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雏鹰的荣耀全文阅读

作者:匂宮出夢     雏鹰的荣耀txt下载     雏鹰的荣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04,附庸

    在阿尔布雷希特王子和艾格妮丝的比试结束之后,之前由她引发的一系列风波,突然以一种令人意外的方式平息了下来。

    特蕾莎没有闹事,也没有对艾格妮丝做出任何处罚;而艾格妮丝则老实认错,并且写了一封道歉信寄给远在奥地利的卡尔大公,承诺自己今后绝不会再到处出风头。

    而阿尔布雷希特王子,一方面把艾格妮丝的道歉信(或者说保证书)转送给了自己的父亲,另一方面则在自己的信中精心挑选了说辞,对艾格妮丝说了许多好话,表示自己已经见过她了,她确实并非是得意忘形的宵小之徒,也从未想过要当众让特蕾莎下不来台,只是出于姐夫的政治需求、以及法国人对奥地利暂时的敌意,所以才把事情闹得这么大,这绝非她的本意。

    王子知道,单凭自己这些话,肯定也无法让父亲完全消气,不过事情既然已经闹到了这个地步,现在这样已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当然,其实所有人都知道还有一个更好的解决办法,只是他的姐夫绝不会做就是了。

    既然已经无法斩断这一份孽缘,大家也只好都对此视而不见了,反正千百年来这种事在王族之间屡屡发生,倒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对于艾格隆来说,麻烦被自行摆平了自然也是一件大好事,他也乐得从中脱身出来。

    在回到巴黎的几天之后,他离开了王宫,前去拜访自己从巴伐利亚远道而来的义嫂奥古斯塔公主。

    公主从巴伐利亚赶过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之前还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几次到王宫里觐见了特蕾莎,按理来说,这次应该是艾格隆夫妇两个一起回访的,只是因为特蕾莎如今临盆在即,实在不宜走动,所以只能艾格隆一人前来拜访自己的义嫂了。

    当艾格隆带着少量随从们来到公主在巴黎的寓所时,已经得到了通知的奥古斯塔公主,恭敬地迎接了他。

    上次两个人在巴伐利亚见面的时候,虽然艾格隆已经创下了偌大名声,奥古斯塔招待他也非常殷勤用心,但公主因为身为义嫂、再加上年纪大了20多岁,总会在艾格隆面前流露出些许长辈的派头来;而这一次,情况完全不一样了,奥古斯塔公主对艾格隆可谓是毕恭毕敬,再也看不出任何自居长辈的意思来。

    她之所以如此表现,一方面是因为未来的皇帝等级上比她高,但更主要的原因是,她希望从这位义弟这里,为自己的儿子讨得锦绣前程。

    在和艾格隆短暂寒暄之后,她马上让两个儿子——20岁的奥古斯和14岁的马克西米利安向艾格隆致敬并且问候。

    对于义嫂的用意,艾格隆也心知肚明,他打量了面前这两个年纪并不比他小多少的“侄子”,眼中流露出了欣赏的神色。

    “您把他们教导得十分出色,夫人。”他向义嫂说,“欧仁亲王在天之灵肯定也是非常欣慰的。”

    听到艾格隆提到欧仁亲王,奥古斯塔公主的眼圈微微泛红,“借您吉言了,陛下。如您所见,我已经步入了人生的暮年,再也没有多少东西值得留恋,孩子们是我人生最后的指望,他们也是我和你义兄曾经幸福的证明……为了他们,我愿意付出一切。”

    毫无疑问,在艾格隆面前这么说,公主是有故意的成分,她想尽办法要勾起艾格隆对欧仁亲王的亲情,以便让他更加照顾自己的儿子。

    但是,很大程度上这也是真情流露,这位公主和欧仁亲王的结合,虽然并非出自于她所愿,而是政治联姻的结果,但是他们结婚之后,公主却和丈夫琴瑟和谐,从未出过任何不正当的绯闻,两个人相濡以沫度过了那么多风雨;而在欧仁亲王死后,她也含辛茹苦地养育几个孩子长大,并且想方设法为他们寻找更好的出路,完全尽到了母亲的责任。

    在原本的历史线上,她的子女分别成为了瑞典王后,巴西帝国皇后,葡萄牙王夫,俄罗斯帝国驸马等等,母亲在其中做出的努力,何其令人感动!

    艾格隆知道这些,所以对于这位母亲,他的心里也只有敬意,哪怕知道她有自己的小算盘,他也对此抱以完全的尊重。

    他又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两个“侄子”。

    奥古斯·德·博阿尔内,在1835年和葡萄牙女王结婚,然而成婚两个月之后就突然病死。

    而更小一些的马克西米利安,在1839年居然得到了尼古拉一世沙皇的长女玛丽亚公主的芳心,然后成为了沙皇的驸马,从此家族定居在了圣彼得堡。

    而现在,世界线发生了变动,也许他们两个人的人生道路都会出现剧烈的变化——当然,他们自己是不可能感知到这一点的。

    人毕竟是由自己的经历和经验塑造而成的产物,不同的经历会产生不同的人,但是那种自幼被培养出来的优秀品质——比如忠诚、谦逊和质朴,却可以让一个人无论到哪里都受到尊重。

    艾格隆相信,自己面前的两个侄子就是这样的人。

    “很不错。”仔细打量他们一番之后,艾格隆又满意地点了点头。

    接着,他又问,“你们会骑马吗?接受过枪械的训练吗?”

    两个少年连连点头——这些是作为贵族的必备教育,他们当然从小都对此非常熟悉。

    “很好,两位先生,那我以法兰西帝国的名义,诚恳地邀请你们为帝国效劳,请问伱们愿意吗?”艾格隆主动问。

    接着,他又看向了自己的义嫂奥古斯塔公主,“夫人,在我登上皇位之后,我势必要建立一支直属于我的近卫军,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希望接下来您的两位公子能够成为其中的军官,当然,在此之前,他们需要接受一些基本的训练,熟悉法国军队的条令,但我相信以他们两个人表现出来的特质来看,他们应该很快就能够适应,再加上他们是欧仁亲王的儿子,我相信军队会非常乐意接受他们的……不知道您认为如何呢?”

    面对着和颜悦色的艾格隆,奥古斯塔公主心中满是感动。

    明明是自己有求于人,但是她每次还没有开口,特蕾莎和艾格隆都主动开口,这完全是为了照顾她的尊严。

    既然如此,她还有什么好扭捏的呢?

    “我乐意之至!陛下……我的孩子们虽然品性还不错,但是他们从小就生长在偏僻的小地方,见识毕竟不够;而且他们也没有经历过什么风浪,阅历自然也不足,如果能够放在您的宫廷当中锻炼,我深信这对他们来说也是最好的出路。”

    说到这里,她又话锋一转,“另外,陛下,我毕竟无法在法国长留,等我回去之后,您就是孩子们最亲的亲人了,他们会像爱戴父亲那样爱戴您,对您唯命是从……而且您可以在任何方面去教育他们,只要他们有哪里做错了,您尽管责罚就是了!不必通知给我。”

    她这一番话,无异于是把儿子们“完全托付”给艾格隆了,今后就由他来决定他们以后的前途。

    而对艾格隆来说,这也是大好事,他太缺像两位博阿尔内王子这样的可靠亲族了。

    经过在诺曼底的刺杀事件之后,艾格隆虽然表面上一直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姿态,但是他心底里的危机意识却又提高了一个档次。他已经发现,除了被他抢走王位的波旁家族和奥尔良家族之外,连那些共和主义者都已经把他视作为敌人。

    不过这也很正常,正所谓欲戴王冠必受其重,既然他得到了梦想中的大位,那也就意味着他天然地就成为了众矢之的,古代的君主往往用“寡人”来自称,确实不是没有原因的。

    既然清楚了这一点,艾格隆自然把自己身边、以及首都周边的保卫工作放到了最高优先的级别上,他要不惜一切代价确保自己和家人的人身安全、以及对巴黎的绝对控制。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重建和扩建精锐的禁卫军自然是必须要做的。

    扩建禁卫军,就意味着需要提拔大量的军官,而如何确保这些军官的忠诚又成为了新的难题。

    自从临时政府成立之后,苏尔特元帅一直都在主持军内的清洗工作,强迫一大批倾向于保王党的军官退役,但即使如此他也无法保证有漏网之鱼;况且,艾格隆又怎么可能愿意让苏尔特元帅把自己的心腹们渗透到禁卫军当中?

    所以他只剩下了一个选择——那就是大量提拔自己亲信的枫丹白露骑士团成员,以及自己的亲族。

    从这一点上来看,他的义嫂带着两个儿子来“投奔”,反而在帮助艾格隆解决燃眉之急。

    虽然自从帝国崩塌之后,欧仁亲王一家都在巴伐利亚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但是亲王夫妇对孩子的教育却相当严格到位,再者说来,艾格隆让欧仁亲王的儿子担任身边的军官,又有谁敢提出异议?

    当然,这两个人现在还太年轻,必须从基层军官干起,但只要有自己这样的靠山,自然往后就能平步青云。

    虽然自己改变了他们的人生,但是艾格隆相信,自己会让他们的人生不会逊色于原本。

    就这样,就在片刻之间,和波拿巴家族渊源甚深的博阿尔内家族,又重新在命运齿轮的驱动之下,重新再度回到了帝国的卵翼之下,他们当然也会追随着先辈的脚步,忠诚地为帝国效劳。

    而在艾格隆亲口解决两个儿子的“就业问题”之后,奥古斯塔公主的心情顿时好得无以复加,她倍加殷勤地招待着艾格隆,唯恐怠慢了自己儿子们未来的主君。

    她留下了艾格隆共进午餐,而艾格隆自然也乐于满足义嫂的热情,他留在了宅邸内,和两位“侄子”相谈甚欢;而奥古斯塔公主则忙上忙下,指挥厨娘和仆人们准备为他奉上丰盛的午餐。

    不过,在阳光明媚的心情当中,也还潜藏着些许令人不安的阴影。

    夫人在厨房和仆人的房间经过,目光四处逡巡,却没有找到那个她心中的“不安定因素”。

    她今天不在家?太好了……公主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在之前,她答应了妹妹玛丽亚的要求,偷偷带着伪装成厨娘的玛丽亚一起来到巴黎,而在这之后,这个不省心的妹妹时不时地会偷偷溜出去,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既然好不容易来一趟,当然要好好见识下风土人情才行!”

    奥古斯塔公主当然不愿意看到这种不成体统的事情发生,几次劝说妹妹收敛,可是她的规劝却被玛丽亚当成耳旁风,最后无奈的奥古斯塔公主也只得听之任之。

    她一边暗骂自己鬼迷心窍居然答应了这位同父异母的妹妹的任性要求,一边在暗自祈求这位任性的小姑奶奶别闯什么祸,给自己、给家族惹出什么麻烦来。

    而今天,她一反常态,反倒希望玛丽亚能够外出,最好离这里越远越好——毕竟,她好不容易才让义弟做出了照顾自己儿子们的承诺,当然不愿意看到任何意外发生,玛丽亚的古怪脾气她是深有体会的,那可是几乎能够轻易惹怒任何人。

    你爱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吧,别给我添麻烦了……她一边忙活自己的事,一边在心里默念。

    可是,这一切真的能够如她所愿吗?

    对于奥古斯塔公主的心事,艾格隆自然毫无察觉,为了打发时间,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两个年轻人聊天,而两个“侄子”也以毕恭毕敬的态度,小心翼翼地配合着他的话题。

    “你们今后一定要注意和同僚们搞好关系,千万不要自恃自己是欧仁亲王的儿子就目中无人……你们要知道,军队也是一个封闭的社会,你们轻易得罪的任何人,在未来都有可能成为你们人生路上的绊脚石。”

    艾格隆随口告诫两个侄子,而他们两个人也连连唯唯诺诺点头应是。

    正当他说得起劲的时候,他敏锐地注意到,两个年轻人的眼神好像出现了什么变化。

    他们厌烦我的无聊说教了吗?

    不,那不是厌烦,那是恐惧……

    艾格隆瞳孔微微收缩。

    有什么意外的人在背后靠近自己!

    从没有放松下来的危机感,让艾格隆停下了说话,然后肌肉紧绷做出了临战的姿态,接着陡然转头往后看去。

205,姐妹

    在两个年轻人惊恐的眼神中,艾格隆察觉到了有什么不明人物正在接近自己,最近刚刚经历过一次刺杀的他,还处于惊弓之鸟的阶段,立刻就做出了戒备,然后回头看看到底是哪个不知道死活的家伙胆敢接近自己。

    然而,当注意到这个“法外狂徒”到底是谁知道,他呆愣住了,身上原本凛冽的杀气也顿时消散开来。

    说到底,从外表上看,这个不速之客绝对不像是个“危险人物”。

    她是一个看上去不过20多岁的青年女子,虽然衣着非常朴素,打扮得像个厨娘或者仆人,但是姣好的面孔一看就经过精心的修饰,绝非是底层阶级的女子。

    另外,她的精致的面孔上淡淡的笑容,让人感受不到多少温暖,却能够让人感受嘲讽,微微眯起的眼角,更能够让人察觉到她身上那种盛气凌人的傲慢。

    不过,对艾格隆来说,这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这张脸,恰好就同他曾经无数次温柔地抚摸过、又在梦中无数次地回忆过的那张脸一模一样……

    “殿下!您也来了吗!”艾格隆脱口而出。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了,一瞬间,他不再是权威赫赫的罗马王,而又回到了当初那个青涩、刻薄又满腔怨恨的少年。

    那时候的他是多么不幸,但是因为她,又得到了何等的幸福啊。

    万般思绪随着回忆一一涌现,一时间让这个少年人热泪盈眶。

    但是,在转瞬之后,理智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不,不可能,就算她真能够的摆脱樊笼出来,也不会这么轻易来到这里,更不会是跟随着她的姐姐来这里……这是不可能的。

    所以,虽然很遗憾,这个殿下不是那位殿下。

    一想通了这一点之后,艾格隆的心里顿时又充满了悲凉。

    不过,无论如何,他毕竟已经经过了太多风浪,虽然这一瞬间的情绪冲击让他难以自持,但是他终究还是恢复了正常。

    她既然不是苏菲,那一定就是玛丽亚殿下了。

    和这位殿下他也有过一段经历,她那尖酸刻薄的性格,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们两个还曾经一起游历了米兰——结果他在那里遭遇了比昂卡的刺杀,差点就丢了命。

    自从那一次的分别之后,他们两个就再也没有了联系,没想到她这次居然躲在姐姐奥古斯塔公主的随从里面混到法国境内来了……

    正当他还在理清思绪的时候,玛丽亚脸上讥讽的笑容变得更深了,她迈动了轻柔的脚步,一点一点地向艾格隆凑了过来。

    “好久不见,罗马王陛下……”

    熟悉的声音又响彻在艾格隆的耳边,一瞬间他又变得有些恍惚了。

    “好久不见,玛丽亚殿下……”最后,他只能挤出了一个微笑,然后主动站起来向她致意。

    一看到艾格隆这样诡异的反应,两位王子也纷纷站了起来,试图阻止玛丽亚继续靠近。

    他们倒不是害怕玛丽亚能够对罗马王造成什么伤害,只是因为不知道内情,所以害怕这个任性妄为的小姨妈又乱惹事,在言语中冲撞得罪了罗马王,坏了自家的大事。

    看到两个外甥在这里碍事,玛丽亚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两位年轻的先生,请你们先出去一会儿好吗,我想和罗马王陛下单独叙叙旧。”

    叙旧?你们什么时候又有交情了?

    两位王子当然不信。

    然而,艾格隆的反应却也出乎他们的意料,他也轻轻点了点头。“你们两个先出去一会儿吧,我想玛丽亚殿下也许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

    事情的发展变得愈发离奇起来,完全超出了两个青少年能够处理的范围,他们两个对视了一眼,然后决定顺从罗马王的命令——反正,看上去罗马王并不生气,事情就不算太糟糕。

    他们一起走了出去,然后跑去找自己的妈妈商量对策。

    在两位王子暂时离开之后,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然而气氛并没有变得融洽起来,反而好像比刚才还要僵硬和尴尬。

    艾格隆感觉苏菲殿下的这位双胞胎妹妹,此时正在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仿佛是在等待自己开口一样。

    在僵持了片刻之后,艾格隆只能硬着头皮自己打开僵局,“玛丽亚殿下,您何苦以这种方式来委屈自己呢?您如果想要访问法国,只需要修书一封的,我会给您安排足够的礼遇。”

    “哼……”玛丽亚轻哼一声,“陛下,我这么做可完全是为了您着想啊……如果大张旗鼓地跑过来,恐怕会惹得您家门不宁吧?纵使您可以欢迎我,您的夫人可未必。”

    艾格隆心里暗暗称是。

    她身为巴伐利亚的公主,虽然只是一个不被重视的边缘公主,但无论如何她只要公开来了就必须给出应有的礼遇,特蕾莎也得接见她;但如果是隐藏身份偷偷跑过来的话,就可以免去这种繁文缛节了。

    当初在巴伐利亚,夫妇两个人和玛丽亚见面的时候,她就曾经阴阳怪气,当面挤兑得特蕾莎罕见地失态震怒,如果这两个人见了面玛丽亚继续“发扬风格”的话,恐怕当时的场面就会重演。

    而且特蕾莎现在是怀孕之身,如果真的因为她气愤过度,搞不好会发生什么意外。

    一想到这里,艾格隆反而暗自庆幸玛丽亚没有大张旗鼓跑过来了——

    “谢谢您的体谅。”他不由得感谢起了对方。

    “体谅?”玛丽亚挑了挑眉,然后嗤笑了起来,“她可是未来的帝国皇后呢,轮不到我体谅吧?要体谅也该您体谅才对。”

    接着,她捂住嘴窃笑了起来,“这段时间,我可是听说您带着自己的新欢到处出风头,报纸上连篇累牍都在报道那位小姐的事情,恐怕……她这段时间在王宫里应该是如坐针毡吧?”

    被玛丽亚这么一挤兑,艾格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知道该怎样回应对方。

    倒不是他脸皮薄,正常情况下这种嘲讽他完全不会放在心上,可是现在对面的人却长着和苏菲一模一样的脸,这让艾格隆好像有一种偷腥被抓的心虚感,所以一瞬间底气不足了。

    艾格隆突然又想到,玛丽亚和苏菲两姐妹现在好像还保持着联系,所以既然她都已经知道得这么清楚了,那岂不是说苏菲也会马上知道了?

    ……算了,既然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知道就知道吧,反正虱子多了不痒,他坏事已经干得够多了,再多一件好像也没多大问题。

    苏菲是会原谅他的,就像她曾经无数次的原谅一样。

    “其实我这么做也有自己的考虑,这是政治上的需要。”他板起脸来,淡淡地回答。“法国人民喜欢看到这种新闻,我在满足他们的兴趣,让他们在心理上接纳我作为自己人。”

    “那如果他们知道您还把奥地利的王子妃、未来的皇后弄上手了,还留下了爱情的结晶,他们会不会更加为您自豪呢?”玛丽亚反问。

    艾格隆又差点没绷住。

    法国人民也许会为此感到自豪,但苏菲肯定会因此而承受更大的非议,现在的她是承受不起这些的。

    好在他也知道玛丽亚肯定也只是说说而已,作为孪生妹妹,她也不至于再去给姐姐的伤口撒把盐,让她的处境更加恶化。

    “这件事还是只能请您继续守密了。”于是,他镇定地回答对方。

    “我当然会为此守口如瓶——可是,敬爱的陛下,难道您就准备心安理得地看着这一切被隐藏在黑夜当中,独自一人享受光明的未来,任由我的姐姐继续独自承受这份痛苦吗?这是否有些过于自私了呢?”玛丽亚又继续逼问。

    一边说,她一边又缓步向艾格隆靠近,虽然身材纤弱,但此刻却显得压迫力十足,“您不会真的忘记自己做过了什么吧?您为了逃脱樊笼,故意勾引了她,然后借着她的帮助逃离了奥地利,从头到尾她都是受害者,她为了爱而盲目到了不顾一切……如今她承受了所有罪责,而您却享有了一切!难道您觉得这公平吗?”

    面对着这样毫不留情、却又基于事实的诘问,艾格隆只觉得心慌意乱,难以招架。

    自从他逃离奥地利以来,已经很久没有人胆敢以这种态度对他说话了,在所有人面前,他都是一个目光如炬、心机深沉的领袖,然而此刻当苏菲的“代行者”对他发出灵魂的拷问时,他却在这一瞬间却变成了那个少年,在良心的天平面前瑟瑟发抖。

    他这一生欠过很多人的情,但唯独这一次的背叛让他根本无法摆脱内心对自己的谴责。

    因为,其他人他还有机会补偿,但苏菲因为自己受的苦,他却是无法弥补的——而且哪怕就在此时此刻,她还在代替自己承受痛苦。

    这让他情何以堪。

    “毫无疑问,这不公平。”他颓然地叹了口气,没有做出任何闪躲,“我对她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她完全可以诅咒我。”

    “如果诅咒有意义的话,您恐怕就没办法活蹦乱跳到今天了吧,世上想诅咒您的人何止成千上万?”玛丽亚又嗤笑了一声,“而且,您光在这里跟我道歉,好像也没有用处吧?语言能解决什么问题呢?重要的是行动!”

    说到这里,她又加重了语气,“别忘了,当初您可是信誓旦旦地跟我承诺过,您绝不会放任我的姐姐继续承受痛苦,一定要想办法把她从困境当中解脱出来……之前我就当您身负重任无暇分身,可是现在既然您都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了,难道您还能对此继续视而不见吗?”

    “我当然没有这么想过。”艾格隆连忙摇了摇头。“可是这并非是短时间内就能够解决的问题。我现在虽说可以控制法国,但也面对着国内和国外的掣肘,绝不是可以为所欲为的,我更加没有办法去威胁我的外公……现在我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尽量和奥地利交好关系,换取老皇帝改善她的待遇。”

    艾格隆说的话也是合情合理,但是对玛丽亚来说,什么国际关系简直和天书差不多,她才不关心这些。

    “从长计议,从长计议,您总是能够找出足够多的借口,是啊,论口才谁能够比得上您呢?可是难道您忘了吗,她现在还在承受着痛苦,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的话,天知道她还能够再忍耐多久!如果再一直拖下去的话,那就一切都晚了!”

    “您为什么会这么说?”艾格隆有些迟疑地问,“难道,她那边又有什么坏消息吗?”

    “是坏消息还是好消息,您自己评价吧——”玛丽亚冷笑一声,然后从自己身上拿出了一封信,直接递给了艾格隆。

    艾格隆拿起了信件,开始仔细阅读起来。

    首先,他先看了下笔迹和签名,确认了这封信确实是苏菲所写,而后他看了信的内容。

    字里行间,貌似和姐妹间平常间的通信没有什么不同,可是当信件当中提到“梅明根”这个地名之后,开始多了许多抱怨和哀诉,到最后更是写得凄凉无比,抱怨自己和兄弟姐妹们再难相见,思乡和思亲之情难以抑制。

    这才是苏菲写给我的信。

    艾格隆看完之后立刻就明白了一切。

    在之前,苏菲曾经通过奥地利的外交部写了一封信送到了艾格隆夫妇面前,但信中满是客套话。

    现在看来,那只不过是苏菲面对书信检查之下的无奈之举,她真正想要说的话,是通过给妹妹的信转达了出来。

    而深知内情的玛丽亚一看到信就明白了过来,于是她就趁着姐姐奥古斯塔公主要过来拜访艾格隆的时机,悄悄地跟着一起溜了过来。

    想明白这一切经过之后,艾格隆半是感动半是钦佩地看向了玛丽亚。

    虽然她确实尖酸刻薄,但是这份姐妹情倒是令人敬佩。

    “谢谢您,殿下!我……我难以用语言来形容我此刻的心情。”

    苏菲这份满是哀怨的信,已经向他明示了一切。

    她什么都没有遗忘,也什么都没有放弃,她还在等待着两个人重逢的那一天。

    既然她都没有放弃,那你又有什么资格?

206,笼络

    在看完苏菲假借玛丽亚寄给自己的信件之后,艾格隆心里百感交集。

    既有悲伤和愧疚,但又有着一股振奋。

    他确认了,即使自己已经逃离到了异国他乡,即使自己已经成婚生子,但曾经深爱着他的苏菲,仍旧对两个人曾经的甜蜜时光念念不忘,仍旧在渴望着与他重聚。

    她曾经拥有一切,所有人对她莫不毕恭毕敬,然而却落到如今这个地步,连对外通信都要拐弯抹角小心翼翼,始作俑者岂不是就是他吗?

    不管是从感情上来说,还是从道义上来说,他都无从逃避,只能履行往日的承诺。

    “我会解救她的,不管用什么方法。”他带着无比的笃定,对着玛丽亚说。

    虽然这话并没有什么根据,但从少年人此刻双眼中迸发出来的神采,却让玛丽亚暗暗相信,他也许真的能够办到。

    既然他之前可以做到那么多难以想象的事,那么再多办成一件也并非不可能吧?

    “好,那您出了静静等待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于是她又问。

    这个问题,让艾格隆原本高涨的气势,顿时又泄气了不少。

    是啊,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千难万难。

    不管他的外祖父老皇帝怎么厌恶憎恨苏菲,但苏菲就是他法定的儿媳妇,崇信天主教的哈布斯堡家族不可能有离婚一说,所以这是无可更改的关系。

    这就意味着,他无论给出什么好处,老皇帝都不可能把苏菲“送”给自己,想都不要想,他丢不起这个脸。

    冒险派人去绑架?这也不可能。

    首先苏菲身份如此尊贵,又在宫廷当中深居简出,想要把她劫走、还要再穿越两国漫长的路程送过来,根本不可能做到;就算做到了,这种消息又怎么可能瞒得过去?

    到时候破坏规矩的他,要面对的可不是奥地利一个国家的怒火了。

    是的,情况看上去就是如此绝望,似乎无论怎么走,前面都立着一块牌子“此路不通”。

    不过,在绝望之中,却好像又蕴藏着一丁点希望的火光。

    玛丽亚的存在,让几乎没有转圜余地的绝境,存在了微妙的翻盘可能性。

    艾格隆仔细思索,然后抬起头来着玛丽亚。

    像,真的太像了,甚至不能叫“像”,而是完全的复刻版一样。

    不光是外貌,还有那种目中无人、傲慢自大的气势。

    当然,仔细分辨的话还是有些许不同的,苏菲因为是帝国的皇子妃,所以她的傲慢是溢于言表的,也更加直截了当,如果讨厌一个人就会一点不留余地地展现出来;而玛丽亚的傲慢则更加阴损一些,她更加偏向于尖酸刻薄阴阳怪气,恐怕这也是地位不够的原因吧。

    不过,这一点微妙的区别其实并不容易区分出来,只要稍加掩饰就不会有人感到异常。

    如果用玛丽亚把苏菲替换出来的话,那么外界就察觉不到有什么问题了,自然哈布斯堡皇室的颜面也就不会受到损害。

    看上去一切都很完美——但唯独还有一个重要的环节需要解决,那就是玛丽亚本人愿意不愿意?

    在之前两个人见面的时候,艾格隆就已经考虑过李代桃僵的计划了,还稍微对玛丽亚暗示过,但是玛丽亚态度激烈地直接拒绝了——很明显,现在苏菲的处境之恶劣,连她自己都熬不住,她又怎么可能愿意让自己跳进那个火坑替姐姐承受煎熬?

    该想什么办法让她同意这个计划呢?艾格隆陷入到了思索当中。

    玛丽亚显然没有想到,此刻这位少年人居然是在想办法对付自己,她只是感觉到对方直视自己的眼神有些闪烁,似乎有些不怀好意。

    “喂?!这么盯着我做什么?”她厉声斥问,“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没有,殿下。”艾格隆连忙摇了摇头,然后摆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您是苏菲最亲的妹妹,我热情款待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心怀恶意呢?我只是看到您,就想起了她而已……一时情难自禁。”

    “哼,这还不是你自己造的孽。”玛丽亚的脸色总算稍稍好看了一些,接着她又话锋一转,“苏菲现在不止担心自己的问题,还有她和你的那个女儿的问题,现在那个孩子也将慢慢长大,难道你忍心看着她明珠蒙尘吗?以她的身份,本来就应该享有公主的礼遇,如今却向一个野孩子一样被扔到乡间看管,你难道也不管吗?”

    “当然不会。”艾格隆连忙摇了摇头,“您放心吧,这件事我倒是已经在着手处理了,只要操作得当的话,过几年我就可以让我的外祖父把她直接奉还给我,到时候我会让她得到她应该有的礼遇和头衔。我断不会容许我和苏菲的孩子以见不得光的方式活在这个世界上……”

    艾格隆把话说得这么斩钉截铁倒不是故意在哄骗玛丽亚,事实上,在他看来,珂丽丝忒尔的问题比苏菲的问题确实要好解决得多。

    珂丽丝忒尔虽说“血统高贵”,但她出生的消息是被严格保密的,皇室抹消了她存在的痕迹,所以对老皇帝来说,这个曾外孙女就从未存在过——既然从来没有存在过,那就不会牵涉到谁的脸面,只要价码合适,偷偷把她交易出来也就是有可能的——无非是个价格问题而已。

    如今他手里攥着这样一个强大的国家,又有着各种经济和外交筹码,交换一个“从未存在过”的孩子绝对不会太难。

    得到了他再次的保证之后,玛丽亚也算是放下了心来。

    她最后一次郑重地告诫艾格隆,“陛下,如今您就要成为一国之君,您手里大权在握,没有人能够把您怎么样,即使您把仅剩的良心抛得一干二净、把说过几次的承诺都当做没说过,也没有人能够制裁您,就算您食言我也没办法;但是,在您如此春风得意的时刻,请您不要忘记,我的姐姐为您承受过多少罪责和痛苦,她又是何等殷切地期盼您去解救她,她更是何等深爱着您,即使被您如此伤害过也没有忘却这份爱意……如果您真的还记得这些,如果您还留存有一些良心,我恳请您去做吧。”

    说完了这最后的告诫之后,她应该为姐姐事情也算是做完了。

    而这时候,玛丽亚原本紧绷的表情、以及随之而来的压迫力也渐渐消散,暂时摆脱了良心谴责的艾格隆,也终于暂时又放松了下来。

    “殿下,您来到了巴黎有一段时间了,玩得还开心吗?”为了缓和气氛,艾格隆笑着问。

    “还算开心吧……这座城市确实名不虚传,无论是从好的方面还是坏的方面。”玛丽亚回答,“我逛了不少地方,也算是长了见识了。”

    玛丽亚身为公主,如果是以官方身份跑过来的话,自然会受到各种限制,能去的地方极少;可是现在她是伪装了身份跑过来的,就不会受到任何限制了,自然可以任意游览这座她向往已久的城市。

    这段时间里,她就像是个平常的游客一样,怀着好奇心到处乱逛,上至高端的画廊沙龙和艺术博物馆,下至乌烟瘴气的歌舞剧院和赌场,都留下了她的足迹。

    她的祖国巴伐利亚,可没有这么热闹的城市,更没有能够引领整个欧洲文化时尚的吸引力,对于喜欢浮华和热闹的她来说,这座城市比任何地方都要和她投缘。

    只有亲身感受过这里的一切之后,她才会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外国的名流贵族宁可抛家舍业跑来定居于此。

    越是投缘、越是喜欢这座城市,她心目中对特蕾莎暗中怀有的恨意就越发高涨起来——因为,在她看来,这座城市原本就应该是属于她的,是特蕾莎窃取走了她本应有的一切。

    正因为如此,她越是心中愤恨不平。

    她对特蕾莎的敌意,已经不仅仅是来自于她姐姐的遭遇,更来自于这种被窃取的愤怒。

    所以看到特蕾莎最近因为那位艾格妮丝大出风头而暗自吃瘪之后,她非但心里没有半分同情,反而在内心里窃笑她的窘迫。

    “能够让您喜欢,是巴黎的荣幸。”艾格隆存心讨好玛丽亚,所以话都捡好听的说,“虽然您现在隐藏了身份,无法在这里留下您的名字,这诚然是一种遗憾,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也给了您相当的便利,让您可以尽兴地玩。”

    “嘿哈哈……”玛丽亚突然又捂住嘴,然后窃笑了起来。

    看到玛丽亚这副模样,艾格隆心里突然生起了一种不怎么妙的预感。

    “怎么了,我说错了什么吗,殿下?”他连忙问。

    “没什么,陛下,我只是想起来了,当初我们在米兰可是好好畅游了一次呢——”玛丽亚回答。

    这么一说艾格隆也回想起来了,那一次,他偷偷在米兰和玛丽亚会面,两个人在交换了信息之后,他主动邀请玛丽亚一起同游这座具有悠久历史的名城,两个人一起在米兰的运河上泛舟而过,也一起逛了闻名遐迩的米兰大教堂。

    如果不是因为比昂卡的刺杀行动的话,这原本应该算是一次愉快的旅途,可惜因为这事,原本的同游也不得不中途无疾而终,在自己遇刺受重伤之后,还好是玛丽亚把自己送到了自己的母亲那里,也算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

    “是啊,我当然记得。”艾格隆点了点头,“那确实是一次令人难以忘怀的经历……”

    玛丽亚也知道对艾格隆来说那确实是不愿触及的噩梦,所以也没有过多纠结于旧事,而是话锋一转,“对我来说,上次没有游玩尽兴还是挺遗憾的——不过,现在倒有一个弥补遗憾的机会了,既然现在我们是在巴黎,您也算是这里的主人了,所以您尽主人的待客之道,带我再游览一番如何?”

    本来这只是一个很小的要求,艾格隆根本不需要考虑就会答应。

    但是,现在已经今非昔比,艾格隆多了其他的顾虑。

    “我很乐意这么做,殿下,可惜如今我毕竟与过去不同了,如果我出现在人们的面前的话,恐怕立刻就会被人们所注目,您反而享受不到游乐的乐趣了……”

    “噗哈哈哈……”艾格隆没有想到,玛丽亚反而又嗤笑了起来,然后嘲讽地看着他,“罗马王陛下,您太高看您的辨识度啦,如果别人知道您是皇帝那当然会影响很大,可是您如果像现在这样站在别人的话,谁又会知道您的皇帝呢?您大可以走到一个路人面前,然后对他说‘嘿,朋友,你知道吗?我是帝国的皇帝,是你们的君王’——你觉得他们是会吓得立刻单膝跪地呢,还是嘲笑你是个做白日梦的傻瓜?”

    玛丽亚一通冷嘲热讽,虽然有点尖刻,但好像逻辑也确实没有问题。

    艾格隆虽然在万众瞩目下回到了巴黎,但是他只在公众面前露了几次面而已,而后就在长达几个月的时间内在外面巡游,巴黎的普通民众恐怕根本就不认识他——现在这个年代可不是21世纪那样有着无孔不入的电视媒体,名人无所遁形。

    如果艾格隆不是大张旗鼓摆明车驾的话,旁人只会觉得这是个俊俏后生,搞不好是个贵族公子——但也仅此而已了。

    谁又会相信皇帝陛下就在自己的面前呢?

    想通了这些之后,艾格隆反倒是豁然开朗。

    好不容易夺回了自己的首都,要说他没有一点“好好饱览”的想法那是不可能的,如果真的按玛丽亚所说,自己也算是可以得偿所愿了?

    等等!

    艾格隆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原来玛丽亚是邀请自己和她一起微服出游。

    “您为什么会这么想?”

    他略带迟疑地问。

    “难道您不希望好好看看自己的首都吗?这可是您的城市呀。”玛丽亚反问。“陛下,您就回答我吧,您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如果您摇了头,那我就当这件事我没说过好了——”

207,涌泉相报

    “如果您摇了头,那我就当这件事我没说过好了——”

    虽说玛丽亚说得云淡风轻,但是从她的神色上来看,如果艾格隆拒绝她的心愿,那么她肯定不会很高兴。

    按理来说,艾格隆和玛丽亚之间的地位差距已经很大了,他根本没必要迁就对方,让她不高兴也无所谓,但现在情况不一样,在苏菲的问题上,艾格隆现在有求于她,所以在某种程度上,就不得不迁就一下她了。

    再说了,她也算是帮了自己的忙,给出点回报也是应该的。

    “您别这么说——”打定主意之后,艾格隆开口阻止了玛丽亚,然后真诚地向她做出承诺,“殿下,我和您交情匪浅,而且都是苏菲殿下的亲人,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尽我所能地热情招待您……既然您希望以非官方的方式来游览巴黎,那么我也非常乐意奉陪。”

    看到艾格隆这么爽快地答应了自己的要求,玛丽亚看上去也很高兴,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那好,那我们就说定了——那就请您尽快安排吧,时间可不等人。”

    对艾格隆来说,就算是“微服出巡”,也绝不可能是自己孤身一个人到处乱窜,他身边肯定还要带着负责安保的随从,而这就需要去暗中安排了。

    他的卫队长安德烈·达武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一方面安德烈忠诚可靠,会尽心尽力保护自己;二来他熟知自己身边的事,不会对玛丽亚的身份感到大惊小怪,更不会到处乱说造成负面影响。

    在两个人达成了默契之后,他适时地转开了话题,“您的王兄最近还好吗?”

    “他?还不是老样子,和以往一样乌烟瘴气。”玛丽亚看上去对自己的王兄并没有什么敬重,只是嘴角微微一撇,“不过,他倒是对您非常投缘,他也非常高兴看到您能够重登皇位,不然也不会允许我们过来了。”

    和奥古斯塔公主一样,路德维希国王是玛丽亚同父异母的哥哥,再加上年纪差了不少,所以虽然名义上是兄妹,但他们并没有多少兄妹感情可言,对国王来说这只是一个脾气古怪、令人头疼的小妹而已。

    而艾格隆就不一样了,虽然艾格隆和国王陛下非亲非故,但是艾格隆给国王的儿子奥托王子搞到了一顶希腊的王冠,等于让维特尔斯巴赫家族得到了几百年来最大的领土收获,这份恩情可谓是举世罕见,相应地艾格隆对国王来说可就比亲兄弟还亲了。

    所以,如果要问在国王心中,艾格隆和玛丽亚谁更重要,答案简直是昭然若揭的。

    而对艾格隆来说,路德维希国王的重要性也是不言而喻的。之前他就明说过,他必须要维持德意志的分裂,因此分化德意志各邦国的王公也是必然之举,维特尔斯巴赫家族不光有实力有分量,而且在历史上多次扮演过引外兵入关的“德奸”角色,先后和路易十三、路易十五和拿破仑一起联手对抗过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他们的心中并没有多少德意志民族主义思想,只想着维持自己家族、自己王国的利益。

    当年如果真的存在一个全欧洲的“反动君主大同盟”的话,拿破仑皇帝当年早就会被围攻绞杀了,恰恰就是因为各个邦国的封建君主们各怀鬼胎,总想着作壁上观看别家去跟法国消耗,甚至为了自己的利益而跑去给拿破仑皇帝当附庸,所以才会让拿破仑得以各个击破,逐一击败各个强大的对手。

    正当两个人相谈甚欢的时候,得到了两个儿子通知的奥古斯塔公主也赶过来了。

    当她刚刚听到儿子说玛丽亚姨妈居然偷偷跑去接近罗马王的时候,心里顿觉不妙,她害怕这个性格古怪的妹妹又和上次一样得罪罗马王夫妇,连累到自己。

    不过当她来到房间之后,却发现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并没有如她担心的那样僵,相反他们两人好像还谈得相当愉快,这让她终于稍稍放下了心来。

    “玛丽亚!”她板起脸来,呵斥自己的妹妹,“你怎么能够以这么不成体统的样子来面见陛下呢?”

    面对着严厉的长姐,玛丽亚虽然心里并不害怕,但也不得不给点面子,所以她微微低下头来,不过脸上戏谑的笑容却并没有就此收敛起来。

    “可是,殿下,现在这里可没有什么玛丽亚公主,只有一位厨娘罢了——厨娘能有什么体统呢?”

    “你……”面对妹妹的狡辩,奥古斯塔公主差点气笑了,然而她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去管制这个妹妹,所以只能无奈地摊了摊手,“玛丽亚,我把你带过来就意味着我要为此承担责任,你回到国内之后想做什么我管不着,但是在这里,我请你不要给我添麻烦。现在我们是在异国他乡,你的任性妄为不仅会伤害到自己,也会让我和你的外甥们因此受累。”

    “我知道,所以不会给您添麻烦的,放心吧~”玛丽亚耸了耸肩。“我只是向罗马王陛下打个招呼而已,作为他的客人,我理应向他致敬不是吗?”

    接着,她好像有些兴味索然,提起裙子躬身向姐姐和艾格隆行礼,然后不等两个人回应,就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不过,艾格隆却敏锐地察觉到,在某一个瞬间,她的视线落到了自己的身上,然后那种满不在乎的神情当中多了几分凝重,还向自己眨了眨右眼。

    显然,这是在暗示他要记得自己的承诺,不能食言。

    艾格隆心里有数,所以也轻轻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玛丽亚悄然离开,房间里只剩下了艾格隆和他的义嫂。

    “这个妹妹还真是让人不省心啊!”奥古斯塔公主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苦笑着向艾格隆诉苦,“明明已经是个二十多岁的人了,却还跟个少不更事的小孩子一样,做事只凭自己一时兴起从不考虑后果,真是让人汗颜。陛下,抱歉,让您见笑了。”

    对奥古斯塔公主的评价,艾格隆心里完全赞同,但是他还是为玛丽亚辩解了两句。

    “虽然玛丽亚殿下确实跳脱了一些,但这也不失天真烂漫。”

    “与其说天真烂漫,不如说是百无禁忌,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奥古斯塔一针见血地回答,“唉,因为从小就没人对她寄予任何期待,没有期待自然也没有管束,更没有人要求她未来必须去做好一国之后,成为宫廷的表率,总之所有人就是随她开心任由她自己胡闹,久而久之就养成了她这样的性格……老实说我的王弟都十分对她头疼。”

    不寄予任何期待,反过来说就是不投入任何资源,也不受任何人重视,艾格隆心里倒是明白了什么。

    玛丽亚空有公主的头衔,却没有实际权力,也没有人为她考虑前程,王兄表面上客客气气但也非常疏远,在这种情况下,她变成如今这副样子来倒也并不意外。

    不过,艾格隆并非心理医生,他也并不擅长去解决别人的心理疾病,他自己还有一大堆的问题需要处理,其中一些就是与自己面前的义嫂息息相关的。

    “殿下,此刻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我正好还有一件事要同您商量一下,您看可以吗?”艾格隆郑重询问对方。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奥古斯塔公主从艾格隆的面色当中就已经感知到了其中的非比寻常,于是她连忙也定了定神,然后再轻轻点了点头,“您只管说吧,陛下。”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如今您还有一个待嫁的女儿是吗?”艾格隆问。

    奥古斯塔公主呆愣了一下,然后她立刻明白了过来。

    接着她喜形于色,又重重点了点头。“是的,我还有一个女儿未嫁,如今芳龄16岁。”

    她当然不是傻瓜,相反饱经沉浮,熟知人情世故,她知道艾格隆不会无聊到没事乱打听,既然这么问,就是准备要给自己的女儿指婚了。

    而身为母亲的她,当然对此毫不介意。

    对这年头的贵族们来说,婚姻和爱情本来就是基本不相关的事情,大家族之间进行联姻,考虑的都是对方的家世、权势和财产,至于婚姻对象性格如何有什么爱好,根本就不重要——至于爱情,可以在婚后自己和其他人慢慢培养,反正没什么影响。

    于是,对于贵族们来说,如果能蒙君王指婚的话,更是一种难得的“恩典”。

    从奥古斯塔公主的反应当中,艾格隆就看出她绝对会配合自己的计划。

    欧仁亲王和奥古斯塔公主一共有4个女儿长大成人,在1830年的现在,3个年长的女儿都已经出嫁。

    只剩下了1814年出生的幺女泰奥德兰德·德·博阿尔内还待字闺中。

    这位泰奥德兰德小姐,在原本的历史上,于1841年嫁给了符腾堡国王的侄子乌拉赫公爵,然后在1857年逝世。

    可是在这个已经被改变了历史线上,她似乎有了更好的“选择”。

    对奥古斯塔公主来说,能够让法兰西皇帝出面为女儿找一门亲事,显然也是最好的结果——毕竟,从艾格隆对自己丈夫和儿子们的看重来看,他给女儿找的归宿也绝对不会差,肯定是什么知名的王公贵族。

    所以这位母亲以满怀期待的眼神看着艾格隆,等待着他揭晓答案。

    然而,在这个关键的时刻,艾格隆却卖起了关子,他面色凝重地看着义嫂,然后小声告诫对方。“殿下,我接下来要跟您说的事情,是非常机密的事情,事实上牵涉到了整个欧洲的局势,所以我希望您听完了之后守口如瓶,您可以做到吗?”

    奥古斯塔公主骤然紧张了起来。

    不过,她毕竟是和欧仁亲王相濡以沫20年见惯了大世面的人,所以在片刻的紧张之后她很快又镇定了下来。“陛下,您只管说吧,我这辈子还从没有因为失言而让人为难过。”

    对这位义嫂,艾格隆是相当信任的,所以在对方做出承诺之后,他马上就揭晓了答案。

    “我现在一直在和英国人交涉,希望能够和他们就比利时独立建国的问题达成默契,而目前从伦敦送过来报告,让我对此感到非常乐观,也就是说,可能在短时间内,比利时就将成为一个新的王国。

    作为一个王国,它当然需要国王,也需要王后,我对英国人做出了让步,国王由他们挑选,那么作为交换,我要求我来决定谁成为王后——”

    艾格隆说到这里就停下来了,因为一切都已经尽在不言中。

    虽然艾格隆说得云淡风轻,但是对奥古斯塔公主来说,不啻为平地惊雷。

    当一个人路过摊贩的时候随手买了一注彩票,结果突然却中了大奖,那是什么感觉?

    那就是她现在的感觉。

    她原本来找艾格隆,只是想要为两个儿子解决未来出路的问题,却没想到不光这个问题被轻易解决了,居然还有了更大的惊喜。

    她的小女儿,能够成为一个王后。

    奥古斯塔公主为了让自己的孩子们能够维持阶级,想尽办法让他们和各个王公家族联姻,大女儿嫁给了瑞典王储,三女儿嫁给了巴西皇帝,虽然女儿们都成了王后,但细究起来却又都有些尴尬。

    经过拿破仑战争之后,瑞典国王不再是古老的荷尔施泰因·戈特普家族,而是前法国元帅贝纳多特家族,因为称王太晚所以本来就很难融入古老的贵族圈子;而巴西帝国的皇帝更是声名狼藉,在旧王公当中找不到合适对象才退而求其次找了她的女儿。

    而这一次情况就不一样了,她的义弟居然会让自己的女儿成为名正言顺的王后。

    而且以法兰西的实力做后盾的话,显然她的女儿绝对不会受到任何委屈。

    她看着面前的少年人,眼睛里居然泛出了感动的泪光。

    人常说君王们惯常都会忘恩负义,但是这位义弟看来并不一样,他居然会如此善待自己和亡夫的儿女们,可见亡夫并没有看错人。

    诚然,他肯定也有自己的政治考量,但是不管如何,这份恩情是必须铭记在心的。

    “我听凭您的安排,陛下!”她微微屈膝,郑重地向少年人行礼,甚至都懒得问女儿未来的丈夫到底是谁,“您的恩情我铭记在心,我和我的儿女们未来一定涌泉相报。”

208,袖手旁观

    “您的恩情我铭记在心,我和我的儿女们未来一定涌泉相报。”

    奥古斯塔公主的诺言,无疑是真挚的,在艾格隆的刻意拉拢之下,博阿尔内家族现在已经重新“归队”,再次靠拢到了他的身边。

    而这也是他想要看到的效果,他把欧仁亲王的儿子放在自己的宫廷,把女儿放去当比利时王后,那么哪怕是为了家族的利益,新的王后也势必会采取亲法的立场,成为他的伙伴,帮助他促进两国之间的经济联系——在未来的工业化时代当中,这种亲密联系至关重要,因为比利时就是英国工业革命输出的第一站。

    “夫人,您无需太过于介意,毕竟,以我们两个家族之间的亲缘关系,可以说是一体的,波拿巴家族的利益与博阿尔内家族息息相关,而反过来也同样如此,因此我帮您就是等于在帮助自己。我希望今后我们依旧亲密无间,彼此互相帮助……也许有一天,两个王室的后人也可以进行联姻,向世人昭示我们的团结。”

    “我比您更加期待这一天的到来!”奥古斯特公主欣然点头应允。

    现在,艾格隆已经有了一个儿子弗朗索瓦,以后还会有更多孩子,他虽然不在意什么高贵血统,但是从政治利益上来说,他需要为儿女们进行政治联姻,而姻亲对象就是欧洲各国的王族,相应来说,比利时的未来王族自然也在考虑范围之内。

    而这时候,奥古斯塔公主终于想起来那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了——

    “陛下,您能够跟我透露一下,现在英法两国属意的国王人选到底是谁吗?当然,如果您觉得现在还需要守密,那就当我没有说过就好了。”

    艾格隆微微一笑,既然都已经跟她说到这个份上了,又何必再惺惺作态继续守密呢?倒不如一次透底。

    “无妨,我就告诉您吧,在我们两国的交涉当中,我们一致同意新国王的人选应该来自于历史悠久的王族,但不能来自于太强大的邦国以免引发不必要的纠纷,同时,它必须身段柔软,既能够弥合国内各个民族的对立情绪,又能够适应周边各国不同的政治文化需求……经过慎重的遴选之后,我们商定,让萨克森-科堡-哥达家族的成员来担任国王。

    具体来说的话,就是这个王族的费迪南王子。”

    【在原本的历史线上,英法两国达成默契之后,最终决定立萨克森-科堡-哥达家族的利奥波德王子担任国王,他原本英国夏洛特(已死于难产)的丈夫,和英国王室关系亲密,这时候他已经四十多岁了。

    而在决定他当国王之后,已经篡位成功的奥尔良公爵,把自己的长女路易丝嫁给了她当王后,这时候路易丝公主年方18。

    而这一次,艾格隆和英国进行谈判,大体上的经过沿袭了原本的谈判路线,不过把国王人选定为了同一个家族的费迪南王子,也就是利奥波德的堂侄,而费迪南王子是1816年出生,和1814年出生的泰奥德兰德·德·博阿尔内年纪差不多。

    值得一提的是,在原本的历史线上,费迪南王子于1836年娶了葡萄牙女王玛丽亚二世并且一度成为了葡萄牙摄政王,不过这时候并没有人能够预知到这一门婚事,因此能够成为比利时国王属于天降大运了,两国王系传承自然也会随之发生变动。】

    得知了艾格隆的打算之后,奥古斯塔公主更是放下了最后一丝担忧。

    她作为巴伐利亚公主,当然熟知德意志王公的世代谱系,她知道萨克森-科堡-哥达家族虽然地盘很小、权力衰微,但毕竟是德意志王公当中古老的韦廷家族的后裔,家世相当显赫;而且,把小女儿嫁给现在才14岁的未来国王,在她看来这门婚事简直是再合适不过了。

    不过,她很快又有了一点小小的担忧。

    “费迪南王子和小女现在还如此年轻,他们一旦成为国王王后,恐怕难以驾驭国内纷繁复杂的局面,难道英国和法国会放心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我们都知道让年幼的国王和王后来面对如此汹涌的局势实在有些强人所难,所以在这之前,萨克森-科堡-哥达家族的年长者将会代表国王来协调各方局势,而英国和法国大使将会作为顾问,对年轻的国王夫妇提供必要的帮助和指导——直到他们成年并且有能力独力运营国政为止。”

    虽然艾格隆说得遮遮掩掩,但很明显,所谓“家族长者”只是一个幌子,英国人会通过大使来幕后遥控影响国王,而法国也不甘其后,同样也会通过王后进行相应的“指导”,两个邻近的大国会毫不客气地用各种方式来干涉比利时的内政;不过在此时,两个国家都有动机让这个新生的国家尽快稳定下来,当两国合力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他们心想事成。

    听到自己女儿会得到英法两大强国的暗中支持之后,奥古斯塔公主松了一口气,她最后一丝担忧也随之消失了。

    “这个方案非常合适,我完全同意,我会告诫我的女儿,要时时刻刻听取你们两国的意见,维护这个小小国家的稳定,带领她的人民走向繁荣昌盛。”

    “我相信,这对她来说是可以轻易做到的,因为她是您和欧仁亲王的女儿,她必然集合了你们的优点,这些优点将让她成为一个人人称赞的王后,也将被她的国家永远铭记在史书上……”艾格隆笑着恭维对方。

    这番恭维,让母亲听得心花怒放,而她对艾格隆的感激之情也

    正因为心怀感激,所以奥古斯塔公主现在看艾格隆简直百般顺眼,希望用任何方式来回报这位义弟的慷慨。

    “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回报您,陛下……您给了我如此多的恩惠,但我却没有任何东西宝贵到可以配得上回礼。”她忍不住发出了感慨,“要是我能多少帮您点忙就好了,这样我可以稍微减少一点愧疚。”

    “如果您希望帮我的忙的话,倒也简单,您回去的时候不要带上玛丽亚公主,也不要把这些事声张出去就可以了——”艾格隆冷不防地说。

    他的回应,让奥古斯塔公主顿时惊呆了,她捂住了自己的嘴,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艾格隆。

    虽然艾格隆说得云淡风轻,但是这无疑就是说他准备把玛丽亚单独、秘密地留下来。

    留下来做什么呢?

    这个倒是不难猜测,联想到这位义弟“赫赫有名”的风流事迹,即使在外出巡都不忘带着情妇,他这个要求的目的,也就昭然若揭了。

    但是,这……这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纵使你要成为皇帝了,你也不应该如此胡来吧?她纵使再怎么不肖,那也是自己的妹妹、巴伐利亚的公主,自己没有支配她的权利。

    “陛下……!”她忍不住失声惊呼。

    仿佛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她慌乱地理清了自己的思路,然后努力试图劝说艾格隆打消这个疯狂的念头,“我的妹妹虽然有几分姿容,但不过就是个从小被宠坏的、傲慢任性的孩子罢了,她性格尖刻又喜欢讥讽,既不懂怎么体谅别人,又没有什么才艺天分,她真的不配被您惦念上……您还是别在她身上花什么心思了。”

    玛丽亚如果知道自己被自己姐姐如此贬低,一定会气得破口大骂的吧……艾格隆心里窃笑。

    “您说得都对,但是您恐怕误会我了。”艾格隆故作无辜地耸了耸肩,“我并不是说我打算强迫她留在这里,但我刚才和玛丽亚公主交谈的时候,发现她很喜欢这里,甚至有点流连忘返的意思,那么作为一位热情好客的主人,我当然应该尽我所能地招待客人,所以我就在想,如果她到时候不想回去的话,也请您帮忙行个方便……”

    虽然艾格隆的花言巧语并不怎么高明,但是却还是糊弄住了奥古斯塔公主。

    毕竟,她和艾格隆交情不深,在她眼里,这个少年人是一个热情慷慨、天性高贵的人,是自家的大恩人,纵使有些风流事迹,那也不过是无伤大雅的细枝末节而已,所以天然就倾向于相信他。

    于是,她渐渐地摆脱了刚才的震惊,开始仔细思考起艾格隆的条件来。

    虽说看上去有些突兀,但艾格隆的要求也没有那么惊世骇俗,毕竟慕名而来并且在巴黎流连忘返的外国王公贵族有很多,比如俄罗斯就有许多王公贵族用化名购买了巴黎的豪宅,然后在这里过着挥金如土、寻欢作乐的生活。

    而且奥古斯塔这段时间也确实看到玛丽亚在这边到处跑,很有些流连忘返的意思。

    所以,她渐渐地相信了,这确实就是玛丽亚的意思。

    如果是艾格隆强留玛丽亚,那是骇人听闻的绑架事件;但如果玛丽亚自己想要偷偷留在巴黎继续玩的话,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虽然这也不成体统,但是考虑到艾格隆对自己的恩情,她也确实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这个妹妹她也没有多深的感情,只要不把事情闹大了影响到自己家族的体面,其他都无所谓了。

    一边是大恩人、以及儿女们未来的背后靠山;一边是不省心也没什么感情的异母妹妹,孰轻孰重根本就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如果……如果她自己想要留在这边的话,我倒也不是不能为她行个方便。”于是,在片刻的踌躇之后,她终于做出了艾格隆想要的答复。“我回去之后,也会帮她在王弟面前说几句好话遮掩一下。不过,我的能力毕竟是有限的,她最好不要在这边搞出什么令人震惊的新闻来,否则我的王弟绝不会饶恕她的——”

    “她只不过是个慕名而来的客人罢了,怎么可能闹出什么事端呢?”艾格隆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接着,他又向对方致谢,“夫人,谢谢您的通融,我可以跟您保证,她也将和您一样在这里乘兴而归!”

    奥古斯塔公主并不是个蠢人,从种种蛛丝马迹当中,她也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从玛丽亚和艾格隆的种种怪异举动当中,里面必然会有一些猫腻。

    但是,她也懒得去细究了。

    说到底,这本来就是成年人之间的私事,就算他们真的发生了什么,只要是你情我愿的,那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自己连自己的儿女都管不过来,又哪有功夫去管其他人私下里的事。

    “陛下,我的妹妹素来离经叛道,难以管束,所以无论接下来她做出了什么不成体统的事情,请您务必不要让她的身份宣扬出去,免得让我的家族为之蒙羞……”

    她再次强调,而这是她的底线了。

    对于这一条艾格隆自然是满口答应,于是两个人在心照不宣当中达成了默契。

    接下来,奥古斯塔公主用自己最大的热情,招待义弟用餐,两边也在相谈甚欢当中结束了今天的拜访。

    在一切结束之后,艾格隆告别了自己的义嫂,准备返回王宫当中。

    而在离开之时,艾格隆特意把自己的卫队长安德烈-达武叫到了身边来。

    “安德烈,有件事我需要你帮我做。”

    “陛下,请您尽管吩咐吧。”安德烈立刻回答。

    “其实,那位玛丽亚公主也偷偷跟着这一家人一起过来的,当然她用了化名和厨娘的身份。”艾格隆对安德烈和盘托出。

    安德烈顿时被震惊得瞠目结舌。“陛下……这……”

    他当初也是在米兰见过玛丽亚的,自然知道艾格隆指的是谁,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位离经叛道的公主殿下居然还能够干出这么骇人听闻的事情来。

    不过,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不该问的事情不能多问,所以哪怕心里有再多的震撼和疑惑,他还是只能低下头,俯首听令。

    而艾格隆也很满意他的态度。

    “接下来你替我联系一下她,然后为我准备行程吧,安德烈,她对我来说是不可或缺的棋子,你让你的人看好她,别让她逃了!但也别让她发现。”

209,与往昔和解

    在日落的余晖当中,基督山伯爵经过了重重关卡,再度踏入到了杜伊勒里宫当中。

    之前他已经来过这里很多次,不过,这一次略有不同,他并非是觐见特蕾莎公主或者塔列朗亲王,而是面见他真正的主君。

    他并没有等候多久,很快就在侍从的引领下,来到了艾格隆的面前。

    时隔几个月,终于又见到了这个少年人,埃德蒙-唐泰斯心里不禁充满了喜悦——在他的心中,艾格隆除了是必须效忠的主君之外,更有着挚友般的情谊。

    “陛下!我诚挚地祝贺您载誉而归,圆满完成了您的巡游!”他郑重地向艾格隆行礼。

    “谢谢,埃德蒙,我也祝贺你获得了高升。”艾格隆笑着向对方点了点头,“这段时间里,特蕾莎和塔列朗的信件里都多次提到过你,他们都对你的表现颇为满意。”

    “这是我应该做的,陛下!”埃德蒙大声回应。

    在君臣之间短暂的客套话结束之后,艾格隆很快进入了正题。

    “我听说,马尔蒙元帅已经俯首认罪了?”

    “是的,陛下。”埃德蒙来之前就已经知道了陛下召见自己的用意,所以也早就做好了准备,“之前我提审了马尔蒙元帅,以及一些和他过去罪行有关联的人,查清楚了当年马尔蒙元帅的叛国罪行,在审问之后,马尔蒙元帅认罪招供。”

    说完之后,他将自己精心整理好的报告书,呈送到了艾格隆的面前。

    艾格隆对此当然大有兴趣,于是他拿过了报告书,然后仔细阅读了起来。

    在这份报告书当中,马尔蒙元帅干脆地承认了自己主导的1814年在联军大兵压境之下,暗地里联络联军请求停战、并且最后率军投降一事,并且他还多次提及,他最主要的帮手就是当年他身边的副官费尔南。

    一看到费尔南的名字频繁出现在了这份报告书当中,艾格隆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很恰到好处的公报私仇,不是吗?”他合上了这份报告书,然后重新递还给了埃德蒙。“埃德蒙,干得漂亮。”

    虽然艾格隆的话听上去是在夸奖,但是在他的注视下,埃德蒙-唐泰斯却不免打了一个寒颤,因为他从这话好像听出了些许不满。

    “抱歉……陛下,我确实在调查当中掺杂了一些个人积怨。”他一边心惊胆战,一边小心翼翼地向艾格隆辩解,“但我可以保证,这份报告书里大多数事情都是真的,纵使有些许夸大,但是马尔蒙元帅的罪行却是无可辩驳的,哪怕我们因此而判他犯有叛国罪,也无人可以替他喊冤。”

    “不用如此紧张,埃德蒙,我觉得这份报告并无不妥。”艾格隆笑着摇了摇头,示意对方放宽心,“现在对我们来说,清算过去固然重要,但也要团结大局,费尔南既然都已经死了,那么让他承担这么多罪责反而是一件好事,至少没有人会为他去喊冤了。”

    看到陛下如此轻易地就认可了自己私下里的“操作”,埃德蒙不禁松了口气。

    但在同时,他也在暗暗心惊——维尔福检察官居然能够抢先一步就做出了判断,而且还能因势利导借机博取政治利益,这份本领着实了得,难怪可以这么多年在巴黎混得如鱼得水。

    而艾格隆对此也恰好有些疑问。

    “对了,埃德蒙,这种花活应该不是你一个人就能够玩出来的,你是找了谁做顾问啊?”

    “是维尔福检察官给我出了主意,陛下。”既然到了这个份上,埃德蒙自然也不会再有任何隐瞒,“他似乎是对自己的未来抱有很大的危机感,所以希望为自己找一个庇护人,所以他在努力讨好我,也正是他启发了我这么做。”

    艾格隆先是有些惊讶,然后禁不住大笑了起来。

    “你还真是找到了一个好顾问!之前我还怕你刚刚进入官场会被人耍得团团转,现在我倒是放心了,他是一个很好的引路人,可以教会你学会那些该学的东西……仇敌往往是我们最好的老师,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面对艾格隆的夸奖,埃德蒙也有些百味杂陈。

    虽然他和维尔福检察官仇深似海,但是对检察官的个人能力他却无法否定,接下来,他要使自己慢慢地融入到帝国庞大、复杂的官僚机器当中,而检察官就必然会成为他的重要顾问,这一点他自己也无法否认。

    只是,在接下来的合作之后,自己的仇恨是否还会如此纯粹、自己的报复是否还会如此坚决呢?

    这个问题他自己也无法回答。

    但不管怎么样,至少在目前,他还是可以毫不犹豫地取走这个仇敌的名誉和性命。

    正当他还沉浸在个人思绪的时候,艾格隆却有了新的问题。

    “我听说马尔蒙想要求见我?”

    “是的,陛下。”埃德蒙连忙回答,“虽然已经坐了大牢,但是他似乎还是把他当成了元帅,桀骜不驯无礼至极,对这种无耻之徒,您大可以不加理会,法官自然会给他应有的判决。”

    “不,埃德蒙,既然现在没有人剥夺他的元帅头衔,那么他自然可以把自己当成元帅,他有资格保持他最后的尊严。”出乎埃德蒙预料的是,艾格隆却答应了这个非分的要求,“你安排一下吧,我要去见见马尔蒙元帅。”

    埃德蒙愣了一下,他有点搞不清楚艾格隆为什么要把精力浪费在这条已经毫无价值的落水狗身上。

    不过既然是陛下的命令,那么他也没有反驳的余地,于是他垂首听令,然后领命而去。

    而在他离开之后,艾格隆心里也同样是百味杂陈。

    现在,法庭开庭在即,而且结果已经注定——马尔蒙元帅注定会被判有罪,承担他应该承担的恶名。

    他并不会同情马尔蒙的下场,因为在他看来这是应得的。

    但是在这之前,他想要私下里见一见这位和他渊源颇深的“长辈”,就当是为历史的伤痕做出一个了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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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戒备森严的西岱岛监狱当中,马尔蒙元帅看着自己牢房窗外冉冉升起的太阳,平静地吃完了简陋的早餐,然后等待着一天中宝贵的放风时间的到来。

    虽然一开始他很不适应失去自由的生活,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也渐渐地习惯了牢房的生活节奏。

    在这个不见天日、消息隔绝的地方,曾经手中握有的大权已经烟消云散,曾经围绕在他身边的随从们也都作鸟兽散,他虽然空有元帅的头衔,但已经虎落平阳,成为了人人都可以踩一脚的落水狗。

    原本他还有些放不下架子,但是在那天提审时被那位基督山伯爵狠揍了一顿之后,他终于面对了现实,选择了在命运面前低头,以一种听天由命的姿态,来迎接自己生命的暮年。

    正当他吃完了早餐,准备和往常一样,在狱卒的引领下去狭小的庭院放风时,却发现这一次来了好几个狱卒,而且他们神色严肃,示意自己跟他们走出牢房。

    又要提审我了吗?马尔蒙元帅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不过他也无所谓,如今听天由命的他都已经看开了,别人想怎么摆布他他都无所谓。

    他顺从地跟着狱卒来到了之前来过几次的审问室,果不其然,之前提审他的那位基督山伯爵赫然就等在这里。

    不过,此时的他已经无暇顾及这位“渺小”的伯爵大人了,他的视线落到了伯爵身后的那个人少年人身上。

    马尔蒙心里顿时涌起了一股难以言说的激动,原本已经颓软的身体,也瞬间变得挺直了起来。

    他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他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口。

    面对着少年人冷峻中略带讥诮的眼神,猝然涌上的激情又骤然消褪了。

    是啊,还能说什么呢?眼下自己只不过是个阶下囚罢了,是生是死都不过在对方的一念之间,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只能成为对方讥讽的素材罢了。

    于是,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个惨淡的笑容,然后微微向少年人躬身。“陛下,很抱歉我没有提前得知您的到来,所以无法做出得体的准备,希望您不要介意。”

    艾格隆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一方面表示自己并不介意,一方面是在示意无关人等赶紧出去。

    于是,很快在转瞬间,这间房间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马尔蒙元帅,我听说您几次表示要求见我?你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接着,艾格隆平静地问。

    在艾格隆的称呼当中,马尔蒙元帅察觉到了自己的头衔依旧被保留着,他也据此推断出,这个少年人并不想要置自己于死地。

    他略微放宽了心,随即又勉强自己打起精神来,回应了少年人的问题。

    “陛下,我恭喜您得偿所愿。”

    “很多人都为此恭喜了我,如果您只是为了说这个就让我特意跑上一趟的话,那恐怕并不能让我高兴。”艾格隆冷淡地回答。

    面对着艾格隆的冷漠和讥讽,马尔蒙元帅并不感到意外,而且现在的他也不会再感到生气,他只是苦笑了起来。

    “陛下,那么,您跑过来见我,恐怕也不会只是看看我这个老家伙落幕的丑态吧?我相信您虽然年轻气盛但也不会这么无聊,要折磨我的话,您有很多更好的办法。”

    “看来这么久的牢狱生活对您来说并非没有帮助,至少让您学会了应有的谦卑和坦荡。”艾格隆冷笑了起来,又尖刻地嘲讽了对方一句,“我知道,马尔蒙元帅,即使您在您的认罪书里用了最诚挚的认罪态度,您的心里也不可能会承认自己有罪,因为您这样的人,会把一切都看做理所当然——”

    “那么陛下,如果有一天,您被您的政敌逮住了,您会认为自己做错了事吗?您会发自内心地忏悔吗?”马尔蒙元帅并没有否认艾格隆的话,反而反问了艾格隆,“在我们的舞台上,善恶究竟有什么意义呢?没错,我确实背叛了先皇陛下,但是难道他没有做过同样的事情吗,他践踏了一个共和国和我出卖一个帝国又有多大区别?我杀人放火,干下过人间一切罪行,但难道他没有做过同样的事情吗?

    也许您认为我是在指责他,但并非如此,我从没有觉得这是他的罪行,他干得漂亮,简直顶呱呱!他的一步步脚印上都沾满了血,但那又怎么样?这条路通向皇座,那它就是最干净的!对他来说,罪行永远只有一条,那就是失败,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间的法律可以制裁……对我也一样,我得势的时候我的背叛无人会当做一回事,他们会笑嘻嘻地围在我身边讨好我,但我失败了,那我活该成为千古罪人,不是吗?”

    对于马尔蒙元帅涛涛不绝的自辩,艾格隆不置可否。

    说服一个人是很难的,说服一个像马尔蒙(或者像他自己)这样的人,是完全不可能的。

    对这种野心勃勃,目空一切的极端利己主义者来说,谈什么道德谴责简直可笑。

    他来见马尔蒙,也不是为了道德谴责他的——他有更严厉的武器来谴责这个老家伙。

    他是为过去做出一个了结。

    过去的艾格隆,曾经是一个满怀怨愤然而对一切都无能为力的落魄王子,在那一天他见到了马尔蒙元帅,承受了元帅的怜悯,也由此变得更加怒不可遏。

    而现在,他改变了这一切,他也从这种愤怒超脱出来了。

    现在,他与其说是在面对马尔蒙元帅,倒不如说是在面对命运的镜子,从这面镜子当中,他在看到自己的倒影,那个阴郁愤怒的少年人,那个曾经巴不得烧尽世界的少年人,此刻就面对着自己。

    我,解脱出来了……这种感觉真是美妙。

    “马尔蒙元帅,您的戏已经结束了,而我可以提前告诉您您的结局,也许这能够让您好受一点——”面对着马尔蒙元帅,艾格隆轻缓地说出了提前做好的判决,“您将被判有罪,然后被驱逐到国境之外。不过,作为对您的格外宽赦,您的家人和私人财产将会随同您一起被驱逐,我祝您接下来好运……”

    说完之后,他以俯视的眼神,向着元帅伸出手来。“这是我们人生中最后一次见面了,在死神带走您之前,您将有许多时间来品味自己的人生,努力去学会做个失去权力但有家人相伴的悠闲老头吧,对你背叛的那个人来说,这已经是一种难以想象的幸福了!”

210,山头

    “努力去学会做个失去权力但有家人相伴的悠闲老头吧,对你背叛的那个人来说,这已经是一种难以想象的幸福了!”

    面对着艾格隆最后的告诫,马尔蒙元帅呆愣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在悄然当中,他的眼角有泪光划过。

    当然,他倒不是为愧疚而哭,而是要更加复杂得多。

    一方面,他为自己“幸免于难”而哭,这些天来他一直都在面对着死亡的恐惧,如今艾格隆亲口承认可以保留他的性命和财产,他当然会如释重负;

    但另一方面,他也知道,无论是他还是他的家族,以后都将彻底从最高舞台上消失,他们将会背负背叛者的恶名,被迫在异国他乡为自己寻找一席之地,这对触碰过权力的老人来说,还是太过于残酷了。

    可是,一切都已经成为定局,他已经没有资格再为自己选择命运了,只能被动接受命运的一切裁决。

    不过元帅毕竟是经历过大世面的人,很快他又重新调整好了心态。

    当年他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平民青年,借助着命运的帮助,居然能够扶摇直上最终成为帝国的元帅和公爵,并且在改朝换代当中屹立不倒,继续成为叱咤风云的大人物,这难道不是已经足够了吗?

    如今就算跌落下来,又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对比起几十年前那个初到巴黎小镇青年来说,经历过这一切曾经想都不敢想的辉煌履历之后,无论什么结局他都已经算是“赢”了,他赢得了和巴黎的战争——尽管只是一时的,但也足够了。

    “巴黎,你可真是个浪荡无常的婊子,你迎接过我,如今又敞开胸怀迎接伱新的主人了……再过若干年,你又会兴冲冲地迎接新的一群客人,好一个塞纳河畔的荡妇!”

    在一阵沉默之后,马尔蒙元帅发出了感慨。

    在最后的咒骂之后,他已经没有了怨恨也没有了愤怒,只剩下平静和坦然。

    接着,他又用这坦然的眼神看着艾格隆,“陛下,我感谢您对我的恩典,我对也您如此年少老成而倍感欣慰,您明白维持这分裂已久的国家的最好方法。”

    自顾自地笑了片刻之后,他又继续说了下去,“我也还记得当时在奥地利见到您时的场景,那时候的您要比现在尖锐太多,不过这也可以理解,任何处在您的位置上的人,都会为自己所受的待遇而感到愤怒的。但是您超越了曾经的自己,您知道仇恨却不执迷于仇恨,没有让自己被情绪所支配,而是选择了最有利于自己的做法……

    我相信,只要您今后能够继续以如此作风统治下去,您的统治时间将会比可怜的阿图瓦伯爵长很多……唉,想想真是可悲啊,他出生于王室从小被众星拱月,却没有统治的天赋;而您从小身陷囹圄却能够无师自通地懂得这些,上帝总会跟我们开这种玩笑!”

    说完了这番满怀感伤的告别词之后,他又问了一个问题。

    “陛下,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您能最后大发慈悲一次告诉我吗?”

    虽然对马尔蒙元帅的表现有些疑惑,但是既然都到这个份上了,艾格隆当然也不会拒绝。

    “您想问什么?”

    “费尔南葬在哪儿?”元帅马上问。

    这个问题让艾格隆感到有些惊愕,不过这本身也不算什么大事,所以他也无所谓地告诉了对方,“他是在枫丹白露宫的宴会当中暴死的,虽然这让我措手不及,但我还是好好地安葬了他,他就葬在了附近的军人墓地里,而且是在非常显眼的位置。”

    费尔南当时伙同自己的同僚们一起兵变,绑架了恩主马尔蒙元帅,也由此在艾格隆这里立下了大功,所以在杀了他之后为了不动摇军心,艾格隆自然会为他举办一场哀荣备至的葬礼,以免让其他人寒心。

    “那么,等我的自供书大白于天下之后,他一切会被迁葬出来吧?”元帅继续追问。

    艾格隆点了点头,“以他被官方所认定的罪行来看,他确实不配满载荣誉地长眠在军人墓地里。”

    这是理所当然的,等马尔蒙元帅的庭审开始之后,费尔南·德·莫尔塞夫伯爵就将成为板上钉钉的“叛国贼”。而这时候,他生前的那些黑料也会逐步地被曝光在世人面前,那时候人们就会发现,这位曾经显赫的军人,原来竟然是个冒认贵族、出卖恩主、背叛国家的无耻小人,到时候他肯定不配留在荣誉墓地里了。

    “哼,他费尽心机,到头来却只是空欢喜一场,命运有时候倒还是挺公道的啊。”马尔蒙嘲讽地一笑。然后又重新变得严肃了起来,“那么,陛下,趁着他还没有被人挫骨扬灰,我请求您允许我在被驱逐出国之前在他的墓地作个告别吧。”

    “您……和他告别?”艾格隆感觉有些不可思议。“您不是很恨他吗?”

    “我确实恨他恨得咬牙切齿,但如果处在他的立场上,我当时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的。”马尔蒙元帅坦然回答,“我之所以那么器重他,就是因为他像我,但也许,他过于像我了。”

    ……对元帅坦诚评价,艾格隆只能深表同意。

    “本来他已经成为了我的仇敌,但既然他已经死了,我们恩怨两清,再加上我把他一起拖入到污名当中,仔细算起来还是我赚了一点了……哈哈哈哈。”马尔蒙元帅突然爽快地笑了起来,“但不管我们之间有过什么恩怨,在我离开法国之后都已经毫无意义了,现在我只想跟这个老朋友告别,找其他人都不合适。”

    艾格隆一想也确实如此。

    马尔蒙元帅在两朝当权30年,门生故旧无数,但是他现在已经身败名裂,原本那些“朋友现在对他只会像对瘟神一样避之唯恐不及,谁也不想再和这位过气老头沾上半点关系以免影响自己前途和身家性命。

    到头来,他只能和一个死去的“自己”告别了。

    艾格隆在与往昔和解,但这个垂垂老矣、行将就木的老头,不也同样在试图与自己和解?

    “我可以满足您的愿望。”想明白了这些之后,艾格隆也大度地答应了下来。

    就这样,两个人最后的会面,就在异样的平静和坦然当中结束了,从这一天起,马尔蒙元帅就正式在政治上死亡了,至于他的肉体什么时候会在异国他乡死亡,恐怕已经无人在意。

    告别了马尔蒙元帅之后,艾格隆离开了西岱岛监狱,又重新回到了王宫当中。

    而他在短暂的休息之后,又接见了一位新的觐见者——特雷维尔侯爵。

    这位原本就性格强硬的将军,在“变天”之后,因为得到了艾格隆的信任,所以眼下更加显得志得意满。

    人到中年的将军,非但没有显得发福或者苍老,相反方正的脸越发显得刚硬,目光炯炯神采四溢,充满了“大干一场”的勃勃雄心。

    对于特雷维尔将军,艾格隆自然是相当倚重的。

    为了稳固自己的权力,军队至关重要,而想要控制军队,就需要同时兼具能力和忠诚的将领。

    而特雷维尔将军,就是其中一个。

    作为一位在复辟时代仍旧公开支持波拿巴家族的将领,特雷维尔将军可谓是“久经考验”,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和苏尔特元帅并没有多少关系,反而算是自成一派——他也故意一直维持这种立场,以便让陛下可以放心继续把他当做自己人。

    正因为两个人已经关系深厚,所以见到将军之后,艾格隆也没有多废话。

    “将军,我收到了您的上书,您希望去北非是吗?”

    “是的,陛下。”特雷维尔侯爵腰杆笔直,然后大声回答,“我恳请您将我调往阿尔及尔,以帮助蒙塞元帅完成您的任务。”

    “为什么您会有这样的想法呢?”艾格隆并没有明确表态,而是先问。

    “陛下,我作为一个军人,渴望建功立业,并且在祖国需要的时候,我认为自己责无旁贷。”特雷维尔侯爵慨然回答。

    虽然话说得这么慷慨激昂,但是特雷维尔侯爵当然并不是只有满腔热血而已。

    事实上,这几个月来艾格隆在法国各地巡游,争取国民支持,而特雷维尔将军则蛰伏在家里,冷静观察局势,为自己思考下一步的出路。

    在出任临时政府陆军部长之后,苏尔特元帅在艾格隆的默许下,在军内大搞清洗,他也在冷眼旁观。

    他深知,苏尔特元帅是那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个性,自己一直刻意和元帅保持距离,那么如果贸然去钻营的话,搞不好还会起反效果,让得到了把柄的元帅把自己也好好整一顿。

    而且眼下正是苏尔特元帅的强势期,他就算留在巴黎也肯定得不到什么好机会。

    于是,在冷静的思考之后,他把目光投向了北非。

    之前在艾格隆的请求之下,蒙塞元帅不顾自己年老体衰,慨然接下了北非法军总司令的职位,不过他毕竟垂垂老矣,不可能有太多的精力去管理麾下的各支部队,他只能作为一个镇海石,用自己的多年威望,压制北非法军当中潜在的叛乱分子。

    而这也给特雷维尔将军提供了颇为广阔的天地。

    元帅管不了太多事,元帅身边的亲信们又威望不足,假如自己此刻在阿尔及尔、又有皇帝陛下的信任的话,那么就有着大量的操作空间。

    只要利用这些机会,刷出一些军功的话,那么纵使苏尔特元帅不喜欢自己,他也可以培养自己的威望和势力。

    而且,在那个时候,皇帝陛下也可以名正言顺地把自己调回到巴黎,成为军内的高层。

    在仔细权衡之后,特雷维尔将军最终决定“以退为进”,以北非作为短暂的跳板,最终还是为了在巴黎站得更高。

    而这个计划,他相信陛下也会欣然允许的——因为陛下需要培植他在军中的亲信,最好在未来和苏尔特元帅分庭抗礼、甚至取而代之。

    此时此刻,除了身为将军的自己之外,还有谁更有资格去完成陛下的需求?

    正因为盘算好了这一切,所以现在他势在必得。

    面对着慷慨激昂的将军,艾格隆当然也猜得出这位将军的想法。

    不过,他不怕自己的手下有野心,只要野心用对了地方那就是前进的动力。

    “我感受到了您报效帝国的热情了,将军。”于是,在片刻的思索之后,他轻轻点头,答应了将军的请求,“那么这样吧,你先耐心等候,我会任命您去阿尔及尔,听候蒙塞元帅的差遣,希望您在接下来能够好好为国效劳……”

    “是,陛下!”

    看到艾格隆如此轻易地就答应了自己的意见,特雷维尔将军自然喜出望外,他听得很清楚,是陛下准备任命自己过去,而不是通过苏尔特元帅,那就无异于让自己背后有了陛下的亲自背书。

    可想而知,有这份背书,到时候在蒙塞元帅面前,他也可以拥有较大的话语权和自主能力,而这对他的梦想是至关重要的。

    一想到这里,他心中简直激情澎湃,恨不得现在就越过地中海跑到那片梦想之地去。

    看到喜形于色的将军,艾格隆心里也暗暗满意,不过他还是着重提醒了对方。

    “将军,我知道您急于建功立业,但是您要搞清楚,蒙塞元帅是如今我们重要的元老,您务必要对他保持完全的尊重,切不可让他产生什么怨言。”

    艾格隆没有把话说明白,他之所以这么尊崇蒙塞元帅,就是为了让他在北非和巴黎的苏尔特元帅遥相制约,在这个大方针下,他当然不能容忍特雷维尔将军冒犯蒙塞元帅的权威。

    看似性格豪爽的特雷维尔侯爵,却意外能够洞察到这种微妙的立场,所以他连连答应自己绝不会有辱使命,也让艾格隆放下了心。

    任何军队里都有派系山头,甚至可以说,军队这种坚决服从上级的金字塔型社会,是必然需要派系山头来维系的,所以艾格隆虽然忌惮苏尔特元帅,在不断试图削弱他,但他也不想完全打碎派系山头。

    他只需要成为他们的共主就可以了。

    “好好干。”艾格隆拍了拍将军的肩膀,彼此心照不宣,“我相信,以您的能力,您会很快回来的。”

211,灰心失落

    “我相信,以您的能力,您会很快回来的。”

    艾格隆简短的一句话,却让特雷维尔将军听得心潮澎湃。

    因为这实际上已经是在承诺,只要他在北非立下功勋,那么陛下绝不会让自己被埋没掉,而是会立即想办法把他召回巴黎,帮助他一起执掌陆军。

    这也非常合理,毕竟陛下眼下虽然和苏尔特元帅“亲密合作”,但终究肯定不愿意和别人分享,他有着强烈的动机提拔亲信来取代现有的指挥层。

    那么,作为真正的“嫡系”干将,而且又有资历有功勋,还有比特雷维尔将军更加合适的人吗?

    绝不会有!将军自信满满地对自己回答。

    经过这段时间的蛰伏和冷眼旁观之后,他对局势已经洞若观火,找到了自己未来的成功密码,他相信只要自己沿着这条路走下去,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当然,这一切的基础,就是他在北非能够立下功勋。

    他深知,军队虽然讲派系,但也是个人英雄主义气息最浓重的地方,除了背景和资历之外,军功也是硬道理,也只有立下了功勋,他的快速升迁才能够服众,才有号令全军的底气。

    所以,哪怕艾格隆叮嘱他一定要注意配合蒙塞元帅,他也打定主意必须大干一场,必要时甚至可以脱离元帅的节制自行其是——作为陛下目前最宠信的将领,他就有这个资本,他也必须利用好这个资本。

    当然,这些话他肯定不会在艾格隆面前说出来,他只是摆出一副激动不已的样子,连连对艾格隆表忠心,发誓特雷维尔家族必将世代效忠于帝国云云。

    在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一切之后,特雷维尔将军从王宫当中满意而归,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按照原本的日常习惯,他会在这时候处理自己的信件文书,或者干脆锻炼一下身体,但是今天侯爵雷打不动的作息被打断了——因为,他的宝贝儿子埃德加找他了。

    虽然平日里居住在一个屋檐下,但是父子两个平常的交流却很少,畏惧父亲的埃德加根本不敢去打搅父亲,能不接触就不接触,所以他主动找自己,倒是让特雷维尔将军有些疑惑。

    他再仔细观察了一下儿子,发现儿子和平常衣冠楚楚的样子大为不同,嘴角出现了明显的胡子茬,眼角边也有着浓厚的眼圈,看上去最近似乎睡眠状况非常不佳。

    一向严肃自律的将军,对自己要求非常严格,从小也严厉禁止儿子表现出不成体统的样子,而身为花花公子的埃德加,自然也极为重视收拾自己的仪表,何曾像现在这样狼狈。

    “你怎么最近这么颓废?”侯爵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不耐烦地问儿子。

    “爸爸……抱歉,我只是担心一些事情。”埃德加也自知自己现在的状态,于是只能耷拉着脸向父亲道歉。

    “你原来还知道担心?”听到这个回答,特雷维尔侯爵反而宽心了不少,“看样子你终于有点进步了啊。”

    看着表情严肃的侯爵,畏惧父亲积威的埃德加本能地想要退缩,但是他又有点不甘心,所以就显得非常犹豫,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别摆出这副扭扭捏捏的样子来!”侯爵不耐烦地催促儿子。

    在父亲的催促下,埃德加终于下定了决心。

    “爸爸,实际上……实际上我最近心情不佳是有原因的,我……我返回巴黎之后,想要去找卡迪央王妃,并且托人问到了她避难的地址,然而我去那个地址找她却发现她根本不在那里。于是,最近我一直都在找她,却毫无进展,她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爸爸,我想请您,请您帮我找她,您的关系和能耐肯定胜过我百倍,如果您帮我的话应该能找到她的下落吧……”

    埃德加一边说,一边注意到父亲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铁青,他本能地知道,这是狂风暴雨即将降临的预兆,于是他只好闭上了嘴。

    他的预感确实没错,,侯爵原本极好的心情,因为儿子的话,现在荡然无存。

    “混账!你为什么要找她?!”接着,他咬着牙质问。“你过去和她厮混也就罢了,毕竟她在宫廷当中有权势,可现在她还有什么?她不过就是个空有头衔的蠢妇罢了!用不了三个月就会被巴黎遗忘,你还找她做什么?她现在对你没有好处只有坏处,别忘了她的丈夫跟着国王一起流亡去了,她现在等于是逆贼的家属,难道你想要给自己背上私通波旁家族的嫌疑吗?!”

    面对父亲疾风暴雨般的质问,埃德加吓得胆战心惊,事实上,他也预料到父亲会做出这样的反应——如果不是已经试完了其他所有办法,他又怎么会冒着这样的风险来找父亲呢?

    “爸爸……我知道,您说得没错。”他颤声回答,“按理说来我应该忘了她的,可是……当初我承蒙了她太多的恩惠,我们相处时有过太多美妙的回忆,所以现在在她落难的时候,我实在很难说服自己袖手旁观……再说了,当初她自己也对自己失势有所预感,所以还恳求过我,万一有这么一天不要对她弃之不顾,我答应过她了。”

    “怎么,原来我的儿子居然还是个重信守诺的翩翩君子了?”特雷维尔侯爵面带讥笑地嘲讽埃德加,“我对你的家庭教育是不是完全失败了?”

    早就完全失败了……埃德加在心里回答,当然他绝不敢说出口。

    “爸爸,不管怎么样,我恳求您帮帮我吧,以前每次您命令我做什么,我都唯命是从,唯独这一次我请您帮我的忙……”说完之后,他满怀祈求地看着父亲,“如果我知道她现在还在安然隐居,我也许可以弃之不顾,可是眼下她生死未卜,也许正身处险境当中,您让我完全不当一回事,我实在做不到!”

    确实,如果是在过去,埃德加肯定还不会这么着急,毕竟卡迪央王妃是宫廷当中最有名望和权势的贵妇人之一,再怎么样也不会有人加害于她;可是现在情况就不一样了,她的权势已经烟消云散,丈夫也被迫流亡了,她陷入到了孤立无援的困境当中,天晓得在之前兵荒马乱的时候遭遇了什么。

    正因为害怕王妃遭遇不测,所以他才会如此担心,想尽办法之后硬着头皮来找父亲帮忙——这已经是他最后的努力了。

    这个废物东西!面对着儿子哀求的眼神,特雷维尔侯爵在心里大骂。

    一直以来埃德加都让他非常失望,他学文不成学武不成,也没有毅力和野心,只知道吃喝玩乐风流快活,明明有着特雷维尔家族天赋的容貌和智力,却把自己的天赋挥霍一空,完全没有办法在自己死后挑起家族的大梁。

    每次一想到这里,侯爵就恨不得拿起马鞭把自己儿子打个半死。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这毕竟是他的儿子,是他从小照顾到大的儿子。

    在妻子死后,这个独子几乎就是他这一生唯一的软肋了,虽然每次嘴上说得严厉,但是他又怎么舍得真的弃之不顾?

    于是,尽管心里已经气得发疯,但是面对儿子哀求的眼神,特雷维尔侯爵的目光还是渐渐软化了下来。

    “行了,别摆出这副哭哭啼啼的样子,你真让我丢脸!好吧,我知道了,我会去打听一下她的下落的,不过你也小心点,就算找到她了,也不要跟她有什么来往——我已经说过了,现在她已经没用了,完全就是一项负资产,谁沾上谁倒霉,懂了吗!”

    “谢谢您,爸爸!”听到父亲终于松口答应了,绝处逢生的埃德加几乎喜极而泣。

    至于父亲后面的话,他当然自动当成了耳旁风,如果能找到王妃的话,他当然会想办法再续前缘——至于王妃的“政治价值”,他本来就没有在乎过,如今就算变成负资产又有什么所谓。

    看着儿子兴冲冲的样子,特雷维尔侯爵也知道自己的告诫大概率又变成了一场空。

    但是,他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了——从儿子童年到现在,他不知道打过骂过多少次,最后都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变成这样,现在再多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现在只感觉无比的沮丧。

    所以我的蛰伏、我的钻营,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一辈子辛苦建立的一切,到头来就等着败在他的手中吗?

    一瞬间,他也有点自暴自弃了。

    不过很快,来自于家族血脉当中的骄傲和固执,让他又重新燃起了斗志。他现在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还没有发霉,还有时间可以继续去拼搏,而且儿子不行了,至少还可以寄希望于下一代。

    可是……下一代的事情,又让他感到无比头疼起来。

    “你这么重情谊,怎么不想想谁才是你真正的妻子?”接着,他冷冷地问,“你对爱丽丝可没有这么放在心上过。你应该多陪陪她才对!现在你们只有一个女儿,这样怎么让我安心?”

    听父亲提到爱丽丝,埃德加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些许的尴尬和心虚。

    “她……她最近被陛下委以重任,事务繁忙,平常几乎都留在王宫里,我就算想要和她亲近也少有机会啊……”他为自己辩解。

    “胡扯!明明是你冷落了她,却把责任推在别人身上,试问当初如果不是因为看上你的话,她怎么会不顾父亲反对嫁给你?”侯爵又气得不打一处来,大声呵斥儿子,“现在就算她在王宫里事务繁多,但如果你真要去找她亲近,难道她会拒绝吗?难道有谁会阻拦吗?”

    面对父亲的呵斥,埃德加无言以对,只能讪讪地把目光移到别处。

    侯爵这下连生气都懒得生气了,只觉得一阵无奈。

    爱丽丝并不是个傻瓜,相反她非常聪明,她明显地感觉到了丈夫的冷落,也自然能够察觉到公公的偏袒,所以从之前某个时间开始,她就在主动疏远自己父子了,她把精力投入到了事业当中,又何尝不是因为对家庭失望?

    原本来说,随着他们追随的陛下东山再起,现在特雷维尔侯爵一家的情况可谓是光芒万丈——将军自己是陛下军内心腹,势必在未来成为陆军的主要领导者之一;爱丽丝在宫廷当中备受重用;甚至就连艾格妮丝现在成为了陛下身边最得宠的情人。

    有这么多重保险,闭着眼睛都能飞黄腾达吧?

    按理说来,现在自己仕途通畅,把“艾格妮丝送到陛下身边求宠”的计划也执行得顺利而且完美,甚至还有爱丽丝被两位陛下重用这个意外之喜,一切原本都应该是如此完美,明明应该是三份的快乐才对。

    但怎么好像却是完全快乐不起来……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因为埃德加自己的放任自流而变得面目全非。

    夫妻两个貌合神离,日渐疏远,其结果必然就是家族成员难以形成合力。

    他越想越是恼怒,瞪着自己的儿子,目光变得更加严厉凶狠。

    “你哪怕不起任何作用我都能够忍了,结果你却还起了反作用,拖了我们所有人的后腿……埃德加,我真的对你很失望,要是爱丽丝是我儿子该多好!你就活该去当个下流画家,在酒精和梅毒当中过完你这无用的一生!”

    不过,骂归骂,他也知道说这些毫无意义了。

    在发泄一通之后,他还是只能收拾情绪,重新思考目前自己的处境和对策。

    既然答应了儿子,那他当然会完成儿子的心愿。

    至于爱丽丝那边,显然两边的疏远已经难以弥合了,不过好在他们也不可能离婚,不管怎么样爱丽丝都得顶着特雷维尔夫人的头衔,她哪怕心不甘情不愿也会和自家绑定在一起。

    不过,下一代的事情确实不能再拖了。

    夫妇两人既然现在都在刻意疏远对方,那么他们在可预见的未来是很难再有下一个孩子了,而自己时间紧迫也拖延不起。

    那么就只能执行那个备选计划,哪怕付出相应的代价,也比一辈子的心血烟消云散要好。

    诚然这很对不起爱丽丝,但他这一生对不起的人太多了,再多一个又怎样?外人终究是外人,共享着同一血脉的才是家人。

    “爸爸……爸爸……”看到父亲阴沉着脸沉默不语,埃德加有些紧张。

    “滚出去!别在我面前碍眼!”侯爵被惊醒了,然后对着一脸懵然的儿子大喊了一声。

    埃德加犹如是被捅了一下的野猫一样,整个人都抖了一下,然后忙不迭地跑了出去。

212,新的家人

    人心善变,时代的车轮也总是无情向前滚动,在几个月之前,围绕着巴黎的动乱和革命还曾经让全国陷入到震惊和恐慌当中,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到现在一切都已经重新归于秩序。

    人们曾经被一个个大新闻震惊得无以复加,然而此刻却又全身心投入到了平凡的日常生活当中,他们已经习惯了波旁王室的再一次消失,习惯了塔列朗再一次的上台,也习惯了罗马王的归来,一切都归于平静,好像天经地义就是如此一样。

    曾经作为王权象征的杜伊勒里宫也同样如此,在官方不计成本的精心修葺之下,不久之前那些惨烈的厮杀痕迹现在都已经消失不见,杜伊勒里宫逐渐又恢复了过往的优美身姿。

    而今天,这座古老的王宫又迎来了一个明媚的早晨。

    在晨曦的照耀之下,一队骑兵的护卫簇拥着几辆马车,缓缓地驶入到了王宫之前的广场当中,接着,一辆马车上走下来了一男一女两个十岁出头的孩子。

    他们长相都挺好看,而且言行举止显露出受过良好的教育,不过此时他们的脸上都有着明显的畏缩不安,同时还带有对未来的茫然无知。

    他们是受母亲之命来投奔自己“兄长”的,但即使是他们的母亲,也不知道那位兄长大人到底是怎样看到他们,又准备给他们带来怎样的命运,她只知道,只有把两个孩子送到这里来,才有可能为他们的未来赢得切实的保障。

    在两个孩子走下马车之后,他们被侍从带到了王宫当中,一路畅通无阻,卫兵还纷纷对他们致敬,而这种恭敬的态度让两个孩子稍微安了心——看来他们在这里或多或少还是有些地位的。

    很快,他们就被带到了一位年轻貌美的女仆面前。

    虽说是穿着女仆的装束,但是她好像在这里地位甚高,哪怕是原本趾高气扬的侍从官也在她面前毕恭毕敬大气也不敢出。

    “两位殿下,你们好!我叫夏奈尔-诺埃尔,是陛下的贴身女仆。”看到两个孩子之后,女仆微笑着凑上前去,然后从容地行礼致敬,“陛下已经在等你们了,请跟我过来吧。”

    即使年纪还很小,但是两个孩子毕竟是前法兰西皇后、现帕尔马女大公的孩子,他们当然懂得“谁离权力核心最近,谁就在权力序列排在前面”这个朴素的真理,所以在夏奈尔自报家门之后,他们根本不敢在区区女仆面前摆出架子来,而是同样毕恭毕敬地向夏奈尔行礼。

    看到两个孩子恭敬而且畏缩的样子,夏奈尔忍不住笑了出来。

    “两位殿下,你们不必如此拘谨,毕竟这里以后就是伱们的家了……陛下会善待你们的,只要你们能够向对待兄长那样尊敬他、服从他就行了。”

    两个孩子忙不迭地点头。

    而就在说话间,他们被带到了王宫内的接见大厅,卫兵缓缓地打开了门,接着宽阔的厅堂顺着红色的地毯渐渐地展露在了两个孩子面前。

    这里面有很多人,此刻他们都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两个从意大利远道而来的孩子,而在大厅正中央的御座上,正端坐着两个年轻的男女。

    安博汀和威廉都是见过艾格隆夫妇的,虽然印象有些模糊,但是光是看这个排场他们也知道这里的主角是谁。

    御座上的两位陛下盛装华服,威严庄重,再加上旁边分列的宫廷廷臣们,那种隆重的气氛,突然排山倒海地压到了两个孩子面前,让他们不可避免地产生了紧张害怕的情绪。

    不过,他们毕竟也是王族后裔,从小也品尝过众星拱月的感觉,所以很快也克制住了这种畏惧。

    作为姐姐的安博汀,虽然自己现在也不过才13岁,但是却勇敢地站在了弟弟的身前,然后带着弟弟沿着地毯一路往前走,最终来到了御座的面前。

    这时候他们看清楚了“哥哥”现在的样貌,也看清楚了“嫂嫂”特蕾莎此时怀着身孕的样子。

    他们两个,就是自己姐弟俩未来的保护人、以及效忠的对象了。

    如此风姿品貌,也确实配得上吧……

    两个孩子停下了脚步,然后满怀恭敬地向着这对夫妇行礼致敬。

    他们的恭敬得到了夫妇两个亲切的回应,特蕾莎露出笑容向着他们轻轻摆了摆手,而艾格隆则直接从御座上走了下来,然后走到了两个孩子的面前,接着一手一个轻轻地抹了一下他们的脸。

    “安博汀,威廉,欢迎你们成为我们家庭的新成员——”

    在这两个孩子来法国之前,艾格隆曾经还为怎样接待他们而伤了脑筋。

    他们不配使用皇室成员的称号,也肯定算不上国家的贵客,所以不可能给予他们太高的礼遇;但是在另外一个方面,他们又多少和他带着一点血缘关系,而且当年他曾经答应过母亲以及病入膏肓即将撒手人寰的奈佩格伯爵,一定要好好善待这两个孩子,他不想违背自己的诺言。

    所以于情于理,他也不能对这两个孩子太过于冷遇。

    于是,在经过一番思量之后,他决定采取“对外不大张旗鼓,对内则尽量礼遇”的方针,让这两个身份尴尬的孩子先在自己的宫廷安顿下来,只要所有人不去谈论他们尴尬的身份,那就等于没有尴尬了。

    等到他们渐渐地成长到成年,周围人也都已经习惯了他们的存在,艾格隆再把他们“转正”成为真正的皇室成员,让这对奈佩格家族的姐弟如同博阿尔内家族一样成为波拿巴家族的半个亲人半个附庸,享受特殊地位但又离皇族差一线。

    他相信,自己这么做既没有违背对母亲的承诺,也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不过,大方针是确定了,但具体和这对姐弟保持怎样的私人关系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艾格隆自视甚高,对身边人的要求自然也很高,所以今后也要看他们的表现——如果他们有能耐,那自然就会有机会受到重用,如果没有能耐的话,那就顶着自己赐予的头衔安安心心过往平淡的一生吧。

    此时,看着两个怯生生的孩子,艾格隆不禁想起了自己远在千里之外的母亲。

    她此刻也肯定在帕尔马的王宫里为这对儿女牵肠挂肚吧?

    那是我永远没有的牵挂……

    原本艾格隆一想到这里就会愤愤不平,但现在,他只有平淡的释然。

    时间终究还是能够抹平很多东西的,现在对于母亲,他已经少了很多怨恨——当然,这也与他已经东山再起很有关系,人在春风得意的时候总是非常容易变得大度的。

    在他看来,母亲路易莎完全是他的负资产——他最大的资本就是自己的姓氏和血脉,但人们一旦想到他的母亲是奈佩格伯爵夫人,哪怕无意讥笑他,也会让他脸上无光。

    路易莎越是高调,就越是会吸引外界注意,让人们越是记得这一点。

    所以,在艾格隆返回巴黎之后,几个月时间里路易莎都识趣地保持了沉默,没有发表任何公开言论,这算是帮了他的忙了。

    可想而知,在两个孩子被过来以后,今后她在余生当中一定也会继续得体地保持沉默,让儿子以及孙子不至于因此丢脸,换取艾格隆对安博汀和威廉的庇护,这也算是母子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吧。

    “你们的母亲,有什么话要你们带给我吗?”艾格隆突然问。

    姐弟两个人面面相觑——艾格隆用‘你们的母亲’来称呼路易莎,显然是在刻意和母亲保持疏远。

    不过,他们当然也不敢质疑艾格隆,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安博汀小声回答。“在我们离开之时,母亲委托我们向您问好,她祝愿您今后的事业将如同今日般成功,她会一直在上帝面前为您祈祷的。”

    顿了顿之后,安博汀又借机强调,“另外,母亲还叮嘱我们,一定要把您当成父亲一样来看待,您无论说什么我们都要毫不迟疑地听从,而且我们要尽我们所能,成为您的左膀右臂。”

    “成为我的左膀右臂?那可不是光靠着她的血就能成得了的,还得要有真本事才行。”艾格隆笑了笑,虽然略带嘲讽,但语气并不严厉。

    “那你们今后努力吧,我等着看你们的表现!”

    两个孩子连连点头,而后,安博汀从自己的怀中拿起了一个香囊,然后小心翼翼地递给了艾格隆。

    “这是母亲送给弗朗索瓦王子的礼物,她说她很遗憾没有亲眼见证王子的出生,而且以后……以后大概也没有相见的机会,所以她希望用这份礼物来弥补些许的遗憾。”

    艾格隆接过了香囊,然后打开了往里看,发现上面是一个镶嵌着宝石的十字架,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边沿的珍珠上蒙着一层圆润的光。

    艾格隆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母亲之前常年佩戴的物品。

    哼,这就算是奶奶对孙子的庇护吗?

    艾格隆默然将十字架又放回到了香囊当中。

    送出这份礼物,她可能的确是真诚的。

    哪怕母子之间关系再差,路易莎作为一个进入暮年的妇人,不可能对出世不久的长孙毫无眷念,她知道自己此生难以见到孙子,所以向把自己贴身使用的物品作为代替留在孙子身边,这也情有可原吧。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是奶奶给孙子的礼物,艾格隆再怎么不讲人情,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我谢谢她了,我想弗朗索瓦在懂事之后一定会很重视这份礼物的。”艾格隆轻轻点了点头,替儿子收下了这份礼物。

    看到艾格隆的表态,姐弟两个人也稍稍放下了心来。

    而艾格隆此时也百味杂陈,他知道,自己和母亲的恩怨这辈子是难以了结了,他也不想“一笑泯恩仇”,但下一代人不应该继承他的仇恨,终究一切都会化为尘烟。

    正当艾格隆陷入感慨的时候,在一旁端坐的特蕾莎突然开口了。

    “我亲爱的弟弟妹妹,请原谅我行动不便,你们过来一些可以吗?”

    艾格隆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服从特蕾莎的命令,而两个孩子也连忙走到了她的身边来。

    看着近在咫尺的两个孩子那乖巧懂事的样子,特蕾莎不由得生出了一种亲切感。

    这段时间里她备受煎熬,也感受到了法国人对她的冷遇,这必然给她暗地里带了些许“思乡情切”的愁绪,而这时候,两位身为奥地利公主血脉的孩子的到来,也大大地迎合了她这种挥之不去的乡情,她把他们看成了自己的某种慰藉。

    而从利益角度来说,这两个孩子在宫廷当中,也必定会天然地打上“外人”的标签,和自己的立场是一致的,他们为了寻求庇护,也肯定会向自己靠拢——所以,他们就等于自己天然的心腹。

    于是,无论从个人感情还是从利益出发,特蕾莎当然都需要去想办法施恩笼络这两个孩子。

    而在她看来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远离故土的两个孩子,也会渴求得到庇护和温暖。

    “你们再靠近点吧,我想要和你们说说悄悄话。”她眨了眨眼,示意两个孩子。

    安博汀和威廉没有任何犹豫,一人一边靠在特蕾莎身边,还扶住了她的左右手,这种亲切的画面,在众人眼中,也无异于特蕾莎公开向所有人宣示——以后这两个孩子就是我庇护的了,你们谁要是跟他们过不去那就是和我过不去。

    这种默然无语的暗示,有时候比任何话语都要管用一些。

    “你们一路颠簸劳顿,一定很疲倦了吧?现在的欢迎仪式虽然隆重,但毕竟还是繁琐了一些,既然你们已经见过了兄长,那现在我们就一起用餐然后歇息吧?”特蕾莎笑着对他们说,“我们既然是亲人,那就应该以亲人的方式相处,不是吗?”

    她既然这么说了,那两个孩子自然也只能点头称是,而接下来,随着特蕾莎一声令下,众人纷纷散去,而他们一直在说着亲密的家常话,拉近着彼此的距离。

    对特蕾莎的礼遇,安博汀和威廉自然喜出望外,并且以百倍的热情回应着,但年纪稍大一些的安博汀,却往往会注意“兄长”的反应——毕竟,那才是决定一切的人。

213,赌场

    在欢声笑语当中,年幼的安博汀和威廉被接纳成为了新的宫廷的一员,虽说他们的身份细究起来有些尴尬,但是在人们刻意的视而不见之下,他们依旧得到了足够的礼遇。

    对两个孩子来说,新生活的开端能够如此顺利,自然是让他们大喜过望,他们心中原本的忐忑不安也随之消散了大半,正如母亲所叮嘱的那样,今后他们必须把这里当成他们自己的家,把兄长和嫂子当成他们的保护人,他们已经在学习如何适应这种生活了。

    对他们来说这是人生的重大转折点,但是对艾格隆来说,这一切却只是无伤大雅的小事,顶天来说不过是给自己的麾下增添两个吃饭的人而已,他甚至都不需要去想办法考虑怎么照顾这两个孩子,反正只要他表态接纳他们,一切都有别人帮他操心。

    可想而知,远在千里之外的路易莎皇后,以后会经常写信过来和这两个孩子联系,不过那也跟他没什么关系,他只需要完成承诺照顾好他们就行了,其他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义务”范围之外。

    就在接待了两位远道而来的孩子之后,艾格隆回到了自己的住处,然后摇身一变,脱下了华贵的袍服,换上了一套简便的服装,对着镜子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头戴礼帽、系着领带的时髦青年。

    接着,他叫来了自己的卫队长安德烈-达武。

    而安德烈也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在他的安排下,两个人穿过了悄悄地溜出了杜伊勒里完工,然后沿着他上次出宫的路线,向着奥古斯塔公主暂住的宅邸走了过去。

    不过,这一次他并不打算前去拜访他的义嫂一家,而是静静地留在宅邸外面等待着。

    果不其然,在约定的时刻到来时,从宅邸的后门当中也偷偷地溜出了一个青年女子。

    她穿着一身带有条纹和蓬蓬袖的丝质裙子,系着高腰带,头上还戴着一顶缀有花边的丝质帽子,虽然这确实相当时髦,但都是新潮的便宜货,看不出多少贵气,倒更像是个追赶流行又没有什么钱的布尔乔亚女子。

    因为这边是豪宅区,过往的行人并不多,所以她很快就注意到了两个等候在这里的男人,于是她

    就这样,在树荫之下,艾格隆和玛丽亚按照计划的那样会合了。

    “玛丽亚殿下,我如约前来了。”艾格隆脱下帽子向玛丽亚致敬。

    “我已经说过了,这里没有什么殿下或者陛下——只有两个普通的游客罢了。”玛丽亚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戏谑地反问他。“明白了吗,弗朗茨?”

    艾格隆先是愣了一下,因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这么叫过他了。

    而后,他才反应过来,这是他和苏菲在私下里出去玩时使用过的化名——那时候他们犹如姐弟一样在维也纳逛来逛去,一如现在一样。

    记忆又犹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这个声音容貌和苏菲几乎完全一致的人,用苏菲喊过他的称呼叫他,这一个瞬间他差点又分不清现实了。

    片刻之后,他才从失神当中清醒了过来。

    “您既然这么说的话,那我当然奉陪,玛丽亚小姐。”他小声回答。

    很显然,苏菲把两个人曾经的往事,分享给了自己的孪生妹妹,所以玛丽亚才会这么清楚——那么,问题来了,苏菲到底还有什么是没和她说过的?

    他突然有些好奇。

    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把他们在狂欢节的时候所做的一切分享过去吧……大概?

    “您在呆愣着做什么呢?”这时候,玛丽亚看他眼神闪烁,有些不悦地问。

    “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而已。”艾格隆连忙中断了思绪,然后笑着回答,“我请您原谅,当看到您以这个名字称呼我的时候,我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她来……”

    “难道没有人跟您说过这很失礼吗?”玛丽亚眯起了眼睛,看上去有些不高兴了,“我是玛丽亚,这里也只有我,而不是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虽说她和苏菲确实“姐妹情深”,但任何人都会忌讳被当成别人,所以艾格隆倒也理解她的心情。

    “抱歉,我只是骤然恍惚了一下而已,您想必是可以原谅我的,毕竟您小时候应该和她多次被人错认过吧?看到您的时候,我又怎么可能完全不想起她来呢?”他为自己辩解。

    听到了他的辩解之后,玛丽亚也自知这是实话,于是她也不好再发作,最后只能叹了口气。

    “如果这么念念不忘,当初又何必跑了?你给所有人增添了多少烦恼。”

    这可是两回事了。

    “念念不忘”是胜利者才有资格品尝的遗憾,最重要的是胜利,其他所有一切与之相比都不值一提。

    艾格隆心里知道,再给自己一百次一千次,他还是会跑,只是他不想说出煞风景而已。

    于是他岔开了话题,“今天我随时听候您的安排,不知道您想去哪儿呢?”

    为了笼络玛丽亚,让她帮助自己实现“搭救苏菲”的计划,艾格隆不得不对她摆出一副讨好的姿态,既然她想要轻车简从搞什么“沉浸式体验”,那他也说不得只好奉陪一下了。

    玛丽亚也没有过多纠结之前的事情,她很快又打起了精神,“我想要去的地方有很多,您可有得忙了……不过在首先,我们去看看今天的运势吧!”

    “看运势?”艾格隆有些疑惑,“您是想要去找占卜师吗?”

    在这个人类才刚刚摆脱蒙昧的年头,封建迷信自然依旧还是大行其道,有很多人冒充大师进行占星术或者纸牌占卜的营生,巴黎自然无法免俗。

    “占卜师?那种东西才不需要——”玛丽亚嘲讽一笑,然后骄傲地昂起头来,“我有更加牢靠的占卜方法……”

    不就之后,两个人(以及在他们身后悄悄跟着的安德烈等人)就来到了位于黎塞留大街的弗拉斯卡迪赌场门口。

    这座赌场是巴黎、乃至全欧洲最出众最奢华的赌场,来自欧洲各地的大赌客们曾经蜂拥而至,到处都是挥金如土的场面,不知道有多少人曾在其中倾家荡产。

    即使是在浮华奢靡的巴黎当中,弗拉斯卡迪赌场也是其中最令人兴奋也最令人恐惧的地方,每天都会上演让人血脉沸腾的现代诗篇。

    在历史上法国政府对赌场的态度也是非常纠结的,一方面,这确实是一个巨大的利源,政府只要允许赌场经营就可以坐享大笔的税收,喜欢寻欢作乐的法国人,也并不排斥去赌场与命运搏斗一番;但是在另外一个方面,法国毕竟也是一个传统的天主教国家,注重“道德”的人也并不少,他们厌恶赌场,认为它会败坏社会风气,并且会让赌徒们在一贫如洗之后走入堕落和犯罪的深渊。

    正因为这两个观点都很有道理,所以无论是民间还是政府内部,都对此进行了长年累月的争吵。

    在旧王朝时期,政府几次允许经营,又几次取缔了赌场,态度摇摆不定。

    最终,在波旁王朝走向末年之后,政府面临的财政压力,终于压垮了它的“道德追求”,在1786年,它终于在巴黎发放了一批合法的赌场经营执照,弗拉斯卡迪等赌场也随之应运而生。

    在它们诞生之后,金钱也在赌徒们的呐喊当中疯狂地流动起来,即使在大革命那个人头纷纷落地的时期,也无法阻止巴黎市民高涨的赌博热情,对金钱的追求,对胜利的执着,对改变人生的渴望,甚至哪怕只是为了享受那种肾上腺素飙升的快感……这些都是人们对赌场趋之若鹜的理由。

    当然,这还不是赌场故事的全部。

    在接下来一两百年当中,法国城头变幻大王旗,换了好几次政体,而每一个新的政府在诞生之后又会在“利益”和“道德”的钟摆当中来回摆动做出自己的取舍,而巴黎的赌场们就是这种取舍的具现化。

    在原本的历史线上,1837年底,根据七月王朝政府的命令,巴黎所有的赌场执照全部作废,也就是官方不再允许赌场公开运营。

    然而,其他所有带有理想主义色彩的法律一样,这条法律完全无法起到效果,只是在巴黎各地催生了一个个地下赌场,这些赌场大多没有良好的设施,而且失火、盗窃、凶杀等等恶姓案件时常发生。

    于是到了拿破仑三世的第二帝国时期,政府又重新允许公开开设赌场,这些赌场以及那些奢靡浮华的夜总会,一起构筑了整个第二帝国时期醉生梦死的时代印象。

    再过了一段时间,到了1920年,法国政府又一次摇动了钟摆,颁布了法令,宣布不允许在巴黎开设赌场,而这时候法国想要挥霍的阔佬们又有了新的去处——摩纳哥,这个小小的公国,依靠着合法的赌场积攒了自己的第一桶金,并且让大公家族成为了欧洲的巨富。

    围绕着赌场的历史,可能本身就是这个民族文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不过,对于此时的艾格隆来说,这些事情都暂时无关紧要,他只是有些不理解玛丽亚的想法。

    “为什么您要来这儿呢?您如果缺钱的话,我可以直接给您一些。”

    “钱……?我当然不是为了这个来的。”玛丽亚笑着摇了摇头,“但您不觉得有趣吗?我们平常在周围看到的只有迎合的笑脸,或者是僵硬死板的脸,唯独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人最亢奋、最沮丧、最期待和最痛苦的样子,这里才有着那么多活生生的人……我就是想看这个。”

    玛丽亚这么一说,艾格隆倒是明白过来了。

    她是对宫廷生活有些厌倦乏味,平常又没有任何事情需要她做,所以想要渴求刺激——就连这一点也和当初的苏菲有些相似啊,真不愧孪生姐妹。

    与其说她想要赌博,不如她更想看的是赌徒。

    不过,就算是理解了这一切,对于这种恶趣味,艾格隆还是有些难以苟同。

    “赌徒并没有什么好看的,就我所知,一旦陷入到赌博的泥沼当中,那么就等于成为了庄家的猎物,无论多么身家丰厚都会输得倾家荡产,哪怕中途赢过钱那也只是虚伪的假象而已……世界上有很多东西都比这群绝望的待宰羔羊更加有趣。”

    “瞧您这话说得,难道您自己不就是一个赌徒吗?”玛丽亚笑着反问,“迄今为止您冒着风险赌过多少次了,还曾经差点死在我的面前,难道您不觉得现在再说这个不有点可笑?”

    “他们的赌和我的赌可不是一回事。”艾格隆的表情,既认真又带着一点骄傲,“他们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概率上,或者更加恶劣,寄托在庄家的慈悲怜悯上,他们居然允许别人来决定自己的输赢……所以他们名义上是在跟命运搏斗,但只不过是把自己变成命运的奴隶罢了!

    而我不一样,我是要做庄家,我只遵守对我有利的规则,我有掀翻赌桌的勇气和能力,所以我总会赢。”

    艾格隆这番话,显然有些强词夺理自吹自擂,但是他此刻的傲慢自大的态度,以及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气场,却突然又显得自有魅力。

    面对着这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原本尖酸刻薄的玛丽亚,这一下居然没有出言反驳或者嘲讽他,只是用满怀期盼的眼神看着他。

    “那么,赢家阁下,您能否为我网开一面,放下您对赌徒的成见,权当自己是个体验新奇的客人,试试融入其中找点乐子?我相信即使是您,也有找点刺激的时候吧?”

    既然玛丽亚都这么说了,艾格隆当然不会再质疑什么了。

    反正对他来说,输赢确实完全无所谓,权当是找点乐子罢了。

    带着一国公主私下逛赌场,说出去一定会惹人非议,但正因为如此,好像又显得很有趣。

    所以,为什么不做呢?

    “当然,我很乐意满足您的心愿……”艾格隆微微欠了欠身,然后他伸出手来,揽住了玛丽亚的手,两个人联袂进入了这一座奢华的销金库当中。

214,命运裁决

    在玛丽亚的“盛情邀请”之下,艾格隆跟随着她一起来到了久负盛名的弗拉斯卡迪赌场当中。

    一进来,他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热浪。

    这种“热”,一方面是来自于生理上的,毕竟赌场当中聚集了这么多人,哪怕通风设施良好,也不可避免地温度会比外面要高;但另一方面,更多是来自于精神上的。

    在人声鼎沸的赌场当中,所有人的脸都似乎被染上了黄金的颜色,每个人的眼睛里也都有着疯狂的光芒,要么是赢了钱还想赢,要么是输了钱想翻本,对金钱对胜利的渴望已经让赌徒们都为之痴狂,仿佛在此刻,赌桌就是他们人生的全部意义。

    每一个赌场都试图不惜工本地妆点自己,一来显示自己身为庄家的实力,让赌徒们放心过来赌博,二来是为了营造一种超脱于现实世界的虚幻感,让赌徒们下意识地放弃自己的自控力。

    反正所有奢靡的装饰品最终都是赌徒们自己付账的,为什么要在意成本呢?

    而弗拉斯卡迪赌场作为巴黎最大最有名的赌场,自然也在这一方面做到了极致。

    艾格隆放眼所及,是一座宽阔的厅堂,赌场内部的装饰是庄严而又刻意追求奢华的仿巴洛克风格,大理石地板、水晶吊灯、刺绣织物、精致的画作一应俱全,乃至墙壁周边都有着希腊式样石柱和繁复的石雕装饰,这种醉生梦死的奢靡感,就连宫廷都不曾有过。

    这种热火朝天的激情。犹如是一股看不见的泥石流,吞噬着每个人的灵魂,哪怕艾格隆刚刚面对着这种场面时都禁不住有些目眩。

    艾格隆自问自己这短短几年来已经见过不少大世面了,但是他还是在这里找到了久违的“新奇感”。

    难怪玛丽亚会对这里这么着迷。

    艾格隆还来不及发出多少感慨,就被玛丽亚带着一起走到了赌桌与人群当中。

    在过来的路上,匆匆掠过的行人们并没有在意艾格隆的脸,他们根本不可能相信自己刚刚和罗马王陛下打了个照面;而到了赌场之后,就更加没有人在意他了,赌客们的全部注意力都已经放在了自己或者别人的“奋战”当中,谁会在意经过自己身边的青年男女?哪怕这时候有人告诉他们这两个人的真实身份,他们恐怕也会毫不在意。

    越是靠近人群,艾格隆就越是感觉到了那种群体性的亢奋。

    浑浊的空气当中混合着熏香、烟草与汗臭的气味,这种气味并不好闻,但艾格隆也只能皱着眉头忍耐,然后看向了自己揽着的玛丽亚。

    玛丽亚的视线此刻正在各张赌台上逡巡,她盯着那些脸色灰白的赌徒们,眼睛闪闪发亮。

    而就在这时候,一张赌桌上传来了一声尖锐的惨叫,然后就是围观赌客们的起哄声。

    看上去是一个赌徒在重注之后输掉了,看着庄家无情地将自己视作生命的筹码收走,他发出了绝望的哀嚎。

    “看!他一定输得倾家荡产了吧?看他的表情是多么绝望啊!”玛丽亚的视线当中并没有什么怜悯,反倒是像在看什么有趣的戏码一样。

    诚然艾格隆也并不怜悯赌徒,他知道人一旦有了这个堕落的嗜好,那么倾家荡产是迟早的事情,纯属咎由自取;但是,他也并没有拿别人的悲惨来取乐的爱好。

    他确实杀人放火,也随时准备继续这么干,但对他来说这只是在“必要时”才做的事情而已,罪行本身对他来说并不会带来什么愉悦感,只是为了达到目的所采用的工具而已。

    眼下,这些赌徒跟他无冤无仇,也不可能挡他的路,他当然也没有兴趣拿他们的遭遇来取乐。

    “我认为这并不值得高兴,女士。”于是,艾格隆做出了评价。

    “您以为我只喜欢看到别人倒霉,然后从残酷的遭遇当中取乐吗?”从艾格隆的神色当中,玛丽亚察觉到了他的想法,于是瞪了他一眼,然后为自己辩解,“诚然我确实对此很感兴趣,但当一个赌徒在赌桌上满载而归的时候,我一样也会为他鼓掌欢呼的!归根结底,我喜欢看到人最真实的样子,无论是最开心还是最绝望的时候都行。”

    其实就是空虚了找刺激吧……艾格隆在心里吐槽。

    不过,对于一个常年幽居宫廷的边缘王族成员来说,她既衣食无忧不必为生计发愁、又不受重视没有任何真正的权势,自尊心也因此得不到伸张,往往就会产生怪异的性格和行为。

    这种例子在古今中外都比比皆是,相比较而言,玛丽亚的所作所为也不算太出格了。

    “那我们今天就继续看乐子吗?”艾格隆也没有再纠结,而是反问对方。

    “既然来都来了,只当个旁观者难道不是太可惜了吗?”玛丽亚挑了挑眉,然后直接给出了论断。

    接着,她往四周眺望了一下,然后带着艾格隆来到了一张轮盘赌桌的旁边。

    当她来到轮盘前的时候,赌桌旁边已经有好几个人了,这些赌徒们纷纷都已经下了注,只等轮盘机器开动,给出一个命运的裁决。

    看得出来,最近玛丽亚一定多次玩过了这种赌局,对这里的一切简直驾轻就熟,她从钱包里拿出了一张1000法郎的钞票,然后看都不看地扔到了下注区的“黑”区当中。

    轮盘赌上有0-36一共37个数字,除了0是绿色的之外,余下36个数字都被错序排列在轮盘上,然后分别被标上红与黑两种颜色。

    她押注黑区,就意味着如果最终轮盘出现的结果是黑色的数字(一共18个),那么她就算是押中了,赔率是一赔二。

    1000法郎在这年年代,足以相当于一个普通工人一年的薪水了,看到一个青年女子一上来就出手如此阔绰,旁边的赌客纷纷侧目。

    但是他们并没有心情过多关注一个不相干的漂亮女人,赌桌的魅力要比什么女人要强大得多,就在转瞬间轮盘开动了,接着一个象牙小球开始在轮盘当中滚来滚去。

    它的速度并不快,却理所当然地成为周围赌徒们视线的焦点,他们先是屏气凝神注视着它,而后下意识地开始呐喊,祈求这个不起眼的白色小球能够落到他们想要的数字上。

    这一刻,最虔诚的信徒恐怕也无法跟他们的渴望相比。

    就在众人的呐喊当中,决定他们命运的神器渐渐地停了下来,做出了命运的裁决。

    19,红色。

    在结果尘埃落地之后,围观的赌徒们发出了兴奋或者悲痛的喊声,而玛丽亚则面色平静,一点都不像是刚刚输掉了一千法郎的赌客。

    “您输了。”艾格隆小声说。

    “是啊,输了,看来我今天的运势不好呢。”玛丽亚从容地点了点头,然后又转头看向了艾格隆,露出了淡定的笑容,“您也会这个吗?”

    “我没有玩过,但我多少也知道一些规则。”艾格隆笑着回答。

    不过,虽然表面上是在谈笑风生,但是艾格隆心里则在盘算着另外一个问题。

    玛丽亚到底有多少钱?

    这一点他不知道,也不好去问,但是他知道,绝对不可能多到完全不用把钱当钱的地步。

    作为王国的公主,她的个人生活待遇当然不会差,但是她和王兄毕竟不是太亲密,没有个人资产也没有王家恩典,也就是说,属于她个人的“私房钱”却绝对不会太多。

    这就意味着,如果她一直用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方式进行赌博的话,她可能很快就会倾输光她自己的身家……

    “虽然我无权干涉您的个人爱好,但是我劝您最好不要让自己太过于沉迷其中……”正因为担心这一点,所以艾格隆禁不住劝谏了玛丽亚,“很多人在泥足深陷之前都以为这只是无伤大雅的爱好而已,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一旦沉迷其中,赌桌就将成为一个无底洞,多少钱也可以输得完!而且如果这种事传扬出去的话,也会成为您名声上的污点,对您百害无一利。”

    实际上,这在历史上也确实不乏前例,在大革命摧毁旧制度之前,王公贵族们在放荡奢靡的生活之余就喜欢用赌博来消遣,而且几乎毫无节制,很多大贵族都因此倾家荡产声名狼藉,那位被砍头的可怜国王路易十六,就曾经几次为弟弟们偿还过巨额的赌债。

    王公贵族们放荡而且毫无节制的生活,以及他们到处欠债的“劣迹”,自然也更加激发了民众的怨恨,成为了大革命的催化剂。

    对于艾格隆的劝谏,玛丽亚却只是付之一笑。

    “您说得对,我知道,可是这又有什么要紧的呢?我知道节制,更知道我应该为我的娱乐花多少钱为止——”

    既然玛丽亚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艾格隆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他相信,身为苏菲的妹妹,玛丽亚也不会是那么轻易就会失去头脑的人,她自己会掌握好分寸。

    “都已经到了这儿了,难道您不想自己来试试运势吗?先生?”而这时候,玛丽亚伸手指了一下赌台,然后向他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艾格隆看了看蓄势待发准备开始下一轮开奖的轮盘,然后又看了看玛丽亚。

    “我不需要用这种东西来验证我的运势——我会创造自己的运势。”他昂起头来。“不过,如果您希望我陪您一起助兴,当然可以,您希望我怎么押注呢?要知道这可是有很多种押注方法。”

    “既然您这么有自信,那么您就试试押注一个数字如何?”玛丽亚反问。

    艾格隆微微皱了皱眉头。

    轮盘赌有单双或者红黑的压法(赔率为一赔二),也有压一个数列压法(赔率为一赔五),本质上就是用“押注多个数字”的方式来分散风险,而押注单一数字则是其中风险最高的一种——三十七分之一的概率,赔率为一赔三十六。

    如此低的概率,哪怕是那些输红眼的赌徒们,通常也不会轻易尝试的,因为太容易血本无归了。

    “您对我还真是有信心啊……”艾格隆禁不住苦笑了起来,“给我挑了最难的。”

    “就算输了您也不会怎么样吧,只是让刚才的牛皮吹破了而已——”玛丽亚笑嘻嘻地看着他,“相反,如果您要是这样都能赢下来,那我就承认您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艾格隆一想也对。

    就算他真的押注失败,输了点钱,又算得了什么呢?

    “那如果我赢了,您能不能答应我一个条件?”他笑着问。

    “什么条件?”玛丽亚有些诧异,于是追问。

    “我现在还没有想好,但如果我某一天提出来,而您又能够做得到的话,我请您答应我——”艾格隆摊了摊手,“用三十七分之一的概率来博取您一个条件,我的请求不算过分吧?”

    面对艾格隆挑衅的眼神,以及自信的态度,玛丽亚愣了一下,她的目光在面前的少年人和木制的赌桌上来回逡巡。

    在片刻的犹豫之后,她定了决心。

    迄今为止迷茫空虚的人生,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会走向何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需要追求什么,现在,就就交给命运来做出决定吧……如果你真有那个能耐的话。

    “行——”她的眼睛里也浮现出了好胜的光,然后慨然点了点头,“既然是我把您带到这里来,又强求您来玩一把,那于情于理我应该给出相应的出价,您的条件我觉得挺合理的,所以我答应您——来吧!”

    “那就来吧!”艾格隆也点了点头。

    于是,他也不再多说,而是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钱包。

    他的钱包里的钱并不多,不过这并不重要,因为这不是钱的事情了,这是两个人的意气之争,这是到底谁在被命运垂青的争论,而他有这个自信来为自己正名。

    他掏出了一枚金币,金币的正面是拿破仑皇帝的头像,面值20法郎。

    他看了看面前的头像。

    拜托您了,让我赢……我需要赢!

    不用多想,想也没有意义,这是纯粹向命运挑战,三十七分之一的概率根本没有什么技术可言,相信自己,相信最初的感觉吧。

    接着,他想也没想,把这枚承载着命运的金币,扔到了25这个数字上。

    轮盘再度缓缓转动,象牙小球在轮盘上划出命运的轨迹,奔向最终的结果……

215,讨好

    在轮盘开始转动之后,艾格隆气定神闲地注视着象牙小球的跳动,而他也得到了旁边赌客们的纷纷侧目。

    一方面,在老赌徒们看来,在轮盘赌当中直接押注单一数字跟自杀没有什么区别,属于疯子或者新手的玩法,所以自然会下意识地注意瞥一眼;

    另一方面,艾格隆的打扮就像是少不更事的富家子弟,身边还带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年轻美女。充满了让人嫉妒的元素。

    不过在此刻,没有人会相信,这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居然就站在自己身边“与民同乐”,而且还吝啬地只下了20法郎的注。

    很快,就没有人再关注他了,赌徒们此刻除了轮盘之外什么都不在乎,他们都屏息凝神,等待着新一轮命运的宣判。

    有人在呐喊,有人则紧绷着脸一言不发,但是象牙小球却无悲无喜,只是按照“概率”赋予的轨迹平静地摆动着,只是速度越来越慢。

    最终,在几十道热切的目光之下,小球终于停在了一个数字凹槽当中,揭示了最终的结果。

    “25!”好几个人下意识地喊了出来。

    押注的人发出了欢呼,输掉的人垂头丧气,而在一旁观战的玛丽亚,则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艾格隆。

    “你真的押中了!”

    “是的,我中了,命运依旧垂青了我。”艾格隆虽然表面上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但是心里却也乐开了花。

    37分之一的概率他当然不指望自己必中,只是试试运气而已,反正无论输赢他一无所损,而现在偶然的命中,给了他一种飘飘然的快乐,一种心跳加速的狂喜。

    难怪那么多赌徒沉迷赌博当中不可自拔,赌赢了的时候那种快感可能比赢钱本身还要令他们沉迷。

    说完之后,他以胜利者的骄傲看向了仍旧在震惊当中的玛丽亚,“那么亲爱的女士,按照我们的约定,既然我赢了,我就可以得到那个条件,是吧?”

    虽然刚才玛丽亚并不认同艾格隆那些自吹自擂的话,但是此刻的现实,却让她无话可说。

    他确实和她生平见过的每个人都不一样。

    尤其是,虽然他们两个人见面次数不多,但他其实也是在她的注视下长大的——苏菲在来到美泉宫见到艾格隆之后,就一直在跟妹妹分享两个人之间的来往,从初始陌生和疏离,到后来的熟稔与亲切,再到沉迷在剧本与演出当中,直到最后心灵的共鸣……她作为一个千里之外的“旁观者”,几乎见证了这一切。

    这是活生生在自己面前演出的传奇,是她沉闷平庸的生活当中所绝对无法碰到的东西。

    但原本我也可以成为传奇的一份子的!

    一想到这里,玛丽亚心中又充满了怨愤。

    但是,她又不愿意在别人面前展露出懊悔和怨愤的软弱姿态,所以很快收敛住了情绪,然后面对着艾格隆的注视,玛丽亚轻轻地点了点头。

    “是的,既然你赢了,那筹码当然是你的……祝贺你,先生。”

    他会让我去做什么呢?玛丽亚此刻心中也不禁产生了些许的好奇,作为一个年轻女子她不可能不知道“任凭你提出要求”的危险性,但是此刻游走在危险边缘的感觉,却又让她心里感到了某种刺激,让她形同枯槁的生活变得不太一样的刺激。

    可惜艾格隆虽然善于洞察人心,但并没有厉害到可以读心,所以他反而害怕自己现在太得意忘形反而吓坏了玛丽亚,因此他决定先按兵不动,耐心等待提出要求的时机。

    “谢谢您如此守信。”艾格隆轻轻点了点头,“我说了,现在我还没有想好要怎样利用我赢得的战利品,那么,我们就把这个条件放到未来吧……不过您放心,我不会提出什么让您特别为难的要求,我不是这种人。”

    正在这时候,赌桌的荷官开始分配赌资了,因为押中了数字,按照一赔三十六的赔率,投入20法郎赌注他的,可以赢到720法郎,以普通人的视角来看这已经是一笔非常大的钱了,甚至可以应付大半年的开销。

    荷官打量了艾格隆和玛丽亚一眼,然后慷慨地将这笔“巨款”推到了艾格隆的面前。

    艾格隆打开钱包,收下了这些钞票和金币。

    “小子,你浪费了你的运气,刚才如果你多押点,你就可以带着这位姑娘去订购最好的时装了——怎么样?再来几把,运气来了可不要浪费,机会难得。”荷官奸笑着说。

    他这么说,当然不是抱有什么好心——作为一个洞察赌客的高手,他从艾格隆手下这笔钱时漫不经心的态度,一眼确定这个年轻人一定家里极为有钱,这样的“肥羊”他当然不想白白错过,打定主意要把小家伙拉入到倾家荡产的深渊当中。

    不过,他的挑拨当然无法诱惑到艾格隆,虽然刚才赢下赌博的时候确实很爽,但是以他的自制力当然不至于就此沉迷,他只是微微一笑,然后摇头拒绝了对方的诱惑。

    “抱歉,先生,哪怕不需要赌场的‘帮助’,我也可以随随便便给她买任何东西。”

    说完这句并非自吹自擂的话之后,他收起了钱包,然后又回到了玛丽亚的身边。

    “您还想要玩什么吗?”他彬彬有礼地问。

    玛丽亚似乎还在被刚才艾格隆的运气所震撼,所以追问了艾格隆,“在这之前,我倒是想问问您,为什么刚才想都没想就直接投注了25?这个数字是从哪儿来的灵感?”

    “这当然是我刻意选的数字。”艾格隆故作高深的板起了脸,然后悄悄走到了玛丽亚的耳朵边。

    “在下注的时候,我在想,您和苏菲今年都是25岁,这一定是我今年的幸运数字,结果,果然我猜中了,看来冥冥中命运确实在喻示着我……”

    艾格隆说得一脸得意,却没注意到玛丽亚的脸色突然阴沉下来了。

    “您是在嘲讽我吗?!”她冷冰冰地问。

    艾格隆先是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很快脑子就转过了弯来。

    啊,糟了!他终于发现,自己无意间踩中了一个雷区。

    以21世纪的观念来说,25岁的普通人大学刚毕业没多久,可以说年轻得很,更谈不上什么年龄禁忌,艾格隆当然也察觉不到有什么问题;但以这个时代的标准,尤其是王族之间的标准来说这就挺有问题了。

    这个年代女子十六七岁早早出嫁是常态,王族之间由于要联姻甚至可能更早一些,特蕾莎15岁的时候就已经在和艾格隆谈婚论嫁,而苏菲嫁到奥地利这边来的时候也不过19岁而已,就连艾格隆自己,现在也在谋划将欧仁亲王16岁的小女儿联姻出去。

    所以,对于这个时代来说,25岁还没有出嫁的玛丽亚公主,已经是妥妥的“大龄剩女”了!她一听到自己直言不讳地说出年纪来,自然会敏感和生气。

    察觉到不对劲的艾格隆,一边心里后悔,一边只能硬着头皮收拾残局。

    “您想到哪儿去了?我怎么可能对您怀有一丝恶意呢?我保证,我只是纯粹把这当成了一个数字而已,绝没有别的意思。”他委屈巴巴地看着玛丽亚,然后绞尽脑汁为自己辩解,“况且,您现在风华正茂,光彩照人,任谁看了都会夸一声大美人,站在我的旁边,人家恐怕只会觉得我们同龄,甚至还会觉得您是我的妹妹呢!我认为您完全没必要多想那些遥远的事情,好好享受您现在的生活就好了。”

    艾格隆虽然为了安抚对方因此言辞极尽夸张,不过倒也没有太昧着良心说话,玛丽亚虽然和苏菲一样大了他6岁,但此时确实还是青春靓丽的年纪,美貌过人,就算刚才生气的时候,也有着慑人夺目的娇媚感。

    他这种花言巧语对付苏菲的时候就屡试不爽,如今在应付玛丽亚的时候好像也很好使,在他几番劝说之下,玛丽亚原本阴沉的脸色终于也逐渐转晴了,她横了艾格隆一眼,然后重新笑了出来,“难怪我姐姐当初被您哄得七荤八素,原来您确实有这方面的天赋……”

    “您过奖了。”艾格隆只能干笑着耸了耸肩,表示自己的无辜。

    不管怎么说,年龄风波总算被他糊弄过去了,他也由此知道了玛丽亚心中最大的恐惧——韶华易过,所托无人,那种不知道命运往何处去、又不被重视的迷茫感,难怪让她以这种方式来发泄。

    而两个人之间的小小风波,也同样落在了旁边的赌客们眼里。

    因为艾格隆和玛丽亚的交头接耳他们听不清,所以在他们看来,这完全就是巴黎欢场上常见的演出套路而已。

    经验丰富的交际花想尽办法套上了富家子弟,然后一边卖弄风情一边又刻意保持界限,时不时还为一点小事装作生气,让年轻人抓耳挠腮,然后想尽办法来讨好自己——这可是交际花们百试百灵的常用套路。

    这种剧目在这里每天都在上演,他们都已经见怪不怪。

    如果说赌场是销金窟,那么那些美丽又风情万种的交际花们同样也不遑多让,在她们身上倾家荡产的可怜虫一样数不胜数!

    “这小子看来是落入蛛网了,迟早要被那个女人败光家产……”赌徒们窃窃私语,然后再也懒得看这对青年男女的戏码,继续热火朝天地投入到了自己的赌局当中。

    经过这样一场小小的风波之后,艾格隆心里有些尴尬,就连玛丽亚似乎也因此兴致大减,于是两个人在当中又随便玩了玩其他赌局,然后就从赌场当中走了出来。

    在后面的赌局当中,艾格隆再也没有了刚才的逆天强运,而是有输有赢,不过这对他来说也根本无所谓——如果他乐意的话,完全可以把这个赌场的经营权都收归国有,又何必在意什么输赢?

    走出赌场之后,要思考的就是下一步的行动了。

    “我们一起去吃点东西吧,玛丽亚?”艾格隆主动问起了玛丽亚,“刚才我反正赢了点钱,正好用它来请客,我请您给我这点面子——可以吗?”

    既然艾格隆这么说了,玛丽亚自然也无法拒绝,于是她点了点头。

    于是,两个人一起前往了附近的知名餐馆开始共进午餐。

    不得不说,用赢来的钱请客,确实有一种奇特的快乐。

    艾格隆原本就不是需要在乎钱的人,此刻更是有一种“挥金如土”的气派,进了餐厅之后,照着菜单开始大量点餐,也不管两个人的胃口是否能够支撑得住,一味只想着吃得尽兴。

    这个年代的烹调器具和烹调手法还不如200年后那么丰富繁杂,为了炫耀自己的格调,餐馆们主要的竞争手段就是——新鲜或者珍惜的食材,然后通过名厨进行加工,再配上好吃的汤羹和点心来调味,以此来获取食客的心。

    巴黎人也是这个年代当中最喜欢吃、又最愿意在吃上面花钱的人,也形成了他们特有的餐点文化。因此在艾格隆的刻意讨好下,各种名贵菜肴不断地被送上了两个人的餐桌面前。

    新鲜的像是刚从海里捞上来的活鱼,珍奇的野味,蔬果塞肉馅,猪血香肠,炸山鹑,甚至还有最近从意大利流传过来的通心粉,一切都用这个时代最好的手法加以烹制,还要浇上精选的陈年佳酿……这绝对是普通人难以尝试的美味大餐。

    哪怕对于身为公主的玛丽亚来说,这也是一次极好的体验。

    玛丽亚毕竟是一个德意志人,而德意志又是出了名的没有什么美食文化的地方,她纵使从小锦衣玉食,但也并没有太过于享受到这方面的乐趣。

    而在来到法国之后,她确实真真切切地体验到了法国人在享受生活上的追求和天赋——这也是她对巴黎流连忘返的一个原因。

    她一边和艾格隆谈笑风生一边不断品尝着美味,为了品尝更多,每一样菜肴她都只动过几口就浅尝辄止,而如此奢靡的吃法,连旁边的食客们都目瞪口呆。

    艾格隆并不心疼金钱代价,相反他很高兴地看到刚才的风波化于无形,此时他手里已经掌握了玛丽亚主动奉上的“条件”,已经握住了主动权,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用这种奢靡的生活来腐化和挽留玛丽亚,以便让她日后为自己所用——

    从现在的效果来看,确实相当理想。

216,卑微的愿望

    在高档的餐厅当中,艾格隆和玛丽亚悠然自得地用餐着,此刻他们两个不再是王公贵族,而是普普通通的食客而已,可以抛弃掉身上那些挥之不去的枷锁,尽情享用这个城市最精华的一切。

    在吃饭的同时,两个人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也许是吃得颇为开心的缘故,现在的玛丽亚比之前要随和了许多,虽然说话时还是沾染着那种令人不快的冷嘲热讽,但不再如之前那样刺耳尖刻,反倒是成为了她鲜明的个人特色。

    艾格隆也正是希望和她拉近距离,所以在各种话题上都刻意迎合着她,有意无意地讨她开心——也许因为和苏菲相处的经验,他做得比他预料的还要顺利,轻易就逗得玛丽亚开怀大笑,也让这顿午餐变得更加气氛融洽。

    虽然玛丽亚对每一道菜肴都只是浅尝辄止,但是在吃了好几道菜之后,她终于还是吃得饱腹了,于是这顿午餐终于到了尾声,而在餐后的甜点被送上餐桌之后,她笑眯眯地看向了艾格隆。

    “对不起,先生,我让您破费了。”

    “这是我的荣幸,女士。”艾格隆也同样笑着回答,“只有让您玩得开心,我才算尽到了我的义务。再说了,严格说来今天付账的人也不是我,而是赌场,不是吗?”

    “直到现在我还是在惊叹于您刚才的好运气。”听到艾格隆提到刚才的事情,玛丽亚忍不住又感慨了起来,“人间充斥着不平等,也许上帝真的会特别钟爱某些人,才会毫不吝啬地将那些最好的东西都慷慨地倾注到他们身上吧……”

    “那么您也是‘他们’的一员。”艾格隆严正地指出了事实,“您一出生就得到了很多别人想都不敢去想的东西。”

    “您这么说倒也有理,我理应衷心感谢上帝赋予我的命运……”玛丽亚先是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突然又苦笑了起来,“但我又有着太多的遗憾和不甘了。也许这是我贪心不足吧……”

    “以我的性格,如果真的对命运有什么遗憾和不甘的话,那与其唉声叹气,不如站起来同命运搏斗,也许输了会失去一切,但至少可以让自己不再自怨自艾,至少我已经努力过了。”艾格隆回答。

    艾格隆的话,让玛丽亚听了之后眼神骤然变得尖锐了起来,但是很快,又重新黯淡了下去,变成了刚才的迷茫。

    “搏斗?您当然可以,但并非人人都是您那样的……摆脱命运,改变一切,终究只是少数人的特权罢了,大多数人不还是得听任命运的摆布?我的姐姐贵为公主和未来的皇后,但是她现在过得怎样?她又能改变什么呢?”

    一听到她又提到苏菲,艾格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她当然可以改变,而且只要我们努力就总归有办法的。”片刻之后,艾格隆笃定地回答。“一切都是事在人为不是吗?只要我们联手合作,我相信我们能够创造奇迹。”

    对艾格隆的自信和笃定,玛丽亚当然会感到疑惑,但是在见证了这个少年人这几年来的经历、又见证了刚才他在自己面前的轮盘上上演的小小“奇迹”之后,她对这种自信也多了几分理解和认同。

    但对她自己,她自然没有什么信心可言了。

    “您确实出类拔萃,比我见过的任何王孙公子都要厉害,所以您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对您非常敬服。可是我呢……?我又算得了什么?虽然您对我表面上恭恭敬敬,但那无非是因为我姐姐的面子而已,我心里是非常清楚的。

    没错,我确实有高贵的血统和头衔,可是归根结底我又能做什么?我的权力还不如王兄身边的跟班,谁也不会听从我的号令,帮助苏菲给您传达信息已经是我的极限了,除此之外我对一切都无能为力,您恐怕高看我了……”

    以玛丽亚平常的性格,说出这一番满怀落寞和不甘的话,简直有点不可思议。

    所以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这也是她在艾格隆面前第一次真正卸下了平时趾高气扬的外衣,袒露出了自己内心当中的愁闷和迷茫。

    你当然可以帮我的忙,而且简直缺了你不行——艾格隆在心里回答。

    不过,眼下还没有到时机,所以他并没有把一切都和盘托出,而是继续恭维了对方。

    “您未免太小看自己了,您拥有着旁人难以比拟的美貌,还拥有着可以比肩美貌的机智,更有着为了姐姐挺身而出的担当和勇气,您同时拥有了这么多远超常人的东西,又怎么能够对自己如此自贬呢?也许在许多事情上您帮不了我什么忙,但是在苏菲的事情上,您肯定可以为我提供助力,对此我深信不疑。”

    “噗哈哈哈……”面对着艾格隆的刻意恭维,玛丽亚即使知道其中必然有夸张之辞但还是忍不住乐得笑了出来,“您还真是善于拿人寻开心,我都快当真了。”

    “我说得非常认真,玛丽亚殿下,请您自信起来吧,别忘了您是苏菲的孪生妹妹,她能够做得到的任何事您肯定都可以做到。”艾格隆继续暗示和鼓动对方,“她是美泉宫曾经说一不二的女主人,游刃有余地使唤着周围的一切,让所有人都感到敬畏,就连我也曾经匍匐在她的脚下,那是何等耀眼的风采!我相信,这种风采您肯定也有,虽然现在您还未受到如此礼遇,但总有一天您都能够品尝到这一切的。”

    玛丽亚并不知道艾格隆所说的实际意思,只当这是一种夸张的恭维而已。

    可正是这种恭维,在不经意之间拨动了她的心弦。

    那不正是她所渴望的东西吗?

    对姐姐的仰慕,与对姐姐的嫉妒,其实本质上就是一回事——既然姐姐有资格享受到那一切,但她也应该有这个资格吧?

    只不过,这一切在现在看来,都还只是轻薄的妄想罢了,连她自己也觉得纯属戏言。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的话,那我可要好好谢您了。”于是,在短暂的畅想之后,她又回归了现实,淡然地向艾格隆道谢。

    只是艾格隆诱人的鼓动,在她的心中已经埋下了一颗种子,虽然现在它还不起眼,但也许不久之后,种子就会生根发芽,最后成长为奇迹之树。

    艾格隆也没有着急,毕竟这种事讲究一个点到为止,只能一步步来,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已经找到了一丝曙光。

    两个人愉快的吃完了这一顿午餐,然后艾格隆跑去结了账。

    一看账单居然总共有400多法郎,抵得上普通人几个月的工资了——虽然餐厅的档次比较高,贵一点也很正常,但普通食客过来饱餐一顿也花不了这么多钱,只是因为艾格隆为了哄玛丽亚开心所以点了超出普通人需求范围的餐点,还包括了名贵的酒,所以才会显得账单如此惊人。

    不过,相比于他刚才在赌场中意外赢下来的720法郎,这点钱也并不算什么,艾格隆满不在乎地拿出钱包结了账,然后带着带着玛丽亚一起离开了餐厅。

    而接下来,他想要把主动权让给玛丽亚了。

    “玛丽亚小姐,您玩得还尽兴吗?接下来还想要去哪儿呢?”

    “算了,今天就到这儿吧,谢谢您如此客气地招待我,弗朗茨。”玛丽亚笑容满面地向他回答,“您毕竟是一个大忙人,能在百忙之中抽出几个小时的时间来见我,并且满足我这些任性的要求,这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现在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停下来,毕竟肯定还有许多人等着您呢……”

    “您能够如此通情达理,真是让人感动。”听到她今天玩得尽兴了,艾格隆也是如蒙大赦,“不过,说实话我也并不是在一味地迎合您而已,对于我来说,巴黎同样也是一个陌生的城市,偶尔能够像今天这样和您一起体验和品味我的首都,我也感到非常开心……今后希望我们依旧可以用这种私人方式好好逛一下。”

    艾格隆这话倒也有几分真实,他现在平日里都是前呼后拥被多少只眼睛盯着,虽然这确实可以满足他的虚荣心,不过久而久之自然也会心里有些厌倦,现在能够机会以一个“普通年轻人”的身份在巴黎游荡,体会那些平日里体会不到的乐趣,也确实蛮有意思的。

    所以他反而有些期待今后再有类似的体验了。

    “既然您这么说,那我就稍稍好受一点了,今后在您有空的时候,我少不得也会再叨扰几下。”玛丽亚用淡然的笑容看着艾格隆,然后突然话锋一转,“不过,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我倒是希望您能够现在就帮我一个小小的忙,您看可以吗?”

    “您请说吧——”艾格隆立刻点了点头,“只要我办得到我都会去做的。”

    “这些天来,我在巴黎到处闲逛,对这里的风土人情我感到非常满意,但唯独还是有一点小小的遗憾,难免有一种体验不足的感觉……”玛丽亚微微蹙眉,似乎有些叹息。

    “什么遗憾?”艾格隆问。

    “我是以姐姐身边一个普通厨娘的身份过来的,虽然卑微的身份让我可以免去大多数无聊的繁文缛节、也免去无处不在的监视,帮助我体验到了这么多的乐趣,但反过来说它也给我带来了些许的不便——那就是我没有办法去参加那些上流人士的活动了,大家都知道,高贵的宴会和沙龙也是巴黎文化不可或缺一部分,如果无缘体验这一部分的话,那岂不是非常非常遗憾吗?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您能够为我提供些许的便利……”

    艾格隆原本还以为玛丽亚又会给他出什么难题,一听之后他反而松了口气。

    “进入上流社会圈子”对很多人来说是困扰一辈子求而不得的难题,但是对现在的他来说,简直是举手之劳,别说他自己了,他的小弟甚至小弟的小弟现在也是别人眼里的贵客,什么客厅进不去呢?

    “这种事包在我身上了!”于是,他随手大包大揽,接下了这个请求,“您想要去什么沙龙去看新鲜,直接跟安德烈说就行了,他肯定可以给您解决的——”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玛丽亚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就在最近,听说就有一位卓有名望的大贵族准备举办宴会宴请名流贵客,我就想去看个新鲜,体验一下。”

    “卓有名望的大贵族,是谁啊?”艾格隆随口问。

    现在这个时候,波旁王族和依附于波旁王族身边的一批王公贵族已经逃离了法国;奥尔良公爵一家也被流放出了国境之外,艾格隆不觉得还有哪家贵族配得上贵为公主的玛丽亚,用这样的话来形容。

    如果连玛丽亚都感到敬畏,这就让艾格隆感觉自己被冒犯了——巴黎不允许有这么牛逼的人存在!

    “听说是诺德利恩公爵大人呢——”玛丽亚的笑容当中略带一点戏谑。“现在,整个欧洲恐怕都听说了这位大人的名号,您说,这位公爵是不是卓有名望的名门呢?”

    艾格隆原本争强好胜的气概,一下子如同被戳破的气球一样,瞬间干瘪了下来,脸色也变得尴尬了起来。

    他终于明白过来了,玛丽亚是在揶揄自己一通操作把情人的名号扬名欧洲。

    可是,他又能怎样反驳呢?这一切本来就是他自己做下的。

    “您别开玩笑了……”片刻之后,他只能干笑着回答对方。

    “我可没有开玩笑啊……”看到艾格隆如此精彩,玛丽亚捂着嘴窃笑。“那位公爵最近确实准备大宴宾客,炫耀自己现在的权势地位,而我确实也想要过去看个新鲜。您能够给我这样的机会吗?”

    面对着玛丽亚期待的眼神,艾格隆犹豫了。

    按理来说,这确实只是他的举手之劳而已,他可以让玛丽亚用伪造的身份轻易混进场内,谁也不会察觉。

    可是,这难道不会出问题吗?

    那可是艾格妮丝的家……

    “怎么,您刚才不是还说过要满足我这个卑微的愿望吗?难道对您来说这很难吗?”玛丽亚笑着轻声追问。

217,委屈

    “怎么,您刚才不是还说过要满足我这个卑微的愿望吗?难道对您来说这很难吗?”

    玛丽亚的诘问,让艾格隆顿时陷入到了左右为难的境地当中。

    他虽然和玛丽亚来往并不多,但现在也已经了解了她的脾气,如果自己拒绝的话,那今天一天的努力就等于做了无用功了,之前想尽办法拉起来的好感度也会随之被减损。

    但如果答应的话,天知道她又会闹出什么事端来。

    他倒不是害怕艾格妮丝吃亏,毕竟玛丽亚现在是平民的身份,无论从任何方面都无法给艾格妮丝带来什么麻烦,但如果闹出什么冲突,进而让外界知道玛丽亚的身份,那可闹出大乱子了。

    “您不必担心,我比您更不希望闹出什么乱子来,不然的话,我不仅仅给自己丢了脸,也会让我的王兄勃然大怒,这对我当然百害无益。”仿佛是看出了艾格隆所想似的,玛丽亚笑着为自己辩解了,“我只是想要见识一下巴黎那些名流上层的聚会是何等风采罢了,当然,如果能够近距离一睹您心爱宠姬的真容,那就更能大开眼界了!”

    玛丽亚越是这么说,艾格隆心里就越是感到异样,毕竟当初苏菲的样子他可是见识过的。

    但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姐妹两个之间也有点不同,苏菲是真心把自己当成了她一个人的心头肉,不愿被别人所分享,而玛丽亚却并无此意。

    也许她确实只想见见世面满足一下好奇心?

    艾格隆也不认为她真的敢闹事,让两个国家的政府都为此头疼——哪怕她再任性,她也知道这是她难以承受的代价。

    于是,在片刻的权衡之后,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好吧,既然您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么我答应您……不过,请您一定要低调行事,注意分寸,要是闹出什么乱子来,我们都很难收场的。”

    “谢谢您,陛下。”玛丽亚微微屈膝,然后优雅地向艾格隆行了个礼,“我向您保证,不会有什么乱子,只会有乐子而已……”

    说完之后,两个人互相礼貌地告别了,而艾格隆的卫队长安德烈-达武这时候终于从附近的人群当中不声不响地走了过来,重新回到了艾格隆的身边听命。

    在刚才,他一直远远地跟着两人,也注视了他们一起吃喝玩乐的全过程,心里则在嘀咕这两位金枝玉叶到底“进展”到了哪一步上。

    当然,他也知道,这不是他有资格去过问的事情,所以他明智地闭上了嘴,恭敬地等待着艾格隆的命令。

    而艾格隆的眼神有些闪烁,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

    片刻之后,艾格隆终于下定了决心。

    “安德烈,你是否知道,诺德利恩公爵最近要举办什么宴会?”

    这个问题因为有些意外,所以安德烈愣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如实地做出了回答。

    “是的,陛下,公爵阁下最近准备举办大型宴会,招待名流贵客,我也收到了他们的请柬——”

    “原来如此……艾格妮丝倒是没有跟我说过,想来她是不想为自家讨要什么好处吧。”艾格隆点了点头,大概明白了过来。

    他也不是不能理解公爵为什么要高调,毕竟就在不到一年之前,公爵曾经因为银行风潮而差点落到了破产的境地当中,一度被上流社会所抛弃而无人问津;正因为威望和自尊心都严重受挫,所以现在公爵更要大搞排场,向上流社会们宣告自家“恢复了实力”,甚至“更上一层楼”。

    宴会活动从来都是贵族们炫耀自家门第、沟通社会关系的重要方式,这完全无可厚非,而且从某种意义上,对艾格隆也很有好处。

    “那你准备出席吗?”艾格隆不动声色地问。

    “陛下,我还没有决定好。”安德烈回答,“毕竟我负责王宫的保卫工作,轻易不能脱开身……”

    “你的工作确实很重要,安德烈,但偶尔给自己放松一下也没什么不好。”艾格隆笑了笑,然后亲切地拍了拍安德烈的肩膀,“现在巴黎很安定,暂时也不会有什么胆大包天的人会敢来侵扰王宫,你也可以享受一下私人时间了……”

    安德烈跟在艾格隆身边这么久,当然也明白他真实的意思。

    “好吧,陛下,那我将准时出席。”

    艾格隆对安德烈的简单直接感到非常满意,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又话锋一转,“顺便,也帮我带一位客人进去吧……”

    “您要我带谁?”安德烈吃了一惊。

    艾格隆只是遗憾地耸了耸肩,“一个麻烦人物。”

    看见他的神态,安德烈终于明白了过来。“您……让我带她过去?为什么?!”

    虽然没有明确说出口,但很明显,他觉得这有点荒唐。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她跟我这么要求了而已。”艾格隆叹了口气,一脸无奈的样子,“既然我已经答应了她,那这事儿就没得商量了,所以,安德烈,我只能劳烦你了——一方面,你要带她进去让她见见世面;一方面你要确保她能够安分下来,不要给我们惹出什么乱子来,明白了吗?”

    知道了艾格隆的用意之后,安德烈瞬间变得一脸的苦瓜脸,毕竟他也知道玛丽亚是个多难缠的人,连陛下都难以摆平更何况自己?

    可是君命难违,既然他已经收到了命令,他也只能无奈地接受下来,陛下的心意不容他违背。

    “好的,陛下,我尽我所能。”于是,他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命令。

    接着,这伙人又在安德烈的安排之下,又悄悄地重新潜回到了王宫当中,刚才的“微服出游”的经历,瞬间化为了被历史遗忘的尘埃,仿佛从未发生过——当然,在实际上,这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

    正当艾格隆向安德烈面授机宜的时候,在诺德利恩公爵的公馆当中,这位可敬的公爵大人,也正在书房和自己女儿谈着心。

    公爵满脸堆笑地看着女儿,父女之间的气氛一如往日般融洽,但相比往昔却又有着微妙的不同——和过去相比,公爵看着女儿的目光少了几分宠溺和放纵,多了几分畏惧和讨好。

    对公爵来说,这个从小宠爱的女儿,现在已经不再仅仅是那个孩子了,她是最高权力的一个化身,也是自己家族未来几代人的指望,她更像是必须供奉在神龛上的偶像,而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抚弄和呵斥的孩子。

    “艾格妮丝,你把宴会的消息告诉给陛下了吗?”公爵好声好气地问。

    “没有,我没告诉他。”艾格妮丝老实地回答。

    “什么?我不是跟你说过要去请他吗?怎么,你忘了?”公爵顿时脸色一变,然后焦急地询问女儿,“这次的宴会会来很多重要人士,如果陛下出席的话那必然会给我们家带来无上的荣光,也会让人家知道我们现在有着陛下做后台,这太重要了,怎么能忘记呢?!”

    “我没有忘记,我只是不想劳烦陛下而已。”艾格妮丝摇了摇头,然后轻声对父亲回答,“爸爸,现在……现在难道还有人不知道我和陛下之间的事情吗?何必还要抓住各种机会向外界展示呢?难道您很希望被别人一直念叨女儿是别人的情人吗?

    再说了,因为之前的事情,我本来就已经惹得特蕾莎公主不高兴了,如果这次我再把陛下请叫家里,那公主殿下应该怎么看呢?就连我自己也觉得这太过分了……所以,我想了想,就没有告诉陛下了。”

    对女儿的说辞,公爵感到有些难以理解。

    当陛下的情人有什么不好吗?简直太好了,多少人求之不得,他怎么可能感觉丢脸?倒不如说是在为此得意洋洋才对。

    至于特蕾莎公主,诚然会惹她不高兴,但那又怎么样呢?

    看到父亲不以为然的神色,艾格妮丝就知道,自己的两个理由父亲都没有放在心上。

    她心里一阵气苦,但是又不知道该怎样跟父亲分辩,最后干脆瞪圆了眼睛,然后直接对父亲斩钉截铁地喊了出来。

    “我不管您怎么想的,但总之我是不会跟他说的,我不想被别人看成这么得寸进尺不知收敛的人……陛下不会出席的,至于其他怎样,您随意吧!”

    面对女儿如此不讲情面的样子,公爵自然也感到有些恼怒,但是他又不能跟女儿翻脸呵斥她,所以在片刻之后,他只能无奈地收拾好了情绪,然后重新摆出了和蔼的笑容。

    “好吧,好吧,艾格妮丝,既然你如此坚持,那我就不去请陛下了。不过,至少你本人应该出席……这是爸爸的底线了,你应该不至于不能答应吧?”

    面对父亲讨好的样子,艾格妮丝自然也有些心软了,既然刚才已经在一方面驳了爸爸的面子,那在另外一方面,她也愿意做出些许的让步。

    “好吧,爸爸,我会出席的……”

    “太好了,女儿……谢谢你。”公爵总算如释重负。

    接着,他亲切地拥抱了一下自己的小女儿,“艾格妮丝,你是爸爸的骄傲,爸爸以后就指望你了……接下来客人们过来的时候,你可要好好招待啊。”

    “我知道。”艾格妮丝轻轻点了点头。

    在不经意之间,她发现自己已经成为了家族当中说一不二的存在,原本可以对她下命令的父母亲和兄长,现在却好像在她面前毕恭毕敬,亲热当中又带着讨好,每个人都以她马首是瞻——艾格妮丝当然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她已经成为了这个家庭的掌舵人了,尽管这是她从未想要得到的地位,但枷锁却自然而然地套在了她的身上,让她难以挣脱也无法逃离。

    这一切都让人感到沉重,毕竟她并不愿意去沾惹什么人情世故,可是她发现,这好像已经是她无法逃避的东西了——

    父亲需要她撑场面,需要用她来向外界炫耀家族的“实力”,用以重塑曾经失去的威望,而她也只能配合,因为血缘当中的羁绊,是她无法抛下的东西。

    既然家族有需要,哪怕再怎么不喜欢迎来送往,她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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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硬着头皮的绝对不止艾格妮丝一个人,事实上安德烈-达武感觉自己要更加头疼一些。

    之前为了帮助艾格隆联络,他几次和玛丽亚联系上了,深感对方确实是个极为难缠的人,而眼下,这种“难缠”又多了几倍。

    因为,陛下命令他要想办法把她带进到诺德利恩公爵的宴会当中见见世面。

    命令是如此简单,但是却并不是那么轻松。

    首先,在这种高朋满座的场合,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混进去的,他应该是以什么名义把玛丽亚带进去呢?

    当做女眷?这可不行。

    姑且不说外界都知道他是个单身汉,突然多了个“女眷”在身边,外面肯定会大为惊疑进而猜测对方的身份;在另一个方面,他可是眼睁睁看着陛下和她关系暧昧的,他怎么敢自居为对方的男伴呢?

    左思右想之下,他也想不出什么两全其美的好办法来。

    正因为感到为难,所以他主动询问玛丽亚,看看她有什么办法。

    “先生,我之前对法兰西一无所知,也没有什么朋友,按理说来这应该是您来解决的问题才对——”玛丽亚笑嘻嘻地回答。

    这种嘲讽的笑容,让安德烈心里更是不爽,可是嘴上又没办法说出来,所以只好在心里暗骂她无事生非给自己添麻烦。

    在无形当中,他更是觉得,以后这位姑娘恐怕不会那么轻易被陛下所降服。

    不过,他深知自己主人的作派风格,更对他一直以来的“风流战果”深感佩服,所以对艾格隆寄予了莫大的信心——连艾格妮丝小姐那样的人都被陛下收入掌中,区区一位没什么能耐的玛丽亚公主,还不是手到擒来?

    当然,腹诽归腹诽,在绞尽脑汁之后,他终于勉强想出了一个凑合的办法——

    “那么,您就委屈一下,暂且当我的表姐,行吗?我们家在外省,短时间内也不会有人看破这个谎言……”

218,宴会

    在夜幕降临之后,巴黎并没有和其他地方一样渐渐陷入安眠,反倒开始享受起它闻名遐迩的晚间生活。无论是名流贵士或是普通市民,无论是良善之徒还是浪子娼妇,都纷纷游荡到了街道上,挥霍着他们那源源不绝、旺盛得仿佛是从恶魔那里借来的精力。

    随着煤气路灯的渐渐流行,街道上的灯光也越来越多越来越明亮,星星点点的路灯和各处房屋的灯火,将一个个原本阴沉的街道照得微亮,在这种半明半暗的灯火之下,这座城市从白天的工业之都和文化之都摇身一变,开始露出了自己放荡不羁的本来面目,宛如一个贞洁的少妇,突然在众人的注视下,从容而又轻缓地撩起了了膝下的薄纱。

    诺德利恩公爵的宅邸,此刻正成为这股奢靡之风的焦点之一。在入夜之后,不断有装饰华丽的马车从各处的街道当中汇聚于此,一个个穿着精致华贵的绅士和贵妇进入其中,预示着这里将有一场高朋满座的盛会。

    而作为宅邸的主人,公爵此时也正志得意满地站在客厅中央,欢迎着每一位贵客的到来。

    为了今天的宴会,他精心准备许久,务必要用最殷勤的招待,让每一个客人都满意而归。

    对诺德利恩公爵来说,这次的宴会并不仅仅是一场上流社会普通的交际会而已,更是在正式宣告自己家族地位扶摇直上,达到了普通名门所无法企及的高度。

    诚然,这样的“高度”并不是靠他能力得到的,但那又怎么样呢?多年来,他已经在波旁王家的宫廷当中见证了太多的起落沉浮,他知道,只要能够成为赢家,没有人会在意你是怎么赢的,他们会对你笑脸相迎,恭贺你的胜利;反之,哪怕再怎么样高洁正直,也只能被扔到无人问津的角落里发霉,家族也会随之衰微败落。

    每一位客人进门之后,他都会主动去招呼,而后也得到了客人们殷勤的回复。

    在过去,他也曾经多次宴请宾客,不过那时候只是普通的交际而已,客人们虽然同样奉承讨好,但对他并没有多少敬畏感,对大家来说,公爵是一个可爱的老头,既无能也无害;但眼下,一切却已经大不相同,注视着他的目光,要么充满着不敢得罪他的畏惧,要么就充斥着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的渴求——而无论哪一种东西,归根结底都是因为权力。

    没错,公爵此刻不再是过去那个宫廷当中仅有装点门面作用的廷臣,而是真正接触并且掌握了权力的人,而这种“权力”到底从何而来?

    每个人都很清楚,包括公爵自己。

    那就是此刻被公爵揽住手的小女儿艾格妮丝。

    没错,在父亲的执意恳求下,艾格妮丝答应了为父亲捧场面,所以她只能打起精神,跟着父亲一起迎接众位宾客。

    理所当然地,在每一位宾客眼中,艾格妮丝小姐比公爵本人更受瞩目,无论男女,客人们纷纷向艾格妮丝小姐毕恭毕敬地行礼致敬,生怕惹得她不高兴。

    越是被人恭敬对待,艾格妮丝越是感到世道的荒谬绝伦——仅仅在去年,她还去过王宫并且被贝里公爵夫人当中呵斥过,那时候别说有人向自己问好了,就连肯搭理自己的人都没有几个,要么对她视而不见,要么甚至在暗地里讥笑她。

    短短几个月之后,还是当初那群人,却对她笑脸相迎奉承讨好,仿佛都失忆了一样。

    自己高洁时,被人排斥被人取笑;自己堕落后,被人尊敬被人仰视……人间还有多少荒唐事,就这样理直气壮地发生着?

    不过,纵使心里对此颇有微词,但艾格妮丝毕竟也知道,今天的宴会对父亲对家族意义重大,所以她也同样装作遗忘了过去的一切,勉强自己打起精神来和客人们笑脸相迎。

    正如严格的等级制度一样,“选择性失忆”也是社交界规则的一部分,不可不品尝。

    随着客人们次第到来,客厅当中的人越聚越多,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满面笑容地互相交谈着,虽然并没有多少诚意,却足以烘托起愉快的气氛了。

    而就在气氛渐渐变得热烈的时候,一位新的客人的到来,让艾格妮丝原本低沉的情绪终于稍稍振作了起来。

    安德烈-达武,对这个性格直率又满怀忠诚的年轻人,艾格妮丝印象一直很好。

    不过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安德烈今晚并非是一个人过来的,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位女士。

    这位女士看上去年纪和他相仿,长得十分漂亮,不过两个人看上去并不怎么亲密,并不像是恋人或者情人的关系。

    正当她满腹疑惑的时候,安德烈和这位女伴已经走到了公爵面前。

    “公爵阁下,艾格妮丝小姐,我非常荣幸自己得到你们的邀请,谢谢你们的热情招待。”

    “您太客气了,达武先生。”面对着高大魁梧的安德烈,公爵一改在其他人面前矜持的作风,满脸堆笑地和安德烈握了手,“您能够赏光驾临,是我们家的荣幸才对,希望您能够满意我们的招待。”

    虽然安德烈并没有多高的官位,但仅凭他是陛下的亲卫队长这一项,足以让他在所有贵客当中排名前列,公爵也知道自己绝不能怠慢了这样的客人,自然摆出了一副百般客气的样子。

    说到这里,公爵也注意到了安德烈身边的女伴,而后他也产生了些许的疑惑——因为他知道,安德烈现在还是单身状态。

    “这位女士是……?”于是,他试探着问。

    因为要公然撒谎了,性格正直的安德烈心里颇有些抵触,但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办法,所以只能硬着头皮说出了自己编造的谎话,“这位女士是我的表姐玛丽亚,最近才来巴黎游玩,因为她对社交界非常感兴趣,所以想要跟我一起过来看看新鲜,还请您谅解。”

    “原来如此!”

    虽然安德烈的话其实有破绽,但是谁会去无聊到怀疑他呢?公爵立刻就接受了他的说辞,然后点了点头,慷慨的接受了这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玛丽亚女士,非常欢迎您的大驾光临!”于是,他就热情地向这位新客人致意。

    “感谢您的热情招待,公爵大人。”玛丽亚一边行礼,一边向公爵父女致谢,“作为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外省人,能够有机会来到您的客厅里,是我此生难得的幸运,我将永远铭记今天所见到的一切……”

    “您这是哪儿的话?像您这样美丽的女士肯来到我这儿增光添彩,是我求之不得的荣幸才对。”公爵听到了玛丽亚的恭维之后哈哈大笑,然后反过来恭维了她,“您一定会成为今晚的明星的。”

    玛丽亚浅浅一笑,然后又看了看旁边的艾格妮丝。

    “在闻名遐迩的艾格妮丝小姐面前,谁敢自称明星呢?无论是哪一点,我都不及艾格妮丝小姐半分,能够在角落里静静欣赏她的风采就已经是十足的幸运了,等我回去之后跟家乡人说起的时候,一定会让他们艳羡不已。”玛丽亚笑着回答。

    “您太客气了。”面对着如此肉麻的吹捧,艾格妮丝听得大为尴尬,只好出声截断了对方的话,“玛丽亚女士,我并不擅长于社交,相反还老是因为口舌之争而得罪人,今天站在这里无非是给父亲当个示众板而已,恐怕没办法让您得到什么谈资……”

    玛丽亚对艾格妮丝的回应略感惊讶。

    她又静静地注视了艾格妮丝片刻,然后轻轻点了点头,“您和我想象的确实不太一样……看上去确实是喜欢安静的人呢。”

    这时候,又有新的客人过来了,安德烈示意玛丽亚赶紧结束对话,于是玛丽亚轻轻向艾格妮丝颔首示意,然后飘然而去,进入到了宽阔的客厅当中。

    艾格妮丝注视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这个女的不简单。”这时候,旁边的公爵突然说。“刚刚她应对我们的时候虽然刻意摆出了谦卑的样子,但是行礼和应对都从容不迫而且毫无破绽,而且她说话也字正腔圆态度优雅,绝对从小就受过极为良好的教育,不会是什么普通的外省女子。”

    虽然公爵并没有什么特殊才能,但是他毕竟在宫廷当中混迹了那么多年,待人接物和察言观色的本领还是锻炼出来了一些(不然也不可能长期在宫廷当中立足),所以仅仅在打了个照面之后,他就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位玛丽亚女士的异常。

    “我也觉得她有点奇怪。”艾格妮丝也轻轻点了点头,认同了父亲的判断,“她好像把我们当成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在看待……我从她的目光里感受不到什么敬畏。”

    父女在短暂的交流之后,就达成了一致意见,这位女士肯定大有来头。

    “爸爸,我们应该拿她怎么办?”于是,艾格妮丝问。

    “能怎么办呢?她可是达武先生带过来的,难道我能够把她赶走吗?况且,看上去她也不像是来闹事砸场的,既然如此,我们将装作毫不知情,把她当成普通的客人打发了不就好了。”公爵耸了耸肩,“这个世界总是充满了秘密不是吗?有时候我们就得糊涂一些,免得给其他人难堪。”

    在公爵看来,安德烈绝不会是那种给自己找麻烦的人,既然他亲自带人过来,那也就意味着自家并不会受到什么风险,既然没风险,那又何必去刨根问底呢?

    虽然艾格妮丝觉得父亲说得有道理,但是她内心当中却又生出了一种隐隐的不安。

    为什么是安德烈带她过来的?

    如果说安德烈偷偷勾搭了什么贵妇人,然后带她来看看新鲜,这也是一种可以成立的理由——但以艾格妮丝对安德烈的了解,他绝不是这种无聊显摆的人,而且安德烈如果真的有什么心上人,平常也应该走漏出什么风声了,不会像今天这样突然带个人出来。

    那是为什么呢?

    安德烈是陛下身边的亲信,会不会……?她的脑海当中突然冒出了一个令她惊骇不已的想法。

    但是在转瞬间她就否决了自己的想法,倒不是因为她相信陛下的道德值,而是她相信陛下不会自找没趣,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的话,他不会让安德烈把人带过来向自己炫耀。

    所以到底是什么情况呢?

    艾格妮丝左思右想却也没有头绪,她原本就不是那种擅长于思考的类型,此刻在信息这么少的情况下,她当然得不出任何结论来。

    最后,她决定和父亲一样,干脆把这一切抛到脑后,就当什么都没有见到,什么也不去追问——反正,不管发生了什么,只要他们一家热情而且平等地招待所有客人,那么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了。

    于是她又和父亲一起,迎接向了新的客人。

    而这时候,玛丽亚和安德烈一起混迹到了人群当中。

    玛丽亚面带微笑,不紧不慢地走着,倾听着来自各个方向的窃窃私语,并且还饶有兴致地看着各处的人们。

    “你们法国人果然会摆热闹,在巴伐利亚我们就没这种感觉。”

    对于玛丽亚的评价,安德烈只能付之一笑,“也许可能是因为在那边没人敢在您面前放肆的缘故吧,我相信巴伐利亚人也绝不会缺乏热情。”

    就在两个人说话之间,有几个单身男士试图往玛丽亚这边凑近,毕竟一位陌生而又美丽的女子,总会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不过安德烈倒是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他虽然没有直接出言赶人,但总是以目光和肢体语言隐秘地告诉凑过来的登徒子们收敛一点。

    也许是因为畏惧安德烈,很快就没有人再敢过来搭讪玛丽亚了。

    玛丽亚仍旧面带笑容地注视着周围,仿佛这一切都是为她准备好的戏码一样。

    “请问,您现在看热闹看得满意了吗?女士?”安德烈问。

    “这还不够呢。”玛丽亚轻声回答。

    接着,她指向了客厅的中央,“看,我们的明星不是在冉冉升起吗?”

    安德烈顺着她的手指看了过去,发现艾格妮丝小姐正在父亲的牵引下,走到了中央。

    一位不愿意被人注目的少女,却被迫成为最受瞩目的存在,她将走向何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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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灾难降临滑铁卢的那一天,穿越者来到了这个世界,成为了不幸的继承者
他将改变命运与历史的轨迹,逃离樊笼披荆斩棘,最终将以拿破仑二世之名登上皇位
驱使他的,不是因父之名,而是只属于他自己的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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