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默契
在艾格隆离开之后,爱丽丝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她能够明确地感受得到,这个少年人刚才的话,确实不是场面上的恭维话,而是真心实意地表达对自己的欣赏。
而且,欣赏的不是自己的容貌,也不是魅力和气质,而是自己的机智和勇敢。
前面那些东西,从小到大已经有无数人这样恭维过她了,她甚至已经有些听腻了,但这是第一次,有人在夸奖自己玩弄手腕时的样子。
连陛下都觉得我干得漂亮……原本心有忐忑的爱丽丝,一瞬间心潮澎湃,大有一种遇到了知音的感觉。
所以,绝对要把事情都办好,不能辜负这份夸奖和信任。
她虽然不至于因此产生“士为知己者死”的想法,但是却也有了一种奇怪的使命感——毕竟她心里也清楚,自己得到的机会是极为珍惜的,要是失去了,以后可能永远就不会再有了。
被陛下视作盟友将会换来什么?她不知道,但是她非常期待。
结束这一次冒险之后,她也回到了自己房间里,而埃德加也刚好结束了早晨的散步,回到了这里。
“亲爱的,你刚才去哪儿了?”一见到妻子,埃德加好奇地问。
“没什么,我刚才去拜见了陛下,他刚收到了我父亲的回信。”爱丽丝镇定地回答。
“哦?”埃德加立刻就来了精神,“你父亲说了什么?”
其实埃德加非常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也知道公爵现在面临的艰难处境,但是在妻子面前他故意装作一无所知,等待着她的说明。
“父亲最近因为经营不善导致了家庭陷入困境,所以向陛下求援了……”爱丽丝满面愁容地回答,“听到这件噩耗之后,我也六神无主,所以我跟陛下求情,请他务必要帮忙,陛下犹豫之后,还是答应了。”
爱丽丝的声音还带着点颤抖,那种痛苦和庆幸交织的心情,被她演绎得惟妙惟肖,就连埃德加都没有看出端倪。
她不想跟丈夫分享自己所做的一切——因为她心里清楚,在这件事上丈夫帮不上忙,只会给自己添乱罢了。
她了解自己的公公,特雷维尔将军和自己父亲的关系很差,以将军的性格,碰到这种事不幸灾乐祸就算好事了,怎么可能热心帮忙?
而且,她本能地希望,掌管这一切的应该是自己,而不是丈夫和公公——尽管理论上已经是一家人了。
付出这么大代价,和妹妹差点翻脸,接下来还可能要和父亲翻脸,既痛苦又丢脸,既然如此,怎么可能把一切胜利果实交给其他人?哪怕是同床共枕的丈夫也不行。
爱丽丝没有发觉,在无意中,自己已经踏上了陛下所说的“同类人”的重要一步——凡事先信自己,再信别人。
也只有这种人才能够尝试掌控自己的命运,而不是为他人所摆布。
埃德加并没有察觉到妻子的异常,相反,他心里只是在默默冷笑,为自己岳父一家蒙受大难而开心,同时也为艾格妮丝落入陷阱中而开心。
“是这样吗?那太好了!无论岳父出了什么事,只要陛下出手,肯定可以逢凶化吉的”他故作欢喜地喊了出来。
接着,他话锋一转,“对了,陛下有提什么条件吗?或者说,岳父愿意对陛下,提供什么样的回报?”
“父亲……父亲并没有承诺太多,他只是表示一直会将这份恩情铭记在心,并且感谢他对艾格妮丝的厚爱。”爱丽丝摇了摇头,“不过陛下也不在乎什么回报,他说了,他之所以出手相助,只是出于对艾格妮丝的尊重和喜爱,不忍她遭逢灾难而已……”
“哇!这份‘喜爱’还真是沉甸甸的,比哗哗作响的金币还要诚挚……”埃德加心里有数,但是却装作刚知道,只是略带讥讽地喊了出来,“那看来艾格妮丝得努力一下讨他欢心,这才对得起如此盛情啊!”
“那是自然……”爱丽丝苦笑了一下,“艾格妮丝已经跟我答应,接下来会好好讨好陛下。”
看到妻子渐渐地转移到了自己的立场上,埃德加更是大喜。
他知道,艾格妮丝并不喜欢自己,而且轻易不会被他人动摇,只有爱丽丝才能够影响她,所以爱丽丝就是操控艾格妮丝的那个机钮——如今,爱丽丝已经站在自己这边了,那么自己的计划也就成功了大半。
在不知不觉当中,她已经泥足深陷,等到回过神来以后,想要逃脱也已经无计可施。
“那么,我们什么时候摊牌,让艾格妮丝答应陛下的计划?想必有了这一次的事件以后,艾格妮丝应该也会动摇了吧?”埃德加故意问。
“还不能着急。”爱丽丝摇了摇头,“现在艾格妮丝经历了那么多烦心事,心情非常糟糕,我不想在这时候再逼迫她,那会让她无所适从的……再等等吧,等到时机合适,我会跟她提的,你不要先跟她露出口风了。”
“好,我明白。”埃德加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一切就交给你了,爱丽丝!”
因为埃德加酒后失态,错过了陛下饮宴一事,埃德加深为惭愧,最近深居简出,哪怕在妻子面前也有点心虚气短,而爱丽丝在绝境之下不得不鼓起勇气靠自己逆转局势,因而反而迸发出了原本没有的自信。
所以在不知不觉当中,夫妻两个人的角色有了微妙的逆转,爱丽丝更多地成为了下决定的那一方。
如果是心胸敏感的丈夫,估计会因此勃然大怒,但是埃德加不同,他反而乐得把事情甩给别人,因此毫无意见;而且因为特雷维尔将军“她比你强,凡事多听老婆话”的命令,他也愿意参考妻子的建议。
正当埃德加因为计划进展顺利而窃喜的时候,爱丽丝突然又看向了自己的丈夫,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
“埃德加,有件事我想问你,希望你别瞒我——”
“嗯?”这猝不及防的问题,让埃德加一阵心虚后怕,因为他有太多见不得人的事情瞒着自己的妻子了。
“什么事……?”他颤声问。
“那天比昂卡老师拜访我们家的时候,你主动提议要为大家画一幅画像……我当时并没有在意,只觉得你是艺术家灵感爆发而已。”爱丽丝低声问,“而就在最近,从妹妹口中我得知了另外一件事——陛下之前曾经遇刺,凶手很可能就是比昂卡老师。所以我就产生了一个推测,那一天你是不是故意的?”
埃德加一方面对妻子的问题感到后怕,一方面又对她只问了这件事而感到庆幸,心虚之下再也不敢隐瞒。
“是的,我父亲之前收到了陛下的秘密来信,他说自己被一位女剑客所刺伤,而且这位女性剑术非常了得。我父亲寻思陛下这世上身手了得的女子本来就不多,艾格妮丝陛下认识,肯定不是她,所以就理所当然地怀疑到了艾格妮丝的师傅头上,恰好有天比昂卡大师来访,于是他就让我想办法画下大师的样子送给陛下看——于是就有了之后的事情。”
埃德加的解释入情入理,而且和爱丽丝自己的猜测相差不多,所以爱丽丝很快就接受了。
“埃德加,单论这件事,你们倒是没有做错,换我也是如此。但是我不喜欢你们故意瞒着我,我不喜欢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爱丽丝郑重地对丈夫说,“我们的荣辱都已经和波拿巴家族绑定在一起了,我深切地知道这个事实,也愿意尽自己所能去帮助我们的事业……都这个时候了,就不能再对我不信任了,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一定要告诉我!我也是大家的一份子,陛下也很信任我的!最近的事件已经表明了,我可能比你更加能够经得住场面,至少也能查漏补缺,不是吗?”
要是真的什么事情都跟你说,那还得了?埃德加默默地在心里吐槽,浑然没把妻子的话放在心上。
当然在表面上他却做出了一副诚恳的样子,连连答应。
就这样,夫妇之间各自就有了秘密,而且彼此注定都不会坦诚。
但是究其根本,爱丽丝并未做过任何对不起丈夫和家庭的事情,她的一切考虑,出发点也在家庭之上,她可以问心无愧;而埃德加却早已经罪孽深重,辜负了这一片深情,在良心的天平上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爱丽丝又沉思了片刻,然后打定了主意,再度开口了。“艾格妮丝从陛下那里,已经得知了比昂卡大师刺杀他的事情,为了报答陛下,她主动揽下了为陛下擒获比昂卡的重任。”
“是吗?”埃德加大为惊讶,“她打算怎么做?”
“她打算堂堂正正地挑战比昂卡,以剑士之间的荣誉来决定胜败。”爱丽丝叹了口气。
……这些话埃德加听了觉得有些可笑,但在艾格妮丝身上,好像又是那么合适。
“不愧是她啊,真有志气,那陛下答应了吗?”
“陛下答应了……他最欣赏别人的勇气了,可是……我做不到!”爱丽丝突然大声地喊了出来,“大师那么厉害,我不能容忍我的妹妹冒生命风险,我不懂什么荣誉,它哪有我妹妹的命重要?什么堂堂正正的决斗,那不过是蛮勇之徒的自我欺骗罢了!”
说得好!埃德加在心里赞叹,他完全同意妻子的意见。
“可是我们这么说也没有啊,艾格妮丝的性格那么执拗,无论我们怎么劝,她肯定固执己见。”
“是的,我试过了,她完全油盐不进,所以我放弃了这种无谓的努力,假意地答应让她自行其是。”爱丽丝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但是……怎么可能!我怎么能看着妹妹冒生命风险却袖手旁观?我如果这么做了,万一出现最坏结果,我的余生将会活在悔恨里。”
“那……你打算怎么办?”埃德加问。
“我打算请求爸爸帮忙,让他给我人手和其他帮助。”爱丽丝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现在还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做,但是我肯定要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阴谋也好,开枪也好,下毒也好……无论什么我都可以做,什么名誉,什么尊严,我都不要,我只要她给我活着!再不漂亮的活着也是活着,再灿烂的死亡也是死亡,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只会让我们这些生者白白伤心而已……艾格妮丝年纪比我小,所以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死在我之前,不然我如何跟上帝交代?”
在说到这里的时候,一直从容优雅的爱丽丝终于有些失态了,显然对妹妹生命安危的恐惧,让她不再冷静。
“爱丽丝,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的!”看到妻子这样,埃德加连忙安慰了她,“好,我一定会帮你的,爸爸那边我也会说情,放心吧,艾格妮丝不会死的,我父亲也绝对不会允许这种悲剧发生!”
这也是他的真心话,万一艾格妮丝真的死在决斗里,哪怕只是受伤残疾或者破相,那么他和父亲的计划就立刻成了泡影,之前付出的代价也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他怎么可能接受这个结果?所以这一次他和妻子是完全的统一战线。
得到了丈夫的承诺之后,爱丽丝总算安心了下来。
虽说她之前利用机会左右逢源,得到了一些东西,但是她还是感受到了,在命运之前她还是如此卑微,这点小小的胜利,完全不够她来摆脱命运的摆布。
所以,今后她要操纵更多东西,为了自己和自己最爱的家人们,无论如何都要保护这一切。
就这样,夫妻之间达成了统一默契。
在剧烈的风暴结束之后,一切归于风平浪静,日子在平缓的节奏当中悄然过去,转眼间,就来到了艾格隆夫妇举办的乡村舞会的时间。
太阳在悄然落下,傍晚的黄昏当中,艾格妮丝在自己的房间里,无奈地任由姐姐在自己身上摆弄。
“姐姐,够了吧?”她不耐烦地问。
“快了,就差一点了。”爱丽丝一边随口回答,一边看着镜中的少女。
如果这里有平常熟悉艾格妮丝的人存在,眼下一定会为镜中的少女大为惊诧——这真的是那个平日英气逼人的少女吗?
她的脸被涂上了细细的脂粉,因而白的近乎于亮眼,眉毛和眼线也被刻意画得柔美了不少,身上穿着贵重的丝绸纱裙,高开的领口中露出的白皙肌肤,也被花边刻意地衬托了出来。
虽说比起特蕾莎和姐姐这些婚后的夫人,艾格妮丝胸前的起伏稍微遗憾了一点点,但她高挑曼妙的身材,则轻易地弥补了这一个缺陷。
少女,如同画中走下来的一样,充满了令人惊叹的魅力。
爱丽丝仔细打量着妹妹,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艾格妮丝,你一定会让所有人倾倒的!”
218,乡村舞会
“艾格妮丝,你一定会让所有人倾倒的!”
姐姐的夸奖,并没有让艾格妮丝高兴起来,相反,她羞涩地脸红了,哪怕脸上的粉也没能够完全遮住这种羞涩。
“您……这也太夸张了,真的需要做到这个地步吗?”她小声抱怨,“再说了,这也不是我的风格。”
“你的风格?凶巴巴的风格?那种风格还不如不要呢,平白无故把身边的人都吓跑了。”爱丽丝抢白妹妹,“这个样子才好,以你的天赋,本就应该艳压群芳,成为舞会中的女王,让所有人都为你惊叹倾倒。”
“我才不要这个呢……”艾格妮丝依旧小声抱怨。
不过她也不想跟姐姐在这个时候吵架,所以只能默默地忍受了下来。
按理说来,她是百般不愿意被打扮成这个样子的,只是因为形势所迫,她不得不对此间的主人“报恩”,打扮得花枝招展来为他的舞会助兴。
以色相取悦别人,而不是以身手折服别人,在艾格妮丝看来着实有些耻辱,可是现在又有什么办法呢?她只能暂且忍耐。
话说回来,艾格妮丝看着镜中的那个明媚不可方物的少女,也有些迷惑。
这真的是我吗?
爱丽丝的化妆手艺确实了得,她越看越觉得满意,心中的羞耻感渐渐消褪,突然她有了些小小的得意。
然后对着镜中的自己,俏皮地眨了眨右眼,彷佛是在夸奖她如此出彩——理所当然的,艾格妮丝得到了镜中同样的回应。
“镜子呀,镜子,你可曾见过更漂亮的少女?”她骄傲地问。
“尊敬的皇后陛下,没有了,您就是这个国家最漂亮的女子!”
爱丽丝毫无障碍地接过了这个梗,笑眯眯地模彷魔镜做出了童话里的那个回答,接着两姐妹同时爆发出了大笑,恍忽之间她们两个彷佛又回到了几年前一样。
嬉闹了一会儿之后,姐妹两个终于结束了最后的准备,然后一起起身准备离开。
爱丽丝看到妹妹精心打扮后如此出彩的模样,她心里并没有任何身为女性的嫉妒,只有无比的骄傲和一点点的惋惜——
唉,她要是再幸运一些,没准真能成为皇后陛下呢……那样的话,自己又何须为了家庭而绞尽脑汁各种钻营?只可惜命运的阴差阳错,让她永远没有这个机会了。
算了,既然事已至此,再想这些也没有意义了,因命运而错过的东西,也可以靠努力再去得到。爱丽丝在心里苦笑了一下,然后带着妹妹离开。
看到妻子带着妻妹出来了,埃德加连忙迎了上去,准备夫妇一起携手入场。
当走到妻子面前时,他终于看清了艾格妮丝如今的模样,一瞬间竟然愣住了。
一直以来,他见到的艾格妮丝,都是不施粉黛而且凶巴巴的样子,虽然已经非常美貌,但并不属于他喜欢的那一款,所以他也没有怎么把小姨放在眼里。
然而今天的艾格妮丝,经过了精心打扮之后,居然如此魅力十足——虽然并没有到那种风情万种、一个眼神就能勾人心魄的地步,但是已经令他大开震动。
当然,这种震动也是因为艾格妮丝前后的反差感,如果他平常见到的艾格妮丝就是这副模样的话,纵横欢场这么多年的埃德加也不至于如此惊艳。
在片刻的失神之后,埃德加终于反应了过来。
“艾格妮丝,你今天真是可爱。”他笑着对妻妹点了点头,“我想,所有人都会为你倾倒的。”
无意当中,他说出了和妻子一模一样的话。
如果爱丽丝一个人这么说,艾格妮丝觉得还可能是她出于亲人之间的偏爱;但是花花公子埃德加也这么说,那应该就属于是“实锤认证”了
“谢谢您的夸奖,先生。”她忍耐住心中的羞耻,然后小声回答,“就我个人来说,本是不愿意如此费心打扮的,不过既然是大家的欢宴,那我也应该为此添几分光彩。如果我盛装出席之后,能够给在场的人们带来些许快乐的话,那就不枉姐姐这一番辛苦了。”
艾格妮丝这个回答更是让埃德加瞠目结舌——不是说得不对,而是说得太得体,太标准了,简直不像是艾格妮丝说出来的话。
原来你不是不懂那些卖弄风情的把戏,只是不愿意对我们这些人展露而已……他在心里遗憾地叹了口气。
算了算了,这妞太硬茬,本来就不是我们这些人碰得到的,也只有陛下有资格去触碰了吧……他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接着,他抛弃了那些不应有的杂念,然后带着妻子、妻妹,一起来到了舞会的会场。
所谓“会场”,其实只是一片露天的空地而已。
一方面是因为农舍简陋而且面积小,实在不方便塞进这么多人欢聚一堂;另一方面,在开阔地举办舞会,更加符合乡村意趣这个主题。
虽然时间现在还只是傍晚,但是在空地四处都已经点燃了篝火,篝火旁边摆着桌子,桌子上则放着各种果蔬和果汁、酒。
此时尚且属于早春,晚上的气温并不会太高,但是因为有篝火的存在,所以温度还是相当暖和的——这也是考虑到了男士女士们为了跳舞不可能穿得太厚,所以才准备的措施。
预定的时间就要到了,所以在埃德加夫妇到来以后,其他人也纷纷地走了过来。
而这时候,不出意外地,艾格妮丝立刻就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虽说这段时间里,所有人都已经认识了艾格妮丝小姐,但是此时他们仍旧不禁惊叹于这个焕然一新的少女——谁也没想到,一向素面朝天的艾格妮丝小姐,打扮起来居然会有如此剧烈的变化。
这才是真正来自于巴黎的大小姐啊……大家不约而同地暗自感叹。
当然,除了感叹和赞美之外,还有些人想要更进一步。
作为艾格隆亲信秘书的来昂-埃斯波西托,就有些蠢蠢欲动了。
他被眼前这位小姐的美貌所打动,准备按照意大利人的习惯,热情地邀请艾格妮丝小姐共舞。
他倒是不奢望自己能够与这位公爵小姐发生什么浪漫故事,但是,只要能够在今晚手拉着手共舞一曲,那也将是他毕生难忘的回忆了。
作为红衣主教的侄子(实际上的私生子),来昂从小也接受了极为严格的礼仪教育,他打定主意之后就准备付诸行动了。
然而在他刚刚迈动脚步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却突然挡在了他的身前。
“我的朋友,你准备做什么?”对方问。
来昂的视线不由得从艾格妮丝小姐身上抽离,然后才发觉挡住自己的,赫然是陛下的卫队长安德烈-达武。
“安德烈,我打算去邀请艾格妮丝小姐共舞一曲。”他也不打算隐瞒,于是小声回答。“您有什么事吗?”
“我恰好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拦着您的。”安德烈严肃地点了点头,“来昂,您不能这么做。”
“怎么,她已经选好了舞伴吗?”来昂有些惊讶。
“不是她选好了舞伴,而是已经有人要选她作为舞伴——而且不允许其他人去分享这份荣幸。”安德烈小声回答。
虽然他没有说这个‘有人’到底是谁,不过以来昂的脑子,他当然猜得出来,这里到底有谁可以这么做。
陛下……一想到这个词,这个意大利青年人心头点燃的浪漫之光,瞬间就熄灭了。
其他人的话,他可能还敢于冒点浪漫的险,可是自己的雇主,可绝对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既然他的卫队长出面阻拦,那肯定也是出自于他的意思了。
“即使……即使陛下喜欢她,但我邀请她跳一支舞总没有问题吧?”来昂有些不服气地问。
“如果您非要坚持,我当然无法阻止您,不过我劝您最好不要做傻事——”安德烈摇了摇头,然后暗示地回答。“这对您并无好处,美丽的小姐会有很多,您没必要非要扫陛下的兴,不是吗?”
唉……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来昂也只能苦笑认命。
“好吧,我明白了,我不会扫任何人兴的。”他耸了耸肩,然后直接放弃了自己刚才的念头。
“不过,陛下也真是……太专横了。他不止艾格妮丝小姐一个舞伴,皇后陛下也会出席,却不允许艾格妮丝另外找人!”
“有些人有权任性。您心里不满,我还很遗憾呢……您以为我不想邀请艾格妮丝小姐吗?但既然陛下有令,那我们不能就不能扫他的兴致,这是我们的义务。”安德烈没好气地回答,然后他耸了耸肩,“好了,先生,您就好好地享受今晚吧。”
说完之后,他转身离开了,然后凑到了另外一个人身旁——很显然,他也在做着同样的工作,“劝说”其他人不要去沾惹艾格妮丝小姐。
来昂-埃斯波西托无奈地看着这一幕,然后又看了看盛装打扮的艾格妮丝小姐。
他原本就知道陛下对这位小姐青眼有加,而现在陛下的所作所为,更加地证实了这一点。
对来昂来说,这不仅仅是什么风流韵事,更加与他的命运和前途息息相关——因为,他为自己找的靠山,正是皇后陛下,如果皇后陛下遇到什么有力竞争者因而地位动摇,那么他肯定也会因此受损。
可是应该怎么办呢?他也想不出头绪来,最后只能决定先静观其变,看看今晚会发生什么再说。
随着时间的流逝,太阳马上就要下山了,日落的余晖让篝火显得更加焦黄闪亮。
就在这时候,一群人从堂屋里面走了出来,向这一片会场走了过来。
所有人立刻停下了窃窃私语,然后纷纷向来人们微微躬身,迎接他们的到来。
人群当中居中的,自然就是艾格隆夫妇了。
因为是乡村舞会,所以他们两个人并没有穿上礼服,都只是穿上了农家的衣饰,不过即使如此简单打扮,依旧显得俊美不凡。
而围绕在他们身边的,是夏奈尔,以及特蕾莎陪嫁的几位女仆——不过和平常不一样,她们身上不再穿着日常的朴素制服,而是穿着鲜艳的裙子,显然她们也将作为嘉宾,一同参与到舞会当中。
当艾格隆夫妇走到空地的正中央的时候,太阳刚好落山,而越烧越旺的篝火,依旧将他们两个照得鲜亮。
“陛下万岁!”人群当中暴发出了欢呼。
因为在农庄之外还有岗哨在警戒,所以他们也不担心这样的欢呼会带来什么麻烦。
“大家晚上好。”艾格隆做了一个手势,让所有人停下欢呼,然后笑着看向了众人,“如果是平常,我们有什么庆典的时候,我会发表一通演说给大家助兴;不过,今天,我们只是寻个开心,按照乡村的方式举办舞会而已,我们不应该把一切搞得那么正规而且严肃——所以今晚我们也不要再来什么虚词了,今天这里没有什么陛下,只有和大家一起开心取乐的我……来,让我们一起享受此刻吧!”
随着他话落音,旁边几个早就已经准备好的人,拿起各种各样的乐器开始吹鼓,给在场的人们伴奏,虽然一切都搞得很简陋,但是在艾格隆的努力下,那种气氛倒是烘托了起来。
借助着火光,艾格隆的视线在众人当中慢慢逡巡,努力寻找那个人的踪迹。
没过多久,他终于找到了她的身影——此时,艾格妮丝正站在姐姐和姐夫的旁边。
哇……何等令人耳目一新的打扮!
艾格隆立刻就被爱丽丝之前给妹妹精心打造的装扮给吸引住了——某种意义上,他所受到的冲击和埃德加类似,都是来自于那种新奇感。
而就在这时候,艾格妮丝的视线也正好看到艾格隆,两个人四目相对。
接着,艾格妮丝瞬间感觉不对,垂下了视线,看到了自己脖子以下在领口当中露出的肌肤。
接着,她大为窘迫,想要恶狠狠地上少年人一眼,却因为此时的装扮,显得毫无威慑力。
就连她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她还是第一次以“取悦他人”来到一个舞会上。
哈哈哈哈,艾格妮丝,我说过你跑不了的!
看着她紧张不安又无所适从的样子,艾格隆忍不住在心中大笑,心中一时充满了恶趣味。
219,共舞
如果是平常,碰到艾格隆这种轻浮而且灼人的视线,艾格妮丝会毫不客气地回瞪回去,然而现在的她知道自己“人在屋檐下”,只能忍受下来;而且,此时她身上的打扮,也让她有些心虚。
所以她只能选择装作没看见。
所幸,艾格隆也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直盯着艾格妮丝,所以只是眨了眨眼睛当做打招呼,然后又把注意力收了回来。
入夜之后,四周顿时沉入到了无边的黑幕当中,因而衬托得篝火愈发明亮,此时他就身处在这些篝火的中央,参加这场小小的舞会的所有人们,也将随着他的心意舞动。
这里没有宫廷里的堂皇气派,不过倒也有几分乡间的意趣,至少艾格隆觉得有些新鲜。
站在他旁边的特蕾莎,似乎也很有兴致,她看向了艾格隆,然后向他催促。
“殿下,我们开始吧?大家都等了好久了。”
“嗯,那就开始吧。”艾格隆点了点头。
接着,他做了一个手势。
旁边那些用风琴和笛子演奏的人们,顿时更加卖力地奏乐,曲子的风格也越发欢快。
艾格隆看着旁边的特蕾莎,然后向她伸出了手来——作为此地的主人,他们理所当然地要作为开端。
特蕾莎拉住了艾格隆的手,然后两个人一起走到了空地的最中央。
在这对夫妻牵起手来之后,男人们纷纷走到女士们的面前献殷勤,寻求搭档的机会。
埃德加和爱丽丝是夫妇,和艾格隆夫妇一样,第一支曲子他们自然会成为搭档,接下来才会换舞伴,所以也没有人在这个时候来打搅爱丽丝。
但是令爱丽丝觉得意外的是,站在她身边孤零零的、一看就缺少舞伴的艾格妮丝,居然没有人过来邀请共舞。
什么意思,我妹妹这么漂亮,你们难道瞎了眼了吗?居然不来请她跳舞?爱丽丝惊讶之余,忍不住为妹妹感到大为不忿——毕竟,妹妹今天的打扮可是她亲自打造的杰作,她也不希望被别人否定。
难道他们现在还在害怕艾格妮丝的威名?以至于都不敢有所行动?
爱丽丝陷入狐疑当中。
“爱丽丝,你还愣着做什么?”看妻子还在发呆,埃德加催促了她,“我们赶紧入场吧,趁着两位陛下身边有空,我们去给他们捧场。”
这原本也是爱丽丝的打算,可是现在她还是有点放心不下妹妹。
“埃德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没人过来邀请艾格妮丝啊?男人们都瞎眼了吗?”
埃德加对此心知肚明,但是又不好跟妻子直接说明,于是只是神秘一笑,“我可以保证,爱丽丝,他们绝对没有瞎眼,连我都惊叹于今天的艾格妮丝,他们作为正常男人怎么可能不为之倾倒呢?只是……他们恐怕不敢僭越吧,毕竟陛下说过要和艾格妮丝共舞了,他们要等陛下和艾格妮丝跳完之后再作行动。”
这个解释虽然有些勉强,但是倒也有点合理,不过爱丽丝却还是有点迟疑。
“那岂不是说第一支舞的时候艾格妮丝只能在旁边看着了?这太不合情理了,难道在场的人有谁比得过我妹妹吗?连女仆们都有人邀请却偏偏冷落了她……”
可能有人会觉得爱丽丝是小题大做,但是对这个年代的夫人小姐们来说,舞场无异于战场,女子们同样有她们的荣誉在,再加上今晚是艾格妮丝的闪亮登场,所以爱丽丝对此也极为看重,却没想到开场居然是这样的结果。
“看上去也只能如此了——”埃德加耸了耸肩。“但是我认为这绝不会减损艾格妮丝的魅力,大家有目共睹呢。”
爱丽丝有些担忧地看了艾格妮丝一眼,生怕她不高兴。
“没事的啊,姐姐!”艾格妮丝笑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介意,“我倒庆幸能少点麻烦呢!您和埃德加赶紧过去吧,不用担心我,我在旁边欣赏你们的舞姿就可以了。”
既然妹妹这么说了,爱丽丝也只能接受了,再加上时间紧迫,她也不能一直这样拖着了。
“好,那你在这儿等一下我们吧,我们很快就回来。”她对妹妹叮嘱,然后牵着丈夫的手,一起走到了艾格隆夫妇旁边。
因为艾格隆有言在先,所以他们没有恭敬行礼,只是笑容满面地打着招呼。
接着,在悠扬的乡村小调当中,男男女女们纷纷结双成对,然后在这片空地当中翩翩起舞。
正因为是乡村舞会,所以大家跳的是轻快的玛祖卡舞,无论是艾格隆夫妇,还是埃德加夫妇,都是接受过严格礼仪训练的老手,驾驭这种舞步自然是驾轻就熟,再加上他们又是夫妇,彼此共舞都不知道多少次,所以犹如穿花蝴蝶一样,配合天衣无缝。
艾格妮丝站在原地,借助着篝火明亮的光线,看着空地舞池当中的人们,欣赏着他们的舞姿,只不过在内心当中,她却有些说不出的憋闷。
倒不是因为没人邀请自己跳舞而有失颜面,爱丽丝不知情,但是艾格妮丝却猜到了原因——那个少年人曾经大言不惭地在自己面前说过,只允许自己和他共舞,其他谁也不行。
可想而知,他一定是暗中下了命令,不允许其他人接近自己吧——有这种压力在,谁敢过来邀请呢?
这难道不是把自己当成了什么物品吗?其他人连碰都不能碰?
一想到这里,艾格妮丝就有些生气。
当然,她生气还有一个更重要原因,她却没有发觉,也更加不愿意承认——那就是看到那对夫妻旁若无人翩翩起舞,自己却只能站在一边旁观,她再一次深刻地感受到了冰冷的现实。
他终究还是别人的丈夫。
看了一会儿之后,艾格妮丝心里越发酸涩,再也不想看下去了,所有的欢乐和热闹彷佛都与她无缘,所有人脸上的笑容也无法感染到她,于是她走到了桌子旁边,拿起酒杯喝下了一口酒。
此时的艾格隆,当然没有注意到少女复杂酸涩的心情,他正全身心地投入到和特蕾莎的共舞当中。
他们两个正是在维也纳的宫廷舞会当中结缘的,在那一晚他们翩翩起舞,然后皇帝陛下摆明了想要撮合他们;而在他们结婚了之后,他们共舞的机会显然更加多了,所以彼此之间配合已经极为娴熟,几乎每一个动作都透出了优雅的美感。
不知不觉当中,乐曲慢慢地停了下来,第一支舞结束了,艾格隆意犹未尽地停下了舞步,然后拉着特蕾莎准备去旁边喝点饮料休息一下。
等一会儿就将是第二支舞,到时候他就将邀请艾格妮丝与自己共舞了。
“殿下,接下来你将要求邀请艾格妮丝小姐吗?”特蕾莎突然问。
“是的。”虽然有些意外,但艾格隆还是点头确认了。
毕竟这没什么可心虚的,在舞会上邀请任何人共舞都是艾格隆的权利,哪怕特蕾莎也提不出什么意见来——至于心里有没有意见,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今天她可是盛装打扮了一番,可见非常重视这份荣幸呢。”特蕾莎果然没有出言反对,只是若有所指。
“是啊,她今天打扮得……非常漂亮,都有点不太像往日的风格了。”艾格隆笑着回答,然后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看得出她为此努力了,不过,还是不如你。”
“亲爱的,我多希望你这是真心话呀!”特蕾莎笑了笑,似乎略有些讥讽,“我自觉自己今晚确实不差于艾格妮丝小姐,只是陛下却不肯多注目几分呢。”
……艾格隆脸上一窘,他想要解释,但是却被特蕾莎抬手阻止了。
“好啦,殿下,我们都结婚这么久了,难道你是发自内心还是言不由衷我会看不出来吗?你就别用那些敷衍的话来湖弄我了,不然我就算没生气,也会被你激得生气了。”特蕾莎笑容不改,温和地对丈夫说,“其实跳个舞又有什么呢?你喜欢你尽可以去,找谁都行,这是你的自由,我不会扫你兴的——况且,今晚的艾格妮丝小姐值得尊重,要是真的整晚都被人冷落,那我们可是犯下了大罪过了呀,所以你还是去向可怜的她伸出援手吧,让她和我们一样享受今晚的欢乐。”
艾格隆当然听得出来,特蕾莎是在暗讽自己——显然特蕾莎也看出来了,艾格妮丝没有人邀请,是因为艾格隆从中作梗。
要是不这样才奇怪了。
他更加知道,虽然特蕾莎口口声声不生气,但是实际上已经有些生气了。
但是她不会吵闹,更不会在大家面前吵闹,因为她是公主,她无法想象自己失去体统的样子,她绝不会成为泼妇。
艾格隆注视着特蕾莎,而特蕾莎也正面带笑容地看着丈夫,依旧和往日一样从容。
她回头看了看旁边演奏的乐师们,然后催促了一下丈夫。
“好了,去吧,第二支舞马上就要开始了,别让人家久等。”
“嗯,我知道了。”艾格隆点了点头,“特蕾莎,你准备找谁跳呢?”
“我有点累,这支舞先休息一下吧。”特蕾莎回答,“我先在这里,欣赏一下你和艾格妮丝小姐的表演,说实话我还有点好奇呢,之前从未见到过她跳舞。”
突然她又话锋一转,“不过,在这之前……我们不应该先告个别吗?”
说完,她抬起脸来。
艾格隆当然会意,而且他也没有立场拒绝,于是他垂下头来,亲吻了一下妻子。
此时,人们正聚集在场地当中,交换了各自的舞伴,准备开始下一支舞,而艾格隆和特蕾莎自然也是视线的焦点,在他们接吻的时候,人群当中爆发出了不约而同的喝彩声,为两位陛下如此亲密无间而欢呼。
亲吻了妻子之后,艾格隆离开了座位,然后沿着空地的边缘,走到了艾格妮丝的面前。
刚才的艾格隆,就已经为今天的艾格妮丝所惊艳了,如今两个人距离更加贴近,艾格隆心中那种冲击感越发浓烈。
爱丽丝的精心装扮,让艾格妮丝在这短短的一个晚上,剥离了剑士的身份,而回归到了自己的原本身份——一位来自于巴黎的公爵小姐。
她的美貌,她的气质,都当得起这个光荣的称号。
也许是因为刚才喝了一点酒的缘故,她的脸有着微妙的红晕,在火光的映衬下,更加显得娇艳欲滴。
“艾格妮丝小姐,晚上好。”欣赏了片刻之后,艾格隆向对方颔首致意。“今晚您真是美艳绝伦,我为能欣赏到如此美景而感到万分荣幸。”
然而,艾格妮丝却好像心情不好的样子,只是别了艾格隆一眼。“晚上好,先生。”
“您好像心情不佳?”艾格隆问。
“您居然会对此感到惊奇?”艾格妮丝冷笑着反问,“在您让所有人把我撇在一边之后,您很惊奇我心情不佳?”
“抱歉,艾格妮丝——”艾格隆叹了口气,“我只是这有点失礼,但是,我实在难以接受亲眼看到您和其他人共舞的样子……”
“所以您凭什么呢!?自己沾花惹草却还要去约束别人!”艾格妮丝冷笑。
“凭什么?凭我做得到。”艾格隆耸了耸肩,“我能让他们都听我的命令,那我自然可以按我心意行事。”
我甚至还能让你按照我的心意行事。
“您本来是一个令人敬仰的人,但就是这种自高自大,冲毁了您原本应有的形象。”艾格妮丝气鼓鼓地回答,“您好像觉得我就应该听命于您,予取予求?如果这么想,您就错了!我可以找到其他人共舞的,并不是非您不可。就算不在这里,也可以在别的地方……”
“如果你不想让人遭殃,就最好不要这么做!”艾格隆皱了皱眉头,“艾格妮丝……我很喜欢你这种骄傲的样子,正是如此,我愿意容忍你对我的一切不敬,可是……有些事我是无法容忍的,你如果做了,我真不知道我会干出什么事来,所以我请求你,不要让我们每个人都为难好吗?”
……怎么,明明是你蛮横,怎么搞得好像还是我有错一样?
艾格妮丝顿时又感觉怒气上冲。
就在这时候,她耳边传来了一阵悠扬的小提琴声。
她抬头一看,发现爱丽丝正拿起了艾格隆送给他的小提琴,然后在场边主动地拉了起来。
她一方面是想要给众人助兴,另一方面也是借此来躲避有可能的共舞邀请。
——这倒不是因为嫌累,主要是看到陛下主动邀请妹妹,她不想去抢妹妹的风头。
啊,姐姐……这琴声,让艾格妮丝恢复了理智,她想起了现在是什么情况。
自己不能任性妄为了,无论怎样,答应的事情都应该做。
于是,她只是狠狠地瞪了少年人一眼,然后叹了口气。“快点吧,混账先生!”
220,沉醉
“快点吧,混账先生!”
艾格妮丝气呼呼但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把艾格隆给逗乐了。
他就喜欢看到艾格妮丝这个样子。
不过,现在也不是继续调侃她的时候了,艾格隆微微躬身,然后向艾格妮丝伸出手来。
而艾格妮丝恨恨地别开了视线,但还是老实地伸出了手,和艾格隆握住了。
因为多年练剑的缘故,艾格妮丝的手有些老茧,因此皮肤有些粗糙,不过今天的她,戴着丝绸手套,所以这个小小的缺陷也就被弥补了。
艾格隆摸着这纤细而又丝滑的手,一时间心里充满了成就感——毫无疑问,这是他征服路上的又一个里程碑,虽说他并不会对现在这点收获就感到满足,但是今晚……他是时候享受一下压服艾格妮丝的快乐了。
他牵着艾格妮丝的手,一起又回到了空地舞池的正中央。
这一下,他们两个人就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了。
盛装打扮的艾格妮丝,毫无疑问地“艳压”了全场,而艾格隆独享了与之共舞的荣幸,其他人甚至都不敢嫉妒。
艾格隆没有多说什么客套话,而是看向了不远处站在篝火边的爱丽丝,而爱丽丝也正在看着这对舞伴,对上陛下的视线之后,她满面笑容,然后屈膝向艾格隆行礼致意,彷佛是在预祝他和妹妹接下来能有最愉快的体验。
接着,她又开始用小提琴奏乐,和其他乐手们一起,为陛下和妹妹捧场助兴。
“艾格妮丝,你看——”艾格隆向爱丽丝点了点头,然后低头看着艾格妮丝,“你姐姐希望我们能尽兴呢,可别让她失望哦……”
提到姐姐,艾格妮丝也没了脾气,只是小声回答。
“我知道,我今天不是已经很配合了吗?”
“光配合可不行。”艾格隆摇了摇头,“你答应过我,要让大家都开心起来,我可不希望你苦着脸完成这项任务。”
“怎么,我还得高高兴兴地讨好您吗?”艾格妮丝不高兴地反问。“我可开心不起来。”
“不然呢?难道我没资格得到这些吗?”艾格隆耸了耸肩。
接着,他捏了捏艾格妮丝的右手,“可别忘了,如果你摆出这样的态度,那我又怎么可能开心起来呢?毫无疑问,你确实精心打扮,而且我承认很惊艳,令人着迷——但是所有这一切,都比不上一个真心的笑容,在今晚我想要得到那个。”
因为隔了一层手套,艾格妮丝感觉自己的右手传来的触感好像有点奇怪的麻痒感,她本能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可是现在理智却阻止了她。
“您还真是贪心,什么都要。”她忍不住讽刺。
“贪心?我可不这么想。我还不够满意呢——”艾格隆摇头否认,“艾格妮丝,还记得我之前说的话吗?”
艾格妮丝怎么可能不记得?那可是她一生都难以忘怀的冒犯。
她的笑容消失了,皱起了眉头,然后瞪了艾格隆一眼。
“您要是再提这个,我可要生气了!”
艾格隆没有在回话,而是笑眯眯地看着她,因为他知道,现在的她是绝不会翻脸的。
果然,正如他的预料,片刻之后,艾格妮丝的怒容消失了。
她欠了这个少年人大大的人情,于情于理都不能当众丢他的脸,再说了姐姐还在看着呢,她也不能让姐姐失望。
犹豫了片刻之后,她终于还是退让了,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可以了!赶紧吧!大家都在等着呢,别浪费大家时间。”
尽管她声音严厉而且急促,但是从中看不到多少凶恶,反倒更像是在掩饰自己的狼狈。
“哈哈哈哈……”艾格隆为自己又逗弄了艾格妮丝而开怀大笑。“行,美丽的艾格妮丝小姐。”
尽管显得有些孩子气,但艾格隆确实很喜欢看她生气的模样,所以故意挤兑她。
“如果步调有些跟不上,就说一声,我会配合你的。”
不过,接下来,他还是叮嘱了艾格妮丝,毕竟他也不想破坏艾格妮丝的舞会体验。
“尽管按您自己的步调来吧,我才不需要别人帮忙!”艾格妮丝气鼓鼓地回答。“别小看我。”
既然艾格妮丝这么说了,那艾格隆也不再多说什么了,两个人握住了手,开始在空地当中起舞。
虽然听不清艾格隆和艾格妮丝在说什么,不过既然陛下没有动,其他人也不敢动,现在看到他们终于开始了,于是其他空地中的舞伴们也纷纷翩翩起舞,开始了第二支舞。
平心而论,因为经验的差距,艾格妮丝的舞步比特蕾莎要生疏了不少,不过这几天艾格妮丝接受了姐姐的严格指导,所以倒也能够跟得上艾格隆的节奏。
况且,艾格妮丝身手矫健,所以她的脚步非常轻灵,哪怕舞步有些踏错,也能够立刻毫无破绽地掩饰过去,并没有妨碍到其他人。
对此艾格隆倒是不在意,他之所以要与艾格妮丝共舞,不是为了得到一个完美的舞伴,而是因为她是艾格妮丝——哪怕她一点也不会跳舞,只会在这里艰难地挪动脚步,对他来说也能够带来同样的乐趣。
就这样,在篝火的映照下,两个人面对着面翩翩起舞,很快周围的一切被忘却,眼中只剩下了彼此,倾情投入到了舞步当中。
艾格隆倒还好,他毕竟从小就习惯了这些,但是对艾格妮丝来说,这几乎是此生难逢的体验。
她和一个少年人彼此只剩下了几十厘米的距离,眼中不得不时刻盯着对方,手还与对方紧紧相拥……而且,这个少年人,尽管行为让她有些不齿,但是她不得不承认,他要比自己厉害得多,令她望之不及。
而他此刻就在自己的身边,这个可恨的家伙……为什么已经拥有了那么多东西还不肯满足,非要如此来对待自己呢?
虽然身体在不断地移动,旋转,但是艾格妮丝的视线却一直都在静静地注视着少年人,那俊朗的面孔因为权势而显得威严,又因为学识而显得优雅,此时他也在默默地看着自己,彷佛眼睛里都在反射着闪亮的星光……
就像鬼使神差一样,艾格妮丝一瞬间被这星光所迷惑,脚步也随之停顿了一下,而她的上半身,却已经按照习惯的舞步而往后倾倒。
糟糕……
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艾格妮丝立刻惊醒了,然而身体因为惯性却难以恢复原本的平衡,往后仰倒了下去。
艾格隆也发现了不对劲,连忙往前一步,希望伸手揽住艾格妮丝免得她摔倒在地,但是因为猝不及防所以动作还是慢了一拍。
如果这样发展下去,艾格妮丝恐怕就要摔倒在地上了。
艾格妮丝当然不愿意自己出这样的丑,于是她腿上用力,然后居然凭借自己,强行后仰折腰,然后悬停在了半空。恐怕也只有像她这样从小练习身手的女孩子,才能够在一瞬间做出这么高难度的躯体动作吧。
艾格隆又惊讶又是钦佩,几乎愣住了,但是他马上回过了神来,伸手揽住了少女的腰,然后把她扶回了原状。
整个回合电光火石,以至于好像是两个人有意在配合的舞蹈一样,旁边的人谁也不知道刚才少女差点就要丢脸了。
艾格隆因为是当事人,所以自然有些意外,不过他觉得艾格妮丝毕竟技术生疏,出点意外也很正常,所以只是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笑容。
“真厉害,艾格妮丝……我不是嘲讽,刚才你的表现让我很佩服,恐怕也只有你才能够挺得住了。”
这番夸奖并没有让艾格妮丝感到开心起来,她脸上火辣辣的,既为自己刚才差点丢脸而感到羞耻;更为自己“失误”的理由而感到加倍的羞耻。
她自己知道,刚才的失误,并不是因为技术上的原因,而是因为自己居然片刻地失神了。
这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事情。
为了掩饰这种羞耻,她不出意外地选择了表现出了愤怒。
“我说过的,别小看我了,那点小小的情况怎么可能难得住我?”她气呼呼地瞪了艾格隆一眼,“继续吧。”
艾格隆不为己甚,也不想为这点事就嘲笑她,于是他和艾格妮丝继续着舞步。
也许是因为渐渐地熟悉了对方的缘故,两个人之间的配合也由生疏而变得娴熟了起来,刚才那点小小的风波,也被抛在了脑后,少年和少女继续沉迷到了只有彼此的世界当中。
而在这个小小的世界之外,也正有一双眼睛,正在默默地注视着他们。
此时的特蕾莎,正坐在桌子旁边休息。
她的周围空无一人,其他人要么在跳舞,要么不敢凑到皇后陛下身边,于是倒给她留了一块很大的空间。
特蕾莎的表情非常平静,看不出任何喜怒来,但正是这种与周围欢乐气氛格格不入的平静,让她同时却也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既然皇后陛下一脸不开心的样子,那么也没有人胆敢触霉头,妄自来邀请皇后陛下共舞,打搅她的平静。
特蕾莎一言不发地看着舞池中欢乐的人们——准确来说,她的眼里只有两个人。
她的丈夫自然不必说,舞姿娴熟,姿态也一如既往的优雅;而那个少女,盛装打扮之后显得美艳绝伦,而她的舞步虽然看得出有些生疏,但是却仍旧透出那种令人赏心悦目的轻灵和曼妙。
她一向是个面对现实的人,从来不会因为个人的喜怒而轻易去否定别人,所以哪怕心里不高兴,她也承认艾格妮丝跳舞很好看。
到底有多好看,从少年人脸上的笑容就能够感受出来了……
看着他们有说有笑的样子,特蕾莎拿起酒杯,然后默默地喝下了一口酒。
她对艾格隆的安排没有提出反对意见,是因为她本来就没有立场反对,可是在内心深处,这并不意味着她真的毫无波澜地接受了它。
谁都可以,但偏偏是艾格妮丝小姐……一想到这里,她就有一种说不出的烦闷感。
她知道丈夫一直对艾格妮丝小姐另眼看待,念念不忘,甚至她曾经想象过,如果当初她没有跟着离开奥地利前去寻找未婚夫的话,也许他就会去追求艾格妮丝小姐了。
越是知道这一点,她越是觉得难受。
以前她还可以安慰自己,毕竟艾格妮丝看上去对殿下不假辞色,并没有让自己委身于殿下的想法,而且爱丽丝夫人也在她面前保证过,之前确实动过让艾格妮丝和殿下结为连理的妄念,但现在木已成舟,她从没有想过让妹妹接近陛下。
特蕾莎相信这些话,但是看现在的状况,艾格妮丝小姐好像并没有那么抗拒和陛下接触——她的言辞可以骗人,但是和殿下的舞蹈时的肢体语言,却是没办法骗人的。
当局者迷,但是一直在冷眼旁观的特蕾莎,却察觉到了她不愿意见到的状况。
也就是说,现在情况已经变得危险,如果真的任由情况这么发展下去的话,那么搞不好就有什么不可测的情况发生了。
所以,要做点什么呢?特蕾莎心里默默思索。
她一向是个谦逊知礼的人,也不会主动对他人生出什么恶念,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一味只知道逆来顺受,恰恰相反,内心当中那份来自于皇室血脉的骄傲,让她绝对不忌惮于做出别人不敢想象的事情。
在本质上,她和她的丈夫,乃至其他皇室成员一样,发自内心地相信在这个世界上自己可以无所不为,只是看她愿意不愿意这么做而已。
很明显,这件事的主要责任在殿下身上,但是艾格妮丝小姐也有一定的责任,虽说她还不知道艾格妮丝小姐到底为什么突然一改常态,这么配合和屈从于殿下,她想要弄清楚其中一切。
“陛下……”
正当她默默思索的时候,旁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特蕾莎偏过头来看向了胆敢来打搅自己的人,然后发现,赫然是夏奈尔。
“夏奈尔,有什么事吗?”正因为夏奈尔在他们夫妇之间地位特殊,于是,她按捺住了心中的不耐烦,温和地询问夏奈尔。“你怎么也没跳舞了?”
还能有什么事……还不是为了主人排忧解难……夏奈尔在心中回答。
“我来为您解闷,陛下……”接着,她满脸堆笑,然后主动坐在了特蕾莎的身旁。
221,开解
“我来为您解闷,陛下……”
夏奈尔的谦卑和笑容,并没有让特蕾莎感到开心起来,不过她也不至于迁怒于夏奈尔,所以她只是澹然回答,“谢谢你的好意,夏奈尔。但我并没有感到烦闷,我只是刚才跳舞累了所以在休息而已,等一下就好了。”
即使特蕾莎自己,也感觉得到自己的言不由衷,更何况夏奈尔了,所以她没有告退,反而大着胆子继续坐在特蕾莎的旁边。
“皇后陛下,您……您是为陛下的所作所为感到不快吗?”沉默了片刻之后,她鼓起勇气问。
这个问题,顿时让特蕾莎愣住了。
既然你明明看得出来,为什么还要问?
无论如何,这也太失礼了,甚至近乎于讽刺。
特蕾莎不明白为什么一贯乖巧恭顺的夏奈尔,居然今晚会在自己面前添堵,难道是觉得自己主子另有新欢,可以不必伪装谦卑了吗?
一想到这里,她心里更是气愤难平。
如果你真这么想,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但即使生气了,特蕾莎仍旧没有失态,她不想让这么多人看自己笑话,于是只是冷冷笑了起来。
“那倒不至于,他们只是跳支舞而已,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我当然不至于因此生气——”
虽然她嘴上是这么说,但是她的表情却足以让旁边的夏奈尔心生寒意。
不过夏奈尔也能够理解特蕾莎公主此时的心情——毕竟,一直以来陛下一直都对艾格妮丝小姐表现得念念不忘,期间更是耍弄各种手段,连哄带骗地把她带到了这边来,特蕾莎嘴上不说但是都看在眼里,她本来也非常聪明,自然不会被几句花言巧语瞒过去,如今又看到这对在自己面前旁若无人地翩翩起舞,要是心里没有怒火那才叫奇怪了。
说到底,都是陛下的责任……虽然夏奈尔心里对陛下有着近乎于无限的忠诚,但是她明白这个三岁孩子都看得清楚的事实。
很明显,特蕾莎公主虽然很爱陛下,但是绝不是那种会忍气吞声的人,更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丈夫当着自己的面浪荡无行。
如果她愿意明哲保身,她大可以远远躲在一边,以免被两位陛下的怒火所波及,可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置身事外。
正是出于强烈的忠诚和使命感,她妄自给自己加了一条她也许承担不起的“重任”——尽力弥合两位陛下之间有可能产生的裂痕,让陛下的事业不至于因为夫妻的争执而受损。
要知道,特蕾莎公主不仅仅是陛下的法定妻子,更是陛下重要的“赞助人”,她和她的父亲一直尽力帮助他,既给了陛下莫大的恩惠,也因此拥有了巨大的影响力,如果两个人真的翻了脸,陛下肯定会因此付出代价。
陛下为了自己的趣味,明显已经疏忽了皇后陛下的想法,那么自己就应该勇敢地站出来,替他弥补疏漏——她并没有妄自尊大到可以弥补一切,但是能尽几分力就尽几分。
所以在特蕾莎公主明显很生气的此刻,她大着胆子来到了公主的身边,成为了这股怒火首当其冲的受害者。
“陛下,您千万不要误会,我……我绝不是来嘲讽您的,我不敢,也不愿那么做。”眼见特蕾莎神色不妙,夏奈尔连忙告罪,“一直以来我都对您满怀尊敬,从未有过任何无礼的言行,今天也同样如此。”
“满怀尊敬,也许确实如此,但是你表现尊敬的方式,就是献身于我的丈夫吗?”特蕾莎反问。“我应该感谢你把他照顾的无微不至,是吗?”
被女主人如此抢白,夏奈尔顿时脸色煞白,低着头,无比惭愧地看着公主的脚下,彷佛无言以对。
她当然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哪怕剥离公主和女仆之间天壤之别的身份,她也是一个勾引了他人丈夫的女子,天然地就处在了理亏的那一方,之前还可以因为公主殿下的沉默而暗自安慰自己,可是当殿下当面点破的时候,她只能低下头来,默默承受这份应得的呵责。
她只能低着头挺过这轮暴雨,等公主先消消气再说话。
而夏奈尔愧疚的沉默,总算让特蕾莎从愤怒当中清醒了过来。
先前的事情都是她默许过的,对她来说,让丈夫在女仆那里解解闷也无足道哉,只是今天心情太糟糕,又被夏奈尔引爆,才在恼怒之下翻了出来。
她不打算再进一步了——既然之前默许了这种‘献身’,那现在她就不应该拿出来翻旧账,那只会显得她反复无常;再说了,嫉妒夏奈尔对她来说是不可想象、荒谬可笑的事情,她不应该这么做。
特蕾莎叹了口气,然后又拿起酒杯,轻轻地抿了一口,平复了翻腾的心情。
“抱歉,夏奈尔,我说错话了。”接着,她温和地向夏奈尔道歉,“我真的没事,不劳你费心了,你去跳个舞找找乐子吧,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公主殿下的道歉和安慰,让夏奈尔更是感动,对她来说,自己的所作所为,哪怕承受更严厉百倍的惩罚也不为过,但是她即使在如此情况下也依旧不愿意迁怒于自己,实在没得说了。
——她并非完美的圣人,但绝不会主动对他人宣泄恶意,更不会自恃身份而去欺凌弱小。
夏奈尔从小就在宫廷当中服务,见惯了王孙贵胃们的傲慢和无情,更是在一贯目中无人的苏菲殿下那里效劳多年,所以她有足够多的对比对象,让她确定身为公主的特蕾莎,这样的性格有多么难得而且宝贵。
唉……只可惜陛下永远不知道满足。
“陛下,没关系的,如果呵责我能够让您稍微愉快一些的话,您尽管责备我便是了,这也是我的义务呀。”夏奈尔笑着回答,“况且,正如您所说的那样,我也有立场去嫉妒艾格妮丝小姐呢……”
其实夏奈尔并不嫉妒艾格妮丝小姐,相反非常敬佩和喜爱她,但是此时为了安抚特蕾莎,给她一种“自己站在她这一边”的感觉,夏奈尔有意使用了这样的话术。
果然,听到夏奈尔这么说,特蕾莎眼中的怒气顿时消散了不少。
今晚至少有一个人和她一样,不会为艾格妮丝小姐的装扮和舞姿而喝彩,这让她也好受了点。
“那你想要跟我说什么呢?”接着她问。
夏奈尔稍稍松了一口气,然后趁着这个机会,立刻说出了自己已经想好了的说辞。
“其实艾格妮丝小姐绝非有意在勾引陛下……她之所以一改之前的作风,也是情有可原的。”
接着,她将艾格妮丝家中遭遇大难,公爵向艾格隆求救,艾格妮丝因此选择讨好艾格隆来报恩,种种经过大致简略地告诉给了特蕾莎——当然,更多的内幕她就不敢说了。
听完之后,特蕾莎心中顿时释然,她又抬起头来,看着不远处依旧在翩翩起舞的两个人,眼睛中的恼怒消散了不少。
艾格妮丝小姐并没有违背过去的诺言,只是出于报恩的心态才刻意讨好殿下而已,倒是情有可原。
这么说来,一切的责任,似乎都要落在自己那个死鬼头上了。
“倒是瞒得我好苦!从来不肯对我露出半点口风!”她皱了皱眉,然后小声咒骂。
眼见自己先摘清楚了艾格妮丝小姐的责任,夏奈尔暗暗松了口气,接下来就该努力为陛下开脱了。
“陛下也不光只是为了跳支舞才做这么多事的,他更希望因此而招揽一位卓有名望的旧贵族为自己效劳,以便作为招牌来使用。为了尽量让各个阶层的人都能够接受陛下,他认为这种招牌是必不可少的。”
特蕾莎和丈夫一同经营着这份事业,她当然也知道这个理由是无懈可击的,不过她同样也知道,殿下这也是在假公济私,既操纵时局,又借机来接近艾格妮丝小姐——而且从目前来看,他干得还颇为成功。
可是偏偏特蕾莎此时又很难去指责丈夫,总不能说他动机不良,那他大可以完全否认。
一想到这里,特蕾莎只感到一阵无奈。
“殿下对自己的妻子都要刻意提防隐瞒,难道不有失体面吗?”她叹了口气。
接着,她又看向了夏奈尔,“夏奈尔,你老实回答我,我……我可曾有哪儿不如艾格妮丝小姐的?我知道她光彩照人,身手令人钦佩,可难道我就没有令人称道的地方了吗?”
啊……来了来了……
夏奈尔顿时大感头疼,这个问题她又怎么好回答呢?总不能直说浪荡王孙们就是喜新厌旧不知道满足吧。
“陛下,您这是哪儿的话?您谦逊知礼,姿容端庄,才华横溢,更有皇室的气度,谁能够说出您半点缺点呢……”她连忙安慰特蕾莎。“艾格妮丝小姐确实很优秀,但是在这方面她肯定比不上您的,不管别人怎么看,在我看来,您就是最好的皇后,简直是天生注定母仪我国的……”
“那既然如此,为什么此刻他还那么一脸沉迷地在与艾格妮丝小姐共舞呢?”特蕾莎瞟了一眼自己的丈夫。
“……”夏奈尔一时卡了壳。
“哼!你不说我也知道,那些浪荡王孙们,就是喜新厌旧,不知道满足!”还没有等夏奈尔说完,特蕾莎就说出了夏奈尔心里的答桉,“明明我如此爱他,明明我如此努力地帮助他的事业……我早知他是何等作派了,王孙公子们是什么样子我没见过?诗人们是什么德性我没见过?更何况这家伙又是王孙又是诗人了!双倍的不羁,就叠加在这个可恶的家伙身上!”
您都知道了还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夏奈尔在心里吐槽,当然她不敢说出来只能尴尬地赔着笑,静静地听着。
说到这里,特蕾莎扶了扶额头,似乎也在为此叹息,“唉,我早知道这一切,可是我还是爱他……他的所有缺点加起来也不足以磨灭我心中那些令我着迷的优点,我爱他的气度,爱着他写的诗,更爱他的志气……风流浪荡的王孙公子我放眼身边比比皆是,但殿下只有一个,我愿意拼尽一切去常伴在殿下身边,既然如此那些缺点我也应该一并吞下去,如果我想要得到自己要的一切,那我也应该拿出自己的一切来。”
“陛下……?”夏奈尔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
“不用怕,夏奈尔,我没有发怒。”特蕾莎微微笑了起来,然后摇了摇头,“我只是在守护我所有的一切,哪怕是在与风车作战,我也要坚强地站着,因为这就是我想要守护的幸福了……我热爱殿下,世上也没有人比我更加理解他,我应该勇敢地面对真实的他,也面对真实的自己。”
夏奈尔呆愣住了,浑然不懂特蕾莎公主这到底是在说什么。
不过她明显地也看出来,刚才围绕在公主身边那种愤怒的气场,渐渐地已经消失了,公主殿下的精神重新振作了起来,而且没有迁怒于艾格妮丝小姐了。
至少这说明自己的任务今天算是告一段落了?
“陛下,既然您想通了那就太好了……我先告退,您继续休息吧。”于是,她准备向特蕾莎告退。
“先别走,夏奈尔。”特蕾莎突然伸出手来,握住了夏奈尔的手。
“陛下?”夏奈尔有些猝不及防。
“夏奈尔,正如你刚才所说,你我至少在这件事是站在一起的。”特蕾莎平静地对着夏奈尔说了下去,“我容忍了你之前的所作所为,我也可以继续容忍,因为我知道,你是无法玷污和磨损我所珍视的一切的……既然殿下把你当家人,我也可以把你当家人,我绝不会刁难你,更不会做什么对你不利的事情,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谢谢您,陛下……”夏奈尔连忙向特蕾莎致谢。
“但是,有些人不太一样。”特蕾莎突然话锋一转,“我并不讨厌艾格妮丝小姐,即使现在也是如此,我只是不愿意……不愿意我珍视的东西被人所玷污,你也许能够理解,也许不能,但是我希望你站在同一立场上,能够体谅我的苦心。我绝非道德无瑕的圣人,但我这辈子从未主动对他人倾泻过恶意,以后也不会,哪怕面对末日审判,我可以问心无愧地对天使如是说。夏奈尔,以你对我的了解,你认为我说谎了吗?”
“没有……陛下。”在特蕾莎的目光注视下,夏奈尔点了点头。
“那好,谢谢你。”特蕾莎松开了手,“我安心了。”
222,强硬与质问
“我安心了。”
夏奈尔对特蕾莎的话有些不明所以,她想要问,但是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
而且特蕾莎明显是不想再跟她多说了,所以她也只能按捺住了自己心头的困惑,再次行礼向特蕾莎告退。
夏奈尔自知自己和公主殿下相差太远,而且公主甚有主见,执拗起来连她的父母都无可奈何,所以她从来没有奢望过能够让殿下对自己言听计从。
今天能够劝住公主暂时消气,已经是她预想的最好结果了。
归根结底,她也觉得在这件事上,公主殿下没有任何过错,一切都是陛下的责任。
当然说是这么说,在两位陛下之间,她只会无条件地站在真正的主人那边,哪怕知道谁对谁错,她也不会改变想法——因为她的忠诚深入内心,与对错已经无关了。
正因为如此,她才会不顾是非、也不顾危险地为少年人的风流债来平账,满心希望能够避免夫妻决裂的噩梦发生。
艾格隆对旁边发生的小小风波懵然无知,此时的他,正沉浸在与艾格妮丝共舞的乐趣当中不可自拔——这不仅仅是满足了他的虚荣心,更是满足了他的征服欲。
艾格妮丝本身就已经足够迷人了,而她的反抗和忍耐并存的态度,更是让这个少年人深深为之着迷。
而对艾格妮丝来说,此时的她也有点目眩神迷,在悠扬的音乐声当中,翩翩起舞的她甚至思维能力都有点迟钝了,只知道本能地踏出舞步,配合自己的舞伴。
不可否认,虽然艾格隆性格恶劣、轻薄浪荡,但是他同样拥有许多同龄人无法企及的优点(或者说正是有这些本钱,他才能够无往不利),艾格妮丝毕竟也是一个少女,当与他面对面翩翩起舞的时候,不可避免地会受到感染。
更何况,她还是第一次碰到能够在剑术上与自己并驾齐驱的同龄人……
从小到大,艾格妮丝在同龄人当中几乎未逢敌手,手下败将都已经数不胜数,然而这个可恶的家伙,每次欺负自己却都让自己无可奈何,引以为傲的剑也发挥不了威慑作用。
这种蛮不讲理的强悍,剥开了艾格妮丝用剑为自己涂抹上的光环,让那个平时威风凛凛让人望之生畏的少女,真正地又回归了自己原本的样子——那个羞怯,又可爱的少女。
而此时,她正沉浸在只有两个人的世界当中,一如当年在美泉宫和艾格隆翩翩起舞的特蕾莎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乐曲渐渐地停了下来,而这也就意味着第二支曲子结束了。
可惜……艾格隆心里暗叫遗憾,不过他也只能停下了脚步,而艾格妮丝也因此停了下来。
他依旧握住艾格妮丝的手,然后发现此时艾格妮丝好像精神有点恍忽。
“艾格妮丝小姐?”艾格隆轻声呼唤。
艾格妮丝终于回过了神来,接着她抬头看着艾格隆,“已经结束了吗?”
“是的,这一支曲子已经结束了……不过接下来还有,如果你乐意的话,我们还可以继续。”艾格隆笑着回答,“不过现在,趁着这个暂停的间隙,我们休息可以一下。”
说完之后,他拉着艾格妮丝一起屈膝谢场,而其他舞伴们也同样告别,在欢呼声当中,第二支曲子就此完成了。
艾格隆带着沉默无言的艾格妮丝走到了场边,然后随手拿起酒杯喝了一口,身心也随之舒畅了起来。
思路客
夜已经深了,但是人们的兴致却越发高昂,如同旁边篝火一样熊熊燃烧着,毕竟在这个荒村野岭呆了这么久,大家心里都有些憋闷,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都想要欢快一下。
然而此时的艾格妮丝,却似乎有些心事,并没有显得多么高兴。
艾格隆对此有些疑惑——她刚才不还挺投入的吗?怎么突然又变成这副样子了?
“艾格妮丝,你是累了吗?要不去喝点什么解乏?”于是他体贴地问。
累?我怎么会累?这点运动量,和我当初练习剑术时怎能相提并论?艾格妮丝在心中苦笑。
她的身体并不累,相反经过了一支舞之后,反倒是相当舒畅,然而心里的纠结和疲惫却让她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这种疲惫感到底从何而来?艾格妮丝们心自问。
并不是来自于与他跳舞,相反自己刚才完全沉浸其中,几乎浑然忘我——艾格妮丝还是第一次在舞会当中体验到这种感觉。
这个少年人是一个极好的舞伴,身体矫健舒展,让自己这个稚嫩的新手也能够体验到其中的快乐——甚至不止于跳舞,在其他方面,他也足够耀眼,不失天潢贵胃的成色。
被这样的人念念不忘,何尝不是一种“赞美”?哪怕艾格妮丝自己,在心底里也认为自己以后肯定不会更加相配的对象了。
可惜他已经结婚了。
是的,他已经结婚了……甚至还没有开始就已经失去了。
艾格妮丝发现懊恼和烦闷的,正是这样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
正因为知道这个事实,所以她心里有些愤怒,一种针对于命运的阴差阳错的愤怒,这种愤怒来自于艾格妮丝的潜意识当中,连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针对什么,最后的外在表现就变成了对少年人的愤怒。
“我很好,先生。”艾格妮丝心里头的焦躁和烦恼,最终以一种生硬的态度发泄了出来,“我确实已经累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到此为止?”艾格隆不可思议地看着艾格妮丝,“为什么?!我们才刚开始呢。别忘了你答应过我……”
“我确实答应过您要与您一起跳舞助兴,而且我现在已经做了——”艾格妮丝严正地抗辩,“现在我该做的已经做完了……”
“一支曲子可不够让我尽兴——”艾格隆冷笑着打断了她的话,“接下来还有,我希望能够继续。如果你累了,我可以命令其他人继续等着,等到你休息好了我们再继续,这样可以了吗?”
艾格妮丝看着对方不容分说的表情,心里没来由地更加焦躁。
“难道您就不能体谅我吗?在场有这么多女士,只要你愿意,去邀请任何一个人与您共舞,她们都会非常高兴地答应下来,您又何必一直苛求我吗?”
“当然有必要,因为她们是她们,而艾格妮丝是艾格妮丝!”艾格隆皱着眉头看着对方,“艾格妮丝,你的话可以骗人,但你手,你的身体可骗不了人,至少骗不了我——刚才我们跳舞的时候,你明明很投入,明明很享受,为什么现在突然又拒绝呢?还有,你答应过让我尽兴的,单单跳一支曲子并不会让我感到尽兴,只会让我感到遗憾,所以你应该把诺言践行到底不是吗?!”
顿了顿之后,艾格隆放缓了语气,“抱歉,艾格妮丝,按理来说我不该如此生硬,但是今天的你是这么美……我舍不得就此告别,所以我请你稍微发下善心,满足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心愿,可以吗?”
艾格隆的话,让艾格妮丝顿时脸色发红——她自己也分不清是因为酒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她当然知道,以家里现在的情况,贸然惹怒这个少年人,绝对是不明智的——父亲的暗示,也是让她尽力讨好这个少年人。
可是,内心中的焦躁却让她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
“您何苦……您何苦如此逼迫我呢!”艾格妮丝委屈巴巴地看着艾格隆,“明明您可以放开一切,却偏要让我不得安眠!”
这抱怨,再配合她眼波流转,一瞬间让少女身上多了几分楚楚可怜,以至于艾格隆都看呆了。
好漂亮……艾格妮丝居然也有这种时候。
艾格妮丝的抱怨非但没有引发她想要的效果,反而更加起了反作用,激发出了少年人那种固执的妄念。
他已经看出来了,此时的艾格妮丝心态脆弱,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她心中有点六神无主,因此她非但不能决定什么,反而乐于让他人替她做出决定。
哼,既然这样,就不用她多想了。
“放开一切?不,我放不开,我不止不放开,我还要抓住我想要一切,一点都不想漏过……”艾格隆一边小声回答,一边直接又揽住了艾格妮丝的右手,“我就是要成为你生命中的一部分,因为你打动了我!我要抓住你,今天如此,以后也如此。”
一边说着这种蛮横无理的话,他一边拉住艾格妮丝,准备把她带回空地再继续跳一支舞,直到尽兴为止。
而艾格妮丝并没有和之前一样剧烈反抗,诚如艾格隆所想,此时的她,正还沉浸在刚才那种精神上的冲击当中,依旧有些六神无主,因此被艾格隆强硬地拉住手时,她甚至有些莫名其妙的舒畅和释然。
算了,算了,既然答应过今晚让他尽兴,那就按他意思来吧……她心里闪过了这个念头,而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往前踏出了一步。
正当两个人准备重返舞池开始第三支曲子的时候,突然有一个苗条的身影,不着痕迹地凑到了两个人的身旁。
“特蕾莎……?”艾格隆很快认出了对方的样子,然后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殿下,还想要跳舞吗?”特蕾莎神色如常,笑着问艾格隆。
也许是因为喝了点酒的缘故,今晚的特蕾莎虽然没有细致打扮,但是脸上带着迷人的红晕,宛如抹了一层胭脂一样,再配合她那窈窕的身段,美貌同样惊人。
只可惜,这个浪荡王孙,此时正忙于他的新一场征服,并不来得及体会妻子的魅力。
“是啊。”艾格隆也神色如常地回答,“我正准备带着艾格妮丝小姐去跳舞呢——”
艾格隆并没有什么可心虚的,毕竟今晚爱跟谁跳舞也是他的自由。
“刚才你们两个不是已经跳了吗?现在应该换个舞伴了吧——”特蕾莎平静地回答,“恰好,殿下,我上一支曲子已经休息了,现在来了兴致,我们去跳一支吧?”
“可我们刚才不也跳了吗?”艾格隆反问。
“殿下,刚才我们两个人是以此地主人的身份领舞,是出于礼节;现在嘛,我们就以舞伴身份跳舞,这是纯粹出自于乐趣,两者当然是不同的。”特蕾莎以毫不惭愧的态度,说着自己的歪理。“我想,应该没有人会质疑我们的吧?”
当然不会有人傻到质疑你了……艾格隆在心里吐槽。
不管怎么说,特蕾莎突然跑过来,然后还以如此强硬的态度要求两个人共舞,已经打乱了他的计划。
在原本舞会开始之前,他已经预料到了特蕾莎肯定会不开心,但是他觉得可以在舞会之后湖弄过去——毕竟舞会当中谁都可以找任何人做舞伴,特蕾莎就算不高兴也说不出什么理由来。
只是他没想到,特蕾莎根本就不想找什么理由,在他仅仅和艾格妮丝跳了一支舞以后就直接找上了自己,要求和他跳舞。
这个意外的情况是他没有预料的,因此也没有预桉。
特蕾莎生气了,这是他早有准备的,可是她显然不止生气而已,接下来恐怕会一直以各种理由要求丈夫和自己一起跳舞——那也就意味着自己的计划灰飞烟灭,好不容易才让艾格妮丝如此配合听话,却直接付之东流……
艾格隆心里有些紧张,脑子飞速运转寻找解决办法。
直接跟特蕾莎吵架肯定不行的,特蕾莎要脸面他自己也要,以特蕾莎现在表现出来的态度来看,如果自己再不给面子的话,恐怕她绝对是不惮于当场砸场子的,到时候两人都面上无光,所有人不欢而散,自己也沦为笑柄。
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个……失误了。
片刻之后他重新开口了。
“可是我已经跟艾格妮丝小姐说了啊,现在又抛开她,太失礼了。要不这样吧,特蕾莎,我先再跟她跳完这首曲子,下一支就轮到我们——”
艾格隆心里很遗憾,不过此时形势使然,他也只好先退让一下,尽量收割“战果”。
要不就让乐师们拉长下一曲的时间吧?他在心里暗想。
“是吗?艾格妮丝小姐真的同意了吗?怎么我看你是在强人所难呢——”特蕾莎不慌不忙地看着艾格隆拉着艾格妮丝的手。
接着,她又带着微笑,再问艾格妮丝,“艾格妮丝小姐,您真的答应了和我丈夫继续共舞吗?”
223,圆场
“艾格妮丝小姐,您真的答应了和我丈夫继续共舞吗?”
特蕾莎用不疾不徐的语气向艾格妮丝质问。
很明显,三个人都听得明白,她绝对不是心平气和在问的。
这是在威胁我吗?艾格妮丝心里问。
彷佛是被激发了什么咒语一样,在一瞬间,那种被艾格隆短暂压制的骄傲又回到了她的心头,少女的眼神不再如刚才混沌迷茫,而是多了几分尖锐。
在她看来,自己并没有犯下任何错误,反而是在为了家人委屈求全,结果牺牲了这么多,却被特蕾莎公主不顾礼节地跑过来当面折辱。
少女那颗敏感的心,因为这种刺痛而迅速地跳动了起来。
她有点敬畏艾格隆,却从来没有敬畏过特蕾莎,更没有想过要讨好这位“皇后陛下”。
毫无疑问,她愿意给特蕾莎应有的尊重,但是这并不代表她愿意让自己被公主殿下当成自己的下仆呼来喝去——她是欠艾格隆的情,但是并没有欠特蕾莎的。
而且,在内心深处,她还有一种半明不暗、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怨念——你都已经得到一切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咄咄逼人?难道跳个舞也不行吗?
“是的,公主殿下,我刚才答应了,所以现在我们正准备过去呢。”正是在骄傲和怨念的共同驱使下,被特蕾莎注视的艾格妮丝恢复了镇定,然后冷静地回答了她。
这个回答,出乎于意料特蕾莎的预料,以至于她都愣住了,就连艾格隆也没有反应过来,他没想到刚才还扭扭捏捏的艾格妮丝居然反而这么坚定地回应了特蕾莎。
按理说来他应该高兴,但是一时间他反而有些迟疑,因为他担心艾格妮丝如此决绝的态度,会引发进一步的冲突——特蕾莎明显今天已经生气了,现在艾格妮丝寸土不让,搞不好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就这样,三个人突然陷入了无言的沉默,而旁边的人们也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两位陛下在场,他们不注意到才怪),纷纷投以愕然的视线。
陛下和艾格妮丝站在一边,特蕾莎公主站在他们的对面——哪怕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什么,这个画面就已经可以激起他们丰富的联想力,而且这联想可能和现实都没有多大差距。
艾格隆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的话搞不好真的就会让他们三个人都成为谈资甚至笑柄。
再说了,今天事情都是因他而起,是他误算了特蕾莎的反应以至于闹到这个地步,所以也理应由他来把事情压下去,并且承担一切责任。
那应该怎么解决?
丢下艾格妮丝肯定是不行的,如果那么做了,就是自己出尔反尔,反而显得内心有鬼,而且以后也不可能再得到艾格妮丝的青睐了。
“谢谢你,艾格妮丝。”打定了主意之后,艾格隆小声对艾格妮丝嘱咐,“你先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我们跳完下一曲。”
接着,他走到了特蕾莎的身边。
而此时的特蕾莎也从惊讶当中反应过来了,她神色复杂地看着艾格妮丝,然后开口了。“那看来是我打搅了你们的雅兴了?艾格妮丝小姐,我原来以为您身为高人,对这些俗世的娱乐丝毫不感兴趣,却没想到您也和我们这些普通少女也有共通之处呢。”
“特蕾莎,我们说两句。”还没等艾格妮丝回答,艾格隆就已经走到了特蕾莎的面前,然后凑到她的耳边小声问。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这让大家多难堪。”
“殿下,应该是我问你这个问题才对——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呢?”特蕾莎并没有退缩,反问艾格隆,“费尽心机瞒着我搞了这么多事,我看你也挺累的。”
艾格隆微微有些尴尬。
无论如何他都是理亏的地方,而且两个人相处了那么久,他知道特蕾莎完全能够看破自己的花言巧语,所以说一些很明显的谎话非但不能诓骗住她,反而会让她更加生气。
“这本来就是小事,我是怕你生气所以才不说的。”艾格隆叹了口气,“而且从结果上来看,我的担心没有错。”
“这么说来,你是在指责我无事生非了?”特蕾莎一听就不乐意了,“殿下,你我同床共枕那么久,难道你真的认为我大动肝火是因为这种小事吗?难道我不是一直在努力让你开心吗?我所生气的不是你和谁跳舞,而是直到最后一刻你还在隐瞒我,看着艾格妮丝小姐焕然一新看着你们翩翩起舞而我才知道这一切——我无需解释那么多,你一定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唉,那就没法说了。
艾格隆确实清楚特蕾莎的意思。
可是他偏偏就没有那么光明正大,所以无法跟特蕾莎完全坦荡。
在他原本的预料当中,特蕾莎肯定也会发火,却没想到她一改往日的矜持,提前就在舞会上就直接引爆了出来——如此判若两人的反常表现,其原因恐怕是因为自己在她心中占据了太重的位置了吧。
甚至比自己想的还要重,所以她才不顾自己公主之尊,抛弃矜持当场发作。
一瞬间他有些后悔自己做得过头,可是现在已经骑虎难下,他无论怎样也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底了——就收益和损失的权衡来说,既然特蕾莎已经生气了,那无论如何损失都已经造成;那么自己如果为了哄她开心而完全退让的话,那就会重重挫伤艾格妮丝,承受双倍的损失。
那就只能选继续下去了。
“特蕾莎,我想我应该跟你解释一下为什么艾格妮丝小姐今晚焕然一新——”艾格隆犹豫了片刻之后,准备开口了。
“夏奈尔已经跟我说了她的理由,所以我并不想责备她什么,她做得好,换我在她的位置上,我也会这么做的。”特蕾莎打断了艾格隆的话,“但是——如果艾格妮丝小姐只是打算报恩的话,那刚才我已经给了台阶了,她自己走下去就行了,为什么她不走?”
误解了,这真是你误解了……在特蕾莎这边,从希腊开始,她一直都以为艾格妮丝和艾格隆是有私情,她因此而纠结过,直到今天被引爆了,她没想到其实一切都只是殿下搞的鬼。
但是艾格隆自然不会为她戳穿这种误解。
“那是你表现得太过于咄咄逼人了,亲爱的。”艾格隆摇了摇头,“艾格妮丝这种人吃软不吃硬,你认为是在给台阶,她倒认为是被你轻视了,所以才会有逆反心理。”
艾格隆这个解释合情合理,所以特蕾莎倒是稍微停顿了一下。
“到底被轻视的人是她,还是我?”接着,特蕾莎皱了皱眉头,“一直被隐瞒的,是我;眼睁睁看着你们共舞的,也是我,结果我还需要去体贴你们的每一个想法,请问我是欠了她什么吗?现在这个情况,是她欠了我们的钱才对吧?我不求她以对待恩人的态度来对待我,但是她凭什么对我如此傲慢?”
“可是跳个舞又能怎样呢?”艾格隆叹了口气,“作为社交礼节,我总会和人跳舞的。”
“不……完全不一样,她才有那些光……!”特蕾莎瞪了艾格隆一眼,“我记得我们在那时候的每一个瞬间,我们在美泉宫的舞会上,在皇帝和父亲的注视下一起翩翩起舞,天地星辰都彷佛在为我们旋转,我感觉到你我的眼睛里彷佛亮着光……那是我此身最鲜亮的时刻。可是刚才看着你们,我彷佛又看到了那些光,我看到了她的眼睛,简直和当初的自己如出一辙……我最珍贵的记忆被玷污了!我怎么能忍受呢?”
也许是喝了点酒的缘故,特蕾莎的情绪比往常要冲动许多,说着说着眼圈突然发红,似乎差点就要哭出来了。
艾格隆不知道特蕾莎具体到底是指什么,但是隐隐约约又好像能够理解。
这究竟是浪漫还是执拗呢?说不清,但是他只能感到惭愧。
因为之前艾格隆和苏菲就已经共舞过无数次了(还玩过不少花样),如果说刚才那是‘有光’的话,那么当初他俩简直可以称得上灯泡了……
当然,艾格隆不敢说出来。
“好吧,特蕾莎,我知道了。那么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他又叹了口气。
“我要的很简单,就按我刚才说的去做就好了。我们去跳舞,我要抱着你,要重新体验到那个让我头脑发昏的时刻……”特蕾莎执拗地回答,“殿下,我知道这对艾格妮丝小姐很失礼,但是作为你的妻子,被你如此隐瞒我有权索要补偿,所以我要求你按我说的做,今晚这一次就行。”
艾格隆大感头疼,很明显,特蕾莎这是气急了所以蛮不讲理了,可是她生气的理由却是艾格隆无法辩驳的——说到底,她还不是为了自己?
唉,我可真不是个东西。艾格隆又一次感受到了这个事实。
但现在自怨自艾也解决不了问题,艾格隆苦苦思索,想要找到一个解决办法。
现在特蕾莎不肯让步,按理说来自己让步也无妨,但艾格妮丝的表态又让两个人直接对立了起来,事情已经不再是跳舞不跳舞的问题了,而是两个人的尊严问题了,尤其是艾格妮丝这样心高气傲的人,肯定会被气得发疯。
该死,所以这是我自己为自己创造了一个死结?真是乐极生悲啊……
他想来想去,也只能再劝说特蕾莎,让她不要再闹事,等自己之后再和她一起——毕竟,和特蕾莎朝夕相处,有的是机会弥合,而艾格妮丝这次要是伤了心,以后恐怕就更难接近了。
正当他准备开口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了一声轻柔的呼唤。
“陛下……”
艾格隆和特蕾莎下意识地看了过去,发现凑过来的是爱丽丝。
本来两个人正说到气头上,要是有人不长眼地跑过来肯定会承受怒火,可是爱丽丝却不一样,她同时得到了夫妇两个人的好感,因此即使在这个时刻,也没有人迁怒于她。
“夫人,您有是什么事情吗?”艾格隆连忙温和地问。
“两位陛下,我没有打搅到你们的谈话吧?”爱丽丝一边向两个人致歉,一边继续走近到两人面前。
“没有,我们只是在商量接下来跳舞的事情而已。”艾格隆苦笑着回答。
“那个……其实,我正是因此而来的。”爱丽丝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陛下,恕我冒昧,刚才我因为在拉琴给大家助兴,所以遗憾地错过了与您共舞的机会,而现在正好我们都有空,所以我斗胆……斗胆请您与我共舞一曲,您能否赐予我这份荣幸呢?”
什么?
骤然听到这个请求,艾格隆简直搞不清状况。
但是很快他就明白了过来——肯定爱丽丝刚才已经得知了妹妹和特蕾莎公主之间的相持状态,于是跑过来给三个人打圆场来了。
太好了……真不愧是你,爱丽丝夫人。
如同是黑屋里被打开了一丝门缝一样,艾格隆突然看到了解决这个头疼局面的曙光。
这可能也确实是现在这个情况的最好解决办法了——特蕾莎不会嫉恨爱丽丝,生她的气;艾格妮丝更加不会觉得姐姐折损了自己的尊严。
艾格隆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啊,夫人,您这是什么话?明明是我的荣幸才对……能够与您共舞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接着,艾格隆看了下特蕾莎,“特蕾莎,请稍微等我们一下可以吗?想必你也不介意爱丽丝夫人占用一下我的时间吧——接下来我们再共舞,怎么样?”
特蕾莎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又看了看爱丽丝,而爱丽丝也笑眯眯地回视着特蕾莎,这种温和的态度,也让特蕾莎心里积累的气愤,在悄然之间消失了大半。
既然到了这个份上了,自己也没必要再坚持了。
于是,她点了点头,对艾格隆说,“好的,殿下,我先去休息下,等你。”
艾格隆松了口气,总算从这个突如其来的困境当中解脱了出来。
接着,他又看了爱丽丝一眼。
在火光的照应下,夫人的笑容和她婀娜的身段,还有那一头柔顺耀眼的金发,都是让人如此顺眼,温暖人心。
唉,看来看去,还是人妻体贴人意啊,哪像少女一个个性格那么刚烈……他叹了口气。
244,报复
【一时手滑了,章节名打成了244,实际为224,下一章改回正常顺序……】
靠着爱丽丝的圆场,艾格隆终于解决了这件突如其来的麻烦事。
一脸庆幸的艾格隆,此刻看爱丽丝夫人简直百般顺眼。
确实,不光是今天,之前她同样展露出了善解人意的特质,而且机智聪明——最重要的是,同时拥有美貌和机智的女子往往非常目中无人,然而她却没有一点这种毛病,真可谓是难得。
也许她不能让每个人都喜欢她敬佩她,但是她却有能力让所有人都不讨厌她。
“夫人,您可帮了我的忙了。”艾格隆小声对她说。
“这是我应该做的,陛下。”爱丽丝夫人笑着回答,“刚才我看到特蕾莎公主挡在了你们两个面前,心里就觉得不妙了,然后等你们走开之后,我跑到了我妹妹的跟前,弄清楚发生了什么。接下来我就想,您一定会陷入到尴尬当中,所以我只能尽我所能地帮助您了。”
“除了您之前,恐怕还有不少人看到了,但想必他们就不敢为我帮这个忙了。”艾格隆自嘲地耸了耸肩。“说不定还会暗自嘲笑我们吧。”
爱丽丝停顿了片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少年人。
很明显,作为今晚的焦点,艾格隆夫妇刚才确实被所有人注意着,所以那场风波自然也落到了不少人眼中——不管他们做出何种解读,又或者是担心还是腹诽,总之,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我没想到皇后陛下会发那么大的火……”片刻之后,爱丽丝终于讪讪地回答,“这让我非常意外。如果我事前知道的话,我就不会让艾格妮丝这么盛装打扮了……”
在之前和特蕾莎的来往当中,爱丽丝觉得她是一个性格温和矜持的人,虽然出身皇室但从不盛气凌人,然而今晚却因为这样一点小事就爆发了出来,实在有些难以理解。
她不知道内情,只看到了特蕾莎蛮横地不准丈夫和妹妹跳舞,落了妹妹的面子。
难道真的如丈夫所说,特蕾莎公主其实和贝里公爵夫人一样,没有容人之量,看不得艾格妮丝抢走自己的光彩吗?
一想到这里,爱丽丝其实也有点生气,毕竟特蕾莎这是摆明欺负了妹妹。
只不过现在在人屋檐下,爱丽丝也不想把矛盾闹大,所以选择了让自己出面来圆场,让今晚的冲突就此告一段落。
当然,在内心深处,她也并不害怕今天的风波。
她知道,整个党派唯一的核心就是艾格隆一个人,其他人都围绕着他一个人转,无非是有些人更有分量、轨道更近而已,但即使是特蕾莎公主,也无法予取予求。
她已经察觉到,只要自己能够讨得艾格隆欢心,特蕾莎公主的意见并不是那么重要——至少她没有办法把自家赶走。
艾格隆越是看重她们姐妹,特蕾莎公主就越没办法欺负妹妹。
“没关系,这绝不是您的错,相反您如此尽心尽力为我捧场,我反而很感激。”艾格隆轻轻向爱丽丝点了点头,“真抱歉,夫人,让你看到我们的笑话了,今天发生这种事是我考虑不周。好了,我们别谈这种不愉快的事情了——既然现在是我们两个共舞,那我希望能够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
“我尽力而为,陛下。”爱丽丝优雅地欠了欠身,回应了艾格隆的提议。
既然说到这份上,两个人心照不宣,谁也不说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了,两个人一起携手走入到空地中央,而其他人也纷纷结伴,围绕到了他们的身边。
接着,在艾格隆的示意下,乐师们奏响了第三支舞的乐曲,而艾格隆和爱丽丝两人则随之开始起舞。
虽然身段不如艾格妮丝灵巧,但是爱丽丝夫人的身材同样苗条而且灵活,简直不像是位刚刚生育过的夫人,而且因为她参加社交活动的经验比妹妹丰富太多,所以舞步非常纯熟,轻松自如地就和艾格隆配合到了一起。
艾格隆不必再考虑怎样配合对方,只需要自然而然地踏出每一步,就可以享受舞蹈本身的乐趣了。
此时夜色更加深了,半露面孔的月亮,慢慢悠悠地爬到了半空当中,朦胧清凉的月光也随之洒落到了爱丽丝的脸上,让她原本就非常白皙的面孔,更加显得优雅动人。
“夫人,您的舞跳得真好!”艾格隆一边跳舞一边感慨,“更何况还有如此美貌和气度,想必您每次参加舞会,一定受人瞩目。我不知道法兰西的宫廷现在是什么样,但我敢说,若您在奥地利,一定会成为众人争相邀请的舞伴。”
“您过奖了,陛下。”爱丽丝笑着摇了摇头,“我也只是1815年回国之后才有机会学习这些,刨去练习的时间,拢共出席社交场合不过三五年而已,哪能称得上是受人瞩目呢?等到我嫁给埃德加之后,各处的客厅纷纷对我谢绝入内,就更没有机会去露面了……正因为如此,我生疏已久,只不过最近在督促艾格妮丝联系的时候,才重新捡了起来,能够不在您面前丢脸就已经实属万幸,实在当不起您如此夸赞……”
虽说爱丽丝语气平澹,但是艾格隆仍旧从中感受到了些许的怨念。
恐怕自尊受伤的她,一直也对被那些人拒之门外而耿耿于怀吧。
“哼,世人大多数就是如此有眼无珠,以您的品貌,去哪儿都是给主人家增光添彩,他们应该荣幸才对,居然还好意思将您拒之门外——”艾格隆不屑地撇了撇嘴,然后又郑重地向爱丽丝保证,“夫人,您放心吧,如果我回到巴黎,以后绝没有人胆敢对您不敬了……否则不管是谁,都要承受侮辱我朋友的代价。”
“陛下,我原以为,以您的身份,应该不善于安慰他人,却没想到当您想要安慰别人的时候,是如此暖人心呢……那我就提前谢谢您了。”爱丽丝笑着点了点头,不过马上又话锋一转,“不过,说实话我也没有多大的报复心理,对我来说,当我选择埃德加结婚的时候,这一切就已经是我意料中的代价了,我不能在做出选择之后又责备别人不认同自己的选择,世界也许是围绕您转的,但绝不是围绕着我转的。”
顿了顿之后,她又轻声补充了一句,“对我来说,最符合心意的,不是得势之后去报复他们,而是在得势之后正眼都不瞧他们一眼,让他们永远无法从我这里得到任何善意和帮助——如果我继续默默无闻,那谁也不会因为失去我而感到难过;但如果我真的飞黄腾达,他们恐怕就会后悔极了,那时候不动声色地欣赏他们既后悔、又试图依靠谄媚我来挽回关系的样子,不也是一种乐趣吗?”
艾格隆想了想,觉得爱丽丝说得也有道理。
“那您一定能做到的。”于是,他向爱丽丝保证。
两个人一边闲谈,一边默契地跳着舞,几乎没有费心去配合对方,就这么流畅地跳了下去,既从容又优雅。
在与爱丽丝共舞时,艾格隆在恍忽之间又想起了苏菲。
虽说都有人妻的成熟风韵,但是爱丽丝和苏菲完全不同,一个内敛一个张扬,一个谦逊一个高傲。
虽说苏菲殿下的盛气凌人也是她的迷人之处,但只有被她青睐的人才能够享受到骄傲面孔下所隐藏着的无微不至的热切爱意;而爱丽丝夫人则不一样,每一个和她来往的人,恐怕都会对夫人的待人处事予以高度好评,至少可以在她面前得到足够的尊重。
等等!
按照“反面理论”,岂不是说在这完美外表之下,爱丽丝夫人所隐藏的,其实是对绝大多数人的冷漠和疏离?
艾格隆心里陡然闪过这个念头。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毕竟,像爱丽丝夫人这样的聪明人,是不会天真到去爱每一个人的。
不过他很快就放弃了再去思考这种问题了——毕竟,没必要一定苛求每个人都是完美的圣人,爱丽丝夫人能在表面上表现出对每个人的尊重,已经很难能可贵了,总比那些演都不演、以粗鲁和无耻为荣的人要好……
不知不觉当中,这一支乐曲也慢慢地结束了,而这也就意味着艾格隆和爱丽丝夫人的共舞随之结束。
艾格隆轻轻地握住爱丽丝的手,然后和她一起谢场。
“夫人,辛苦您了。”艾格隆微笑着向爱丽丝告别,“您让我避免了一场巨大的尴尬,以及有可能的冲突。”
“陛下,我也是不得不这么做的呢——无论刚才吵成什么结果,最后受害者里面,一定有我的妹妹,甚至可能只有我的妹妹,难道我能够不闻不问吗?”爱丽丝苦笑着反问。
接着,她又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还好,至少现在,一切都没有问题了,希望今后也是如此。”
艾格隆略微有些尴尬。
夫人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话里话外都是在向自己诉苦告状,指出特蕾莎公主的行为让妹妹陷入难堪当中。
无疑,不管从哪个方面,艾格妮丝都是受害者,在算计和冲突当中遭受了一场无妄之灾——而她本来只是单纯地想要报恩而已。
不过,艾格隆也无法迁怒于妻子,因为他知道,最大的责任人终究还是自己。
“唉,让您见笑了……”他也叹了口气,“有些事情我之前没有跟特蕾莎解释清楚,所以惹得她发了那么大火,结果让艾格妮丝难堪,我真的很过意不去……请您回去告诉她,她没有犯任何错误,也无需有任何担心和自责,我会处理好这些事的。”
爱丽丝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挑拨下去了。
她是在故意为妹妹卖惨,试图勾起陛下心中那种男人特有的保护欲,让他觉得亏欠了妹妹,点燃他对特蕾莎公主的乱行的怒火。
她想要不动声色之间为妹妹报复一下特蕾莎——
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这个一向高傲的少年人,居然肯主动道歉,已经极为难得了,可想而知他心里也很郁闷和不忿。
看上去已经足够了,如果再继续的话,难免会露出行迹,以陛下的才智,没准就会发现自己心中深藏的怨念和怒火了。
这样就已经够了。
不……还不够……
爱丽丝把心一横,对妹妹的爱怜,让她心里气愤难平,她决定冒一下险。
“我可怜的妹妹……为什么她明明那么可爱那么耀眼,却老是要碰上这种倒霉事、被人所嫌弃呢?难道真是被命运所嫉妒吗?”爱丽丝悲伤地叹了口气,心中的郁闷也随之发泄了出来,“陛下,有时候我觉得世界真的太不公平了,最好的人却往往屡遭厄运!”
“怎么了,夫人?”艾格隆有些疑惑地问。
在悲叹声当中,爱丽丝将艾格妮丝之前在王宫的宴会当中被二王子的遗霜贝里公爵夫人教训和嫌弃的事情告诉给了艾格隆。
虽然她没有刻意明说,但是话里话外,她都将当时公爵夫人和现在特蕾莎公主的表现,相互映衬在了一起,不动声色地指责了特蕾莎。
虽说这很危险,但爱丽丝认为这是自己为了妹妹而做下的小小的、而且合理的报复。
最后,爱丽丝又悲伤地叹了口气,然后再以充满祈求的目光看向了艾格隆,“陛下,如您所见,如今艾格妮丝已经遭遇了极大的打击,我想在宫廷当中已经难有前途了;如果波拿巴家族这边也容不下她的话,那她以后该面对怎样险恶的处境呢?她还能够奢望有什么光辉的未来吗?所以,我以长姐的身份请求您,对艾格妮丝施以怜悯和援手吧,别让如此耀眼的明珠因为厄运而蒙尘……”
艾格隆静静地听着,一时间没有回答。
他还不知道这件事,更不知道这一切就是埃德加和他的情妇卡迪央王妃一起操作的,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为这个意外的好消息而感到庆幸。
当然,他在表面上没有露出任何喜色。
爱丽丝希望用诉苦和卖惨来打动艾格隆的同情心,顺便激发他对特蕾莎的恼怒,以此作为报复;然而,她的努力,却让艾格隆发现了另外一个事实——艾格妮丝现在处境比他想象的还要艰难许多,更加孤立。
而爱丽丝,显然是将妹妹的希望都放在波拿巴家族这边了。
那也意味着,实际上她也并不是那么坚定地反对艾格妮丝和自己接近?
“当然了,夫人,我十分同情她的遭遇,作为她的朋友,我更为她受到如此对待而愤愤不平!太不公平了,您放心吧,我友谊之手永远摆在她的面前,随时可以帮助她。”艾格隆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跟爱丽丝做出了这样的保证,“只要我活着一天,没有人可以让她陷于绝望!”
接着,他挥手跟她告别。
225,巧舌如簧
告别了爱丽丝之后,艾格隆趁着舞曲之间休息的间隙,向自己刚才的位置走过去,因为他的妻子特蕾莎正在那里等待自己。
按理说来,苦心设计被特蕾莎搅和了,艾格隆应该生气,不过此时的艾格隆心中并没有多少愤怒,只是在懊恼自己没有把事情做得更加漂亮,以至于被特蕾莎搅局。
一边走,他一边在思考等下应该怎样弥合夫妻之间的裂痕,而正当他在踱步的时候,夏奈尔悄悄地凑到了他的身边,截住了他。
“陛下,对不起……”她哭丧着脸跟艾格隆道歉。
“为什么要这么说?”艾格隆有些意外。
“是我……是我没有拦住公主殿下,以至于让您难堪了,我真没想到她会这样做。”夏奈尔满怀愧疚和惊恐地看着艾格隆,生怕主人生气,“还有,也是我刚才跟她透露了艾格妮丝小姐为什么这么配合您,我原以为这样就能给殿下消气,没想到她……她居然这么做了。”
看着夏奈尔紧张兮兮的样子,艾格隆禁不住笑了出来。“没什么,夏奈尔,不必害怕,我不会责备你的,你本来也没办法控制特蕾莎怎么做,能够这么努力已经可以了。”
一边说,他一边伸手拍了拍夏奈尔的脸,以便安抚她。
在艾格隆的安抚之下,夏奈尔总算恢复了平静。
她最害怕的是艾格隆生气了,只是不便当场发作,等到舞会结束之后回去再跟特蕾莎发作,夫妻之间闹出难以弥合的矛盾,但看到艾格隆没有生气,她悬着的心也就稍微放了下来。
“你还说了什么吗?”艾格隆再问。
“没有,我只是说了艾格妮丝小姐家里出事然后您康慨解囊帮忙,其他的事情都没有说。”夏奈尔连忙回答。
“好,那我知道了。”艾格隆点了点头,“接下来的事情我自己来处理吧,你不用再操心了。”
因为少年人脸上不见喜怒,所以夏奈尔心里还是有些担心,她知道自己再多说下去可能会惹麻烦,但是因为心忧主上,所以她还是忍不住再劝了艾格隆。
“唉,陛下,说实话虽说特蕾莎公主今晚让您难堪了,但我觉得她……也算是情有可原,毕竟她是太在意您了。所以,您哪怕想要寻欢作乐,也要顾忌一下枕边人的想法呀……公主殿下为您做了多少事,大家都有目共睹,您可不能让她那样伤心……”
艾格隆做了个手势,示意夏奈尔不要再说了下去。
“夏奈尔,我都知道。”
夏奈尔只得停了口。
艾格隆略微停顿了片刻,然后低下头,附在夏奈尔的耳边继续说了下去,“毫无疑问,我没有立场责备特蕾莎,过错在我这边,她既然发火我也只能忍耐,我更不会生她的气;但是夏奈尔,我也不打算因为她而改变自己,我就是我,她嫁给我之前就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我想要的任何东西我都要去攥到手里,这是无法更改的意志!”
“陛下……”夏奈尔看着艾格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终她只能低下了头来,驯服于主人面前。“我永远按您的心意行事。”
看来,以后还有得是风雨了,自己也只能尽力而为……她心里暗叹。
艾格隆抛开了夏奈尔之后,回到了刚才的地方,此时艾格妮丝已经走了,只有特蕾莎一个人留在那里,静静地等待自己。
因为刚才的风波,没有一个人敢于留在旁边,所以一大片的空地就只有特蕾莎静静地坐在那里。
艾格隆走到特蕾莎的身边,然后也坐了下来。
借助月光和火光,艾格隆注意打量了一下特蕾莎,发现她脸上的怒气都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了一些迷茫和无奈。
“你走了之后,我们没有吵架,爱丽丝夫人让她离开了。”彷佛是担心艾格隆追问,特蕾莎主动就说了出来,“爱丽丝夫人,帮了我们忙了。”
“你不应该也生她的气吗?毕竟她也跟我跳舞了。”艾格隆笑着反问。
“难道你居然认为我只是因为跳舞而生气的吗?”特蕾莎一听就又火了,忍不住瞪了艾格隆一眼,“殿下,我们之间已经互相足够了解了吧?何必说那些言不由衷的话呢?”
“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特蕾莎。”艾格隆摆了摆手,示意特蕾莎平静下来,“我知道我做得不对,今天的责任都在我身上,你消气吧。”
“要让我消气很简单,我永远是世上最乐意原谅你的那个人,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无论你做过什么,我都无法恨你。”特蕾莎深情款款地看着艾格隆,“我甚至都不想去要求你像我这样对待我,我只是想要让你留在我身边,分享我们最美好最幸福的生活而已……”
“那不是我现在在做的吗?”艾格隆回答,“你是我妻子,我们会共度一生的,无论发生什么。”
“那还不够,我不是要冷冰冰的法律地位,那点东西点燃不了我的心!”特蕾莎执拗地摇了摇头。
接着,她伸出手来,抓住了艾格隆的手,然后把它放到了自己的左胸上,“我要的是心的满足,你应该懂得那是什么,你肯定知道的!”
艾格隆的手感受到了特蕾莎胸口剧烈的起伏跳动,显然她此刻心情激动,心脏在勐烈跳动,以便供应大脑里演绎的激情,而那些激情,都是放在自己一个人身上的……
虽然特蕾莎说得很晦涩,但是其实他明白特蕾莎的意思——她可以容忍很多事情,甚至容忍自己和夏奈尔的事,但她无法容忍自己爱上别人,摊薄她得到的“光”。
可是……她却要面对冷冰冰的现实,那就是在她之前,这个少年人就已经在和苏菲殿下分享彼此的爱意了。
她原以为那些东西会随着艾格隆的出逃而被尘封于往事之中,却没想到这个浪荡王孙迷上了另外一个人。
当看到他们共舞时彼此眼中的光,毫无准备的她立刻陷入到了恼怒当中,以至于丢弃了往日的矜持,当众失态,差点就闹成了笑柄。
艾格隆被特蕾莎的注视,搅得有点心烦意乱。
要说没有感动和愧疚,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只是他终究还是他,永远不会被改变。
“我知道了,特蕾莎。”他长叹了口气,“我以后会注意的,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直到我们老去的那一天为止,我都会铭记你为我做过什么。”
接着,他抽回了放在特蕾莎胸口的手,然后放到了她的面前,“下一支舞曲要开始了,美丽的夫人,能同我共舞一曲吗?”
“好的!”特蕾莎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丈夫的邀请,然后伸手抓住了丈夫的手,顺势站了起来。
走了两步之后,艾格隆发现特蕾莎的脚步好像有点漂浮。
“你喝了酒,现在还好吗?要不我让乐师们再等等,你再休息下?”
“不,那点酒根本不算什么,只会让我更加身轻如燕。”特蕾莎满不在乎地回答,“殿下,只管来吧,……冲散我们之间的所有的不愉快和阴霾,我们的生活不能有污点!”
原来特蕾莎也有这么争强好胜的时候……艾格隆无奈地摇了摇头。
既然妻子都这么说了,那他也只能照做了。
“遵命。”
接着,两个人携手回到了空地的舞池当中。
特蕾莎抬着头,注视着自己丈夫的脸,看着他的眼睛里反射的星光。
鲜活的记忆再度涌上她的心头,那是她永远不能忘怀的。
“殿下,这一次要好好表现呀,不要跟刚才一样敷衍了事。”特蕾莎将头埋入到艾格隆的怀中,然后小声说,“让我们迷醉其中吧,就像那时候一样……我要找到当初的光,独属于我们的光。我爱你!”
“我爱你,特蕾莎。”艾格隆做出了她最想要的回应。
接着,乐师开始奏响乐曲,两个人开始翩翩起舞,宛如时光倒流回了他们刚刚认识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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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艾格隆夫妇在翩翩起舞的时候,爱丽丝带着自己的妹妹一起回到了她的住处。
因为特蕾莎的搅和,艾格妮丝失去了舞伴,而艾格隆又严厉禁止其他人去找她跳舞,于是她一下子又成为了舞会的边缘人。
于是,经过了这一场风波,艾格妮丝“草草结束”了自己在舞会中的亮相,爱丽丝事前精心打扮所付出的努力,也大半付之东流了。
为了不让妹妹自讨没趣,爱丽丝在和艾格隆告别之后,干脆就带着妹妹一起离场了——在她自己心里,也不愿意看着特蕾莎赶走妹妹之后的表演。
爱丽丝有点担心妹妹因此生气和伤心,于是安慰了她几句,不过看上去艾格妮丝倒是并没有这些负面情绪,只是有些若有所思的恍忽。
“艾格妮丝,不要为这点小事在意,今天你的表现已经足够好了,我想在场的人们只要有眼睛,都会为你而倾倒的!特蕾莎公主这么做,恰恰就说明你已经足够耀眼,耀眼到了她有点害怕的地步。”为了不让妹妹伤心,爱丽丝继续安慰她,“而且,她生气又有什么关系呢?如今陛下对我们两个都非常友好,只要我们维持和他的友谊,即使特蕾莎公主再怎么不能容人,她也没办法欺负我们的——只有陛下的话才说了算数。”
“我从来没担心过她欺负我!”艾格妮丝回答,“而且我也没有恨她,我只是……我只是有些疑惑,为什么她作为公主,作为皇后,明明已经拥有一切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咄咄逼人呢?”
这个问题在爱丽丝看来倒不奇怪,“有些人就是这样贪得无厌的,明明已经被所有人敬重了,却还是不能容人,生怕被其他人抢走光彩。你当初在王宫里不是已经领教过了吗?她们都是一回事,从小都被宠坏了,所以不顾及他人的感受,也不在乎别人会不会因为自己而受伤……”
毫无疑问,为了安慰妹妹,爱丽丝刻意把话说得很重,艾格妮丝自己也不觉得特蕾莎真是这种人。
她这是出于爱意所以失态了。
这个少年人明明又傲慢自大又轻薄无行,为什么她会如此看重呢?值得吗?
好像……也有点值得。
设身处地一想,如果是自己的话,恐怕也不会愿意看到丈夫和特蕾莎当面跳舞跳得那么欢快投入。
等等,为什么我要设身处地去想?!她勐然打了个激灵,然后立刻截断了这个念头。
这些奇怪的想法更加增添了艾格妮丝的烦闷,她只觉得浑身疲惫,再也不想纠结这个话题了。
“好了,不管发生了什么,姐姐,今天我总该是完成了你们的心愿了吧?该我做的我已经做完了,其他事情的责任不在我身上——”
“对,你没有任何责任,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比我想的还好……”爱丽丝伸出手来,轻轻地拥抱住了妹妹,“如果没有特蕾莎公主搅局,这对你来说将是多么完美的一夜啊!”
说起这个,爱丽丝心里更是气愤难平。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说这个也没有意义了,再说了我本来也不在乎在舞会上能被多少人瞩目,能尽兴就好了。”艾格妮丝回答。
作为亲姐姐,爱丽丝当然能够听得出,妹妹多少有点言不由衷。
她觉得是时候了。
虽然情况和她期望的有些偏差,但是现在艾格妮丝因为受挫而烦闷,又被挑起了好胜心,干脆就跟她讲清楚吧。
“艾格妮丝,其实,陛下和我还有一个打算,本来是打算接下来再告诉你的——”
“什么打算?”艾格妮丝反问。
接下来,爱丽丝抛出了艾格隆之前的想法。
“我?扮演贞德??”艾格妮丝的第一反应,果然是觉得荒谬,“不……那怎么行?我可做不了。”
“可是陛下和我商量了之后,都觉得你挺适合的——”爱丽丝认真地看着妹妹,“我今天给你打扮了一下,所有人不都惊叹于你吗?”
“那可是两回事——”艾格妮丝还是摇了摇头,“贞德不是这样子的。”
“那她是什么样的?她已经作古了,我们说她是什么样,她就是什么样,反正也没有人会来跟我们申辩……大家只要看到自己喜欢看到的样子就行了。”爱丽丝执拗地坚持己见。
她一直刻意强调陛下和我,就是为了暗示她自己的个人意愿,在艾格妮丝心目中这当然也是很重要的砝码。
艾格妮丝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虽然她还是觉得这很荒谬,可是姐姐这么言之凿凿,却又让她本能地有些动摇。
可是扮演他人,哪怕是圣女,对她来说都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我还是觉得我不适合……”片刻之后,她再度摇了摇头。
“艾格妮丝,凡事都是要尝试了才知道适合不适合的,对吧?”爱丽丝看着妹妹,然后认真地问,“你赠给民众们愉悦,并且因此享受所有人的欢呼和敬佩,这难道这不是很好吗?就算你不在乎这些……”
接着,她刻意压低了声音,然后对着妹妹小声说,“那也许你可以借此来换取比昂卡大师的生命和自由呢?”
226,迟疑与告别
“那也许你可以借此来换取比昂卡大师的生命和自由呢?”
爱丽丝的话,温婉中又带着一丝蛊惑,轻易地就拨动了艾格妮丝的心弦。
在自家的事情看到曙光之后,她现在最担心的是和师傅将要反目成仇的事情,如果能够以这种方式做出一点牺牲,换取老师不受到过于沉重的惩罚,似乎……也未尝不可?
艾格妮丝略微有些意动,但是马上她又惊醒了过来。
她发现,此刻的姐姐,好像有点像那个家伙——
巧言令色,一步步地用言语诱导,软硬兼施……太像是那个少年人的套路了,而最可怕的是,每次自己哪怕不愿意,好像最后都只能低头。
已经吃过几次苦头的艾格妮丝,本能地就有一种抵触和恐惧心理。
所以,她立刻就从心动的状态当中惊醒了过来。
“姐姐,那是他的意思吗?您是来替他当说客的?”艾格妮丝警惕地问。
爱丽丝对妹妹的反应略微有些惊愕,接着她苦笑着点了点头,“真不错,我的妹妹,你有成长了……”
接着,她又叹了口气,“不,这是我的想法,只是你可能不会相信。”
“如果您这么对我说,那我就相信,我不想、也不愿意怀疑您对我心怀恶意。”艾格妮丝直视着姐姐,然后低声回答,“如果连至亲都不能去信了,那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妹妹的回答,让爱丽丝莫名感动,一瞬间她的心也软了下来,不想再继续逼她了。
“艾格妮丝,那好,我再说一次,这真的是我的想法,陛下没有跟我透露过这个意思,他想要复仇,而不是拿比昂卡来威胁你。我只是在想,如果你愿意配合的话,那岂不是两全其美吗?你获得名誉,获得光辉的前途,同时也帮助自己敬爱的老师逃脱惩罚,保住了师徒之情……这样不好吗?”
不好吗?艾格妮丝再度们心自问。
她仔细思索了一下,发现姐姐的说辞好像并没有错,虽然她并不愿意这么做,但是这确实不失为一种解决办法。
自己之前跟罗马王答应的是击败师傅,换她不死,但是自己也知道,人世间有很多种方式可以让一个人生不如死,甚至哪怕不用严刑拷打,直接让老师的余生在不见天日的黑牢当中度过,那也是一种恐怖的刑罚。
之前她也很无奈,毕竟是老师刺杀罗马王犯错在先,对方报复也合情合理,自己顶多是为老师保一条命罢了。
可是现在姐姐提出的建议,却可以让自己为罗马王立下一个巨大的功劳——为此从他那里交换到一些东西应该不过分吧?
艾格妮丝越想越是有道理,再次动心了。
可是,她一贯不是一个精通谋算的人,而且因为今晚舞会的风波,她的心情也很糟糕,因此越想越是烦乱,最后思维都变得好像凝固了起来,想不出任何决定。
爱丽丝看到妹妹这副样子,立刻就猜到了她此刻的状态。
她的妹妹就是这样心地单纯,要她拔剑杀人简单,耍弄心机就完全不在行了。
如果按照她之前的计划,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她可以拿出姐姐的派头,强行地说服妹妹,替艾格妮丝做出决定,然后大功告成——而且她还知道,艾格妮丝是不会责备她的,哪怕事后后悔,还是会遵守约定做到底。
只是此时此刻,看到妹妹心情那么糟糕,爱丽丝犹豫了下,还是不忍心在这个时候就让妹妹陷入到更大的痛苦当中——
唉,先让她缓一缓吧。
于是,她反而抱住了妹妹,轻声安慰她,“艾格妮丝,没关系的,我也只是个提议而已……你没必要立刻就做出决定,我们还有时间,他也还可以等待。这是你的事情,我顶多给点建议罢了,最终做出决定的还是你。你今晚已经够累了,早点歇息吧……”
艾格妮丝投入到姐姐的怀中,然后不住地用头微微摆动,磨蹭着姐姐的胸腹,彷佛在以此来借取温暖。
“谢谢您……我会好好想明白,然后给您答复的。”
接着,她又闷声对姐姐提议,“我们回去吧?离开家里有点久,我有点想念父母亲了。”
“好,我也觉得我们已经尽到了礼数,在这边也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做了。”爱丽丝轻轻地抚弄着怀中妹妹的头发,然后应了下来。“我和埃德加,明天就跟陛下请辞,然后选个日子回去吧。”
“真的?”艾格妮丝喜出望外,然后从姐姐怀中挣脱了出来,然后喜滋滋地看着姐姐。
爱丽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按照她的盘算,这一段时间,她和丈夫已经在这边博取到了两位陛下的欢心,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现在是时候尽快回去,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务——顺便收割胜利果实了。
一想到这里,爱丽丝原本平静的内心,也不禁泛起了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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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同承诺的那样,在第二天,爱丽丝就偕同丈夫一起,向艾格隆表达了想要回家的意愿。
艾格隆自己也知道这对夫妇在这边盘桓了许久,肯定也有很多事需要回家处理,所以也很爽快地答应了他们的请求,允许他们择日离开。
不过,虽说理解她们的苦衷,但是艾格隆心里却还有点不舍。
毕竟,在这个荒僻的地方,每天都面对着熟悉的面孔,为了安全着想活动的范围也很小,埃德加夫妇的到访,带来了宝贵的新鲜感,让他这段日子变得有趣了不少。
正因为恋恋不舍,所以在艾格隆眼里,连埃德加都变得顺眼了不少。
“埃德加,你身体好了吗?”艾格隆问。“一路上承受得住颠簸吗?”
“陛下,我已经完全好了……”埃德加巧妙地掩饰了自己的尴尬,然后恭敬地回答。“如果您允许的话,明天我们就可以动身。”
那次因为酩酊大醉,他错过了艾格隆夫妇举办的船上宴会,不得已之下爱丽丝只好帮他找了一个突发重病的借口。
为了圆谎,这段时间他也不得不深居简出,表现出一副身体虚弱的样子,可把他给憋坏了——所以他比爱丽丝姐妹更加怀恋巴黎的花花世界,可谓归心似箭了。
“明天吗?真是可惜……”艾格隆叹了口气,“不过,朋友之间总有离别的时刻,我也不强留你们了——我只希望,下次我们见面的时候,就可以时时相聚了。”
“那是自然,陛下。”爱丽丝笑容满面地回答,“我们恭候您驾临忠诚的首都,从此以后就没有人能够阻挡您了!”
艾格隆看着爱丽丝,禁不住也笑了出来。
“夫人,那我也祝您一切顺利。”
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艾格隆到底是指什么——此时此刻,爱丽丝夫人正怀揣着他的亲笔信,到时候将会以他委托人的身份,全权来处理娘家的事。
“借您吉言,陛下。”爱丽丝轻轻点了点头,“我会把一切都办得妥帖,到时候再跟您交账的。”
“当然了!当然了……”艾格隆哈哈大笑,而埃德加看得云里雾里。
笑了一会儿之后,艾格隆又问。“对了,艾格妮丝小姐呢?”
夫妇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爱丽丝开口回答了,“她今天……有点体调不佳,所以就没过来了。”
艾格隆顿时沉下了脸来。
“抱歉……陛下……”爱丽丝连忙致歉。
“不,不用道歉,夫人,该道歉的是我才对……是我疏忽大意,以至于出现了意料之外的风波,给她带来了无端的困扰,我很过意不去。”艾格隆叹了口气,“她不应该受到这种打击的。”
一一起这事,爱丽丝心里又被勾起了怒火,只是表面上她不敢表露出来。
“陛下,我们一家是您的臣子,自然也是公主殿下的臣子,既然如此,无论两位陛下做了什么,在我们看来,都是绝无错谬的。只是我的妹妹尚且还没有习惯为您效劳,也就没有建立这种觉悟,所以承受不住小小的打击而已,请您放心,我已经安慰好她了,她不会有事的。”
“这样就好。”艾格隆又叹了口气。
埃德加冷眼旁观着妻子和少年人的对话,心里则在窃喜,他何尝看不明白,妻子明着自贬,暗地里是在指责特蕾莎公主任性妄为。
毕竟他早就已经得罪了特蕾莎公主,公主殿下对他从来没有好脸色,以后肯定也不会有,所以乐得见到艾格隆夫妇出现裂痕。
他明白父亲的思路,正所谓富贵险中求,与其讨好一个自带亲信的奥地利公主,不如自己亲手捧一个靠山出来——艾格妮丝正是他们家族未来荣华富贵的保证。
艾格妮丝昨晚遭遇了挫折,但是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她也以受害者的身份得到了陛下的同情,陛下只会对她更加念念不忘——对埃德加来说,反正他也不心疼妻妹,收获足够满意了。
“说起这个……”停顿了片刻之后,爱丽丝夫人又话锋一转,“陛下,昨晚我已经跟艾格妮丝说了您的打算——”
“哦?摊牌了吗?”艾格隆略微有些惊讶,“那艾格妮丝是什么意见?”
“艾格妮丝很惊讶,所以没有能够马上做出决定。”爱丽丝遗憾地摇了摇头,“您知道的……她在这方面稍微有些迟钝。”
“无妨。这也是不是吗?要是每个人都跟您一样精明,那可有得我头疼了——”艾格隆挥了挥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您是在指责我心计太重吗,陛下?”爱丽丝似乎恼了,然后反问艾格隆。
“不,我并不是这个意思,谨慎和缜密,还有与之相称的谦逊,这都是您的可爱之处。”艾格隆笑着回答,“我只是说,可爱不能是千篇一律的,您和艾格妮丝这样刚刚好。”
“人人都说弗朗茨皇帝年老,奥国宫廷因此变得冷清麻木,不通人情,也没有了我们法国人常有的俏皮……”爱丽丝掩住嘴,轻声地笑了起来。“现在看来,这种传言言过其实了,陛下,您倒是很善于这些嘛。”
“我可以跟您保证,这个传言其实没错,我的外祖父确实就是个冷漠的老人,他的宫廷也冷清孤寂,但我终究还是个法国人。”艾格隆笑着回答,“所以有些东西我可以无师自通。”
“我都不知道该不该为此感到骄傲了,陛下……”爱丽丝又笑了起来。
两个人以这种近乎于朋友的身份交谈,言笑无忌,这自然是因为爱丽丝夫人所展现出来的某种特质得到了他的认可。
“陛下,以我对艾格妮丝的了解,她现在无非是有点纠结罢了,我相信等她看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想明白了什么对自己最好,那时候她会答应的。”笑了一会儿之后,爱丽丝重新恢复了严肃,“而且,我会让她做出最好的选择。”
“嗯,那这件事也交给您了,夫人,我深信您会给我带来最好的结果——”艾格隆立刻就做出了回应。
说到底,现在反正还有点时间,让爱丽丝再花点功夫说服她就行了。
接着,两边再闲谈了几句,然后埃德加夫妇准备告退。
艾格隆看着面前夫妇二人,突然提出了最后的要求。
“我想要见见她,亲口向她告别,您看可以吗?”
“当然可以,陛下。”爱丽丝立马就答应了下来。“要不您现在就跟我过去吧?”
既然爱丽丝主动相邀,艾格隆也就再没有顾忌了,他跟着爱丽丝,一路来到了艾格妮丝的寝室。
“艾格妮丝,是我。”艾格隆主动敲了敲门,然后解释了自己的来意,“我听说你要走了,相要跟你告个别——”
门很快就打开了。
接着,艾格妮丝未施粉黛的容颜就出现在了门口。
艾格隆看了看她的样子,然后又和记忆中昨晚那盛装打扮的样子对比了一下,发现无论哪个样子他都挺喜欢的。
“艾格妮丝……抱歉……”
“不必抱歉,先生,又不是您的错。”艾格妮丝摇了摇头。“我告别也不是对您撒气,只是,我想家了。”
“这很好,至少您有家人可以想念和牵挂——”艾格隆叹了口气。“但愿您往后也能拥有这一切。”
“那是当然了。”艾格妮丝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会守护他们的,直到永远。”
一时间,两个人沉默了,艾格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您要不进来坐坐?”艾格妮丝提议。
艾格隆惊讶得睁大了眼睛——之前的艾格妮丝是绝不会对自己这么好声气的。
但是,他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回绝了这个提议。
他只是伸手,以朋友的身份,拥抱了下少女,作为告别——而艾格妮丝也没有反抗。
“我们会再见的,艾格妮丝。”他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那时候我们会有很多时间相处。”
艾格妮丝瞪了他一眼,但似乎没有什么意外,也懒得再叱骂他了。
她只是轻轻推开了少年人。
“原以为您会说出更动听的话,唉……我就不该对您有所期待的。”
接着,她微微屈膝,轻轻地向艾格隆行礼,“再见,陛下。”
227,寄人篱下
当太阳从塔楼的身后悄悄露出尖角之时,清晨的日光,也慢慢地穿透了玻璃,落到了宽大的卧室当中。
彷佛是感应到了阳光的抚摸一样,埃德蒙-唐泰斯渐渐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此刻的他正躺在一张舒适的大床上,而周围的家具和摆设都相当豪贵,当然这不是什么高级旅馆,而是属于他的卧室。
在之前,他通过博旺先生,制造了金融风潮,击垮了唐格拉尔银行,也顺势从自己的仇敌手中得到了原本属于他的宅邸。
埃德蒙这是为了复仇,所以得到了宅邸之后,他也没有兴趣再花钱大改大建,依旧维持着原貌。
另外,他平时也不住在这里,而是住在之前特雷维尔侯爵为他介绍买下的房屋——一方面,那里地处偏僻,足够他进行自己的秘密活动;一方面,这座豪宅太大了,必须雇佣多个仆人,因此不能确保每个人值得信任,他不敢在这里处理自己的事。
所以,他只是把这座庞大、奢华的战利品束之高阁,偶尔才会偷偷来到被他买下的、的豪宅,听自己的“养女”欧仁妮为自己唱歌,以此来舒缓紧绷的神经,放松身心。
因为恶心唐格拉尔,所以他并没有睡在原属于主人的卧室,而是住在原本的客房里——不过,唐格拉尔作为一个银行家,当然有着炫耀财富挥金如土的癖好,所以哪怕普通的客房套间,也布置得极为奢华舒适。
当然,唐格拉尔原本的卧室也没有被空置,唐格拉尔夫人爱米丽就在那里起居。
埃德蒙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酸涩,所以用力眨了几下,渐渐地取回了意识,接着他挣扎着打算起床。
就在这时候,从门扉之间,传来一阵清亮的歌声。
这歌声轻柔婉转,歌词也非常清新明快,让人感觉极为极为舒适,埃德蒙一下子来了精神,彷佛肺腑都得到了滋润。
虽说花了一大笔钱才保住了这对母女,但是这歌声让埃德蒙感觉物有所值。
他舒展了腰,然后换上了衣物,接着走出了门。
他每隔几天才来一次,而且为了不招惹旁人的视线,他深居简出,每次到了晚上才偷偷地乘坐马车来到豪宅当中,第二天早晨吃完了早餐就走。
如此奇怪的行动方式,当然惹来了仆人们的怀疑,不过他们的怀疑倒是很有时代特色——他们私下交流之后认定,这位出手阔绰的主人是一位外国大贵族,甚至可能是个俄国王公,他把爱米丽夫人母女两个都当成了情妇养在这里,每隔一段时间就瞒着家人和手下,自己跑过来消遣。
在这座光怪陆离的都市里,这种事也并非罕见,甚至已经没有人认为这是伤风败俗,早已经习以为常,自然也不会有人无聊到探究背后的真相。
洗漱完毕之后,埃德蒙-唐泰斯来到了餐厅里,而这时候,仆人们已经送上了早餐,爱米丽夫人也等候在了那里。
尽管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但是爱米丽仍旧精心打扮过,尽显贵妇人最美艳的魅力。
作为一位贵妇人,爱米丽为了维持美貌,几乎可以说是痛下苦功,每天都精心保养皮肤,早起之后还要化妆打扮,让自己成为花瓶当中时刻新鲜的花朵。
但即使是在三十岁这个美貌的全盛期,她仍旧能够感受到岁月所给她带来的压力,她清楚地知道,留给她的时间恐怕不会太多了。
她也知道,在知道她底细的上流社会当中,没有人会卷顾这个出嫁过两次还有一个孩子的夫人了。
正因为如此,她一心想要在年老色衰之前为自己找到一个容身之处——或者说,一个长期饭票。
仔细盘算之后,埃德蒙自然就成了她最后的指望,
因此,每次埃德蒙过来,她都会精心打扮,以最大的热情接待,一心想要借着美貌俘虏这位阔绰的大人,甚至她卧室的房间都不会锁上门,只要轻轻一推……就可以品尝到人间极乐。
然而令她失望的是,无论她使尽了浑身解数,伯爵大人却好像不为所动。
这么多年的欢场生涯,让她积累了许多自信,可是那么多风流花招,碰到伯爵之后却如浪花拍在石头一样烟消云散毫无效果,这让她简直难以理解。
难道我不够好看,不够懂风情吗?夫人陷入到了严重的挫败感和自我怀疑当中。
当然,她并不打算就此认输,对未来的恐惧感给了她无穷的动力,她相信自己只要持之以恒,哪怕石头也得给他融化了。
“夫人,早。”看到夫人之后,埃德蒙打了个招呼。
“埃德蒙,早上好。”爱米丽看到埃德蒙,满脸堆笑地打了个招呼,然而心里却有些发苦。
眼下唐格拉尔“卷款潜逃”,下落不明,作为他夫人的爱米丽一时间无法解除掉两个人的婚姻,只能继续顶着这个让她感到累赘的头衔——对有些人来说,这可能更添情趣,但是对这位伯爵,看来好像只有负面作用。
两个人一起共用早餐,欧仁妮还在继续练歌,用她的歌声来为伯爵的早餐伴奏。
埃德蒙一边用餐,一边听着这柔美的歌声,而旁边的爱米丽夫人则跟他闲谈解闷,一时间他居然满心都是家庭的温馨感。
虽说这个“家庭”是用钱买来的,而且没有任何实际关系,甚至她们反而是自己仇敌的家人,但是心里这种久违的温馨感,却让埃德蒙感动和留恋。
这一切是值得守护的。他心想。
正在这时候,仆人突然敲了敲门,通报说有一位德-特雷维尔夫人来访。
“特雷维尔夫人?”埃德蒙愣了一下。
“特雷维尔夫人?”爱米丽也有些惊讶。
埃德蒙惊讶,是因为没有几个人知道这里属于他,所以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人跑到这里来拜访他,上一次是特雷维尔侯爵到访,而这一次德-特雷维尔夫人……将军的夫人不是早就过世吗?
片刻之后他才反应过来,那是将军的儿媳,爱丽丝夫人——想必,她也是从将军那里得知这个信息的吧。
等等,爱丽丝夫人之前不是跟着丈夫一起去拜访陛下了吗?难道他们回来了?
埃德蒙-唐泰斯惊讶之余又有些高兴。
“让她到会客室吧,我马上过去。”
而爱米丽夫人,之前跟着唐格拉尔结婚那么多年,当然也跟诺德利恩公爵一家来往过不少(当然,主要是她来逢迎奉承公爵一家,维护两家之间的良好关系)。
所以,她当然认识爱丽丝和艾格妮丝姐妹,也知道爱丽丝嫁给了埃德加-德-特雷维尔。
在过去,爱米丽和爱丽丝有过一点来往——因为爱米丽年长一点,所以还带着爱丽丝参加过社交活动。
只是自从出嫁之后,爱丽丝小姐就和公爵几乎断了来往,为了不得罪公爵,爱米丽也就不再和爱丽丝来往了。
没想到,今天两个人居然又碰上了,而且两个人都已经物是人非。一想到这里,爱米丽就有点酸涩。
同时,看到埃德蒙如此反应,心里也不禁生出了好奇心——以及一点点的危机感,一位夫人跟伯爵有所牵扯,这对她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她马上站了起来,“先生,难得有访客过来,我去引领那位夫人过来吧……”
埃德蒙惊愕之下,点了点头。
爱米丽马上走下了楼,然后来到了门口,看到了那位夫人。
一看到她,爱米丽就陷入到了对往日的回忆当中——爱丽丝还是和往日一样漂亮,也许因为结婚的缘故,她更多了几分成熟妇人的风韵,即使不怎么刻意打扮,也足够迷人,尤其是那双碧波荡漾的眼睛,简直令人心醉。
一向对自己美貌极为自负的爱米丽,此刻看到风姿绰约的爱丽丝,也有些自愧不如。
要说没有嫉妒过爱丽丝那是不可能的,当初她还曾经为爱丽丝因嫁给埃德加而被迫退出社交界而暗暗感到庆幸,却没有想到几年过后,自己也成为了被遗忘的残渣……
她心里有着太多的委屈和感慨,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过她毕竟在社交界混了那么多年,早已经学会了如何掩饰自己,因此很快就将这种失意的怅然都掩饰了下去。
“爱丽丝,果然是您!”她笑了笑,然后向爱丽丝行礼致意。
“早上好,夫人。”对面的爱丽丝,也许是知道隐情,所以刻意地没有叫出爱米丽如今的姓氏以免刺激到她,而是亲切地跟她打了招呼。“看到您精神还不错,我就放心了。”
“都已经落到这个地步了,灰心丧气又有什么用呢?”爱米丽苦笑着回答,“与其怨天尤人,不如想办法苟活下去吧。”
爱丽丝知道她的遭遇,也理解她如今的处境,因此只能暗暗叹了口气。
她一回到巴黎,就跟公公特雷维尔侯爵打听基督山伯爵的近况,然后就得知了这个意外的消息——唐格拉尔破产,卷款潜逃,留下了妻子和女儿任由命运摆布,最后,基督山伯爵出面买下了他们原本住的宅邸,然后把她们母女又安顿在了这里。
爱丽丝知道,这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她了解埃德蒙-唐泰斯的为人,知道他绝对不会做出邪恶的事情……可是,落到这个地步,又有几个人有那份幸运,被埃德蒙所搭救呢?
如果没有基督山伯爵接济,那么爱米丽母女的命运,就不问可知了。
一想到这里,爱丽丝就陷入到了遍体生寒般的恐惧当中。
设身处地一想的话,如果自己落到这个地步,孤苦无依,只有女儿留在身边,自己应该怎么做呢?她也想不到答桉。
如果说她可以为了家庭而忍受苦难的话,那么她是绝对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女儿遭受如此厄运打击的——那对爱丽丝来说,恐怕比死还要难受。
所以……无论如何不能落到这个地步,必须掌控命运,一刻也不能松手。
爱米丽夫人的遭遇,彷佛是一剂清醒剂,让爱丽丝此时面对了命运的残酷和无情。
与其指望落难之后,被什么天使所搭救,不如自己奋起,掌控自己的命运,避免被他人所摆布。
再好的主人也是主人,注定寄人篱下,受人摆布,又有什么可羡慕的?
两个人静静对视着,她们原本没有什么交情,但是此刻,也许是因为命运的作弄,她们隐隐之间反而多了一点共鸣。
“先生很乐意接待您,请跟我来吧。”片刻之后,爱米丽打破了沉默,以友好的笑容看着对方。
“麻烦您了,夫人。”,爱丽丝只是用亲切的笑容看着爱米丽,“我知道我突然拜访可能会让您和先生都有些仓促,对此我满怀歉意。”
“您这是哪儿的话!您是客人,我们随时愿意接待。”爱米丽笑着回答。
接着,她又暗然叹了口气,“唉,自从之前的风波之后,我们这里可很少有客人过来了。如果能够热闹一点也是好事。”
“我知道,您遭遇到了一场灾难,您在其中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却不幸地成为了别人的出气筒,我认为这是极其不公平的。”爱丽丝温言安慰着爱米丽,“如果有什么能够为您做的话,我会很高兴为您去做的。”
哼,你又能做什么呢?爱米丽在心中嘲讽地想。
不过,遭逢了这样的灾难之后,所有原本认识的人都对她唯恐避之不及,甚至害怕被她牵连了债务,所以现在罕有地得到了他人的安慰,她的心里也舒坦了不少。
“谢谢,我会记得您的话。”于是,她稍微点头向爱丽丝致意。
接着,她慢慢地带路,把爱丽丝带到了会客室当中,而埃德蒙早已经等待在这里了。
“夫人——早上好。”埃德蒙有些疑惑地看着爱丽丝,“您有什么事情呢?”
事实上,他更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她要挑在这里来见自己。
“早上好,伯爵。”爱丽丝脸上的笑容不变,依旧温和地看着伯爵。
不过此时,她的眼睛里,已经多了几分不一样的东西。
“我有要事跟您谈谈,您方便抽空吗?”
埃德蒙有些惊愕。
但是从爱丽丝郑重的表情来看,他知道这肯定有什么大事。
难道陛下有什么指示?他心里犯了滴咕。
接着,他对爱米丽夫人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对方先离开。
“请说吧,夫人,我洗耳恭听。”在爱米丽走了之后,他郑重地回答。
228,王牌
“请说吧,夫人,我洗耳恭听。”
说完之后,埃德蒙-唐泰斯满怀期待地看着爱丽丝夫人。
不过,爱丽丝看上去并不急于进入正题,相反,她先沉吟了片刻,似乎是在思考应该如何措辞。
埃德蒙也不着急,毕竟他对爱丽丝夫人非常尊重。
过了片刻之后,爱丽丝终于打破了房间里的沉默。“先生,您知道的,我不久前去拜见了陛下。在离开巴黎的时候,一切都宛如平常;而等我回来的时候,却发生了这么多大事,一切都物是人非……到了瑞士之后,我才从艾格妮丝那里得知,我父亲因为投资唐格拉尔银行,结果遭受了惨重损失,家业也因此及及可危,这可真是让人烦恼。”
埃德蒙明白夫人的意思——毕竟,艾格妮丝家也是她的娘家,自己娘家遭遇了那么大的劫难,她肯定也有点感慨。
而这个“劫难”,恰好又是自己送过去的。
一想到这里他也有点心虚,只是最近他已经练出了那种面不改色的心态,所以总算维持住了平静。“我很遗憾,夫人。”
“伯爵先生,您放心,我不是来跟您诉苦的。虽然我娘家遭遇了那么大的劫难让我很心疼,但是究其原因,责任都在我父亲身上,是他识人不明,把信任寄托在了一个骗子身上……最后落到那样的下场也是咎由自取。”爱丽丝叹了口气,然后话锋一转,“但话虽如此,他毕竟还是我父亲,无论是我还是艾格妮丝,都不可能乐意看到我们家就此一蹶不振,所以我们都希望能够尽自己所能地帮助我父亲——最终,我们选择了向陛下求情。”
“那陛下怎么说?”埃德蒙对此丝毫不感到意外——甚至,那本来就是他和特雷维尔侯爵的用意所在。
“陛下非常愉快地答应了我们的请求,这让我非常感激,我永远铭记他在危难当中出手相救的康慨。”爱丽丝回答,然后又是话锋一转,“不过,陛下也有他的顾虑,毕竟想要帮助我父亲,那肯定也要花一大笔钱,哪怕对陛下来说,也绝不是可以轻轻巧巧扔出去的,所以他不得不附加了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埃德蒙连忙追问。
“陛下认为,需要为这笔援助增加一个信得过的人做监督者。”爱丽丝轻柔地回答。“而我,有幸得到了陛下的赏识,被他委托了这一重任。”
“什么?!”这下埃德蒙完全陷入到了震惊当中,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爱丽丝夫人,完全不敢相信他的话。
在他的心目中,爱丽丝夫人是一个极好的贵妇人,性格温婉又有才情,但这些优点并不足以让她承担什么重要任务,他不相信陛下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可是,现实却完全让他出乎意料。
“我知道您不信,先生,所以我事前就让陛下为我准备好了证据——”爱丽丝一点也不意外于对方的反应,她笑着从自己的衣袖里抽出了一封信,然后递到了埃德蒙的面前。“请您过目,先生。”
埃德蒙带着拿过了这封信。
因为事关重大,所以过来的时候爱丽丝把它一直藏在袖口,此时接过的时候,埃德蒙能够感受到纸上的余温,以及上面澹澹的香味儿,只是埃德蒙此时心情烦乱,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
他展开信纸,然后仔细地浏览了一下内容。
他毕竟在陛下身边呆过那么久,自然认识陛下的笔迹。
没错,这确实是陛下的笔迹,所以爱丽丝夫人并没有说谎,他确实授权夫人来全权处理此事了,甚至还叮嘱自己要尽力配合她……
所以,这是为什么?为什么陛下要这么看重夫人,难道是受不了这个贵妇人苦苦哀求吗?按理说也不至于吧……
各种想法在埃德蒙脑中纷至沓来,但是此刻他却没有多少思考的余裕了。
“这下您相信了吧,先生?我确实已经得到了陛下的授权。”爱丽丝夫人笑眯眯地问。
埃德蒙叹了口气,然后把信还给了夫人,接着重重点了点头。
“是的,夫人,我确认了,陛下已经授权您来处理此事。我是他的臣仆,所以既然他这么命令了,那我一定会遵从他命令的,请您放心吧。”
“既然您这么说,那一定是心里还有点不服气咯?”爱丽丝依旧微笑着,看不出半点怒气,“嗯,这也很正常,设身处地的话,恐怕我也会怀疑,这位夫人看上去就是没经过风浪的样子,她真的能处理好吗?我知道,现在我说再多话也改变不了事实,所以我准备用行动来证明,我确实配得上陛下的信任。”
埃德蒙还是有点将信将疑,可是此时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默认了现实。
“我当然相信您,夫人,那么您打算让我怎么做。”
可是他的问题并没有得到答桉,相反,爱丽丝夫人依旧笑容不改地盯着他,目光却随之变得锐利了起来。
“在弄清楚接下来怎么做之前,我觉得我更需要先弄清楚之前发生了什么?”
埃德蒙被这锐利的目光盯得有点不自在,他不由得反问,“您想要弄清楚什么?”
“我想要弄清楚,您在整个事件当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爱丽丝平静地回答,“先生,我并非一个如同陛下那样惊才绝艳的人,但是我多少也有点头脑,会分析我看到的事实,那么我到底看到什么事实呢?唐格拉尔银行破产了,而您是唐格拉尔先生的仇人,也许这并不算什么,只是巧合罢了,可是更加奇怪的是,就在他破产的同时,您却及时出现,收购或者说侵吞了他一家的豪宅……请问这是怎么回事?会不会说明您其实一早就参与其中了呢?”
糟糕了……埃德蒙瞬间就感觉到不对劲,然后桌子下面的手稍微抖动了两下。
这是一个巨大的疏漏,我之前怎么没想到?
特雷维尔侯爵知道他和唐格拉尔有仇,也知道他抢下了这个豪宅,但是他不知道爱丽丝夫人同样知道这些事情,所以在爱丽丝询问伯爵下落的时候,他顺口就把这个豪宅告诉给了爱丽丝夫人。
埃德蒙百密一疏,忘了和侯爵把这一个信息同步,以至于形成了信息差,造成了这个巨大的破绽。
其实这也算不上什么疏漏,毕竟他和侯爵都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爱丽丝夫人居然有机会参与到这些秘密事件当中。
所以,陛下这到底是中了什么邪,居然真的做出了这样的安排?他百思不得其解。
另外他还想到,爱丽丝夫人故意选择自己在这桩豪宅的时候过来拜访,而不是去老地方拜访,也是为了在暗示她已经猜到了什么。
想通这些,但都已经晚了,既然自己在这里被爱丽丝夫人堵住了,那自己就根本无从抵赖
他心里暗暗后悔,但是表面上却只能强行硬挺着,装作平静的样子。
“夫人,唐格拉尔先生的破产,是一个持续的过程,而不是某天突然垮台的,我在他银根吃紧的时候就已经听说了这个消息,为了报复他,我就决定买下他的宅邸。人在报复心的驱使下,总会不顾一切,让您见笑了。”
“很合理的解释。”爱丽丝点了点头,彷佛认同了他的理由,但是她的眼睛里的怀疑却没有消失,相反更加咄咄逼人了。
“那么,您可以告诉我,是谁告诉了您这些消息,又是谁为您鞍前马后效劳,让您得以买下这座宅邸呢?我知道您是个很有能耐的人,但是您对这些金融界的事务应该不会太懂才对,必然会有人为您经办一切的,他是谁?他又为什么能够那么精准地抓住这一切时间点——唐格拉尔先生的这幢豪宅,从地段和做工来说,应该会是一个不错的抵押品吧,为什么就偏偏能落到您这样一个外国人的手里?其中必定有他的手笔……”
这个问题,让埃德蒙大感头疼,他肯定是不能把一切都招认出来的。
“您是在审问我吗?”他反问。
“怎么能称得上审问呢?陛下没有赋予我这个权力。”爱丽丝摇了摇头,“我只是有些疑惑期待您能够帮我解答罢了,如果您不愿意回答,那我也不会追问。”
“很遗憾,夫人,并不是我不愿意回答您,而是有些事情牵涉到了机密,我不便作答。”埃德蒙连忙回答,“为我经办这一切的是一位重要人物,也是陛下的重要追随者,我在得到陛下的允许之前,不能随便暴露他的名字,这会有损于他的安全,更有损于陛下的事业。在诺德利恩公爵一家的事情上,我可以全力配合您,但是其他的事情,我只能保持沉默,请您理解。”
爱丽丝看着埃德蒙严峻的表情,知道她只能探究到这里为止了。
不过说实话,看到伯爵这样的反应,她已经大体上确认了自己的猜测——在唐格拉尔银行破产一事上,基督山伯爵绝对是一个重要的参与者。
也就是说,自己娘家陷入到困境当中,搞不好伯爵就是一个重要的责任人。
不过,哪怕知道了这些,她也并不生气。
一来她确实没有证据,不能凭借猜测而无端指责伯爵。
二来,毕竟她现在已经是特雷维尔夫人,伯爵哪怕真的做了那些事不仅没有给她带来什么实质伤害,反倒是给她带来了一个重要的契机,让她终于有机会去掌握自己和女儿的命运。
能够得到了陛下的赏识,是她在这条路上走出的第一步,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万事大吉,接下来她还是要谨慎小心地继续走下去。
“伯爵先生,您不需要紧张,我绝对不是来跟您兴师问罪的。”她看着埃德蒙,不慌不忙地继续说了下去,“如果我真的对您有意见的话,现在就不是我一个人过来,而是我们姐妹两个一起过来质问您了——”
艾格妮丝小姐……
爱丽丝虽然说的心平气和,但却让埃德蒙精神更加紧绷了起来,这个名字彷佛魔咒一般,让他难以平静。
并不仅仅是害怕艾格妮丝小姐的身手,更重要的是在良心上,他太亏欠艾格妮丝了,简直难以面对她。
如果被爱丽丝夫人质问他还能够挺过去,但是如果被艾格妮丝质问,在动手之前恐怕他已经无地自容了。
等等,夫人是在威胁我吗?
他突然明白了夫人真实的意思——现在我没有告诉艾格妮丝,但我不保证我之后告不告诉她。
这一下算是直击要害,让埃德蒙再也维持不住表面上的镇定了。
“夫人,您何必如此呢?”埃德蒙发出了一声软弱的叹息,“就立场上来说,我们同为陛下的臣仆,理应精诚合作;就个人感情而言,我对您一直都充满了尊敬,您哪怕不威胁我,我也会非常乐意为您提供帮助的。”
看到埃德蒙这么上道,爱丽丝心里暗暗点头。
看来伯爵这段时间在巴黎,也学会了不少人情世故,顷刻间就能明白自己的用意。
自己的威胁起了作用,接下来一段时间,伯爵无论如何都不敢对自己有所保留了。
——也就是说,借用艾格妮丝这张王牌,她又把伯爵给压服了。
那接下来,伯爵就是她的一张牌,她可以再用伯爵去做别的事情。
在参与到一切之前,爱丽丝曾经以为玩弄机巧会非常困难,可是当真正鼓起勇气上手之后,她却发现自己好像无师自通,一切并没有那么困难——也许她真的有此天赋?
“您说得没错,接下来我们应该合作,所以我认为,与其互相猜疑和防备,不如把事情都挑明,这对我们每个人都更有好处。”她笑着回答,“您放心吧,我一直都很欣赏您,也把您当成我的朋友,我绝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就在这时候,会客室的窗户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歌声。
这歌声非常轻微,却犹如天籁,让房间里紧绷的气氛也随之松了下来。
“这是欧仁妮-唐格拉尔小姐在练歌。”看到夫人疑惑的表情,埃德蒙连忙跟夫人解释。“她的歌声非常动听。”
爱丽丝也瞬间明白了过来。
如果自家败落了,夏露会不会也变成这样寄人篱下、仰人鼻息,靠着自己的才艺来取悦别人,换取几天安生日子?
一想到这里,她顿时心如刀割,好不容易才恢复了平静。
“恭喜您,先生。”她勉强维持着笑容,然后向埃德蒙道贺,“从结果来看,您也算是一位胜利者——不管是怎么来的,胜利终归是胜利,愿我有机会和您一样品尝胜利的喜悦。”
229,见机行事
“愿我有机会和您一样品尝胜利的喜悦。”
“当然了,夫人。”埃德蒙-唐泰斯立刻附和了爱丽丝,“我们追求的胜利,最终都是为了陛下的事业,所以我们必须成功,而陛下也非常乐意和我们分享他的喜悦。”
接下来,两个人换了一些轻松的话题闲谈,而爱丽丝一直都分散注意力,听着外面传来的歌声。
她承认,欧仁妮小姐的歌声很不错,看得出平时下了苦功练习;然而越是知道这一点,她心里就越是为对方感到悲哀。
自己的亲生父亲卷款潜逃,眼下生死未卜,此生也未必有机会再见面了,那么欧仁妮小姐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呢?她哪怕不需要承担父亲造成的债务,也必将一辈子都承担“骗子的女儿”的恶名,被那些损失惨重的储户们所咒骂。
生活曾经赠送给了她光辉的一切,然而却已经无情地夺走了,把她狠狠地踩入污泥里,承受着她本不应该承受的灾难。
她做错了什么吗?什么都没有做错,但是这个冷酷无情的社会里没有对错,只有输赢,赢了就是对,可以为所欲为;输了就是错,注定万劫不复。
从她来拜访(原)唐格拉尔宅邸,到现在只有短短几十分钟,但是这个世界却已经给她上了一堂生动又冰冷的课。
最让人难受的是,欧仁妮现在的下场还算“走运”了,如果厄运再多上几分的话,她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简直难以想象。
正因为有了女儿,所以看到这些事实,她心里更加多了几分难受。
“欧仁妮小姐唱歌这么久了应该也累了吧?要不让她休息下?”于是,她主动向埃德蒙提议,“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她了,既然今天过来拜访,我也想看看她现在的样子。”
对于这个要求,埃德蒙当然不会反对。“当然可以,夫人。”
接着,他中断了两个人的对话,走出了会客室,然后又来到了欧仁妮练习声乐的房间,把她带到了爱丽丝的面前。
爱丽丝仔细端详着欧仁妮小姐,发现她精神并不怎么好,但气色还算不错,从衣着打扮来看,平日里的生活也并没有受苦——看来,基督山伯爵在收留了这对母女之后,确实对她们不错。
而站在爱丽丝面前,欧仁妮则表现得极为踌躇,她本来就是个内向的人,此时又是心理最脆弱最敏感的时候,被一个陌生人打量,自然让她高兴不起来。
自从结婚之后,爱丽丝和唐格拉尔一家就已经断了来往,所以年幼的欧仁妮当然对爱丽丝没有任何印象。
“可怜的孩子。”片刻之后,爱丽丝叹了口气,“我们很久没见了,你肯定不认识我,但是请允许我对你的遭遇表示同情。今后有什么事的话,可以来问问我,在能力范围之内,我会尽力帮助你的。”
欧仁妮对爱丽丝的话感到有些疑惑,但是对方表现出来的善意,她还是能够感受到的,于是她点了点头向爱丽丝致谢。
“谢谢您,夫人。”
“很抱歉,仓促之间我没有准备礼物,回头我会给你准备一份的。”爱丽丝继续和颜悦色地看着欧仁妮,然后笑着说,“不瞒你说,我也有个女儿,现在才一岁多,她非常可爱……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倒是想让你们认识一下,你的歌声如此动听,恐怕也能给我的女儿带来几分艺术熏陶吧……”
欧仁妮更加惊讶了。
她自然也有点同龄的小朋友,不过自从家庭败落之后,所有人都对她这个罪人女儿唯恐避之不及,所以她基本上都留在家中不肯出门,此时却没有想到,有一位贵妇人愿意主动表态能够接纳她成为女儿的朋友。
处在现在的环境下,这简直是难以想象的。
一瞬间她有些无所适从,连感谢的话都忘记说了,只是重重点了点头。
爱丽丝继续打量了欧仁妮几下,然后若有所思,片刻之后,她又扭头看向了埃德蒙。
“伯爵先生,我可以再去找爱米丽夫人聊几句吗?”
“您是客人,在这里您是完全自由的,想找谁就找谁。”埃德蒙连忙回答,“再说了,我也无权限制爱米丽夫人的自由,她在这里同样想见谁就能见谁。”
“话是这么说,但是此刻,在这里又有谁敢于违逆您的意志呢?”爱丽丝叹了口气,“她们两个都小心翼翼的,唯恐惹您不快。”
埃德蒙脸色顿时有些尴尬。
可是他又有点委屈,明明自己是出钱替爱米丽打发走了债主,又出钱买下宅邸让她们继续住下,还出钱维持她们的生活,怎么搞得自己好像还心虚了……
等等,一开始如果没有自己搞鬼的话,她们根本就不需要什么“恩人”来救自己吧?
再等等,自己被折腾得家破人亡,去报复唐格拉尔岂不是天经地义?连累到他的家人也怪不了自己,唐格拉尔难道对自己家人手软过吗?
各种恩怨纠缠在一起,让埃德蒙-唐泰斯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对是错,最终他回答爱丽丝的,只剩下了一声叹息。“只要她们愿意留在这里一天,我就会照顾她们一天。”
“这么说来您把她们当家人了?”爱丽丝追问。
家人?
埃德蒙又是一阵迷茫,这个闪闪发亮的词对现在的他来说,实在有点太奢侈了。
“我不知道,但是每次来这里,听到她唱歌,我会感到很高兴,很舒适。”沉思了片刻之后,他坦白回答。
接着,他又看向了旁边默不作声的欧仁妮,“欧仁妮小姐也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的,我会尽力为她铺好路。”
欧仁妮的眼角泛出了星星点点的泪光,显然对这位伯爵的话极为感动。
“我明白。”爱丽丝注视着此情此景,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接着,她起身离开了房间。
此时的爱米丽夫人正在客厅当中休息,虽说坐在柔软的沙发上非常舒适,但是此时前路茫茫的她,心情自然还是极为糟糕。
她知道自己眼下处境凶险,想要脱困却又频频受阻,眼下只能过一天算一天,容颜老去的焦虑却时时刻刻如影随形,那种煎熬自然极为难受,可是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拼命掩饰,更加增加了心理压力。
正在她沉思的时候,爱丽丝悄然地走到了她的身边,然后也坐了下来。
“爱丽丝?”爱米丽终于注意到了她的到来。
“爱米丽夫人,我有话想要问您。”爱丽丝温和地看着对方,然后小声说。
“您想要问什么?”爱米丽有些疑惑。
“您……您今后有什么打算?”爱丽丝问。
“打算……?”爱米丽先是疑惑,然后又禁不住捂着嘴轻笑了起来,“如今到了这个地步,我还能有什么打算呢?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住的地方不属于我,我匣子里虽然还有点首饰,不过典当之后也应付不了我多久的开销……亲爱的爱丽丝夫人,我一无所有。”
“我知道您的处境艰难,但是无论如何,最糟糕的情况还没有发生,不是吗?至少您现在还有一个安身之所——”爱丽丝继续看着夫人,然后温言抚慰,“您还看得到希望。”
“希望?您是指什么呢?”爱米丽反问。
“恐怕不必我说出来,您已经看到了而且在做了,不是吗?”爱丽丝微微一笑,“您刚才在伯爵面前的时候,那眼神那做派,可完全是在面对一家之主的样子,不得不说,您风情万种。”
虽说爱丽丝的话貌似是在夸奖,但是爱米丽听了心里却是大为羞惭和恼怒。
毕竟,眼下她在理论上还是“唐格拉尔夫人”,却不得不对另外的男人献媚,小心翼翼地逢迎,还落到了外人的眼里……
“您是来嘲笑我的吗?”她压抑已久的怨恨和愤怒,这一刻彻底冲垮了理智的堤坝然后爆发了出来,“没错……我不否认,我就是在勾引那家伙,这样您满意了吗?这是命运给予我的裁决,我只能默然接受,我是个恬不知耻的女人,我承认!”
以近乎于自爆的方式发泄了之后,她又气鼓鼓地看着爱丽丝,“夫人,我祝您比我走运一些,别重蹈我的覆辙,不然若您一家倒霉了,日后的下场恐怕也和我相差无几呢!”
这些刻毒的讥讽,对爱丽丝来说却宛如清风拂面,她只是静静地听着,不为所动。
“夫人,您大可不必如此激动,因为我没有讥讽您的意思。我能够理解您的所作所为,一个人落到这个地步想要找办法自救又有什么可嘲笑的呢?是那个无能无耻的唐格拉尔坑害了您,您又有什么义务为他守贞?您没有做错——”
爱米丽呆住了,她没有想到自己得到的是这样的回答。
“那……那您是什么意思?”片刻之后,她迷茫地问。
“我的意思就是,您的想法很不错,伯爵先生就是您现在能够找到的最好的依靠。”爱丽丝微微前倾,更加凑近了对方,“夫人,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告诉我您和他现在进展到哪一步了吗?”
爱米丽感到更加疑惑了,简直有点怀疑对方是不是疯了。
按理说,按照贵妇们心照不宣的欢场规矩,谁也不敢过问对方的风流韵事的,爱丽丝肯定也明白这一点。
“夫人,到了您现在这个地步,还需要在乎那么多吗?就算告诉我了又如何呢?”爱丽丝苦笑着叹了口气,“如果您真的如愿以偿,我倒是愿意替您叫好呢。”
“那可让您失望了。”爱米丽脸色阴沉地回答,“我毫无进展,他似乎对我并不动心。”
“原来如此。”爱丽丝点了点头,对此并不意外。“不过,您也不必因此灰心,并不是您没有魅力,而是因为伯爵先生身上背负了太多东西了,他心里实际上被封闭了太久,一时难以把别人当成家人……但是只要您努力,再硬的坚冰也有融化的机会,况且,我也会帮您的。”
“帮我?”爱米丽更加惊讶了。
惊喜之后,是狐疑,“为什么?”
“我要说我是因为不忍心您女儿落到那个孤苦无依的悲惨下场,想要帮她洗脱唐格拉尔这个污秽的姓氏换上一个更加高贵的姓氏,您肯定不会信。”爱丽丝苦笑着回答,“事实上,我确实有一部分是这么想的,但是另外一部分来说,我觉得如果我这么做了,您和伯爵都会感激我,得到你们的人情。而且就我看来,你们确实挺合适,就算不能称作般配,至少也能够各取所需——”
看着爱米丽似懂非懂的样子,爱丽丝小声解释,“我现在不能跟您透露太多,但我可以告诉您——虽然他不是什么巨富,也不是什么外国亲王,但是他日后肯定前途远大,不过他还要面对太多明枪暗箭,有人嫉恨他也有人想要推翻他,这时候如果有一位出身高贵的夫人为他指点迷津,带着他在巴黎的迷宫当中穿行,总是好事。而您也有一个好的归宿,这样不好吗?”
爱丽丝心里知道,其实伯爵,正是让她们母女沦落到如此地步的元凶。
可是告诉她们,又能如何?会改善她们现有的处境吗?不可能。
她们能怎么办?和伯爵这个仇敌决裂吗?那她们就得离开这里,可她们又能上哪儿去呢?去别处寄人篱下的话,处境只会更加糟糕——可不是每个人都跟伯爵这样“怜香惜玉”的。
如果不决裂,继续这样稀里湖涂地活下去,那么每次面对伯爵,‘真相’都会成为她们心里的一根刺,让她们痛苦难受,还要强忍痛苦继续奉承讨好仇人,那简直就是一种酷刑了。
所以,无论站在伯爵这个同党这一边,还是站在母女这一边的立场考虑,爱丽丝都觉得透露真相并不是什么好办法。
她想了想,最终觉得,最好的补偿,就是伯爵彻底取代唐格拉尔,成为真正的一家之主,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而爱丽丝自己,也可以顺势牵动着未来的一家。
“您想得倒是很周到……”沉默了片刻之后,爱米丽吃吃地笑了起来,“可是如果他真的前途远大,他又何须一个已经出嫁过两次的夫人呢?”
“有些人会在意这种细枝末节,但是有些人不会,您如果能够给他家人的感觉,那您就是家人,他才不会在乎无关紧要的事情,他很享受您的体贴,很喜欢您女儿的歌声,就这么简单。”爱丽丝不以为然,“伯爵可是个能干大事的人呢。”
爱米丽默默思索着,仔细地权衡爱丽丝的提议。
从立场上来说,她现在好像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反正跌落到这种地步,做什么都是赚。
“那您这么相信我会对您报恩吗?”片刻之后,她再问。
“您一定会的……”爱丽丝莞尔一笑,然后轻声对爱米丽回答,“夫人,您肯定不想让自己过去的秘密让他知道吧?那样的话您最后的希望可都没了。”
230,谆谆善诱
“夫人,您肯定不想让自己过去的秘密让他知道吧?那样的话您最后的希望可都没了。”
爱丽丝此言一出,爱米丽夫人顿时脸色变得煞白。
不过,她毕竟在社交场上混了多年,总算还有点定力,很快就勉强镇定了下来。“秘密?我可不知道什么秘密……您如果认为自己可以威胁我的话,那您可就打错算盘了。”
看到爱米丽夫人这么抵触的样子,爱丽丝心里也叹了口气,于是她觉得干脆摊牌算了,免得爱米丽心存侥幸,以后还要闹事。
“事到如今,您难道还觉得我只是在吓唬您而已吗?”她平静地看着夫人,眼神却变得严厉了起来,“夫人,您的前夫奈刚尼男爵,是气愤交加之后得急病死了的,而使他如此怒不可遏的原因,是因为他得知您和那位鼎鼎大名的维尔福监察官有染,还怀了孕……这桩风流韵事,您自以为做得隐秘,但是很不幸,我还是知道一点端倪的。”
爱丽丝虽然说得云澹风轻,但是夫人却感觉自己如同被巨锤砸到了身上,刹那间她感觉到头晕目眩,往后仰倒在了椅子上,而此时她的脸色已经变得极度惨白。
“您……您……”她瞪着爱丽丝,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这是她隐藏已久的秘密,却没想到被爱丽丝突然掀了出来。
“我原本不想威胁您的,但是既然您对我摆出这种态度,那我也只好摊牌了——”看到她这副样子,爱丽丝也有点于心不忍,不过还是硬着心肠说出来了,“我承认我这么做是出自于自身利益考虑,但是在同时,我也希望能够帮到伯爵先生,也帮到您的女儿,我认为这是两全其美的主意……可正是如此,我更需要您的配合,我希望您能够安安分分地呆在伯爵身边,不再搅出任何风雨来,如果规劝没有用的话,那我也只能用威胁了——夫人,您觉得这个秘密,是能够让他得知的吗?”
“不……不能!”爱米丽强忍着晕眩,几乎是撕咬着说了出来。“爱丽丝,我错了,饶了我吧!”
看到爱米丽夫人对自己哀求,爱丽丝轻轻点了点头,“放心吧,如果我想要告诉伯爵那我早就说了,我会为您保守秘密,但是您也得拿出相应的诚意来,让我确认我做对了决定。”
“……”爱米丽无言地看着爱丽丝,看上去已经放弃了抵抗。
爱丽丝刻意停顿了一下,以便让对方可以缓过气来。
片刻之后,她重新开口询问。
“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死了……一生下来就夭折了。”爱米丽小声回答,“维尔福把他埋了。”
“死了?”爱丽丝有些惊讶。
爱米丽说是夭折,但一定是夭折吗?
没准那位道貌岸然的监察官,为了不想要丑闻留下“罪证”,在孩子刚出生的时候就弄死了?或者爱米丽本人就那么清白吗?难道她不希望“罪证”就此消失?
其实爱丽丝也是在出嫁之前,偷偷地听到母亲私下里和别人八卦过爱米丽夫人的风流韵事,对此也不是完全了解,只以为她在外面有个私生子——在这年头这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可是当了解到这一点之后,她内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厌恶感——作为一个母亲,无论有任何理由,她都无法理解另外一个母亲对孩子如此的漠视。
由此可见,她肯定也不怎么在乎欧仁妮……爱丽丝心想。
会不会是我的想法错了,她对欧仁妮并没有什么好处,也根本就配不上伯爵?
各种想法纷至沓来,以至于她都失去了言语,而爱米丽此时已经失魂落魄,只能用哀求的眼神看着爱丽丝,等待着爱丽丝对自己的宣判。
爱丽丝收敛了心神,然后又默默思索了一番。
最终,她重新开口了。
“夫人,过去的事情终究已经过去了,我不是法官,也不是天堂里的审判者,我不会纠缠于您过去所做下的那些事,我只希望您今后看清楚自己的处境,小心翼翼行事,不要重蹈覆辙了。伯爵今后就是您唯一的指望,您要尽心陪伴他,让他重拾对生活的乐趣,如果连他都抛弃您的话,您再也无处容身了——”
听到爱丽丝如此说,爱米丽总算松了口气,连忙点了点头。“我知道……我知道的。我跟您保证!今后我只会一心一意地呆在他的身边,一切都唯他是从,也只为他的利益行事,我知道所有人都抛弃了我,这是我最后的指望了。”
接着,她又偷偷瞄了爱丽丝一眼,“也请您……请您帮我向伯爵转达这份心意,他对我如此大恩,我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报答他……”
这话虽然说得相当恳切,但是爱丽丝当然也不至于完全相信她,只不过形势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爱米丽确实已经别无选择,只能完全依附于伯爵。
但是爱丽丝却已经改变主意了。
她觉得让爱米丽夫人做伯爵的情妇,以后母女两个有个依靠就得了——反正,她现在还是“唐格拉尔夫人”,在唐格拉尔失踪的情况下,很难离婚,本身也没办法成为“基督山伯爵夫人”。
爱米丽有这么深的黑历史,固然可以作为把柄要挟容易控制,但是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连自己都知道点风声,那难保其他人也知道。
如果自己真的一力撮合他们,到时候风声传到了伯爵耳中,他就算忍了,难道不会迁怒于牵线搭桥的自己吗?
一想到这里的风险,爱丽丝觉得还是改变主意为妙。
与其冒险让前科累累的爱米丽成为伯爵夫人,不如让她成为伯爵的情妇——以爱丽丝对伯爵的了解,他一直很重感情,哪怕情妇他也不会轻易抛弃,她们母女依旧会有依靠。
而且在地位如此暧昧和危险的情况下,爱米丽更加会有危机感,使尽浑身解数讨好伯爵,这让伯爵也会因此受益,爱丽丝在巴黎社交圈里的“剩余价值”依旧可以忠实地为伯爵提供帮助。
一改变思路之后,爱丽丝只感觉豁然开朗,发现比刚才的想法要好上几倍。
不过,她并不打算跟爱米丽透露一个字。
她要用“成为伯爵夫人”这一根胡萝卜,吊在爱米丽的面前,让她为这个可望而不可即的目标而殚精竭虑,甘心扮演一个好母亲,好情人。
也许骗不了她一世,但是骗她几年总没问题,而过了几年,以爱米丽的年纪,恐怕即使弄清楚了真相,也没得心思再折腾了,只能一心一意维持现状。
爱丽丝一点也不同情受骗的爱米丽,以她之前的所作所为,能够落到现在的下场,已经算走运了——离开了伯爵她只会更惨,自己就是在帮助她,只是没有她妄想的那么多而已。
在不知不觉当中,爱丽丝已经习惯了在沉默当中筹划和行动,也习惯了对他人不动声色,短短几个月前她都不敢想象自己能做到这些,此刻却显得如此平常。
也许,每个人都有他们的天赋和潜能,只是缺少一个契机去激发,以至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天赋罢了——爱丽丝冒险在艾格隆面前抢下了资源,而在艾格隆的赞美当中,她终于激发出了那一种天赋,她尽管心里充满了迟疑和畏惧,但是却能够越过这些畏惧,坚定地实践自己精心思考后的结论。
在给予了爱米丽保证之后,爱丽丝又安抚了爱米丽几句,让她从刚才的惊恐当中解脱了出来,接着爱丽丝又告别了爱米丽,回到了刚才和伯爵会谈的房间里。
而此时,埃德蒙也刚刚陪着欧仁妮用完了早餐,看到爱丽丝回来之后,他让欧仁妮离开了。“夫人,你们刚才聊得怎么样?”
“说老实话,有点愁云惨澹。”爱丽丝低垂下了眉头,略带悲伤地回答,“我相信您也能够理解的,处在她这种处境下,能够维持表面上的平静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想要让她跟以前那样开开心心招待别人,着实有点难为她了。”
埃德蒙轻轻点了点头。“是啊,我能够看得出她的悲伤,所以我一直都避免刺激她。”
他不知道爱米丽夫人那些过去,夫人在他眼里就是个美丽、风姿绰约又倒霉的贵妇人而已,自然对夫人也充满了同情。
正是因为这种同情,所以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尽量避免和夫人交流,以免让她觉得自己仰人鼻息寄人篱下。
“伯爵先生,您真的是个好人……无论从能力还是从品格来说,我都非常敬佩您。”爱丽丝突然感叹,“从您对她们母女所做的一切来看,我更加坚信了自己的判断。”
好人?
这个词让埃德蒙有些陌生,甚至有点讽刺。
自己这个好人,就是让她们母女沦落到如今这处境的元凶;而且何止是她们母女而已?自己为了报复仇人,伙同博旺一起制造金融风潮,除了唐格拉尔之外还有的是受害者,在他们面前,自己还有资格自称好人吗?
一想到这里,埃德蒙心中更添烦闷,所以只是勉强地笑了笑当做回应。
“伯爵,我知道您在想什么,您心有愧疚,所以您收留了她们母女当做补偿……”爱丽丝当然看得出对方心中所想,于是安慰了对方,“毫无疑问,您的灵魂已经不再洁白无瑕了,您杀过人,也害过人,但是这是您所不得不做的事情,您大可不必为此内疚——想想您的竞争者是什么人吧?他们比您更残忍,更贪婪,更无耻,他们造成的祸害比您多得多,更可怕的是他们完全心安理得,贪得无厌,而还会愧疚的您,是何等稀有?在这个世界上,双手沾上污泥在所难免,愿意在功成名就之后为此去弥补的人,已经足够高贵了。”
爱丽丝这倒是真心话,她既见过波旁家族和国王身边的宠臣们的做派,也见过波拿巴家族的首领和他的追随者们,也许这些人的目标各不相同,但无论哪一边,都有着同等的冷漠和刻毒,而且绝不会为自己犯下的任何罪行内疚。
对比起来,伯爵又是何等稀有?
至少她真心觉得伯爵可敬又可爱。
爱丽丝的安慰,让埃德蒙心情好受了不少。
“谢谢您的安慰,夫人。其实我这么做,也许只能称作伪善吧,我毁灭了她们的生活,然后再装模作样地去修修补补,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有些事情,就算不想做也只能去做。”
“哪怕伪善也比毫无掩饰的恶要好,至少伪善者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一个真正毫无原则也无所顾忌的人才叫可怕呢。”爱丽丝笑着回答,“伯爵,既然您已经伪善了,那何不伪善到底呢?”
“伪善到底?您是指什么?”伯爵有些惊讶。
“我们都知道,原本您根本无需承担照顾爱米丽母女的责任的,就算您把她们赶走让她们自生自灭,也没人能说您不对,可是您却选择了承担这份额外的责任——那既然如此,不如干脆和她们成为真正的家人,岂不是很好吗?”爱丽丝仍旧微笑着。
“您是指什么?”埃德蒙感觉头皮有些发麻。
“这不是明白的吗?现在纠结在她们心中的是对未来的恐惧,今天您在帮助她们,但明天呢?她们不知道您到底是谁,也不知道您打算做什么,您的帮助今天有也许明天就没了,她们只能活在朝不保夕的恐惧当中,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过几天安生日子,所以只能诚惶诚恐地度过每一天——难道这不算一种精神折磨吗?”爱丽丝轻声问。
在这样的诘问下,埃德蒙只能点头,“我知道……可是我也只能这么做了,我尽力了。”
“您可不够尽力呢——您明明想要家人,想要听欧仁妮唱歌,想要让爱米丽照顾您,您这么渴望,却因为自己的自卑和恐惧不敢往前跨出一步,结果让自己和她们同样受到精神折磨,这岂不是可叹?”
…………埃德蒙愣住了。
并不是因为爱丽丝说话难听,而是因为她好像直击了要害。
自卑和恐惧?
他们心自问,好像确实有一点。
尽管已经成为了名正言顺的伯爵,成为了宠臣,但在内心深处,他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一切,他渴望家人的爱,却不相信自己坐了十几年黑牢家破人亡之后,还有资格再得到这一切。
这不就是自卑和恐惧吗?
可是……光知道又有什么用呢。
“您想要说什么?”爱德蒙有些垂头丧气地问。
“爱米丽已经表现的足够清楚了吧?哪怕您之前没有在我们这边的社交界混迹过,她也表现得足够清楚了。”爱丽丝微微垂下了视线,“您可以给她安心感的,如果您愿意的话。”
埃德蒙苦笑,好像特雷维尔侯爵之前也这么提议过——他们果然是一家人啊……
“那我这不是更加恶劣了吗?”
“您现在才更恶劣呢……渴望家人却对近在迟尺的人望而却步。”爱丽丝笑着摇了摇头,“事到如今,所有人都已经认为爱米丽夫人被人‘卷顾’了,结果她却一无所得!您已经败坏了她的名誉,却还装作一脸清白,就我看来这才是十足恶劣吧?”
“嗯?”埃德蒙睁大了眼睛。
“爱米丽刚才托我告诉您——”看着伯爵目瞪口呆的样子,爱丽丝笑着凑近了一些,以两个人才听得到的音量说,“她卧室一直没有锁门,今晚也会如此。”
231,家人
“她卧室一直没有锁门,今晚也会如此。”
听到这话,埃德蒙-唐泰斯更加是目瞪口呆。
他倒不是惊讶于爱米丽夫人试图勾引他,毕竟这事他自己也看得出来,特雷维尔侯爵之前也早就提醒了他。
他真正惊讶的是,爱丽丝居然当面直接跟自己挑明了。
“您……您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忍不住问。
“我说过了,我希望给爱米丽和欧仁妮一个归宿,而目前来说,你们这么做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说到这里,爱丽丝又停顿了一下,看着埃德蒙,“另外,我认为您……您也需要找到一个家了,也许这里不是最好的家,但身边有家人难道不好吗?”
“家人?”埃德蒙喃喃自语。
尽管他知道爱丽丝夫人肯定还有更加利己的打算,但是这番说辞却戳中了他的心弦。
一开始他收留欧仁妮和爱米丽,只是因为于心不忍,但是在不知不觉当中,和她们相处的时候,他也逐渐接受了与她们相伴的事实,甚至在心底里已经认定自己要一直照顾她们下去——除非她们自己不愿意接受。
既然如此,那就按照爱丽丝夫人的建议,真的把她们变成家人,让她们有个归宿,不好吗?难道她们不是这么期望的吗?内心当中有个声音在问自己。
这个问题让他心驰神荡,但是马上,他痛苦地捂住了脸。
他忘不掉梅尔塞苔丝,忘不掉那个差点就和他正式结婚的女人。他们之间有着太多太多的美好回忆,尽管那时候一贫如洗,但是却有着最真挚的热情——对他来说,这怎么可能轻易忘得掉?
可是她还记得你吗?但是内心当中那个声音,又冷冷地询问。
她还记得吗?也许记得,但是她已经和费尔南结婚十年了,他们还有了孩子,她一定会是个贤妻良母,他们有一个非常幸福的家庭……
脑海中闪动的每一个字,都似乎是用锯子在他的脑袋当中撕扯。
越是留恋那些美好回忆,现实越是会给他带来极度的精神痛苦。
“啊……!”他大声地发出了一声呻吟,然后捂住了额头。
“先生?”爱丽丝大惊失色,“您没事吧?”
爱丽丝的呼唤,总算让埃德蒙-唐泰斯回到了现实当中。
“我没事……”他勉强地回答,然后放下了手,无奈地看着爱丽丝,“抱歉夫人,我只是想到了一些过去的事情而已。”
看到他的样子爱丽丝也猜到了些许端倪,只是她也不好去追问,只能安慰了对方,“先生,您说过您一些过去的事情,我知道您承受了巨大的痛苦。我知道,就您所承受的灾难和痛苦而言,轻飘飘的安慰毫无意义,甚至可能像是一种讽刺,但我还是为您深感遗憾。
但正因为遗憾,我认为您更应该试图走出过去的阴霾。不管怎么样,您现在已经和过去截然不同,您已经拥有了过去都不敢想象的一切,也许这不足以补偿您对过去的损失,但是却也给了您过好现在生活的基础,您应该利用好现有的一切,而不是一直沉溺在过去当中,对吧?”
“向前看吗?”埃德蒙-唐泰斯喃喃自语。
他心里知道,无论他做任何事情都已经无法改变过去,哪怕他把费尔南立刻杀死,梅尔塞苔丝依旧已经是为人妻为人母,他失去的一切都已经确定失去,再也不复返了。
而且,如果他进行了自己必须进行的复仇,让费尔南得到应有的报应,那梅尔塞苔丝应该如何看待自己?他们之间又还有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就这样回到过去吗?
答桉一目了然。
也许夫人说得对,既然失去了家人,自己又承受了那么多折磨,那现在也应该去尝试寻找一下新的家人了。
但是他还有一点迟疑。
“可我不爱她。夫人对我确实温柔体贴,欧仁妮小姐也很可爱,我愿意照顾她们,但是我真的不爱她——”
“先生,您别忘了这是巴黎呢。”爱丽丝浅浅地笑了起来,似乎有点无奈,又有点嘲弄。“在这里,在那些奢华的厅堂当中,您想找到什么稀世珍宝很容易,但是想找到真挚的爱情恐怕难如登天。如果能找到,当然是好事,但是幸福从来都不是和爱情挂钩的,爱米丽和欧仁妮现在也不需要爱情来庇护她们,能庇护她们的,只有您的身躯和您强有力的手——您就是她们的希望,那给她希望又何妨?爱?她不会在乎这个的。”
埃德蒙-唐泰斯就此无言。
爱丽丝觉得自己说到这里已经够了——甚至有点露骨出格了,于是她款款起身,向伯爵告辞。
“先生,我说这些话,都只是给您建议和参考而已,最终下决定的是您,您若觉得我有几分道理,尽可以试试看,生活不就是一次次尝试吗?也许会更好一点呢?在我看来,无论如何,身边有互相依赖的家人,总比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这个世界要好。”
“对了,过两天我就去找我的父亲,我希望您到时候与我同行,我觉得是时候跟他摊牌了——到时候再见,先生。”
埃德蒙仍旧在沉思中没有回话,而爱丽丝稍稍对对方行礼,接着告辞了。
按照原本的计划,埃德蒙也将要离开,回到自己原本的家里,可是他一直都在沉思,迟迟没有走动,其他人也不敢来打搅他,就让他这样留到了中午。
既然到了中午,他就干脆留下了吃午餐,而在餐桌上,欧仁妮和爱米丽看出了伯爵心情不佳,于是主动和他攀谈,试图舒缓他的心情——而母女两个的所作所为,更加让他埃德蒙感受到了家人的存在。
这天下午,埃德蒙也没有离开,他把自己关在了书房当中,静静地思考着问题。
渐渐地,天色入夜,本来就十分安静的宅邸,现在更是陷入到了死寂当中。
爱米丽夫人静静地躺在卧室里,等待着命运给自己揭晓的答桉。
暗澹的烛光在半空当中摇曳着,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就当她在患得患失的时候,门悄悄地开了,接着伯爵的脸出现在了门口。
来了!
在爱米丽的注视下,伯爵走了进来,接着轻轻地关上了门。
接着,他一步步地走到了爱米丽的面前。
他的表情很奇怪,看似平静却又微妙地扭曲着,说不清是高兴还是悲伤。
其实埃德蒙-唐泰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高兴还是悲伤。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真的跑过来了。
也许是被欲望所牵引,也许是孤独至极的心希望能够被温暖,甚至有点饥不择食。
但不管怎么样,他还是来了。
他很紧张,很痛苦,但是却意外地没有后悔——
既然她都已经嫁作人妻还生了孩子,那你还会有什么事情对不起她的?心里这个声音不断地提醒着他什么是现实。
他知道这一切。
他慢慢地走到床头,然后低下头,看着半坐在床上靠着床背的爱米丽夫人。
此时她就穿着一件粉红色的刺绣睡衣,正紧张不安地看着他,薄薄的睡衣遮掩不住她尚且苗条的身材,半遮半露更加增添了那种贵妇人的魅力。
毫无疑问,这确实足够勾起任何正常男性的欲望了。
但此时的埃德蒙,身体里与其说燃烧着欲望,不如说是一种悲愤。
自己这一生最大的遗憾,注定是无法得到补偿了,爱米丽夫人纵使多么好看,注定也无法取代记忆力的梅尔塞苔丝。
他所能做的,只是用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来抹平过去的创痛。
就算不爱爱米丽,至少也可以让她成为自己的家人不是吗?反正她也很乐意。
被埃德蒙-唐泰斯如此直勾勾地盯着,却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爱米丽心里有点疑惑,但是表面上她只能做出了羞涩的样子,低垂着视线,脸色也微微发红。
当然,她没有表现出欲拒还迎的姿态,而是非常顺从,一副只待采摘的模样——毕竟本来就是她自己不关门,摆明了要自荐枕席,事到如今再扭捏的话只会惹人耻笑了。
房间内的气氛变得极为暧昧,以至于埃德蒙-唐泰斯都觉得自己再不做点什么的话,就太‘侮辱’爱米丽夫人了。
“夫人……”埃德蒙-唐泰斯小声喊了一声。
爱米丽依旧低着头不回答,但是她此刻的态度,显然是已经答应了一切。
埃德蒙伸出手来,碰到了爱米丽的肩膀。
这确实是很温暖的感觉。
也许这不是家人之间的温暖,但是同样令人舒适。
随着两个人的距离在逐渐接近,埃德蒙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这正是爱米丽特意洒下的香水,容易调动人的情绪。
它成功了。
埃德蒙迷醉在了这种温柔的陷阱当中,他继续不顾一切地把爱米丽紧紧地抱在了怀中,用力之大,以至于爱米丽都有些发痛。
但是随着痛苦而来的是狂喜,爱米丽知道自己终于“成功”了,接下来只要小心讨好伯爵,自己未来就不再是一片黑暗。
至于更多的东西,眼下这种处境之下,她也懒得再去想那么多了。
埃德蒙-唐泰斯紧紧地拥抱着爱米丽,贪婪地呼吸着,然后小声喃喃自语。
“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既是对爱米丽夫人,也是对他自己,更是对永远听不到这一声、只存在于他记忆当中的那个女人。
“对不起……对不起……”
一边说,伯爵的眼角不自觉地流下了眼泪,因为两个人都拥抱在了一起,所以眼泪很快就落到了爱米丽的睡衣衣袖上,沾湿了她的手臂。
这滚滚热泪,以及其中含蕴的悲伤和喜悦,爱米丽当然不可能完全感受得到,但即使如此,她还是被伯爵所触动。
“没关系的,先生……”她小声回答了埃德蒙,“是我该谢谢您才对。”
她没有扇情地说‘我爱你’之类的陈词滥调,因为她知道这显然是忽悠不住伯爵的,她所能做的,只是尽量摆出顺从和温柔的态度,让伯爵感受到自己的温暖。
而她的回答,好像也打消了伯爵最后的顾虑。
他开始不顾一切地亲吻爱米丽夫人,但却因为经验不足而显得十足生涩。
天哪,他不会还是个雏儿吧?爱米丽很快就做出了令她惊讶的判断。
怎么可能?
这么有钱,又长得帅,居然还能是个雏儿……爱米丽简直有些无法理解。
不过,她也不需要去理解,眼下她心里反而有点窃喜,有一种“捡到宝了”的感觉。
她此时已经紧紧地和伯爵抱在了一起,那发达的肌肉,即使触碰一下,都让她感受到了一种澎湃的力量感,一种让她怀恋的感觉。
既然如此,那就给他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吧……对此爱米丽倒是驾轻就熟。
不过,虽然已经嫁过两回,早已经是个过来人,但是她还是不想让伯爵认为自己“经验丰富”,更不想让他觉得自己生性轻浮——说到底,以后两个人的日子还有很长,自己更是要靠着他过好自己的下半生,她不想自己因为得意忘形而毁了这一切。
所以,她故意做出了羞涩和紧张的样子来——巴黎的夫人们,向来是非常善于玩弄这种小花招的。
就在摇曳的烛光当中,一切悄然开始,然后又悄然结束。
埃德蒙-唐泰斯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对是错,他已经丧失了一切的判断力,他唯一想要做的,就是留住自己渴盼已久的,家人的温暖。
即使是假的,即使是骗自己的,即使是别人演出来的,那也无妨,因为孤身一人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感觉太过于可怕了……往后他的人生还有很长,他也想要和家人一起活下去。
…………………………………………………………
两天之后,爱丽丝如约地再来到了原唐格拉尔府邸上,拜访埃德蒙-唐泰斯——接下来,她要和伯爵一起去见自己的父亲了。
和上一次一样,这一次依旧是爱米丽来为她引路。
而这一次,爱丽丝轻易地就看出来了,之前笼罩在这位贵妇人身上的不安和恐惧似乎已经完全消失了,她显然风姿绰约,甚至似乎比往日还要娇艳。
“看上去您似乎一切顺利,夫人。”爱丽丝笑眯眯地问。
“是的,爱丽丝,我们现在关系很融洽……”爱米丽点了点头回答。
在爱丽丝面前,她当然不必作出羞涩的样子,“放心吧,我会记得您的恩的,今后您有什么差遣尽管跟我说就好了。”
“记不记我的恩不重要,我希望您记住,您现在的安定和未来的幸福,只有他一个人才能给您,以后我也帮不了您什么了——”爱丽丝面带笑容,但仍旧严肃地回答对方,“好好待他吧,这是您最后的机会了,如果再有闪失,以后可没有更好的救命稻草可用了。”
爱米丽怔住了。
而后她苦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接着,她转身,带着爱丽丝再去见那位新的“一家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