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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匂宮出夢     雏鹰的荣耀txt下载     雏鹰的荣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90,老辣

    虽说在安排房间的时候有一个小小的插曲,但是大体上来说,维尔福和基督山伯爵的合作非常愉快,他们很快就安顿了下来。陟

    对瓦朗蒂娜来说,离开家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自然会有相当多的不适应,不过她也到了渐渐懂事的年纪,隐隐约约也知道眼下不是太平时节,所以为了不给父亲添乱,她也没有任何抱怨,而是非常配合伯爵的安排。

    而在这一家人都安顿好了以后,埃德蒙派人通知了维尔福的父亲诺瓦蒂埃侯爵。

    得到消息的侯爵马上也赶到了这里,然后和自己的儿子与孙女重逢。

    一家人见面的时候,当然会有些许感慨。

    维尔福父女是欣慰至亲尚且平安,而诺瓦蒂埃侯爵的感慨要更多几分——他知道伯爵与自己儿子的仇恨,因而也知道,此时儿子一家人被伯爵带到了这里来,简直无异于是“羊入虎口”。

    好在,他也知道伯爵的为人,是绝不会违反和自己的约定的,所以他也不担心这段时间伯爵会对儿子动手。

    对于那段化解不开的仇恨,他已经放弃了说服伯爵放手的想法,而是选择了视而不见的办法,他唯一的念想就是让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赶紧续娶,以便让伯爵在复仇之前自己这个可怜的家族还能留下一个男性继承人。陟

    “杰拉尔,你完成了陛下的任务没有?”在短暂的寒暄之后,诺瓦蒂埃侯爵重新进入了状态,严肃地询问自己的儿子。

    “已经完成了。”维尔福检察官回答,“我按照陛下的要求写下了一份报告书,虽然没有明确指控奥尔良公爵,但已经证实了他在谋刺陛下事件上的重大嫌疑。”

    说完之后,他拿起自己的报告书给父亲过目。

    他之所以敢于“泄密”,不仅仅是因为侯爵是他父亲,更因为在波拿巴家族的支持者当中,侯爵资历和地位和威望都足够高,有资格在文件公开之前接触这种机密。

    侯爵拿过来看了看,和艾格隆一样,他一眼就能够看出自己儿子在字里行间那种不露痕迹又处处含沙射影的手段。

    于是他看到最后,赞许地点了点头,“你写得很不错,是有几分刀笔匠人的本领。”

    维尔福和父亲多年来政见不合,极少得到父亲的夸奖,此刻骤然被夸,他没有立刻高兴起来,而是百味杂陈。陟

    这份报告书,就是他的卖身契,当它公之于众的那一天,无异于那个“刚正不阿”的维尔福就再也消失不见了。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如果有得选,他也不愿意选,但现在他也无路可走了。

    “陛下打算怎样使用它?”看完之后,侯爵又问埃德蒙。

    “陛下打算让我们拿着它先去找塔列朗,让他来判断如何使用。”埃德蒙回答。“现在整个政府体系都处在瘫痪状态,哪怕有维尔福检察官提出控诉,如果进入法律流程的话,也必将是旷日持久的撕扯,这并不符合陛下的本意,陛下想要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越快越好,而这一点上,塔列朗亲王能够提供帮助。”

    这份报告书虽然是一件武器,但怎样使用这一件武器,却还是有待商榷的。此时因为时局的变化,塔列朗俨然已经成为了艾格隆不公开的盟友,也是他借以操纵形势的最大依仗,所以艾格隆打算和他通气,让他来协助自己和奥尔良公爵交锋。

    “交给塔列朗?”侯爵略微有些意外,不过稍微想了想之后,也明白了陛下的用意。

    陛下根本就不打算去打官司,搞什么控辩——实际上这也确实毫无意义——他只想用这个指控来操纵舆论,进一步败坏奥尔良公爵的名誉,进而让自己处于更加得人心的地位上。陟

    既然如此,那么让塔列朗这个老手来操作,显然更加妥当一些。

    想通了以后,他也不再提出反对意见,同意了陛下的处置。“那么,我们就尽快去见那个老东西吧。”

    侯爵一向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一旦和达成了统一意见,他也就不再延宕,而是带着基督山伯爵以及自己的儿子,再一次前去拜访塔列朗亲王。

    随着局势的渐渐稳定,塔列朗亲王已经从自己的藏身之处转而回到了他豪华的公馆当中,而这座公馆也一改往日的冷清,变得门庭若市起来。

    之前十几年,因为波旁王朝的刻意冷落,塔列朗亲王在短暂的蜜月期之后就被迫退出了政治舞台,人人对其避之唯恐不及,他也不想自讨没趣,而是躲到了自己的瓦莱赛城堡当中隐居。

    而现在,情况完全不同了,在这个动荡的时期,人们本能地希望为自己找到一条躲避灾祸、或者飞黄腾达的出路,而在这方面,拥有“辉煌履历”的塔列朗亲王,自然而然地就成为了众人眼中的指路明灯。

    恒纪元人人讨厌他,乱纪元人人想念他,无论是爱他恨他,人人都想成为他。陟

    在最近这段时间当中,塔列朗亲王也爆发出了惊人的活力,他每天迎来送往,亲切接见各方人士,讨价还价威逼利诱谎话连篇,几乎谁也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年近八十岁、而且身患残疾的老人……权力的诱惑是如此之大,足以让一个白头老翁重新变得精力充沛。

    在听到了诺瓦蒂埃侯爵拜访的消息之后,塔列朗亲王推掉了其他日程,直接让仆人把他们一行人带到了自己的面前。

    很快,塔列朗亲王就发现这一行人他都认识——基督山伯爵自然不必说,维尔福检察官他也认识。

    诺瓦蒂埃侯爵父子两人的矛盾他早有耳闻,而今天他一看,这对父子两个居然已经走到了一起。

    不过,塔列朗毕竟是见过太多大世面的人了,很快就不再纠结这种小事——这年头,连君王都能换来换去,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发生的呢?

    “老朋友,你们给我带来什么好消息了?”见到侯爵之后,亲王单刀直入。

    “我给您带来了陛下的问候,以及一些重要文件。”诺瓦蒂埃侯爵回答。陟

    说完之后,他也没有卖关子,而是让自己的儿子把报告呈送给塔列朗亲王,接着,维尔福检察官开始详细讲述自己在枫丹白露宫的经历——当然,一切都是经过他修饰美化的,他只是说自己按照艾格隆的请求,如何调查这桩政治案件。

    塔列朗亲王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言,而他的脑力则在被飞速调动着,分析着各种情况。

    直到维尔福检察官说完之后,他才轻轻开口。

    “这样说来,您已经下定决心要用自己的一辈子前程来做赌注了吗?检察官阁下?”

    这个问题让维尔福已经猝不及防,他刚刚准备解释,塔列朗亲王就抬手制止了他,“您想说什么我都猜得到,但是我更加知道,在政治的世界没有真相,也不需要真相,只有输和赢而已,您虽然在别人面前都是一副刚正不阿的形象,但是我看得出来,您并不是一个为了所谓的真相而不惜性命的殉道者……您知道您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又将面对何等后果吗?”

    面对着塔列朗亲王的视线,维尔福本能地感到有些畏惧。

    虽然他这些年已经混成了个人物,但是相比于赫赫有名的塔列朗,自然只能算个无名小卒,面对亲王的时候,很难不为之所动。陟

    但是很快,他又调整好了情绪。

    他知道,在塔列朗亲王面前说那种冠冕堂皇的套话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他只能坦诚相见。“不瞒您说,一开始我并不愿意参与到这桩事件当中,我知道其中危险重重,无论我发掘出了何种真相,都注定要触怒许多人……但是我仔细考虑之后,还是决定顺应陛下的意志。因为此时此刻,我已经别无靠山了,如果我无动于衷,那么接下来无论哪一个派别上台,都会想尽办法排斥异己安插自己人,到时候我必然将会被弃之不理。

    所以,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我觉得自己不如主动去选择能够胜利的一方,这样未来我也可以继续留在我的位置上。”

    这个理由倒是合情合理,所以塔列朗很轻易地就接受了。“不错,想要为自己而战并不耻辱,相反这是聪明人的光荣,傻子才会坐以待毙。不过……你认为你真的站在胜利者那边了吗?”

    “您支持的人,通常都会是胜利者。”维尔福圆滑地回答。

    “有道理,你倒是会看风向!”面对他的恭维,塔列朗忍不住笑了出来。

    但很快,塔列朗又重新变得严肃了起来,“但是,检察官阁下,你必须搞清楚,哪怕站在了胜利者那一边,也不能确保自己就能够挺到分蛋糕的那一天……我漫长的一生当中,已经看过太多类似的例子了。”陟

    “您是什么意思呢?”维尔福有些紧张了。

    “我的意思非常明白,这是你写的报告,你能够为它承担一切责任、承担所有谩骂和质疑、承担被人报复的风险吗?”塔列朗亲王提高了音量,“回答我,维尔福!”

    这种骇人的视线,让维尔福有些心里发毛,他心里何尝不知道这是在搞捕风捉影,搞政治抹黑?他的一生前途和声名,现在都已经被寄托在这些纸片上了。

    但是,还有退路吗?

    没有,从一开始就没有,如果自己不咬紧牙关硬挺下去的话,立刻就会身败名裂,只有鼓起勇气去充当别人的棋子,才有死中求活的可能性。

    所以——这份报告必须是真的,奥尔良公爵必须是幕后黑手,罗马王必须成为皇帝。

    维尔福咬了咬牙,然后意气凛然地看着塔列朗亲王,“当然!我担保我所说的每一句话的准确和正确,我敢于为此向任何人担保。”陟

    看着他慷慨昂然的表现,塔列朗亲王脸上的严厉表情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玩味的笑容。

    “很好,你还算有点出息。过去我觉得你只是个躲在法律的帷幕之后玩弄小聪明的平庸之徒,现在看来,你毕竟也是诺瓦蒂埃这个老家伙的骨血,还是能够拿出几分气概的。既然如此,那我也就放心了。”

    “您放心什么?”维尔福连忙追问。

    “放心你去面对议会的质疑。”塔列朗回答。

    “什么?”这下不止维尔福了,其他人也顿感惊讶。

    “既然陛下想要让这桩案件闹大,那我们就不妨把它往最大里闹就好了,我们把它抬到议会上去,让两院组织一个听证会,共同来见证这个惊世案件——”

    诺瓦蒂埃侯爵甚至塔列朗是有能力促成此事的,但是仓促之间他也吃不准这到底是不是好事,于是犹豫了一下。陟

    “您有把握风向一定会偏向于陛下吗?”

    “七八成的把握是有——毕竟如今对奥尔良公爵恨之入骨的贵族院必然会幸灾乐祸,打击奥尔良公爵的声名。”塔列朗亲王回答,“剩下一两成就得看你们的努力了,维尔福检察官作为报告的书写者,必然是要作为证人受到传唤的……”

    这时候众人才恍然大悟,明白了为什么刚才塔列朗刻意在吓唬维尔福,原来是在测试维尔福的“底气”。

    当看到维尔福敢于面对自己的压力“据理力争”的时候,他就满意了,认为维尔福有资格去充当一个证人。

    而也是这时候,众人才明白塔列朗的老辣,在刚刚看到这份报告书的时候,他居然这么快就已经构思好应该怎样使用它了。

    “在议会的听证会上来论断王位之争两方的纷争疑案,无论结果如何,都会名垂青史……至少我此生都没有见过,想必会非常有趣。”塔列朗亲王露出了笑容,然后看着自己的老朋友诺瓦蒂埃侯爵,“老家伙,敢不敢玩上一把?”

    “那就玩吧,只要您敢,陛下可从没有什么不敢的。”侯爵没有再做任何犹豫,而是慨然点了点头,“反正这破烂议会现在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可做了,就让这桩大事件作为它最后的谢幕曲吧。”陟

    接着,他又看向了自己的儿子,目光中既有期许,也有暗藏的无奈和惋惜,“也许这是你一生最后的机会,你该去证明自己有种了!”

91,棋子

    “也许这是你一生最后的机会,你该去证明自己有种了!”狔

    维尔福检察官不明白父亲真实的含义,但是他从中能够听出父亲的期许。

    自从他成年之后,他和父亲一直都是政敌,彼此站在了互不相容的立场上,但是父亲一直以来对他的厌恶,不仅仅是出于立场差别,更多是来自于一种人格上的否定。

    他的父亲是1789年三级会议当中的开明贵族代表,积极投身于第三等级的革命当中,而后因为“不够革命”又被山岳派所追杀,但不管他处在何种位置,他都是有一种慷慨豪迈的激情,把尊严和荣誉的分量看得超过生命,即使杀人放火也从来不屑于玩阴的,他是那个英雄时代的一份子,分享着太阳的光辉。

    而维尔福是那种戴着白手套坐在办公室的刀笔吏,虽然他做得很成功,用自己娴熟的律法之刀制造了一个个悲剧,而且借此飞黄腾达取得了普通人无法企及的地位,但是在父亲看来,儿子的阴毒就未免太小家子气了,不够光明正大。

    现在在诺瓦蒂埃侯爵看来,以“正义”的化身直面整个议会,在所有议员和国家要人们的面前慷慨陈词,这正如他当年在三级会议当中的壮举,儿子终于可以像个英雄一次了。

    为什么他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塔列朗的提议?原因不仅仅是他觉得这对陛下有利,更是因为他知道儿子注定命不久矣,因而乐于给儿子创造一个“名垂青史”的机会。

    侯爵已经见惯了生死,在他的世界观里,相比于一辈子平平庸庸然后老死在床上,像一个英雄一样参与大事件,然后如同烟花般消逝,反而更加可取。狔

    塔列朗亲王当然不可能知道,他无意中帮了侯爵一个大忙,让他反倒是从悲痛当中走了出来。

    不管怎样,得到了父亲的鼓励之后,维尔福也没有了任何的犹豫,他也决定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一定要咬死自己报告的真实性。

    他已经没有其他路可走,那么就必须一条路走到黑,既然已经卖身了那就应该卖得彻底。

    和畏惧权威的普通人不同,玩弄法律多年以后,他对所谓的权威和人性都已经看得极为通透,他更加知道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其实和普通人相比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所以,哪怕面对议会公然扯谎,他也不会有所畏惧——更何况,他内心里,早已经认为奥尔良公爵至少有七八成的可能性就是参与其中。

    “我会尽我所能,在法兰西最尊贵、最正直的人们面前,维护法律至高无上的权威!无论是谁犯罪,都应该得到应有的惩罚。”拿定主意之后,维尔福检察长以一种庄严的语气回答。

    “很好,看来你不只是个刀笔匠人,你是个有出息的小子。”塔列朗轻轻点了点头,“那么你就去做好准备吧,其他的事情我来解决。”

    接着,他又看向了诺瓦蒂埃侯爵,“我的朋友,不瞒你说,就在不久之前,奥尔良公爵拜访了我。”狔

    “哦?”诺瓦蒂埃侯爵并没有动容,而是等待着对方的下文。“他试图收买您吗?”

    “是的,他这么做了,但是很遗憾,太晚了。”塔列朗亲王不无遗憾地回答,“他给不出让我心动的价格,而且我也不相信他有能力去整顿时局。于是我明确地拒绝了他,并且告诉他,我认为他不应该寻求以政变和私相授受的方式去谋夺王位,如果他真的想要王位的话,不妨问信于民,让民众来决定谁成为这个国家的君主。”

    “想必他当时怒不可遏了?”侯爵顿时就冷笑了起来。

    “对,他怒不可遏,如果他当时手里有把枪的话,恐怕已经直接对我开枪了吧。”塔列朗亲王冷笑着耸了耸肩,“不过很快他就理智下来了,这倒不是因为他心善,而是因为我告诉他,我不是孤身一人,我和苏尔特他们已经通过气了,我们彼此是一样的立场……”

    诺瓦蒂埃侯爵知道,塔列朗明着在说奥尔良公爵,但是实际上也是向他以及他背后的陛下示威,但是他也不为己甚,只是平静地听着。“虽然他不敢对您动手,但是我想,他也不会坐以待毙,更不会按您的建议去做。”

    “对,他会竭尽全力去抵抗,尽管命运已经不再眷顾他了。”塔列朗亲王也笑了起来,“现在,我们应该给他一个理由去认清现实了。”

    “您是指什么?”侯爵追问。狔

    “他现在唯一的念想,就是让议会尽快承认他为国王,王位虚悬了这么久,也确实让不少人感到惊慌和厌倦,现在我要做的就是让他知道,即使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也会沉到水里了……”塔列朗傲慢地回答,“他当年只是个小字辈,最后落魄地逃离了法国,现在我相信他依旧得再重复一次命运。”

    “无疑我也希望是这样的结果,但是他恐怕不会甘心这么做,一个胆敢向国王开枪的人,不会在所有手段用尽之前就束手认输的,哪怕濒临绝境他也会做困兽之斗。”诺瓦蒂埃侯爵谨慎地回答。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是他已经在暗示奥尔良公爵如果在“获取议会支持加冕”的希望被打碎之后,选择再一次使用武力来胁迫议会中的反对派,强行表决宣布自己为法兰西国王——反正他已经干过一次了,也不怕再干一次。

    “这一点确实值得担心,但是以往的经验告诉我,越是想做这种事的人,越会倒霉。不顺应时势,就只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灾难而已。罗伯斯庇尔当年都办不到的事情,他就更加不可能办到了。”塔列朗冷冷地回答,“他能调动多少人?这些人对他足够忠诚吗?他是否能够得到其他人的认可?我们的时代已经不同了,古时候王室成员仅仅只需要干掉寥寥几个人就能篡位,无需担心国民有什么反应,而现在他却需要干掉得到国民的认可,我坚定地认为,在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民众是不会允许他上台的。”

    塔列朗的回答,诺瓦蒂埃侯爵也深以为然——在他看来,奥尔良公爵既无威望也无功绩,从父辈那里所得到的除了巨额财富之外,就只剩下恶名的负资产了,革命派觉得不够革命,保王党又对他们父子的黑历史恨得咬牙切齿,他就算再怎么样周旋,最终还是无法赢得民心。

    如果必须在“波旁”和“奥尔良”之间选,那他还有胜算;但如果是在“波拿巴”和“奥尔良”之间选,结果一目了然。

    “那就希望他能够头脑清醒,不要做出傻事了。”侯爵冷笑。“这样的话,我们倒是乐意给一笔钱打发他走,不然的话……那就不好说了,到时候新账旧账一起算!”狔

    在密谈完了之后,侯爵一行人向塔列朗亲王提出告辞,然后悄然离开了塔列朗亲王的公馆。

    而在他们离开之后,塔列朗先是沉思许久,然后让身边的亲信,把一个人叫到了自己的跟前。

    “亲王殿下,我祝您永葆健康。”在来到亲王的跟前之后,来者露出了一脸谄媚的笑容,“在国家陷入动荡的此刻,您的智慧和经验,是我们整个民族的宝贵财富……”

    “您说得没错,为了国家和人民,我不得不向上帝再借几年寿命。”对于这种谄媚,塔列朗一向是不客气地照单全收。

    接着,他话锋一转,“不过归根结底,未来是你们这一代人的,我所能做的,就是在我生命中最后的那些时间里,为你们铺垫好道路罢了……”

    听到亲王显然带有期许的话,来者的脸上的笑容不由得更加灿烂了。“您这未免就太悲观了!照我看,您能够长命百岁,还有太多的事情等着您去处置,我顶多也是给您充当走卒罢了……”

    这种虚伪的客套,贯穿于两个人的寒暄当中,虽然看似推心置腹,但是又各怀鬼胎,彼此之间谁也不敢相信对方的真诚。狔

    来者赫然就是塔列朗亲王的“好友”、以及多年往来的心腹泰勒温伯爵。

    这位伯爵早年追随王室流亡在外,在波旁王室复辟之后,一起回到了法国,并且参与了帝国支持者和共和主义者的血腥清算。

    不过,虽然就政治来说他是一个保王党,但是他显然也没有打算把自己的前途和王室绑死,而是想要和塔列朗亲王一样历经各种政治变幻而屹立不倒,所以他私下里和塔列朗亲王接触,并且还曾经在自己被任命为驻维也纳大使期间,偷偷地代表塔列朗亲王去面见了当时还在美泉宫当中的罗马王。

    后来,泰勒温伯爵被转任为驻伊斯坦布尔大使,不过这显然不足以满足他的政治野心,在听说了国内发生动乱,国王王位不保之后,他没有和其他驻外大使一样原地待命,而是立刻就打点行装偷偷带着几个心腹赶回到了法国。

    他早就对自己的仕途心怀不满了,根本就并不想一辈子在驻外大使的任上蹉跎,只想着找到一个机会飞黄腾达,而现在,他等到机会了。

    王室垮台,那就意味着权力格局的一次重大洗牌,接下来不管谁上台,对泰勒温伯爵来说都意味着机会。

    当然他也不会蠢到靠

    自己去单打独斗,他选择了依靠自己的老朋友塔列朗亲王——毕竟,这么多年来,塔列朗亲王的站队本事还是非常值得信赖的。狔

    所以回国之后,他也没有跑去述职(实际上也已经没有地方供他述职了),而是立刻就跑到了塔列朗亲王这里。

    而亲王当然也乐得收下这个走卒,亲切地把他拉入到了自己的阵营当中。

    “我刚刚见了罗马王的使者。”在寒暄完了之后,亲王进入了主题。

    对罗马王这个名号,泰勒温伯爵并不陌生。

    不光之前在奥地利见过,他在伊斯坦布尔的时候,也暗中去拜访过罗马王,可以说,他老早就已经为自己结了一个善缘了。

    “这么说来,您还是倾向于罗马王了?”伯爵问。

    “是的,我经过几番权衡之后,已经下定了决心。”塔列朗亲王这次倒是不打算绕圈子,而是直接承认了,“伯爵,您对此有何意见?或者说,您愿意以后为他效劳吗?”狔

    这个问题,泰勒温伯爵事前早就已经思考过了——而且对他来说,做出决定也丝毫都不困难。

    虽说他以前是个保王党,但是他并没有任何成见,无缝切换成一个波拿巴分子也毫无心理障碍。只要能够飞黄腾达,效忠于谁又有什么要紧的呢?或者说,他只效忠于自己。

    “我两次拜访过陛下,见识了他的风采,也见识到了他异于常人的风度和见识,因此我深信,他尽管年纪轻轻,却有足够的能力挽救时局,让国家恢复太平……”泰勒温伯爵立刻就说出了自己准备好的说辞,“如果我能够为此略尽绵薄之力的话,我也会感到无上光荣。”

    伯爵的回答,并没有让亲王感到意外。

    他早就知道,自己这个老朋友一直在私下里广结善缘。

    而且,他还知道,对方一定打着以后取自己而代之的主意。

    只可惜……你没有机会了,我可怜的朋友。亲王在心中暗暗冷笑。狔

    事实上,他之前特意把伯爵偷偷地从伊斯坦布尔叫回来,不光是自己需要人手,更是受到了罗马王的委托——陛下希望确保他落到自己的手里。

    塔列朗亲王不明白为什么陛下这么痛恨泰勒温伯爵,因为他知道伯爵为人圆滑,不可能在拜访的时候得罪陛下。

    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可以丢弃这个本来就不好控制的棋子,换取那个少年人的欢心。

    不过,即使注定是要被丢弃的棋子,在丢弃之前,也不妨好好压榨一下他的剩余价值。

    “很好,既然你也支持罗马王,那我们现在就有机会了。”塔列朗亲王以柔和的语气,对着自己的朋友说,“现在,陛下需要把一桩政治案件公之于众,而我们就让它成为公案吧。”

    “您是指什么?”伯爵有些不解。

    塔列朗亲王简要地向对方介绍了刚才的情况。狔

    听到这桩刺杀指控之后,伯爵先是吃了一惊,但随即兴奋了起来,他明白,自己飞黄腾达的机会来了。

    “我会为陛下去四处奔走的,也请您转告陛下,我在为他热忱效劳……”

    “当然了,当然了,我的朋友。”亲王温和地点了点头,“陛下可一直没有忘记您呢,也许在他心里,您就是我合适的后继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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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逆风

    在多方努力之下,“罗马王曾遭遇刺杀,幕后凶手疑为奥尔良公爵”的新闻,很快就在巴黎的大街小巷当中流传开来,并且迅速地在各地蔓延。魭

    虽然因为局势的动荡,各家报纸的发行已经几乎停顿,但自古以来,街头巷尾的小道消息一直都拥有着旺盛的生命力,哪怕没有所谓的传媒企业推波助澜,在有心人的推动下,也足可以极速传播。

    对这桩新闻的讨论,逐渐成为了各家各户餐桌旁的热门话题,一部分人认为“既然大家都这么说,那应该至少有几分道理”;一部分人因为厌恶奥尔良公爵的所作所为,而宁愿相信这就是真的,而更多的人,则是出于看乐子的心理对此津津乐道,他们不在乎到底是罗马王倒霉还是奥尔良公爵倒霉,只要有一个大人物倒霉就行。

    不管抱有何种心态,总而言之,在此刻原本就已经焦灼、压抑的局势之下,这一桩新闻犹如是投入湖中的石子,注定要激起巨大的波澜,超出它本身的法律范畴。

    除了街头巷尾之外,在贵族院所在的卢森堡宫和国民议会所在的波旁宫,不断有人就这些话题涛涛不绝地慷慨陈词,要么激烈攻击奥尔良公爵,要么激烈地为公爵辩护,讨论的热度甚至超出了议会本身的议题。

    由于之前的重大事变,如今王国已经不复存在,议会本身也因为纷争而陷入到了分裂和瘫痪之中,保王党们虽然处于少数,但是他们坚决反对不久之前的造反;而国王的反对派们,在国王黯然下台之后也失去了共同的立场,转而因彼此的政治主张而迅速分裂成为了好几个派别,在讲坛上激烈交锋。

    几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随着波旁王朝的谢幕,本届议会存在的法理性基础也已经摇摇欲坠,之所以它还处在“偶然存在”的状态,只是因为新一个政体还处在“难产”状态,所以不得不暂时保留住这个已经不合法的立法机关罢了。

    同样,几乎人人都知道,无论接下来会出现什么政体,在两院议会之间一定会出现一次大清洗,而谁能够幸存下来,就得看他们在风潮当中观风望色以及选边站队的本领了。魭

    虽然有不少共和主义者们主张干脆就此建立共和国,但绝大多数人都不愿意考虑这个方案,因为人们还对大革命初期腥风血雨的“共和国”心有余悸,深怕又涌现出一位新的罗伯斯庇尔,所以还是希望继续保留君主政体。

    共和主义者们虽然大声疾呼,但是实在势单力孤,迅速在论战当中被边缘化,君主派控制了两院的舆论。

    那么到底应该谁来成为君主呢?

    原本这是不需要考虑的问题,在波旁王室被赶走之后,唯一有资格的王位觊觎者就是身为王室小宗的奥尔良支系,而且奥尔良公爵还对“打倒暴君”负有重大功绩,除了他以外谁也没有资格坐上这个王位,就算反对也无济于事。

    但是,现在,格局似乎又不同了,还有另外一个看上去有资格的人,在巴黎城咫尺之外,随时等候祖国的召唤。

    在这个现实的激励之下,波旁王室的支持者们、那些保王党的贵族,开始死命反对胆敢犯上作乱的叛逆,绝不愿意让这个篡位者称心如意;而其他反对奥尔良公爵所作所为的人,也看到了希望,纷纷转而站队到波拿巴家族这一边——当然,其中也有塔列朗亲王等人的暗中推波助澜。

    不管怎样,在两位王位觊觎者的对峙当中,形势迅速地演变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争论不休却始终没有一个结果。魭

    当然,“悬而未决”的结果,对两边来说痛苦程度并不一样。

    对艾格隆来说,时间拖下去始终对自己有利,他反正在巴黎城外,随时摆出一副听从国民心愿的姿态,塔列朗亲王会为他继续招降纳叛;而对奥尔良公爵一方来说,情况大大不妙了,他现在的威望,全凭他用赶走国王的暴力来支撑,时间继续拖下去,那么他“篡位者”的名声就会越来越坐实,甚至连现在的资本都保不住了。

    而就在这焦灼的时刻里,罗马王的指控,犹如是在反应池中投下了催化剂,迅速将原本就已经干柴烈火的政坛给点燃了。

    乍一看,这确实有点像是政治抹黑,是罗马王在污蔑自己的对手。

    但是,仔细一想,人们又不免有些将信将疑,毕竟就正常逻辑上来说,罗马王肯定不会玩那这种一眼就会被人戳穿的把戏,既然他敢于指名道姓,那就一定掌握了什么证据。

    而接下来,案件的细节开始一点一点地被爆出来,人们越发认为罗马王的指控确实是事出有因了——

    刺客已经被活捉,罗马王还邀请了卓有名望的德-维尔福检察官来协助自己调查,而维尔福检察官在经过了缜密的调查取证之后,得出了一份报告,认为奥尔良公爵有极大可能参与此事。魭

    消息传得越发活灵活现,也似乎为眼下的政治僵局找到了一个终结的理由。

    “先生们,我们在不久之前已经容忍了一次公然叛逆,让一位国王以令我们蒙羞的方式离开了我国,那么接下来我们还要容忍无法无天的政治刺杀吗?”在国民议会的议席上,一位议员慷慨陈词,“试问,我们究竟是希望我们未来的君主是一个贤明仁爱的贤人,还是一个视人类一切道义如无物的恶棍?我们是否要眼睁睁地看着某个人把我们带回到法律和道义荡然无存的黑暗时代当中?”

    他的话,引起了一阵喝彩声,但是很快又有人站出来反驳了他。

    “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一切是奥尔良公爵所为,这只是无谓的政治攻击和污蔑!”

    虽然他的话同样有人喝彩,但稀稀拉拉,不成比例,显然,哪怕是奥尔良公爵的支持者们,在这个问题上也有些心虚。

    不少人自己心里也怀疑恐怕公爵真的干了这事——毕竟爆出来的那些消息不像是编造的。

    “我并没有指名道姓任何人,我只是说我们已经受够了无法无天的恶行!”刚才发言的议员再次大声疾呼,“因为我们的袖手旁观,现在国家已经深陷到如此不幸的动乱当中……现在我们唯一能够能够挽回时局的手段,就是找回对公义的尊重!难道我们要坐视一桩桩恶行不断发生吗?历史告诉我们,那样的话我们每个人都会成为帮凶,最终我们每个人都会沦为牺牲品!魭

    所以,我建议议会组成联合调查团,来对这一案件进行公开调查,假如奥尔良公爵真的清白无辜,那我们就为他找回清白好了!”

    “对!”

    “说的没错!”

    议会的话,引发了一阵阵的喝彩和欢呼,而这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也预示着一场风暴也在酝酿之中。

    身处其中的人们,都隐隐约约地觉得,这一桩戏剧性事件,也许会意外成为结束目前僵局的契机——

    尽管这听上去完全不可思议,但这么多年来,围绕着法兰西的王座所发生的戏剧性事件实在已经太多太多了,所以也就变得让人可以接受了。

    ===================================魭

    在奥尔良公爵所居住的罗亚尔宫当中,此时正是一片阴云密布。

    他的居所离议会所在地并不远,因而轻易地就能够感受到从议会当中传过来的阵阵寒意。

    在亲信们的面前,公爵的额头流着汗,显然现在面对着巨大的心理压力。

    “塔列朗这个老畜生,一定是他在幕后指使的!”在众人面前,他恶狠狠地咒骂了出来。“公义?道德?我亏他还有脸说出这几个字眼!”

    眼看公爵在暴怒当中,其他人也只能保持沉默任由他来发泄,等到公爵咒骂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渐渐地恢复了镇定。

    “拉法耶特侯爵那边有什么新消息吗?”接着,他问。

    其他人还是一阵沉默,显然并没有什么好消息,所以害怕触怒公爵而不敢开口。魭

    片刻之后,还是高丹鼓起了勇气,诚实地面对了自己的恩主。

    “刚刚从拉法耶特侯爵那边传来了消息,他不赞同您对议会秉持强硬立场,因为那会削弱您的威望,并且让巴黎的民兵们怀疑为您效力的意义……所以他建议您,最好先面对目前对您不利的舆论风潮,以此来夺回人们对您的支持。”

    “呸!见风使舵的老东西!”听完之后,原本就余怒未消的奥尔良公爵,此刻又再度激动到暴怒了,因而也就没有留任何面子,“他就是个沽名钓誉的伪君子,在能够平平安安获得好处的时候,他一往无前宛如勇士;可是在稍微遇到点什么困难的时候,他就畏畏缩缩,双手一摊,仿佛什么事情都和他没关系!他当然永远是双手清白的,因为他永远什么都不干!他当年就没有干过多少好事!”

    激烈的痛骂又持续了好几分钟,高丹默默地听着,直到最后,才给公爵使了一个眼色。

    公爵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而其他幕僚们此时如蒙大赦,连忙都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此刻只剩下了高丹一人独自面对恩主。

    “拉法耶特见势不妙想要洗手不干了,但我们不能让他就这么离开。”高丹小声对公爵说,“他虽然是个夸夸其谈、百无一用的家伙,但是他毕竟卓有名望,眼下我们在舆论上处于不利,也需要继续利用他的名望来继续号召国民自卫军。”

    “那你认为应该怎么做?我们继续拉拢他吗?”公爵不耐烦地问。魭

    “继续拉拢他当然是必须的,但是他既然想要洗手不干,那拉拢他恐怕也未必有效。”高丹叹了口气,“好在我们也不止拉拢他一个人,他的副官和手下们也拉拢了不少,短时间内架空他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

    “但是什么?”公爵追问。

    “但是,假如之前那些事情都被抖露了出来,成为了所有人攻击我们的靶子,那么拉法耶特一定会借机同我们决裂的。”高丹紧皱眉头,然后小声回答,“他一生自诩清白无辜,所以在这个时候,肯定会转头攻击我们蒙蔽利用了他。”

    诚如塔列朗亲王所言,所谓的刺杀事件并不重要,假如公爵此刻已经如愿得到了王位,那么所有这些争议他都可以轻松摆平,至少可以束之高阁让人无法借此攻击他,最终只能不了了之。

    但现在,情况恰好相反,正因为他没有登上王位,也没有完全掌控局势,所以才会造成人心浮动的结果,进而让一桩“指控”变成了他的弱点。

    先有“大势所趋”,后来才有可能让指控成真。

    公爵对此自然也心知肚明,所以他心中的焦躁和愤怒才如此浓烈,他知道,经过了致命的延宕之后,他炮轰王宫、赶走国王的“威风”已经消退,他的反对者们虽然三心二意,但是终究还是在塔列朗等人的纠集之下渐渐地集结了起来,此刻风向已经转而变为对他不利。魭

    在这种风向之下,万一指控被坐实了,对他来说无异于是致命一击,那些原本就见势不妙想要跳船的家伙们,也会借机撇清和自己的关系,唾弃所谓的暗杀行为,跳到安全地带保住自己的富贵或者声名。

    而他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

    “这些卑鄙之徒……我算是看透他们了,他们只想坐享其成,却绝不想冒风险,他们没胆子干大事,却总是爱摆出一副救国救民的强调!他们如果以为他们可以靠虚伪的表演来撇清自己,那就未免太天真了,如果我落败了,他们也同样也别想有好下场。”

    在咬着牙痛骂了一番之后,公爵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犹如是择人而噬的野兽一样。

    “你的计划进行得怎么样了?”

    高丹先生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但是很快又陷入到了平静当中。“计划非常顺利,我们的人已经进去了。”

    “那就尽快办理吧……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会太多了。”公爵长叹了一口气,“我们绝对不能让这个指控坐实!不然就万事皆休了。”魭

93,犹豫踌躇

    “我们绝对不能让这个指控坐实!不然就万事皆休了。”踲

    公爵的意思,作为他多年的心腹,高丹自然非常明白。

    首先以现在的形势来说,已经处在不利的下风位置了,在这个情况下千万不能坐实为刺杀事件的主谋,如果顶着这样一个名头,那奥尔良公爵无异于成为了一个为了王位而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的野心家——虽然事实就是这样的,但绝不能承认这个事实,否则原本就已经动摇观望的人们,马上就会趁机抛弃自己,撇清关系逃离破船。

    而且,就算是出现了最坏的结果,也千万不能顶着这个罪名。

    输和输之间也是有区别的,如果自己只是普通的失败者,那么大不了就和国王一样流亡出国罢了,还能保存几分体面,他还有很多筹码可以和罗马王进行交易,换取一个可以接受的下场;但如果被外界公认为“刺杀罗马王的凶手”,那情况就大不相同了,罗马王就算想要和自己做政治交易,为了外界的观感,他也必然会采取更加强硬的态度,那时候自己的处境必然会更加艰难。

    归根结底,一个奥尔良公爵,和一个变成了罪犯的失败者,还是有天壤之别的,哪怕是为了给自己争取最后的体面,也不能让罪名坐实。

    这也说明,在形势逆风的情况下,不光是中立的观望者们开始考虑怎么“弃船逃生”,就连奥尔良公爵也在下意识地思考最后的退路了,尽管他的理智并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正因为如此,公爵和他的亲信们才那么焦急,因为旁人对此可能还只是猜测,他们是真的“做贼心虚”,也只有他们自己才最清楚,到底这个指控是不是正确的。踲

    “我会为您解决这个问题的,阁下。”高丹满怀凝重和歉疚的心情向自己的恩主保证。

    “你确定,除了比昂卡之外,没有足够坚实的证据足以指向我们了吗?”公爵不放心地追问。

    “我确定,其他人不会有任何证据。”高丹打了包票,“纵使有维尔福检察官这样的人来调查,他们也不可能凭空变出证据来,没有证据就只是诬陷而已。”

    “既然只有一个人证,那维尔福检察官为什么胆敢以这么笃定的态度来针对我?”公爵疑惑不解,“他难道不明白,凭空捏造来指控我,只会毁了他一辈子的声名?”

    这个问题,高丹一时间也难以回答。“维尔福的父亲诺瓦蒂埃侯爵,是一个坚定的帝国支持者。不过,他们父子两个一向不和,关系早已经决裂,多年来从不来往,这也是人所共知的事情,我们很难指责他是因为父亲而徇私枉法……况且,旁人也很难相信,他居然会为了父亲而不顾自己一生的声名。”

    “旁人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可以因此而提出辩驳。”奥尔良公爵大声回答,“他说不定早就和他的父亲勾结好了,投靠了罗马王,他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伪装……他现在想要依靠攻击我而换取未来的飞黄腾达。”

    当然,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公爵自己也不太相信这番说辞。踲

    毕竟,维尔福检察官20多年来苦心经营的人设确实是有点用处的,哪怕是这两个人,也不禁对他的“铁面无私”有几分望之生畏。

    正因为他们想不出什么别的理由来解释维尔福为什么敢于赌上自己一生的声誉,所以他们只能越发笃定地相信“比昂卡确实叛变了,交代出了一切,并且愿意公开指证奥尔良公爵”。

    那么,解决问题的办法也只有一个了,让这个叛徒永远也说不出话来。

    不过这个解决办法,同样也蕴藏着无穷的危险。

    首先,既然比昂卡是重要的人证,那么罗马王肯定会小心地把她看管起来;其次,这样的行动如果不幸泄密,那么无异于又给对方送上了一份罪证,反而弄巧成拙,更加证实了罗马王的指控。

    正因为处在如此如履薄冰的状况当中,所以无论是公爵还是高丹,此刻都在为之头疼。

    而高丹已经下定了决心,在这种紧要关头,自己将要不惜一切代价来保卫自己的恩主,无论是献祭掉自己多年的友情,还是献祭掉他的个人声名或者生命,他都在所不惜。踲

    “是的,您说得没错,我们可以攻击维尔福,动摇他的意志,最好吓唬到他不敢在议会的质询上发言。但是,这恐怕不足以确保您可以全身而退……”沉默了许久之后,高丹缓缓地开口了,“只要这个议题被端上了台面,成为了公众话题,那么无论它被证实与否,它都会打击到您的声名。”

    “我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可是又能怎么办呢?”奥尔良公爵焦躁地叹了口气。“自从那个小鬼跑了进来,我只感觉自己处处受制,原本战战兢兢不敢说话的胆小鬼们,还有那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们,现在也得到了鼓励,居然胆敢直呼我的名号了!现在回想起来,当初如果我不走出那一步,而是继续静观时局,任由国王继续留在台上败坏他自己的声誉,可能更好一些吧……”

    公爵的感慨,让高丹悚然一惊,因为这是他的恩主,在事变之后,第一次在他人面前袒露出了后悔的情绪。

    而后悔,也就意味着意志动摇了,强者是从不后悔的,哪怕走上断头台也一样能够镇定自若。

    终究还是欠缺了几分王者的气度啊……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顿时就有些意兴索然。

    看着高丹的表情,公爵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又摇了摇头,“算了,既然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去长吁短叹也已经没有意义了,高丹先生……您认为,现在除了被动挨打之外,我还有什么更好的力挽狂澜的方法吗?”

    “有倒是有一个,不过要冒点风险。”高丹已经面如死灰,但还是勉强打起精神来,回应了自己的恩主,“现在拉法耶特虽然已经动摇了,但是他毕竟还没有公开发表声明说不再支持您,他身边的人您也可以号令得动,如果我们准备妥当,可以在某个时间点上发动突然袭击,把他裹挟起来然后以他的名义下令去拘捕危害祖国的危险分子,您可以直接把塔列朗等人逮捕起来,接着明正典刑!只要这几个老家伙死了,那么一定可以震慑宵小,然后您再趁机挟持议会,强行勒令他们宣布您为国王……至少您还可以殊死一搏。”踲

    奥尔良公爵听得脸色为之一变,眼神也不安地闪烁了起来。

    他清楚的记得,当初正是高丹劝自己一不做二不休,并且主动下令对王宫开火,所以让自己落到了眼下的境地——虽然他并不会为此而责备高丹,但是当高丹再一次劝自己兵行险着的时候,他却本能地动摇了。

    已经因为发动一次变乱而成为“罪人”了,现在还要再发动一次变乱吗?

    把塔列朗和苏尔特他们统统一网打尽固然诱人,但是如果没有成功的话怎么办?自己的身家性命,乃至全家人的身家性命,到时候都有可能不保。

    另外,那小子狡猾地留在了枫丹白露,既可以对巴黎施加影响又微妙地保持了安全的距离,让自己没办法在仓促之间来个“一网打尽”,安安心心地隔岸观火,不断地借助代理人们对自己施加压力。

    自己这么一番动作,就算成功了,那接下来城外的那个小子却还是一无所损,他大可以借机宣布自己丧心病狂成为了国家和民族的公敌,然后煽动全国来讨伐自己……那自己反倒是又给他做了嫁衣,让他手上没沾上一滴血就除掉了几个挡路的老东西。

    真是可恨!踲

    这种事情做一次就已经追悔莫及了,如果再做另外一次,他哪怕到了地狱里都有可能成为恶魔们的笑柄。

    一想到这种有可能的后果,原本就已经动摇了的奥尔良公爵,最终在界限之前犹豫踌躇了起来。“这个……这个恐怕还需要再考虑一下,现在还没有到下定这种决心的时候,我们先想办法洗脱如今的指控吧……”

    一看到公爵这副模样,高丹心里又暗暗叹了口气,这个回答并没有出他的意料之外——他太明白自己的恩主是什么样的人了。

    他离伟大只有一步之遥,但是永远在最后一步停下,所以终究还是无法伟大。

    既然现在会犹豫,那以后还是会犹豫,最终恐怕就会选择逃避。

    无论有没有逃脱指控,现在己方等于被人牵着鼻子走了,局面陷入被动,如果不敢掀翻桌子的话,那接下来只会更加被动——现在都不敢动手,那时候公爵又怎么可能还有决心动手?

    所以……一切的指望,似乎都已经变成了泡影。踲

    真是的,法兰西换了好几次政体,执掌最高权力的人犹如走马灯般变幻不定,为什么就找不出一个敢把这个混账东西枪毙的人呢?他在心里哀叹。

    只有这种人能够时时混得如鱼得水,每次让人恨得咬牙切齿却又不得不容忍,世道已经败坏到了何种程度!

    在心中哀叹了片刻之后,高丹总算重新收拾好了精神,“您说得对,眼下也确实不是下定决心的时机,我劝您再继续考虑一下吧。”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他心里却已经不抱指望,只是随口敷衍而已。

    他知道,一切都已经没有希望了,现在自己的努力,已经不再是为了把恩主拱上王位,而是尽量为恩主争取一个尽量体面的落场时机。

    至于他自己,他已经无所谓了,当初揽下一切责任,下令对王宫开火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心理准备,无论是什么下场都不可能让他动摇或者恐惧。

    因为两个人都已经意兴索然,所以接下来的气氛变得尤为沉重和压抑,两个人都无心再交流,很快便草草结束了密谈。踲

    ================================

    而与愁云惨淡的罗亚尔宫不同,此刻的枫丹白露宫却显得喜气洋洋。

    在议会做出“就刺杀事件展开调查”的决议之后,艾格隆看到自己精心布置的一招已经得手,心里自然欣喜万分。

    除了这件事之外,其他的也一样令他感到春风得意——他收服了艾格妮丝,并且摆平了特蕾莎的反对(虽然经过了一些曲折),如今他几乎心想事成,仿佛捏住了命运的枢纽,可以随意将它摆布——而这种感觉,令他为之迷醉。

    他知道,困扰着几乎所有人的权力空悬期,已经看到了结束的曙光,而接下来就是他大展拳脚的时候了。

    “艾格妮丝!”

    在处理完了白天的文件之后,心情大好的艾格隆,叫了艾格妮丝的名字。踲

    门很快就打开了,接着,挂着一脸“虽然不情不愿但仍旧还要忠实履行职务”的表情、穿着一身制服的艾格妮丝走了进来,然后微微向他欠了欠身,“有什么吩咐吗,陛下?”

    这几天以来,艾格妮丝习惯了这身笔挺、贴身的制服、也习惯了从属于陛下、保护他安全的身份。

    一开始,周围人略带异样和审视的视线,还会让她感到有些害羞和耻辱,但是渐渐地,她也逐渐免疫了这种视线。当然,对于旁人的恭维和逢迎,她也同样不放在心上,对她来说这不过是在完成必须做的“作业”而已,谈不上什么荣光。

    不过,她越是摆出这种不情不愿的猫批脸,艾格隆就越发会生出逗弄她的兴致来。

    “艾格妮丝,维尔福检察官已经把他的报告公之于众了,而它也得到了议会的兴趣,现在议会已经通过决议,将会组成委员会来调查它……因为你在上面签过名字,所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你也将会出席听证会,或者类似的活动去作证。”艾格隆先是跟她说明了情况。

    “嗯?”对于这个意外的消息,艾格妮丝没有心理准备。

    “不用怕,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有害于你的,你只需要站在那里,然后如实回答每一个问题就行了。”艾格隆安慰了她。踲

    对于艾格妮丝,艾格隆本来就没指望她帮自己去扯谎,好在整个事件当中,她也不需要去配合演戏,她本身就是道具的一部分。

    “好的,陛下。”艾格妮丝轻轻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现实,“我会如实去作证的。”

    “那么接下来我们再说说更愉快的话题吧——”艾格隆笑了起来,“艾格妮丝,你的生日就要到了,我们不妨为之庆祝一下……”

94,判若两人

    “艾格妮丝,你的生日就要到了,我们不妨为之庆祝一下……”鮤

    “嗯?”虽然艾格隆语气非常轻柔,但是艾格妮丝却反应很大,显然非常惊讶。

    最近遭遇的倒霉事情太多,她早就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在遥远的过去,每次她都期待着过生日的那一天,因为那一天合家团聚而且她是唯一的主角,可以收到数不清的祝福和礼物;然而自从姐姐出嫁之后,因为父亲不再允许她再进入家门,所以艾格妮丝也不再期待这一天了。

    “也没什么值得庆祝的,不过是又大了一岁而已……”反应过来之后,她轻轻地摇了摇头,试图拒绝来自少年人的‘好意’。

    然而,艾格隆又怎么可能让她轻易拒绝。

    “这可是你来到我这里的第一次生日,我还是想要庆祝一下的——再说了,当初在瑞士的时候,你们一家人也给我庆生过,现在于情于理我也应该回敬一下。”艾格隆笑着回答。

    按理说来,对陛下,艾格妮丝也没有办法轻言拒绝,况且这个理由看上去也合情合理,只是艾格妮丝心里还另有顾虑。鮤

    之前她被艾格隆安排在身边的时候,特蕾莎公主就已经怒气大发,差点夫妻之间因此闹翻了,好不容易才选择了妥协,如果这下陛下再高调为自己庆生的话,万一又激起了公主殿下的怒火可怎么办?

    而且,道理也站在了特蕾莎公主这一边——每次艾格隆和特蕾莎过生日的时候,夫妻两个都会互赠礼物并且为之庆祝,如果这次陛下特意也为自己庆生,那旁人会怎么想?

    她并不想让特蕾莎公主更加难堪,也不想炫耀自己的特殊地位,只想安安静静地履行职责,避免一切不相干的麻烦事。

    正因为如此,她还是坚决地摇头,谢绝陛下的好意。“不用了,陛下……我乃是您的臣下,我……我没有资格让您特意为我庆生,如果您这么做的话,我恐怕会引起外界不必要的非议,对皇后陛下也会有负面影响……”

    艾格妮丝的话已经非常收敛了,她也相信面前的少年人听得懂其中的意思——你的妻子还窝火着呢,你就别去火上浇油了!

    虽然艾格妮丝一再拒绝,但艾格隆并没有生气,反倒是笑着点了点头。

    “艾格妮丝,你的优点就是永远会在我面前说实话,我真希望这种优点能够永远保持下去……没错,你所说的顾虑确实言之有理,所以我也不想以我自己的名义为你庆生,这一切都是你姐姐来处理的,我只不过会适时出席而已。”鮤

    这下艾格妮丝完全明白了,原来陛下是暗中授意姐姐来为自己庆生,他以“客人”的名义出席……听上去这好像确实合情合理,至少可以堵住外人的嘴了,不至于惹人非议——虽然理论上来说这也不过是掩耳盗铃而已。

    她虽然还想拒绝,但是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还有谁能拒绝这种荣幸呢?

    不过,她内心当中尚存的良心,让她做了最后一点抗争。

    “您如果这样安排的话,我确实……确实无法拒绝,不过,您知道的,我不慕虚华,也不喜欢喧闹,更加不懂怎样应付人多的场合,所以您千万不要搞得太隆重了,否则我根本没办法开心起来,也有违您的本意。”

    对特蕾莎公主,她心中没有任何敌意,尤其是在那天公主对自己诉了苦之后,她反而对公主心怀怜悯和愧疚,因此坚决不肯做出任何主动挑衅特蕾莎的事情来。

    见艾格妮丝态度如此坚决,艾格隆自然也不想再惹她生气,于是他满口答应了下来。

    “好吧,既然这是你的生日,那当然都依你。只是,你也得开心起来,让我们可以在这个喧嚣而且混乱的时节里,度过能够忘记烦恼的美好一天。”鮤

    “我……尽力吧。”艾格妮丝轻轻叹了口气,但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虽然应付这个性格傲慢的陛下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但眼下自己也只能这么做了。

    不过,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自从姐姐出嫁之后,她就失去了庆生的兴致,然而她的遗憾又在陛下的帮助下,以一种扭曲的方式实现了。

    这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呢?她自己也说不清,不过她知道,反正她的命运,在接下来的年岁里,都会和这段孽缘纠缠不清吧……

    突然,她心里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然后勉强打起了精神来,“对了,陛下,既然您允许我为自己庆生,我能够让我一位非常重要的人也一起出席呢?”

    “你是说比昂卡女士吗?”艾格隆轻易地就能够把握住艾格妮丝的思路,于是马上就猜出来了。

    艾格妮丝忙不迭的点头,然后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艾格隆。毕竟,她的师傅已经被关押了太久了,她也想让师傅稍微感受一下快乐。鮤

    面对着艾格妮丝的眼神,艾格隆忍不住又笑了出来。

    接着,他伸出了手,捏了捏她的脸蛋,“既然这是你的心愿,那么它立刻就会实现的。希望这能让你更加开心一点,不过……看到我的话,想必比昂卡女士是高兴不起来了。我倒是不在乎她对我有所不敬,我是担心她搅乱气氛,让你不开心。”

    “这点您放心吧,我不会让师傅做出任何无礼的言行的!”艾格妮丝脸色微红,别开了脸,“而且,师傅虽然性格有点异于常人,但是她也不会故意扫我的兴……”

    “那就这么办吧。”艾格隆一锤定音。

    ===========================================

    在夜幕降临之后,艾格妮丝的值班时间结束了,她悄然回到了自己住处。

    和往常一样,她的师傅比昂卡端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鮤

    按照原本的生活习惯,比昂卡每天都会抽出时间练习剑术,只是此时她的身份是被关押的囚徒,当然不可能让她触摸到武器,也无法随意外出走动,所以她一点大部分的时间就干脆这样了。

    听到了艾格妮丝回来的动静之后,比昂卡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徒弟的眼神,很明显地闪过了不悦。

    不过,这种不悦并不是针对徒弟本人,而是针对这一身制服,简直越看越扎眼。

    倒不是说这身制服不好看——就她本人的审美来说,还可以——而是因为,这身制服,宛如无形的枷锁,似乎意味着那个可恶的少年人对自己徒弟“宣示主权”。

    比昂卡看得出来,他一定是打着这样的主意,而在事实上,艾格妮丝也正如他所期待的那样,无可避免地滑入到了他的手掌之中。

    更让她悲愤的是,艾格妮丝“委身”的一大诱因就是自己——换句话说,正是因为有了自己作为筹码,那个可恶的少年人才能够让艾格妮丝放弃了原本的骄傲和自尊。鮤

    每一次面对这个事实,比昂卡都会感到无比的沉痛和愤怒。

    虽然出于个人的骄傲,她无法去向徒弟道歉,但是在内心当中,她何尝没有自责和愧疚?

    自责和愧疚,因为此刻的无力而化为了愤怒,一股无处宣泄的愤怒。

    “师傅,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您。”看到比昂卡之后,艾格妮丝走到了她的身边坐了下来。

    “什么好消息?”比昂卡平淡地问。

    “过两天就是我的生日了,我的姐姐会给我庆生,而作为我的亲友,陛下特别允许您也可以走出房间一起参加庆祝……”艾格妮丝笑着回答。

    “是啊……你的生日也到了……”比昂卡恍然大悟,接着露出了笑容,为自己的徒弟感到高兴,“恭喜你,艾格妮丝,可惜现在的我没有办法给你准备生日礼物了……”鮤

    说着说着,她的笑容突然僵住了,因为她想到了另外一个重要的问题。

    “既然得到了他的允许,那他也会出席吧?”于是她沉声问。

    “是的。”艾格妮丝点了点头。“事实上,他还特意嘱咐过我的姐姐……”

    比昂卡沉默不语,然后又抬起头来,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少女。

    在制服的映衬下,她英姿飒爽,又不乏少女的柔媚,实在是出色。

    难道真的就应该这样看着明珠蒙尘吗?

    “艾格妮丝,有句话我一直想说了,其实你没必要为我做出这种牺牲的。我输了,那么我接受何种惩罚,都是命运的安排,我不会为此感到害怕,更不会祈求别人饶恕,你没必要为我付出那么大代价。”比昂卡叹了口气,“我真的不想看到你低头去向别人讨好献媚的样子……这不是你应该做的事情。”鮤

    艾格妮丝的笑容也瞬间僵住了。

    类似的话她的姐姐也说过一次,可是,她心中那些纠结复杂的想法,又岂是一句“被迫低头”就能够描述清楚的呢?

    “您称之为牺牲,可是我也没有牺牲什么呀?从结果上来看,我几乎心想

    事成了,我身边的人也因为我而过得更好。”接着,她又重新笑了起来,“我现在可是被许多人羡慕着呢……”

    “别骗我了,确实会有人羡慕你,可你何曾在意过这些?”比昂卡毫不留情地抢白了她,“你扪心自问,你真的为此感到高兴吗?”

    艾格妮丝顿时语塞。

    “看吧,我就说呢。”比昂卡叹了口气,“艾格妮丝,我不是指责你,你能够做这么多事已经很不容易了……我很感激你的一片好心。可是,我还是想要劝你,你的好心不能变成自己的枷锁,你没有欠我、没有欠别人那么多东西!”

    面对着师傅的劝说,艾格妮丝只是静静地听着,最后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起头来直视着师傅。鮤

    “没错,我确实并不为此感到开心,很多时候我只是在无可奈何地履行义务,但是……迄今为止,我也没有为此感到痛苦。我……我确实扪心自问过,结论是我并不讨厌现在的自己,也不想逃离现在的生活,我能够接受它——也许以后甚至能够享受它。”

    “啊?”因为这个意外的回答,比昂卡简直大吃了一惊。

    旋即她又断然摇了摇头,“你骗我!你如此自傲,怎么可能让自己失去名誉呢?”

    “我如此自傲,又怎么会把区区名誉放在眼里呢?又有几个人配得上评价我?”艾格妮丝立刻就回应了她,“如您所言,一开始我确实被迫做出了选择,但是当走上了自己选择的路之后,我发现……就这么走下去也不错,至于到底是被迫还是自愿,如今又还有什么区分的必要呢?”

    接着,她又苦笑了起来,“怎么样?很意外吧?没关系,我也同您一样意外,但我确实就是这样想的。我诚实地面对您,当然我也不指望您为此称赞我……”

    比昂卡当然没有称赞她,恰恰相反,她此刻瞪大了眼睛,迷惑地看着自己的徒弟,简直好像从来都没有认识过她一样。

    她真的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徒弟,纯洁的灵魂当中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鮤

    虽然此刻她还是有点怀疑徒弟是不是疯了,但是她至少已经确认,艾格妮丝并没有那么讨厌自己的新身份。

    这怎么可能?

    “你……你是什么意思?”她忍不住再发问,尽管这个问题似乎有些不合时宜。

    “我的意思是,等我的心愿完成,您获得了自由之后,我依旧会留在这里,留在他的身边。”艾格妮丝仍旧认真地回答着师傅的问题,“也许有一天他会厌倦,也许有一天我会厌倦,但是在那一天之前,我们就会在一起,顶多是照顾一下其他人的观感罢了。”

    如此清晰而且斩钉截铁的回答,切断了比昂卡最后的念想,她沉痛而且迷惑不解,搞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做出这种选择。

    而且,一旦艾格妮丝露出这种神情,她就知道她再劝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对少年人的憎恨,让她一瞬间又怒火万丈。鮤

    “很好,真是让人佩服的决绝!那我该怎么称呼您呢?艾格妮丝皇妃殿下吗?”

    “您……您想怎么称呼我都行,但我希望您能够和以前那样称呼我。”艾格妮丝眼中闪过了羞愤,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接着,她又正色看着师傅。

    “我之前就跟您说过,现在我再跟您强调一次,我救您是因为自认为我有义务这么做,但现在,我同样也有义务保护他,我奉劝您不要再和我们为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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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倾其所能

    “我奉劝您不要再和我们为敌了!”溓

    艾格妮丝的话说得掷地有声,无论任何人都不会误判她此刻的决心。

    比昂卡听得心里发怒,但是却又没有办法回击,这种郁闷淤积在她心头,让她几乎失去了理智。

    “你以为你这样能换到什么?一场空罢了!我丑话早就说在前头了,你迟早会被厌弃然后被丢在一边,就像是个玩坏的玩具一样,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师傅的咒骂,让艾格妮丝心里也来了气了,于是她一时也愤怒地予以还击。

    “那至少我现在双手不是空的,反倒是您呢?您连厌弃的人都不曾存在过!您不光不被人所眷恋,甚至连身边的人都对您敬而远之,难道这样的您,也有资格对我的人生选择指指点点吗?或者您认为我活成您这个样子就算成功了吗?”

    此言一出,两个人都愣住了。

    艾格妮丝马上察觉到自己失言了,于是轻轻抿了抿嘴,“抱歉……我说得太过分了,这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溓

    “我知道。”比昂卡打断了她的话,“而且就事实来说,你说得也没错。”

    虽然她的态度非常平静,但是艾格妮丝知道,师傅确实生气了。

    可是覆水难收,话既然都已经说出口了,她也没办法再吞回去,而且她也不想一直为此道歉,于是她只能转开了话题。

    “其实您说得这些,我都想过,可是就算如此那又怎么样呢?我们连十年后的事情都控制不了,为什么又要去担心二十年后三十年后?我并不是为了得到什么而选择这条路的,哪怕最终双手空空,我至少也曾经得到过自己想要的时光了,这不就够了吗?您也不必再劝我了,您知道的,我虽然脑子不太灵光,做事也犹犹豫豫,但是一旦下定了决心,那是谁也无法改变的,您咒骂我只会让我们之间的感情蒙上阴影而已……”

    比昂卡当然知道是这样的。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她也不想再去规劝或者咒骂了。

    伴随着心痛的,还有懊恼和悔恨。溓

    当初要是不那么托大就好了,明明有那么好的机会却被自己错过了……

    错过了就绝不会再有了。

    先不说她现在身陷囹圄无法反抗,就算以后她有机会,她也没办法再去下手了——艾格妮丝这个孽徒是真的会跟自己拼命的,而且她恐怕会比现在还要惨。

    也就是说,就算明知道徒弟在犯傻,但也只能无可奈何地任由她犯傻。

    唉……这可真是命运的玩笑。

    比昂卡无可奈何地长叹了一口气。

    “你们那位皇后陛下会出席吗?”接着,她小声问。溓

    “不会。”艾格妮丝摇了摇头,“她现在在养胎,平常时间不方便出来走动。况且……她也没有任何理由屈尊来为我庆贺吧……”

    “这么说来他倒是选了个好时机啊……”比昂卡嘴角抽动了两下,又冷笑了起来,“你们看上去有大把的时间双宿双飞了?”

    艾格妮丝脸色猝然发红了,刚才昂然骄傲的神气随之一扫而空。

    “我们……我们还没有做过那种事,我不让他做。”

    比昂卡有些难以置信,她没想到徒弟都已经和那个少年人“勾搭”那么久了,居然还是个完璧之身。

    虽然这是个好消息,但着实太不可思议了。

    “为什么?”她忍不住问。溓

    “这是我的坚持……我不想在特蕾莎公主身边做出这种事,这未免太过分了。”艾格妮丝回答。

    比昂卡又是感觉不可思议,又是觉得好笑,“所以你到底怎么想的?又要做别人丈夫的情人又不想太过分……难道你觉得她会因此感谢你吗?”

    “这个我可不敢指望……不过我只要自己能够接受就好了。”艾格妮丝苦笑着回答,“我也说不清自己这样做有何意义,也许就是为了让自己开心一些吧。即使这确实是一种伪善,但是我也想尽我所能地挽回一些东西。”

    比昂卡听得迷迷糊糊,她发现自己已经完全跟不上年轻一代人的思路了。

    “好吧,随便你吧,反正我也管不了你了。”最后,她只能叹了口气,“虽然我说了很多难听刺耳的话,但我但愿你不至于真的落到那种境地!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但可以肯定的是,我以后没办法再照管你了,你让自己陷入到了旋涡当中,千万小心,不要让自己被卷得粉身碎骨。”

    “就算面前有什么凶险我也不会害怕的,况且我也不想要什么荣华富贵,也不会挡了谁的路。”艾格妮丝倒是显得自信满满,“不过话说回来……现在我确实是身处旋涡当中呢。”

    “什么意思?”比昂卡连忙追问。溓

    艾格妮丝犹豫了一下,而后决定向对方说出实情——毕竟这件事现在已经算是人尽皆知了,就算她说出来也没什么要紧。

    而且,也确实应该让师傅明白自己此刻的立场了。

    “那位维尔福检察官临走之前写了一份报告书,总结了审问您的种种情况,以及他根据那些审问所得出的结论,我在这份报告书上也签了名字。我想,接下来肯定会有人因此而记恨上我吧,毕竟外界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

    “这报告书怎么了?”比昂卡心里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也没什么呀,只是维尔福检察官通过自己的经验和智慧,断定奥尔良公爵有重大的指使嫌疑而已……”虽然这件事在外界已经变成了头等大事,但是艾格妮丝语气却极为轻松,仿佛只是什么日常小事一样,“他的报告书我看过,其中的推断确实大部分合情合理,我也挑不出毛病来,所以我就签名了。”

    对于艾格隆和维尔福来说,他们这是捕风捉影的构陷,只是维尔福确实经验老到加上“妙笔生花”,有意无意地把黑锅都推到了奥尔良公爵身上。

    然而,对已经知情的艾格妮丝来说这是检察官先生“慧眼如炬”,在对比昂卡的审问当中抽丝剥茧地找出了真相,说明他确实名不虚传,令人钦佩。溓

    她既然根本不觉得这是构陷,那自然就不会心虚了。

    相反她内心当中还很欣慰——因为这个结果,她就摆脱了既想要救师傅的命,又不想欺骗陛下的双重煎熬。

    然而,虽然她说得云淡风轻,但是比昂卡却如同遭遇雷击一样,一下子就呆愣住了。

    “什么……?他居然得出了这种结论……并且宣扬了出去?”

    “是啊,他可真是厉害吧?”艾格妮丝点了点头。

    “这不是什么厉害不厉害的问题!”比昂卡厉声回答,“这样的话……我岂不是失信于人了?”

    “您怎么能算失信于人呢?”艾格妮丝好奇地反问,“您多么有骨气,我可是见证者,从头到尾您都没有招供,任谁也没有办法指责您吧?”溓

    “事情哪有那么简单!”比昂卡的情绪再度濒临失控了,这一次除了愤怒之外,还有无比的焦急。她大声反驳自己的徒弟,“我办事不力,已经非常对不起别人了,现在那个可恶的检察官还是通过审问我得出了结论,就算我没有招供,就事实上来看,不还是我有负于人吗?而且……而且……”

    说到这里,她突然又想到了什么,陡然睁大了眼睛。“而且,外面的人怎么会知道我没有招供?他们一定会以为我贪生怕死,把内情都一股脑交代出来了!”

    在这个瞬间,比昂卡突然明白了自己现在所处的处境,是多么可怕。

    在徒弟的庇护下,她得到了良好的生活待遇,也从未遭遇过任何严刑拷打,这种“安逸”的囚禁生活,潜移默化当中麻痹了她的神经,让她忘却了自己的真正处境,而眼下黑暗的幕布正向她扑面而来,她终于又重新面对了现实——

    现在她被关押在枫丹白露宫当中,虽然生活待遇不像个囚犯,但是她和外界的信息沟通是完全被隔绝的。

    也就是说,无论她说了什么,或者什么都没说,她对外发布的信息,还是由别人所掌控的,就算别人以她的名义说出去了什么,那么外界也不可能知道这并非她的本意,她也是百口莫辩。

    不光无法为自己辩解,她甚至连对外发声的机会都没有。溓

    所以,检察官不仅仅可以立足于她完全不充足的口供来“分析判断”,甚至可以代替她的名义来制造出证据来,而其他人又怎么会知道是假的?

    艾格妮丝涉世未深,不懂其中的套路,只会盲目的相信检察官所谓的“名誉”,但是作为一个意大利人,她对所谓的法律从来没有任何好感,更没有任何敬畏,无论维尔福检察官再怎么道貌岸然,她天然地就不会去相信。

    现在她终于明白这一切了——为什么那个少年人假模假样地请来了一位检察官进行调查。

    他确实履行了对徒弟的承诺,没有对自己拷打逼供,但是就实际而言,他也不需要那么做——只要有检察官做配合,他还不是一样可以为所欲为?

    自己的坚持,在那个少年人眼中,是不是一种可笑的挣扎?

    想通了这一切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无比的焦急和危机感。

    比昂卡已经感受到了,自己一生的名誉正在摇摇欲坠,而对她来说,这“名誉”甚至比她的性命还重要。溓

    她猝然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然后马上就往门外冲。

    然而艾格妮丝眼疾手快,一把就拉住了师傅,把她重新拽回到了沙发上。“您这是想要干嘛?”

    “放开我,我要出去!”比昂卡剧烈挣扎。

    “您还能够去哪儿呢?外面都是卫兵,您逃不远的,这只会对您有害,而且……”艾格妮丝没有任何松开的意思,依旧紧紧地搂住师傅。“我也不能让您逃走了,否则我还有什么面目去面对陛下?”

    原本两个人的身手就已经不相上下,更何况之前比昂卡还中枪身受重伤、又被囚禁了这么久,在气力上早已经无法和徒弟相比,因此哪怕她拼命想要挣扎,却依旧无法挣脱。

    “为了那个小子,你却要对我动手吗?”比昂卡挣扎无力,所以只能怒视着自己的徒弟,“你没有发现吗?他会毁了我一生的声名的!”

    “正是那个小子,饶了您的性命!我不指望您感恩,但您也应该对他有点尊重!”艾格妮丝毫不退缩地注视着自己的师傅,“而且,他没有毁您的名声,他只是找到了事实,然后准备公之于众而已……事实就是事实,难道作为被刺杀的受害者,他还没有追究行凶者的权利了吗?!我不知道您在想什么,但就我看来,陛下已经对我履行了一切承诺,我再也没有任何可以指责他的地方了!所以我不允许您再这样侮辱他,哪怕只有我们两个人在场时也一样!”溓

    “傻丫头……!”比昂卡对艾格妮丝的固执毫无办法,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不过,她自己心里也清楚,艾格妮丝有一点说得完全没有错——就算出了这个房间,自己也不可能逃得出去,相反只会给自己和徒弟带来更大的麻烦而已。

    可是让她乖乖留在这里,她又怎么可能安心?

    以她的骄傲,实在难以容忍自己失信于人,眼睁睁地看着名誉就此毁去。

    “好了,您还是歇歇吧……”就在她痛苦失落的时候,艾格妮丝小声安慰了她,“您已经付出足够代价了,甚至一度都濒临死亡,您做得已经够多了,付出的代价已经够大了!还有谁能够因此指责您呢?现在,这一切不是很好吗?他们的争斗跟您没有任何关系了,您没有失信,更没有招供,您坚守了自己的名誉,其他的一切都不是您能够控制的,也和您没有关系了。

    没有人可以再要求您做更多,您也不需要再去做什么了,就这样在这里安歇吧……等这一切的风波结束,陛下会放您走的,到时候您就可以恢复自由,爱去哪儿去哪儿了!这不是很好吗?”

    比昂卡没有回答,只是沉痛而又无奈地看着艾格妮丝,显然她的内心并不会因此平静下来。溓

    当然,艾格妮丝也没有指望她听进去,她只是要让这一切尽快过去而已。

    她已经做了所有她能做的事情,所以不欠师傅的了。

96,庆生

    虽然艾格妮丝一直在试图劝说,但是比昂卡却一直无法平静下来,面对现实。溄

    然而,就算她心里再怎么焦急,眼下她也没有办法改变现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在自己面前发生。

    屈辱和痛苦让她浑身颤抖,她一想到自己接下来将要面对的命运,就禁不住不寒而栗。

    高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并且也是自己的朋友,自己不止辜负了他的期待,甚至还成为了攻击他的恩主的武器,他到底会怎样看待自己?

    也许有人会觉得,既然高丹现在拿她没什么办法,她也无需在意这些,可是重视名誉的比昂卡却不会这么想,就算旁人不知道,她内心当中也无法容忍自己犯下如此无能的过失。

    难道就没有任何办法挽回了吗?

    比昂卡左思右想,却找不到任何改变现状的办法,最后几乎陷入到了绝望之中。

    她的视线茫然地在四处摆动,却没有焦点,直到最后落到了艾格妮丝身上,而正因为如此,她的目光当中陡然又多了一点希冀。溄

    “饶他一命吧……”她的语气非常虚弱,再也不复刚才的锐利了。

    “什么?”艾格妮丝一时没有听明白师傅的意思。

    “如果你的陛下最终赢了,你就让他饶了高丹一命吧……”比昂卡有气无力地解释了,“对你来说,这应该不算什么难事吧?只要你求情,他会照办的。”

    艾格妮丝这才明白了过来。

    也对,陛下虽然不知道高丹就是委托师傅刺杀他的人,但是如果他赢了,那么想必他会对奥尔良公爵和他的追随者们进行清算,那样的话那位高丹先生恐怕还是躲不过一劫。

    艾格妮丝偷偷打量了一下,发现师傅现在的神情是如此虚弱,简直就像是哀求自己了。

    可想而知,师傅现在心里一定充满了痛悔和内疚,所以才会放下了自己原本的高傲,居然哀求起了徒弟。溄

    既然她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艾格妮丝当然也不忍心拒绝她了。

    “好吧,那到时候我说情,让他把高丹先生流放了事吧,反正陛下本来也不想大开杀戒的。”于是她一口答应了下来。

    接着,她又补充说明,“如果您到时候有意的话,可以护送他一起离开。”

    “不……不行的。”比昂卡摇了摇头,“我这辈子再也无颜见他了,更加不配做他的朋友……能够救他一命就算我最后的颜面了。”

    说完之后,比昂卡只觉得意兴索然,目光当中也失去了所有的亮光,重新又静静地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看到师傅这样表现,艾格妮丝也不忍再继续刺激她了。

    而且她心里觉得,如果是这样的结局,那么师傅就算是告别了她本就不应该参与进来、而且差点让她丢了命的旋涡,以后跟那些人再无牵扯,也不会又一次落入到这种危险当中。溄

    虽然她心里肯定还会一直为此羞愧和痛苦,但时光终究还是能够治愈一切的,她走出这个旋涡之后,还有足够的时间去享受剩下的余生。

    那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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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间,就到了艾格妮丝生日的这一天。

    全权负责此事的爱丽丝,为了妹妹的生日早就安排好了这一切,她特意在宫殿当中找了一个厅堂作为庆生活动的主办场地——当然,在皇宫金碧辉煌的厅堂当中为一位臣下庆生,着实有些“僭越”,不过既然有陛下撑腰,那也就不会有人不识趣地指出这一点了。

    眼下,这个原本就金碧辉煌的厅堂,现在更是张灯结彩,就连穹顶上壁画里的人物们,都好像是在为他们鼓掌欢呼的观众。

    不过,虽然把一切都办理得妥妥帖帖,但爱丽丝心里却一直高兴不起来。溄

    因为即使到了此时,她在意识上还没有转过弯来,接受妹妹已经成为陛下“近宠”的现实,更无法和其他亲人一样“以此为傲”。

    对她来说,这个妹妹不仅仅是血缘上的亲人,更是她从小寄托了无数关爱和期许的孩子,她期待着妹妹会有着让所有人都为之艳羡的人生——

    现实以一种扭曲的方式实现了她的期许。

    也许确实会有不少人“艳羡”,可是她又怎么可能对妹妹成为别人的情人而感到骄傲呢?

    不过,既然事已至此,谁也改变不了什么了,所以她也不想摆出冷脸来扫大家的兴,所以只能强颜欢笑,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虽然这是她在为妹妹庆生,但是此时的她根本感受不到多少喜悦,只想着尽快结束这一场令人尴尬的演出。

    因为预定的时间即将到来,艾格妮丝的亲人们也纷纷来到了这里,然后各自落座。溄

    不同于她的强颜欢笑,她的家人们和她的丈夫却显得喜气洋洋。

    宫廷是最势利眼的地方,既然任谁都能看得出来,陛下对艾格妮丝小姐“关爱备至”,那么所有人对这位小姐的家人们都毕恭毕敬,不敢有所怠慢,生怕因此而触怒了那位小姐,进而给自己惹祸。

    因此,这些原本落魄、甚至一度濒临破产的贵族们,突然就享受到了宫廷当中极高的礼遇,享受到了靠近权力光环的滋味儿,他们当然会为之欢呼雀跃。

    对埃德加来说,这种欢呼雀跃当中,甚至还有一种“这是我一手缔造”的成就感。

    当初正是他,在父亲的命令下想尽办法撮合这两个人,为特雷维尔家族寻找一个靠山,如今眼见就要大功告成,他自然也喜气洋洋。

    只不过,他不知道父亲和妻子几乎反目的纠葛,否则他恐怕也笑不出来了。

    在所有人落座之后,随着门外一声敬礼,大门重新打开了。接着,艾格隆大踏步地走了进来。溄

    今天的他只穿着一身便装,而且脸上满是随和的笑容,但即使如此,在座的人们又哪里敢于怠慢?他们纷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恭迎陛下的出席。

    “你们不必如此拘谨。”艾格隆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坐下来,然后他自己也坐了下来,“今天应该是一个喜悦的日子,一个欢乐的日子,我们不应该用那么多繁文缛节来拘束自己,大家都好好地为艾格妮丝开心起来吧。”

    众人纷纷应下,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互相攀谈了起来,只是他们脸上的笑容当中,却无可避免地浮现出了紧张,生怕自己没有扮演好应有的气氛组角色,因而触怒了陛下。

    艾格隆落座之后,随手拿起了酒杯,看向了自己身边落座的一位中年贵妇人。

    “夫人,请允许我向您致敬,您有着令人艳羡的子女,并且把他们都教育得非常好,我但愿我的孩子们未来也能够如同您的孩子们一样出色。”

    这位夫人自然就是艾格妮丝的母亲了——因为诺德利恩公爵被艾格隆派出去收买旧贵族的人心、特雷维尔侯爵被派到了巴黎执行任务,所以于是这里最年长的人,变成了夫人。

    被艾格妮丝这么一恭维,公爵夫人笑得更加欢畅了。因为这灿烂的笑容,让她眼角的鱼尾纹也变得越发深刻。溄

    “陛下,您这话说得太过于谦虚呢,您是天纵之才,拥有着我们所有人仰望的才能,您的孩子当然也拥有是常人所不及的天分,又哪里是我们这些凡俗之辈能比的呢?况且……您也知道,我们早年一直在外流亡,因为生活窘迫,所以不可避免地疏忽了子女们的教育,我们一直都在为此感到遗憾,尤其是艾格妮丝,她太不像一位公爵小姐了!今后有您教育她,我相信这个遗憾可以得到弥补了。”

    说到这里,她又刻意地压低了声音,“不过话说回来,我也一直觉得,我的子女们当中,艾格妮丝是最有天分、也最像我的那个,我相信,她的孩子也一定会非常的出色,也烦请陛下以后多加照顾呢……”

    夫人的话,几乎已经不能算作暗示了,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明白其中的意思。

    “那是一定的。”艾格隆对夫人的话一点也不感到意外,他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喝下了杯中的酒,“我会一直照顾好她的,假如她有孩子的话……那么我相信,那个孩子必将前途远大。”

    得到了艾格隆的保证之后,夫人顿时乐开了花,她继续不停地恭维着少年人,唯恐惹他不高兴。

    看到母亲努力谄媚逢迎的样子,爱丽丝心中抽动了一下,但是借着喝下一口酒的动作掩盖了过去,至于其他人,他们完全都笑逐颜开,没有一个人觉得其中的话有什么不妥当。

    爱丽丝知道,其实这肯定是母亲的真心话——如果艾格妮丝真的和陛下有什么“结晶”,那也就意味着整个家族都会为之水涨船高。溄

    母亲流亡过一次,所以极为恐惧流亡的日子,更不想让子孙们重新品尝那时候的滋味,所以眼看面前有一颗大树,她会想尽办法去紧紧抱住。

    只是,妹妹的意见呢?他们从来都不曾考虑过,他们只是把妹妹当成了换取什么东西的道具而已。

    唉,我又何尝不是如此?爱丽丝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默默地喝下了酒,苦涩的酒液稍稍平复了她心中的懊恼和悲伤,她也在慢慢地适应现实。

    从现实来说,如果陛下真的就此止步,从此专宠艾格妮丝,那至少也能算不幸中的万幸——可是陛下真的只会到此为止吗?这个风流浪荡的王孙公子,真的只会在艾格妮丝一个人身上止步吗?

    爱丽丝对此可不敢抱有什么指望。

    她知道这一切,也预料到了很多东西,可是这非但不能让她改变什么,反而只是平添她的担忧和郁闷而已,最终她觉得还是对此视而不见。

    反正妹妹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她要及时行乐,直到不再有资格的那一天,既然她都这么说了,自己又能怎么办?只能祈祷命运对妹妹要好一点了。溄

    正当厅堂里的人们在互相谈笑风生的时候,门外又传来了卫兵们的敬礼声。

    在场的人们都知道,正主来了,于是他们暂且停下了口,然后一起注视着门口。

    接着,大门缓缓地打开了,而后一个盛装打扮的少女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而在少女的背后,还有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女子,亦步亦趋地走在了她的身后。

    看到艾格妮丝之后,艾格隆轻轻地鼓起了掌,在他的带动下,在场所有人都鼓起掌来。

    “生日快乐!艾格妮丝!”

    这种喜悦是发自内心的,不仅仅是因为艾格妮丝是他们的家人,更因为她是他们未来最大的靠山,他们比任何人都生怕她有什么闪失。

    而家人们笑逐颜开的样子,也感染到了此刻的艾格妮丝。溄

    因为不想刺激到特蕾莎公主,所以她拒绝了大操大办,只希望自己的家人们一起出席就行了,而此刻他们的笑容,不正是她想要守护的东西吗?

    也许这种喜悦并不纯粹,也许他们想要从自己得到很多东西,但是,这就够了。

    艾格妮丝视线轻轻的移动,然后落到了姐姐身上,而姐姐此刻也正注视着她,两个人视线交汇,艾格妮丝发现姐姐的目光当中没有什么喜悦,只有担忧和祝福。

    没关系的……姐姐。她轻轻地眨了眨眼,示意自己已经长大成人,而且对自己的处境一清二楚,不用她担心。

    接着,她的视线又落到了那个主宰着这个厅堂、以及她身边所有人的少年身上,然后一步步地向他走近。

    “艾格妮丝,生日快乐。”艾格隆站了起来,接着自然而然挽起了她的手,轻轻地亲吻了一下,接着顺势让艾格妮丝坐在了自己的身边。

    艾格妮丝脸色微微有些发红,此刻当着家人们的面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确实让她有些羞涩难当,不过她对此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于是很快也就适应了这一切。溄

    她知道,这个庆生会,无异于是向所有人宣告了两个人的关系。

    但既然决定了走这条路,那么这些东西就是必然要去面对的,又有什么理由去逃避呢?

    而且他们也确实在为之开心,为之骄傲啊……母亲的笑容绝不是装出来的,兄弟们也是,除了爱丽丝之外,所有人都在为自己感到骄傲。

    也许后面几代人都会为此感到骄傲。

    艾格妮丝抬头看了看穹顶上的壁画,虽然因为太高,而显得有些扭曲,但是她分明能够看得到,那模糊的光彩当中,似乎就暗藏着她冥冥中的命运。

    她就是属于这里的。

97,互相牵制

    在众人的捧场下,艾格妮丝的生日庆祝会热烈地开始了。腪

    不过,虽然看上去这是非常温馨幸福的场面,但是仔细观察的话却着实有些扭曲,因为权力的力场,少女原本的人生几乎变得面目全非,纵使她的家人们都在为此感到欢呼雀跃,但恐怕在她内心当中也找不到多少喜悦吧。

    艾格妮丝已经学会了强颜欢笑,享受自己此刻的“尊荣”,但是在旁边的比昂卡看来,这一切却显得荒谬而且刺眼。

    她原本就对这个少年人满怀怨愤,此刻因为他的无耻行径而更加多了几分。

    只是她此刻却对一切都无能为力,她自己都身为囚徒自身难保,更别说帮徒弟的忙了——更要命的是,徒弟也根本不想要她“帮忙”,反而已经默认了现实,甚至还站在了对方一边。

    既然什么都做不了,那还能怎么办?只能干看着了。

    所以她只能气呼呼地喝着闷酒,只当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没有听到。

    好在,大家也都知道比昂卡身份特殊,所以也有意地孤立了她,对她视而不见,所以她也得以相安无事。腪

    虽然名义上艾格妮丝是庆生会的主角,但几乎所有人在都对少年人满口恭维,希望借此来讨好陛下,而艾格隆对这种场面早已经习惯了,所以只是面带笑容,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他的注意力反而集中在了喝闷酒的比昂卡身上。

    “比昂卡女士,您好像有很多心事?”过了片刻之后,艾格隆主动开口询问。

    他说出这个问题之后,艾格妮丝的亲人们顿时都不敢再说话了。

    他们摸不清陛下这到底是什么用意,所以连忙沉默下来,深怕影响到陛下的心情。

    被少年人所注视,比昂卡心里只觉得更添几分烦躁。

    按照她的脾气她是不想理会的,但是她还记得自己答应过艾格妮丝,不能给她的生日会添堵,所以她只能按下心中的恼怒,冷淡地回答了对方。

    “如果处在我现在的处境下,很容易就会心事重重的,陛下。”腪

    “是的,我能理解,您在我们这里过得非常不愉快,但是我认为,主要责任并不在我身上,我已经做了最大程度的宽容了,否则您会比现在还要更加不愉快几十倍。”艾格隆并没有因为她冷若冰霜的态度而退缩。

    在暗搓搓地揶揄了对方一句之后,他继续面带笑容地说了下去,“我想,艾格妮丝小姐已经告诉过您最近发生的事情了吧?”

    这个问题,正好戳到了比昂卡的痛处,让她更加难受了。

    “您是指检察官的报告吗?”

    “是的。”艾格隆点了点头,“现在我不瞒您说,这份报告引起了议会里诸位先生们的莫大兴趣,他们将会组成委员会来调查此事,作为当事人我当然会出席听证会,检察官作为报告的书写者他会出席,艾格妮丝小姐在报告书上签了名,她也会出席……至于您嘛,您也是当事人之一,您想必也会受到传唤的。”

    “所以呢?”比昂卡不客气地反问。

    “所以您现在可以为自己出席听证会做准备了,到时候我会让人把您带到议事厅的。”艾格隆不慌不忙地回答,“就我来说,最好的结果当然就是您配合我们,您愿意吗?”腪

    比昂卡沉下了视线,然后露出了冷笑,“您不是知道结果吗?又何必去问呢?”

    艾格隆当然知道,以比昂卡这又臭又硬的脾气,当然不会选择配合他一起在听证会上撒谎。

    不过,他之所以说这些,目标反而不是比昂卡,他要在艾格妮丝和其他人面前,表现出自己已经“尽力而为”的姿态。

    毕竟,接下来是他政治攻势的关键时刻,如果比昂卡不配合的话,他就需要其他人的配合了,艾格妮丝既是比昂卡的弟子又是整个事件的见证人,她的态度至关重要,艾格隆需要稳住她。

    “好吧,我猜得到,您肯定不愿意配合我们。”艾格隆装作不爽地叹了口气,“那么,本着我们两个人的名誉,我希望您到时候能够如实地回答听证会上的问题,最差最差也得保持沉默——我饶恕了您的性命,而且这段时间一直都让您享受着礼遇,我认为我有权利提出这个要求,您认为呢?”

    艾格隆的话,让比昂卡原本高昂的意气又重新跌落了下来。

    她自己也知道,自己能活到现在,确实是对方大发慈悲了——尽管这个少年人肯定是另有所图,但事实终归是事实,她得认。腪

    可是,她更加知道,在面对着听证会和报告书的时候,哪怕她选择沉默,那也无疑是对奥尔良公爵和高丹先生大大不利——之前她已经在检察官身上多次领教过这一点了。

    那无异于还是成为了一个出卖朋友的叛徒和卑鄙小人。

    顿时她就痛苦的纠结当中,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她的反应也没有出乎艾格隆的意料,而且他也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自己心想事成。

    于是,艾格隆故意装出了一副为难的样子,又看向了艾格妮丝,仿佛是在表示‘我已经尽力了,但是她实在太不识相了……’的表情。

    “艾格妮丝,我感觉我被大大的冒犯了。”

    看到两个人的互动,艾格妮丝也心里觉得大大不妙,原本强行提起来的一点欢乐情绪也随之一扫而空,“陛下,师傅一直是这样的脾气,请您再宽待一次吧……”腪

    “我已经宽待她一次又一次了,可是结果呢?她连我最底限的要求都不肯答应,试问这是不是不尊重我?!”艾格隆不客气地回答,

    接着,他故意加重了语气,“作为曾经受重伤的受害者,我只想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请问我有错吗?我只想她在面对问讯的时候如实回答、至不济沉默以对,这难道不合理吗?你想一想,万一她在问讯的时候胡言乱语,甚至当众污蔑我和检察官故意编造谎言来欺骗世人,你说我应该怎么办?我又该为自己的仁慈付出何种代价?!”

    眼见陛下雷霆大怒,气氛陡然变得压抑了起来,在场的人们大气都不敢出,然后纷纷把视线投向了艾格妮丝,希望她能站出来安抚突然暴怒的陛下。

    艾格妮丝心里也觉得非常歉疚,毕竟在这件事上,陛下确实已经尽了最大的让步,她都看在眼里,她也明白陛下的担心确有根据。

    于是,为了避免让所有人不愉快,艾格妮丝也顾不得什么羞涩了,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揽住了艾格隆的手,然后轻轻地抚弄了几下。

    “安心吧……不会发生这种事的。到时候我会看着她的,如果她说了什么跟事实不符的地方,或者说在污蔑你的话,那我就跟她决裂,把一切真相都展露出来!

    在这件事上,您已经做得很好了,谁也没有资格要您付出更多代价……我一定站在您这边,这样您满意了吧?”腪

    艾格隆不知道艾格妮丝所说的“一切真相”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的目的,确实已经达到了。他让这师傅两个互相牵制,互相“督促”,他也知道,只要艾格妮丝坚定站在自己这边,比昂卡就会投鼠忌器不敢乱来。

    而只要她在接下来的听证会当中保持基本的沉默而不是胡言乱语,那么艾格隆就有足够的把握控制整个场面——反正,对大家来说,真相到底是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一个“共识”。

    现在对这一切,他已经成竹在胸,所有的要素都已经齐备,只等着好戏登场了。

    不过,虽然心里窃喜,但是表面上他还是做出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好吧,好吧,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好啦,别在意这个了。”艾格妮丝拿出了自己并不常见的温柔,继续小心地安抚着少年人,“今天不是我的生日会吗?你如果发脾气、板着脸,那大家都开心不起来,那我还怎么庆祝呢?”

    经过艾格妮丝的安慰之后,艾格隆总算才由阴转晴,“你说得对,我确实不该为这种事发脾气,影响你们的心情……那我们就不再谈这件事了,我们等会儿一起跳支舞怎么样?”

    既然都到了这个份上,艾格妮丝当然也没有再拒绝的理由和兴趣了,于是她马上就点头答应了下来。腪

    “好呀,不过我的技术不行,你可不要嘲笑我。”

    “没关系,我可以慢慢把你教好的,就像其他很多事情一样……”艾格隆意有所指,然后突然凑过去,亲吻了一下她的脸颊。

    被他这么一偷袭,艾格妮丝顿时双颊通红,身体也微微颤抖了一下,但是她却默然接受了在自己亲人们面前如此亲昵的举动,没有做出挣扎和反抗。

    这其中,既有因为师傅“得寸进尺”而产生的歉疚,也有对现实的屈从,更有一点点深藏于心的、被人钟爱的喜悦。

    眼见两个人谈笑风生如此亲昵,原本的紧张气氛顿时一扫而空,众人纷纷发出了欢呼声和笑声。

    而夫人满面笑容地看着女儿“成长”的一面,她也和自己的长子、艾格妮丝的哥哥暗暗碰了一杯,庆祝家族的复兴。

    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刚才的风波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腪

    当然,比昂卡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了,不过也没有人来关心她的心情,所以她只是继续喝着闷酒,权当自己是一个无言的旁观者。

    她就这样应付着,不知不觉当中,双眼已经变得醉眼惺忪起来,周围的东西也看不太清了。

    艾格妮丝也注意到了师傅的情况,她心里也知道,师傅在这个场合下坐了这么久,已经是足够表现诚意了,接下来每一分钟都对她是一种煎熬。

    “师傅,您看上去已经不胜酒力了……要不您先回去休息吧?”她主动提问。

    而比昂卡巴不得自己可以早点离开,于是打起精神来轻轻地点了点头。

    艾格妮丝巴望着艾格隆,希望他放师傅离开,而已经达到了目的的艾格隆,也并不在意比昂卡的去留,于是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得到了少年人的允许之后,艾格妮丝向不远处恭敬等候差遣的侍从招了招手,然后命令他把比昂卡带回自己的住处。腪

    比昂卡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然后她拒绝了侍从的搀扶,而是迈动着有些凌乱的脚步,一步一步地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仍旧在场的人们并不介意她的离开,甚至反而觉得这个“罪人”走了更加轻松,于是他们继续他们的欢乐时光。

    大家都已经酒足饭饱,接下来将是小型的家庭舞会,而作为当仁不让的主角,艾格隆和艾格妮丝将会携手共舞到深夜,享受众人的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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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昂卡摇摇晃晃地跟着侍从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门外,一路上户外的冷空气,让她原本昏沉的大脑清醒了不少,而且不用再看自己不想看的场面,也稍稍恢复了她原本低落的心情。

    她打发走了这位侍从,然后打开了门,走进了房间。

    因为不胜酒力的缘故,她此刻满怀困倦,只想要尽快走到床上躺着休息,度过这又一个不愉快的日子。腪

    客厅里只有角落里点着蜡烛,此刻的光线非常昏暗,比昂卡也懒得再添加照明,摸索着向卧室走去。

    然而,她突然感觉到了某种微妙的不适应感。

    这是她多年来淬炼出来的对危险的直觉,然后因为重伤以及多日被囚禁,这种直觉已经被磨损了很多很多,但是此时,她在这个并不宽阔的客厅里,还是升起了一种警觉。

    “谁?”她脑海里转过了许多念头,但是最终没有大喊出来,而是小声询问。

    也许在心底里,她也是在等待着发生什么吧。

    在问出来之后,她一动不动地盯着房间的侧门,而仿佛在呼应她此刻的期待似的,侧门慢慢地打开了,接着一个身材并不高大的身影,渐渐地从侧门当中闪现了出来。

    虽然看不清楚对方的面孔,但是比昂卡却愣住了。腪

    “是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来人没有回答,在黑暗当中,他的眼睛闪闪发亮,而随之一同闪亮的,似乎还有别的东西。

    这种危险的感觉,比昂卡太熟悉了。

    “你要杀了我?!”她嘶声质问。

98,死或生

    “你要杀了我?!”焍

    比昂卡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疲惫和无奈,却没有多少震惊,甚至也没有愤怒。

    在她内心当中,没有完成委托是耻辱,失手被擒是耻辱,被人当成了道具去坑害自己的朋友,更是天大的耻辱,这么多耻辱压在身上,她对那位朋友心中充满了愧疚,甚至不止一次地想过要以死谢罪。

    所以,哪怕此时被这位朋友拿枪指着,她也没有感到憎恨和愤怒,她只是惊讶于对方居然能够潜入进来而已。

    所以她没有转身逃跑,也没有高声叫喊,只是坦然地看着对方,似乎准备接受自己不可避免的死亡。

    “真没想到我们是以这种方式重逢,不过……我接受命运。”比昂卡发出了悲凉的感慨,“话说回来,你是怎么过来的?”

    “这要感谢他自己了——”高丹板着脸,一字一顿地回答,“他为了摆出皇帝的门面,开始重建这座宫廷,这必然会需要从外界大量招募人手,我们自然有不少眼线可以混进来。”

    虽然他的神情严肃,但是却看不出多少敌意,更没有那种渴望开枪的杀气,而这也让比昂卡心里稍微感到了些许安慰。焍

    “那你们为什么不尝试干脆杀了他?那不是一了百了了吗?”她冷笑着问。

    “如果能杀了他,我们早就动手了。”高丹无奈地叹了口气,“可是他身边护卫众多,而且身边早就有了侍从班子,也不会让我们的眼线接近,所以根本找不到机会。”

    “所以,你就准备杀了我吗?”比昂卡打断了他的话。

    高丹没有回答,但是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也对,这是我应得的。”比昂卡仍旧苦笑着。

    然而,她等了片刻,枪声却没有响起来,也许是因为对方看到她如此坦然,所以并不着急开枪,而金属的光泽在昏暗中微微抖动,显然对方的内心也极其不平静。

    “我……我原本完全不想这么做的。”接着,对面的人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叹息,“如果可以选的话。”焍

    比昂卡心里也颇为伤感,毕竟两个人多年的交情以这种方式落幕,也确实令人唏嘘。

    此刻她的酒已经全部醒了,脑子也恢复了清醒,“你急着杀我吗?如果不急的话,我们倒是可以坐下聊一聊。别担心,我不会玩什么花样的,我欠你的我认账。”

    她的神态和语气完全不像是个将死的人,而意外的是,对面的人也轻轻点了点头,相信了她的说辞。

    “好。”说完之后,他居然也没做什么戒备,直接就坐到了沙发上,“你果然还是和过去一模一样……这样我就放心了。”

    “放心什么?”比昂卡一边问,一边也坐了下来。

    “公爵一直担心你已经投降变节了,可是我想……你应该没有跟他们合作吧?”高丹反问。

    在行动之前,高丹和奥尔良公爵等人就已经在注意收集枫丹白露的情报了,所以他们很快就知道,比昂卡所受到的待遇,也确实完全不像是“刺杀罗马王的重刑犯”。焍

    对此,他们倒是打听到了原因——这件事在宫廷当中也不是新闻。

    比昂卡的爱徒艾格妮丝-德-诺德利恩小姐,是罗马王的情人,在这位小姐的求情之下,比昂卡女士得到了优待,不光没有被严刑逼供,反倒更像是一个自由受限制的客人。

    正因为她受到这样的待遇,所以公爵自然而然地怀疑她已经变节投降,更加起了杀心。

    而和比昂卡做了多年朋友的高丹,心里对此却颇有疑虑,他认为比昂卡绝不会是为了活命而甘于屈膝求饶的人——现在,他从比昂卡这里得到了确证,自己的猜测果然没有错误。

    只是,即使如此,也并没有让情况变得好多少。

    “是的,我没有。”比昂卡点了点头,但是随即又苦笑了起来,“但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我有没有屈服,区别恐怕也不是很大,因为他们随时可以宣布我招供了……”

    “实情确实就是如此。”高丹也点了点头,“他们在外宣称你已经招供,还根据你的供述写了一份报告书,并且此事已经得到了议会的高度兴趣,他们将会组织听证会来调查此事……”焍

    “这些我已经知道了。”比昂卡回答。

    “嗯?”高丹对此有些意外。

    按理来说,比昂卡身为重要的囚犯,肯定会被隔绝信息的才对,不可能让她知道这样的重大信息。

    就算有艾格妮丝小姐这一层关系,这种宽容也实在太过于出格了。

    看来,罗马王果然还有几分少年意气,为了讨好情人不计后果。

    高丹很快就掐断了这种胡思乱想,把思绪集中到了比昂卡身上。“那你知道他们打算如何处置你吗?”

    “我今天刚刚知道……”比昂卡马上回答,“他打算把我也弄到听证会上去,估计是想要把戏演全套吧。”焍

    “那你可以在听证会上给他们添乱!”高丹眼睛一亮,然后不自觉地提高了一点音量,“你在听证会上对议员们说这一切都是瞎编的,是罗马王故意在强迫你诬陷公爵,这样的效果肯定极好!比昂卡,怎么样?你可以对他们反戈一击了!”

    虽然他精神高昂,但是比昂卡却沉默了,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怎么?你难道不明白吗……这样的话我就不必对你痛下杀手了!”高丹心里着急,连声音都颤抖起来了,“我们之间何必走到那一步呢?”

    “不,我不能这么做。”比昂卡摇了摇头。“你不是知道了吗?我的徒弟在他身边效劳,而且是她为我作保,让我能够免除被严刑拷打之苦的,我们既有师徒之情,她也对我有恩,如果我这么做了,请问到时候她该处于何种境地?她的颜面、她的尊严,还有她一家人的前途,都会随着我的谎言而毁于一旦,如此重大的分量压在我的身上,我怎么能够说谎呢?我所能够做的,顶多也只有保持沉默罢了。”

    仿佛是怕对方还是不死心似的,比昂卡又追加解释了,“况且,不瞒你说,我已经把你的事情告诉给了我的徒弟,我就算说了谎话,她也会把一切都戳穿的。”

    “什么?你都已经说出去了!?”高丹这下大惊失色。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失算了,比昂卡已经把秘密都透露了出去——而且是透露给了罗马王的枕边人!焍

    那自己做的这一切岂不是个笑话?甚至连笑话都算不上了!

    “你现在还不需要担心……”好在比昂卡马上解除了他的忧虑,“我的徒弟也是个和我差不多的死脑筋,你的身份她虽然知道了,但还一直对那个少年人保密,所以至少现在,罗马王还是不知道你存在的。”

    虽然得到了些许安慰,但高丹却还是忧心忡忡。

    他自从跟着奥尔良公爵以来,从来就没有在意过自己的生死荣辱,如今自己给公爵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虽然公爵从来没有当面斥责过他,但是他心里早已经为此愧恨无比,更是下定了要自己来弥补一切的决心,所以只要公爵还被牵涉到这个事件当中无法脱身,那就算自己没有被暴露出来,又有什么可以欣喜的?

    “就算他不知道……但一切也都难以挽回了。”他闷声说。

    比昂卡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是的,虽然我在维尔福检察官努力保持缄默,但是他还是靠着自己的能力搞到了不少信息,接下来恐怕会给你的恩主带来很大的麻烦,哪怕我保持沉默,也会被当做是默认了这一切……”焍

    比昂卡当然知道,自己所说的这一切,都是在刺激对方下定杀死自己的决心,只是她不想说谎。

    在她看来,哪怕被对方杀死,也要比耻辱偷生更强。

    “所以,你不能出席!”高丹的声音已经变得嘶哑了起来,“这一切已经没有多少转圜余地了……你也不肯改口翻供,那我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了!只要你这个刺杀者不能出现在众人面前,那么我们就可以当做一切都不存在!”

    其实在得知了一切情报之后,他心里也知道,就算杀了比昂卡,眼下也很难解决问题了——因为比昂卡的徒弟艾格妮丝小姐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存在,如果她的师傅死了,她肯定不会再保守秘密,会把自己的信息抖露出来,那时候肯定又是一阵焦头烂额。

    但就算只有一线希望他也得去做,毕竟自己犯下的过错只有自己才能亲手弥补——大不了到时候自己把一切责任都背负起来吧。

    反正,都已经把对国王开火的责任背起来了,再背上一个图谋刺杀罗马王的罪名也不没什么要紧的了。

    下定了决心之后,此时的他终于目露凶光,枪口也重新指向了比昂卡,显然在尝试了一切其他办法都看不到希望之后,他也已经下定了对老朋友痛下杀手的决心。焍

    “在我看来,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毕竟死人是没

    办法上听证会的嘛。”比昂卡暗暗叹了口气,“不过,你如果杀了我,自己怎么办?”

    虽然她说话的声音很轻,但这个问题,让高丹却被触动了。

    两个人相识了这么多年,彼此都视对方如密友,却难道要以这种方式作为终结吗?

    当年自己作为一个声名鹊起的青年律师,在小镇的黑牢当中救下了她一命,虽然自己并非不图任何回报,但是最本源的动力,还是想要拯救一条人命。

    那个慈悲的年轻人,如今到哪儿去了?

    他进入了政界,一路摸爬滚打,然后把奥尔良公爵当成了自己的明主,为其出谋划策,杀人放火,甚至还准备背上谋杀国王和皇帝的罪行。

    这一切就是当初那个年轻人想要的吗?焍

    他的目的难道就是为了这些吗?

    他已经不知道了,但他知道,自己现在并没有回头路可以选,就算有,他也不想选,否则迄今为止付出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我自有办法逃脱!”他大声呵斥着回答。

    与其说他是在呵斥比昂卡,倒不如说他是在坚定自己的意志。

    “也对,既然你能够进来,那你自然就能够有办法出去。”比昂卡点了点头。“但是,我劝你还是让动静变小一点为好……虽然这里的隔音确实不错,但是如果就这样响起了枪声,那恐怕还是会引发骚动,到时候你就算早有准备恐怕也不好逃走。”

    比昂卡越是这么说,高丹心里的痛苦就越发难以解脱,她如此坦荡地面对死亡,不做任何反抗,甚至还在为自己如何善后而担心,相比之下,自己这种人被衬托得何其卑微。

    他大口喘息着,眼角不自觉地沁出了眼泪来。焍

    他接受了比昂卡的建议,所以想要寻找其他动静更小一点的武器——只是仓促之间他又没有准备,在这里怎么找得到呢?之前艾格妮丝为了害怕师傅自杀,从来不再这里放置任何兵器,甚至连餐刀都没有放。

    理论上来说,可以把装饰用的花瓶或者瓷盘弄碎,然后划破对方的喉咙,只是……高丹光是想象一下就放弃了。

    因为这样杀人实在太过于痛苦了,即使不得不对朋友动手,他也想要让她能够尽量轻松地离世。他虽然造成了不少人的死亡,但是他并没有刽子手的爱好,更别说这么高难度的技术活了。

    想来想去,他干脆从沙发上拿了一个坐垫,然后借此垫在枪口上,接着又看向了比昂卡。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比昂卡依旧坐着,昂着头看着自己多年的好友,眼神里看不出任何恐惧,只有些许的无奈和释然。

    “为什么不指着脑袋呢?不怕我死不了吗?”接着,她轻声问。焍

    “让上帝来裁决吧,如果你能够活下来,我也会为你感到庆幸的。”高丹咬着牙回答。“如果你不能,那我会为你时时哀悼的!”

    回想到两个人的相遇,回想到年轻时的自己,他在最后一刻做出了一个决定。

    一个正常人的沉默会被视为默认,一个重伤昏迷不醒的人的沉默,则不代表任何意义,她的证词也失去效力了。

    所以,死或者生,就让她自己的命运来决定吧。

    他看着比昂卡坦然的面孔,然后猛然扣动了扳机。

    “从今往后,你不欠我任何情了,为你自己而活吧……假如你还能活下去的话。”

    比昂卡应声而倒下,而他看也不看对方的伤势,转身就重新回到了刚才躲藏的房间里,借由窗户离开。焍

99,现场

    随着时钟慢慢滑入到后半的刻度,艾格妮丝的庆生会也来到了高潮,侍从们清理好了刚才的餐桌和椅子,在房间里空出了一片空地,接着,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艾格隆挽住了艾格妮丝的手,走到了空地的中央。腊

    被人注视着自己和陛下如此亲昵,她当然会感到羞涩,只是她渐渐地已经习惯了这一切。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她的脸已经变得绯红,眼神也逐渐迷离起来。

    “陛下……我不太会跳舞,而且现在状态也不好,请您见谅。”

    “没事的,有谁会煞风景呢?我们两个开心就好了。”艾格隆温柔地回应了她。

    而后,在乐师们奏响轻柔的音乐之后,他和艾格妮丝随时开始移动脚步,翩翩起舞。

    之前在瑞士相遇的时候,他们两个曾经差点就一起共舞,只是在最后一刻被特蕾莎强行阻止,如今,这点小小的“遗憾”也终于圆满了。

    艾格妮丝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轻飘飘的,曾经轻盈的身体,此刻似乎不受控制了一样,若非有一双强有力的手拉住自己、带动自己一起移动,她甚至怀疑自己可能会原地飞起来。腊

    原本她还顾忌着周围亲人们的视线,但很快她就忽略了他们的存在,迷茫的眼睛里,只剩下了面前一个人。

    这个英俊潇洒的少年人,此刻正带着自信满满的笑容看着自己,虽然这种傲慢自大的态度一直都令她讨厌,但是当紧握着他双手的时候,她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生气了。

    你真的对此毫无期待吗?她扪心自问,然后得出了一个她并不喜欢的答案。

    算了,如今再去在意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了,既然我们控制不了以后,那不如就此享受现在吧……她又一次对自己说。

    渐渐地,意识沉入到了心湖的深处,她什么也不再思考,仿佛成为了一个人偶一样,任由少年人拉着一起舞动,虽说她的跳舞经验极少,但是由于身体比同龄人更加轻盈敏捷,所以哪怕在这种意识模糊不清的情况下,依旧能够凑合着跳完这首轻快的舞曲。

    她终于忘却了一切烦恼,享受着自己的生日,享受着和家人们的团聚,享受着被爱人拥抱在怀中的喜悦……这一切难道不是很好吗?

    时间在不知不觉当中流逝,直到房间里的鎏金自鸣钟开始报时的时候,艾格妮丝才从这种惬意的迷茫当中清醒了过来。腊

    舞曲也在这个时候结束了。

    两个人慢慢地停了下来,艾格妮丝小心翼翼地注视着面前的少年人,“陛下,我跳得怎么样?”

    “比我预想中好太多了,艾格妮丝。”艾格隆笑着回答,“你确实有这方面的天赋,以后我们不妨多试试。”

    艾格妮丝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因此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以后再说吧!”

    但是她也知道,这一切就要结束了。

    今天她是这里当之无愧的主角,犹如是被施加了魔法一样,被所有人所瞩目,但是她的“魔法时间”已经结束了,她已经变回了凡人,而这个少年人将要回到他的寝宫里,和他的妻子作伴——

    这是她必须接受的结果,而且她也早已经接受了它。腊

    只是此时此刻,她的心中,也不可避免地泛起了些许酸涩感。

    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面前的少年人松开了怀抱,然后向自己轻轻点了点头,接着他又转头看向了艾格妮丝的母亲,微微欠了欠身。

    “夫人,很抱歉,时间已经很晚了,我还有一些事要处理,恐怕只能失陪了。”

    “您请自便,陛下。”夫人满面堆笑,恭恭敬敬地向艾格隆行礼,“您能够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莅临小女的生日庆祝会,就已经是她、是我们全家的荣幸了,这份恩情我们一定会铭记在心的,以后艾格妮丝也会竭诚尽力地为您效劳。”

    这种客套话虽然没有什么营养,但是艾格隆却挺受用,他又笑着向艾格妮丝挥了挥手,然后在自己侍从们的簇拥下离开了。

    艾格妮丝也向艾格隆行礼告别,虽然心里略微有些遗憾,但她很快也就调整了过来。

    在陛下走后,大厅里的气氛变得轻松自如了许多,不过众人已经在这里坐了半天,都有些疲惫,所以也只是潦草应付了一下就互相告别,准备回去休息了。腊

    在众人纷纷离开的时候,爱丽丝走到了妹妹的身旁,然后握住了妹妹的手。

    她目光十分复杂,既有叹息,又有无奈,但更多的还是对未来的担忧。

    “感觉怎样,艾格妮丝?”

    “还好吧……”艾格妮丝回答,“至少并无不适。”

    这个回答,让爱丽丝不知道该怎样评价,她知道,妹妹对她自己这种尴尬的地位一清二楚。

    可是事已至此,她又能再改变什么呢?

    “以后无论有任何烦心事,不要憋在心里,一定要跟我分享。”最后,她只能说出了这句话,“我认为我们已经没有必要再纠结过去的事情了,今后我们都还有很长的人生,不互相扶持是不行的……”腊

    “我明白的,姐姐。”艾格妮丝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向她告别,“我先回去了,晚安!”

    爱丽丝目送妹妹离开,此时她不得不承认,妹妹的人生道路不可能再和自己希望的一样了。

    她的义务,现在就变成了帮助妹妹在这条“走歪的路”上也能够尽量得到一个好的结果。

    “今天你的妹妹真是春风得意啊。”就在她沉默的时候,丈夫埃德加在旁边低声说。“你的母亲也对此倍感骄傲呢。”

    本来爱丽丝心情就不好,听到这话之后更是气愤,于是她一言不发,只是暗暗横了丈夫一眼。

    她毕竟是个聪明人,之前虽然因为种种原因被特雷维尔侯爵父子两个蒙蔽了,但是现在,她已经思考出了真相——这父子两个早就打着用艾格妮丝讨好陛下的主意了,并且施展各种阴谋诡计,拼命想要把两个人凑到一起,以至于自己都在不知不觉当中充当推波助澜的角色。

    回想起来,如果没有他们一力撺掇的话,事情本来也不可能发展到这个地步吧?腊

    她可以接受现在的结果,但是对之前的利用和欺骗,却不可能那么轻易地遗忘和原谅,她在心中,又给公公和丈夫记上了一笔账。

    告别了家人之后,艾格妮丝步履轻快地沿着走廊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然后一把推开了门。

    室内的光线很暗,看样子师傅应该休息了——艾格妮丝知道,师傅的心情一定很不好,所以为了不进一步刺激师傅,她刻意的放轻了脚步。

    房间里本来就铺着地毯,现在更是移动无声。

    但是很快,艾格妮丝就发现不对劲了,借助着昏暗的光线,她发现师傅好像躺在了沙发上。

    难道是因为喝醉了,所以昏昏沉沉就在沙发上睡着了吗?

    这样对身体可不太好。腊

    艾格妮丝决定先扶师傅去床上休息。

    但是很快,当她凑近到师傅面前时,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的师傅确实闭着眼睛躺在沙发上,然而不是睡着了,而是一种更加惨烈的方式。

    她原本的棕色裙子上面出现了一大块的黑色痕迹,这片黑色痕迹蔓延到了沙发上,地毯上。

    艾格妮丝睁大了眼睛,但是整个大脑一片空白,她下意识地伸手去触摸到那一片黑色的痕迹,然后粘稠的潮湿感、以及扑面而来的腥味,让她心中最后的侥幸也消失了。

    这触目惊心的一幕,又一次勾起了她心中最痛苦的回忆——在那一次,她打开了门,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师傅躺在血泊当中。

    而现在,往事又重演了……这就是命运吗?腊

    “啊!”艾格妮丝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尖叫。

    =================================

    刚刚告别艾格妮丝的艾格隆,回到了自己的寝宫,虽然特蕾莎对他刚才在做什么心知肚明,但是并没有再为这件事而和他闹矛盾,而他也乐得太平,和特蕾莎交谈了几句,就准备去处理最后的文件了。

    然而,当他刚刚走进书房,门口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接着门被推开了。

    艾格隆抬头一看,发现推开门的居然是自己的卫队长安德烈——而安德烈的脸上,分明有着惊慌失措的表情。

    “安德烈,发生什么事情了?”艾格隆停下了手中的笔,然后问。

    “陛下,比昂卡女士中枪了,现在伤重垂危。”安德烈的语调当中带着颤抖。“凶手目前还不明。”腊

    “什么?!”艾格隆也呆住了。

    接着,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带我过去!”

    他不仅仅是为自己的重要道具而愤怒,更是为自己老窝居然被人抄了感到愤怒——因为这也意味着他自己也可能并不安全。

    很快,艾格隆就在卫兵们的簇拥下来到了艾格妮丝的住处,此时,这里已经不复刚才的昏暗,四处都点燃了蜡烛,亮如白昼。

    所以,艾格隆一进来,就轻易地看到了躺在沙发上的比昂卡。

    此时的她,身上已经有大片血迹,这些血液甚至染红了沙发和地毯,而令人意外的是,她的表情却相当平静,甚至看不出多少痛苦。

    而艾格妮丝,则半跪在比昂卡的脚边,眼中饱含泪水。腊

    “艾格妮丝,这是怎么回事?”

    一听到艾格隆的声音,原本眼神涣散的艾格妮丝渐渐地找回了神采,她抬头看向了艾格隆,脸上满是虚弱和痛苦。

    “我……我不知道……我回来之后她就这样了。”艾格妮丝断断续续地回答,“上帝啊……上帝啊……为什么会这样?”

    尽管艾格隆此时心里也烦躁和愤怒,但是他知道,现在任何焦躁的表现都无济于事,反而会让已经六神无主的艾格妮丝更加崩溃。

    好在他毕竟见过了太多大世面,所以很快也调整了心情,弯腰把少女给扶了起来,“你先不要着急,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只能想办法应对。”

    “是的……还有您在,您总会有办法的……”艾格妮丝紧紧地抱住了艾格隆,仿佛是在抓紧自己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一边哭一边说。“救救师傅吧!”

    艾格隆没有答话,只是轻轻地抚摸艾格妮丝的后背,以此来安抚这个可怜的少女。腊

    接着,他又俯身摸了摸比昂卡的脖子。

    也许是因为失去了很多血液的缘故,触感有些冰凉,艾格隆心里一沉,但是好在,他还能够感受到微弱的脉搏。

    真是顽强的生命力!两次中枪居然都没死……艾格隆在心里惊叹。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不是艾格妮丝最近这段时间好生照料她,让她身体调养恢复的话,恐怕她是熬不过这一枪了。

    “她还没死,艾格妮丝,还有希望的。”

    艾格隆一边安抚少女,一边看了一眼安德烈,安德烈会意,马上就打开了门,让已经被叫过来的医生来对比昂卡治疗。

    医生们把比昂卡抬走抢救,留下了这一群人围着一大滩血迹面面相觑。腊

    “有意思。”艾格隆突然冷笑了起来,“在离我的寝宫只有几百米的地方,有人中枪了……而我们却毫无察觉,那下一次倒霉蛋是谁呢?会不会是我?”

    这些人都已经和艾格隆相处了很久,因此他们当然知道,当陛下表现出这种样子的时候,正是他即将雷霆大怒的征兆,正因为如此,所有人顿时变得噤若寒蝉,生怕再惹怒陛下。

    因为身负亲卫队长职责,安德烈-达武知道自己责无旁贷,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陛下,比昂卡女士不喜欢被人严密监控的生活,所以她身边的防卫力量薄弱,以至于被人钻了空子,这是我的责任,请您责罚……另外,刚才有人报告说,在半个小时之前听到了一声闷响,不过声音并不大,所以他也没有在意,现在回想起来,应该就是那时候开枪的吧。”

    虽然他看上去是在为自己请罪,但是比昂卡身为一个“罪人”,哪有为自己选择生活环境的资格?他这也是暗地里指责艾格妮丝,为了自己的师傅留下了这种隐患。

    艾格隆没有再说话,而是把目光又投向了没有被害人的犯罪现场。

    他的目光落在了旁边被打出了大洞、还有火药和焦糊味的坐垫上,看样子,当时开枪的时候就是用这个压低了声响吧。

    可是,为什么凶手有从容垫一个坐垫再开枪的余裕?腊

    他又回想起了刚才比昂卡的躺倒姿势,以及脸上不合情理的安然表情。

    更可疑的是,没有任何挣扎和抵抗的痕迹,这不是用“比昂卡醉酒了”就能解释的。

    “比昂卡离开我们的时刻,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如果只是半个小时前开枪的话……他们说不定还交谈了很久。”艾格隆皱了皱眉头,“凶手和她认识?”

100,将功折罪

    “凶手和她认识?”

    没有人回答艾格隆的问题,安德烈和其他卫兵们面面相觑,毕竟这一切对他们来说实在是毫无头绪。

    反而是艾格妮丝听到了这个问题之后,却犹如是灵光一现般想到了什么。

    她刚才被师傅的惨状震动到大脑几乎一片空白,但是现在总算是稍稍安定了下来,而艾格隆刚才发现的疑点,也渐渐地启发了她。

    她越想越觉得猜测艾格隆的有道理,于是陡然大声回答。

    “也许确实是这样!”

    她的叫声吸引了艾格隆的注意力,“艾格妮丝,你有什么猜想吗?”

    艾格妮丝刚想回答,但很快又停了下来,然后犹豫地看了一下周围。

    “你们出去吧。”艾格隆立刻会意,然后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的护卫们先离开。

    “陛下……现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不能……”安德烈还有些犹豫。

    虽然这里他们已经里里外外都搜查了好几遍,不担心有什么危险,但是他实在还是放心不下让陛下单独留在凶案现场。

    “出去!”艾格隆加大了音量。

    他本来心情就很不好,此刻就懒得和颜悦色了。

    安德烈无奈,只好向艾格隆行礼,然后退出了房间。

    “艾格妮丝,你有什么发现?”等其他人都走了之后,艾格隆问。

    “您说的疑点我都听到了,我也觉得很有道理。”艾格妮丝小声回答,“说不定……说不定就是师傅的朋友干的!”

    “哪个朋友?”艾格隆顿时来了精神。

    艾格妮丝最后又犹豫了一下,毕竟她心底里非常不愿意破坏自己和师傅的约定,说出真相。

    可是,师傅现在都已经生死未卜,自己还去管这个又有什么意义?更何况,这个“朋友”大概率就是要把师傅灭口的凶手。

    假如他真是对自己朋友下此毒手的人,又有什么理由庇护他!

    艾格妮丝横下一条心,突破了自己的心灵防线。

    “师傅曾经有一个名叫高丹的救命恩人,正是那个恩人委托她刺杀您……”

    接着,她简短地将自己从比昂卡那里听到的往事转述给了艾格隆,最后说出了自己的结论,“师傅一直都跟我说她心怀愧疚,甚至好多次想过以死谢罪,我想……如果那个家伙偷偷潜入到这里然后找到了她,师傅一定不会反抗的,她会任由对方下手,所以……所以……”

    “所以她才会毫无反抗,任由对方行刑,在她看来这是为了赎罪,对吗?”艾格隆反问。

    “对。”艾格妮丝点了点头。

    两个人视线交汇,一切都对得上了。艾格隆也认为这大概率就是真相。

    而且情报是可以两方印证的,对“高丹”这个人,艾格隆可是印象深刻,当初可正是他来到了美泉宫拜访自己,并且提出了每年给一大笔钱换取自己支持奥尔良公爵。

    在收买不成之后,转而就狠下杀手,这家伙倒是个狠角色……艾格隆心想。

    不过,即使知道对方差点把自己置之死地之后,艾格隆也没有愤怒——大家各为其主,他既然为奥尔良公爵效劳,那么想方设法要除掉自己反而证明他的忠诚,又有什么理由责备他呢?

    虽然不知道那家伙到底是怎样潜入到枫丹白露的,但是自己不过初来乍到,宫廷又是刚刚开始重建,漏洞肯定数不胜数,他能跑进来也很正常。

    罢了,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了,艾格隆开始权衡自己眼下的处境。

    比昂卡现在生死未卜,肯定无法参加听证会了,这诚然是个损失,但是仔细一盘算的话,既然现在自己已经得知了全部的真相,那就不存在“诬陷”奥尔良公爵了,一切都已经变成了查有实据,自己可以更加理直气壮地追究对方的责任。

    至于证据不证据的,大不了把这个事情变成悬案就行了,反正名誉受损的人不会是自己。

    一想到这里,他原本愤怒的心情反而稍稍缓解了下来。

    不过,他表面上仍旧不动声色,只是微微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少女。“你倒是隐瞒得不错啊,我小看你了……如果不是今晚的凶案,你大概是打算一直瞒着我吧?”

    “对不起……”艾格妮丝满面的羞愧,“师傅不让我说,我只能隐瞒了,我也很难受啊……所以,看着你让维尔福检察官自己发掘了真相,我比谁都高兴,因为这样我就不必承受良心上的谴责了……”

    看着艾格妮丝满面歉疚、楚楚可怜的模样,艾格隆心里暗暗好笑,毕竟如果是自己的话,是绝不会有什么良心不安的,因为根本就没良心。

    “你给我带来麻烦,耽误了我的时间,同时也坑害了自己的师傅……试想下,如果你早点跟我说的话,你的师傅还用得着遭此劫难吗?”艾格隆继续追问,“你只想着左右逢源两边都不辜负,但有没有想过,你的肩膀你的能力是否能够承担得起这份责任?”

    艾格隆的话,犹如巨锤一样不断在少女心头砸击,让她越发痛苦。

    她没有辩驳,因为她觉得句句属实,确实是自己的犹豫坑害了所有人。

    为什么每次我想要做点好事的时候,事情却总会变得更糟糕?她不住地诘问自己,难道我真的什么都做不好吗?难道我只会给别人带来不幸?

    巨大的心理压力,此时几乎让她崩溃了,她目光涣散,原本因为生日而带来的好心情此刻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了无尽的自责和歉疚,甚至在不断自问“我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

    但就在这时候,她在恍惚当中,听到了少年人的话。

    “……但即使如此我还是会原谅你的,艾格妮丝。你承担不了的责任,我来帮你承担,你所有的痛苦,也将有我来为你消除……因为我喜欢你。”

    艾格妮丝定定地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少年。

    “你现在有机会去为自己弥补遗憾。”艾格隆继续说了下去,“现在那家伙肯定在往巴黎逃跑,但是在这样的黑夜他逃不远;我见过那个家伙,知道他的样貌,你去带人抓捕他吧。”

    说完之后,他仔细描述了一下记忆中高丹的长相以及举止。

    艾格妮丝静静地听着,同时直勾勾地看着艾格隆,此时在烛光的映衬下,这个少年人似乎散发着某种令人炫目的光环。

    他从来不生的气,原谅我的过失,帮我弥补一切糟糕的错误……因为他真的喜欢我。

    即使成不了他的妻子,但那又怎样呢?

    “能救回她的命吗?”她眨了眨眼睛。

    “我只能说尽力去尝试,剩下的要看她的运气了。”艾格隆耸了耸肩,“不过,她的运气好像挺糟糕的。”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的话,艾格妮丝差点苦笑出来了,师傅的运气确实糟糕至极,自己两次看到她倒在枪击后的血泊当中……

    “您一定能够救回她的,您做得到。”她既像是对艾格隆说,又像是对自己说,“而我,现在就去要弥补自己的过失了。”

    “那么祝你好运,亲爱的艾格妮丝小姐。”艾格隆点了点头。

    然后他又故意板起了脸,伸出手来捏了捏艾格妮丝发烫的脸蛋,然后轻轻拧了拧,“我原谅你不代表我遗忘了这些,事后我会给你很多很多惩罚的,会让你哭个不停!”

    艾格妮丝大为窘迫,可是却也没有了任何反抗的想法,“现在……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

    接着,他又转头看向了门口,“安德烈!”

    在门口等候的安德烈马上打开门冲了进来,“陛下,有什么指示!”

    “我们两个人交流了一下,大致确认了谁是凶手。”有其他人在场,艾格隆的语气变得生硬了起来,“艾格妮丝接下来将会去追捕他,你们要全力配合,务必要把他绳之以法!”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他倒是也没有抱那么大的希望。

    毕竟这一切只是猜测,还存在着其他的可能性;而且对方犯案之后已经逃跑了,想抓到也没有那么容易。

    不过他无所谓,如果能成功,自己固然大赚;如果不能成功,现有的收获也已经足够了,况且艾格妮丝对自己也一样会满怀愧疚,以后更加死心塌地。

    安德烈犹豫了一下,但并没有质疑陛下的决定,他也赞同给艾格妮丝小姐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而且也乐意配合她。

    “好的,陛下!”

    说完之后,艾格妮丝和安德烈匆匆地走出了房间,宫廷的卫兵们也在点齐人马,准备开始搜捕凶手了。

    而此刻,原本因为深夜而沉眠的宫廷也随之陷入到了骚动当中。

    艾格隆做好部署之后,返回到了自己的寝宫当中——此刻他也不得不防备自己的人身安全。

    等他回来之后,特蕾莎也已经得知了此事,然后关切地看着艾格隆。

    听说离自己如此之近的地方发生凶案,特蕾莎不可能不为之担心,不过她更加担心丈夫的安危,虽说两个人因为别的事爆发过争吵,但是她比任何人都在乎丈夫的生命。

    “殿下,比昂卡女士现在怎么样了?”

    因为比昂卡之前曾经让丈夫伤重垂危,她完全不可能对比昂卡有所怜悯,不过眼下她也知道比昂卡的性命事关重大,所以自然也颇为关切。

    “目前还没死,不过伤重需要抢救,接下来就看她的运气吧。”艾格隆简单描述了一下自己刚才的所见所闻。

    当听说比昂卡大概率就是奥尔良公爵派人来灭口的,特蕾莎也没有太过于惊诧,因为这完全符合逻辑,不过却也不免为之后怕。

    能够大摇大摆地跑过来灭口比昂卡,自然也有能力干其他的事情,特蕾莎一想到自己一家人随时可能处在对方的枪口之下,又怎么可能心平气和下来?

    “这人真是厚颜无耻!之前派人刺杀你,现在又派人来灭口……不愧是弑君犯的后代,就只会玩一些不上台面的勾当!他不配被称为王室的后裔,也没有资格得到任何人的尊重,只是卑鄙无耻的罪犯而已!”

    出生正统皇室的特蕾莎,原本就对奥尔良公爵父子两个都颇为不屑,此刻更是恨得咬牙切齿,“等有一天他们一家落到我们的手上,有得他们好看!”

    “那也得等他们落败再说。”艾格隆已经从刚才那种暴跳如雷的情绪当中镇定下来了,他平静地回答妻子,“眼下我们不得不先处理善后。”

    特蕾莎毕竟也见多了大世面,所以也没有一味地沉浸在个人情绪当中,很快也恢复了过来。“你说得对……他们能跑进来,一定是有人接应,我们这里还潜藏着内线。”

    就在这时候,爱丽丝也赶过来求见了。

    她原本已经和女儿一起入睡,但是被突如其来的骚动给惊醒了,接着从特蕾莎派来的侍从口中得知了发生的重大事件,连忙忙不迭地爬起来跑到两位陛下面前。

    她很快就得到了召见,然后见到了一脸怒容的特蕾莎,和阴晴不定的艾格隆。

    “爱丽丝,我们这里刚刚发生了非常不幸的事件。”特蕾莎先开口了,“我们都怀疑这里有内应。”

    “两位陛下,我为我的失职深感愧疚……”爱丽丝连忙向他们夫妇请罪。“我不敢乞求陛下的原谅,请惩罚我的过失吧……”

    当听到这件事之后,爱丽丝第一反应就是大事不妙,因为这种案件就意味着宫廷当中有人也牵涉其中,而她作为负责人事的人,不可避免地要承担一些责任。

    所以她慌忙请罪,她知道对这两个人,越是表现得诚恳,越是有机会得到他们的原谅。

    “也不能全怪你。”艾格隆叹了口气,“仓促之间我们要恢复宫廷,必然会让一些不肖之徒混进来,这也是难以避免的,你终究也无法把每个人都分辨清楚,更何况他们还可以用金钱收买。”

    “是的,不光你有责任,我也有责任,因为是我提议重建宫廷的,却疏于管理,以至于闹出祸端来。现在我们要紧的不是论罪,而是尽量弥补。”特蕾莎也为爱丽丝开脱了,“接下来你严格审查每一个人,无论是侍从还是卫兵,哪怕是厨子一个都不要放过,务必要把背景都调查清楚,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先拘捕再说。”

    特蕾莎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自己微微隆起的肚腹,似乎在从自己第二个孩子那里汲取力量,“同样的事情绝不能再度发生,我们不能再有类似的疏漏了。你们有什么事情都要报告给我,我来亲自处理。不必担心我,我有足够的精力。”

    “是,陛下。”爱丽丝立刻答应了下来。

101,运气

    看到两位陛下如此和颜悦色,爱丽丝原本忐忑的心也渐渐地放下了下来,看来虽然出现了这种恶性事件,但是自己毕竟“圣眷未衰”,还是蒙受着这对夫妇的信任。稴

    当然她也知道,一次可以是疏忽,再多来两次就是无能了,所以留给自己的机会并不多,自己必须要去将功补过。

    至于如何补过,她也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用更好的工作成绩来抹杀掉自己的过失,尽量挖出那些潜藏在枫丹白露宫中的眼线。

    不过,虽然她有着十足的决心,但是她也知道光有决心是办不成事的,自己现在苦于人手不足,况且,自己本来负责的事情就很多,又怎么可能单独来完成这么浩大的工作?她需要有人来协助自己。

    “陛下,如果需要审查每一个可疑人物的话,必然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我恳请您允许我扩充人手,协助我完成工作……”于是,她直接对艾格隆提出申请。

    艾格隆也知道爱丽丝所言有理,于是他立马答应了下来,“当然可以,你想要让谁帮忙呢?”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认为爱米丽夫人可以协助我。”爱丽丝思索片刻之后,回答了他。

    还没有等艾格隆回话,特蕾莎倒是先有些惊讶了。“她不是那个逃跑的银行家的夫人吗?丈夫如此品行不端,那么夫人的人品会不会也有些问题……”稴

    为了照顾基督山伯爵的面子,所以特蕾莎没有把爱米丽明明还是有夫之妇就跟着伯爵一起厮混的事情说出来,但是在内心当中,她对名声败坏的爱米丽确实看不上眼,毕竟出身于皇室的她,很注重品行和名声(也只有丈夫偶尔被她放在例外)。

    正因为如此,虽然被伯爵带进了宫,但爱米丽根本就无缘被特蕾莎召见,自然也没有任何地位可言。

    “爱米丽夫人虽然并非品格完美的人,但是胜在机敏,而且她现在和伯爵关系如此之好,她的所有前途自然也完全绑定在我们这一边,她是信得过的人。”爱丽丝小声回答。

    特蕾莎恍然大悟,也对是,现在这个时候,“信得过”比“名声好”更加重要。

    正因为爱米丽已经别无出路,所以她反而更加会珍惜现在的救命稻草,不用怀疑她也被人暗中收买了。

    既然如此,特蕾莎也不再纠结小节,认可爱丽丝的理由。

    “那好吧,你可以把她当成你的私人顾问,让她来帮你吧……”稴

    “谢谢您,陛下。”爱丽丝向特蕾莎行礼致谢,“我深信,她也会以百倍的热忱来回报您的厚爱,因为眼下的她别无出路,只能抓住一切机会来讨您的欢心……”

    “希望她能够珍惜这次机会吧。”特蕾莎平淡地回答,“明天你带她来觐见我,我会和颜悦色跟她说几句话的——但是,她也得知道分寸,不要让大家都尴尬。”

    而特蕾莎这句话,也就意味着爱米丽在这里悬而未决的地位终于稍稍有个着落了,宫廷的女主人认可了她在这里的存在——想必对爱米丽来说,这也是孜孜以求的结果吧。

    眼见自己心愿达成,爱丽丝也不再耽误两位陛下的时间,行礼然后告退。

    这么做,并非完全只是为了工作需要,也有培植私人、巩固自己影响力的考虑。

    当初伯爵和爱米丽是她一手撮合的,两个人不管怎样都会领她的情,而现在,又是她一把把爱米丽从无人问津的境地当中拉了出来,给了她在宫廷当中站稳脚跟的机会,对方自然也会想尽办法来回报自己——利益交换,也是培植自己势力的唯一途径。

    而艾格隆和特蕾莎夫妇两个年纪虽然小,但是也是久经世面,他们又怎么可能看不出爱丽丝的些许私心?不过对他们来说这无所谓,人都有私心,只要结果让他们满意就好了。稴

    反正无论她们怎么行事,夫妇两个还是会有最终的裁决权。

    在爱丽丝离开之后,时间已经来到子夜时分了,特蕾莎毕竟怀着身孕,此刻只觉得困倦至极,于是她看向了艾格隆,“殿下,我们去休息吧?不管事情有多么严重,但是毕竟已经发生了,我们这样干坐着也没有意义……”

    “我现在并不困,你去休息吧。”艾格隆微笑着回答,“被这种事一刺激,我现在太兴奋了——也许天亮我就会得到一个结果。”

    “什么结果?”特蕾莎感到疑惑。

    “艾格妮丝已经去追捕凶手了,不管她能不能成功,到天亮应该就会有结果了吧。”艾格隆回答。

    一听到艾格妮丝的名字,特蕾莎本能地有些敏感,但是一想到受害者是她的师傅,特蕾莎也就不忍再苛责了,毕竟她也能够体会到艾格妮丝此刻的心情。

    “发生这种事对她来说一定是极大的打击,我希望她能够成功,这样她心里肯定也会好受点。”特蕾莎略带怜悯地叹了口气。稴

    在这个愁云惨淡的时刻,她也不想煞风景。

    “早点休息吧。”接着,她温情地亲吻了一下丈夫的脸颊,自己回去休息了。

    艾格隆留在了书房当中,而他的女仆夏奈尔也恭候在了他的身旁。

    “夏奈尔,现在比昂卡怎么样了?”艾格隆问。

    “情况很糟糕,因为发现有点晚,血流得太多了,现在她的身体状况极为虚弱,随时都有可能死掉。”夏奈尔小声回答,“不过至少目前,她还能支撑着,医生们也会尽力救治的。”

    艾格隆顿时默然。

    到现在,直接或者间接死在他手上的人,数量他都已经数不清了,他当然不至于为比昂卡心痛或者怜悯,不过,也许是身为剑士的缘故,他对此还是有些惋惜。稴

    她不应该死在枪口下,而应该死在剑下,这样才符合他的荣誉观。

    “你去在旁边看护吧,顺便监视医生和他们的助手,防止还有内应趁机灭口。”片刻之后,艾格隆下了命令,“如果她有幸还能够活下来,那至少艾格妮丝也不会有精神崩溃的风险了……”

    “好的,陛下。”对于艾格隆的命令,夏奈尔向来是不问理由地接受了,哪怕要她去悉心照顾一个曾经重伤过陛下的人,她也会照办。

    艾格隆挥了挥手,示意夏奈尔赶紧去看护,然后他一个人坐在了书房的椅子上,孤独地看着窗外的夜空,等待着黎明破晓的时刻。

    ==============================

    正当艾格隆在处理善后之时,艾格妮丝和安德烈也在紧锣密鼓地执行着艾格隆赋予的任务。

    安德烈先是把几个大门的守卫军官给叫了过来,询问他们是否看到了什么可疑人物。稴

    为了安全起见,在艾格隆进驻枫丹白露之后,宫廷都在严格执行宵禁令,一到晚上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交通工具出入,只有持有特殊通行证的人才可以破例,而且每次出行还要登记在册,记录下通行证的号码和持有者。

    身为艾格隆的亲卫队长,这一套保卫制度安德烈自然也烂熟于心。

    而且,能够负责皇宫各个出口的守卫军官,都是陛下从希腊带回来的亲信,他相信虽然虽然对方可以收买皇宫内的“新人”,但肯定无法收买他们。

    所以,刺杀比昂卡的凶手如果想要逃脱的话,一定就会在这些记录当中留下痕迹。

    安德烈认为对方如果想要跑的话,一定是借助通行证逃跑的,不然一定会被皇宫周围不间断巡逻的卫兵们所发现——原因很简单,他们不可能收买所有人。

    很快这些人被叫到了安德烈的跟前,然后安德烈简单跟这些人通报了一下今晚发生的凶案——当然,他含糊略过了比昂卡的具体身份,只是说有陛下有位重要的客人遭遇了枪杀。

    听到皇宫当中居然发生了这等凶案,军官们自然骇然失色,不过他们也很快镇定了下来,然后将各自在今晚的通行记录呈递给了安德烈。稴

    安德烈仔细审阅着案发时间段的出入记录以及通行证持有者,一边和自己记忆中的印象进行比对。

    因为有宵禁令,所以夜晚出入的记录本来就很少,他很快就找出了几份最为可疑的记录。

    “这一辆马车为什么出去?”他皱了皱眉头,指着一条记录。

    “车夫说是奉命去为厨房运送炭火,因为储存已经不足了,所以任务紧急,不得不在晚上出去。”负责的军官连忙回答,“本来我们也觉得可疑,但是车上的人持有特殊通行证件而且态度焦急,所以我们就放行了……”

    “以后注意一点吧。”安德烈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责备对方,毕竟他也算是照章办事了。

    因为时间紧急,所以安德烈等人很快就锁定了几个可疑的目标。

    不过可惜的是,这几个可疑目标都是从不同的方向离开的,报备的目的地也截然不同,简直就像……就像是故意的一样。稴

    “看上去他们果然早有准备。”安德烈冷笑了起来。“不过这也没有关系,我们把所有人都追回来就是了。”

    打定了主意之后,他开始分派人手,准备让自己的手下们分头行动,去追捕这几个可疑对象——虽然其中肯定有被冤枉的,但是这不重要,先都抓到再说。

    在他分派任务的时候,艾格妮丝一直都静静地等待着,但是她一直没有听到安德烈叫自己的名字,所以忍不住还是出声了。

    “安德烈,那我呢?”

    “艾格妮丝小姐,不要着急,我并没有忘记你。”安德烈笑了笑,“我为这些目标划定了优先级,其中最可疑的两个,我留给了我们……您可以从中挑一个。”

    “挑一个?”艾格妮丝愣了一下,“有什么根据吗?您能够确定凶手在里面吗?”

    “我当然不能确定。”安德烈摇了摇头,“也许我们两个都会一无所获,这就全看我们的运气了,您看如何?”稴

    运气……一听到这个词,艾格妮丝就头大了。

    两次被人用手枪重伤,而且两次都来自于熟悉的亲友,师傅的运气可以说是糟糕透顶。不光是师傅,自己的运气也同样糟糕透了,家里遭遇了那么多灾难,什么酸甜苦辣自己都已经品尝个遍了。

    而现在,居然又要赌运气?

    已经失望过太多次了,她害怕自己这一次又是徒劳的一无所获。

    可是,面对着血淋淋的现实,想象着还躺在病床上的师傅,艾格妮丝的心里陡然升起了一股不服气的愤懑之情。

    凭什么一直就是我运气最差?凭什么!

    上帝……您这个糟老头子把我折腾得够惨了,但是这一次,哪怕只有这一次,我恳求您赐予我一个好运气吧!她在心里呐喊了出来。稴

    不光是为了给师傅报仇,在她心里,这一段时间所受的憋屈实在太多了,一直在被人摆布却完全无法反抗,心里所积累的黑泥也实在太深了。

    她想要发泄,而且恨不得马上就发泄出来。

    她的心在剧烈颤抖,只等着那个清算的时刻。

    所以……她必须要找到运气,哪怕只找到这么一次就行。

    “让我挑选吗?”她嘶声问。

    “当然了,随便您挑选。”安德烈点了点头,“而且我建议您也不要倾注太大的希望,因为确实有可能一无所获。”

    “不!我一定会找到他的!”艾格妮丝陡然咬牙切齿起来,打断了安德烈的话。“好了,就让我们开始选吧!”稴

    于是,安德烈将自己心中的可疑目标,讲述给了艾格妮丝听,而艾格妮丝也仔细听着并且暗暗记在心中。

    “在这样的黑夜当中,对方也有可能在离开之后潜藏起来,所以您一定要在沿途仔细搜查,千万不要漏过任何可疑的地方。”安德烈再次叮嘱。“而且,对方肯定还携带着武器,您务必小心……”

    “我知道!”艾格妮丝重重点了点头。

    虽然艾格妮丝为了方便别人识别她的身份,特意换上了艾格隆赐予的制服,但是在场的人,能知道她存在的人就已经不多了,又哪里知道她的样貌和详细信息?所以看到一个少女居然可以跟陛下的亲卫队长吆三喝四,无不感到惊诧。

    但是他们也不敢多问,只能暗暗注视着此刻似乎正在燃烧着的少女。

102,命运的裁决

    在安德烈的指挥之下,很快卫兵们就分散组成了好几个小队,准备兵分几路去追逐那些可疑的目标。謓

    而艾格妮丝则得到了“优先选择权”,自己指定了一个目标。

    她这样做当然不是有什么情报,纯粹就是碰运气而已,事到如今,她也只能选择相信自己的运气了。

    既然她选择了目标,安德烈也不再怠慢,给艾格妮丝分配了人手。

    为了防止有人因为艾格妮丝是少女而心存轻视,他疾言厉色地叮嘱这些人一定要对艾格妮丝唯命是从。

    有些人对安德烈的安排一头雾水,搞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参与到此事当中,但是旁人拉着他们一顿窃窃私语之后,他们也就顿时了然,不再心怀疑惑了。

    艾格妮丝面对着众人或好奇或审视的眼神,虽然她听不到这些人窃窃私语什么,但是她知道,他们一定是在私下交流“她就是陛下的情人,不听她话绝对没有好下场”。

    这种事原本会让她感到羞耻或者恼怒,但是此刻她却已经无暇顾及——抓到那个凶手,此刻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謓

    枪击发生了一个小时以后她才来到了现场,而现在又差不多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也就是说那个凶手已经甩开她很长一段距离了。

    时间紧迫,每一分每一秒都十分的宝贵,她也无心去在意其他事情了。

    在安德烈的命令下,马夫们从马厩里牵出了他们精心照料的快马,为了照顾艾格妮丝,还给她分配了其中最好的几匹,艾格妮丝在简单致谢之后,就带着自己的临时手下们翻身上马。

    这个年代并没有电灯,所以一旦入夜,哪怕是皇宫,大部分地方也会陷于黑暗的夜幕当中,卫兵们手举着提灯和火炬才得以在夜间集结起来。

    在火光的照映下,穿着制服的少女英姿飒爽,眼神当中杀气腾腾,再也没有在艾格隆面前屈服顺从的样子——或者说,她找回了过去的样子。

    集结的卫兵们分散成几支队伍,从各个方向冲出了枫丹白露宫,而如此大的动静,也马上引起了周围驻军的骚动。

    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全,在进驻枫丹白露之后,艾格隆围绕着枫丹白露设定了两层的防卫圈,他最信得过的是他从希腊带回来的那些老部下,他们作为亲信卫兵留在了宫廷里充当第一层防卫圈,而率先归附于他的那些军队也得到了他的信任,可以靠近宫廷驻扎,形成了第二层防卫圈。謓

    此时因为宫廷的骚动,原本已经到了就寝时间的军营也顿时炸了锅,大量官兵们被从睡梦当中惊醒,然后制造出了更大的声浪。

    好在安德烈早已经预料到了这种情况,他派出了几个亲信到各处通知外围驻军的军官,告知他们“陛下要抓捕重要逃犯”,命令这些军官弹压军营的骚乱继续休息。

    他也没打算动员这些人一起跟着他们去抓人,毕竟是在夜间行动,人多也只会碍事,搞不好还会制造出更大的麻烦。

    得到了皇宫使者的解释之后,军官们连忙弹压了军营内的骚动,很快各处又恢复了平静,而这时候,艾格妮丝策马奔驰,带着自己的临时手下们穿过了警戒线,向着巴黎的方向追了过去。

    今晚算是个好天气,天空当中并没有多少遮挡的乌云,半月的月亮高悬在天空之上,慷慨地向地面倾洒着月光,也将四周的一切照得透亮。

    借助着来自天上的光线,艾格妮丝急速地在路上飞驰,她的思绪也在扑面而来的寒风当中渐渐地模糊了下来,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执念——找到那个悄然离开皇宫的马车,然后揪出藏在里面的凶手。

    这一切不仅仅要依靠她的努力,还要有一些运气,因为她知道,一无所获的概率也相当大。謓

    她原本就不是一个虔诚的教徒,而经过了家庭和自身的一系列变故之后,她更加已经不再相信上帝的慈悲了。

    可是现在,她还是在诚心诚意地向上帝祈祷,期待万能的主在折磨了她这么多次之后,能够发一次慈悲,帮助她完成此刻的心愿。

    一次就好!

    骑着骏马的少女在月光下疾驰,因为速度太快,所以狂风也在她的耳边嘶吼呼啸,不知不觉当中,她的眼睛里已经泛出了点点血丝,再配上她紧皱的眉头,原本开朗明媚的少女此刻显得有些瘆人。

    就这样,一直往前冲吧!无论是胜利还是失败,必须要有一个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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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的高丹,正如安德烈的猜测那样,躲在一辆马车当中,正悄然地向着巴黎驶去。謓

    其实,在行动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行动失败的心理准备,毕竟计划在实施的时候往往会出现各种意外情况,潜入皇宫的自己可能被人发现、比昂卡也有可能激烈反抗。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在极端情况下和比昂卡一命换一命的准备——反正现在奥尔良公爵需要自己的地方已经不多了,自己以生命来偿还失误的代价也算是死得其所。

    结果没想到,自己的运气不错,顺利潜入了进去,而且比昂卡也没有做出任何反抗就任由他开了枪。

    开完枪之后,他顺利逃出了枫丹白露,由于他的行动没有惊动卫兵,所以居然一路上没有受到任何阻拦,靠着通行证就一路跑出了皇宫。

    然而,他的心里也没有任何“大功告成”的喜悦。

    高丹是一个冷静理智的人,他能够抛却私人感情,客观理智地思考和权衡。

    所以他知道,眼下所做的一切,说穿了也只是“止损”而已,但局势转向逆风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了,随着塔列朗等人越发公开地站队到罗马王那一边,自己的恩主恐怕已经很难再翻盘了,如果形势进一步恶化下去,那么他的王冠梦终将化为泡影。謓

    但越是如此,越是不能够俯首认罪,至少不能够被当成谋杀罗马王的犯人——哪怕被流放,还有着东山再起的机会,如果被抓进牢房里面,那就万事休矣了。

    所以哪怕是为了保留最后的本钱,他也不得不对自己的老朋友比昂卡痛下杀手。

    比昂卡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在离开房间之前,他已经看到了比昂卡倒在血泊当中了,如果她还没有得到及时救治的话,恐怕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去了吧……

    可是如果她得到“及时救治”的话,那也就意味着她已经被人发现遇刺了,那也就意味着自己可能不再安全,所以高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希望会怎样。

    一切就交给命运来裁决吧——他最后只能得出了这个结论。

    事到如今,因为对恩主、对形势感到失望,他已经放弃了原本那种进取心,反倒有一种随波逐流的念头,他已经无法再掌控全局,因此甘愿任凭命运所摆布。

    坐在车厢里的他,一直在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清冷的月色没有办法温暖他的心灵,却可以吸引他的注意力,让他不至于那么痛苦。謓

    就在他失神的时候,马车还在一刻不停地向着巴黎奔驰而去,借助着月光,已经可以看到远处不再是农田,而是可以看到星星点点的民居的灯火了。

    再往前一段路,就是罗马王和奥尔良公爵势力范围的暂时分界线,那是围绕着巴黎的郊区,算是他们不成文的缓冲区,两边都没有派人驻守,避免因为发生交火而背负上主动发动内战的恶名。

    而来到这里,也就意味着自己应该已经安全了……高丹心想。

    按照他之前的计划,只要再往前一段路,就有接应自己的人在那里,只要和他们会合,自己就完全安全了。

    真的安全了吗?

    就在这时候,他的心里突然略过了一丝不安。

    他从车窗上探出头来,往自己的来路看了过去。謓

    接着,眼中的画面,让他的血凝和月光一样冷冻了下来。

    就在他视线的远处,有几个星光正在夜幕当中微微移动,向着自己这边凑了过来。

    不,这不是星光,这是灯笼的光芒。

    显然,有一群人正骑着马沿着马车跑过的路追了过来,而且从灯光接近的速度来看,他们比马车的速度要快上许多。

    这一个瞬间,从高丹心头涌上的不是愤怒和惊讶,而是一种无奈的释然。

    终于还是被发现了吗……

    看来,他们很快就发现了比昂卡中枪,然后派人骑着快马各处追逐搜索可疑目标了。謓

    而这也就意味着,比昂卡被人及时发现了。

    老朋友,你算是走运了一次……他微微笑了一下。

    而现在,就要看自己走运不走运了。

    “后面有人在追我们,再加快速度!”他大声对前面的车夫喊。

    “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别忘了我们是在晚上!”车夫无奈地回应了他,“如果再加速的话,路上再有点什么状况我就无法控制马车了!”

    “别管那么多了,加快速度吧!”高丹仍旧不依不饶,“现在只是可能造成事故,但如果被后面的人追上,你就必然会死!”

    他的威胁起到了作用,眼见形势逼人,驾车人自然也不敢再怠慢了,他拼命地鞭策马,试图让它们尽快摆脱追敌。謓

    两匹马发出了痛苦的嘶鸣,但是在主人的逼迫下只能使尽全力加速前行,车厢开始剧烈晃动起来。

    马灯本来就灯光微弱,此时更加已经看不清路上的情况了,车夫的额头上冒出了大量的汗珠,他只能凭借着平常积累的经验,拼命驾驭着这辆渐渐失控的马车。

    然而,虽然他已经很努力,但是后面的灯光却还在毫不留情地接近着他们,速度之快令人胆战心惊——可想而知,后面的人是同样的不顾生死。

    高丹知道,在这种夜间,马灯的灯光虽然微弱但却已经足够醒目,犹如是指路的明灯,后面的人看来是已经发现了自己这个目标,所以已经在拼命地追上来。

    他一边催促车夫继续加速,一边估算着两边的距离。

    很快,他就得出了一个让人绝望的结论——骑着骏马的骑手们很快就会追上自己。

    虽然已经意气消沉,但是他并没有想要坐以待毙。謓

    他焦急地看了看前方,又看了看后面接近自己的火光。

    离接应自己的人还有一段距离,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的话,那么很显然再过一段时间自己就会被截住,来不及和他们汇合了。

    不行,必须另外想想办法。

    他咬了咬牙。

    “快把马灯熄灭了!”

    “您疯了吗!”为了驾驭两匹马,驾车人本来就已经焦头烂额,此刻听到了这个命令之后,更加是愤怒无比,“在这种情况下熄灭马灯,我们不用他们来杀,直接就会死在翻车事故里了!”

    高丹当然知道对方所言属实,可是他另外有打算。謓

    “你慢慢减速然后停下来吧……我们既然跑不过,那就找个地方躲起来!”

    他的考虑十分简单——既然在路上,他们是显眼的目标,而且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摆脱追兵,那么干脆就隐蔽在这黑夜当中,然后躲藏起来,再寻找另外的逃跑机会。

    虽然这同样也非常危险,但是总比现在坐以待毙要好。

    明白了高丹的意思之后,车夫寻思了一下,也觉得这是现在最好的办法。

    于是,他慢慢地驾驭马车开始减速。

    高丹一边注意着马车的速度,一边估算着后面追兵离自己的距离,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还没有等马车停了下来,他立刻就打开了车厢的门,然后从里面跳了出来。謓

    “不要跟着我,我们分头跑吧!”

    他的用意是分散追兵们的注意力,如果运气足够好的话,自己的同伙会替自己挡枪。

    车夫也没有多废话,在高丹跳车离开之后,他让马车停了下来,接着,他一把把马灯丢到了地上,踩熄灭了它。

    然后,他从驭手的位置上跳下,沿着高丹消失的相反方向离开。

    一切重新被隐匿黑暗当中,原本嘈杂的声响也逐渐平息,仿佛被黑暗所吞没。

    借助着月光,高丹沿着民居的墙角小心翼翼地潜行着。

    他不知道他的命运将会走向何方,但是此时的他能够接受一切判决。謓

103,最期

    抛弃了显眼的马车之后,高丹把自己潜藏到了旷野与农舍之间,试图借此来躲避追击者们。躏

    他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有没有用,但是他必须尽力而为。

    不过,在这个清凉的月夜当中,他想要在旷野中完全隐蔽自己的身形并不是那么容易。

    此时皓月当空,所以大地上的影子并不多,周围是刚刚播种没有多久的麦田,这些麦苗并不足以让一个成年人隐藏起来。

    而且,这里算是人口比较稠密的地区,想要找一片茂密的树林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高丹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心里不禁暗暗叫苦——刚才他看到村子的时候心里还很高兴,此刻却已经截然相反。

    而这时候,他的耳边传来了密集的声响,那是马蹄高速拍击地面的声音,很明显,那些追兵们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这些声响,就是他的催命符。躏

    高丹把心一横,走入到小村子里面。

    村民们现在都已经安睡,四周没有行人,不过,密集的声响很容易把人给吵醒,如果有人发现了自己的话,那就麻烦了。

    所以高丹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在民居的阴影之间穿行,试图给自己找到一个合适的藏身之处。

    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在月光下,他焦急地左顾右盼,直到最后,他的目光落到了一幢小建筑物上面。

    这桩建筑的房顶上有十字架,旁边还有一口小钟,显然是一座乡村小教堂。

    小教堂里面现在肯定没有旁人,所以自己躲进去的话不会惊动任何人——当然,里面的乡村神父除外。

    高丹见过了太多的人间悲欢,所以他早已经对宗教和上帝不屑一顾,此刻他却不得不寻求上帝的庇护了。躏

    他悄悄地来到了教堂的门口,被锁得很死他推不开门,不过他的动作很快就惊动了里面的人,于是片刻之后,一位穿着睡衣的老头从里面打开了门。

    因为没有穿上圣职者的长袍,所以这个老人看上去不过是平凡的糟老头子,不过从他久经沧桑的面孔当中,高丹倒是可以看出几分悲悯来。

    在罗马金碧辉煌的宫殿里没有几个心地慈悲的圣职者,但是籍籍无名的乡村教堂里也许可以找到。

    看到高丹的样子,这个老神父先是吃了一惊,但是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他明白,在这样的深夜向教堂敲门的人,绝对是在面对着莫大的麻烦。

    “孩子,你需要帮助吗?”于是,神父低声问。

    “是的,神父。”高丹点了点头,“我请求您庇护我,有人在追杀我。”躏

    “可怜人!”神父顿时就明白了过来,然后叹了口气。“这个世道又不太平了!”

    当年他已经见过了无数腥风血雨,甚至自己也曾经是革命政府要清洗的对象,好不容易才在乡民们的帮助下躲过了一劫,所以他此刻并没有惊慌,只是感到无比的失望。

    人类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学会,也什么都不会改变,那最终的救赎何日才能降临?

    他没有任何犹豫,而是侧身让开了,“好了,进来吧,我会帮助你的。主不会容许我见死不救。”

    高丹心里松了一口气,然后连忙走进了教堂之中。

    和他预料的一样,教堂里非常简陋,桌椅残破不堪,所谓的圣象看上去也相当粗糙普通,在祭坛上有一些银器,但也仅此而已了。

    不过上帝的权威,依旧可以驻留在此,并且拯救祂的子民。躏

    老神父把高丹带到了祭坛后面,然后旁边的画像后面挂着帷幕,接着他把高丹塞到了帷幕后面。

    “任何时候都不要出声。”他叮嘱了高丹,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到了教堂后方自己住的房间。

    高丹静静地躲在原地,感受着上帝借助祂的圣职者赐予自己的慈悲,他心里则在默默期待,这一切可以平安度过。

    然而,他终究还是失望了,他很快就听到了从四周传来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很显然,那些人已经追上了马车,然后开始到处搜捕自己。

    此刻他能做的都就做完,他只能默默地等候着命运对自己的裁决。

    事与愿违,教堂的门又被敲响了。

    接着,老神父又抖抖索索地从自己的房间里走了出来,然后打开了门。躏

    “怎么了?我的孩子们?”他慈祥地看着面前这群不速之客们。

    “神父,您刚才有没有看到可疑人物?”有人问。

    “可疑人物?”神父摇了摇头,“我刚刚在休息,在你们来之前我并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神父的声音既镇定又和蔼,仿佛一切都若无其事,在仓促之间能做到这一点其实并不容易,显然他当年也见过不少风浪才锻炼出来了。

    也许是他的镇定起了效果,追兵又追问了几句,确定没有什么异常情况之后就不再发问,原本的对话声响渐渐消失,接着门口又传来声响,仿佛被关上了。

    被骗走了吗?躲在帷幕后的高丹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从门口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躏

    由于年纪老迈,所以老神父走路的声音很轻,和当兵的年轻人肯定不一样。

    所以……应该是老神父在打发走他们以后,向自己这里走回来了吧。

    脚步声在向他靠近,然而,随着距离的接近,高丹却立刻又起了疑心。

    年迈的老人应该脚步凌乱才对,然而现在听到的脚步声却极有节奏,轻柔但又有力,仿佛是准备猎食的猫在往前踱步一样。

    不好!被人发现了!

    高丹心里顿时沉到了谷底,然后寒意从心脏瞬间传递到了全身,他原本均匀的呼吸也随之中断……

    看样子是逃不过了吗?躏

    不过就算如此,他也不打算束手就擒,哪怕形势绝望,他也要抵抗到底。

    他从怀中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手枪,这也是他最后的依仗了。

    就在一瞬间,帷幕突然被人重重一扯,接着窗外的月光重新浮现在了高丹的眼中。

    一个少女?

    这一瞬间,高丹几乎失神了——因为他面前分明站着一个少女,她穿着一身蓝色的双排扣制服,目光凛然中又透着杀气。

    虽然她只是一个少女,但是此刻她的气势却让人望之生畏。

    在片刻的失神之后,他下意识地抬起了手中的手枪指向了面前的少女。躏

    而少女似乎也早有所备,她在两个人瞩目的一瞬间就直接往侧方闪身,然后借助祭坛和长椅掩护了自己。

    然而,高丹并没有开枪。

    并不是因为他怜香惜玉舍不得杀女人,而是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艾格妮丝,你是艾格妮丝小姐!”

    虽然他没有见过比昂卡的徒弟,但是此刻少女的气势和身手,却让他毫不怀疑对方的身份。

    可想而知,在发现师傅被自己重创之后,她马上就骑马来追杀自己了。

    在逃亡之时,高丹有预谋地兵分几路故布疑阵,然而面对复仇心切的少女,这一切花招却最终没有起效,她就这样追上了自己,然后在这里找到了自己。躏

    这就是上帝的裁决吗?

    如果这就是命运的话,那倒也不错。

    “没错,是我。”艾格妮丝大声回答,“高丹,你跑不了了,束手就擒吧!”

    高丹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看着不远处的少女。

    比昂卡把一切都告诉了她,也就是说,一切的真相她都已经知情,自己否认自己的身份、或者做其他任何狡辩都没有意义。

    他也不想要狡辩什么,既然这是命运,他可以坦然接受。

    不过,借助这手中的手枪,他还有最后一点时间。躏

    他的目光短暂地离开了少女,看向了教堂门口。

    老神父此刻被两个人控制住了,连嘴都被捂住发不出声来——这也是神父刚才没有向他发出警示的原因。

    此刻的老人,只是以怜悯的眼神看着祭坛旁边的高丹。

    即使他说不出话来,高丹也知道他在为自己祈祷。

    可惜,上帝已经拯救不了自己了……他的嘴角露出了苦笑。

    “不要杀他!他是无辜的!”他重新看向了少女。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装什么好人吗?!”艾格妮丝冷笑,“你放心吧,我不会为难他的,我的目标只是你而已!”躏

    那就好。高丹松了一口气,毕竟在最后这个时刻,如果自己还要坑害一个心地慈悲的神父,那就未免过意不去了。

    好了,现在只剩下自己的事情了。

    应该怎么办?

    如果他现在开枪,那么有概率击伤或者杀死这个少女,但是他也跑不掉。

    所以又何必这么做呢?

    你已经让她落到如此下场了,何必也让她的徒弟遭此劫难?死的人已经够多了,能少一个也是好事。

    此刻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因为追兵不止一个人,所以他注定不可能得救了,就算他开火自卫,也没有意义。躏

    自从做出了“奥尔良公爵会输”的结论,而且在力劝公爵放手一搏失败之后,高丹已经知道自己毕生的心血已经化为乌有了。

    他不想靠着背弃恩主换取宽恕,也不想要流亡国外,如果他离开了这个国家,那么他一生的追求也就此化为泡影,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她怎么样了?”于是他问。

    “亏你还有脸问!”艾格妮丝恨恨地看着对方,“她现在生死未卜,如果她死了,你一定要偿命!”

    就算她没有死我也活不了……高丹心里回答。

    他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抬头看了看窗外。

    月亮正冷冷地注视着他,人间的一切杀戮和背叛,都和它没有任何关系,它公平地见证一切,又消融一切。躏

    高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心中所有的悲凉、无奈和愤恨,统统化作了平静的释然。

    “我的错误决定,坑害了我的恩主,坑害了你的师傅,最终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到头来,我不得不背叛了自己的友情,亲手弥补了自己的错误。”他看着艾格妮丝,然后一字一句地说,“我不会厚着脸皮说什么我很内疚,我必须这么做。”

    “事到如今就不要花言巧语了!”艾格妮丝一点也没有被对方打动,只是冷冷地回答,“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现在你就是我的敌人,我要让你付出代价!”

    “真是骄傲的小姑娘,难怪他那么喜欢你……我也有点喜欢你了。”高丹微微笑了笑,“你说得没错,你我立场不同,各为其主,我杀你是理所当然,你杀我也同样理所当然……算了,事到如今再感慨这些也毫无意义了。”

    高丹又轻轻摇了摇头,而后继续说了下去,“我早就有投身大事的觉悟,为了不至于有软肋,我没有结婚生子,所以就算这个世界缺了我也无关紧要,我只是有些遗憾啊……遗憾自己毕生的抱负却没有机会得到施展……不过倒也罢了,也许另外的人可以做得比我、比公爵更好,希望如此吧。”

    说到这里,他释然地舒了一口气,然后坦然看着艾格妮丝。

    “如今,属于我的事情已经做完,我已经对我的恩主赎罪了……如果你的师傅能够醒过来,告诉她,我祝她今后好运!”躏

    艾格妮丝察觉到了他想要做什么,慌忙从自己掩蔽的长椅后站了起来,然后向着祭坛冲了过去。

    然而这点时间差,早已经足够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高丹抬头看着窗外的月光,目光当中没有留恋,却又有着几分释然和期许。

    自己能够做的都已经做完,对命运的抗争也尽了最后一丝努力,那么现在确实就可以无憾离开了。

    接着,他把枪管塞到了自己的口中。

    “砰!”

    大片的血雾在瞬间腾空而起,然后喷到了他身后的祭坛上,为万能的主献上了最原始的祭品。躏

    在老神父悲凉的注视下,又一个灵魂回归到了主的怀抱之后。

    当艾格妮丝冲到高丹的面前时,他已经是一具晃晃倒下的尸体了,艾格妮丝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肩膀,然后她就反应了过来,这一切已经毫无意义。

    她确实抓到了凶手,但是她却永远不可能让他被绳之以法了。

    以这种惨烈的方式自杀,死状自然相当可怖,然而艾格妮丝此刻感受到的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淡淡的悲凉。

    她知道,这肯定不是师傅想要听到的消息。

    但这也是她必须要做的事情。

104,诗意

    已经是凌晨时分了,整个大地万籁俱寂。啍

    艾格隆站在书房的窗边,看着月亮往地面垂落。

    由于月光越来越薄弱,所以原本还能够模糊看清的宫殿现在已经被夜幕所吞没,只有等到太阳再一次傲然升起之时,它们才会羞答答地再次在主人面前显露自己的真容。

    虽然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但艾格隆仍旧在静静等待着。

    此时与其说他是一个当事人,倒不如说他的心态更像个旁观者,他内心中诗人的天赋又短暂地苏醒了,在等待这个有趣的“故事”的答案——而且无论答案是什么,他都能够接受。

    不管答案是什么,似乎马上就要揭晓了。

    “咚咚咚。”

    正当此刻,门口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啍

    接着,夏奈尔推门走了进来,然后兴冲冲地看着艾格隆。

    “陛下……艾格妮丝小姐回来了!”

    只需要看夏奈尔此刻的表情,艾格隆就知道答案了——艾格妮丝追上了凶手。

    “那个凶手,抓到了吗?”他问。

    “凶手畏罪自杀了,艾格妮丝小姐只是让人把他的尸身拖了回来。”夏奈尔回答。

    艾格隆愣了一下。

    虽然跟高丹只有一面之缘,但是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当初对方是怎样在自己面前慷慨陈词,纵使两个人谈得并不投机,他也能够轻易分辨得出来,对方确实是真心实意地相信自己所说的一切,并且希望能够弥合这个国家过往几十年腥风血雨的纷争,迎向一个繁荣的新时代。啍

    没错,他试图谋杀自己,可是两个人立场不同,既然彼此没有妥协的空间,那他试图杀死自己也是合情合理的,没有理由为此记恨他。

    如果他愿意投靠自己的话,艾格隆甚至愿意不计前嫌重用他,让他有施展自己才能和抱负的机会。

    然而……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晚了,一切都已经成空。

    艾格隆唏嘘了片刻,然后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迄今为止,死在他手里的人已经太多了,数都数不清,里面有几个该死?几个不该死?这重要吗?

    既然已经双手沾满了鲜血,那么再多一个牺牲品也又怎么了?

    艾格隆最后看了一眼窗外无尽的虚空。啍

    “可怜的朋友,如果你真的在天有灵的话,就看看我怎样实现你的愿望吧。”

    丢下了这样一句话,他不再感慨,而是带着夏奈尔离开了书房。

    艾格隆来到了一间房间当中,此时,一大群卫兵已经围在了这里。

    看到少年人之后,他们纷纷敬礼然后让开了路,艾格隆就此来到了这群人的中心位置。

    而在中心的位置,站着一个少女,少女的旁边有一个担架,担架上摆放着一具尸体。

    虽然火把的光亮不足,但是借助这微弱的光芒,艾格隆也足以看清对方的样貌了——这确实就是高丹本人。

    不过,他死相确实很难看,前半边脸倒还好,后脑破开了一个大洞,显然他给自己选择了一种惨烈的自杀方式。啍

    当然,死状惨烈并不说明他死得痛苦,至少在最后一刻他为自己守住了尊严。

    尽管他的所作所为一直都对艾格隆不利,但是对这种决绝的做法艾格隆却很尊重和欣赏。

    “他是个好汉!希望我的人也和他一样忠诚和无畏。”艾格隆轻声感慨,然后吩咐了手下,“把他抬下去,让人收拾一下他的遗容,然后找医生把他遗体保存下来,等这场风波过去之后再给他下葬!”

    卫兵们连忙抬起担架,送走了高丹,不过那浓烈的血腥气味,却一直挥之不去。

    对艾格隆来说,自己既然已经失去了最有力的证人,但高丹也算是一件“证据”,所以他打算先把高丹的遗体保存下来,供调查人员辨认,等以后再下葬。

    当然,奥尔良公爵肯定会否认一切,并且反过来指控艾格隆谋杀了他的亲信,这都是可以预料到的事情。

    经过高丹这样一搅和,他的“指控”,看来最终只会变成一场悬案了。啍

    不过这不要紧,他要赢的不是法律的战场,而是政治的战场,只要他能够让自己的对手在政治上失败,那他就是胜利者。

    高丹的努力,顶多也只是让奥尔良公爵不至于被坐实成为“罪人”而已,却无法挽回他的失势。

    一想到这里,艾格隆原本沉重的心情又变得轻松了起来。

    “艾格妮丝,我们出去一下吧,我有话要问你。”

    一直默不作声的艾格妮丝,然后跟着陛下走出了房间,而其他的卫兵们当然不敢打搅陛下的“雅兴”,所以只是远远地跟在后面。

    艾格隆带着艾格妮丝走到了一棵树下,然后借助着微弱的灯火,欣赏着面前的少女。

    此时的艾格妮丝,因为长途奔驰而显得凌乱和疲惫,她原本笔挺的制服上,也染上了一片不可忽视的血污,此刻还散发着一点腥味儿。啍

    然而这一幕场景非但没有败坏艾格隆此刻的兴致,相反更加让他心里多了几分异样的诗意。

    面前的少女,所拥有的特质是如此稀有,所以也因此而宝贵。

    “艾格妮丝,你做得很好。”

    “恐怕不够好,陛下。”艾格妮丝情绪低落,轻轻摇了摇头,“我终究还是没有把他抓回来……”

    “不,如果一个人下定决心要寻死而且手中又有枪的话,谁也无法阻止他,所以这不是你的错,你能够追上他并且逼迫他自尽,那已经是立了大功了。”艾格隆认真地回答了她,“辛苦你了。”

    一边说,他一边伸出双臂,把少女拥入到了怀中。

    艾格妮丝慌忙挣扎,不过她挣扎的理由倒也不是抗拒少年人的拥抱,而是另外一个理由。“陛下,我现在身上太脏污了……您还是别靠近我。”啍

    “脏污?怎么会呢?这才是最好看的你……”艾格隆没有顺应她的心意,而是紧紧地拥抱着她,“虽然我没有亲眼见到你和他对峙时的场面,但是我能够想象得到你那时候的样子,多么令人心折啊……我真庆幸,可以把这样的少女拥入怀中。”

    听到了艾格隆的话,艾格妮丝的脸上发烫,但却再也无心去挣扎了。

    这个少年人到底是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还是故意哄她的,她分不清,但似乎这也不太重要了。总之……她确实听了很舒服。

    在长途奔驰了一个来回之后,听到这番夸奖,她身上的疲惫似乎也随之而消褪了不少。

    “好看的人有很多……”但是在嘴上她还是习惯性地抵抗了一下。

    “是的,巴黎充斥着优美但娇弱的花朵,她们只有在最甜蜜最舒适的环境下才能生存,然而你不一样,你是可以从鲜血中盛开的……你和她们完全不同。”艾格隆认真地回答。“正因为不同,所以会显得如此迷人。”

    “您这是在夸我吗!”艾格妮丝反而不乐意了,瞪了艾格隆一眼。啍

    艾格隆哈哈大笑了起来。

    “那当然是在夸你啊!”

    接着,他直接搂着艾格妮丝,然后重重地亲吻了下去,以此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尽管血腥味一直围绕着两个人挥之不去,但这并不能消磨掉他此刻的激情。

    而艾格妮丝也热烈地配合着,浑然忘却了自己刚才的经历。

    过了片刻之后,两个人的嘴唇才慢慢分开。

    “我的师傅怎么样了?”艾格妮丝红着脸问。啍

    “现在我正让人抢救治疗,我不能保证结果是好是坏,但是我会尽我最大努力的。”艾格隆回答,“尽管她一直是我的敌人,但既然你不想要她死,我就不允许她死掉。”

    “这就好。”艾格妮丝轻轻点了点头。

    既然师傅现在在抢救,她也不好现在就去探望,所以现在也没有别的事情需要做了。

    一想到这里,被亲吻所压制的疲惫,又重新缠绕到了她的身体之上。

    “时间已经不早了,您回去休息吧……”她提议。

    “不,时间还有一点点。”艾格隆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离黎明还有一点点时间,既然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如果你乐意的话,不妨和我一起见证一下日出吧?”

    “如果您希望我这么做,那我当然可以……”艾格妮丝不假思索地回答,“可是这又是为了什么呢?”啍

    “因为我想这么做。”艾格隆以一种轻快的语气回答,“我想看看,清晨的第一缕朝阳洒落血玫瑰上的景象……而且这是属于我的带血玫瑰。”

    看着艾格妮丝还是有点懵懂的样子,艾格隆忍不住笑了出来,“虽然我现在不得不一直扮演皇帝,但我偶尔还会是个诗人,所以你就当在满足一个诗人偶尔的任性吧。”

    艾格妮丝注视着艾格隆,在黯淡的光线下,这位陛下显得那样苍白而且俊美,如果在不知情的人面前说他是诗人的话,肯定会得到他们的同意吧。

    “如果您只是个诗人的话……那一定也可以成就斐然的。”艾格妮丝脱口而出,“我虽然不懂什么文学和诗歌,但我相信如此。”

    “哈哈哈哈……我也相信。”艾格隆大笑了起来。

    于是,艾格隆和艾格妮丝站在了树下,彼此依偎然后牵着手,静静地看着东方的夜空。

    起初夜幕一直黑沉,似乎永远也不会改变,但是在某个瞬间当中,原本浓稠的黑色渐渐变薄,似乎多了一点点的灰色,接着灰色的光线越来越透明,最后变成了白色的光点。啍

    接着,白色的光点越来越大,逐渐变成了远方空域下的一抹长线条,而就在线条的最中间,白色的光芒越来越重,最终突然被集聚成了耀眼的金色。

    少年和少女就这样依偎着,享受着只有彼此的片刻时光。

    就在这一个瞬间,金色的细线刺破了灰暗的夜空,然后傲然洒落到了艾格隆的眼睛上。

    而他缓缓地转过头来,看着默不作声的少女。

    他等到了!

    金色的光彩涂抹到了少女的脸上,让她原本白皙的脸庞多了一层圣洁的光辉,少女身上穿着他亲手设计的制服,即使上面沾上了泥灰和血污,却也不会有损于这层光辉,相反却让她显得如此凛然而不可侵犯。

    这将是他难以忘怀的一个瞬间。啍

    即使成为皇帝,他还是可以偶尔当一个诗人,而在此刻,他迷醉在了自己一手制作的诗意当中了。

    盛开于血污当中金色玫瑰,没有人可以触碰到,除了我之外……艾格隆心想。

    命运赐予我的一切,我都会牢牢掌握在手心中,所以她也一样,我永远不会放手的,她将一直留在我的身边!

    艾格妮丝虽然不知道少年心中所想,但是从少年人此刻饱含着欣赏以及侵略性的视线当中,她也能够大致地猜测到他此刻的心情。

    然后,她也有点迷醉其中了。

    金色的光彩,让一切都变得不再真实,像是一个迷离的梦境,但如果有得选的话,她也宁可沉迷在这个梦境当中。

    太阳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渐渐地整个大地都开始明亮起来,那片刻的诗意已经消失了。啍

    不过不要紧,只要有那片刻的诗意也就足够了,至少艾格隆已经满足。

    “谢谢你陪我一起任性了,艾格妮丝。”艾格隆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一边回味着刚才那一瞬间,一边又向少女致谢,“好了,现在我们就回去休息吧……我也困了。”

    “嗯。”艾格妮丝轻轻点了点头。

    两个人一起往回走,而艾格妮丝仍旧一言不发。

    “怎么了?心情不好吗?”艾格隆有些疑惑。“难道还有什么别的心事吗?”

    “其实也没有,只是……只是……”艾格妮丝低下了头,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艾格隆也没有再催促,只是默默看着对方,等待着她组织语言——啍

    艾格妮丝的纠结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在片刻之后,她的思绪似乎终于喷发了出来。

    “如果您真的一直只是一位诗人而不是王孙的话,那该多好啊……我会跟随着您一起浪迹天涯,一直在身边保护您,并且聆听那些我听不懂的诗……就算听不懂又怎么样呢?爱意就能让我满足在这些诗当中!可是……可是……”

    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了下来。

    “对不起,时间太晚了,我去休息了!”

    接着,她狂奔而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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雏鹰的荣耀介绍:
在灾难降临滑铁卢的那一天,穿越者来到了这个世界,成为了不幸的继承者
他将改变命运与历史的轨迹,逃离樊笼披荆斩棘,最终将以拿破仑二世之名登上皇位
驱使他的,不是因父之名,而是只属于他自己的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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