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雏鹰的荣耀全文阅读

作者:匂宮出夢     雏鹰的荣耀txt下载     雏鹰的荣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76,真心

    “先生,如果您乐意的话,到时候可以来和我们一起过圣诞节,我们不胜欢迎……”

    圣诞节的意义,艾格隆当然明白。所以亨利埃塔的话,似乎是在暗示艾格隆可以到时候一起合家联欢——也就是说,被正式承认为家人的一员?

    虽然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但是这速度也太快了吧……自己和她才见了一面而已,她就好像已经对自己认可了?

    艾格隆有些惊讶,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估计她可能早就从丈夫和女儿那里听了不少好话,所以只要稍微看一下就认可了吧。

    “妈妈,您别再说了,可把人都吓到了啊。”也许是察觉到了他的犹疑,特蕾莎忍不住小声抱怨母亲,“现在就谈什么圣诞节可也太早了……”

    “哎呀,我是不想让你们白白浪费时间,有时候直接一点不好吗?”大公妃笑着对女儿眨了眨眼睛,“你就是读那么多书读傻了,整天想得那么弯弯绕绕,结果最后只能给自己找罪受……既然陛下觉得好,我们也觉得好,其他人都觉得好,那么又有什么必要再去自找烦恼呢?”

    “妈妈!”特蕾莎这下是真的顶不住了,大声抗议了母亲,然后拉起艾格隆的手就往外走,“殿下,我带你出去逛逛吧。”

    艾格隆巴不得有人带他摆脱这种尴尬气氛,于是马上跟着她一起往外走,而在他们的背后,传来了亨利埃塔的大笑。

    “别忘了时间哦,不然我们可不等你们午餐了!”

    特蕾莎一言不发,带着艾格隆走出宅邸之后,一直往前走,直到来到了花园当中。

    花园里到处都是连绵不绝的玫瑰花丛,不过现在是深秋时分,早已经过了玫瑰的花期,所以也只能当做绿化景观而已。

    不过即使如此,在这座风景幽美的花园中,仍旧能够让人感受到诗意的美。

    特蕾莎送给侍奉夏奈尔的玫瑰油,应该就是从这里提炼出来的吧。

    在花园的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池塘,而池塘中有一个仿中国式的凉亭,四面敞开,上头是圆屋顶,而凉亭本身由廊柱支撑,柱子的下方还有浮雕,中间则是大理石桌椅。

    另外,这里还放着一些画具,这应该是特蕾莎平常使用的东西吧——毕竟从年龄上看,她的弟妹们都还没有到有这个兴趣的时候。

    不知不觉当中,艾格隆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画面——在金色的夕阳下,端坐凉亭中的少女,认真地看着不远处盛开的花丛,一笔一画地描绘了下来。

    正当艾格隆还在思索之间,特蕾莎总算停下了脚步,带着少年坐了下来。

    “艾格隆,你应该不会介意刚才我母亲说的那些话吧?抱歉……有时候她说话非常过于随意,而且很喜欢捉弄我。”特蕾莎不好意思地向他道歉。

    “没什么,我只是稍微有些羞惭而已。”艾格隆小声回答。“不过,看到她如此认可我,老实说我还是挺感到荣幸的。”

    “……那是理所当然的嘛,毕竟她如果再想挑拣的话也找不出什么人啦。”特蕾莎脱口回答。

    片刻之后,她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于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你对她的邀请怎么看呢?我觉得——反正你在皇宫里如同参加仪式一样过节,还不如来我们这里,更有家庭气氛一些,这样的话心里也能暖和点。”

    特蕾莎的再度邀请,让艾格隆一时无所适从,他知道自己如果真的参加的话会代表着很多含义,可是现在如果不答应好像后果更糟。

    “我——我确实还从没有体验到家庭的感觉,也许某一天找个机会体验一下,似乎也不错。”片刻之后,他回答。

    “说话这么委婉,还喜欢用假设和不确定的句式——殿下,你可真是个无师自通的政治家呢。”特蕾莎忍不住略带讥讽地笑了起来,“不过,我就当你答应了,你可别让我失望。”

    “好吧……”艾格隆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不过,特蕾莎,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特蕾莎有些惊讶,然后点了点头。“请问吧。”

    “——我们上次,算是不欢而散了,你还惹得陛下震怒,你回来之后到底是怎么跟父母解释的?为什么我看他们好像一点都不受影响,依旧这么热衷。”艾格隆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你真想知道?”特蕾莎躲闪开了视线,似乎有些心虚的样子。

    “我想知道,请满足我的好奇心吧。”艾格隆坚持。

    “好吧,那我告诉你……请你不要生气。”特蕾莎嘴角上浮,狡黠地笑了起来。“我告诉爸爸和妈妈,你对我很亲切,但是害怕自己拖累我,你哭着告诉我说你现在处境艰难,不知道自己未来还能不能有所成就,所以请我好好考虑一下,不要把自己的未来托付给一个既没有金钱也没有名位的落魄王子……”

    “……”艾格隆顿时就干笑了起来,“……这也说得太过分了吧?我可不会哭。”

    原来如此。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大公夫妇都对自己这么另眼相看。

    经过了特蕾莎这样一番添油加醋,给他加上了“怜惜特蕾莎”的人设,爱女心切的夫妇自然也就极为满意了。

    难怪后来卡尔大公立刻就带着自己参加活动,大概就是想要打消自己的“顾虑”吧。

    这样想想的话,还真是承蒙他们一家看得起了——至少目前为止,他们对自己给予的只有善意。

    那自己的表现,是不是有些不知好歹呢?

    一想到这里,他有些心虚地瞟了特蕾莎一眼。

    “这样不好吗?没有人会因此受损。”特蕾莎收敛笑容,正色看着少年,“殿下,你那天说要好好考虑,没关系,我们都可以好好考虑,不过我和我父母考虑后的结果,也不是你能控制的,是吧?”

    “倒确实是这样没错。”艾格隆只能点头,“事到如今我只能感激你们。”

    “不用把我做的这些事想象为要挟,殿下。”也许是猜到了艾格隆心中所想,特蕾莎温和地解释,“事实上,不管我们间结果如何,我都希望父亲去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帮助你崭露头角。一方面这是偿付我们国家亏欠你的东西;另一方面来说,我也很希望看到你能够发挥自己才华,帮助我们这个可怜的国家……它可太缺乏有才能的人士了,容不得一点浪费。”

    “谢谢你对我这么有信心。”艾格隆笑了起来。

    “我对你当然有信心了,因为迄今为止你向我展现出来的都是我期望看到的东西。”特蕾莎认真地回答,“可以说,我一直期望看到的奥地利和法兰西的结合,就在你身上完美体现出来了……啊,恰好你在血统上也是,真是让人感慨上帝的意旨……”

    看着特蕾莎略带兴奋的表现,艾格隆有些暗暗吃惊,他没想到,自己突然多了一个粉丝。

    也许是被自己所写的东西打动了吧。

    “殿下,你会钓鱼吗?”正当他还在思索的时候,特蕾莎突然转开了话题。

    “钓鱼?”艾格隆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不会。”

    “那我可以教你了。”特蕾莎笑着从凉亭的角落边找了两根木制钓竿,然后递给了他一根,“其实技巧很简单的,等待,以及抱着希望的等待,这就是它的全部精髓了。另外,即使一无所获,至少我们也在一起度过了闲暇时光不是吗?”

    还没有等艾格隆反应过来,他就发现自己的手里多了一根钓竿,至于他也只好苦笑着跟着特蕾莎一起坐在了栏杆边垂钓。

    在特蕾莎的指导下,他将鱼饵套到了吊钩上,然后垂落到了池塘的水面以下,接下来要做的也只是静静等待罢了。

    两个人就这样并排坐在了一起,静静地等待时间的流逝,在凉亭当中只有微风扫过树叶和花丛的低吟。

    “我有时候想要思考问题的时候,就会跑到这里来。”过了一会儿之后,特蕾莎看着水面,像是自言自语,“比如殿下,我最近就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你要那么绝情?我不是说对我绝情,而是说,对你自己,难道以你的才智,你会看不出怎样才对自己有利吗?”

    “除了利弊,有时候人会思考别的很多东西的,这样人才是人,对吧。”艾格隆同样看着水面,小声回答。

    “也就是说,这是感情用事了。”特蕾莎像是早有预料,“我不是在说这样不好,事实上,我反而很欣赏您这种温情的行事方式……不过,即使如此你也该权衡一下这到底值不值得。”

    “你是什么意思呢?”艾格隆反问。

    “其实到这时候我们也没必要再猜谜了吧,之所以让原本顺利的事情搞得这么麻烦,归根结底是有人从中作梗,对吧?”特蕾莎反问。“或者我明说一点,就是苏菲殿下在从中作梗,教唆你在自己的前途上自找苦吃。呵,她倒是自己开心了,可是你要付出多少代价!一想到这里,我就不免有些愤愤不平。”

    “她没有教唆过我。”艾格隆摇了摇头。

    “你可别再说谎,我都已经亲眼见证过了……那天晚上她瞪着我的眼神,就跟想要亲手吊死我一样。”特蕾莎不无夸张地冷笑了起来,“虽然我知道她给了你很多照顾,但我真是想不明白,她怎么能自私地拿你的未来开玩笑……”

    “她没有……”

    “别否认了。”还没有等他说完,特蕾莎就打算了他的话,接着,她重重地提了一下钓竿,然后再轻轻一甩,以熟练的动作,将上钩的鱼甩到了旁边的小桶里面,鱼儿不甘心地乱蹦着,但是总也没办法逃离厄运。

    接着,她偏过头来看着少年,“殿下,虽然我的消息并不灵通,但是我看得出来,皇帝陛下和梅特涅给你的耐心和机会绝对是有限的,你要是表现出不合作的态度,那么也许以后都不会有机会了……所以事实就是如此,不是吗?”

    艾格隆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她。

    也许这确实是事实吧。

    “我不否认她曾经给你很大帮助,但她为了自己的执念,逼迫你断绝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这不是自私又是什么呢?”看到艾格隆哑口无言,特蕾莎于是继续追问,“艾格隆,对我来说,无论我们的结果如何,我依旧还是我,父母同样爱我,我依旧可以成为这个帝国最受人瞩目的人之一;可是你就不一样了,想想如果你丢失了这样的机会你该怎么办?继续默默无闻一生吗?一想到这里,我就气愤到难以容忍,你绝不该被人如此摆布。”

    特蕾莎的话入情入理,又亲切体贴,艾格隆不得不承认都是对的——尽管他其实另有打算。

    “那我又能怎么办呢?抛弃她吗?不,对不起,我做不到。”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回答,“她曾经赋予我光芒,在我最困顿的时候照亮了我的人生,我愿意回报她,为此哪怕要付出一些代价我觉得也是值得的。”

    “想要回报她有很多种方式,为什么要以抛弃自己人生的方式?如果你抛弃了自己,那你以后连回报都无从谈起了不是吗?”特蕾莎继续反问,“而且,艾格隆,我觉得,你只是太缺乏被人关爱而已,你没有母亲陪伴,而她一直照顾你,所以你在不知不觉当中把自己对母亲的仰慕转移到了她的身上,因此你无比顺从她,言听计从。这本来是很好,但是可惜人是不能一直做个孩子的,你应该从迷梦当中走出来,看清外面的世界,那里有不一样的风景,你终究可以让所有人惊叹——”

    “我真没想到,原来你不姓哈布斯堡,而是姓弗洛伊德。”艾格隆忍不住吐槽。

    “什么弗洛伊德?”特蕾莎有些疑惑地反问。

    “哦,我只是随口乱说而已,不用在意。”艾格隆笑了笑,糊弄了过去。

    是啊,在现在这个时代,谁会知道什么弗洛伊德和他的那些精神分析呢——虽然他就是奥地利人。

    “你不要用这种敷衍的态度对待我好吗,殿下,我们现在谈论的事情真的很重要!如果你自己都不在意,别人又该怎么帮助你呢?”眼见他还是这么云淡风轻,特蕾莎有些着急了。

    不知不觉当中,她放下了手中的钓竿,然后站了起来,急切地俯视着面前少年人,“我是真的不愿意看到你未来沉沦在郁闷当中,你就不明白吗?就不能给我一个搭救你的机会吗?殿下……就算我来晚了一点点,难道你就不愿意为我稍稍打开门缝,倾听一下我的心声吗?”

77,温情

    “就算我来晚了一点点,难道你就不愿意为我稍稍打开门缝,倾听一下我的心声吗?”

    特蕾莎的语气急促,表情也非常认真,足以透露出她的情真意切——对此艾格隆当然也能完全查知得到。

    要说心里毫无触动,那显然是不可能的,他被人如此认可,还是被特蕾莎这样的人如此认可,本身就值得骄傲。

    可是,在心底里他知道,自己注定只是把她当成了棋子而已,因而越发不敢再和她产生过多的羁绊,所以他已经不知道该怎样回应这样的好意了。

    “我……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值得你这样做。”他沉吟了片刻,然后小声回答,“你也看得到,我现在什么都给不了你,也许未来也同样如此。况且我们才见过几次面而已,也许你在心里为我增添了许多光环,把我当成了一个完美的人,但是,我知道我不是这种人。”

    “我从没有奢望过有谁是完美的,或者正因为殿下正是有殿下特有的缺点,才会让人觉得可爱吧。”特蕾莎轻轻摇了摇头,“没错,以普通的眼光看,我这么快就下定决心确实很草率,但是想想我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如果和你告别的话,也许未来我就会遵照父命同这个王国那个王国的王子结婚,他懂什么呢?又有什么值得期待的呢?我们自己国家的平庸之辈我都已经看得厌烦了,其他国家的又能怎么样?他也许喜欢打猎——或者更恶劣一些——喜欢赌博,举止寡淡,思想浅薄,虽然彬彬有礼却不近人情……天哪,那样的生活又有什么值得期待的?与其去过那种令人反胃的生活,不如趁此机会找到一个和自己投缘的人,也许错过的话以后就不会再有了……”

    接着,她又苦笑了一下,“没错,你现在无钱无势,也许以后也没有,可是这又怎么样呢?我并不贪恋奢华,况且父母会给我一大笔的嫁妆,只要精打细算足够我过完这一生了。上帝赐予我生在这个家庭的幸运,我并不敢苛求更多了。我说过,我只想谱写传奇的故事而已,至于是怎样的传奇又有什么重要的呢?如果你锐意进取一心渴求飞黄腾达,那我就帮你纵横捭阖施展计谋,非帮你踩到顶峰不可;如果你只想要悠游林下,纵情文字,那更好!我可以陪着你到处采风,让你毫无后顾之忧,还可以帮你整理文稿……你连请女仆的钱都可以省下了!无论哪一种,都是我觉得有趣的人生啊……”

    艾格隆睁大眼睛。

    他从没有想到,特蕾莎会主动说出这么温情的话来。

    而这份温情,居然也真的触动了他。

    即使不考虑她的身份,特蕾莎本人,也是如此值得瞩目。

    到了这个程度,再不说几句话未免就有些太过于不近人情了。

    “特蕾莎,谢谢你对我如此诚挚的温情。”他略带着点感情,低声叹了口气,“但是,我既然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那就不会轻易更改了。”

    他这句话一语双关,特蕾莎当然只能听懂表面的一层意思。

    “你是割舍不下苏菲殿下吗?”她立刻追问,然后摇了摇头,“殿下,我理解你的心情,我并没有强求你现在就答应我按照自己的利益行事;如果你这么做了,我倒是反而觉得你天性凉薄了。我只是恳请你好好考虑一下,不要轻易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了……她舍得看你沉沦,我反而舍不得。你就好好地再权衡一下,不要再急着说出那么残酷的话,给我们一点时间,让自己有机会走出梦境……这样不也挺好吗?反正我们都还很年轻,爸爸妈妈应该也不介意再等个一两年吧。”

    她对自己颇为自信,觉得殿下只是因为从小极度缺爱所以才会迷恋对他施加恩惠的苏菲,所以自己只要稍微有点时间,用真诚来感动他,终究能够打动他的心,让他明白到底怎么做才对自己有利——毕竟,他自己也知道,他和苏菲永远也不可能有结果的。

    至于他们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她根本无意去知道,那都是殿下的自由。

    在她的目光注视下,艾格隆虽然表面上还算平静,但是实际有些心乱如麻。

    他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正因为如此,面对如此毫无保留的善意时,他更加感觉惭愧。

    “特蕾莎,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脱口而问,“你也在拿自己冒险啊。”

    “我知道,但是我想这是值得的,因为如果成功了,我就拯救了一位误入歧途的天才,而这可能是我这辈子能有的最大成就之一了。”特蕾莎轻轻点了点头。“艾格隆……为了我,也为了你自己,点一下头吧,就做这么简单一点事就足够了。我想要搭救你,而且看上去我就是最佳的人选了,正因为如此我义不容辞,我不允许你轻易抛开这个机会,也不允许你自暴自弃,因为你注定脱离凡俗。”

    “哪怕那代价是你?”艾格隆转过头来,直视着少女。

    少女愣了一下,接着微微一笑,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那我得说,很高兴那代价是我,其他人来我还不放心呢。”

    这个笑容是如此明媚,以至于艾格隆一下子竟然看呆了。

    难怪她有如此自信——假如时间足够的话,没准她真的能打动自己吧。

    甚至可以说,现在就已经有些打动了……

    看到他激动不安的样子,特蕾莎的心里窃笑,而脸上则故意俏皮地闭上了一只眼睛,“所以,打算怎么回答呢,殿下?”

    绝杀了。

    也许日后会后悔,也许严重违反了他原本的盘算,但是他现在真的感觉自己说不出“不”来。

    在特蕾莎俏皮而又期待的视线下,最后,他无奈地任由激情绑架了自己,然后点了点头。

    “如果你乐意给我机会的话……”

    呀!

    特蕾莎只感觉心里有个声音在发出欢呼。

    她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虽然这只是阶段性的胜利,但只要有了第一步,接下来不就好办了吗?

    随着喜悦而来的,又是无比的羞涩。

    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一口气把刚才那些话、那些动作做完的,现在都好像在做梦一样。

    特蕾莎再也不敢继续看少年,而是重新看向了远处的花丛。

    “殿下,我很高兴,甚至我有一点成就感,因为我终于在悬崖边上拉住了你……我希望我这一切努力都不至于白费,更希望你能够达到我期盼中的高度——毫无疑问,这需要艰苦的努力,但是请你相信,至少你不会是在孤独地一个人为此努力了……”

    在说出了这一番话之后,她一边直视前方,一边向着艾格隆伸出了手,“我们握个手,就当留个见证吧。”

    她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侧脸也有些发红,看得艾格隆心里有些发笑。

    在卖弄风情这一门学问上,她实在还没有入门,不过正因为如此,反而更有一种青涩的魅力吧。

    既然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他也没有必要再拒绝了,于是他也伸出手来,握住了特蕾莎的手。

    虽说他们之前一起跳过舞,彼此之间早有身体接触,但是那时候毕竟只是公事公办而已,而且特蕾莎还戴着手套;如今再度握手,感受着手上纤细滑嫩的触感,艾格隆不禁也感到极为舒适。

    “这些话我只敢在我们两个人的时候说,稍微在别人那里泄露一句我都会觉得羞愧死吧……所以殿下,千万要为我保密。”特蕾莎微微有些脸红,“另外,说到底这也是你的责任,要是你早早就范,按照陛下的话来做该多好?这样大家都开心,我也就不用这样让自己丢脸了。”

    一说到这里,她又按捺不住怒火了,不过这股怒火并不是针对面前的少年人,而是针对那个暗中蛊惑使坏的人。要不是她使坏从中作梗,一切本应该是多么完美,大家各得其所,又何必自己现在咬紧牙关做出这些事来。

    当然,越是心里怒火万丈,她越是不让自己表现出来,她已经看出来了,苏菲在殿下心中地位非比寻常,还没有到撼动的时候。

    “矜持地装作自己是被迫的,会让你感觉到更开心吗?”艾格隆惊讶地反问。

    “那是自然了。”特蕾莎貌似理所当然地回答,“你怎么能够让我主动说出这些话来!真是个心如铁石的人。”

    “哦!那我真是抱歉。”艾格隆哭笑不得,“那现在怎么办?我还能补救吗?”

    “补救是当然可以补救的,稍稍满足一下我受伤的心就可以啦。”特蕾莎眨了眨眼睛,“比如按照我那天说的——”

    “你是说跪下求婚?”艾格隆马上就想起来了,“抱歉……我还是觉得这对我来说有点难。”

    不,你一定会的。走着瞧吧。

    “没事的,我们还有时间考虑,也许到时候我们两个人的想法都会有所不同呢……现在先不提这个了。”特蕾莎又微笑了起来,含混地转开了话题,“好吧,既然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接下来也没什么再好说的了,我们先休息一下吧。”

    她没有松开手,于是两个人就这样握着手并排坐在了一起,静静地欣赏着凉亭外的美景。

    虽然时间已经到了正午,但是深秋时分的气温还是不高,凉风在枯黄与粉红相间的树林之间回荡,似乎是在为他们演奏和谐的乐曲。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特蕾莎终于重新松开了手。

    “嗯,我想仪式就这样完成了,殿下,你说的每句话我可都是当真的,你千万不要反悔。”接着,她认真地叮嘱了艾格隆。

    然后,不等艾格隆回答,她又站了起来,向着凉亭外走了出去,“好了,我们回去吃午饭吧……不能让妈妈他们久等了。”

    艾格隆当然也不会有什么反对意见,于是跟着特蕾莎,又一路走回到了宅邸里面。

    他们来到了餐厅里,而这时候,大公夫妇和他们的孩子们都已经就坐了。

    “太好了,你们恰好赶上了,我还准备叫人去找你们呢。”亨利埃塔夫人看到两个人过来了,非常开心,接着她示意两个人坐到自己的旁边。

    餐桌上摆放着银质的餐具,还有一些图案简单、适用于乡村的瓷器,旁边还有洁白的餐巾和台布,桌上的摆设并不奢华,但也没有辱没主人的身份。

    “我们这儿在吃食上并不太讲究,佃户送来了什么我们就吃什么。”亨利埃塔笑着朝艾格隆点了点头,“不过味道倒也相当不错,弗朗茨殿下,你可以多品尝一下。”

    接着,她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

    大公不置可否,只是拿起餐具开始用餐,而这也就意味着午餐正式开始了。

    就在他吃完开胃菜之后,仆人为众人各自端上来了热气腾腾的羹汤。

    “这是奶油牡蛎汤,地道的法国菜式。”亨利埃塔大公妃笑着对对少年人说,“你在奥地利一定这样的内陆国家,平常可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今天多吃一点吧,我们还准备了很多法国式的菜肴,可以多吃点。”

    “谢谢。”艾格隆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会这么安排,不过客随主便,既然主人都已经这么热情了,他也就没有必要强行推辞了。

    虽然菜式简单,但是厨师的手艺倒是相当不错,艾格隆本来就已经有些饿了,这下更是大快朵颐,吃得相当起劲。

    “我妈妈一直都认为你会更喜欢吃法国的东西。”特蕾莎小声解释,“所以她就特意让人准备了……”

    艾格隆苦笑了一下。“夫人,您知道的,我从小在奥地利长大,所以虽然我不知道我算是哪个国家的人,但是至少在胃口上我是不会挑剔的,不过我还是非常感谢您对我的热情……谢谢您了。”

    “可怜的孩子!”亨利埃塔王妃叹了口气,但是似乎又有些感慨,“只要过得开心,在法兰西还是在奥地利其实区别也不大,对吗?你在这边也可以过得很开心的——至少,我们的特蕾莎,一直都善解人意。”

    说完之后,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78,家庭

    亨利埃塔的笑声,并没有让艾格隆放松下来,他当然听得出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尽管并没有被视线所触及,但是他明显都能感受到,整个餐厅都在为他而出现些许的停顿,就连坐在旁边的那几个小孩子,似乎也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特蕾莎,确实善解人意。”他点了点头,然后回答,“每次我和她交谈的时候,都会感觉到十分愉快。”

    “哦?是吗?看来你们毕竟太年轻了,还有太多的话可说。”亨利埃塔仍旧笑着,“等到以后时间长了就不一样,像我……到现在我老早都懒得听老家伙在说什么了……哈哈哈哈……”

    艾格隆瞟了卡尔大公一眼,发现他仍旧在面无表情地用餐,时不时从旁边用上等木料制成的酒壶里面倒酒,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妻子在说什么一样。

    如果再拿起一份报纸的话那就更加应景了。

    一位曾经统领过千军万马的统帅,此刻却静静地坐在餐桌边,听着妻子数落,也许这就是他所眷恋的家庭生活吧。

    “我们可不一样。”正当他思索间,特蕾莎突然反驳了母亲的话,“殿下是个很善于讲故事的人,而我喜欢听故事,我想只要不断有新故事,那就一直有话题可聊。”

    “殿下会讲故事?”她的二弟,年仅八岁的费迪南闷声闷气地问,“是童话书上的那些故事吗?”

    “比那个厉害多了。”特蕾莎略带着一点骄傲回答,“是那些让成年人都会觉得很有趣的故事。”

    “我才不信。”她的大弟弟、刚才一直都对艾格隆抱有敌意的阿尔布雷希特一脸的怀疑,“你一定在骗人,你就是想要爸爸妈妈都喜欢殿下,所以一直说好话,从一开始就这样。”

    特蕾莎脸上顿时泛红,显然是被弟弟说中了。

    “我又没有夸张其词,我只是陈述我所看到的事实而已。”她勉强地回答。“你这种小孩儿懂什么。”

    “你也只比我大几岁而已,难道你又懂很多吗?”阿尔布雷希特不屑地做了个鬼脸,“爸爸昨天还抱怨你才这点年纪就想着嫁出去,一点都不顾念他。”

    突然冒出的这句话,顿时让餐厅里的空气凝固住了。

    “阿伯特,你这个鬼东西,你要是再乱说,回头我把你从窗户里扔下去!”片刻之后,特蕾莎气愤难当,拿起餐叉虚晃了一下,对弟弟作势威胁,“看来家里平常都把你娇惯坏了,你居然敢这样!”

    “等你改姓了你就不是这家的人了!”阿尔布雷希特看上去有点慌了,但是为了面子他还是强撑着,小声讥讽了一句。

    “够了!”母亲亨利埃塔原本还在看孩子们斗嘴的笑话,现在看不下去了,连忙呵斥儿子。“阿伯特,你马上给我闭嘴,吃完后自己去阁楼,晚上才许下来!”

    看上去母亲的威吓终于起了作用,阿尔布雷希特只能悻悻然低垂下了头,再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目睹了此情此景的艾格隆,忍不住笑了出来。

    “噗哈哈哈……”

    一开始的时候他的小声还很轻,但是很快,笑声越来越大,最终,原本大家些许的尴尬,也在这笑声当中化解了。

    “殿下,抱歉,让你见笑了。”亨利埃塔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男孩子到了这个年纪真是难管!唉,要是我生的都是女儿该多好。”

    “不,夫人,我完全不介意,事实上我反而觉得很有趣。”艾格隆摇了摇头,“我没有兄弟姐妹——我的意思是,虽然我母亲改嫁奈佩格伯爵之后生下了别的孩子,但我从没有见过他们,更别说相互间有什么感情和来往了。所以,我从没有体会过这种家庭争吵的感觉,因而旁观的时候,这反倒让我有点羡慕,至少你们彼此都珍视对方。”

    “你说得很对。”亨利埃塔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家庭带来烦恼,但是更多地会带来感情的寄托,随着年纪的增长,我们所经历过的所有一切都将会变成久远的回忆,而最终,我们都只会在家庭中找到自己的归宿。”

    片刻之后,她又像是安慰又像是鼓励地加了一句,“过去的事情,是你所无法控制的,你也已经足够遭罪了;但现在,你还很年轻,你还有很多机会去建立自己的家庭……我想,只要你乐意,你会成为一个很幸福的家长的,厚颜地说——就跟我们一样幸福。而我,非常乐意看到这一天成真。”

    接着,她又悄然看向了面色依旧绯红的特蕾莎。

    “特蕾莎,我的女儿,别把刚才阿伯特的鬼话放在心上,他只是故意气你而已。不管发生什么你都是我们的女儿,不管你未来被冠以什么姓氏,我们对你的关爱都不会因此而减少,这里永远有你的一席之地——”

    虽然她的话简单,而且语气平静,但是却又让特蕾莎极为感动。

    “谢谢,妈妈,我当然不会把他的鬼话当真了。”

    艾格隆看着母女两人的温馨互动,心里也感到非常高兴。

    如果要他以一个形容词来形容这个家庭的话,他觉得应该是“正能量”,家庭成员互相关爱,虽然彼此之间会有各种抱怨,但却互相抱有真心——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都在尽力为女儿护持。

    也许正因为有这样的家庭氛围,所以才会养成特蕾莎那样的性格吧。

    但是片刻之后,少年人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饭还没吃完就突然把话题说到改姓了……

    等等,突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会不会有钦定的意思?

    一想到这里,他又感到有些心虚,再不敢多说一句。

    可惜,虽然他有心躲闪,但是亨利埃塔却绝对不可能忽视掉今天的主角。

    “弗朗茨?”她招呼了一声。

    “有什么吩咐吗?”艾格隆回应。

    “其实阿伯特有一句话一直都没有说错,特蕾莎确实都是一直在说你的好话。”她笑眯眯地看着少年人,“正因为相信她的担保,所以我老早就对你印象极好——好到了我甚至有点担心真见了人之后会失望的地步,不过让我欣慰的是,我的担心落空了,我很高兴我们家能迎来你这样的客人。”

    “这也是我的荣幸。”艾格隆放下了餐具,然后正容向夫人道谢。

    “还是对我笑一下吧。”亨利埃塔笑着说,“年轻人要笑起来才好看。”

    艾格隆只能强行扯动自己的嘴角,让自己笑得开心一些。

    “这样就对了!”亨利埃塔轻轻地拍了拍手,“你的人生还有好几十年的时间要消磨,如果一直愁眉苦脸的话那也太难熬了,所以凡事乐观一点。”

    “您说得完全在理,可是迄今为止我所遭遇的一切,都让我不太能够乐观起来。”艾格隆小声回答,“不过今后,我会试着照您说的做的。”

    “特蕾莎——”亨利埃塔招呼了女儿一声,“这某种意义上也是你的责任了哦……你自告奋勇想要做殿下最好的朋友,那么你也得帮助他笑口常开,不是吗?”

    特蕾莎虽然心里有些羞涩,但是她毕竟还是点了点头。“妈妈,我会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艾格隆已经有些提心吊胆了,生怕大公妃突然来一句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订婚——

    还好,她似乎也觉得这事不用操之过急,所以总算还没有提到最后一步,让艾格隆得以喘息了过来,吃完了这顿鲜美的午餐。

    吃完午餐之后,家庭成员们要么去午睡,要么来客厅闲谈聊天,不过在过了一会儿、消化了食物之后,一直默不作声的卡尔大公突然走到了他的面前。

    “年轻人,我们来一点饭后运动吧。”

    “当然可以。”艾格隆有些惊讶,不过马上答应了下来,“不过——您是指什么呢?”

    “福雷斯蒂上尉一直都在我面前夸赞你,说你是他难得一遇的学生,已经完全学到了他剑术的精髓……所以,他成功地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卡尔大公耸了耸肩,“我想知道他说得到底是真的,还是夸大其词。”

    “……您……”艾格隆有些犹豫地摇了摇头,“要不换个别的运动吧?”

    倒不是他害怕露怯,而是他真的害怕自己没收住手有个什么闪失——卡尔大公的身手,他之前没领教过并不知道,不过对方五十五岁的年纪摆在这里,身体机能的退化是不可避免的。

    所以,万一他一个不小心,弄伤了这位大公,那事情就麻烦大了,搞不好提前就成为了通缉犯……

    “你好像忘了我才是这里的主人,我有权利来决定怎么招待客人。”卡尔大公略带着倨傲地昂起头来,“另外,与其担心弄伤了我,你倒是应该担心下自己输了的话该怎么办,那可是直接关系到我对你的评价……”

    顿了顿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另外不用担心,这里的人都是见证人,真要出了什么事,也没人会来追究你的责任。”

    “爸爸!你要干什么呀!”特蕾莎有些惊了,连忙出声制止。

    “特蕾莎,不要多事,我想要和他进行一次男人的对话,让我确定一下,你和我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不是值得的。”卡尔大公挥了挥手,示意女儿不要再说话,然后继续盯着艾格隆,“怎么样?弗朗茨,敢于接受挑战吗?你是打算正面迎击,还是打算永远把自己躲在口灿莲花的虚辞之下?”

    特蕾莎心里着急,但是不敢再多说话了,她知道父亲平时很好说话,但认真起来的时候绝不容许敷衍。所以她只能以焦急的眼神看着两个人。

    而大公挑衅的眼神和话语,勾起了少年人心里的怒气。

    既然如此,那就来吧!

    “好的,殿下。”他站了起来,然后向大公躬了躬身,“我十分荣幸。”

    “那好,跟我来。”卡尔大公点了点头。

    接着,两个人一起走出了宅邸,然后来到了户外的一片空地,这片空地十分平整,还有绵软的草丛铺在地上,确实是非常理想的地点。

    特蕾莎一直跟在后面,生怕两个人闹出了事。

    “让我来做裁判吧,爸爸!”她强硬地提出了要求,“不然我就不许你们胡闹了。”

    “可以,只要你不偏心就好。”卡尔大公耸了耸肩,略带讥讽地回答。

    接着,仆人拿过来了两把训练用的剑,这剑没有开刃,顶端也被磨平。就像两根铁棒一样。

    艾格隆随手拿过了一把,然后轻轻地挥动了一下,找了一下手感,让自己适应了这剑的重心。

    “看来你确实学得不错。”看了他下意识的动作,卡尔大公点了点头。“不过,具体有多少真才实学,那就得实际验证一下了。”

    接着,两个人拿着剑,然后隔着几步距离,互相对视着。

    艾格隆微微沉肩,然后调整了自己的呼吸。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控制到哪个地步,现在也只好随机应变了。

    “特蕾莎,可以喊开始了。”卡尔大公招呼自己的女儿。

    “爸爸!”特蕾莎又抗议了一句。

    但是她的抗议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无奈之下,她只好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希望他们早点结束吧。

    “开始!”眼见父亲一意孤行,她只好把心一横,喊了出来。

    就在这一瞬间,卡尔大公猛然迈动了脚步,然后手中的剑往上挑动,向着艾格隆的身体刺了过去。

    他的身手很快,考虑到他的年纪,这确实不容易,可见一直都保持着身体锻炼。

    不过……比起少年的老师来说,这还不够快。

    早已经适应了老师节奏的艾格隆,轻巧地往旁边闪避,躲开了这一击。

    然而卡尔大公在刺击失效的瞬间立刻又往右下方重重地斜劈了下来,艾格隆只好继续退了一步,同时用剑挡开了这一击。

    两剑相交的时候,发出了金属的脆响,少年感觉手腕稍微有点酥麻,没想到他的力量也保持得不错。

    但是……也只是到这种程度罢了。

    艾格隆确定,哪怕年轻的时候他也不是自己的对手,更别说现在了。

    可是,到底应该怎样让大家不失体面地收场呢?

    “怎么了?还在犹豫吗?”卡尔大公暂时收住了脚步,然后对着他大喊,“你还以为你拥有一切吗?还是不敢拼吗!你错得离谱,傻瓜!”

    “您说什么?”艾格隆有些莫名其妙。

    “你沉得住气这很好,但你也要动得了手!”卡尔大公继续看着他,“血统给你门票,让你进入那个角斗场,但是血统不能保证你胜利,没有哪个对手会因为你是谁的儿子、更不会因为你是谁的女婿就自动跪地投降,想要让他们跪下,要用拳头!”

    接着他抬起手臂,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做出示意,“只有毫不犹豫地打倒他们,然后无情地继续打击,让他们再也站不起来,你才能够得到胜利——而只有胜利才会补偿你所付出的辛劳、所承受的痛苦,所以你告诉我——年轻人,你想不想赢?不想赢的话,你就什么都不配有!”

79,决胜

    “所以你告诉我——年轻人,你想不想赢?”

    卡尔大公的问题,就像是击中了少年人的灵魂一样。

    恍惚间,他又回想起上次卡尔大公带着他去慰问伤残老兵的时候,也问过同样的问题。

    和上次一样,对这个问题,他也只有一个答案。

    他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然后看着卡尔大公,“是的,我想赢,殿下。”

    “这才像话。”看到了少年人充满了求胜欲望的眼神,卡尔大公总算满意地笑了起来,“那么,我们再来,我不想再和一个犹犹豫豫的对手对战了,拿出你的真本事来吧。”

    “既然这是您的要求,那么出于对您的尊敬,我会听从的。”艾格隆冷静地回答,“不过,我认为这样的话您毫无胜算,我希望您到时候不要生气。”

    “胜算可不是靠嘴上说出来的!”卡尔大公不屑地回答,然后用手中的剑晃了两下,“来吧。”

    “稍等一下。”艾格隆轻轻摇了摇头,“可以提出附加条件吗?我想让我的胜利变得更加值得庆祝一点。”

    “什么意思?”卡尔大公愣了一下,不过马上满不在乎地答应了下来,“好吧,没问题,毕竟是我提出的比试,你作为接受挑战的一方有权提出自己的要求。”

    “我认为,您年纪比我大了这么多,我们无条件对战的话,实在太不公平了,我占了太大的便宜。”艾格隆一边说,一边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怀表,然后看向了特蕾莎,“特蕾莎,接住。”

    “什么?”特蕾莎一脸的懵懂。

    艾格隆直接把怀表向她扔了过去,而特蕾莎下意识地伸手接过了怀表,继续看着少年。

    “请帮我计时吧,一分钟就够了。”艾格隆微微笑了起来,“你作为裁判宣布开始,然后就开始计时,一分钟内我赢不了那就算我失败。”

    “一分钟?”父女两个都有些惊愕。

    “是的,我想这已经绰绰有余了。”艾格隆略微倨傲地扫了卡尔大公一眼,“如果我一分钟内解除您的武装,让您无力再战,那就算我赢。如果我做不到,我就认输,我认为这样才能公平——”

    卡尔大公皱了皱眉。

    虽然他已经明显感觉到少年人身手很不错,但是此时实在有种被人小看的感觉。

    如此倨傲的神情,他之前也从没有在这个少年人身上看到过。

    看来,少年确实已经被激发出凶性了,言谈举止当中充满了侵略性。

    好,很好,这样才有出息。

    “那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他点了点头,然后回头看了看特蕾莎。“特蕾莎,就按他说的做吧——”

    “你们怎么都跟小孩子一样!”特蕾莎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既然闹到了这一步,她也只能无奈地让他们先闹完再说了。

    不过到这时候她也好奇,殿下是不是真能够一分钟内就得胜。

    她拿起了殿下的怀表,然后看了看时刻。

    “开始!”她再度开启了两个人的对决。

    这次卡尔大公没有抢先出手,而是摆出了防守的姿态,而艾格隆也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就进攻,而是往前走了两小步。

    他知道自己有一分钟,时间还很充足。

    也许是此时的他太有压迫力的缘故,卡尔大公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想要继续保持两个人的距离。

    但是就在他后退的同时,艾格隆直接抬起剑,然后以闪电般地速度直接屈膝往前踏出一步,接着用剑刺向了卡尔大公。

    已经处于下风的卡尔大公被迫挥剑格挡,然而少年却继续不断地挥剑斩落,逼迫对手勉强支撑,脚步也一直在往后退。

    在短短时间里,卡尔大公一直承受着疾风暴雨般的进攻,但是他没有认输的打算,继续咬牙坚持。

    因为短时间内双剑不断的撞击,他感觉自己的手已经发麻,几乎快要不听使唤了,眼睛也变得有些迷糊。

    他心里知道再打下去自己必败无疑,现在的唯一的指望就是撑过这一分钟了。

    然而,时间虽然总是在不经意之间过去,但当人们越是指望时间快过去的时候,它的流速却又会突然变慢,他从没想到一分钟竟然是如此的煎熬。

    就在他焦急的时候,少年人又是一剑挥了过来,卡尔大公只能勉强抬起自己的剑格挡,而这时候,少年又扭身借助腰力,重重地把剑砸了下去,两把剑撞击的痛苦再度让卡尔大公的手抖了一下,几乎握不住剑了。在同时,少年的脚步也顺势移动,侧身凑到了卡尔大公的身前。

    卡尔大公想要再往后退,但是他的动作只做了一半就结束了,因为,一只拳头重重地打到了他的腹部。

    “啊……”突如其来的剧烈痛苦,让卡尔大公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呻吟,差点晕了过去。

    然后他的手也松了,剑立刻落到了草地上。

    接着,他半跪着委顿在地上,剧烈地呼吸着,用这种方式来缓解自己身上的痛苦。

    而少年人也没有继续追击的意思,只是站在他面前,平静地俯视着他。

    “四十七秒……”在一旁观战的特蕾莎下意识地喊出了时间。

    但是,她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停手吧!”

    她尖叫一声,把怀表扔到了地上,然后不管不顾地冲到了两个人中间,把他们隔开了,生怕他们打出兴致来还要再胡闹。

    “爸爸,没事吧?”她蹲下来一边扶住父亲,一边带着哭腔问。

    卡尔大公脸色煞白,显然在忍受着痛苦,不过他还是摇了摇头,“我……我没事。”

    “殿下,您也太用劲了……”特蕾莎回头看着艾格隆,然后抱怨了一句。

    “我很抱歉。”艾格隆收起了剑,“但是,我想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大公会更难受,他是希望我全力以对的。而且,特蕾莎,以你父亲的体质,他是承受得住的,放心吧。”

    “说得……没错。特蕾莎,是我让他拼命的,那他照做了是好事,你不要让人看了笑话,应该祝贺殿下才对……”卡尔大公总算是缓过气来了,嘶声对女儿说,“他的老师确实没有吹嘘,我见识到了,够厉害的。好了,弗朗茨,现在你过来搀扶一下我吧。”

    艾格隆顺从地弯下了腰,挽住了卡尔大公的胳膊,带着他站起来了。

    因为对战已经结束,所以他脸上的煞气也已经消散了,又恢复了往日温和的表情。

    “殿下,回去休息一下吧。”

    “我还真没想到你这么用劲啊。”因为腹部还在隐隐作痛,所以卡尔大公咧了咧嘴,“不错,看着斯文,倒是有股狠劲。”

    接着,他又苦笑,“我刚刚还在说‘想要让他们跪下,要用拳头!’,没想到这么快就应景到自己身上了,哈哈哈哈……”

    “我不是故意的。”艾格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只是觉得这样能最快地解除您的抵抗能力而已。”

    说实话,虽然因为老师不断的夸奖,艾格隆一直都对自己很有自信,但是之前并没有和人真正拼斗过的他,对自己的水准也没有一个明确的估计。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老师把自己教得这么好。

    或者说,他的努力没有白费。

    “这下你们终于闹够了吧?”特蕾莎的眼角出现了点点泪光,“爸爸,别再胡闹了!”

    “好的,特蕾莎,到此为止了,今天我也没有办法再来扫你的兴了。”父亲笑着向特蕾莎点了点头,“你也来搀扶我一下吧。”

    于是,卡尔大公两只手臂分别搭在了少年和少女的肩头上,在他们的搀扶下,向着宅邸走了回去。

    特蕾莎不时地打量着父亲,到了这么虚弱的时候,他的老态终于完全展露了出来。

    “放心吧,小姑娘,我没事。”反而是卡尔大公安慰女儿了,“别一脸的苦相!”

    “如果一个人看到自己的父亲变成这副模样还能笑得出来,那还算是人吗?”特蕾莎反问。“您如果不想看到我一脸苦相,那您就别再胡闹了。”

    “这是必要的一课。”卡尔大公苦笑着回答,“如果一个人想要承担重任,那么不拥有一些特质是不行的,弗朗茨已经拥有了足够让他去承担重任的才智和条件,但是他需要为自己培养一种饥饿感,就是那种……那种如果今天我赢不了那我宁可去死的愤怒。

    我曾经被陛下托付军队,手握十几万人的性命,我做错任何一个决定都有可能让数百数千人白白死去,所以我品尝过这种愤怒,被这种焦灼感锻炼过的人,才会有一往无前的气魄。感谢上帝我们现在不用打仗了,但是这种气魄仍旧非常重要——弗朗茨,如果你成了我女婿那你必须去做出功业,因为我讨厌废物。所以你要鼓起勇气去披荆斩棘,去排除万难非要把对手踩在脚下,你要记得自己刚才被点燃起的愤怒,记得你蔑视对手的傲慢,你要把刚才展现给我们看的东西永久地保持下来!明白了吗?”

    艾格隆没有答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大公说的一句也没错,唯独有一点错了——他的心里,早就充斥着那种愤怒的焦灼感。虽然碍于形势他不得不收敛起来,但是他绝不会忘记自己想要什么。

    “您还是少说几句吧。”特蕾莎心疼地打断了父亲的话。

    “特蕾莎,你就别再念叨了。”大公深呼吸,然后长吐了一口气,“要是付出这点代价就能为你找一个文武全才的意中人的话,那你应该欢呼雀跃才对……”

    “别再胡说了!”特蕾莎气得打断了父亲的话。

    就在他们的交谈的同时,他们一起走回到了宅邸当中。

    “上帝啊!”看到丈夫现在的惨状,亨利埃塔大公妃捂住了自己的嘴,“你们也玩得太过火了吧!”

    “没事,亨利埃塔,殿下很有分寸的。”卡尔大公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坐到了沙发上,“现在给我拿点酒过来,我喝了就好了。”

    “真不知道你们男人为什么这么喜欢自找麻烦,明明都这个年纪了还要好勇斗狠。”亨利埃塔倒了一杯牛奶,递给了丈夫。“三天内不许喝酒。”

    说完之后,她又看向了少年人。

    “夫人,对不起……”艾格隆向她致歉,“刚才我确实应该再注意下的。”

    “别紧张,弗朗茨,我不是那么蛮不讲理的人,这不是你的责任,是他自找麻烦。”亨利埃塔叹了口气,“我想你也挺苦恼的,希望这场风波不要影响到你的心情。”

    接着,她轻轻挥了挥手,“好了,接下来我要照料一下这个老头子,你和特蕾莎出去逛逛吧,等晚上见面的时候我希望我们所有人都忘记了刚才的事。”

    “遵命,夫人。”艾格隆如蒙大赦,赶紧告退。

    特蕾莎也遵从母命,悄然跟着少年跑了出来。

    她愁眉紧锁,显然刚才的风波还是给她造成了不少打击。

    良久之后,她总算舒展开了眉毛,“殿下,虽然我并不感到欣喜,不过还是祝贺你,你确实兑现了自己的豪言。”

    “这种胜利并不让我觉得光荣。”艾格隆平静地回答,“你的父亲年纪大了,我只是单纯靠年轻人的爆发力取胜而已,这让我觉得自己在取巧。”

    “可是……你还是赢了,而且是让他毫无还手之力。”特蕾莎轻轻叹了口气,显得有些惆怅,“我从小就把爸爸看成英雄,觉得他无所不能,结果今天终于我终于发现……原来爸爸已经老了。”

    “时间会让我们每个人都变老的,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天。”艾格隆回答,“至少他已经在自己年轻的时候为自己立下了足够被世人铭记的功业,这就足够他骄傲了。”

    “殿下,世上也并不仅仅只有一种功业,可别让自己被我父亲的想法绑架了,他又不可能代替你过完这一生。”特蕾莎有些担心地眨了眨眼睛,“我不是说你不能去追名逐利,我只是希望你能够按自己的想法去活,如果没有那份心思的话,何苦为自己背负那么多重担……”

    “那如果我有呢?”艾格隆停下了脚步,然后反问。

    特蕾莎楞了一下,片刻之后,她微笑了起来。

    “我之前说过了啊,那样的话我就为你出谋划策,非要让你踩到顶峰不可,你信不信?”

    仅限于奥地利吗?

    看着她俏丽而又带着少女妩媚的笑容,艾格隆突然想问。

    但是话到嘴边的时候,他又咽下去了。

    “谢谢你。”他也微笑着回答。

80,告白

    “谢谢你”。

    “这可不需要什么感谢。”特蕾莎满面期许地看着少年人,“只要殿下能够健康地成长起来,成为让人仰望的俊杰,获得应有的荣耀,我就满意了。”

    “这可没有说上去那么简单,总会付出不少代价的。”艾格隆摇了摇头。

    “正因为这样才有趣,不是吗?”特蕾莎仍旧坚持自己的意见,“人生在世,总要做出取舍,只要认清自己的目标,然后坚定不移地走下去,那么为此付出的所有代价都是有意义的,也是值得的。”

    “说得很对。”艾格隆深以为然,然后不经意之间又笑了,“不过这些话怎么听上去有些老气横秋?你才十几岁而已。”

    “殿下你自己不也是这样?要说我的话,你比我更加严重呢。”特蕾莎也忍不住笑了,然后又感叹了一声,“生在我们这个家族,早早丧失童年的乐趣也是必然的代价吧。”

    接着,她又重新看向了艾格隆,“那我们聊一点属于我们这个年纪的事情吧!”

    “你是指什么呢?”艾格隆有些惊讶。

    “跟我来吧。”

    特蕾莎轻轻摆了摆手,然后转身带着艾格隆,沿着客厅的楼梯走上了二楼。

    穿过了走廊之后,特蕾莎来到了一间房门前面,然后打开了门。

    门一打开,扑面而来的就是油墨混合着熏香的气息,艾格隆马上就闻出来了,这熏香跟特蕾莎送给自己的同一种类。

    这气味让他陡然精神振奋了起来,然后他跟着特蕾莎走了进去,发现这间房间很大,里面摆着一排一排的书架,各种精装书都被分明别类地放在了书架上。

    “这里就是我们的书房。”特蕾莎小声解释,然后她又指了一下旁边一道关着的房门,“那边是我的卧室……是我特意要求的,让我能够在不惊醒家人的情况下在这里游荡。”

    艾格隆扫视了周围一遍,“这里的书真不少。”

    “是啊,足够我看很久很久了,打发时光。”特蕾莎点了点头。“你在这边要是无聊了的话,也可以在这里看看。”

    艾格隆随手从书架上拿过了一本厚厚的精装书,然后打开一看,发现居然是17世纪大名鼎鼎的法国科学家惠更斯的著作《摆钟论》,这本书里面详细描述了制作摆钟的机械构件和力学原理,除了文字之外,里面还有许多精美的插图,整本书一看就价值不菲。

    他又看了看摆放在各处的书架,到处是类似的精装书籍,单论书的价值本身,这也是一大笔钱吧……

    卡尔大公毕竟是皇弟,又继承了切申公爵的遗产,虽然他们一家人都不爱显摆架子,但是在许多方面还是能够看得出他们所拥有的财富的。

    “殿下喜欢看哪种书呢?”正当他还在沉思的时候,特蕾莎突然问。

    “我嘛……我看得比较杂,只要有趣,什么都可以看,当然想要达到‘有趣’的标准可不容易。”艾格隆回答。

    “那你应该看过不少文学家的作品吧?毕竟你自己也能写。”特蕾莎又问。

    “那确实看过不少。”艾格隆点了点头。

    “那你最喜欢谁的作品呢?”特蕾莎好奇地问。

    “巴尔扎克。”艾格隆不假思索地回答。

    “巴尔扎克?那是谁?我还从未听过这个名字。”特蕾莎好奇地眨了眨眼睛,“如果连殿下都听过这个名字的话,按理说他应该已经出名了才对……”

    那是自然,此时的巴尔扎克还在抱着发财的梦想从事出版业,其后几年里,他又办过印刷厂、铸字厂等等,结果都没有成功,反使他负债累累,直到一生的最后他才总算把那些欠债还清。

    他一生写下那么多长篇故事,债务压力肯定也是主要原因之一吧……

    而在现在这个时刻,他的绝大多数作品目前都还没有问世,更加不可能为人所知了。

    艾格隆并没有打算正面回应特蕾莎这个问题,只是含混地糊弄了过去。

    “他并不是什么知名作家,我甚至不知道他到底年纪如何、身处何方,我也只是偶然看到过他的作品而已——不得不说,非常具有才华,让人肃然起敬。”

    看到艾格隆如此说,特蕾莎更加心里好奇了,不过她也看得出来少年不想多说,于是她也就不再追问这个问题。

    “殿下,我上次就已经跟你说过了,我觉得你写的东西非常好。”她走到书桌旁边,然后拿起了上面的手稿,“人物形象鲜明,台词也感情丰沛,我很喜欢这种浪漫主义的风格。”

    “谢谢你的夸奖,我想我从中得到了更多的动力。”艾格隆笑着回答。

    虽然这本来不是他的目标,不过被人夸奖的时候,人的心情总会变得更好一点。

    “有想过送去剧院上映吗?”特蕾莎突然又问,“如果就这样放着蒙尘,实在太可惜了,它应该得到更多人的喜爱。”

    艾格隆犹豫了一下,然后决定不把自己和苏菲私下里的事情告诉她,于是轻轻摇了摇头。

    “现在我还没有决定好该怎么办,所以……先就这样吧,反正以我现在的处境,我也不好到处宣扬。”

    果然还是要隐瞒我。

    特蕾莎心里稍稍有些失落,不过这也是她早就已经预料到的事情,所以她也没有表露出任何痕迹来。

    “殿下,那您能够告诉我,您把剧本还给了除我以外的其他人吗?”她的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

    “为什么会这么问呢?”艾格隆有些疑惑。

    “最近听说维也纳城里某家剧院上映了一部新剧,反响还很不错——”特蕾莎眨了眨眼睛,继续看着少年人,“虽然我本人没有看过,不过听消息说,剧情几乎和你的剧本一模一样,我还以为殿下你已经想办法让剧本上映了呢,原来没有吗?那这也太巧了……”

    艾格隆顿时就没有了言语,而是狐疑地看着特蕾莎。

    特蕾莎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他听得懂弦外之音——她明显是已经猜到了自己所做的事。

    为什么她居然这么快就知道了消息,是有谁泄露给她的吗?还是真的只是对城里的消息比较灵通而已?

    最关键的问题是,她到底知道多少,又打算做什么?

    不管怎么样,现在再玩猜谜游戏已经没意思了,艾格隆只能耸了耸肩。

    “好吧,对不起,特蕾莎,我跟你说实话——上映的剧本确实是我想办法弄到剧院里去的。你也知道以我的处境,做出这种事并不符合时宜,所以我都是匿名完成的……请务必替我保密。”

    “原来如此!看来我倒是白白担心了。”特蕾莎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然后又重新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殿下看来也是不甘心默默无闻的啊,这真是太让人感动了……只可惜我没帮上什么忙。”

    顿了顿之后,她又问,“你是打算一直在那家剧院演出自己的作品吗?”

    “是啊,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艾格隆点了点头。

    “那,你介意我也成为那里的固定观众吗?”特蕾莎小心地问,“我很想看看你的剧本搬上舞台后的样子,我可以在那里订一个包厢,每次有你的节目预告就过去看看。”

    “我难道还能限制你的自由吗?”艾格隆心里有些沮丧,但是表面上只能强打起精神来。“你想过去的话,随时都可以,不过我希望你轻装简从,不要给惊扰到其他人了。”

    他倒不是反感特蕾莎,而是就他的计划而言,相关的因素越少越好,碍事的人也越少越好,特蕾莎要是突然掺和进来,他也不知道会产生什么影响。

    虽然他不认为特蕾莎对他心里有任何敌意,但是特蕾莎如果知道了他真正的打算,会帮助他、至少默许他吗?

    他可不敢指望。

    特蕾莎看出了少年的沮丧,于是一时也缄口不语。

    她没有再追问到底他是用什么办法做到这一切的,事实上她完全回避了苏菲这个名字以免刺激他。

    她只要达到目的就行——只要殿下接受她出现在自己生活的最重要部分当中,那一切就都好办了,万事都需要一个开头。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心里不生气,事实上她非常生气,这原本就应该是她享有的待遇,结果被苏菲莫名其妙就窃取了,结果自己还要小心翼翼费尽心思,才能够得到一个开头。

    而少年人的沮丧,也证明了他是多么不愿意割舍和苏菲相处的时光。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里也有些隐隐作痛。

    莫名的挫败感让她忍不住沮丧地低垂了头,好不容易才重新打起了精神。

    “殿下,莫非在你心里,我还是个喜欢摆排场的人吗?”她以开玩笑的语调回答,“放心吧,我来去都会如同幽灵一样,不会给任何一个人添麻烦的。我只是……只是想要见证一下你可能无法看到的场面,然后写信告诉你。”

    说完之后,她又邀请艾格隆继续往里面走,然后绕过了一扇屏风,打开了门,带着他来到了阳台上。

    阳台上有几个座位,而且视野非常好,可以看到远处的风景。

    此时正是下午,光线非常好充足,放眼望去,草地的绿色与各色的树叶混在一起,简直如同油画一样五彩缤纷。

    “平常有闲暇的话,我就会在这里看书,看累了的话就会看着远处的风景休息。”特蕾莎笑着向他介绍,“尤其是在天气适宜的时候。殿下,请坐——”

    说完之后,她带着艾格隆一起坐了下来,两个人并排坐着,一边吹着风,一边看风景。

    “确实很舒服是吧?”过了一会儿之后,特蕾莎笑着问。

    “这确实是难得的生活享受。”艾格隆回答,“有时候我也挺羡慕你的。”

    “如果羡慕的话,你也可以做到的。”特蕾莎微微闭上了眼睛,“这里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妈妈一定会很高兴接待你的。”

    艾格隆倒是并不怀疑特蕾莎的话,毫无疑问,他已经成为了卡尔大公一家的尊贵客人。

    这里的生活也确实很舒适,很温情。

    但是,这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他再一次提醒自己,接近这一家人只是为了借助卡尔大公,给自己提高一些待遇而已——事实上,他已经得到这些了。

    “特蕾莎,我非常感谢你们对我的热情招待,只可惜我现在没有办法回敬,毕竟我住在皇宫里,那里不归我管。”他禁不住有感而发,“如果我以后有个真正的家,那我也会以加倍地招待你们的。”

    可是我要的就是在那个真正的家里面啊。特蕾莎心想。

    “这个愿望很简单就能实现——如果你乐意的话,你以后可以在这附近也买下一块地,和爸爸妈妈做邻居,不也挺好吗?”她笑着回答,“或者,直接跟他们说一声,他们会很乐意从这里划一块地送给你的吧——”

    特蕾莎的话,几乎已经是在明示了,艾格隆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接口。

    “怎么,心动了吗?”特蕾莎笑着问。

    “梅特涅可不会乐意看到。”艾格隆找了个托词。

    “梅特涅可管不了我们家的事情。”特蕾莎满不在乎地回答,“他再怎么专横,也没办法拿我们怎么样吧?再说了,艾格隆,你又不是囚犯,难道他还能不允许你为自己置办家业?他总不能一直把你放在皇宫里吧?”

    “事情可没有那么简单……”艾格隆只能苦笑,继续婉拒,“对他来说我是很有用的棋子,轻易不会舍得放开的。”

    “这一点我当然知道了,每个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殿下尤其如此。”特蕾莎也跟着苦笑起来,“可是棋子也有不同的用法不是吗?我觉得对殿下这种人,与其强硬,不如感化,爸爸也会同意的。”

    “你爸爸可不是这么表现的,虽然我们才见了几面,但是他呵斥我的嗓门比梅特涅还大。”艾格隆耸了耸肩。

    “爸爸习惯了用军队的方式来对待家人,尤其是男孩子……不过你不要误会,他对你已经很爱护了。”特蕾莎笑着回答,“倒是你,刚才一点都没留情呢。”

    “这你就不该记恨了吧,明明是你父亲要求我的!我也是迫不得已。”艾格隆抗议。

    “没事,我开个玩笑,不用紧张。”特蕾莎伸出手来,抚摸了一下艾格隆的脸,然后眨着眼睛回答,“殿下,我刚才一直都在看着你……真是太帅气了,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对手是我父亲的话,我早就为你叫好了。”

    被她用手指扫过脸庞的时候,艾格隆的心跳骤然加速。

    而特蕾莎的眼神,毫无疑问已经展露了她的心意。

    “殿下,等会儿我会跟父亲说的,帝国既然要笼络你,那总要给你一席之地才算正当吧。”特蕾莎的双眼有些迷蒙,“而现在,陪我好好坐一会儿吧,艾格隆,这是我们的时光……”

81,未来的打算

    “这是我们的时光——虽然注定短暂,但是我会铭记在心的……”

    特蕾莎的语气温情而又柔软,听得人不禁心神荡漾。

    一瞬间,少年心里有些恍惚。

    她想要什么?

    她想要在这个地方和自己共度一生。

    虽然在这个年纪说“一生”,听上去有些可笑,但是艾格隆却莫名其妙地相信,这就是特蕾莎所希望的。

    如果自己顺从了她的心愿,那么也许就会顺利地成为卡尔大公的女婿,斩断和法国的联系,安心地做一个奥地利殿下,也许某一天成为帝国栋梁,也许某一天只会成为隐居的学者,但无论如何,有特蕾莎在身边的话,生活一定都会挺有趣的吧。

    听上去很有吸引力。

    那么,自己的故事,难道真的能够在这里结束?

    他转过视线,看向了远处的风景。

    确实很美……但是也不过如此而已。

    他在自己心中翻来捡去,找不到眷恋。

    是的,这里满足不了我,没有办法消弭我的愤恨,更加没有能力满足我的野心。

    于是,他的心就重新冷下去了。

    他找到了答案。

    他抓住了特蕾莎的手,把这只手从自己的脸上拨了下来。

    “如果你要求的话,我会坐在这儿陪你的,特蕾莎。”

    少女眼中的辉光,瞬间黯淡了下来,她分明感觉得到,殿下还没有被自己所打动。

    不过她很快又重新振作了起来,毕竟来日方长,她相信只要自己一直真诚以对,殿下终究会发现到底怎样做才对自己最有利的。

    “嗯,所以我们一起看书吧。”她点了点头。“如果口渴了的话,我可以让人送点咖啡过来。”

    于是,两个人并排而坐,就这样坐着看书,结束了这个下午。

    在日落时分,他们终于走下了楼,晚餐时间已经到了。

    当艾格隆来到餐厅的时候,卡尔大公已经坐在那里了,看上去他气色不错,已经恢复过来了。

    艾格隆连忙走了过去,向他致敬。

    “殿下,您没事了吧?”

    “不用担心,我体格好得很,不至于你一拳都挨不住。”卡尔大公没好气地扫了他一眼。

    “殿下,请您谅解,我因为和别人对战的经验比较匮乏,所以一直不知道该怎么控制。”艾格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今后我会小心的。”

    “既然是我挑起来的争斗,那我输了是我自己的问题,你不必承担任何责任。”卡尔大公勾了勾手,示意少年人走到他面前。

    接着,他拍了拍艾格隆的肩膀,然后露出了一个极其难以察觉的微笑,“好吧,如果非要说的话,我对你的表现很满意。但是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你也不要因此沾沾自喜,要知道这只是你微不足道的一步而已——”

    “我谨遵您的教诲。”艾格隆点了点头。

    接着,他发现坐在卡尔大公旁边的阿尔布雷希特,此时正用惊慌和敬佩的视线看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阿伯特?”艾格隆顺口问。

    “殿下,你……你真的很厉害。我听爸爸说你一分钟不到就打败了他。”阿尔布雷希特刚才的敌意已经一扫而空,此时已经完全换了一个态度,“我的剑术老师都打不过爸爸,而你却如此轻易做到了……看来姐姐没有吹嘘,她夸你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对不起……我错怪她了。”

    虽然我确实很厉害,但是你爹的实力却没有那个高度,那只是因为你的老师们从来不敢用真本事和大公对打罢了……艾格隆在心里暗笑。

    当然,这些成年人的是非曲直就没有必要详细跟他详细解释了。

    “那你有空的话跟姐姐道歉吧。”他面带笑容,拍了拍这个孩子的脑袋。“另外,我想这下你应该不会来挑战我了?”

    阿伯特没有任何反感,只是仰着头看着面前温和风趣的少年。

    “我……我当然打不过你了。”他有些落寞点了点头,“殿下,我以后能跟你一样厉害吗?”

    “这个可就难说了,不过我相信只要你努力,肯定有机会。”艾格隆点了点头。

    “好,那我会努力的。”阿伯特仍旧仰头看着少年人,发出了豪言,“我要跟殿下一样厉害!”

    果然是小孩子,他们的憎恨是如此简单,尊敬也同样如此单纯,相互之间的转化只需要一点点的理由就够了。

    “那就去为此努力吧。”艾格隆又拍了拍他的脑袋,

    也许是为了回报艾格隆的鼓励,阿伯特突然踮起脚来,凑到了艾格隆的耳边。

    然后他小声说,“我姐姐喜欢欧石楠,喜欢白色和天蓝色的东西,喜欢樱桃酱酥饼,她现在还在打算跟女仆学点针线活……”

    艾格隆惊愕地看了看这个半大不小的孩子。

    怎么好像连他也点头了?

    “前面的我可以理解,但后面是什么意思?”他下意识地问。

    “听说好像是担心以后生活拮据,所以要学会节省开支。”小孩子咬着耳朵回答,“不过我觉得她完全是瞎担心,爸爸怎么舍得看她受苦。”

    艾格隆顿时没了言语。

    正当两个人在对话的同时,特蕾莎也悄悄地走到了母亲的旁边。

    “妈妈。”

    “有什么事吗,我亲爱的?”亨利埃塔笑着回答。

    “刚刚我和殿下在阳台上看书聊天。”特蕾莎小心地说。

    “哦?那很好,祝贺你,姑娘。”亨利埃塔仍旧笑着,“然后呢?”

    “我们聊天的时候,殿下对这里的风景非常满意。”特蕾莎有意加重了语气。

    “这并不让我意外,这里确实很漂亮,访客们都会很喜欢的。”大公妃点了点头,一脸骄傲的样子,“另外,我们殷勤的招待,可能也让他产生了一点归属感了吧。”

    “可是殿下总不能一直都作为访客吧?”特蕾莎反问。

    母亲察觉到了女儿话里有话,所以单刀直入了。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呢,我亲爱的女儿?直说吧,妈妈现在可没多少时间和你猜谜语。”

    “我觉得殿下成年以后的话……可能需要有一个皇宫以外的落脚点。”特蕾莎扭捏了一下,还是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要不,我们从这里划出一块地方卖给他吧?这样的话,未来他就可以做我们的邻居,我们来往起来也很方便不是吗?”

    大着胆子说完之后,她抬着头,小心翼翼地看着母亲,等待着她的回答。

    “‘我们来往起来也很方便’,到底这个我们是指代什么呢?是你和殿下来我们这里拜访很方便吗?”看着女儿可怜巴巴的样子,亨利埃塔心里又是一阵好笑,忍不住出言调侃她。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特蕾莎连忙摇了摇头,“现在这还是没确定的事情啊!”

    “可是你的表现却让我觉得你都已经全想好了。”亨利埃塔摇了摇头。

    “好了,我们别争论这个问题了。”特蕾莎躲闪开了母亲的视线,“您觉得我的提议怎么样?”

    亨利埃塔心里窃笑,表面上则装作在沉吟。

    “仔细想想,你的话也有点道理啊。他总不能一直都留在皇宫里,那是皇室直系成员生活的地方。”

    “对。”特蕾莎点了点头。

    “殿下成年之后,需要自己成家,总得找个地方。”亨利埃塔又说。

    “对。”特蕾莎点了点头。

    “尤其是,考虑到殿下未来还会拖家带口,地方还不能太小了……”亨利埃塔故意拖长了声音。

    “对!”特蕾莎重重点了点头。

    “那么,我的女儿,你长大之后打算要几个孩子?”亨利埃塔冷不丁地问。

    “像妈妈一样有五个孩子就很好了啊。”特蕾莎想也没想地回答,然后又思索了一下。“不过,如果有要求的话,更多也行,毕竟我的曾祖母、那位伟大的女王生了十几个孩子不是吗,殿下的祖母莱蒂齐亚也生下了好多孩子。一个家族想要兴盛的话,孩子总是越多越好的……但是,仔细想想那也太多了,那样就没什么闲暇时光了……所以……还是到时候再看看吧……”

    特蕾莎说着说着感觉好像不对劲,接着她猛然回过神来,然后看到了母亲戏谑的眼神。

    “妈妈!”她愠怒地瞪了母亲一眼。“别开玩笑了!”

    “我开了什么玩笑吗?”亨利埃塔故作迷糊地问。

    接着,她忍不住捂住嘴大笑了起来,“孩子,明明是你在惹我笑好吗?”

    笑了好一会儿之后,她总算在女儿气急败坏的眼神当中止住了笑声,“好吧好吧,我不开玩笑了。你的提议我们可以考虑,不过……女儿,你好像忘了一个问题,殿下有足够的钱来买吗?你总不能要求我们白送吧。”

    “殿下会有的。”特蕾莎笃定地回答,“梅特涅和法国人都巴不得他安定下来,只要从中操作一下,轻松就能够拿到足够的钱。再说了,殿下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学者,未来只要他签上自己的真名,有的是人愿意购买他的著作吧……”

    接着,她又深呼吸了几下,让自己平复了刚才的羞耻,尽量平静地看着母亲,“只要您答应,这一切就好办了,谢谢你,妈妈。”

    “但愿你万事顺遂,孩子,我们能够为你做的事情都会做的。”亨利埃塔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然后伸手抚摸了一下女儿的额头,“如果有人居然会错过你,那就是他瞎了眼,世上也找不到像你这么好的姑娘了。”

    “可是有些人天生就会瞎了眼吧。”特蕾莎突然有些沮丧了起来,以其他人听不清的音量小声说。

    不过她很快又振奋起了精神,接着笑容满面地看着母亲,“上帝既然降下那么多奇迹,让盲人复明也不在话下吧?”

    母女两个人的对话就此结束了,家庭成员们各就各位开始了自己的晚餐。

    仆人们开始将菜肴摆上了餐桌,艾格隆正准备开始用餐,却发现餐桌边独独缺少了特蕾莎。

    “特蕾莎呢?她怎么还没来?”他忍不住问。

    亨利埃塔大公妃没有回答,而是竖起手指放到了嘴唇边,笑着对艾格隆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艾格隆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突然,餐厅里回荡起了钢琴的乐声。

    艾格隆仿佛明白了什么。

    接着,他静静地聆听者,琴音如同水银泻地,柔缓地回荡在餐厅当中。

    这是《C小调月光奏鸣曲》——他很快就听出来了。

    这恐怕也是后世最著名的钢琴曲之一了。

    于是,他静静地聆听着贝多芬的名作。

    几分钟之后,乐曲声终于停下来了,而特蕾莎从旁边的房间走了进来。

    “殿下,抱歉忘了给你说了,这是我们家的习惯。”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晚餐之前我为大家弹一首曲子。”

    “嗯,不得不说,这给了我一个很大的惊喜。”艾格隆颇为欣喜地点了点头。“你弹得很不错。”

    “你过奖了,我只是普普通通的水平而已。”特蕾莎显然对艾格隆的夸奖感到很高兴。

    “特蕾莎从小就练习。”亨利埃塔笑着解释,“不过,殿下对音乐也有研究吗?”

    “没什么研究,不过贝多芬的曲子就算没有研究过,还是会听得很舒服吧。”艾格隆随口回答。

    “原来殿下也喜欢他吗?”特蕾莎一脸的惊喜。“这位大师确实值得敬佩……可惜我们奥地利人太对不起他了。”

    大公夫妇隐蔽地对视了一眼,为女儿有些离经叛道的言论而感到有些尴尬。

    不过这也确实是实情。

    尽管贝多芬在死后为全世界人所知,但是在他还在人世的最后阶段里,他却非常不受维也纳权贵圈子的待见。

    一方面,他原本结交的权贵(比如多年的保护人李斯诺夫斯基亲王)都已经过世,没有人再给他赞助;另一方面,他也不屑于再去结交其他人,而且他还经常发表自由主义言论,反对梅特涅对国家的严格管制,所以极大地得罪了政府,更加让他的处境变得艰难。

    “真难以想象,现在这位伟大的人物还在世。”在沉默的气氛当中,艾格隆突然感叹,“我总感觉他好像是古代人。”

    “很快就要成为属于过去的人了。”卡尔大公随口回答,“他现在已经重病缠身,就快要告别人间了吧。”

    这下,艾格隆和特蕾莎都有些惊讶。

    艾格隆虽然来自后世,但是他也不可能详细记住贝多芬的生卒年份,不过模糊地记得他好像确实也是在这个时段死去的。

    “这可真是全人类的损失……”他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殿下,为了不留遗憾的话,我们找个机会一起去拜访他怎么样?”特蕾莎犹豫了一下,然后提议。“这样的人不该死得默默无闻。”

    接着,她看向了自己的父亲。

    卡尔大公有些尴尬,但是在女儿视线不断的注视下,他终于无奈地点了点头。“好吧,好吧!我试试,不过你们先把晚饭吃了吧。”

82,感动与告别

    在父亲发话之后,特蕾莎只得停下了自己的牢骚,坐到了餐桌边。

    为了不影响他人的心情,她也很快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再为贝多芬叫屈,转而聊起了其他的话题。

    不过,她的心里还是记住了自己刚才的突发奇想,并且准备在那位大师的生命结束之前尽快实现。

    时间在家人们惯常的闲谈当中慢慢流逝,很快晚餐结束了。

    和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家庭一样,亨利埃塔邀请艾格隆以纸牌游戏打发剩下的时间。

    “我听说特蕾莎被叫过去的时候,你们和皇帝和皇后陛下也玩过?”亨利埃塔问艾格隆。

    “是的,夫人。”艾格隆点了点头,“我们玩惠斯特。”

    “那我们就模仿两位陛下吧,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和特蕾莎再组成一对。”亨利埃塔对丈夫使了个眼色,“对了,之前你和特蕾莎配合得怎么样?”

    “马马虎虎吧,我们都不擅长于这个。”艾格隆半真半假地回答。

    “那正好,我们也不是很擅长。”亨利埃塔笑着说,“这样实力相当的对手玩起来应该最有趣吧。”

    于是,艾格隆再度和特蕾莎组成搭档,同帝国另外一对最尊贵的夫妇对战。

    相比于上次的战战兢兢,这一次艾格隆的心情倒是轻松了许多。

    很快他就发现,大公夫妇的实力比两位陛下的组合稍微强了一点,但是仍旧非常一般,所以他也就和特蕾莎随手出牌,倒也把牌局打得相当紧凑。

    “弗朗茨。”在出牌的同时,亨利埃塔也随口跟他问,“你平时在皇宫里面,见到陛下的机会多吗?”

    “皇帝陛下每天有大量事务要处理,所以没有多少空来见我,只有想要召见我的时候我才会过去。”艾格隆回答。

    “那你在宫廷当中和谁来往比较多呢?”亨利埃塔有些好奇地问,“按理说来,如果长期无人交流的话,性格会有些自闭,但我看你并不像是缺乏交流对象的样子——虽然确实有些内向,但是至少并不孤僻。”

    “我每天都在和老师们交流,所以并不缺乏交流的对象。”艾格隆随口回答。

    “我感觉不像——”亨利埃塔摇了摇头,“为了教育孩子,我们也聘任过老师,他们对小主人要么是严厉督促,要么是毕恭毕敬,而且年纪也差了太多,基本上没什么共同话题,相互之间很难交流吧。”

    接着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莫非你同卡尔殿下来往很多吗?”

    现在皇帝陛下就两个儿子,皇太子是个疯疯癫癫的智力障碍者所以已经被自动忽略了,亨利埃塔直接就想到了二皇子卡尔身上。

    这么快就接近真相了吗……艾格隆顿时有些紧张了起来。

    “我和他确实关系不错。”他只能硬着头皮,含糊地回答。

    “准确来说,弗朗茨应该和殿下夫妇关系都不错。”卡尔大公这时候插话了,“那天我进宫的时候,看到他和苏菲殿下相谈甚欢。”

    特蕾莎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差点没有把牌握稳,好不容易才回复了正常,没有让父母亲看出异常。

    她没有把苏菲的事情说给父母听,因为她知道那样只会适得其反,自己的问题也只能自己来解决了。

    “是这样吗?”亨利埃塔看向了艾格隆。

    “确实如此。”艾格隆只能点了点头,“苏菲殿下自从来到奥地利之后,对我相当照顾,态度也非常亲切,也许是可怜我的身世吧。”

    “这样说来,她倒是一个好人了。”亨利埃塔总算明白了过来,“难怪,看来这才是你没有变得孤僻自闭的原因。”

    “妈妈,怎么能这样说话呢?”特蕾莎不满地抗议了。

    “哦,抱歉,孩子,我一时没想好措辞,不过……我想殿下会原谅我的。”亨利埃塔向艾格隆笑了笑。

    “您说的是事实。”艾格隆点了点头,“皇宫很大,但是朋友却很难找。”

    “等你回去之后,替我对苏菲殿下说声谢谢吧,看上去她确实对你帮助很大。”亨利埃塔又笑了笑,“说老实话,我挺同情她的,现在全帝国的希望都在她的身上了,我希望她不至于不堪重负……”

    “好了,别提她了,安心出牌吧。”卡尔大公突然打断了夫人的话。

    这确实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话题。

    现在的皇帝弗朗茨虽然有两个儿子,但是太子注定不可能有后,那么二皇子和苏菲夫妇就承载着帝国和哈布斯堡家族延续的重任。

    而“皇系延续”的问题,奥地利任何一个家庭可以谈,但是卡尔大公一家却绝对不能去谈,这绝对是在犯忌讳了。

    先帝利奥波德留下的儿子当中,弗朗茨皇帝陛下是老大,老二费迪南已经于1824年去世了,卡尔大公则是老三。

    也就是说,卡尔大公已经是皇帝陛下在世的最年长的兄弟了。

    假如苏菲一直身无所出的话,那么皇位帝系有可能会流传到卡尔大公这边的支系里面。

    正因为如此,所以这个话题就显得尤其危险,绝对不是在茶余饭后可以随便谈论的,皇帝陛下绝对不会容许自己的兄弟产生不正当的皇位觊觎。

    亨利埃塔很快也反应了过来,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犯了忌讳。

    “没事,在座的都是家里人,我们随口聊聊天又有什么问题呢?”她勉强地笑了笑,努力维持住气氛。

    然而,她心里清楚,皇帝陛下一直都跟兄弟们相处得不太和睦,他和梅特涅还在庄园里安排了密探,所以她很快又转移开了话题。

    就这样,在闲谈之间,时间慢慢地来到了深夜,也到了该准备就寝的时候了。

    “好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我有点困了。”卡尔大公主动结束了牌局,“你们也早点休息吧。”

    “特蕾莎,我们去休息了,你带殿下去卧室吧。”亨利埃塔吩咐了女儿。

    这……这也行的吗?艾格隆顿时震惊了。

    “喔,别误会,少年人——”也许看出来了少年人的震惊,亨利埃塔忍不住笑了出来。“我们这里可不会缺少客房。”

    “妈妈,别开这种玩笑了!”特蕾莎无奈地跟母亲抗议。

    接着,她带着艾格隆走上了楼,然后沿着走廊,来到了一间房间的门口。

    她打开了门,然后带着艾格隆走了进去。

    房间里面已经是烛火通明,床铺和家具都已经被收拾好了。

    “殿下,你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她指着床头柜,“如果暂时睡不着,你可以看看书打发时间,另外,如果有什么吩咐的话,摇铃就可以了,会有人过来的。”

    “好的,谢谢。”艾格隆点了点头,“你们的安排非常周到,我作为客人非常感激。”

    “那你珍惜一下自己在这里作为客人的日子吧。”特蕾莎眨了眨眼睛,“我相信等你回到皇宫之后,就很难感受到家庭的氛围了。”

    “家庭吗……”艾格隆苦笑了一下。

    确实,这里的家庭氛围非常浓厚,家人之间其乐融融,然而,也许是因为他一直都没有家庭生活的缘故,他看到这一切的时候,纵使表面上一直都在迎合,心里却感觉到非常陌生——就像是一个旁观者那样。

    他的心已经变得疏离冷漠,不是那么容易被亲情融化的。

    按理说,到了这里,特蕾莎就应该告辞离开了,可是她却好像有些闪烁其词欲言又止。

    “你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特蕾莎?”艾格隆忍不住问。

    “殿下,恰好刚才我们谈到了苏菲殿下,所以,我仔细想了想,还是有些话不吐不快。”特蕾莎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开口了。

    艾格隆微微皱了皱眉头。“想要说她什么呢?”

    “爸爸妈妈的话,让我理解了她对你的重要性,某种意义上我确实还要感谢她,让你没有变成一个无法接近的愤世嫉俗者。”特蕾莎小声说,“所以你发自内心地亲近她,把她当成了灵魂的指引人,就像《神曲》里的贝阿特丽切一样。”

    “我记得类似的话你之前已经说过一次了。”艾格隆不动声色地回答,“难道你又要对我进行一次精神分析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特蕾莎摇了摇头。

    然后,她略微有些悲伤地低下了头来,“我只是觉得自己真是倒霉,要和一个幽灵作对。”

    特蕾莎的悲伤,倒是让艾格隆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了。

    “所以我也想通了,与其同一个心中的完美幻象进行一次绝望的战斗,倒不如让你先去明白幽灵和凡人终究不是一回事。”特蕾莎苦笑了一下,“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而已,我是等得起的。而最终,你会发现世界上并不只有一个人会在意你照顾你,幽灵会消散,你会回到现实人间。”

    “我觉得你倒是有点想多了。”艾格隆有些尴尬地回答。

    “希望我是想多了。”特蕾莎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再度开口,“殿下,晚安。”

    “晚安,特蕾莎。”艾格隆也向她告别。

    “在告别之前,能拥抱一下我吗?”特蕾莎突然小声说,然后满怀期待地看着少年。“让我对自己有点信心。”

    ——看着她在烛光下闪闪发亮的眼睛,艾格隆一瞬间下意识地抬起了手。

    也许就这样一直抱着她也不错。

    可就在这时候,他猛然清醒了过来。

    绝不是他的计划。

    “殿下,为什么停下了?”特蕾莎眼巴巴地看着他,失望溢于言表,“我的关心,我父亲的帮助,我们如此真诚的接待,就换不来这一点东西吗?难道……难道你真的这么讨厌我吗?”

    她泫然欲泣的倾诉,让少年人突然感觉到一阵抽痛。

    他原以为他可以游刃有余地操纵特蕾莎,既可以借助她父亲的威名又不至于弄假成真,可是此时此刻他却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毫无触动。

    这么可爱的特蕾莎,满腔真诚地面对着自己,怎么可能做得到毫无触动。

    “你不肯给我任何一点亲近的表示吗……?”特蕾莎追问。

    “够了,住口!”艾格隆呵斥了她一声,然后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然后把她拉入了怀中。

    猝不及防之下,特蕾莎撞到了他的怀中,然后发出了小小的惊呼。

    但是她很快反应过来,止住了口,然后带着略微的笑容,埋首在他的怀中。

    纵使是盲人也有希望复明;纵使是心如铁石也有办法融化的吧?

    “这下你满意了吗?”好一会儿之后,艾格隆松开了手,然后没好气地问。

    “是的,我满意了,到这里为止就行了,我有耐心的,殿下。”特蕾莎原本悲伤的神情已经消失了,换成了满面的笑容。

    她退后了两步,然后向着少年人微微屈膝。

    “谢谢你,殿下,这下我有勇气了……哪怕是对抗幽灵我也充满了干劲,因为……因为我特蕾莎不比任何人差。”

    接着,她终于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了,留下了艾格隆愕然的神情。

    她刚才那究竟是心有所感,还是故意表演呢?他一下子也想不明白。

    不过,不管怎么样,他都不得不承认,特蕾莎确实比他原本想象的还要充满了魅力。

    带着略微的喜悦,他囫囵睡着了。

    接下来几天里,艾格隆和第一天一样,在特蕾莎的陪同下享受着庄园的生活。

    也许是她自觉那天晚上闹得太过火的缘故,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再也没有做出出格的举动,只是热情而又体贴地陪伴在少年人的身边,帮助他打发时间,所以艾格隆倒也玩得相当尽兴。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终于也到了少年人该告别的时候了。

    和过来的时候一样,艾格隆带着自己的行李箱走向了停在庄园内的马车。

    而这次,是卡尔大公和特蕾莎一起来送别他了。

    “你喜欢这里吗?”走到了马车前,卡尔大公突然问少年人。

    “很不错的地方。”艾格隆半是客气半是真心地回答。

    “特蕾莎的提议我仔细考虑过了。”卡尔大公看了眼女儿,然后凑过来,小声对少年人说,“我可以考虑把这里的一部分作为特蕾莎的嫁妆。”

    艾格隆惊愕了片刻,才想起来这是特蕾莎之前提到过的想法。

    他以为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特蕾莎还真去跟父母提了。

    尴尬之下,他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说。

    “别不好意思了,小家伙,你有欲望是好事。世人都觉得谈论金钱庸俗市侩,但没有金钱谁又能好好活下去呢?”卡尔大公伸出手来,拍了拍少年人的肩膀,“我为了特蕾莎可以付出很多东西,这不算什么——但是,我也绝不容忍有谁对不起她,明白了吗?”

    艾格隆只能笑而不答。

    “好吧,回头见,小子。”

    卡尔大公将他送上了马车,然后挥手向他告别。

    而特蕾莎,也恋恋不舍地看着少年人,目送着他离开。

    在马车离开之后,卡尔大公看向了自己的女儿。

    “你真的就认准了?”他忍不住问。

    “爸爸,除非上帝亲自过来跟我下令,否则我就不会更改了。”特蕾莎转过头来,微笑地对父亲说。

    “唉……”父亲只能叹了口气,“但愿上帝能保佑你。”

83,回归与惊喜

    告别了卡尔大公一家的庄园之后,艾格隆乘坐马车,在卫兵的护送下回到了美泉宫当中。

    当回到了这座自己居住了十几年的宫殿时,他意外地有一些怀恋自己之前那几天的经历。

    弗朗茨皇帝和卡尔大公虽然是亲兄弟,但是几乎性格完全不同,一个阴沉冷漠一个威严真诚,所以他们的家庭氛围也完全两样,他在卡尔大公那里住的日子,真正体验到了家庭生活的轻松舒适,这几乎是他过去从没有享受过的感觉。

    然而,非常可惜,他注定也只能短暂地享受一下罢了。

    当进入皇宫大门的那一刻,他快速地又调整了自己,又让自己恢复了过去的冷漠神态。

    “殿下,您终于回来了!”当看到他走回到自己的居处的时候,女仆夏奈尔又惊又喜,连忙向他行礼致敬。

    “好久不见,夏奈尔。”艾格隆笑着向她点了点头。

    笑了一会儿之后,夏奈尔小心地看着他,“您在那边玩得还开心吧?特蕾莎殿下一定会很热情地招待您吧?”

    “是的,呆得挺开心的。”艾格隆回答,“不光特蕾莎,他们一家人都对我非常热情,简直让我宾至如归——”

    “那是自然的,殿下这样的客人能过去,是他们的荣幸吧。”夏奈尔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起来,“更何况,他们还想要让殿下变成家人……所以肯定会加倍殷勤吧。”

    艾格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转开了话题。

    “对了,最近这边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并没有发生什么重要的事。”夏奈尔摇了摇头,“不过——苏菲殿下非常想念您,这几天一直都在询问您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我都禁不住在想如果万一您直接不回来了,她会怎么样。”

    “你这个玩笑并不好笑。”艾格隆皱了皱眉头。“夏奈尔,你好像心情不好?”

    “殿下,您这话可就过分了,我哪里有资格对您生气呢?况且一直以来我都在尽心尽力地为您效劳,您怎么能认为我会对您有什么意见?”夏奈尔低着头反驳。

    艾格隆不太明白她到底怎么回事,所以疑惑地看着她。

    “抱歉,殿下,我……我不该这样向您回话的,我只是……只是有点担心过头了而已。”过了一会儿之后,夏奈尔自知自己有些僭越,又开始向他道歉,“我生怕您沉湎于暂且的舒适当中,忘记了自己的使命……”

    夏奈尔的回答,倒是让艾格隆明白了过来。“谢谢你的提醒,夏奈尔,我承认我确实有那么一瞬间恍惚过,但是很快我就让自己清醒过来了……我看得清楚,这一切是满足不了我的,我必须掌握自己的命运,所以计划照旧——你不用担心我丧失意志,更不用担心自己的仇没法报。”

    “殿下,太好了……我就知道您一定会坚持意志的。”夏奈尔终于喜笑颜开,“请您原谅我刚才的冒犯……”

    “没关系,你能尽到劝谏的责任,这是好事。”艾格隆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不会放在心上。

    夏奈尔仿佛像是重新充满了电能一样,一下子恢复了往常的干劲,她手脚麻利地收拾好了艾格隆带回来的行李,然后又在房间里点燃了熏香。

    玫瑰精油的香味,让艾格隆的精神重新振奋了起来。

    “夏奈尔,现在有空提笔吗?有空的话就帮我记录一下吧。”

    “我倒是有空,不过……殿下您才刚刚回来,不休息一下吗?”夏奈尔有些迟疑。

    “不必休息了,我又不是自己走回来了,一直在马车上睡觉而已,本来就不累。”艾格隆摇了摇头,“我现在有点灵感,如果错过了的话,就实在太可惜了,所以还不如赶紧记下来——”

    “好吧,那就按您说的办。”夏奈尔同意了主人的意见,然后和往常一样,走到了书桌边,拿起纸笔准备记录。

    然而,就在少年人走到窗边看着房间外的风景,准备念出脑海中的构思时,房间的门突然被轻轻地敲响了。

    夏奈尔停了笔。

    她并不感到惊讶,仿佛有所预感。

    “这么快就来了……”

    艾格隆也停下了脚步,他似乎也猜到了到底是谁过来了。

    “去开门吧。”他挥了挥手。

    夏奈尔服从了命令,走到了门口,然后轻轻地打开了门。

    就在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夏奈尔被猛然推开了,接着一个穿着裙子的身影快速地走了进来,来到了少年人的面前。

    她静静地打量着少年人,仿佛想要从他的面孔里分析出他和之前有什么异常似的。

    “殿下,好久不见。”艾格隆笑着向她问好,“我本来身上准备晚点去拜访您的。”

    “你总算回来了……”苏菲公主长舒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就准备一去不回了呢!”

    “这一点您不用担心,如果我某天真的会离开这里,我也会先向您告别的。”艾格隆笑着回答。

    “别一脸笑容地说出这么可怕的话!”苏菲呵斥了艾格隆,然后突然一把抱住了他,“我从没有这么久没见到你……上帝啊!你可真是个混蛋,居然这么久都杳无音信!”

    “我总不能在那里写信给你吧……”艾格隆苦笑。

    “那你……那你看上去很讨那一家的欢心了?”苏菲紧张地问。

    “他们一家确实对我非常客气,客气到甚至让我不好意思了。”艾格隆回答。“不过,我遵照了我们之间的承诺,什么也没有答应他们。”

    “总算你还记得!”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之后,苏菲顿时心花怒放,脸上绽放出了笑容。

    突然她想起来了,这里还有另一个人在场,所以对着夏奈尔小声下令。

    “出去!”

    夏奈尔心里非常不舒服,但是她也只能无奈地遵命,走了出去。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以后,苏菲的神态显得更加放松了。

    “终于没人能打搅我们了。”

    心情终于好起来的她,自然地坐回到了书桌的旁边,然后随手拿起了笔。“看样子你刚回来就打算动笔?真是让人满意的激情。所以,现在正好让我来帮帮你吧。”

    “谢谢。”

    艾格隆先是道谢,然后重新走回到了窗边,接着开始口若悬河,大段地念出了自己刚才构思好的台词。

    而苏菲一言不发,快速地在纸上记录着,似乎把这当成了自己难得的娱乐。

    不知道过了多久以后,艾格隆终于停下了自己的念述,在这同时,苏菲也终于停下了自己的笔。

    “还真是挺累的啊。”苏菲捏了一下自己已经有些酥麻的右手。

    “殿下,您不用让自己如此劳累的,让夏奈尔来就好了。”艾格隆有些心疼。

    “没事,一想到我用自己的劳累为你节省了这么多辛苦,我就从心底里感到很高兴。”苏菲笑了起来。

    接着,她又换了话题,“在你离开的这段时间,剧院又把你的剧本上映了几次,反向相当不错,所以剧院那边非常满意——他们承认你的天赋了。”

    “是吗?那太好了。”

    虽然艾格隆并不是真的在以成为一个剧作家为人生目标,不过当自己的才能得到了肯定之后,他仍旧感到很高兴。

    “他们并不是口头感谢而已,剧院那边现在的意思是,他们愿意和弗朗茨-梅明根先生长期合作,上演他的作品。”苏菲继续说了下去,“另外,他们还给你寄出了一张期票,支付了你这段时间应该得到的分成。有没有为自己感到自豪啊,艾格隆?”

    “是的,我有点自豪。”艾格隆点了点头,“这证明了,即使失去了目前所拥有的一切,也许我还能够靠着自己的能力活下去。”

    “什么失去一切?你就不能说点好话吗?”苏菲忍不住抢白了他,“艾格隆,你会拥有一切的,无论是荣誉,金钱还是名望,或者众人的仰慕……因为这是你理所当然应该得到的!”

    “借您吉言。”艾格隆笑着向她道谢。“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得到了您多少帮助……希望我赚到的那点钱,足够填补您因为我而出现的金钱损失。”

    “现在想要填补损失还早得很呢,恐怕你还得付出更多努力才行——”苏菲笑着摇了摇头,“不过你不用在意这个,我花的这些钱不是负债也不是投资,如果非要有个名目的话那也是赠送,只要你和我开心就够了……”

    听到了这句话之后,少年人的内心里突然充满了感动。

    也许他的个人印象里,对苏菲充满了美化,但是一直以来,她对自己的照顾和抬爱,都是丝毫没有夸张的。

    也许她不是仙蒂瑞拉,也不是贝阿特丽切,不是任何一个理想化的人,她有自己的缺点,但是即使如此,对他来说,她也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殿下,遇到您真是我一生当中最幸运的事情,没有您的话我真不知道这段压抑和落寞的时光,到底应该怎样挨过去。”在感动之下,他有感而发,“我会铭记这份幸运,直到我入土之时。”

    “不要犯傻了。”苏菲笑着摇了摇头,“年纪轻轻可不许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我不要你入土,陪在我身边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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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了宫廷之后,艾格隆的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不过相比于过去,他的日程要充实许多。

    他不仅要应付自己的教育课程,还要通过福雷斯蒂上尉转交信件,保持和剧院的联系,偶尔还跟着苏菲一起偷偷跑去剧院,观看自己剧本的演出。

    每次亲临现场,看到剧本演完之后谢幕的时观众们集体欢呼的场面,他就有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

    唯一有一点遗憾的是,目前为止还是没有人来找过他。

    他所期盼的那些人,依旧杳无音信,好像已经石沉大海。

    不过他并不着急,因为着急也没有用,他只是满怀希望然后等待。

    在不知不觉当中,时光也悄然在流逝,深秋的的风和日丽已经结束,凛冽的冬天悄然到来。

    因为地处多瑙河畔,所以冬天时维也纳风很大,哪怕是白天时,肆虐的寒风也会带着呼啸声在街巷当中无情扫过。

    然而,寒风也无法阻挡市民们走上街头的热情。

    因为——

    狂欢节到来了。

    每个冬天,这座帝国的国都,都会沉浸在欢乐的海洋当中,劳碌了一年的人们,再不愿意放过这个好不容易可以休憩下来的时机,纷纷以各种方式来发泄自己的身心。

    他们将会载歌载舞,为来之不易的和平生活欢庆。

    市民们不会知道,这一年的狂欢节,维也纳将会多了两个不期而至的客人。

    冬天的美泉宫,入夜会很早,刚刚到了下午五点左右,天色就已经暗了下来。

    远处的维也纳已经灯火辉煌,而这座宫廷仍旧陷入沉寂,骄傲地把自己同世俗隔绝。

    就在这个时候,苏菲再度悄然来到了艾格隆的房间。

    “艾格隆,突然叫我过来有什么事情吗?”她问。

    “殿下,今晚是我们一起去参加狂欢节的日子吗?”少年人问。

    “是啊,怎么了?”苏菲点了点头,“我还准备等下就叫人过来通知你呢……”

    “我觉得我应该提早做一些准备。”艾格隆笑着回答,“既然是参加狂欢节,那就应该来点什么变装吧?”

    “我们平常出去的时候,不就是变装吗?”苏菲感觉有些奇怪。

    “不,那不一样,我准备来点有意思的——”艾格隆继续笑着,“希望能给您一点惊喜。”

    “是吗?”苏菲公主更加惊奇了,她笑着点了点头,“那你还真是让我有点期待了——好吧,惊喜是什么?”

    “您稍等一下。”艾格隆做了一个手势,示意殿下先等等。

    接着,他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苏菲静静地等待着,不过很快,门又重新打开了,接着,焕然一新的少年人重新走了出来。

    苏菲慢慢地睁大了眼睛,接着从惊讶变成了惊喜。

    少年的身上穿着黑褐色的马甲和外套,腿上穿着宽松皮裤,脚上则穿着长袜和圆头翻毛皮鞋。而他的头顶上,还戴着一顶缀着羽毛的圆顶帽子。

    穿上了这一身之后,少年人显得俊美而又洒脱,更重要的是——活脱脱就像是个巴伐利亚走过来的一样。

    艾格隆走到了苏菲的面前,然后恭敬的向她脱帽行礼。

    “殿下,您觉得怎么样?”

    苏菲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呼吸有些急促地抱住了他。

    看到家乡的服侍,她愈发被勾动了心弦。

    “上帝呀……太像了。”她亲了亲少年人的额头,差点哭了出来,“艾格隆,我的心肝……你要是时时刻刻有这么贴心,我就再也不会烦恼了。”

84,狂欢节

    “你要是时时刻刻有这么贴心,我就再也不会烦恼了。”

    苏菲的话中似乎百味杂陈,既有欣慰和喜悦,却似乎又带着一点烦恼和酸楚,她终究还是心里知道,上帝并没有给他们留下多少未来。

    不过,至少可以享受此刻,那就够了。

    她很快就将自己的情绪统统收了回去,然后放开了怀中的少年人。

    “稍等一下,我也回去换下衣服。”

    说完之后,她快步离开,留下了艾格隆。

    看来她真的很喜欢啊……艾格隆带着些许得意暗想。

    “夏奈尔!”他大声招呼了一声。

    “殿下?”听到了招呼的夏奈尔,从旁边的房间走了过来,等候他的命令。

    看到艾格隆的装扮之后,她明显地楞了一下。“您……”

    她当然记得,这些衣物就是她找给少年人的。

    而穿上这些衣物的目的,不用说也是为了取悦苏菲殿下吧。

    “夏奈尔,今天就是我们去参加狂欢节的日子了……我遵照之前的诺言,也会带你过去的,你可以好好见识一下奥地利人的乐趣。”艾格隆笑着对她说,“不过,到时候我和殿下会出去逛逛,你留在剧院里就好了。”

    “遵命,殿下。”夏奈尔面无表情地低下了头来,“祝您玩得开心。”

    “谢谢,我想我会的。”艾格隆笑着点了点头。

    就在两个人准备停当之后,苏菲又重新跑了过来。

    一进来之后,她就无视夏奈尔,直接拉住了少年人的手。

    “艾格隆,我们走吧!”

    艾格隆打量了一下苏菲,发现她也已经焕然一新。

    她穿着厚实而又蓬松的冬裙,衣服领口禳着白色和粉色的花边。袖子则是鼓起来的泡泡袖,下身的裙琚上也有很多精美的花边,而她的头上,戴着蝴蝶结发饰——整个打扮,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回到了少女时代一样。

    也许这就是她内心深处所向往的吧。

    “殿下,您真好看。”他忍不住恭维了一声。

    “这时候不应该这么叫我了吧?”苏菲佯装恼怒地反问。

    “索菲娅,我……我真高兴能和你一同享受这个节日。”艾格隆很快反应了过来。

    “弗朗茨,只要你乐意,我一直在你身边的。”苏菲终于重新露出了笑容,接着,她又从背后伸出了手来,“我还给我们准备了这个!”

    艾格隆仔细一看,发现她的手中拿着两个精致的面具。

    “给你!”苏菲递给了他一个。

    艾格隆拿了过来,然后给自己戴上了。

    这面具是化装舞会专用,堪堪能够遮住上半边脸,艾格隆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现在的形象,突然觉得颇为有趣。

    这是他之前从未有过的经历。

    “好啦,别照镜子了!”过了一会儿之后,苏菲催促了他,“艾格隆,我们该走了。”

    然后,又看向了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夏奈尔。

    “殿下……有什么吩咐吗?”夏奈尔连忙低着头问。

    “夏奈尔,艾格隆请求你也跟着参加狂欢节的活动,我答应了。”苏菲随口问,“那么你今晚有舞伴吗?如果你在宫廷侍从里有中意的人选,我可以破例邀请他一起过去,这样你玩得应该也会更开心点。”

    “殿下,我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人选呢?”夏奈尔在她视线不及的地方轻轻地捏起了拳头,“光是完成您交代的任务就已经让我的生活足够充实了,我不需要带什么舞伴过去。”

    “好吧……既然这样也行,你可以在那里找舞伴,反正人们参加假面舞会不就是为了享受这个的吗……?”苏菲也懒得多关注她,见她不领情也就算了,“到了那里之后,你就是自由的了,只要别打搅我们的兴致,你做什么都行,尽情享受吧。”

    苏菲越是这么说,夏奈尔越是心里难受,不过她也不敢在两位殿下面前表露出来,只得低着头默不作声。

    交代完了以后,苏菲一行人来到了夜色当中,然后来到了马车前。

    “真可惜不是南瓜马车。”看到马车还是和之前一样不起眼以后,他失望之下,忍不住发出了小声的抱怨。

    “傻瓜,你不会真以为自己在童话世界吧……”苏菲忍不住窃笑。

    “有仙蒂瑞拉的世界肯定是童话世界。”艾格隆回过头来,笑着对苏菲公主说,“所以这大概只是因为午夜没到罢了。”

    看着少年人的笑容,苏菲楞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好了!就知道说这些疯话。”

    谈笑之间,他们走上了马车,然后在夜色当中,马车驶进了维也纳城内。

    此时的维也纳好像已经换了一座城市,到处都灯火通明,人头攒动,有些人甚至就和马车上的两个人一样穿着奇装异服,还戴着面具。

    仅仅是看着街道,就已经充满了狂欢节的气氛。

    马车在拥挤的街道当中前行,好不容易来到了他们常去的红宝石剧院当中。

    今天的剧院同样拥挤,观众席都被临时撤下,清理出了一大片空场,而舞台已经被扩展成了一个巨大的舞池,穿着各式服装的人们身处其中,各个窗口都已经点燃了彩色玻璃灯,整个空间色彩缤纷,亮得让人目眩神迷,几乎忘记了自己到底身处什么世界。

    当他们来到剧院里面的时候,他们的老相识——那位剧院经理也马上跑了过来。

    “梅明根先生,梅明根小姐,今晚你们的打扮可真够别致的。”他笑着打了个招呼。

    “晚上好,先生。”苏菲跟他也打了个招呼。

    “两位能花时间参加我们的舞会,真是我们莫大的荣幸,今晚请尽情享受吧。”经理非常客气地说,“如果看上了什么舞伴,直接跟我们提吧,我会想办法的。”

    自从艾格隆的剧本在这里上映并且得到了热烈反响之后,他们两个人在这里的地位就得到了大幅的提高,不仅仅被当做有钱的阔佬,而且还隐隐约约成为了需要极力拉拢的对象,因此他们也享受到了难得的贵宾待遇。

    “不用了,先生,您忙您的去吧,我们就是各自的舞伴。”苏菲摇了摇头,拒绝了经理的提议。

    说完之后,她也不再客气,挽住了旁边少年人的手,带着他一起走入到了宽阔的场地当中。

    他们真的是姐弟吗?看着他们两个人的背影,经理心里又产生了疑问——他已经多次这样了。

    不过,和之前一样,他很快又把这个念头给打消了,这不是他需要深究的问题。

    苏菲带着艾格隆,一起走入到了场地的中心,而这里已经站满了人,只剩下各自小小的空隙。

    她停下了脚步,环视着周围的奇装异服的人们,以及光怪陆离的光线,体验着这种嘈杂、凌乱、怪异而又新奇的感觉。

    “原来这就是狂欢节的气氛吗……”苏菲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所以也有点看花了眼,“真有意思。”

    “您后悔过去没有早点参加了吗?”艾格隆笑着问。

    “不,只有你在的时候,这里才有意义……”苏菲突然转过头来,深情地看着艾格隆,“所以,我们一起在这里共舞吧。”

    看得出来,苏菲公主现在心情非常愉快,才会说出如此直接的话来。

    艾格隆当然不会有其他意见了。

    “我很乐意。”他伸出手来,然后拉住了公主殿下的手。

    在悠扬而又带着一点轻佻的圆舞曲乐声当中,两个人就这样拉着手,在灯光下翩翩起舞。

    虽然身处在一大群人当中,但是他们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而是旁若无人地舞动着。

    因为脸上带着假面,所以他们看不清彼此的面孔,只能用眼神来互相传情,但是说来奇怪,这样反而更加给他们增添了几分趣味。

    他们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彼此,犹如穿花蝴蝶一样在人群当中穿梭,不知疲倦地跳着舞,体会着无人打搅、无人在意的乐趣,而他们在相互之间,更有一些危险的情愫在其中酝酿。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两个人终于停了下来。

    苏菲明显已经有些体力不支,同时,因为体力的消耗,她开始感觉这里的空气有些浑浊难耐,整个人开始难受了起来。

    “您没事吧?”艾格隆关心地问。

    “不……我没事。”苏菲的脸色有些苍白,不过还是摇头,“让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我带您过去休息。”艾格隆一把揽住了她的腰身,然后搀扶着她走出了还在跳舞的人群,来到了舞场的边缘。

    他从侍者那里要到了一杯酒,然后递给了苏菲,苏菲一口气就喝了下去,然后脸色重新变得红润了起来。

    “好了……我舒服多了。”她重新调整好了呼吸,然后对着艾格隆笑了起来,“弗朗茨,我很开心,我真的很开心……你让我享受到了一个非常美好的夜晚。”

    “这个夜晚可还没结束呢。”艾格隆笑着回答。

    “是的,还没结束,我甚至希望永远也别结束。”苏菲满面笑容地看着他,“好了,让我再休息一会儿吧,然后我们出去看看,这里的空气开始让人有点难受了。”

    她又坐着休息了一会儿,然后重新打起了精神,“好了,我们走吧!”

    “好的,索菲娅。”艾格隆又伸出手来,任由苏菲挽住了自己的手。

    接着,他带着苏菲,悄然走出了仍旧嘈杂的剧院。

    看到两位殿下走了出去,跟着他们一起来的人,也立刻也跟着走了出去。

    唯独还有一个人被留在了这里。

    夏奈尔并不是不想跟随两位殿下离开,只是之前得到了命令,她也只能留在这里,享受她绝没有期待过的“自由”夜晚。

    虽然穿着盛装,但是她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她站在二楼的栏杆处俯视着下方人头攒动的舞者们,却感觉自己好像处在荒漠当中。

    她的心充满了沮丧,没有人再来命令她,所以也没有人需要她,似乎也没有人在乎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她最为恐惧地就是又回归到过去的绝望生活当中。

    殿下……会有一天丢弃自己吗?

    这个可怕的念头盘桓在她心头。

    呼吸着闷浊的空气,她只感觉有些头晕目眩。

    “小姐,要共舞一曲吗?”旁边突然传来了一声招呼。

    “不,不用,我不想跳舞。”夏奈尔想也没想地就拒绝了,甚至都没有看对方。

    她只想休息,赶紧挨过这难受的时刻,然后重新回到殿下的身边,摆脱那种令人窒息的、再度失去一切的恐惧感。

    “小姐,您看上去不太高兴?要不还是跟我共舞一曲吧。”旁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似乎还在执拗地想要邀请她,“我想我能够让您的心情好起来的。”

    “我不是说了我不想跳舞吗?!”夏奈尔这下再也忍不住了,怒气冲冲地抬起头来呵斥对方,“别缠着我了!去找其他人吧!”

    一边呵斥,她一边看了一下对方。

    他的个头和殿下差不多,而且和这里的大多数人一样,他穿着一身复古的服装,头上戴着一顶三角帽,脸上还戴着面具,根本看不清面孔——当然,她也不在乎对方到底长什么样子。

    不过从声音来说,他的年纪肯定不大,大概二十岁左右的样子。

    “您真是奇怪,来到这个地方却不愿意跳舞。”对方并没有被夏奈尔的态度所激怒,而是仍旧心平气和地看着夏奈尔,“既然如此,那您来这儿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来这里做什么还需要你来管吗?你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夏奈尔皱了皱眉头,“好了,先生,把您的这套拙劣的调情手法去换个使用对象吧,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了,您在这里今晚有的是猎物。”

    对面的年轻人这次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一样。

    夏奈尔的脑子稍稍清醒了一些,接着她好像感觉哪里有点不对。

    接下来,她很快又察觉出来到底哪里不对了——

    对方一直在跟自己说法语。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

    “晚上好,小姐。”对面的年轻人向着她躬了躬身,“我可有荣幸知道您的芳名?”

    还没有等夏奈尔回答,他就轻轻地揭下了自己的面具。

85,忠诚

    夏奈尔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虽然周围依旧如此喧闹,但是她浑然未觉。

    这个年轻人面目俊俏,姿态风度也颇为潇洒,举手投足之间带有成竹在胸的从容,确实相当富有魅力。

    但是这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他的面孔,竟然和她的主人颇为神似。

    仅仅只用了一瞬间,她就回想起了主人对她的交代。

    终于……终于来了吗……?

    血液夹带着无与伦比的兴奋,直冲到夏奈尔的大脑当中,让她几乎呼吸困难,她怔怔地打量着对面的年轻人,一下子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真的是吗?万一错了怎么办?

    各种想法纷至沓来,让她口干舌燥。

    年轻人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任由对面的年轻姑娘打量自己,如果有不相干的人看过来的话,简直会以为他们一见钟情了。

    不过,这种事在狂欢节的假面舞会里非常常见,根本就没有人在意或者觉得奇怪,也没有人无聊到来打搅年轻男女的那点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夏奈尔总算稍微取回了意识。

    她勉强定了定神,然后稍稍往前探过头去,用法语问,“请问,您是哪位殿下?”

    当她这个问题,年轻人禁不住露出笑容,因为这意味着他的赌博也成功了——对面这位姑娘确实大有来头。

    “路易。”他小声回答,犹如是念咒语一般,念出了几个名字,“拿破仑-路易-波拿巴。”

    果然就是!

    夏奈尔好不容易才让自己保持正常,没有兴奋地跳起来。

    殿下,您等到您的堂兄了!

    作为一个纯正的波拿巴分子,她当然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这是拿破仑的三弟路易的儿子,也就是她的主人、艾格隆的堂兄,是殿下血脉最近的亲人之一。

    而他的到来,也就意味着帝国的支持者、尤其是帝国曾经的皇族们,并没有放弃过去的荣华与头衔,终于来寻找殿下了。

    而我……我就是殿下的引路者……

    夏奈尔知道,她人生中最高光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殿下……”她稍稍定了定神,然后向着对面的年轻人躬身。

    “可别这样。”对面的年轻人突然抢上一步,然后拉住了她的手,阻止她行礼。

    接着,他从容地戴上了面具,然后笑着对夏奈尔说,“小姐,我们共舞一曲吧?不然这也太扎眼了。”

    “好的。”夏奈尔回过神来,马上点了点头。

    于是,两个人就这样手拉着手走到了场地的角落,然后旁若无人地开始跳起舞来。

    因为极少有机会跳舞的缘故,夏奈尔的舞步非常生疏,不过年轻人耐心地引导着她的脚步,让他们尽量流畅自然地,看上去跟享受狂欢节假面舞会的年轻男女毫无不同。

    不过,他当然知道,什么是他的主要目的。

    在确定周围人没有注意到自己之后,年轻人一边继续舞步,一边看着夏奈尔,“小姐,这下我可以知道您的名字了吗?”

    “我不是什么小姐,殿下。”夏奈尔小声回答,“我名字叫夏奈尔,只是一位女仆而已,不过我有幸服侍殿下。”

    年轻人先是有些讶异,不过很快重新又笑了起来,“没事,我也不是什么殿下了,我只是一介平民而已,和您并无不同。”

    接着,他又问,“那么,我的猜测没有错,这里上映的新剧确实就是我可怜的堂弟创作的了?”

    “是的。”夏奈尔点了点头,“而且这是殿下故意创作的,就是为了引你们过来……他把自己逃离奥地利的指望寄托在你们身上了。”

    年轻人这下是真的惊到了,他骤然停下了脚步,好一会儿之后才苦笑了出来。

    “看来,我的堂弟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许多。”

    “您不应该如此称呼他,他现在是波拿巴家族的族长,是帝国的皇帝。”夏奈尔认真地纠正他。

    夏奈尔的立场极其狂热,所以她认为既然是波拿巴分子,那就有义务尊崇拿破仑皇帝的正统继承人,哪怕是皇族成员也不得例外。

    “看来他有一个忠心耿耿的部下。”年轻人稍微愣了一下,然后耸了耸肩,“好吧,我向未来的拿破仑二世陛下致意最崇高的敬意!”

    虽然他的语气诙谐,但是夏奈尔却也能够听出他确实对此十分向往。

    也对啊,如果不想要帝国复辟的话,他又何必来这里找到自己呢……

    “殿下,我也对您致以敬意……谢谢您在我们的首领和君主最困顿的时候,前来救助。”她满怀激动地看着对方,“上帝一定会回报您的!”

    “还是不要麻烦上帝了吧,你的主人就可以回报我了。”年轻人继续笑着回答。“那么,告诉我吧,我们的陛下现在在哪儿?”

    “陛下现在在参加活动,暂时没有空,而且,他身边一直有人在监视,不可能突然去接见陌生人。”夏奈尔犹豫了一下然后回答,“不过,我等会儿会告诉他,他一直期盼的亲人已经过来找他了,我想他会非常高兴的,到时候我们再想办法促成您和他的见面。”

    夏奈尔如此回答,不仅仅是因为现在艾格隆在和苏菲在外面逛,她没办法联系,更加也是因为她想起了之前主人对她的告诫。

    艾格隆告诉过她,他的家族成员们个个雄心勃勃,即使是亲人之间他也无法托付全部的信任,只不过因为暂时利益一致而不得不合作而已,她虽然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但是却记住了这番话。

    一想到这里,夏奈尔就决定,先不急着承诺什么,而是把这个告诉消息给殿下,让他来决定应该怎样处理。

    即使艾格隆非常需要自己堂兄的帮助,或者说正因为他需要堂兄的帮助,所以他更应该控制节奏,掌握主动权。

    反正,只要人来了,那么就一切都好办了。

    “是这样吗……”年轻人显然有点失望,不过很快又恢复了镇定。“好的,没关系,你告诉他吧,然后我们再联系,找个更加合适的时机再见面。”

    接着,他又环视了周围一圈,确定没有任何异常之后,他又附身凑到了夏奈尔的耳边。

    “夏奈尔,我们的陛下,费尽心机想要引我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我猜不止是为了让兄弟之间联络感情吧?”

    “您猜得没错。”夏奈尔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同样凑到了他的耳边,“陛下……需要您的帮助,他想要离开奥地利。”

    “有多想要?”年轻人反问。

    “越快越好。”夏奈尔斩钉截铁地回答。

    “这真是他的意思吗?”对方似乎有些疑虑,“我听到的消息好像并不是这样的……据说,他可是准备和卡尔大公的女儿联姻,然后在奥地利安心当个亲王。”

    听到这句话之后,夏奈尔心里抽痛了一下。

    “事实并非如此!”她咬着牙否认了,“那只是陛下掩人耳目的安排而已,他实际上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联姻,更加没有想过留在奥地利当别人的臣子,他只想要离开,然后复辟帝国。不然的话,他又何必搞出这么多事情,还把您也引过来呢?”

    “我明白了……原来如此……”年轻人并没有感到意外,反而像是验证了自己心中所想的样子,“我就说嘛……我们这个家族的成员,怎么可能安心就这样默默无闻度过一生……”

    顿了顿之后,他又看向了夏奈尔,“那您告诉他吧,我的义务,就是为我们这个伟大的家族效劳,为拿破仑皇帝和他的继承人效劳,所以陛下的心愿就是我的任务,我非常乐意完成他下达给我的命令——哪怕其中充满了风险,我也在所不惜。”

    “陛下一定会为您的忠诚而感动到无以复加的!”夏奈尔也激动了起来,她的眼睛几乎都流出眼泪来,“我们等的就是这个!”

    “是的,忠诚!”年轻人又认真地点了点头。

    只有上帝才知道,他忠诚的对象,到底是那个已经死去的伯父,还是他已经十几年没有见过的堂弟,还是那个他曾经有希望得到的帝国。

    拿破仑-路易-波拿巴,曾经的荷兰国王,而在更加遥远的曾经,他也被视为帝国的储君。

    在大革命时期,拿破仑青云直上,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军官变成了军方炙手可热的大人物,并且最终通过发动政变夺取了法国的最高权力。

    然而如此耀眼的人生,却一直有一个遗憾——拿破仑和约瑟芬-德-博阿尔内结婚之后,一直没有生下孩子。

    一开始拿破仑以为是自己身体有隐疾,生不出儿子来,所以他就打算从自己的兄弟们那里找一个侄子做继承人。

    然而事不凑巧,他的大哥约瑟夫只生下了三个女儿,并没有办法给他提供一个继承人。

    于是,拿破仑撮合了一桩政治联姻,让自己的三弟荷兰国王路易-波拿巴,娶了他的继女奥棠丝公主。

    这对夫妇感情非常不好,只是勉强为了政治利益而勉强结婚,不过奥棠丝公主的肚皮倒是很争气,她一口气给路易生了三个儿子。

    大儿子拿破仑-夏尔-波拿巴,1802年出生,1807年就早早夭折。

    二儿子拿破仑-路易-波拿巴,1804年出生。

    三儿子路易-拿破仑-波拿巴,1808年出生。

    按理说来,皇帝的事业将由这三个儿子中的一个继承——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上帝的一个玩笑,让事情又出现了新的变化。

    在和情妇生下儿子之后,拿破仑确定自己的生育能力没有问题,于是他又产生了把皇位传给儿子的想法,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强行和约瑟芬皇后离婚,然后从奥地利迎娶了路易莎公主,并且在1811年生下了自己的儿子。

    也就是说,1802年到1811年艾格隆出生,皇位的潜在继承者一直都是路易的儿子们。

    但是随着罗马王降临世间,路易的儿子们看上去就没有希望继承帝国了。

    不仅仅是没希望继承帝国,连继承王国的机会也突然丧失。

    1810年,因为荷兰国王路易不肯配合皇帝的大陆封锁政策,皇帝勃然大怒。

    无奈之下,路易想要以退位来保全自己的荷兰王国,他宣布自己放弃王位,把王位传给了儿子拿破仑-路易-波拿巴,也就是荷兰历史上的路易二世国王。

    然而皇帝陛下并不接受他的安排,他直接让法国吞并了荷兰,于是那时候年仅六岁的路易二世,仅仅只当了9天的国王就被迫失去了王位。

    他的伯父,那位伟大的皇帝,亲自剥夺了他的国王头衔,然后把他带到了巴黎,以皇族亲王的身份养育。

    按理说他长大以后应该会对此耿耿于怀,愤恨于心,不过命运的反复无常,又让波拿巴家族内部的仇恨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1815年,随着拿破仑皇帝在滑铁卢战场上的惨痛失败,波拿巴家族失去了帝国,也失去了自己曾有的一切荣耀,路易兄弟两个连皇族身份都失去了,

    年幼的兄弟两人,对此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复辟的波旁王朝驱逐,而在长大了以后,他们想要夺回自己失去的一切,让自己可以重新以皇族的身份横行欧洲大陆。

    过去的恩怨已经烟消云散,让家族重新君临欧洲,已经成为了他们眼中压倒一切的需求。

    要达到这个目的,他们必须要抬起拿破仑皇帝的旗帜——那个已经死去的人比任何活着的人还要耀眼和重要许多。

    然而皇帝毕竟已经死了,只有依靠他的继承者,才能打出那面旗帜。

    所以,拿破仑-路易-波拿巴,他来到了维也纳,并且顺着他的堂弟留下的讯息,找到了堂弟的痕迹。

    他知道自己在做一件危险的事情,但是他更加知道,他现在是自从1815年后,最接近曾经拥有的至高荣耀的时刻。

    只要一想起那些荣耀和权威,些许风险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个家族的年轻一代,都是从拿破仑的神话当中成长起来的,小时候耳濡目染的都是那位伟大帝王的一言一行,他们心中点燃的雄心壮志,足以让年轻人忘记一切危险。

    是的,只要踏出那一步,情况就会大为不同……为此值得孤注一掷。

    年轻人看着天花板上辉煌的灯火,骤然从狂想当中清醒了过来。

    接着,他看向了自己美丽的舞伴。

    他虽然表面上平静而且从容,但是内心中也充满了激动。

    不过,今天看来只能到这里为止了。

    “夏奈尔,我们今天先聊到这儿吧,我想我得先告辞了。”他停下了舞步,然后看着夏奈尔,“我非常高兴自己没有白费功夫。”

    “我该怎么找到您呢?”夏奈尔连忙问。

    “您下次来剧院的时候,我自然会在观众席间。”年轻人笑了笑,然后优雅地躬了躬身,接着消失在了人群当中。

86,异邦人

    夏奈尔怔怔地站在原地,眼看着自己刚才的舞伴消失在人群当中。

    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宛如梦幻,现在她几乎有些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经历了一场幻梦。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狠狠地掐了掐自己的手。

    手指上传递过来的痛楚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梦,刚刚,真的有一位名叫拿破仑-路易-波拿巴的年轻人找到了自己,而且约定了帮助殿下出逃。

    看来这个世界上不仅仅只有自己拥有忠诚这项品质,还有人记得殿下,还有人记得帝国……

    夏奈尔花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没有让自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失态。

    她现在已经陷入到了极度的兴奋当中,虽然现在实际上还没有任何实际计划,但是她已经在畅想未来了。

    她打量了周围,一切都是那样的辉煌,让她全身心地愉悦了起来,她的脸色微红,容光焕发,和一刻钟之前那个颓丧郁闷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现在只剩下一件事了——尽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殿下,由他来判断接下来应该如何处理。

    殿下……您快回来啊!我们有救了!她在心里一次又一次地催促。

    此时的艾格隆,当然听不到女仆的心声,事实上他正沉浸在另外一种快乐当中。

    他正陪伴着苏菲殿下,在维也纳的街道当中穿行。

    在平常,夜晚的维也纳是相当沉寂无聊的,不过狂欢节时期却大不相同,到处都灯火通明,穿着普通服装和奇装异服的市民们,熙熙攘攘地挤在街道当中,享受着一年中难得的放纵机会。

    他们的主要目的是走马观花,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旅行计划,不过据说在今天晚上有烟火表演,所以他们就决定前往烟火表演的场地看看。

    举行烟火表演的地方是维也纳市中心的普拉特地区,那里原本是一片草地,作为皇家猎场而存在,不过自从1766年之后,那里开始允许普通市民进入,最终变成了城市公园,理所当然,在狂欢节当中,那也会成为市民们最大的聚集地。

    从剧院出来以后,两个人手挽着手,向着目的地进发。

    这是一段相当长的距离,不过他们并不在意。

    他们沿着赫尔纳尔斯街前行,一路上的市民们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两个穿着巴伐利亚服饰、戴着面具的人,身份居然会如此特殊。

    虽然现在外面是寒冷的冬夜,但是苏菲的脸上却看不到多少疲惫,反而到处打算着,欣赏着她觉得新奇的东西。

    当他们走到市中心的时候,一座巨大的城堡横亘在了他们的视线当中。

    苏菲抬起头来,向着巍峨矗立的巨大城堡,遥望了一眼。

    这里是维也纳市中心的旧宫——霍夫堡皇宫,在美泉宫修筑好之前,哈布斯堡皇族就在这座宫殿当中享受万民的膜拜,而即使现在,每逢重大典礼的时候,皇帝陛下也都会带着皇族成员来到这里,展示哈布斯堡家族与奥地利帝国的威仪。

    在13世纪哈布斯堡家族刚开始发家的时候,它只是一座普通的城堡,不过后来随着哈布斯堡家族权力的扩张和统治地域的扩大,这座城堡也一再被扩建,最终成为了豪华的皇宫。皇宫依地势而建,分上宅、下宅两部分。总共有1400多间装饰各异的房间,构成了一个庞大的建筑群。

    虽然哈布斯堡家族的权威已经在日渐暗淡,但是这座宏伟的宫殿却依旧静静地矗立在这里,铭刻着时光的流逝。哪怕这个家族不再统治这个国家,它也将作为历史的遗产留给奥地利吧。

    作为皇帝陛下的儿媳,苏菲公主当然也来过这座旧宫不少次,不过站在这么远的地方遥望它,却也是颇为新奇的体验。

    “可以想象它花了多少税金。”她突然有感而发,“难怪平民们会想起来闹革命,这么大的宫殿却被当成陈列品,如此奢侈的浪费,想想都会让人不服气的吧。”

    “这不像您会说出来的话。”艾格隆对她的感叹感到非常的奇怪。

    “艾格隆,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只知道挥霍享受的白痴吗?”苏菲横了他一眼,“要是几十年前,对这一切毫无察觉还情有可原,可是经过法国那样闹了几十年,再没有心肝和头脑的人也会察觉到的吧……我们这些人大概就是坐在火山口上罢了,谁也不知道脚下那滚滚熔岩什么时候会喷发出来,把我们烧得灰都都不剩。幸好我的父辈们好不容易把这股熔岩压下去了,让我可以享用如今的荣华,可是天晓得,下一代下下一代会怎么样呢?也许哪天霍夫堡外面也是一串断头台也说不定呢……”

    艾格隆没想到,一向看上去颐指气使的苏菲,居然在内心深处还有这样悲观的想法。

    “您太悲观了,也许事情不会变得这么糟糕。”他安慰了一下对方,“熔岩纵使可怕,但总还有办法来解决的。”

    “悲观?我才不悲观呢,我只是现实一些罢了。如今这个年代不现实可不行。”苏菲笑了一下,然后昂着头回答,“我知道,我从小到大享用的一切,是绝大多数人想都不敢去想的,我一年的开销就是成千上万人的收入……所以我要为此而背负一些风险,这不是很公平吗?我踩在那么多人头上,那他们也有报仇的权利,真要事到临头,那我会拼命抵抗,用尽一切办法去镇压,抵抗不了的话就算上断头台那也是他们的本事,我可不会装可怜向上帝叫屈。”

    艾格隆一下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到底是洒脱到极致,还是天生无所顾忌呢?

    “那您打算为此做什么呢?”他又问。

    “我打算做很多事情,以便让这个帝国至少在我死去之前不要倾覆,然后把烂摊子交给后人就行了。”苏菲仍旧微笑着,“不过现在嘛……反正大事都有皇帝陛下和梅特涅去忧心,轮不到我来管,所以我要及时行乐,先让自己上断头台之前毫无遗憾。”

    “您就不能别一直在狂欢节里提断头台吗?”艾格隆无奈地抗议。“这实在不是什么让人开心起来的词。”

    “哎呀,对不起!我扫你兴了……”苏菲拥抱了一下少年人,结束了这个略微有些沉重的话题,“如果说那场法兰西大瘟疫有对我有任何积极作用的话,那就是它成就了你父亲然后造就了你,艾格隆……一想到这一点,我就觉得哪怕熔岩在脚下翻滚也无所谓了。”

    “不管熔岩有多么可怕,我都不会让它烧到您的。”艾格隆看着苏菲,郑重地保证。

    “好,我记住这句话了,艾格隆,以后不许耍赖!”苏菲顿时就高兴了起来。

    就在他们谈笑之间,他们的脚步,不自觉地靠近了霍夫堡皇宫外的高墙。

    “喂!停在原地,不许靠近!”一个卫兵走了上来,挡住了他们,“这不是你们可以接近的地方!”

    接着他上下打量,看了看两个人的打扮,心里大概明白了。“你们是游客吧?这里是皇宫,请赶紧离开!”

    “谁说我是游客?这里是我的地方!”苏菲公主突然把面具摘了下来,然后貌似生气地对着卫兵呵斥,“我可是公主殿下,你怎么敢这么对我说话?”

    “得了吧,你如果是公主,那我就是帝国的皇太子。”卫兵一脸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好了,别再闹事了,赶紧走吧。今天我心情好,不然你们就没这么轻松了。”

    艾格隆生怕苏菲再闹出什么事情来,连拉带劝地就把苏菲给拉开了。

    “哈哈哈哈……”走开了以后,苏菲捂住了嘴,吃吃地笑了起来,“看来我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有名啊。”

    “指望一个普通人能够近距离看清并且记住您的相貌,实在有些太难为人了。”艾格隆苦笑着回答,“况且,也没有人会相信,您真的就这样走过来了吧。”

    他已经看出来了,苏菲在享受那种捉弄人的快乐。

    “是啊,至少今晚,我是索菲娅-梅明根,一个跟帝国毫不相干的异邦人。”苏菲微微眯起了眼睛,看向了少年人,“谁还需要管这些奥地利人怎么看呢!”

    她刚刚在跳舞之后喝了酒,眼下脸上还带着些许红晕,此时借助昏暗的光线,更加能够看到她的眼睛似乎在闪闪发亮。

    他们沿着街道又走了一会儿,来到了中心公园附近。

    而就在这时,尖利的声响从半空当中传来。

    艾格隆和苏菲下意识地抬头往天上看去,发现有一大群光点快速地从地面升上了空中,犹如是萤火虫群一样。

    很快,这些光点在半空中爆炸,发出了巨大的轰鸣。

    伴随着轰鸣声的,是一个个光彩炫目的图案,这些意大利匠师们精心制作的烟花,以色彩纷呈的造型,为维也纳市民们的狂欢节献礼。

    伴随着空中变幻不定的图案,围在公园旁边的观众们发出了一声又一声的欢呼,庆祝着节日的到来。

    烟花在空中不断爆炸,各种颜色各种造型构成了一个花团锦簇的天际线,而艾格隆也认真地观看着,享受着自己平素根本没有机会得到的视觉体验,一时间浑然忘记了时间。而站在他旁边的苏菲也同样如此,沉浸在炫目的表演当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烟花升空的速率和规模终于下降了,而这也就代表着今晚的烟花表演也走到了尾声。

    带着些许的遗憾,艾格隆叹了口气。

    “美好的时光总是很短暂,是吗?”苏菲也颇为遗憾地发出了叹息,“但是至少,我们不虚此行了。”

    “您说得对。”艾格隆重新打起了精神来。“我感觉很不错。”

    “别灰心,艾格隆。”苏菲抬起手来,摸了摸少年人的脸,“以后我们也有机会来看的。”

    “希望如此吧。”艾格隆点了点头。

    虽然表面上同意,但是他心里面知道,这是他第一次在维也纳城内欣赏到如此炫目的表演,但这同样也许是他许多年内最后一次在维也纳观看烟火表演。

    下次不知道是何时……

    “再陪我走一会儿吧?”苏菲又提议。“我们去看看河边,然后就回去。”

    “好的。”艾格隆驱赶走了心中略微的颓丧,重新打起了精神来。

    他们沿着公园旁边的路,往东面走,没走多久就来到了穿过维也纳的多瑙河旁边。

    沿着河堤走了一小段路之后,他们走上了一座横跨两岸的桥。

    他们站在桥的栏杆边,呼吸着穿过河面的冷风,静静地看着脚下的河流,以及夹在两岸的万家灯火。

    宽阔而又静谧的多瑙河就在他们的脚下缓缓流淌,似乎亘古未变。

    维也纳多少代人来来去去,但是多瑙河会一直留在这里,滋养和哺育这座城市。

    “多美的河啊……就是它将巴伐利亚和奥地利连在了一起。”苏菲看着上游流过来的河水,然后小声发出了一声感叹,“巴伐利亚……”

    深夜的冬风比白天更加凛冽,更何况这还是在河边,苏菲突然打了一个寒颤。

    艾格隆伸出手来,一把把她楼到了怀中。

    苏菲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享受彼此的温存。

    “您也可以把我当成巴伐利亚人。”艾格隆低声说。“如果这让您好受一点的话。”

    “你?”苏菲忍不住笑出来了,“你哪一点都配不上巴伐利亚!”

    “弗朗茨-梅明根,是您给我取的名字,于是在精神上也永远让我带上了巴伐利亚的烙印,我愿意接受这个结果,因为我想和索菲娅-梅明根永远站在一边。”艾格隆郑重地回答。

    苏菲睁大了眼睛。

    “是真的吗?”

    艾格隆垂下头来,猛然亲吻了下去。

    两个人就在桥上,旁若无人地吻了起来,路人们并不在意狂欢节的小小插曲,只有脚下的河流在为他们默默见证。

    许久之后,他们才分开双唇。

    “艾格隆,我们该回去了……”苏菲气息虚弱地说。

    艾格隆犹豫了一下。

    他想要走出那一步,但是话到嘴边又不敢说出来。

    他不知道问了是什么结果,但他知道,如果今天他退缩,那以后他也再也不敢问了。

    于是,他大着胆子,提出了新的要求。

    “您应该很累了吧,要不,我们去旅馆休息一下?”

    接着,少年人看着苏菲,等待着她的回答。

87,幸运日

    提出了这个大不韪的请求之后,艾格隆非常紧张,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苏菲的裁决。

    他知道自己的要求意味着什么,所以心里也没有任何把握,如果苏菲现在拒绝的话,那他就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把遗憾留在心头。

    苏菲的脸最开始僵住了,她没有想到少年居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接着,她的表情从惊讶,紧张,最后却变成了温柔的释然。

    “艾格隆,我说过,今天我都听你的。”她露出了微笑。“我一向对你说话算话。”

    狂喜的兴奋感顿时涌上了少年人的心头,让他一瞬间几乎忘记了自制。

    他大口呼吸了一下,让寒冷的冬风侵蚀到自己的肺部,重新把自己冷却了下来。

    接着,他一把又抱住了苏菲。

    “谢谢您,殿下……”他亲吻了一下对方的脸,感激她如此照顾自己,一直以来包容他的狂想。

    苏菲一直微笑着,任由少年人抱紧自己,直到许久之后,她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

    “好了,艾格隆,我们走吧。不然的话,时间恐怕不太够了呢。”

    她的声音如此婉转,给了艾格隆无限的遐想。

    少年人松开了怀抱,然后回头看了看背后,此时行人都行色匆匆,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对情侣——不过他知道,一切都在自己的老师眼中。

    不过,管他呢!他们两个已经达成了默契,这些事他都不会管的。

    “我们走吧!”艾格隆鼓起了勇气,拉着苏菲沿着他们过来的路线又重新走了回去。

    因为时间已晚,所以这次街道上的人群已经稀疏了很多,大多数人都已经看完了热闹,准备回家休息,他们两个人混在人群当中,走到了红宝石剧院的附近。

    他从外面看了看,剧院眼下还是灯火通明,看来狂欢节舞会还没有结束。

    这本来就应该是一个纵情狂欢的夜晚不是吗?

    少年人平复了自己激动不安的心情,带着苏菲走到了附近的一家旅馆当中。

    今晚是个特殊的日子,旅馆当中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许多人和他们两个一样,成双成对而且脸上戴着面具,所有人也彼此心照不宣,连视线都不曾交汇,绝不打搅别人的好事。

    艾格隆和苏菲默不作声地走上了楼,然后来到了一间房间前。

    接着,在侍应的带领下,少年人用钥匙打开了房间,带着苏菲走了进去,然后侍应点燃了房间里的蜡烛灯之后,悄然退了出去,并且关上了门。

    再也没有人来打搅他们了。

    也许是因为旅馆并不知名的缘故,房间的陈设相当简单,窗户上挂着镶黄色边的白布窗帘,隔绝了房间与外部的光线;地板中央铺着大方块花纹的劣质地毯;壁炉上挂着一面大镜子还摆着一个铜制台钟,在壁炉旁边摆着两张没有靠手的沙发。

    而在房间的正中央,铺着一张大床,洁白的床单虽然质地普通,倒也相当干净。

    苏菲打量了一下房间的陈设,然后略微不满地眨了眨眼睛,“这就是我花了那么多钱包下的地方?福雷斯蒂上尉一定从中克扣了不少……”

    “您一定是错怪他了,他绝不是那种人。”艾格隆连忙为他的老师辩解,“您得想想这是在维也纳,普普通通的东西也会变得很贵。”

    “好吧,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别紧张……”苏菲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就算从中分润一点也没关系,我不会在意的。”

    接着,她长舒了一口气,然后直接坐到了床上,然后脱下了鞋子,倚靠着床背半躺了起来。“上帝啊,走了这么远的路,我是真的累了。”

    也对,今天两个人都已经走了很远的路了,一贯养尊处优的苏菲感到疲惫也非常正常。

    艾格隆站在原地,讪讪地看着苏菲,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两世为人,但应付这种情况,居然找不出任何经验来。

    “傻愣着干什么?刚才不是挺有勇气的吗?”苏菲横了他一眼,然后侧头示意,“坐过来吧。”

    艾格隆如蒙大赦,连忙也脱了鞋子,坐到了苏菲的旁边。

    两个人就这样靠在了一起。

    “这一切简直像是在做梦,我都没有想到我怎么会发了疯来到了这里。”苏菲看着对面的墙壁,轻轻地叹了口气,“不过,只要有你在我的身边,我也不会害怕什么了。”

    “抱歉,殿下……因为我的任性……”艾格隆突然有些歉疚。

    “永远不要这么说。”苏菲转过头来,盯着他的脸,“任性的人世界上多的是,我为什么非要去单独满足你的任性呢?原因只有一个,我喜欢你……所以,我不会狡猾地把所有责任推到你的头上,艾格隆。这一切都是我们两个人共同的选择,我只是希望我们以后不用后悔而已……告诉我,我会后悔吗?”

    看着她闪闪发亮的眼睛,以及烛光下犹如蒙上了金色光辉的脸庞,艾格隆不自觉地心跳加速热血上涌。

    “您不会……我发誓您不会!”

    接下来应该怎么做?艾格隆当然不知道,但是他也不想在苏菲面前丢脸,于是他直接抱住了苏菲,然后猛然吻住了她的嘴唇。

    无论如何,这么做肯定是不会错的。

    苏菲似乎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因此非常热烈地迎合了少年人的举动,两个人就这样贴在了一起,激烈地热吻着。

    在两个人唇舌缠绵之间,房间里的温度也好像在逐渐上升,至少艾格隆感觉自己燥热难当。

    接着,他一把抓住了自己衣服的扣子,然后直接解开了外套,露出了贴身的衣物。

    然后他用哆嗦发抖的双手,卸去了苏菲的裙子,而苏菲只是闭上眼睛和他拥吻着,根本没有做出任何挣扎。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艾格隆再也忍耐不住,凭借着本能的教导,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也许是预感到了什么,苏菲继续闭着眼睛,将自己完全交给了少年人支配。

    艾格隆看着身下那大片暴露出来的肌肤,心中的兴奋也随之到了顶峰。

    是的……就是这样……终于到了这一步了。

    夙愿得偿的狂喜,让他激动得几乎晕了过去,他除了一个念头之外,此刻脑子已经是一片空白。

    但就是在这个时刻,他却又停住了。

    他发现自己竟然没有能够站起来。

    他心里大感不妙,却又慌了手脚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可悲……可恨!

    他又是焦急又是羞愧,拼命在心里呼唤,想要让自己能够争气一点。

    “艾格隆,怎么了?”苏菲感觉到了不对劲,重新睁开了眼睛,然后疑惑地看着少年。

    被她温柔的视线看到的时候,少年人这次不再感到感动,反而羞愤欲死。

    为什么我会这么没用……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结果却把一切都搞砸了!

    他颓丧地松开了手,然后跪坐在床边,几乎哭了出来。

    他从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对自己这么失望,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自信,几乎被一扫而空。

    看着少年人的表现,苏菲大概明白了什么。

    很好笑,不过这也证明了他的纯洁。

    这个孩子,是把他最青涩的爱恋奉献给自己了。

    “傻瓜……”她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一把拉住少年人,把他拽入到了自己的怀抱当中。

    接着,她亲吻着少年人的耳垂,同时手也不规矩地在他胸口开始移动起来。

    “我爱你,艾格隆。”接着,她在他的耳边轻轻呢喃,让他的脸先是发痒,然后又发烫。她紧贴在少年人的胸前,用自己最为温柔的声音,安抚着少年人受创的心灵,“留在我的身边吧,我们一直幸福的……”

    如此温柔的爱抚和安慰,伴随着香水的气息,冲击着少年人的大脑,让他终于忘记了紧张。

    他已经被融化在了她的温情里面,此刻终于忘记了一起。

    而这时候,他的欲望也终于被点燃了,冲破了原本的障碍。

    再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了。

    他犹如发疯的野兽一样,摁倒了苏菲,然后粗鲁地伸出手来,卸下了她仅剩下的防备。

    接着,他再也没有了任何顾忌,一心只想要让最原始的本能得以宣泄。

    而苏菲也没有做出任何挣扎和反抗,她只是以欣慰的笑容看着少年人,仿佛能够承受一切。

    很快,她也被激情所迷,陷入到了迷乱的欲情当中,不自觉地发出了呢喃。

    就这样,两个人终于冲破了一切俗世的阻隔,浑然忘我地融合在了一起,不住地翻滚着迎合着。

    直到最后的爆发……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艾格隆终于从自己冲动的激情当中恢复了过来。

    汗水让他全身上下都湿漉漉的,而且身体也非常疲惫。

    全身的骨头都好像已经酥软了,完全提不起劲来——还好他从小锻炼身体,总算让自己稍稍恢复了过来。

    他往旁边看了看,苏菲正躺在他的身边。

    虽然一切都已经结束,但是她的脸色还是带着些许的潮红,表情里充斥着幸福的满足感,一边还在发出无意识的呢喃。

    看着她衣衫凌乱、大片肌肤暴露的样子,艾格隆只觉得又受到了刺激,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不过,他仅剩的理智阻止了他。

    到这里已经足够了……以后也还有机会。

    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从梦幻当中醒了过来。

    是的,他很舒服,甚至可以说活了多少年来从没有这么舒服过。

    他还记得刚才的几乎每一个瞬间,苏菲以她无比的包容和爱,帮助他克服了羞涩和失落,享受到了几乎难以言喻的体验。

    这简直就是天堂般的体验。

    殿下……我会铭记这一切的……不管怎么样,我会拼尽全力来回报您的……

    看着她密布红晕的面孔,艾格隆在心里发誓。

    也许中间不得不出现一些波折,但是他相信,终有一天他绝对会回报自己得到过的一切。

    就在他思索之间,苏菲也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过度的疲惫让她的视线一开始迷茫到失去了焦点,好一会儿之后才重新聚焦,接着,她的视线集中到了身边的少年人身上。

    “艾格隆……满意了吗?”她一边问,一边伸出手来,抚弄着他的脸颊,“我能够给你的最后一件东西,也给你了……”

    “殿下……我满意,我再也找不到更好的东西了。”艾格隆满心感动地回答。

    “都这时候了,就叫我名字吧。”苏菲不满地说,“难道你一定要提醒我我是谁吗?”

    “苏菲……”艾格隆终于直接叫出了她的名字。

    “这还差不多。”苏菲满意地眨了眨眼睛,“好了,现在扶我起来吧,我们得走了。”

    艾格隆看了看窗外,现在已经到了凌晨时分,街道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显然狂欢节已经到了尾声。

    看来这一番胡天胡地还真耗了不少时间……

    少年人又是羞耻又是自豪地想。

    不过,他很快把杂七杂八的念头抛却到了一边,接着扶起了苏菲。

    时间已经不够了,他们不得不拿起毛巾擦拭身体,然后草草收拾了一番之后,重新穿好了衣服。

    走下床边的时候,艾格隆突然感觉自己的脚比预想中要酥软许多,一下子几乎没站稳,好不容易才维持住了平衡。

    “我们的唐璜先生还有待进步呀。”苏菲忍不住开了玩笑。

    “真的表现有那么差吗……?”少年人带着羞愧问。

    “不,我开玩笑的,已经很好了。”苏菲拍了拍他的脸颊,“这也是我有生以来最开心的一点,艾格隆。”

    两个人对视了片刻,然后又重新拥吻在了一起。

    接着,他们溜出了旅馆,回到了夜色当中。

    当他们回到剧院的时候,假面舞会已经散场,里面没有多少人了,而一直消失不见的福雷斯蒂上尉也出现在了他们的身旁。

    上尉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他知道自己不该知道什么。

    在剧院当中,艾格隆找到了夏奈尔。

    “夏奈尔,今天玩得开心吗?”艾格隆问。

    “殿下,很开心。”夏奈尔点了点头,然后以极为兴奋的视线看着艾格隆。

    接着,她凑到了艾格隆的身边,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刚刚的经历告诉给了少年。

    就在陈述的同时,她突然闻到了少年人身上的气味。

    她费了很大的心力才让自己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来。

    艾格隆也没有注意夏奈尔的反应,他已经完全沉浸在这个消息带来的兴奋当中了。

    他的堂兄终于找过来的,虽然并不快,但是也足够让他满意了。

    是啊……他能够看得到,冥冥之中的主宰正在眷顾着他,他的好运时刻已经到来了。

    “夏奈尔,我要永远铭记这个日期。”艾格隆望着辉煌的灯火,然后有感而发,“这一定是我人生的幸运日。”

88,马尔蒙

    “这一定是我人生的幸运日。”

    只有夏奈尔才能够听明白,少年人此时的话当中到底蕴藏着多少得意。

    她心里有些酸楚,但是她也知道自己是没有任何资格干涉殿下的所作所为,所以只能缄口不言。

    “好了,我们该走了,夏奈尔。”艾格隆很快将自己的得意收了回去,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来找你?”

    “他说我下次过来的时候,就会来找我了。”夏奈尔回答。

    艾格隆有些意外。

    看来自己这位堂兄而且非常谨慎,不到最后一刻不想冒险,所以不愿意向夏奈尔透露自己的行踪;而且,他应该已经来了一段时间了,对这里的情况非常熟悉,所以有把握夏奈尔下次过来的时候一定能够碰上。

    他对拿破仑-路易-波拿巴其人并不是特别了解,因为在历史上这个可怜的年轻人在1831年就早早去世了,不过从目前对方所展现出来的特质来看,他绝对不是一个平庸之辈。

    不愧是拿破仑三世的亲哥哥。

    这样也好,如果不是雄心勃勃的人,又怎么可能冒着风险跑过来帮助自己。

    他不担心对方的诚意和胆量,在历史上,这对兄弟就非常反感奥地利,甚至还冒着生命风险参加了烧炭党起义,所以他们有足够的胆子去做下震惊欧洲的大事。

    毫无疑问,这种人也很难满足,不会甘心于一直屈居人下,不过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有胆量又有点头脑的人,至于以后怎么处理和他们的关系,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好了,既然这样,下次我们一起过来,如果他找到了你,你就带着他来见我——到时候我就知道,我亲爱的堂兄到底是何等人物了。”艾格隆露出了略带讥讽的笑容。“对了,他的舞姿怎么样?”

    “我没有太多和人跳舞的经验所以不太清楚……”夏奈尔困惑地摇了摇头,“殿下,为什么要这么问呢?”

    “没什么,我只是想要你有机会比较一下——”艾格隆微微躬身,向夏奈尔示意,“夏奈尔,谢谢你迄今为止为我所做的一切……有机会的话我们也可以共舞一曲,原谅我现在也没什么东西可以拿来奖励你了。”

    “殿下……”夏奈尔顿时惊喜得说不出话来了,“您……我怎么配……”

    “你想质疑我吗?”艾格隆反问。

    夏奈尔顿时就没词了,只是微红着脸低下了头,“那我听从您的命令。”

    经过了艾格隆的玩笑,她心里原本的郁闷突然被一扫而空,整个人又充满了干劲。

    还真是好哄啊……艾格隆心想。

    这么忠诚的部下,以后真的该好好酬报才行。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回去休息。

    “好了……该回去了。”艾格隆打了一个哈欠,“我们走吧,是时候回去了。”

    “好的,殿下。”夏奈尔马上答应了下来。

    艾格隆重新找到了等待着自己的苏菲,然后一起走上了回归的马车。

    已经是凌晨时分了,街道已经人烟稀疏,马车踏着细密的声响,在黑夜当中疾驰。

    苏菲因为劳累过度,所以上了马车之后直接就靠在少年的肩头上睡着了,而艾格隆也早就已经身心俱疲,只是强打着精神而已。

    他打量了一下旁边的苏菲,发现她此时正满面笑容地酣睡着——只有在精神和身体上都得到了满足的人,才会露出这么幸福的笑容吧。

    可是,就在今天,他苦苦等待的援手也终于到来了,那也就意味着他的计划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

    那么,到了那一天,该以何种姿态向她告别为好呢?

    还是直接不告而别最好?

    他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但是他也知道,这个决定到底意味着什么。

    直到最后他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只能俯下身来,轻轻地亲吻了她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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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艾格隆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他只觉得神清气爽。

    因为知道少年人昨晚“辛劳过度”,所以他的老师福雷斯蒂上尉破例取消了今天早上的训练,所以他才能够休息得这么久。

    他慢慢悠悠地起了床,昨晚所发生的一切犹如幻梦一般,即使已经过了一晚,他还是忍不住时时从记忆当中翻找出来一番,回味着所发生的一切。

    不过,生活仍旧要继续,他回归了往日的生活。

    就在他洗漱完毕之后,夏奈尔告诉她,他的监护人迪特里希施泰因伯爵前来求见。

    该不会是知道昨晚的事情来痛斥我了吧?艾格隆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他略微有点心虚,不过还是强自镇定了下来——说到底这只是他和苏菲的私事,还轮不到伯爵来管。

    “伯爵先生,请问找我有什么事情吗?”见到了伯爵之后,他低声问。

    “殿下,我有个消息要告诉您。”伯爵站了起来,向他躬了躬身。

    “嗯?”艾格隆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他也放宽了心,伯爵这样表现,那就意味着绝不是来训斥他的了。

    “再过几天,法国将会有一位重量级的人物出访维也纳。”伯爵小声向他解释,“他身负法国国王陛下的使命,将会前往圣彼得堡出任驻俄国大使,在就任之前,他打算先在各国的京城访问一番——”

    “然后他想要来见我,对吗?”艾格隆大概明白了什么。

    “您说得没错。”伯爵点了点头。

    “真有意思,我现在成了什么明星了吗?法国总有人想要见我。”艾格隆略微嘲讽地笑了,“不过,没关系,我能够见到的人越多越好。”

    出乎艾格隆意料的是,这一次伯爵并没有高兴,反倒是有点犹豫踌躇。

    “这个人是谁啊?”艾格隆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于是追问。

    “是……是拉古萨公爵。”犹豫了片刻之后,伯爵终于开口回答。

    艾格隆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马上反应了过来。

    “马尔蒙?!”他大声问,“是他吗?”

    “对,殿下,就是他,马尔蒙元帅。”伯爵点了点头。

    “这个人……居然还好意思来见我?”艾格隆感到有些难以置信,“难道他认为我会欢迎他吗?”

    “那倒不至于,殿下。”伯爵苦笑了起来,“他并不指望您欢迎他,但是他希望能够转告您一些事情,同时他还带着法国国王的亲笔信,希望能够亲手交给您。”

    “什么破烂亲笔信,法国国王还真以为我把他当成一回事了吗?居然用这个人来羞辱我?”艾格隆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恼怒,大声对自己的监护人反问。

    也不怪他如此失态,毕竟,奥古斯特-德-马尔蒙元帅的身份实在太特殊了,一想到这个人,足以让拿破仑的支持者们愤怒不已。

    马尔蒙是帝国时代的名将,他的元帅头衔和公爵爵位都是拿破仑赐予的。

    他原本只是一个普通家庭的孩子,在大革命时代投身军队,在土伦战役中就开始追随拿破仑,后来他跟着拿破仑在意大利、埃及等地四处转战,屡立战功,更加成为了拿破仑的挚友。

    在拿破仑成为皇帝之后,皇帝陛下也用荣华富贵奖赏了他的忠诚——

    1808年,为了纪念马尔蒙在拉古萨率军击败了俄国军队,他被封为拉古萨公爵。

    1809年7月12日,为了奖赏他的英勇战斗,马尔蒙被封为法国元帅,时年35岁。

    然而,在帝国走向末路的时刻,已经习惯了荣华富贵的他,再也不愿意追随拿破仑一起灭亡了。

    在1814年,塔列朗与他会面,向他剖析了形势,他决定背弃这位将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恩主。于是,在一个夜晚当中,他悄悄地将一万两千名法军带入联军的阵营,陷入到了绝望的重围当中。

    当黎明到来的时候,这支军队发现自己已经身陷重围,再也无力逃脱,最终只能在灭亡之前无奈选择了投降——而帝国也丧失了自己的最后筹码。

    拿破仑得知自己已经被多年的挚友如此背叛之后,既愤怒又无奈,最终也只能选择退位。

    从那时候开始,马尔蒙元帅就与拿破仑分道扬镳,他成为了路易十八国王的心腹,帮助路易十八掌控军队。

    1815年拿破仑重新复辟的时候,他跟着路易十八一起逃跑了,而后百日王朝覆灭,他又重新回到了巴黎,这一次他没有宽恕旧日的同袍——他和另外一个背叛拿破仑的布尔蒙将军一起,促成了内伊在审判当中被判死刑。

    总而言之,在帝国走向末路之后,马尔蒙元帅是跳船跳得最成功的人之一,他用一万二千名法军士兵和内伊元帅的性命作为筹码,换来了波旁王朝的信任和重用,保住了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荣华富贵。

    而代价,当然也就是帝国支持者们的切齿痛恨了。

    他的“拉古萨公爵”的封号,已经成为了叛变者的代名词之一——尽管,他肯定不会在意这种小事。

    作为一个穿越者,艾格隆并不是在意那些陈年往事,但是他觉得,法国国王让这样一个人来拜访自己,包含着绝对恶意,甚至近乎于羞辱。

    所以刚刚伯爵那么犹豫也就可以理解了。

    “殿下,请不要激动。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是像您这样的人是不能轻易把感情外露的!”伯爵连忙再度对他劝解。“您可以选择见他或者选择不见,但是这都应该是您冷静下来以后深思熟虑的决定,而不是凭借着一时意气,冲动之下做的决定。”

    伯爵的话,犹如是一盆冷水,让艾格隆稍稍冷静了下来。

    他狐疑地看着对方,等待着伯爵的进一步解释。“难道我还要为此叫好吗?”

    “倒也不用叫好,但是您可以想想看,这对您并不是那么坏——”伯爵小心翼翼地劝谏着艾格隆,“您比查理十世年轻太多,他注定会死在您的前头,所以您又何必在意他的那点小心思呢?实际利益比一时的面子重要。而现在您最需要的是什么?我之前说过,那就是需要存在感,需要被欧洲各国承认,更需要建立自己的人际关系网络,所以您应该珍惜每一次在舞台上露面的机会,哪怕那个人您心里百分之百的厌恶,那也是可以暂时忍耐的痛苦。”

    “和马尔蒙见面并不会增加我的威望,马尔蒙也不可能再跟我合作的——”艾格隆回答。

    “他不行,但是他的手下们可以。”伯爵提醒了少年,“马尔蒙不是孤身一人过来的,和他一起过来的是一个代表团,里面必然有不少大有前途的军官,而这些人是您可以结交认识的……”

    艾格隆睁大了眼睛。

    伯爵说动了他。

    是啊,如果能够趁机认识一些法国军官的话,那无疑会给他以后的计划带来帮助——虽然伯爵的本意是为了让他以后更容易在奥地利飞黄腾达,但是本质上是一致的。

    为此,马尔蒙元帅再怎么讨厌也不算什么了。

    再说了,他又能损失什么呢?想必马尔蒙元帅现在也没办法拿自己怎么样。

    “梅特涅也会一直观察的,如果您对波旁家族态度过于恶劣,甚至直接拒绝了国王的好意,那么他对您的信任度也会打点折扣……”伯爵再小声补充。

    在他的劝谏下,艾格隆改变了主意。

    “确实如此。”他轻轻点了点头,让自己的表情化为冷漠的平静,“您说得对,我需要克制感情行事……至少目前如此,这对我有利我应该去做。我还是有点意气用事了。”

    伯爵欣慰地笑了起来,“殿下,您不用感到丧气,人活着谁还能没有一点脾气呢?再贤明的圣贤也有气坏了的时候,更何况是您这样血气方刚的年纪!您的表现已经是我见过的皇孙公子里面最好的了,再怎么情绪激动也能听得下意见,相信我,这是罕见的品质。”

    “真可惜……”艾格隆叹了口气。

    可惜伯爵这样的人不能常伴自己身边,时时提醒他到底应该怎么做。

    所以,必须自己成长起来啊,年轻人……不要太得意了,路还很长,你必须让自己变得更加杰出才行。他暗暗对自己说。

    “还有什么要提醒我的吗?”他再问。

    “据说,马尔蒙元帅是先王路易十八的心腹,但是现任的查理十世国王并不喜欢他。”伯爵低声说,“所以上台后任命他做驻俄国大使,远远地打发开了,您也许可以利用这一点——他可能并不介意您和他的部下们结识,至少不会神经过敏地隔绝一切来往。”

    “我明白了,先生。”艾格隆对伯爵表示了感谢,“坏人也有坏人的用处,不是吗?”

89,身后之名

    正如伯爵所言,没过多久,艾格隆就收到了马尔蒙元帅前来美泉宫觐的消息。

    相比于之前来访的法国大使泰勒温伯爵,这次宫廷对马尔蒙元帅的接待要正式得多——毕竟他虽然暂时失势,将要前往遥远的圣彼得堡担任大使,但是他曾经的资历和威望、以及人脉关系都还摆在那里,他还可以作为政治人物继续活跃在舞台上,绝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使可比。

    皇帝陛下在自己的会见厅里,亲自接见了马尔蒙元帅所率领的代表团。

    艾格隆无缘参加这场会见,他也不知道马尔蒙元帅到底和皇帝陛下谈了些什么,但是他知道,他也会在这场仪式当中担任某种角色。

    就在这一天的下午,宫廷侍从将一群穿着军服的人引领到了艾格隆的居所。

    接着,元帅昂首阔步地走进了莱希施泰特公爵的房间,其他人都被留在了外面的房间,坐在沙发上等候。

    两个人就这样照面了。

    当马尔蒙元帅走入房间的时候,艾格隆就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然后打量了一下这位元帅。

    虽然已经年过五旬,但是马尔蒙元帅的身板依旧相当硬朗,步伐有力,眼睛炯炯有神。他留着一头棕色的短分发,鼻梁高而挺直,看上去仪表堂堂。

    在艾格隆打量他的时候,他也高昂着头,默不作声地打量了艾格隆一眼,接着又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刻意以这种方式来强调一位元帅的骄傲和尊严。

    这种姿态看上去强势,但隐隐约约却也有点像是底气不足,也许他在面对拿破仑的儿子时,终究还是有点心虚吧。

    “下午好,拉古萨公爵。”艾格隆主动向对方伸出了手来,然后用法语说,“能见到您,让我感到非常荣幸。”

    “下午好,殿下。”马尔蒙元帅向少年人点了点头,态度恭敬但又不失矜持,“我真高兴您能够成长成为一位如此优秀的青年。”

    “您过奖了,我一无所长,怎么能称得上优秀?”艾格隆笑着回答,“我还有很多地方需要聆听前辈们的教诲,希望有机会的话,以后能够得到您的指导。”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很乐意为您提供些许帮助。”马尔蒙元帅也笑了起来。

    在最初的寒暄之后,两个人都坐了下来。

    接着,马尔蒙元帅从自己的衣袋里面拿出了一封信,递给了面前的少年人。

    “国王陛下有一封信,想要让我亲手转交给您。”他低声解释,“陛下非常高兴您能够认识到法国的现实环境,并且做出了一个有利于法国人民也有利于您自己的决定,他希望您能够在奥地利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也许某一天,波旁家族和波拿巴家族会实现真正历史性的和解。”

    “我也相信,我们会实现历史性和解的,元帅先生。”艾格隆不动声色地接过了信,然后把它放到了一边,再重新看向了马尔蒙元帅,“拉古萨公爵,我非常高兴能够看到一位法国元帅前来见我——这绝对是我非比寻常的客人。”

    “比起卡尔大公来说,我并不见得有多么不寻常,殿下。”马尔蒙元帅回答。“他才是真正的行家,既是理论派也是实践派,让我满心钦佩。您如果有心于军事的话,可以跟他多讨教,我相信他是非常乐意指点您的。”

    这个回复,让艾格隆顿时只能笑而不语。

    他不禁在心里暗想,是不是现在自己慢慢地受人重视,就是因为欧洲各国开始以“卡尔大公的女婿”来重新评估自己了。

    不管怎么说,查理十世国王虽然明显有羞辱自己的意思,但是表面上他的礼数已经做得非常充分,所以艾格隆一时也难以发作,只能耐着性子先跟马尔蒙元帅周旋一下。

    “说句实话,我直到现在还有些好奇,您想要过来见我,究竟是有什么指教呢?”艾格隆决定先搞清楚状况,“元帅阁下,您对我有什么期待吗?”

    “要说指教谈不上,要说期待倒是有一点。”马尔蒙元帅微微前倾,盯着对面的年轻人,“殿下,世人都说您打算做为哈布斯堡家族的附庸活下去,可是我不太信。”

    艾格隆没有被这么简单的试探所扰乱,依旧保持着冷静。

    “您信不信是您的自由,我说什么有用吗?”他反问。

    “在我离开巴黎之前,塔列朗跟我提到过您,他说您胸怀大志,必将做成一番事业。”马尔蒙元帅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然后继续说了下去,“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在没有和您见过面的情况下就做出这种判断,但是我相信,您既然和他取得过联系,那么就意味着您必定不甘心于雌伏,您希望做出一番事业。”

    塔列朗……居然已经在暗地里开始为自己鼓噪声势了?

    还是对马尔蒙这种人?

    艾格隆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忌惮。

    如果马尔蒙跟奥地利皇帝说自己心怀异志的话,天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

    “别担心,殿下,年轻人有点志气又有什么过错呢?”马尔蒙元帅似乎看出了他的心中所想,“您放心吧,我并没有跟皇帝陛下说过您的坏话——甚至可以说,他很乐意看到您为奥地利贡献自己的才能,当然仅限于奥地利。”

    还好不是最坏的结果……艾格隆心里总算稍稍安定了下来。

    “那您有什么需要指点我的吗?”他转移开了话题。

    “我来看您,最主要是想要看看拿破仑的儿子长成了什么样子,就是如此简单。”元帅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缅怀和唏嘘,“真没想到,曾经辉煌的帝国,最后会落到如此结局。”

    “您在它灭亡的时候也出了一份力,阁下。”艾格隆冷不丁地插了一句。

    他的话,立刻就带来了元帅的刺痛感。

    “不管您怎么看我,我都无所谓,我只是按自己的良心行事。”

    接着,他又看向了少年人,“作为对您最好的祝愿,我希望您在飞黄腾达的同时,能够克制自己的野心,不要重蹈父亲的覆辙,殿下。”

    “您这是指什么呢?”艾格隆反问。

    “我要向您辩白,或者说,向历史辩白。”马尔蒙元帅突然站了起来,“殿下,虽然您现在满面笑容地接待我,但是我看得出来那些深藏在您心中的厌恶和仇恨,没错,世人同样也如此看我……我能够承认这种恶意,但是我不允许在我人生走向衰亡的时候,还被人强行背上了我原本不应该承担的责任。”

    “您是想说,率军投降不是您的责任吗?”艾格隆疑惑地反问。

    “不,那我的责任,我认账。”元帅颓然地点了点头,“可是在那之前呢?是谁把我们逼到不得不投降的地步,是谁丢掉了帝国?这是我能够承担起的责任吗?真正的责任人是他自己才对吧?”

    “我有点不太明白您的意思。”艾格隆皱了皱眉。

    “反法同盟是他打败的,但是一次次的反法同盟也是他自己惹出来的,他用无穷的野心把我们拖到了无穷的战火当中,最后不得不让所有人联合起来消灭他,不然的话,还能有什么结果呢?”马尔蒙元帅的情绪变得激动了起来,“您接受了教育,那么请您客观评价一下吧,到底在后来,是各国想要毁灭法国,还是他无止境的贪婪招致了自我的毁灭?我们这些人出生入死,为什么大家都抛弃了他?”

    “不就是为了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吗?”艾格隆心里也来了点火气,于是也口不留情了。

    “您错了!”马尔蒙元帅大声回敬了艾格隆,“我们只是不想再为波拿巴家族流血了而已!”

    还没有等艾格隆再问,元帅就涛涛不绝地说了下去。

    “拿破仑靠着一刀一枪拿下了法国,把欧洲各国都打得心虚胆颤,他当皇帝就算是窃取共和国,大家也还能够找出点理由服气;可是他的兄弟们凭什么?约瑟夫、路易、热罗姆这些奇奇怪怪的家伙有什么资格去戴上王冠?他们既没有血统也不曾率军开疆拓土,他们当上国王只是因为他们和拿破仑拥有同一个母亲!”

    马尔蒙元帅说到激动处,脸都有些发红了,“他凭借着法国青年人的性命作为赌注,想把欧洲变成自家的私产,这难道就合理吗?法国人有什么理由为约瑟夫流血,西班牙人又有什么理由要奉一个波拿巴做主子?他们群起反抗,最后拿破仑又要拿着法国人的命去填他自己挖下的坑!其他国家也被这个狂想给吓坏了,他们已经被逼到了墙角,只能拼命进行反抗——结果战火连绵,他又要去挥霍法国人的性命!他已经挥霍了多少人命了?”

    马尔蒙元帅皱了皱眉头,显然已经想起了记忆当中那些血流成河的场面,“就为了他的狂想,欧洲多死了几十万人!这几十万冤魂难道不曾是宝贵的生命吗?他们不曾有过自己美好的未来吗?就因为您的父亲,他们的人生在最富有朝气的时候就枯萎了,难道拿破仑不应该为此负责任吗?恕我直言,到了那个时候,他只有早点下台才能带来法国人的幸福!”

    ……

    艾格隆静静地听着对方的话。

    这是他在心里憋了许久的话吧,而且也确实很有道理。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在自己面前说出来,不过,事到如今,他也不可能退缩。

    “元帅阁下,您这番话,可让我感到有些奇怪了。”艾格隆也站了起来,瞪着对方。

    “哪里奇怪了?”马尔蒙元帅反问。

    “您一边自称他曾经的挚友,享受他赐予的荣华富贵;一边又在这里跟我说他犯下了种种大错,落到那个下场只是咎由自取,”艾格隆冷冷地说,“好吧,您的见识和经历都比我丰富,我不敢说我比您更加了解拿破仑,也许您说得都对,可是我还是同样一个问题——当时您在做什么?为什么您享用那些荣华富贵的时候心安理得,等到他穷途末路的时候才想起来要为公义而战?”

    艾格隆知道,如果和对方辩论“拿破仑到底有没有错”以及“他该不该被法国人抛弃”这个问题,那不管输赢他都会落在下风,因为拿破仑执政后期确实错误频频,最终毁灭了自己的帝国,也让自己落到了远死异乡的下场。

    既然注定没法辩驳,那么他就干脆绕过历史问题不谈,就捏死了一个道理——拿破仑纵使有千错万错,你一个当时享受他赏赐的荣华富贵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说?当时你怎么不纠正或者反抗?

    “拿破仑犯下错误的时候,您要是有骨气,或者有您自称的那样忧国忧民,您就应该站出来直言进谏,如果他不听取意见,那您可以消极合作,避世隐居;或者甚至可以和莫罗将军一样远走美洲,绝不让自己有负与法兰西,可是您做了什么?您什么都没有做,反而默不作声,安享他赐予的富贵,把自己变成了帮凶的一员!”

    艾格隆眯着眼睛,以平静的语气诘问对方,“您做元帅和公爵的时候,追随着拿破仑,心安理得地把国家变成自己的游乐场,等到了帝国行将灭亡的时候,您跳出来反戈一击,同时把一切责任都归咎于他……这就是您热爱法兰西的方式吗?或者说,这就是您对待自己恩主的方式吗?”

    艾格隆一连串的诘问,让马尔蒙元帅一时间竟然哑口无言。

    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但是半晌竟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确实,这些诘问击中了他的要害——拿破仑的敌人可以大声喊出拿破仑的任何罪状;但是他曾经的部下们这么喊的时候,立场实在是有点虚。

    “您说得倒也没错,殿下。”他长叹了口气,放弃了和艾格隆争论。

    最后,他颓然地坐了下来。

    “我已经摆脱不了自己的责任了。”

    “没事,我们人人生而有罪,既然您现在是胜利者,那您就是无罪。”艾格隆又像是安慰又像是嘲讽地说,“元帅阁下,如果您想要在我这里得到虚伪的原谅,您是不会得到的;但是您放心,我的心里不受感情左右,不会贸然憎恨您。如果您在顾忌自己的身后之名的话,您大可不必来说服我,历史自有公断,连我都左右不了。”

    “这么说的话,我相信您确实将会有所成就了,您具备这种天赋。”马尔蒙元帅恢复了冷静,然后他苦笑了下,又向艾格隆伸出了手来,“祝您在奥地利飞黄腾达,殿下。”

90,逃兵

    “祝您在奥地利飞黄腾达,殿下。”

    艾格隆握住了对方布满皱纹的手,“谢谢,我会努力的,元帅阁下。”

    马尔蒙元帅很明显有些颓丧,他既没有在气势上压倒对面的少年人,也没有在辩驳当中赢下对方,所以他内心里充满了挫败感。

    如今已经面临失势的他,心里清楚,属于他的时代已经过去,年轻一代人将会填补空缺。

    塔列朗曾经私下里告诉他,自己认为日近成年的罗马王将会有一番成就,他将信将疑,但内心里却又希望他在奥地利真能够做出什么事业来。

    所以他在出访奥地利的时候,顺便过来看看故人的儿子。

    就结果而言,这次探访并不能算是愉快,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在这个少年人面前洗刷掉“背叛者”的称号——这个称号也将会伴随他的余生。

    诚如这位殿下所言,只有历史能够做出一个评判。

    “您做一个奥地利亲王,也许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他阴沉地扫了少年人一眼,然后长叹了口气,“之前三十年,法兰西的纷争搞得血流成河;我看今后几十年这些纷争也还是永无止境,谁沾上谁就会倒霉。远离那些旋涡,您可以得到一个平静而且富贵的人生,这也许是上帝对波拿巴的最后怜悯吧——殿下,多多保重。”

    说完之后,他转身离去。

    当他走出门去的时候,外面那些等着他的军官们连忙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向元帅致敬,然后准备跟着他一起离开。

    “元帅阁下,我可以请诸位吃一顿午餐吗?”艾格隆追了出来,然后问马尔蒙元帅。“毕竟我很久没有机会见到法国军人了。”

    元帅回头看向了少年人,他先是有些惊讶,然后好像明白了什么。

    接着,他犹豫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当然可以,殿下,这是我们的荣幸。不过……请原谅我无法参与了,我还要去和梅特涅会面,您和他们共进午餐吧。”

    接着,他转过头来,严厉地看着面前的军官们,“能够和殿下聚餐,这是你们难得的荣幸,等下谁要是敢于对殿下不敬,后果自己承担吧!”

    “是!”这几个军官不敢怠慢,纷纷立正。

    于是,马尔蒙元帅离开了房间,留下了这几位军官。

    艾格隆环视了一下这几位军官,他们都是三十几岁的年纪,穿着簇新的制服,个子也都挺高,看上去都是经历过战场的人物。

    不过,现在他们没有一个人敢于跟他对视。

    艾格隆可以理解他们的心情——他们根本不知道应该以什么态度来应对这位身份极为特殊的少年人,只能摆出一边毕恭毕敬,一边又严肃冷淡的样子。

    如果和拿破仑的儿子相谈甚欢,万一回国被人告了黑状,岂不是要倒大霉?

    “诸位,真的很抱歉,我因为我的任性举动,让你们陷入到了为难当中。”于是,他先笑着道歉,“不过我想,吃一顿饭并不会影响你们的前程,而且既然元帅阁下留下了你们,那么他也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所以,我建议你们放开顾虑,就当是享用一顿午餐,并且满足一下我这个可怜人的好奇心吧。出于你们都知道的理由,我永远对法国军人充满了好感,以及尊敬。”

    说完之后,他示意这些军官们重新坐下来。

    而这时候,夏奈尔也拿着餐盘过来了,把已经准备好的餐点一一放到了茶几上面。

    “这只是一顿便餐,所以有些简陋,请各位不要介意。”艾格隆拿起了餐具,划开了烤鸡的肚子,然后切成小块吃了下去。“好了,大家开始吧。”

    在少年人的带动下,这些军官也开始用餐,不过明显还是有些拘谨。

    “在座的各位,有谁参与过最近在西班牙的战斗吗?”艾格隆问。

    他所说的“西班牙的战斗”,并不是指帝国晚期年远征西班牙的战争,而是1823年,波旁王族为了帮助西班牙波旁王室平叛而出兵的战争。

    这些军官们对视了一眼,然后纷纷点了点头。

    “哦!太好了,我的面前有一群真正的战斗英雄。”艾格隆顿时就笑了起来,“能跟我讲一讲你们在战斗中的经历吗?就当是午餐中的甜点吧,我对这种故事很有兴趣。先生们,能够满足我的这点小小的好奇心吗?”

    “殿下,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讲一讲我在这场战争当中的经历吧。”这时候,终于有一位军官开口,回应了艾格隆。

    艾格隆马上打量了一下这位军官。

    他脸型方正,看上去敦厚老实,但是眼神却非常灵动,随时闪过精明的光,证明他心机挺重。

    也许是因为常年在外奔波的缘故,他的皮肤黝黑,手上也布满了老茧,但是健壮的身体在军服的映衬下显得尤其笔挺,看上去精力充沛。

    他的眼神闪烁,脸上也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很明显,他是想要借机和自己搭上关系。

    很好,敢冒险,他喜欢这种人。

    这种趋炎附势的家伙虽然不讨人喜欢,但是也很有用,尤其是艾格隆现在急需积攒人脉,所以也非常亲切地看向了对方。

    “好了,请讲吧!”他点了点头。

    接着,这位军官涛涛不绝地讲了起来。

    不得不说他并非一个善于叙述的人,口才不佳而且法语的口音也很重,艾格隆听得有些吃力,不过他还是以最大的热忱听完了对方的讲述。

    在他吃得半饱的时候,军官终于讲完了,然后犹如等待老师评判的学生一样,小心翼翼地看着少年。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先生。我感谢您为自己祖国做过的一切,并且钦佩您的勇气和毅力。”他友好地笑了起来,“我想,有您这样忠诚无畏的守护者,法兰西不管谁在宝座上都会安全无虞。”

    看到艾格隆如此亲切,这位军官明显受宠若惊,笑容当中更加带上了些许的谄媚。“殿下,我成长于帝国的年代,虽然因为命运的作弄,他不幸离开了世界,但是他依旧是个英雄,我热切地期待您能够在奥地利也能成就大业,不负他的威名。”

    按理说来,他说出这些话来已经有些犯忌讳了,看来他确实有心想要结交自己。

    “谢谢,我会努力的。”艾格隆再度道谢,然后伸出手来,友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了,您叫什么名字?”

    军官挺直了腰杆,然后低声回答,“殿下,我叫莫尔塞夫,费尔南-德-莫尔塞夫。”

    听到这个名字之后,艾格隆先是不以为意,然后突然,他好像是被触动到了一样,愕然打量着对方,眼神也变得奇怪。

    “费尔南-德-莫尔塞夫?”

    “您怎么了,殿下?”军官对他的表现有些迷惑不解,“您听说过我的名字吗……”

    少年人的表情慢慢地恢复了正常,只是视线仍旧有些奇怪。“嗯……这个名字,我确实有点印象。”

    接着,他冷不丁地问,“先生,您去过希腊吗?”

    “我去过……”费尔南-德-莫尔塞夫脸色顿时变得有些惊疑不定,小心翼翼地看着艾格隆,“殿下,您怎么知道呢?”

    “我在报纸上读到过有关于您的事迹,先生。”艾格隆以激动的视线地看着对方,“报纸上说您是一个战斗英雄,为了保卫约阿尼纳的阿里帕夏而浴血奋战。听到您的事迹之后,我不禁充满了钦佩……上帝保佑,让我今天能够见到一位真正的战争英雄!一位能够配得上法兰西威名的军人!”

    他的表情无比真诚,显然是发自内心的激动。

    “殿下……真没想到我那点小事您的奥地利也能听到。”莫尔塞夫先是有些尴尬,但是很巧妙地掩饰了过去,“我并没有觉得我是个战争英雄,因为我虽然用尽了我所有的力气,却最终也没能够改变结果,帕夏一家还是不幸遇难了……这对我来说是一场噩梦,我只想忘记它。”

    “这就是英雄的谦虚吗?真是让人敬佩!”艾格隆似乎更加欣赏他了,再度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既然您不想提这件事,那我就不提了,不过请允许我对您奉上诚挚的敬意。”

    “如果您希望这么做,那我只能厚颜接受了。”莫尔塞夫苦笑着回答,“殿下,但我觉得我只是在尽一个军人的职责而已,这不值一提。”

    艾格隆却没有忘记这段插曲,他在房间中踱步,看上去已经完全振奋了起来。

    过了片刻之后,他又重新站在了莫尔塞夫的面前,“先生,您成家了吗?”

    “是的,我已经结婚两年了。”莫尔塞夫点了点头,“我的儿子,阿尔贝,今年刚刚出生——”

    “哦,有妻有儿,美满幸福的家庭,真是让人羡慕!”艾格隆笑着拍了拍手。“上帝眷顾那些勇敢、真诚的卫国者,这确实是您应得的。”

    接着,他从自己的怀中掏摸,然后把自己的怀表递给了对方。

    “殿下?”莫尔塞夫有些惊愕。

    “这是我送给您儿子的礼物。”艾格隆微笑地看着对方,“我衷心希望他能够承载先辈们的勇气,在未来成为一个堂堂正正、前途无量的好男儿。”

    莫尔塞夫接过了怀表,然后感激涕零地低下了头来,向艾格隆致敬。

    “谢谢您,殿下!我会把这件礼物、以及您的祝福带回法国给他的,这将是他人生当中收到的最好礼物。”

    一开始他只是想趁机搭个关系,在少年人的心里留个名字而已,却没想到,自己居然一见面之后就被曾经的罗马王如此推崇抬爱。

    他的虚荣心顿时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

    如果这位殿下日后在奥地利飞黄腾达,那么自己至少就多结交了一个顶级贵族,对他的前途绝对大有帮助。

    “能够认识您是我的荣幸,莫尔塞夫先生。”艾格隆笑得咧开了嘴,充满了亲和力,“我真的很高兴自己有机会看到一个法国的战斗英雄,您的光辉事迹给了我莫大的振奋和鼓励,让我明白困境对我来说只是一种磨砺而已——是的,能够见到您的存在本身,就是上帝给我带来的最好消息。”

    “殿下……您过奖了……”已经晕晕乎乎的莫尔塞夫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小声重复着谦虚之词。

    在艾格隆一次次的吹捧之下,餐桌边的气氛已经变得相当热烈了。

    不过,其他军官看着莫尔塞夫的表情已经变得有些奇怪。

    看得出来,艾格隆刚才如此亲切的表现,已经激起了这些军官对费尔南-德-莫尔塞夫的嫉妒。

    艾格隆趁热打铁,亲切地与这些军官们热切交谈,并且也都各自给他们送了一些自己准备好的礼物。

    等到午餐结束之后,艾格隆才和这些军官们告别。

    看得出来他们都很高兴,而且被拿破仑的儿子如此招待,虚荣心也得到了满足。

    艾格隆站在门口,一一向他们送别。

    “莫尔塞夫少校,祝您和您的家人永远幸福。”轮到莫尔塞夫的时候,艾格隆笑容满面地向他挥了挥手。

    “殿下,也祝您万事顺利!”莫尔塞夫满怀激动和惊喜向艾格隆行了一个军礼,然后才转身离去。

    “殿下……”就在这时候,有个军官突然扯了一下艾格隆的衣角。

    “请问还有什么事情吗?维拉莱少校?”在刚才的交谈当中,艾格隆已经知道了对方的名字,所以直接问。

    “您得小心这个人,殿下,他不是什么好货色。”这位军官用冷淡的视线看着费尔南-德-莫尔塞夫的背影,“我们私下里有流言,说他他根本就不是贵族出身,他的姓氏是冒充的。

    “没关系,如今这个年代,才能比爵位重要,不是吗?”艾格隆笑容满面地回答。

    “您要这么说倒也没错。”维拉莱少校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但是我向您保证,他绝没有表面上那么勇敢和忠诚,他是一个可悲的逃兵——在滑铁卢战役前夕,他背弃了法国军队,跟着布尔蒙将军阵前投敌,跑到了普鲁士军队那里,他的发迹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艾格隆脸色微微变了下。

    “是真的吗?”

    “这并非什么秘密,您随时可以去查证,我们只是不想当面让他难堪,所以刚才没有说而已。”维拉莱少校冷冷地回答。“他只是个可悲可耻的逃兵,配不上您的敬重。”

    接着,他向艾格隆敬了个军礼,“殿下,向您致敬!再见。”

    军官说完之后,大踏步地走了。

    艾格隆看着他们的背影,似乎若有所思。

    许久之后,他回到了房间里面。

    而这时候,夏奈尔正在收拾餐桌上的残羹冷炙。

    “夏奈尔!”艾格隆再也没有掩饰自己了,他大叫了一声。

    夏奈尔被这一声吓得颤了一下,然后回头,疑惑地看着喜形于色的艾格隆。

    “殿下?怎么了?”

    艾格隆没有回答,而是直接走了过去,猛然抱住了夏奈尔。

    “殿下!”夏奈尔猝不及防之下,差点摔倒,不过她也没有挣扎反抗,而是非常疑惑地看着小主人,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如此表现。

    她微微闭上了眼睛,“至少……至少让我收拾完吧……”

    “不要紧张,夏奈尔,我只是太高兴了而已……让我抱一下就好……我只想发泄一下我的兴奋,真的,我很兴奋!”

    艾格隆小声安慰了对方,然后他兴奋地看着她的眼睛。

    他是如此高兴,恨不得第一时间跟身边最信任的人分享自己的惊喜。

    “夏奈尔,咱们有钱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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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7053/ 第一时间欣赏雏鹰的荣耀最新章节! 作者:匂宮出夢所写的《雏鹰的荣耀》为转载作品,雏鹰的荣耀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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雏鹰的荣耀介绍:
在灾难降临滑铁卢的那一天,穿越者来到了这个世界,成为了不幸的继承者
他将改变命运与历史的轨迹,逃离樊笼披荆斩棘,最终将以拿破仑二世之名登上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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