而个个拥有巨大的影响力。

    为了不受军头们的挟制和控制,艾格隆当然必须确保身边的精锐近卫军只对他一个人效忠,决不允许任何人稍微干涉到自己的指挥权,

    这个原则他贯彻得非常彻底,而苏尔特元帅也非常识趣,老元帅知道陛下的容忍红线在这儿,所以也没有任何往近卫军“掺沙子”想法,两个人倒是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而按照之前的安排,在移宫结束之后,艾格隆要在枫丹白露为新成立的近卫军举办阅兵仪式,苏尔特元帅也将作为主持者一起检阅,享受复活的近卫军的致敬。

    于是,在宫廷的一切都安顿好之后,苏尔特元帅也和他的随从一起从巴黎赶了过来,参加这一场许久不见的阅兵仪式。

    今天的天气尚且不错,透过薄薄的云暮,可以看到早晨的金色阳光。

    不过,虽然勉强能够看到阳光,但因为气温实在还是太低,所以之前的积雪大部分都还没有融化,皑皑白雪覆盖在各处宫室的尖顶和窗檐上,将这些精巧的建筑又点缀了几分庄严。

    和煦的阳光之下,也有着清冷的寒风,穿着各式制服的近卫军官兵们,按照各自的营编制组成了一个个方阵,矗立在枫丹白露宫的广场当中。

    艾格隆和苏尔特元帅骑着高头大马,并排着缓步一起前行。

    因为今天的场合关系,他们两个都穿着制服并且佩戴着勋章,只不过艾格隆的勋章是自己给自己发的枫丹白露骑士团和荣誉军团最高勋章,虽然尊贵但并无多少历史意义;而苏尔特元帅则不然,他的军服上别满了勋章,而这些勋章如实地记录了他从一个基层军官,经过数十年的勇敢奋斗,一步步地走上了军人荣誉之巅的历史,每一枚勋章都承载着太多的故事,也承载着他万众仰视的威望,虽然此刻他已经年老,但是这一身笔挺的制服和密布的勋章,却依旧把他衬托得威风凛凛。

    对于这样的老帅,艾格隆不可能不抱着几分尊重。

    虽然对元帅的权欲有些忌惮,但对元帅的才能、以及他力挺波拿巴父子两代皇帝的功绩,艾格隆是必须铭记在心的。

    两个人骑着白色的高头大马,缓缓地从掷弹兵营、猎兵营的方阵前方越过。

    “敬礼!”当他们越过这些步兵方阵的时候,军官们抽出了他们的指挥刀斜指前方,然后大声向军队的两位最高领导人致敬。

    而随着军官的一声令下,举起了他们手中上好了刺刀的枪支。

    这些身高力壮、训练有素的士兵,在一起举枪之后,瞬间刺刀的丛林从地面上冉冉升起,在阳光的散射之下,汇聚成了刺眼的寒芒。

    艾格隆和苏尔特元帅用手轻轻地触摸了一下头上的帽子,以此来表示对他们表现的肯定。

    “皇帝万岁!”

    整齐划一的欢呼声从士兵们口中响起,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在每一个营方阵前,都飘扬着帝国近卫军的营军旗,这些军旗并非是临时赶制出来的,而是艾格隆命人特意从荣军院的军旗收藏当中拿过来的。

    随着波旁王室的复辟,“近卫军”曾经被一笔勾销了建制,它的军旗自然也成了碍眼的违禁品。不过,即使是仇恨波拿巴家族的波旁王室,也不敢将帝国时期的武勋一笔勾销,相反的是,他们依旧依赖拿破仑皇帝曾经的元帅们来为自己掌管军队。

    所以,为了避免尴尬,他们并没有将近卫军的军旗统统销毁,而是放进了荣军院当中收藏,打算以眼不见为净的姿态让人们遗忘这支曾经存在的军队。而既然决定重建近卫军,艾格隆自然也会拿起所谓的“传承”,他将这些被收藏的军旗又从荣军院里拿了出来重新作为近卫军各个建制部队的军旗。

    军队是最重视传承的地方,艾格隆特意拿出这些老旧的军旗颁发给新的近卫军,自然也是在勉励他们以“后辈”的身份传承之前近卫军的传奇,正如他继承了波拿巴家族的皇位一样。

    就这样,一面面军旗在寒风当中迎风招展,而艾格隆和苏尔特两个人并排骑马驰骋,从一个个方阵前通过,检阅初步成型的近卫军。

    气氛严肃,场面宏大,但是两个人心情却各不相同。

    艾格隆春风得意,但苏尔特元帅却面色凝重,好像有什么心事一样。

    “元帅阁下,您在想什么呢?”艾格隆勒住马头,然后轻声问。“您对他们的表现不满意吗?”

    “陛下,没什么,我对小伙子们的表现非常满意——他们是我在军中精挑细选的健儿,果然不负我的期待,拿出了应有的素养和表现。”苏尔特元帅以感慨的语气回答,“但正因为他们如此优秀的表现,让我回想起了太多东西……”

    艾格隆瞬间明白了,作为当年的帝国元帅,看到近卫军真的“复活”在眼前的时候,他必然会回想起太多的回忆。

    这是一件好事。

    于是,他也没有再催促,而是故意放慢了马的速度,以便元帅可以抒发自己的感慨。

    “上一次近卫军在这里接受检阅,还是1814年。”苏尔特元帅低声说。

    艾格隆自然也知道,1814年,正是在枫丹白露,拿破仑皇帝第一次宣布自己退位,然后在临别之前挥泪检阅了自己的近卫军。

    当时穷途末路的皇帝,并不知道自己一年后还能卷土重来,所以那一次的检阅自然是极为悲伤惆怅的,而近卫军士兵们也以最大的尊重和不舍,送别了自己的主人。

    “那是一件不愉快的事情,而我们所要做的事情,就是避免这样的事再度发生。”艾格隆回答。

    “是的,陛下,我们必须避免它发生。一个人一生当中只看到一次那种场面就已经让人揪心了,谁也不忍心再看一次。”苏尔特元帅斩钉截铁地回答,“我知道,许多人都在嘲笑我,毕竟我改换了几次门庭,但我可以说,我对先皇和您绝无半分不忠,在1815年那样困难的局面下,许多元帅都选择了明哲保身,然而我却赌上了我的一世声名继续为陛下效力……我已经做到了我能做的一切!”

    “是的,我知道,元帅阁下,无论是谁都无法否认您对波拿巴家族的忠诚,而我也一直对此感激不尽。”艾格隆立刻回答。“您是国家的柱石,正因为如此,我才希望您能够您能够永远健康,与我一起来支撑这个繁花似锦的国家……”

    听到了艾格隆如此热诚的回应,苏尔特元帅也禁不住有些老泪纵横,他伸手稍微轻拂了自己的眼角。

    虽然这样的动作必然有表演的成分,但是自然也有几分的真心实意。

    说到底,大部分人称不上绝对的好也没有绝对的坏,只是根据时局的变幻而主动或者被迫做出一个个选择而已,以过往的“事迹”来评价的话,苏尔特元帅对帝国称得上大节无亏,他得到现在的地位也是理所当然的。

    就在两个人谈话期间,他们策马来到了骑兵营的检阅地区。

    和步兵组成方阵接受检阅的形式不同,近卫骑兵分成了骠骑兵和胸甲骑兵两个营,他们排成了密集的阵型,然后从艾格隆与苏尔特元帅的身前通过。

    密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震得艾格隆耳膜发疼,也震得地面都仿佛在微微晃动,而这时候,装饰着精美胸甲的骑兵以慢步冲锋的形式从艾格隆面前穿行而过,在冲击了一段距离之后,他们齐刷刷地举起了他们手中的马刀,以此来向两位领导人致敬。

    紧接其后的是骠骑兵,虽然他们都穿着差不多的制服,但是艾格隆一眼就看到了其中的奥古斯王子,他正是欧仁亲王的长子,自从投靠了艾格隆之后,被艾格隆安排到了近卫骠骑兵营当中担任军官,替亡父来拱卫波拿巴家族的江山。

    在认出他之后,艾格隆抬起手来,轻轻地向王子挥了挥手。

    很显然,在今后,年仅20岁的王子会青云直上,然后一步步地成为近卫军的高级军官,最终成为艾格隆在军队当中的又一个心腹。

    虽然艾格隆现在在形势所迫之下不得不依赖旧日的元老们来管领军队,但是他毕竟年轻,有的是时间,只要假以时日,他培养的亲信们会逐步崛起,最终替他管领整个军队。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着急呢?

    就在尘土飞扬之间,欢呼声和致敬声混杂在马蹄声当中,直冲云霄,也让平常寂静的枫丹白露宫变得异乎寻常热闹起来。

    “以后可以多来来这里看看,元帅阁下。”艾格隆笑着对元帅说,“您看,小伙子们都非常敬重您。”

    对艾格隆的话,元帅却不以为然,对权力欲望极大的他来说,巴黎才是他的“应许之地”。

    只有在巴黎,在陆军部当中,他才能施展自己的权力,才能够拥有“位极人臣”的地位,才能够享受大权在握的那种飘飘欲仙的快乐。

    在清凉幽静、绿意盎然的枫丹白露,他只会感觉浑身不自在。

    “我会的,陛下。”

42,财权分离

    在巡阅新成立的近卫军时,艾格隆与苏尔特元帅谈笑风生,尽显两代人“精诚合作”之风范,而在阅兵式结束之后,宫廷又举办了一场大宴会,所有近卫军军官都受邀出席,艾格隆更是与苏尔特元帅一起热情地招待了这些军人们,以此来表示对他们的重视。

    而这些军官们自然也与有荣焉,他们都知道,既然自己被陛下特意召集到了身边作为近卫军,那么也就意味着自己走上了在军内平步青云的快车道,从今往后他们就是“天子亲军”了,这既然他们充满了某种优越感,也让他们个个都摩拳擦掌,希望以各种方式来向年轻的陛下表达忠诚。

    而艾格隆要的也正是这种效果。

    虽然因为历史因素,他无法彻底控制军内的老一代和中生代军官团,只能采取羁縻和合作的方式,但他可以慢慢培养新一代军官团体,用坚决服从他个人的亲军军官们,来逐步替换掉年迈退役的老军官们,自然而然地实现绝对意义上的“天子统军”。

    当然,在这个过程当中,为了笼络这些人,他也需要不断给出奖赏,颁赐爵位,让帝国形成一个属于自己的“容克”团体,不过对他来说,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他有的是办法解决。

    在其乐融融的宴会之中,“皇帝万岁!”、“元帅阁下永远健康”的口号不绝于耳,气氛热烈到了顶点,让每个与会的人都记忆深刻。

    等到宴会结束之后,苏尔特元帅带着他的亲信随从们返回巴黎,而近卫军军官也各自散去,带领自己的士兵返回到了枫丹白露宫周围的军营当中,热闹一时的枫丹白露宫,终于恢复了之前的宁静。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艾格隆能够悠闲下来,就在当天下午,他又在枫丹白露宫当中迎来了自己另外一位重要的臣仆。

    在这个刚刚静谧下来的下午,财政大臣蒙贝尔男爵纪尧姆·伊西多尔,带着自己的助手们,也悄悄地来到了枫丹白露宫当中。

    很快,男爵就得到了觐见的机会,而且这次,是艾格隆夫妇一起接见他的。

    伊西多尔家族是一个颇有历史的“穿袍贵族”,男爵的祖上在波旁王朝时期曾经是一位颇有名气的律师,然后借助律师攒的钱,最终通过波旁王室的卖官鬻爵,变成了贵族家庭。

    在成为贵族之后,伊西多尔家族并没有忘记“旧业”,几代男爵要么从事法律工作,要么从事财政工作,也成为了波旁王朝官僚体系的重要螺丝钉之一。

    既然是“螺丝钉”,但伊西多尔家族自然也不关心坐在王座的人到底是谁,他们通过自己多年积攒的人脉,躲过了大革命之后的一次次动荡,并且家族成员们多次出任政府的高级职位,虽然算不上“权倾朝野”,但至少也是权力机器上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在塔列朗亲王通过之前的动乱上台成为临时政府首脑之后,因为和这个家族关系不错,而且他非常认可蒙贝尔男爵纪尧姆·伊西多尔的能力,所以他就任命了对方担任自己政府的财政部长。

    经过了几个月的考察和磨合之后,艾格隆也对这位先生的业务能力颇为认可,于是在帝国建立之后,继续留用对方担任自己的财政大臣职位。

    【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位蒙贝尔男爵在1830年七月革命之后,受到了奥尔良公爵邀请,成为了奥尔良王朝的财政大臣,然后因为业绩不错,在法国的工业化初期执行了颇为有利于经济和工业的政策,因而受到了新国王的嘉奖,最后他被封为蒙贝尔伯爵,伊西多尔家族往后也继续显赫了好几代人】

    很显然,艾格隆想要实现自己雄心勃勃的工业化和铁路大建设计划,自然都极其需要财政官员们的支持,而蒙贝尔男爵正是他认可的人才,他这段时间以来,也一直在兢兢业业地筹措资金、稳定政府财政和债务平衡,尽全力完成陛下赋予的任务。

    在金融界,艾格隆提拔了博旺作为自己的代理人和债券承销商;在政府内部,他又使用能力卓著的蒙贝尔男爵作为自己的财政大臣,他打算通过朝野双管齐下的方式,以最快的速度和最大的魄力来推动自己的计划。

    不过,今天他过来枫丹白露,并不是为了艾格隆心心念念的工业计划和铁路计划,而是为了艾格隆的另一项重要任务。

    在恭恭敬敬地向皇帝夫妇行礼之后,一脸紧张的蒙贝尔男爵向艾格隆回报了他的进展。

    他小心翼翼地从公文包里面拿出了一叠文件,然后递给了艾格隆。

    “陛下,根据您的要求,我们已经完整地统计出了目前属于您和皇室的财产,目前所有无论是现金、债券等等资产,或者是林地、农地、城堡、海域和岛屿等等不动产,都有了详细的明细和统计,而且根据现价进行了折算,您可以从中得知皇室名下究竟有多少财产、以及有多少可以立即动用、或者每年估计需要多少维护费用,这些您都可以看到详细的报告。”

    看着自己面前厚厚的一叠纸,艾格隆既感慨于法兰西君王的“家底”之丰厚,又不禁暗暗敬佩财政部的会计们这段加班加点的辛劳。

    21世纪是一个人才过剩的时代,富豪们想要盘点自己的家财只需要找几个会计师就能够轻易搞清楚,但是在这个年代却并不是那么容易,尤其是刚刚还经过“改朝换代”,想要完整接收前朝王室的资产并且统计出来,当然要下一番苦工。

    他之所以在登基伊始就想要统计出自己的家底,倒并不是贪财,而是想要把自己手里能够掌握的资源集中起来,供自己接下来的各项计划所用。

    艾格隆接过了财政大臣呈送过来的文件薄,然后立即看到了纸面上资产负债表列举的密密麻麻的数据。

    很自然地,他的视线直接就跳到了各项“汇总”的栏目当中。

    不出意料,到处都是庞大的金钱数字,但是他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毕竟到了他现在的地位,钱真的只是一个数字而已了。

    “我们现在还真是家大业大啊,特蕾莎。”艾格隆一边向旁边的特蕾莎调侃了一声,然后将文件又递给了特蕾莎。

    接着,他自己又看向了财政大臣。

    “那么,之前所说财政分离的预案,您也做好了吗?”

    蒙贝尔男爵又点了点头,然后从容地从公文包里拿出了另外一份早就准备好的文件,再度递给了艾格隆。

    “已经做好了,陛下。”

    所谓“财政分离”,是艾格隆一上台之后就开始准备力推的政策,让“宫廷”和“政府”在财务上完全切割开来。

    也就是说,除了政府每年定额的“皇室费”之外,艾格隆不再要求政府额外继续、更加不会通过临时加税的方式来满足宫廷需求。

    在21世纪来说,这完全不新鲜,因为大多数西方发达国家的皇室经费都是有着明细预算和账目可以查询的,每年政府给多少钱也都有个定数;但是在这个年代,封建时代的残余还远远没有过去,政府更多时候还是会被君王们看成满足自己私欲的工具(这一点英国倒是做得很好,因为英国君主权力受限,所以财权受到的监督也更多)。

    大国君主穷奢极侈债台高筑自不必说,就连德意志的那帮小王公们同样也是肆意挥霍民脂民膏,曾经在魏玛公国担任过公职的大文豪歌德,就曾经感慨过德意志王公们为了满足自己挥霍的欲望而滥发纸币、肆意征税的恶行。

    波旁王朝时代末年,大革命之所以爆发,除了天灾和饥荒之外,就是因为王朝因为各种原因肆意挥霍金钱债台高筑、引发了普遍而沉重财政危机,最终国王不得不召开三级会议引爆炸弹的。

    因为古老的封建传统,君王们往往是家国不分的,在君王们看来,国库和自己家里的私库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予取予求的钱袋子,他们所有穷奢极侈的欲望,都可以用自己政府的财源来满足。路易十六国王就曾经花了上千万利弗尔的巨款给自己的弟弟还赌债,属实荒唐。

    大革命之后,拿破仑皇帝上台,不过在这上面他也没怎么收敛,虽然皇帝本人不爱奢侈,但帝国的宫廷和元帅们同样穷奢极侈肆意挥霍,不过那时候他可以从欧洲各地抢钱,所以终究没有让国家陷入到民穷财尽的境地。

    而现在,艾格隆上台了,正因为深知这种家国不分做法是逆潮流而动,所以他打算主动做出改变,将宫廷的财政和政府财政切割开来,以此来缓解民愤。在21世纪这种做法已经不足为奇,但是在1830年这却还是开创风气之先河。

    他这么做,倒不是因为他特别心善,而是因为他有更好、更隐蔽的方式给皇室敛财。

    在他的计划当中,当清点完现在自己手中的资产和现金之后,他会成立两个皇室金库,一个作为“维持基金”,满足皇室成员、宫廷官员和雇员们的薪水开销;而另外一个则作为投资基金,专门用来对国内新兴产业和企业进行投资。

    投资固然有风险,但是对手握政府大权的他来说,又存在什么“风险”呢?什么工厂会得到订单、什么铁路线路会开通、什么地产会升值、什么人会成为重要供应商……这些都是他一开始就知道的事情,他当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聚敛皇室财富,而不需要公开给民众加税。

    在原本的历史上,拿破仑三世通过自己的“投资”,在短短时间里,就为皇室积攒了几亿法郎的资产,而德意志帝国成立之后,德国皇室也同样从新兴的第二次工业革命当中,通过投资、债券、企业股份等等方式聚敛了庞大的财富。

    而主导这一切的艾格隆,自然可以轻松得到更多。

    当然,在实际上,这样一份庞大的家业,也是“与国同休”的,一旦他失去了皇位和手中的权力,那么如此庞大的财产,绝大部分也会被新政府所接管,几乎顷刻之间烟消云散。拿破仑三世和德意志皇室也是鲜血淋漓的例子。

    对统治阶级来说,财富永远只是权力的附属品,拥有权力的时候一切自然而然会滚滚而来,而失去权力的时候,一切自然也会烟消云散。

    艾格隆对皇室资金的追求,与其说是满足自己个人的私欲,倒不如说是维护“宫廷”这个庞大的权力机构所必须的“润滑油”,老话说得好,皇帝不差饿兵,无论他想要别人为自己做什么事,他自然要给出应有的恩赏。

    皇室永远是“阶级不平等”的产物,宫廷为了维持自己的存在,就必然离不开“剥削”万民,但通过“财政分离”和“投资”的双管齐下,这种剥削会相应变成隐性的存在,不再那么容易积累民众的怨恨。

    当然,这种方法也不是万能的,毕竟财富的增长不是永远线性的,工业革命所带来的生产力膨胀,也不会一直持续,最终宫廷还是会陷入到“家大业大、入不敷出”的窘境,不过至少艾格隆不用担心自己有生之年遇到这种问题,后来的事情就交给后人们来烦恼吧。

    艾格隆从财政大臣的手里拿过了“财政分离”的草案,然后仔细阅览起来。

    不得不说,主动做出的改革,就是容易得到优厚的条件,艾格隆发现,财政大臣提出的法律草案里,不光给自己留下了每年数千万法郎的“定额皇室费”,还留下了几个紧急从政府国库调拨资金的后门,可谓是给自己留足了颜面。

    他看完之后,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谢谢您,男爵先生,您高效、而且完美地完成了我的心愿,我对您表示感激。”

    “完成您的心愿是我的义务,陛下!”财政大臣连忙昂首挺胸地向艾格隆回答。

    而后他又跟艾格隆解释。

    “既然您点头了,那我们马上会进行必要的立法工作,政府也会按照文件的精神来草拟议案,再经过议会批准成为法律。您很快就可以看到它付诸实施。”

    “辛苦您了。”

43,资产与酬报

    看到自己的财政大臣蒙贝尔男爵如此迅速、而且妥善地完成了自己交代的任务,艾格隆自然非常高兴。

    他做这些,并非是心血来潮,而是为了自身利益以及现实需求而不得不做的事情。

    自从返回法国之后,艾格隆一直都以“民选皇帝”自诩,也认为帝国的合法性完全建立在国民的认可和授权之上。

    既然他承认了这一点,那么他就必须遵守自己的承诺,尊重民权和宪法——而且他也确实乐意这么做。

    既然他必须维持一个立宪政体的排面,尊重国民的意志,允许他们合法选举自己的代议士,那么议会每一次的重大更迭,就必然就会带来政府内阁的变动,而这些变动,肯定会有时候是艾格隆不想看到的,但是作为一个立宪君主,他必须接受这些。

    之前的路易十八国王就曾经感慨过,“我们的议会就像是个客栈,总是给我们带来意想不到的或者难以招架的客人”,这也是艾格隆所必须面对的事情。

    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艾格隆从来没有想过、也不可能接受自己当个只具有象征意义的虚君,他希望手握权力,并且希望坚定不移地贯彻这种权力。

    在这种前提之下,他就必须在议会和政府之外,拥有直属于自己的机关力量,也就是宫廷本身了。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艾格隆才不需要看内阁的脸色,无需担心后续的首相或者大臣们要挟自己。

    这也就意味着,在他的治世当中,将会存在“宫廷”与“政府”的二元体制,政府阁僚的走马灯变动,并不会影响到艾格隆推行自己的意志和计划。

    某种意义上,原本时间线上的德意志第二帝国的体制就接近于他的想法。

    当然,想要实现这种“二元体制”,光是靠所谓的“君王权威”是不可能的,必须要在手中掌握庞大的资源,而且这些资源需要和政府切割开来,直属于艾格隆和皇室之手——而这也就是艾格隆做这一切的最终目的。

    他现在也正处在一个极好的时间点上:从政治上来说,因为刚刚改朝换代,议会和政府里面,他的支持者都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他可以从容地利用这个时间窗口,实现“顶层设计”;从经济上来说,现在法兰西和整个西欧刚刚走到了工业化浪潮的门槛上,社会财富即将出现空前未有的急剧膨胀,他只要稍稍玩点花样,就可以为皇室和宫廷积累前人所难以想象的财富。

    很显然,在接下来的时间当中,艾格隆夫妇将会将帝国皇室变成帝国工业化的领路者和投资人,皇帝夫妇可以扶植那些有能力的实业家发展所有工业行业,同时从中赚取超额的回报。

    波旁王家会为了几十亿法郎的债务丢了老命,但是艾格隆可不会。

    在财政大臣结束觐见、欣然告退之后,艾格隆和特蕾莎夫妇两人依旧留在了房间当中。

    特蕾莎拿着大臣刚才呈送过来的财产报告和立法草案,仔细地审阅着,甚至还在她觉得重要的项目上用笔画圈,写上了自己的批注。

    对于他的这些设想,身为枕边人的特蕾莎也是最为了解的,而且她也全力地对此表示支持。

    她本身就出自于哈布斯堡家族,虽然从小有点自由主义思想,但内心深处还是认可“君王典掌大权”这一政治原则的。而且在她看来,为了驾驭法兰西这样一个狂暴而且善变的民族,皇室必须拥有足够的资源来维护自己。

    所以夫妻之间很轻易地就达成了默契。

    很自然地,艾格隆决定把具体运营这些皇室资产和资金的权力交给特蕾莎。

    毕竟,他身为皇帝,无论是政治军事还是重要的人事,都有一大堆的事情在消耗精力,哪有功夫去管什么具体的账目和投资进度?把家业交给“女主人”照看,也符合夫妻两个人一直以来的分工,更加符合波拿巴家族的传统。

    同时,身为近卫军总司令艾格隆,还签署了法令,自己在外出巡视、出征或者“因故不能视事”的情况下,特蕾莎皇后还有调动近卫军维护宫廷和巴黎安定的权力。

    得到了这么多大权集中于一身,相比于欧洲各国宫廷内那些不掌管实权的王后们来说,特蕾莎几乎就算是“副皇帝”了。

    虽然这看上去有些惊世骇俗,不过这也同样符合波拿巴家族的“传统”。

    毕竟,当年在拿破仑皇帝的时代,他出征俄国的时候,就是让路易莎皇后当帝国摄政的。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皇室嫡脉单薄,皇太子年幼,而波拿巴家族的亲王们又一个个雄心勃勃、外面还有蠢蠢欲动的各种势力……拿破仑皇帝只能选择相信自己的妻子了。

    换算到艾格隆这里,也是同样的情况,他身边的亲王们一个个雄心勃勃,还有堪称“三姓家奴”的元老重臣们,举目四望,除了特蕾莎之外他又还能更信任谁呢?

    至少,特蕾莎是皇太子的母亲,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儿子的江山都没得坐。

    再说了,特蕾莎一直以来的追随和相伴,也早已经证明了她的忠贞和能力,艾格隆没有任何理由不信任她。

    不过特蕾莎毕竟也是一介凡人,艾格隆没有精力处理所有事,特蕾莎也不可能做到,所以在得到艾格隆的“授权”之后,她必然也会组建和扩建自己身边的宫廷圈子,以便执行所有的计划和投资,这也意味着特蕾莎会有她自己的利益团体——当然,对艾格隆来说,这无关紧要,甚至是一件好事,毕竟两个人的利益太重合了。

    在仔细查阅了这些文件之后,特蕾莎也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了,于是她从文件前抬起头来,笑看着艾格隆,“殿下,一下子知道自己手里有这么多钱,真是让人难以适应啊……法兰西的君王们富贵了千年,果然不是其他国家的君王能比的。”

    这倒是实话,自从中世纪前期开始,法国王室的富有就令其他国家艳羡,现在光是卢浮宫、杜伊勒里宫、枫丹白露宫、凡尔赛宫等等这些知名宫殿和里面珍藏的艺术品,就是难以计数的财富了,哪怕是哈布斯堡家族也无法与之相比。

    而现在,这所有的一切都属于夫妻两人了,他们也将不得不为守护这一份家产而奋斗终生。

    “家大业大,但消耗也大,为了维护这些资产,为了满足宫廷的人员消耗,我们每年要花的钱也是一个天文数字。”艾格隆笑着回答,“如果我们不小心保护我们的财产,那迟早我们就要落到路易十六那样的处境了……”

    “这倒也确实如此。”特蕾莎深以为然。

    她深知,再多的钱,也经不住毫无止境的挥霍,而上一个断头王后那血淋淋的教训,更是让她知道自己不能肆意妄为,拿着法国人民的血汗去挥霍无度。所以在掌管了宫廷的财政大权之后,她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严控宫廷支出。

    “严控支出”倒也并不是说所有人都必须过艰苦朴素的苦日子,为了维持皇室的体面,该花的钱是必须要花的,那些华贵的宫裙、那些享誉世界的珠宝、还有每年各种各样的庆典,都是宫廷必须为之负担的义务,特蕾莎也必须要让法兰西帝国的宫廷继续熠熠生辉。

    但是,“必要的支出”之外,她要拿出自己一直以来的无情手段来严格管控,尤其是要坚决肃清宫廷内部的贪污腐败和恶性的浪费,像旧王朝时期那样的肆意挥霍、赌博和毫无节制的开销,她都是深恶痛绝并且将会坚决禁止的。

    对其他皇室成员,她也绝对不讲情面,反正她从来都和亲王们没有任何交情,她也不怕得罪他们。

    只要约束住了宫廷内部的腐败、以及皇室其他成员的恶性挥霍,其实完全可以把宫廷支出控制在一个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也只有做到了“节流”,才有资格谈论“开源”。

    夫妇两人在继续商讨了一阵之后,终于停止了讨论,然后让侍从将夏奈尔叫到了他们的跟前。

    夏奈尔之前一直都在他们两个身边侍奉,照看皇太子弗朗索瓦,而在芙宁娜公主出生之后,她更是一直在小公主身边细心照顾,在孩子身边的时间比做父母的两人还要长。

    虽然忙累,但是眼看陛下的家庭在渐渐地开枝散叶,夏奈尔心里却极为开心。

    对她来说,在完成了报仇雪恨的人生目标之后,她剩下的全部愿望,就是看到自己一家人所效忠的波拿巴家族,能够万事顺遂、一直统治这个国家下去了。

    为此,她也愿意贡献自己的一生。

    来到艾格隆夫妇面前之后,夏奈尔恭恭敬敬地低垂着腰,等候着两位陛下的吩咐。

    “夏奈尔,最近你照看孩子真是辛苦了。”艾格隆以一句感谢作为开场白。

    不过,在他心里,一直也是把夏奈尔当做家人看的,所以也就没有那么多君臣之间的客套话,很快就转入了正题。“不过,孩子总归是要长大的,你也不能一直围着小孩儿打转……我认为这太委屈你了。”

    “陛下,您想要让我做什么事呢?”夏奈尔一如往常,热情满满又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己的主人。

    “是的,我是有个活儿要交给你。”艾格隆点了点头,“具体来说的话,就是希望你能够参与到皇室投资基金的管理当中。”

    “皇室投资基金?管理?”夏奈尔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僵住了,很显然这超出了她的预计。

    在愣了片刻之后,她立刻就摇头试图让艾格隆收回成命。“陛下,您实在高看我了,我哪儿会什么投资呀……您让我照看人,那我是行家里手,让我干这些,我实在做不到的,陛下……”

    “可不要这么看轻自己,夏奈尔。”艾格隆摇了摇头,“虽然一直以来你是我的贴身女仆,也把我照顾得很好,但你的才能绝不仅仅如此而已!你是枫丹白露骑士团的成员,在未来你也将是帝国的女侯爵,你理应在帝国当中占据更加重要、更加显赫的位置,也理应为我做出更多的贡献,不是吗?”

    面对艾格隆的反问,夏奈尔顿时没词了,毕竟,她不可能真正拒绝艾格隆的意志。

    于是,她强行打起了精神,小心翼翼地询问艾格隆。

    “那么陛下,您是希望具体我做什么呢?”

    “其实也没有那么难,你不需要去负责决定投资什么和怎样投资,你只需要帮助特蕾莎来监控账目和资金的流动而已,这和你过去在我们身边做过的事情相差无几,只是规模大了很多倍罢了……既然过去你让我们如此满意,那我相信,在今后你也同样会让我满意,夏奈尔,接受它吧。”

    艾格隆把话说得斩钉截铁,也不容夏奈尔拒绝。

    毕竟,在他看来,皇室的投资资金,这是一笔非常庞大的资产,未来还会像滚雪球一样越发膨胀,在如此天文数字般的金钱面前,绝大多数人都可能会产生一点“我就拿一点吧”的想法。

    正因为如此,监控财务的人,必须是一个最值得信赖的人。忠诚、勤奋和无私,比任何技能都重要,而艾格隆在权衡之后,决定让夏奈尔来负责这一项。

    一方面,夏奈尔的忠心,已经是被无数次证明过了,而且她以后也会跟在他的身边,没有多少动机从陛下这里搞个个人的小金库。

    另一方面,正因为夏奈尔一直以来如此忠心耿耿,而且为艾格隆奉献了自己的一生,所以艾格隆也想要给她回报,让她拥有一个“体面”的后半生——而这个机要职位,足以给夏奈尔带来极为可观的合法收入,让她一生都不必再为金钱发愁。也只有这样才能体现艾格隆的“酬谢”。

    当然,在水面之下,艾格隆也隐藏了自己一个秘而不宣的用意。

    虽然把一切都交给了特蕾莎来运营,但是以艾格隆的性格,他也不想只依赖某一个人,哪怕是面对自己最信赖的妻子也是如此。所以,他必须让自己掌握足够的信息渠道,不能受制于人。

    夏奈尔归根结底只忠于她,所以她就是这样一个关键的棋子。艾格隆只要需要,随时可以从她那里得到准确的信息——而只有详实可靠的信息,才能够给他提供“安全感”。

    这就是他想要的一切。

    “夏奈尔,该说的我已经说了,你有什么问题就去问特蕾莎吧,今后就交给你们了!我希望你能够辅佐特蕾莎,让我们的家业能够永世长存……拜托你了。”

44,女侯爵

    “我希望你能够辅佐特蕾莎,让我们的家业能够永世长存……拜托你了。”

    面对艾格隆的嘱托,夏奈尔又是激动又是紧张。

    被陛下寄托如此重任,这足以说明陛下对自己的信任,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她也面对着极大的压力。

    毕竟,对于所谓“皇室投资”,她真的一窍不通,就算想要搞清楚那些账目往来,也必然要费很大的功夫。

    可是既然陛下已经做出了决定,那她又怎么能够让陛下失望呢?她只能咬牙顶着压力,尽自己所能,不负重托。

    从方才陛下的解说当中,她也察觉到了,陛下的意思是让皇后总览全局,她在身边予以辅佐,顺便充当陛下本人的耳目。

    既然如此,那么她只要亦步亦趋地跟着皇后陛下就行了,凡事多加记录,以备陛下随时查询。

    在交代完公事之后,艾格隆又向夏奈尔做了个手势,而夏奈尔也心领神会,在夫妇两个人各自忙自己的事、艾格隆一人独处的时候,夏奈尔又悄悄地走到了艾格隆的跟前。

    “陛下,您还有什么事要吩咐我吗?”她恭敬地问。

    “夏奈尔,我之前说过,我要册封你成为一位女侯爵,让你拥有和宫廷当中的贵妇们平起平坐的身份——你还记得吧?”艾格隆笑着说。

    “陛下,我并不看重这些呀。”夏奈尔满不在乎地回答,“能够一直随侍在您的身边就已经可以让我万分满足了,那些头衔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

    “你可以不在乎,但我不能不给。”艾格隆打断了她的话,“既然我对你负有责任,那我就不得不为你的将来做打算……虽然我还很年轻,但是这个世界上总有太多的意外,谁又能够说得清我的统治、甚至我的生命,能够延续多久呢?所以,趁着我现在手掌大权,我应该把我承诺过给你的东西给你,我不能容忍如此忠诚勤勉的你,因为我的疏忽而受罪。”

    艾格隆一番话,听得夏奈尔感动得眼泪汪汪。

    虽然他们两个名义上是主仆,但是自从两个人结识以来,夏奈尔都在不畏艰险地追随他,相互之间的信任和情谊,自然不是主仆能够形容的了。

    “陛下,您放心吧,您自有上帝保佑,绝不会出任何意外的,就算真有万一,那我绝对也会倒在您之前!”

    说着说着,主仆两个都动了感情,于是拥抱在了一起。

    对于艾格隆来说,册封自己身边的近侍兼情人当个女侯爵,其实这也没有难度。

    当年太阳王路易十四,就在1674年为自己的一位情妇买下了巴黎附近的曼特农庄园,然后次年被赐予她曼特农女侯爵称号。

    在法兰西实现了君主专制的中央集权体制之后,宫廷的头衔,无非就是君王们手中的玩物罢了,想丢给谁就可以丢给谁。

    当然,艾格隆还面对着另外一个问题——他作为实际上的帝国第二代君主,必然要面对帝国第一代的“历史遗留问题”。

    拿破仑皇帝在建立帝国之后,立刻建立了他一整套的贵族体系,封了一大堆贵族,他的那些元帅大将、文官重臣,人人都有份。

    比如塔列朗成了贝尼文托亲王,苏尔特元帅成为达尔马提亚公爵等等。

    就是依靠着这样一个新贵族团体,拿破仑皇帝才得以那么快地建立了覆盖整个法国的统治体系,并且彻底榨干了这个国家潜力用于自己的对外战争。

    如果艾格隆是正常继位的,那他可以顺利沿用这一套体系,那些新贵族们自然而然地会向他效忠,可是因为历史的波折,这个正常过程就被打断了。

    他1814年的时候被迫离开了法国,直到1830年才有机会返回,在这接近十五年的时间里,他跟帝国时代的贵族们是没有什么来往的,而这帮人要么投闲置散,要么主动投靠了波旁王家,总而言之,都跟他没什么关系。

    认他们吧,好像他们对自己也没有过什么恩惠和贡献,甚至许多人有过叛变之嫌;但不认他们的吧,老爹亲封的贵族,他也不能完全弃之不顾。

    再说了,刚刚登基的他,也需要别人给他撑场面、壮声势,他更需要让宫廷成为政治的中心地带。

    所以,最终,艾格隆只能采取折中办法,一方面承认他们的头衔和贵族地位,一方面又尽量让他们不影响到自己的政府和内阁实权,要么扔到议会贵族院(元老院)当中养老,要么就在宫廷当中充当点缀。

    时间自然能够解决问题——经过时间的推移,这些人老的老死的死,而他们的子孙生下来就是艾格隆的臣民,那么“黑历史”的问题就自然而然解决了,艾格隆也不必对当年的事情进行清算,大家一起昂首迎接新时代,岂不美哉。

    既然要这么做,自然表面上也要给足他们礼遇,在枫丹白露的宫廷里面,他们会有靠前的位置,有着在仪式上面前皇帝皇后的荣典,也会有专门的人来负责接待他们。

    而艾格隆,就想要让夏奈尔来负责此事。

    一方面,夏奈尔性格柔和温顺,十分擅长应对形形色色的人;另一方面,她是父母都是作为波拿巴家族支持者而被杀的,绝对称得上是“烈士遗孤”,比起那些旧贵族来说,她更有资格面对拿破仑皇帝封赐的那些贵族们。

    唯一的问题是,夏奈尔不是贵族,不过艾格隆马上就将大笔一挥,解决这个问题。

    艾格隆向夏奈尔解释了自己的设想,而夏奈尔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总之,您就是希望,让我代替皇后陛下来招待这些老爷们,是吧?”她眨着眼睛问。

    “没错,而且没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了。”艾格隆笑着回答,“在名义上,这些事都由特蕾莎身边的首席女官阿布朗泰斯公爵夫人负责,但实际上,负责人就是你,夏奈尔,现在宫廷的一角就属于你啦!”

    艾格隆所说的“阿布朗泰斯公爵夫人”,就是朱诺将军的遗孀。

    朱诺是当年帝国时期的知名将领,不过他的才能却颇为平庸,能够步步高升,主要是因为他拿破仑皇帝曾经的副官,拿破仑皇帝在发迹之后一路将他提拔,最终让他成为了帝国的公爵。

    不过,因为后来他在战争当中表现不佳,所以惹怒了皇帝,拿破仑皇帝宣布永远不会晋封他为元帅,但还是给他一个伊利里亚行省总督的职位让他养老。受到这样的打击,再加上军旅生涯当中多次受过伤,所以朱诺的精神状态越来越不稳定,最终居然在1813年死于精神病发作。

    但正因为他死得比较“及时”,所以他没有来得及看到拿破仑皇帝的两次退位,更没有什么不好揭开的黑历史问题。

    随着时间的退役,当年的那些“过错”都已经被淡忘,当帝国再度复辟之后,本来已经被尘封于历史的朱诺家族居然又重新回到了帝国的视野当中。

    因为朱诺失宠而且早死,所以他在军队内部当中没有任何影响力,也没有任何人会恨他,正适合充当“花瓶”。

    当艾格隆和特蕾莎开始重建宫廷的时候,反而就看中了她,在特蕾莎的盛情邀请下,朱诺将军的遗孀、阿布朗泰斯公爵夫人就成为了宫廷的首席女官——这当然只是一个礼节性的位置,只是为了表示艾格隆绝对不忘旧臣而已。

    成为了首席命妇的公爵夫人自己也非常知趣,已经年近五旬的她本来也没有什么争奇斗艳的想法,在得到了这份意外的“美差”之后,她心甘情愿地在宫廷当中充当礼节性的门面角色,安心享受因为时局变幻而带来的意外幸运。

    夏奈尔年纪小资历浅,本来也难以和上一个时代的“老前辈”们面对面,但借着公爵夫人的名义,她自然就有资格来接待——或者说“管理”——他们了。

    对于这样的角色,夏奈尔倒是感到轻松得多,她从小就在巴伐利亚和奥地利的宫廷长大,虽然地位卑微,但是对这些东西都已经烂熟于心,现在又有了陛下的撑腰,她也当然可以从容地面对任何人。

    那么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

    “夏奈尔,你喜欢用什么做封号?就像那位曼特农女侯爵一样,你也可以有自己心仪的封号。”艾格隆顺口问她。“尽管选吧!”

    因为对这件事事前没有想过,所以夏奈尔一时间陷入到了迷茫当中,她左思右想,却又想不出什么主意来。

    “陛下,您给我选吧,反正这都是您给我的,无论叫什么我都可以……”

    “这下你倒是让我犯难了……”艾格隆忍不住嗤笑了出来。

    不过,他好歹也曾经也算是诗人和剧作家,所以这点小事也难不住他,他略加思索,然后就得出了答案。

    “那么,就叫吉维尼女侯爵吧……我之前和艾格妮丝一起出巡的时候到过那里,那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有着广袤的原野和清新的空气,还有令人治愈的泉水。”

    虽然夏奈尔实际上并没有去过那个地方,但是既然艾格隆这么说,她自然也不会有任何意见。“太好啦,陛下!我没有意见,就这样吧!”

    于是,就在顷刻之间,曾经名不见经传的夏奈尔·诺埃尔小姐,就会变成夏奈尔·诺埃尔·德·吉维尼女侯爵了,虽然这一切还并没有经过正式手续,但这都只是时间问题而已,而且用不了太久。

    那个曾经默默无闻的小女仆,在命运的拨弄之下,突然某一天化蛹成蝶,居然成为了帝国的女侯爵、成为了可以和帝国的贵族们谈笑风生的宫廷命妇,这岂不是命运的奇幻经历吗?

    当然,在当前这个社会环境之下,终究还是男性至上的,虽然法兰西已经开放了普选权,但这种普选权只是限定了男性,而且男性作为一家之主拥有着家庭财产的处置权,女性更多是处于附属品的地位。

    所以,夏奈尔这个所谓的“女侯爵”,和当年那位曼特农女侯爵一样,终究不会真有人把她当成侯爵的,只不过是会当成君王一时的娱乐之作而已。

    但终究,艾格隆还是履行了承诺。

    面对着艾格隆赐予的厚恩,夏奈尔越想越是感动,禁不住泪光闪闪。

    “陛下,您对我实在太好了,我实在是惶恐不安,因为我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配不上您如此慷慨的赐予。”

    “相信我,你为我所做的一切,已经比太多人强了,不必为此觉得不安。”艾格隆摇了摇头,“如果你觉得亏欠于我,那你接下来就以更加努力的态度为我效劳吧,我需要你的帮助,夏奈尔。”

    “嗯,肯定的!”夏奈尔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但是很快,她又眨了眨眼睛,然后满怀期待地看着艾格隆。“那么,陛下,您还答应过我别的事情,要不一起也办了吧?”

    “小家伙,刚刚还说已经满足,现在转眼就得寸进尺了!”艾格隆大笑了起来,“不过,我现在心情很好,所以算你走运,说吧,还要什么?”

    “您不是……您不是说过的吗?”夏奈尔吞吞吐吐地回答,“一个孩子。比起什么头衔来,这个对我重要千百倍。”

    呃……

    艾格隆顿时僵住了。

    但转瞬之间,他又迸发出了大笑。

    “真有你的,确实成长了!已经学会察言观色了。”

    一边笑,他一边搂住了夏奈尔,“那好……我尽力而为吧。”

    “光是尽力而为可不行呢……”夏奈尔摇了摇头。

    她的声音变得柔软而且魅惑起来,“陛下,您不是一向说到做到的吗?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十次……只要我们足够努力,绝对是能够完成的吧?”

    这下艾格隆渐渐地笑不出来了。

    不过,既然气氛都已经烘托到了这个地步,他又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呢?

    于是,他直接搂住了夏奈尔,然后将她一把推倒在了旁边的卧榻上。“那么,我们先开始第一次吧,亲爱的女侯爵阁下!”

45,民间舆论

    随着时光悄然流逝,短短几天之后,宫廷迁移到枫丹白露宫的消息就已经不再为人们所注意,对巴黎的人们来说,皇帝陛下在或者不在他们的视线范围之内,并不比他们明天的柴米油盐更加重要,在如今这个和平安定的时期,他们也并不在意宫廷远离巴黎。

    就在这个平静而后寒冷的冬日里,穿着一身厚重大衣、还披着黑色披肩的基督山伯爵埃德蒙·唐泰斯,悄悄地赶到了枫丹白露宫当中。

    皇宫的卫兵在简单地确认了身份之后,就将他放了进来。

    虽然宫廷已经搬到了远离巴黎的地方,但作为“基督山伯爵大人”,他理所当然地也拥有随时可以觐见陛下的权利——至少,在他失宠之前一定如此。

    不过,就算可以随时跑过来觐见陛下,该守的规矩也一样不少,他不得不在侯见大厅当中等候,等陛下有空了再把他叫到自己跟前。

    今天他的运气不错,在短暂的等候之后,陛下身边的侍从就将他从候见厅当中请了出去,然后带到了艾格隆自己的书房当中。

    “早上好,埃德蒙——”艾格隆今天心情不错,于是主动向自己的宠臣打了个招呼,“见到你总是让我心情愉快。”

    “早上好,陛下。”相比于艾格隆的亲切,伯爵自然要拘谨许多,他先向艾格隆行礼,然后再以朋友的身份向艾格隆打招呼。

    在短暂的寒暄之后,艾格隆很快就进入到了正题。

    “你最近工作还算顺利吧?”

    “承蒙您的照顾,确实比较顺利。”埃德蒙回答,“我招募了几个得力的人才,并且训练他们打听消息的办法,他们的进步都很快……”

    之前,在艾格隆带着艾格妮丝进行全国巡游的时候,留守巴黎的特蕾莎,就常常自己“闭目塞听”,被塔列朗亲王领衔的政府用公文的海洋淹没,得不到多少有用的信息。

    这种情况下,哪怕君权在握,也是无法真正行使权力。

    于是特蕾莎就暗中嘱咐基督山伯爵,让他在巴黎组建一个消息网络,以便让夫妇两人可以随时了解民间舆论、物价波动、天灾人祸等等重要信息。

    很显然,她的目的就是让他们夫妻两个最信任的基督山伯爵,去充当他们监控巴黎和乃至全国的耳目。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她还特意单独拨款给伯爵,不想让其他任何人插手到这个项目当中。

    正因为对陛下的深意心领神会,所以埃德蒙在领受任务之后,也在暗地里搜罗爪牙,准备建立一个以巴黎为中心的秘密组织——说的难听点,就是独立于警察部门之外的特务机关。

    在不久之前,他还得到了一个意外的助手——奥棠丝王后的私生子,年轻的德·莫尔尼伯爵。

    虽说和皇族有血缘关系,但这个私生子伯爵可万万不敢以“皇族”自居,他深知自己如果想要出头,必须要做出让陛下满意的成绩来,所以他到了埃德蒙身边之后,展现出了不亚于埃德蒙的积极性,拼命地想要扩充这个“小团伙”的势力。

    不过,他倒也不敢对埃德蒙不敬,更没有想过架空伯爵大人,毕竟他早已经打听知道了,埃德蒙是陛下最亲近的宠臣之一,彼此之间甚至有过命的交情,要是得罪了伯爵,哪怕他的工作业绩再好也绝对没有好果子吃,所以他平常对伯爵也是恭恭敬敬不敢造次。

    得到了这么精明强干又精力充沛的下属,埃德蒙自然也是如虎添翼,于是在短时间之内,他们这个小小组织就开始运转了。

    而在业务“蓬勃发展”之余,莫尔尼伯爵也建议埃德蒙,争取一个定期面见陛下、汇报情报的资格。

    重点倒不是汇报什么,而是“定期汇报”本身。

    年轻的莫尔尼看得非常通透,在帝国这样的名为立宪、实为专制的体制下,讨皇帝陛下的欢心,比完成工作更加重要;对于伯爵来说,什么“头衔”和“官位”都是虚的,和皇帝陛下见面的次数,才是权力的“根源”。

    只要能够争取到定期面见陛下、汇报工作的权力,那么其他任何部门都会对他敬畏三分,哪怕首相大人也轻易不会给他们下绊子,因为谁也吃不准,伯爵大人在见到陛下之后会不会添油加醋说点对自己不利的事情。

    埃德蒙虽然曾经在巴黎从事了很久潜伏工作,但是他毕竟没有涉足过官场,所以对政治的弯弯绕绕实在不甚了解,在得到莫尔尼伯爵的提醒之后,他如梦初醒,然后主动向艾格隆上书申请,希望能够以十天为一个周期,定期面见陛下呈送这段时间内的舆情汇总和情报分析——如果有特殊情况的话,还可以紧急请求见。

    艾格隆看到他的上书之后,立刻明白了伯爵的用意,不过他也不想驳伯爵的面子,马上就批准了他的请求——毕竟,他也确实有定期了解情报的必要性。

    于是,这就等于让埃德蒙有了每个月至少三次面见陛下的机会,虽然名义上他现在官职地位并不高,只是内政部的一个普通官员而已,但这份“殊荣”,甚至已经可以比得上一般的内阁大臣了。知道内情的帝国高官们,谁也不会怀疑,基督山伯爵大人必将迅速地成为帝国的顶尖显赫人物。

    既然得到了艾格隆赋予的“特殊权力”,埃德蒙和莫尔尼两位伯爵自然也更加不敢怠慢,他们一边苦心孤诣到处搜集信息,一边则挖空心思汇总写报告,可以说,在短短时间里,这两个人就已经悄然成为了帝国秘密警察的“先行者”了。

    而今天埃德蒙觐见陛下,就是他们第一次呈送报告的机会。

    在艾格隆提起之后,埃德蒙立刻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然后认真地讲述了自己和莫尔尼两个人四处收集到的重要消息,甚至包括民间流传的政治笑话、议员和大臣的桃色新闻等等。

    然后,他将自己苦心编写的报告,递交到了艾格隆的面前。

    艾格隆随手打开翻看了一下。

    也许是因为最近“天下太平”的缘故,里面倒是没有什么非常紧迫或者重要的东西,所以艾格隆只是草草地浏览了一下,然后一条最近的流言蜚语就突然落入到了他的眼帘当中。

    这条政治笑话倒不是针对他的,而是针对艾格妮丝的父亲诺德利恩公爵。

    “想要财运亨通,怎么办?只要把女儿都送进宫就行了!裙带就是打开国库的钥匙。”

    艾格隆看了之后,稍稍皱了皱眉头。

    很明显,这是有些人厌恨诺德利恩公爵见风使舵,抛弃了原本的恩主波旁王家,所以暗地里鼓噪舆论来讥讽公爵。

    因为又一次改朝换代的缘故,原本波旁王家宫廷里那些得势的旧贵族们,现在纷纷失势,要么流亡,要么隐居,还有不少人因为艾格隆一上台搞的“贵族院改革”而失去了贵族院议员席位。

    在这种情况下,本来公爵能够保住自己的地位,就已经够受人嫉恨的了,他还因为艾格隆的授意,而突然成为了国营铁路公司的总经理,这自然更加惹人嫉恨,于是他们就在私下里嘀咕、讥讽公爵是靠着把女儿送到陛下床上才换来这些的。

    虽然话是有点难听,不过,这好像其实也没有说错……

    “这是怎么回事?”艾格隆指着这一条流言,然后质问埃德蒙。

    接着,他轻轻地拍了一下桌子,“这是胡扯和污蔑!我哪有这么饥不择食,我很挑剔的!难道有人觉得送个女人过来我就会笑纳吗?要我慷慨解囊,首先得是艾格妮丝这种等级的女子才行!”

    看到艾格隆这种奇特的“辩解”,埃德蒙简直哭笑不得,他努力让自己绷住不笑,然后小心翼翼地向艾格隆解释。

    “陛下,这种荒唐的流言当然只是纯粹的污蔑而已,我之所以收集它,只是因为这反应了最近在民间里有一股针对公爵大人的负面舆论。如果您允许的话,我可以马上去追查谣言的源头,惩办那些造谣中伤者。”

    “算了,这种谣言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至少这点宽容还是拿得出来的。”艾格隆挥了挥手,轻轻放过去了,“再说了,公爵越是在民间臭了名声,对我来说越有利,因为这意味着他在政治上更加孤立,再也没有跳反的机会了,以后一家人会更加跟我死绑……等等!”

    在说到兴头上的时候,艾格隆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

    “等等,这个‘都’是什么意思?”

    君臣两人面面相觑。

    在尴尬地沉默了几秒之后,埃德蒙努力打破了沉默。

    “陛下,毕竟,除了艾格妮丝小姐之外,爱丽丝夫人现在也在宫廷当中任职,平常和您挨得很近。因为艾格妮丝小姐的先例,这些别有用心的小人就有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联想……”

    埃德蒙努力把话说得比较中立和委婉。

    因为,在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艾格隆让爱丽丝夫人一直留用在身边,到底有没有“那种意思”,所以他当然不敢斩钉截铁地否认谣言,不然岂不是反而得罪了陛下?

    但实际上,艾格隆反而哭笑不得。

    他想要解释,但是发现一时半会儿还难以解释。

    毕竟,他勾搭了艾格妮丝是事实,他还让艾格妮丝的亲姐姐留用在宫廷,那么外界有一些类似的猜测,难道不是很正常吗?再说了,在这个时候,公爵还这么受重用,确实难免会让人有些联想。

    可是,他只能觉得哭笑不得,因为雇佣和重用爱丽丝的人,实际上是特蕾莎,平常他才懒得理会宫廷当中的那些人事。

    可是这些事情又没办法跟外界解释清楚,甚至越是解释,反而越是可能惹人怀疑。

    归根结底,他一上台就带着情妇高调全国巡游的举动,已经让人民深深相信,他们年轻的陛下,就是个秉性风流的浪荡王孙,一旦建立了这种印象,他们自然会用“有色眼镜”来揣测他们的陛下。

    好在,在这个年代,君王风流不算什么罪状,甚至都不算什么个人缺点,至少法兰西人民不会反感。所以,艾格隆也很快就想开了。

    “算了,谣言止于智者,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人们关注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至少说明他们现在的日子还过得去,这就是对我最大的肯定了。”

    对于艾格隆的“精神胜利法”,埃德蒙倒是深以为然。

    自从接受了这项任务之后,他到处收集情报,深入民间,自然也比宫廷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更加接近普通民众。

    经过了全面的了解之后,他至少可以确定,陛下上台之后,全国的政局变得稳定了,物价不再暴涨,金融也不再动荡,一切确实在向好的情况发展。

    在这种情况下,谁又会在乎皇帝陛下那点风流韵事呢?人们只会把这当成有趣的谈资而已。

    说到底,对君王们来说,菜是原罪,只要他能够让经济繁荣,让人们有工作,可以养活家人,谁也不会在乎他私下里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陛下,您说得对,我可以以朋友的立场,诚实而正直地告诉您,您现在确实受到民众喜爱,这种喜爱,在这个国家已经很多年都没有了,人们对您寄予厚望,并且相信您可以完成自己的承诺。”

    听到埃德蒙发自肺腑的话,艾格隆也深感欣慰,他忍不住伸出手来,拍了拍埃德蒙的肩膀。

    “我不会辜负人们的期待,正如我从未辜负过你一样,埃德蒙。今后我们要继续为此努力,因为我的事业,是无法离开你们的辅助的。”

    “我会全心全意地为您效劳,陛下。”埃德蒙昂首挺胸,又一次对艾格隆许下了发自肺腑的承诺,“我会完成您的任何命令,哪怕付出我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倒也不必说得这么严重,比起付出生命,我倒是更希望你能够以旁人难以企及的富贵过完剩下的人生,因为那是你应得的。”艾格隆笑着回答,“说起这里,我倒是想问问,诺瓦蒂埃侯爵对你摊牌了吗?”

    这个问题,让原本神气满满的埃德蒙,一时间突然不知所措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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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7053/ 第一时间欣赏雏鹰的荣耀最新章节! 作者:匂宮出夢所写的《雏鹰的荣耀》为转载作品,雏鹰的荣耀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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雏鹰的荣耀介绍:
在灾难降临滑铁卢的那一天,穿越者来到了这个世界,成为了不幸的继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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