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秘闻与气概
“什么？”
安德烈被埃德加在酒后吐出的消息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确定爱丽丝夫人现在只有夏露一个女儿才对。
“我的朋友，你为什么要这么惊讶呢？我……我又没说……没说儿子是我和爱丽丝的。”满面通红的埃德加，哈哈大笑了起来。
在片刻的失神之后，安德烈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埃德加应该是在外面有个私生儿子。
这个孩子是谁生的？年纪多大了？
这些问题，他都不愿意追问下去了。
倒不是安德烈害怕被埃德加灭口，而是他知道贵族世家内部都会有点阴私，个人也对此已经见怪不怪，出于个人的道德观念，他不想在这种无关于自己的事情上窥人隐私。
“好了，埃德加，我看你是醉了，什么醉话都说得出口了……”他连忙打断了埃德加的话，然后示意旁边人过来一起帮他搀扶埃德加。
“什么醉话！我没醉！”埃德加大声喊出了所有醉鬼都会说出的话，然后勐然脸往前伸，凑近了安德烈，“你不信？那我就告诉你吧……”
一瞬间，那种酒精的气味直冲鼻端，让已经喝了不少酒的安德烈胃海翻腾，不过他总算还有最后的理智，眼见已经阻止不了埃德加酒后吐真言了，连忙挥了挥手，让已经走近的手下赶紧离远点，免得听到什么他不该听到的东西。
埃德加并没有注意到安德烈的动作，他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为我生下儿子的，可不是寻常人等，是一位亲王夫人呀……”
安德烈再度愣住了。
如果不是因为此刻埃德加并不像是在开玩笑，他几乎以为对方就是在吹牛罢了。
这一刻，他不禁既对埃德加的“本领”羡慕至极，又暗自猜测为埃德加生下私生儿子的夫人，到底是宫廷里的哪位王妃。
只可惜，埃德加最终残存的理智，让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王妃的具体身份，他只是又拿起酒杯，给自己再灌了一大口酒。
“老兄，这个事，憋在我心里已经挺久了，身边人谁也不能说……今天终于能够说出口了，舒服多了！”他一边打着嗝，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了下去，“我跟你说过，我纵情声色，跟许多夫人小姐……有染过，但是她们也只是……只是为了享受欢愉罢了，别说想尽办法避孕，就算不小心怀上了，也会用尽办法尽早堕胎，而我也没当一回事。可是……可是她不一样，她明知有风险，却还是要生下孩子来，老兄，你也看得出来吧？她很爱我……”
说着说着，他突然哭了出来，然后趴在桌子上，脸也埋在了手臂之间。
“我……我对不起她！她为我承受了这么多牺牲，为我不顾一切，而我……而我什么都给不了她……”
说着说着，埃德加哭得更加厉害了，安德烈看得出来，这是真在哭而不是伪装。
他不由得有些错愕，一直以来埃德加在他心目中都是无情的花花公子形象，纵横欢场从不把感情当回事，却没想到在内心深处他居然还会这么在意一个情妇。
可是安德烈却还是不太理解。
他没见过那位王妃但是却见过了爱丽丝夫人，无论从容貌还是从性格来说，任何方面都无可挑剔，而且为了嫁给埃德加同样承受了牺牲，安德烈不相信与他偷情的王妃会做得更多。
可是在埃德加心目中，对她却没有多少愧疚，理所当然地享受着这一切，而那位不知名的王妃，却得到了他的愧疚和真诚的眼泪……
这有什么道理？好像没什么道理。
但这种没道理的事情，却好像每天都在世界上发生着。
安德烈对此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他也不想去评价别人的私生活。
“老天，我已经好久没见到她了，真想赶紧……赶紧回巴黎去……”埃德加继续说了下去，不过声音越来越低，“这里有任务……我要……我要做完……”
安德烈眼见着他渐渐入睡，没有再多插话——他对埃德加的苦恼，实在同情不起来。
“别说了，放下这些烦心事，好好睡一觉吧。”他平静地安慰了埃德加。
而埃德加似乎也已经发泄满足了（或者说艾草的药效已经彻底发作了），他咕哝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轻微的鼾声。
终于大功告成了……安德烈心里叹了口气。
这并不是一项让他自豪的工作，但是他的义务就是完成它。
他又等了一两分钟，确认对方真的酣睡了之后，他又招呼了一下刚才喊开的手下，然后和他一起合力把埃德加拉了起来。
这么剧烈的动作，埃德加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是酣睡着，这也让他更加放心了下来。
两个人一起，把埃德加给抬到了为他们夫妇准备的房间里。
敲开门之后，爱丽丝惊讶地看着酣睡不醒的丈夫。
“上帝啊！你们怎么喝成这样了？！”她连忙问安德烈。
“抱歉，夫人。”安德烈因为惭愧，不敢直视夫人的脸，只是低着头回答，“我们两个人聊得开心，所以多喝了几杯，却没想到他就醉成这样了……这是我的疏忽，请您谅解。”
“你们平常喝几杯，就算喝到烂醉如泥了也没关系，可是明天……明天我们就要和两位陛下饮宴，如果到时候埃德加不能以正常状态出席的话，这将是何等失态！”夫人因为着急，连声音都颤抖了几分。
这正是陛下的目的，夫人……这种话安德烈当然不敢说出口了。
很显然，埃德加明天哪怕被人强行唤醒过来，状态也会极为萎靡不振，完全不适合在陛下面前露面——也就是说，他注定要缺席了。
“夫人，抱歉，是我没有控制住。”他低着头继续向爱丽丝道歉，“早知道我应该劝他几句的，没想到今天居然喝得这么厉害……”
爱丽丝没有再说话，只是用碧蓝色的眼睛，无奈看了一下丈夫布满红晕的脸。
“对不起，先生，我……我有着着急，所以口不择言了。”片刻之后，她总算恢复了镇定，“这不能怪您，埃德加是一个成年人，理应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他自己喝得烂醉能怪上谁呢！请您先把他抬进来吧，我拖不动他的。”
安德烈如蒙大赦，连忙和手下一起将满身酒气的埃德加抬进了门，然后放到了床上。
爱丽丝站在床边，眼巴巴地看着丈夫，目光又是责备，又是心疼，又有点恨铁不成钢——她没想到，自己的丈夫居然在有重要活动的前一晚还这么轻忽，居然喝得如此烂醉。
“埃德加！埃德加……？”她低下头来，试图唤醒自己的丈夫。
然而这种尝试还是徒劳，无论她怎么努力，埃德加还是人事不省地躺在床上，除了均匀的呼吸声证明他身体没事之外，其他没有任何反应。
“埃德加！”
因为心情焦躁，爱丽丝的声调高了几分，但听上去还是很温柔，彷佛到这时候还舍不得责备丈夫一样。
如果是往常，看到这一幕安德烈心里会觉得很感动很羡慕，可是刚刚听到埃德加说的那些话之后，他心里只有一个感慨——
真是明珠暗投……为什么如此幸运却不懂得珍惜！
陛下估计也是这么想的吧？他心里暗想。
虽说就行为本质而言，陛下和埃德加几乎没什么区别，但是在这个忠诚的卫队长眼里，两个人是天壤之别，埃德加连比较的资格都没有。
就在他思索的时候，爱丽丝夫人突然转头看向了他，这锐利而决绝的眼神，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一瞬间安德烈还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被看出来了，顿时紧张了起来。
“达武先生，非常感谢您对我们夫妇的照顾，我斗胆请您帮个忙可以吗？”接着，爱丽丝认真地问。
“您只管说吧，夫人，只要我能帮得上忙我一定会做的。”安德烈连忙回答。
“明天早上您过来一下可以吗？我看看到时候能不能叫醒埃德加，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就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而如果不能的话……”爱丽丝看了眼熟睡的丈夫，然后小小叹了口气，“那我就会跟陛下说埃德加突发疾病陷入高烧当中，无法下床行动，麻烦您给我们做个见证，可以吗？”
说完之后，她以那种温婉而又企盼的眼神看着安德烈。
这种眼神，轻易地就能打动一个青年人，而安德烈自然也不例外。
“当然可以，我会这么跟陛下说的，夫人。”
爱丽丝的盘算安德烈当然看得出来——醉酒酣睡不能起行是失态，突发疾病就是意外甚至值得同情了，在如此恶劣的情况下，这也确实是最好的止损了。
这么快就做好了对策，确实难能可贵，只可惜……毫无意义，因为这本来就是陛下策划好的，他当然知道真相。
在感慨当中，他点了点头，“好的，夫人，您放心吧，到时候我就按这个说法报告陛下，陛下一定会原谅埃德加的。”
“希望如此吧……”爱丽丝苦笑，“唉，凡事总得乐观点儿，我相信以陛下的器量，应该不会在乎这种小事的。对了安德烈，请问这里有小提琴吗？”
“嗯？”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安德烈愣了一下。“您怎么会问这个呢？”
“唉，如果我的丈夫缺席了，那作为补偿，我应该得表现得更卖力地才行嘛……所以我想，如果我为两位陛下献曲的话，他们应该会更开心一些，也就不会在意这个了。”爱丽丝苦笑着回答，“可是我事前没有准备呢。”
“您还会拉琴？”安德烈总算明白了过来，但仍旧有些好奇。
“略懂一二吧。”爱丽丝回答。
眼见安德烈不信，她特意又强调了一遍，“不是谦虚，真的只是略懂而已……我从小就对音乐很感兴趣，但您也知道，我小时候跟着父母流亡，家里很穷，所以我根本就没有机会去学这个，只是后来我们回国了，经济宽裕所以父母亲才有机会给我请老师而已，而那时候我最佳的学习年龄已经过去了……我只是为了自娱自乐学了几年罢了，水平自然也高不到哪里去，本来不想在两位陛下面前献丑的……只是现在，我觉得还是试试吧。”
真是让人无话可说……安德烈听完之后，在心中感慨。
一瞬间，他突然有种冲动，想要把刚刚在埃德加那里得知的一切告诉给夫人，让她知道她的心血、她的牺牲换到了什么。
可是话到嘴边他还是忍住了，他不能这么做。
我不能挑拨别人家庭的内部纷争，把这一切告诉给陛下就行了。他心想。
他定了定神，然后以自己最温柔的语气对爱丽丝回复，“夫人，很抱歉，我们这里没有小提琴，皇后陛下偶尔只是用一用钢琴而已。”
对着爱丽丝失望的眼神，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奥棠丝王后那里肯定会有收藏的，我可以帮您拿一把过来的。如果您觉得可以的话，明天早上，它就会送到您这儿。”
还没有请示艾格隆，安德烈已经下定决心帮这个忙了——毕竟，这不影响陛下的命令，出于个人的荣誉感，他想要帮夫人这个忙。
“是这样吗？”爱丽丝又惊又喜，“那真是太感谢您了，先生！”
“不用谢，夫人，我毕竟也是一位骑士嘛。”安德烈苦笑着回答，“埃德加变成这样，我要承担责任，如果能够因此而弥补您一点的话，我的良心也会好受很多。”
爱丽丝当然不知道安德烈到底是指什么，于是笑着恭维了安德烈。
“先生，您的热忱不负您的骑士之名！我就等您的好消息了。”
说完之后，她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我绝不会让您平白帮忙的，以后等我们回去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尽管跟我说吧……”
安德烈对此根本无所谓，他只是躬身向爱丽丝行礼，然后转身就离开了房间。
“明天见，夫人。”
说完之后，他趁夜前往艾格隆的房间，打算跟少年人报告今晚的一切了。
205，止损
此时已经入夜，艾格隆正在自己的书房当中书写文件，直到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打破了他的专注为止。
“陛下，是我。”门外传来了安德烈的声音。
“安德烈，进来吧。”艾格隆立刻就停下了笔，然后让安德烈进来了。
一进来，虽然距离还挺远，但是他的鼻子马上就闻到了从门口传来的酒气。
他并没有因此而不悦，相反脸上露出了喜色。
“看上去你给我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确实是好消息，陛下，埃德加已经被我灌醉了。”安德烈点了点头，“他今天喝下的剂量，足够他明天酣睡大半天了，我跟您保证他绝不会出现在那艘船上。”
“很好——”艾格隆笑得更加欢快了，“安德烈，你办事永远这么牢靠。”
少年人的夸奖，并没有让安德烈开心起来，相反他的表情还是非常凝固，像是有许多心事。
“怎么了，安德烈，让你做这个，你良心不安了吗？”艾格隆疑惑地问。
“不，陛下！您的任何命令我都乐意执行。”安德烈连忙跟少年人解释，“我只是听到了埃德加的一些醉话，所以有所感触而已——”
“醉话？他说什么了，居然让你受到了如此震撼？”艾格隆顿时来了兴致。
“埃德加跟我说，他除了夏露小姐之下，另外还有一个私生儿子存在……”
“什么？”这下轮到艾格隆吃惊了。“私生儿子？”
“是的。”安德烈点了点头，“而且从他的表现来看，这不像是他在说谎，说到底他应该也没有这种动机才对。”
艾格隆也深以为然。
仔细想来，这好像也不是那么令人震惊的消息——毕竟埃德加的风流浪荡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就算玩出什么“意外”来也不算奇怪。
自己不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吗？
所以他也没有立场对埃德加进行什么道德谴责，只是知道了这个消息心里有数而已。
“他还透露了什么信息吗？”
“他还顺口说过，那位给他生下了私生子的夫人是一位王妃。”
“哦？”艾格隆更加多了几分惊讶，“这家伙还挺厉害的啊！”
虽说这消息让他意外，但是他倒是不以为忤，反正现在特雷维尔家已经绑定了在他的身上，他也不担心埃德加会因为些许私情就背叛他。
他现在也不打算揭穿此事，毕竟毫无意义，平白无故让自己的下属家里鸡犬不宁而已。
“好了，安德烈，这件事我知道了，你不要告诉其他任何人。”他沉吟片刻之后下了命令，“还有什么其他事要报告吗？”
于是安德烈又跟他报告了刚才爱丽丝夫人的应对。
得知爱丽丝的所作所为之后，艾格隆不禁暗暗敬佩。
只可惜，她根本不会想到，这一场事故的始作俑者恰好就是她担心会生气的人……
“小提琴好办，你连夜去王后陛下那里去拿一把吧，明天早上送到她手上就行了。”艾格隆继续下令，“另外，你到时候看看埃德加的状态，如果他真的人事不省，你就按照爱丽丝的说辞告诉我他得了重感冒，我们心照不宣就好——安德烈，你不是一个善于演戏的人，爱丽丝夫人很聪明也很敏锐，你说得越多越有可能惹人话意思……所以我也不需要你多么卖力演出，你做完这件事之后就退到一边就好，不要让别人看出破绽。明白了吗？”
“是！”安德烈点头领命。
接着，他跟少年人行礼，然后退出了房间。
遵照艾格隆的命令，他连夜离开了农庄，沿着熟悉的道路前往奥棠丝王后的寓所，去拿小提琴。
按理说来，都这么晚了还要干活，正常人都会心里不满，可是安德烈此时却干劲满满——因为他知道，这可能是他能够对爱丽丝夫人的唯一补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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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从浓墨当中渐渐散去，黎明的破晓让大地重新被照亮，新的一天终于又到来了。
早晨，安德烈就拿着昨晚从王后陛下那里借到的提琴，又走到了埃德加夫妇的房间门前。
他敲了敲门，“夫人，是我。”
门很快就打开了，安德烈仔细打量了一下爱丽丝夫人，她虽然还是和往常一样美丽，但是眼角之间隐约可以看出一点憔悴，显然昨晚并没有睡好。
“早上好，先生。”爱丽丝笑着向安德烈打了个招呼，不过这笑容却怎么看都有点苦涩的成分。
光看她这个样子，安德烈就大概猜测到了埃德加现在的状态。
“埃德加怎么样了？”
爱丽丝苦笑着摇了摇头，表示没有什么峰回路转的奇迹，接着她请安德烈一起进来了。
看着仍旧躺在床上酣睡的埃德加，安德烈心里百味杂陈，并没有多少完成任务的喜悦。
“看样子，他今天是赶不上了。”
“是的，我虽然已经努力唤醒他了，但是每次有点动静，他又马上睡下去了……”爱丽丝万般无奈地回答，“今天他肯定没法出席了。”
“那我会按照昨晚的约定，跟陛下报告他得了重感冒的。”还没有等爱丽丝提醒，安德烈就主动开口了，“毕竟他会醉成这样，有一部分是我的责任，我应该帮点忙。”
“太谢谢您了，先生。”爱丽丝由衷地向安德烈道谢，“如果没有您的话，我真不知道眼下我们该怎么收场，实在太让人难堪了……对了，如果陛下想要亲自探望的话，麻烦您劝阻一下他可以吗？毕竟感冒具有强烈传染性，您阻止他也算是名正言顺。”
“我会的，放心吧，夫人。”安德烈立刻就做出了保证。
放下了心的爱丽丝，转头又看了一下躺在床上的丈夫，目光当中充满了无奈和气恼，却又有几分不忍呵责的情分。
“对了，夫人，您想要的小提琴我已经给您带过来了。”安德烈满怀同情地将小提琴从琴盒当中取了出来，然后递给对方。
“谢谢您！”爱丽丝再度向安德烈道谢，然后接过了小提琴。
她仔细看了看提琴的琴身，然后用手触摸了一下木制的触感，接着发出了感慨，“这琴很贵重啊，不愧是王后陛下的收藏品，过去不知道被多少名家用来演奏乐曲！让我这样的拙手来使用它，真是辱没了它……”
“您这是哪儿的话？琴生来就是用来演奏的，无论它之前有过多么辉煌的经历，如今落到王后手里变成收藏品，就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意义，和一块宝石甚至一条围巾已经没有区别了。您能够从尘封已久的收藏库当中拿出它来演奏，是让它尽了自己所用，如果它有灵魂的话，恐怕还会感谢您呢！”
“没想到像您这样直爽的人，居然还这么会说话……”听到了如此恭维之后，爱丽丝笑着向安德烈致谢，这一次她的笑容终于多了几分欢快。
接着，她用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琴弦，然后拿起小提琴架在了肩膀上，接着又拿起琴弓，轻轻地拉了一下。
共鸣箱当中立刻发出了浑厚又轻柔的响声。
爱丽丝慢慢地拉着琴弓，以此来试音，找准琴弦的节奏，随着她的演奏，她细长的手臂随之轻轻地上下晃动，白皙细长的手指也在琴身上移动着，犹如翻飞的蝴蝶一样。
安德烈不懂什么音乐，所以听不出夫人现在拉的是什么曲子，不过即使如此，他也能够从这悠扬的乐声当中，感受到了一种舒适感。
这种舒适感，不仅仅是来自于丰满浑厚的琴身，更是来自于面前的少妇本身——她窈窕的身影在轻柔的动作当中，似乎与音乐融为了一体，碧蓝色的眼睛此时半睁半闭，似乎完全投入到了音乐当中。
安德烈默默地听着，直到许久之后，爱丽丝的试音演奏终于结束了。
她放下了小提琴，然后满怀希冀地看着安德烈。“先生，您觉得如何？”
“夫人……很遗憾，我不太懂音乐，所以无法对您的演奏做出专业评价。”安德烈立刻回答，“不过，就我看来，这是我一生当中听到的最好的演出——您也是演出的一部分。”
“所以说其实被称赞的还是音乐以外的东西吗？”爱丽丝脸上闪过了一丝苦笑，“唉，两位陛下都是在奥地利宫廷长大的，他们从小都听过这个时代最优秀的乐师们的演奏，就我这点技术，想要湖弄住他们可没那么容易。”
“您并非作为乐师去演奏的，而是作为朋友去助兴，朋友之间讲究的不是技术而是心意，您有这份心意，我相信两位陛下会非常感动的，至于其他的，无非细枝末节罢了。”安德烈诚心地安慰了她。
“希望如此吧，反正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爱丽丝点了点头，也算是为自己打气。
接着，她又抚弄了一下手中的小提琴，双眸当中满是欣赏，“这琴太好了！天知道奥棠丝王后陛下当年花了多少钱才把它买到手的……我虽然第一次使用它，但是在刚刚开始演奏的那一瞬间，我就感觉到了它彷佛具有某种灵性，能够轻易被我所驾驭，有了它，我一定可以演奏地比平常更好一些。”
安德烈见状，心想如果可以的话，希望陛下能够做主，把这副小提琴送给爱丽丝夫人当做礼物——反正留在王后陛下那里也只是明珠蒙尘，发挥不了它的作用。
不过这话他倒是没有说出口，而是躬身向爱丽丝道别。
“夫人，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先去陛下那里了，我会按照我们沟通好的说辞，去告知陛下的。想来，有这个理由，他们也不会介意埃德加的缺席，您就放心好了。我认为对此刻的您来说，最好是不要再去想这件事，而是全心全意地投入到活动当中，我相信这对您、对埃德加来说都是最好的。祝您接下来能够玩得开心。”
说完之后，他转身离开了。
爱丽丝目送安德烈离开，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消失了。
她何尝不知道安德烈所说的道理，只是此时原本应该作为倚靠的丈夫却完全派不上用场，无论是家庭还是女儿，一切责任都落到了她一个人身上，这种重压让她又如何开心得起来。
沉默了片刻之后，她又叹了口气，然后走到了梳妆台前，拿起粉底和口红，小心翼翼地遮掩住了眼角的疲惫痕迹。
精心梳妆一番之后，她把自己打扮成了比以往更加落落大方的贵妇人，接着，她从旁边的房间里带出了自己的女儿夏露，也在梳妆台前精心打扮了一番。
幼女穿上了白色的裙子，一头金发被一顶小巧的丝绸遮阳帽所覆盖，伊伊呀呀地发出欢快的笑声，看上去就让人倍感舒适。
“乖女儿！”打扮完了女儿之后，爱丽丝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然后忍不住低头亲吻了一下女儿的脸颊。
女儿就是她的骄傲，她费尽心思最终为的是谁呢？
借助着女儿，她重新振奋起了精神，一扫一个晚上所积累的阴霾，眼睛里也满是光彩。
无论如何都不容有失，哪怕埃德加不在，她也要为女儿的未来肩负起责任。
她抱着女儿，一起走出了房间，而就在走廊上，她碰到了她的妹妹艾格妮丝。
“早上好啊，姐姐。”艾格妮丝向姐姐打了个招呼，然后凑到了母女两个的面前。
看清了母女两个的妆容之后，她就像是迷妹一样闪着星星眼，“呀！太漂亮了，大美人儿和预备大美人儿！”
她当然知道姐姐和外甥女为什么这么精心打扮——毕竟活动马上就要开始了，她也在被邀请之列。
接着，她有些好奇地看了看爱丽丝的身后，“对了，埃德加呢？他先走一步了吗？”
“不，艾格妮丝……”爱丽丝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得了急病，今天不宜行动，所以……所以只能缺席了。”
“急病？什么急病？”艾格妮丝顿时就急了，“最近看他活蹦乱跳的，哪里像是什么急病呀！是不是喝酒喝过头了！？”
“艾格妮丝！”爱丽丝皱了皱眉。
看到姐姐生气，艾格妮丝立马住口不敢乱说了。
“不要乱嚼舌根，坑害你的家人们了，有了一次教训还不够吗？”爱丽丝低声告戒妹妹，“无论如何，埃德加是没法出席了，接下来你一定要帮我好好表现，我们要让他们不介意埃德加的缺席，好吗？”
206，意外之喜
“接下来你一定要帮我好好表现，我们要让他们不介意埃德加的缺席，好吗？”
姐姐的愿望，艾格妮丝当然没有违背的理由，她想也没想地就答应了下来。“当然了……我永远站在您一边。”
不过，虽然答应得干脆，但是在她心中却还是有点愤愤不平——明明这是夫妇两个人共同的事，也应该夫妇一起共同努力，结果埃德加却自顾自地喝得酩酊大醉，以至于耽误了这么重要的事情，这是何等不负责任？
原本艾格妮丝就对姐夫印象不佳，经过这件事之后，印象更是恶劣了几分，若非不想让姐姐难堪，她恐怕都要去当面斥责这个误事的家伙了。
只是眼下再考虑这些也没有意义，艾格妮丝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俯下身来，捏了捏外甥女夏露的脸，“唉，男人这么不顶用，那至少我们三个女孩子去承担一切了。夏露，你长大以后一定要争气啊，别让你妈妈失望。”
“嗯！”夏露满面笑容地回应了姨妈，彷佛真的听懂了姨妈的话一样。
“好孩子，真可爱！”看到夏露如此可爱的样子，艾格妮丝的心都被融化了，原本心里的气恼也随之烟消云散。
她低头亲吻了一下外甥女的脸颊，“你爸爸不出来是好事，这样我们可以玩得更开心了！”
“这么喜欢孩子，那你自己努努力呀，别整天逗弄我女儿。艾格妮丝，你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该考虑考虑了……”爱丽丝再度劝说妹妹。
“哎呀，这么好的日子，您就别给我扫兴了！”艾格妮丝立马捂住了耳朵，“我一直当夏露的老姑婆照看她长大，不也挺好吗？”
看到妹妹这种态度，爱丽丝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可不想妹妹真的以独身方式过完此生，真的成为一个老姑婆，那实在太可怜太可惜了。
不过眼见妹妹这么油盐不进，她也只能以后慢慢劝说妹妹改变主意。
“看上去你今天状态不错啊。”她转开了话题，“怎么，刚过来的时候不是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吗？为什么这么快就调整过来了。”
“我是来做客的，哪有一直苦瓜脸逗人讨厌的客人？作为您的妹妹，我可不能失却礼数让您丢脸。”艾格妮丝笑着回答，“况且我已经答应过了他了，一定要尽客人的义务，让宾主尽欢，可不能背信呢。”
“看样子你们聊得挺开心啊……”爱丽丝也笑了起来。“到底说了什么事呢？”
当时在特蕾莎面前，埃德加故意东拉西扯拖延时间的时候，爱丽丝当然也看出来了，作为妻子，她也不动声色地跟着配合，一起拖延了时间。
她当时就猜测，埃德加拖延时间，就是想要让陛下可以和妹妹单独聊天，如今从妹妹口中亲口得到了确认，她也不意外，相反倒是有点好奇。
只是她却没有想到，那一天无异于是艾格妮丝的受刑日，艾格隆和她所说的事情，都让她发愁和痛苦，而且这些痛苦，是完全不能跟姐姐分享的。
“没什么，就是东拉西扯了一些事罢了。”艾格妮丝勉强让自己维持着正常，然后不以为意地回答。“毕竟这么久不见了，他有些好奇我最近的经历。只可惜我倒是没有什么东西可说的，一切不都和过去一样吗？”
她多么希望一切真的和过去一样——只是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艾格妮丝演技拙劣，爱丽丝本来可以发现，但是此时她也满腹心事，而且心里忐忑不安，所以也没有余裕再去注意那么多了。
姐妹两个人带着夏露，一起前去和艾格隆夫妇汇合。
此时艾格隆和特蕾莎自然也已经准备好了，看到两大一小三个女子跑到自己跟前，他们自然也兴致勃勃地打了招呼。
“早上好，爱丽丝，艾格妮丝。”艾格隆主动地走到了她们的面前，然后一把抱起了夏露，双臂好像荡秋千一样前后摇晃，逗弄着这个可爱的孩子，“还有我们最最可爱的夏露小姐！”
“早上好，陛下。”爱丽丝连忙向艾格隆行礼。“我很荣幸我们夫妇能够得到和您一同出游的机会，只是，很抱歉，陛下……谁也没有想到，埃德加居然突发高烧，现在只能卧病在床，没有办法陪同您了，还请您谅解他的过失。”
“无妨。”艾格隆笑容不改，只是澹然回答，“我刚刚已经听安德烈报告了，这确实是一个非常遗憾的事情，但是既然发生了又有什么办法呢？命运总会跟我们开一个个玩笑，而我们只能学会适应它。”
“夫人，您不必愧疚，也不必紧张，这一切并非您的过错，您也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特蕾莎也温和地安慰了爱丽丝，“既然埃德加无法出席，那他就在房间里好好养病吧，我们所能够安慰他的，就是以最大的欢乐度过这段时光。”
这对少年夫妇以最通情达理的姿态，原谅了埃德加的缺席——艾格隆是因为这本就是他追求的结果；而特蕾莎虽然也怀疑‘突发急病’的理由，但也乐得看到自己不喜欢的埃德加缺席，所以根本没有追究的意思。
所以，爱丽丝事前想好的一切说辞，也不必再说出来了。
如此顺利地就把事情湖弄过去，本来应该窃喜的，但是爱丽丝心中却闪过了一丝不安。
这对少年夫妇如此轻易地就接受了这个‘噩耗’，可见他们心目中，丈夫根本无足轻重，无所谓在不在他们跟前。
这个事实并不让她感到意外，因为丈夫一直以来的表现她自己也看在眼里，实在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地方。
因此，她心目中又充满了忧虑——很明显，这对夫妇之所以对自家这么客气，都是因为他们倚重公公特雷维尔将军而已。
以公公的能力和威望，只要将军在世一天，那么这种恩宠自然不会衰落，可是公公毕竟已经上了年纪，时日自然不会太多，不可能一直庇护家人的。
万一公公猝然去世，自己的丈夫能够承接起两位陛下的宠信吗？显然做不到了。
那对夏露来说显然是莫大的灾难。
所以……为了我的女儿，我只能倍加努力了，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让自己的女儿前途远大。
看着被陛下逗弄的夏露，爱丽丝暗暗下定了决心——如果丈夫靠不住，那就靠自己也无妨。
这时候，艾格隆装作第一次发现了爱丽丝随身携带的小提琴盒，然后以非常惊讶的神情发问。“爱丽丝，你怎么拿到了这玩意儿？”
这时候特蕾莎也注意到了，同样也一脸好奇地看着爱丽丝。“夫人，您还会提琴吗？”
“我只是略懂一二罢了，平常就当做爱好摆弄两下。只是今天机会难得，所以就想拿出来给两位陛下助助兴，增添几分意趣。”爱丽丝连忙笑着回答，“希望我这点粗浅的水平，不至于惹来两位陛下的厌烦。”
“那当然不会了！”特蕾莎连忙安慰了爱丽丝，“您能够有这份心意，足见您是真的以朋友的身份，希望让我们尽兴而归的，这份心意比什么水平更加重要。再说了，以您的才情，我相信水平绝不会差的，所以我现在期待满满呢。”
“那我只能祈祷，我不至于让您失望吧。”爱丽丝苦笑着回答。
接着她又瞟了一眼艾格妮丝。
因为两姐妹在过来的时候偷偷商量过，所以艾格妮丝眼下心领神会，她走到了还在逗弄夏露的艾格隆面前。
“罗马王，早上好。”她以难得的谦恭，向艾格隆行礼问好。
“早上好，艾格妮丝。”艾格隆有些意外，不过想想，这大概也是艾格妮丝遵守了和自己的诺言所致吧。
不过更加令他惊奇的是，艾格妮丝的表现不仅止于此而已。
“您还记得之前在希腊时，我在您宴会上的表演吗？”
“我当然记得了！”艾格隆热情地点了点头，“您当时的风采让我们都大为惊叹。”
艾格妮丝脸上突然飘过了一丝红晕，视线飘到了别处，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那么……如果您不介意的话，等会儿在船上姐姐演奏的时候，我能够给大家舞剑一下助兴吗？”
还有这种好事？艾格妮丝居然会用心来讨自己开心？艾格隆一下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过很快他就弄清楚了情况——肯定是爱丽丝拜托妹妹来捧场助兴，以便弥补埃德加的“过错”。
真没想到他暗中搞了这么一招，原本只是不想到时候看着埃德加碍眼影响心情而已，却居然产生了这么意外的效果。
艾格隆突然暗自庆幸自己太过于“英明”了，
他立刻就点头，欣然接受这个意外的提议，“是真的吗？那太好了，我求之不得。原本我还想向你这样提议呢，只是因为害怕被你认为我在强迫你献艺所以不敢说出口，既然你愿意主动提议，那就再好不过了！我欣然期待你的表演。”
看到艾格隆那么喜出望外的样子，特蕾莎不由得心里又泛出了一股酸涩感。
她立刻就回想起了那一晚，看着艾格妮丝的华丽演出时自己的微妙心情。
如果再眼睁睁地看着往事重演，让丈夫赞叹和倾倒的目光集中于她一人身上，那绝对是糟糕透顶的体验。
但是此时她又有什么办法阻止呢？如果开口阻止的话，只会让自己成为笑柄而已，她也没有脸面去这么做。
唯有一路，正面迎击。
一瞬间，她也下了决心。
艾格妮丝小姐确实光彩照人，但我也不是一无是处，我也有我的骄傲不是吗？
“殿下？”于是，她打破了沉默，主动向艾格隆开口了，“难得今天大家这么有兴致，那我也凑个热闹好了。”
“特蕾莎，你是指什么？”艾格隆疑惑地问。
“埃德加先生作为我们的画师，确实足够优秀，他今天的缺席对我们来说非常遗憾，不过我们不能因为这个理由就不再纪念这个愉快的聚会了，所以就让我勉为其难地承担起这份责任，用画笔来记录我们的欢聚吧！”
顿了顿之后，她又补充了一句，“另外，在爱丽丝夫人演奏的时候，我也可以唱两首歌为大家伴奏助兴。”
艾格隆没想到，惊喜一个接一个，倒是让他有些应接不暇了。
原本随手的一招，他却无意中创造了一个三人互相“内卷”的环境，先是爱丽丝想要弥补过失，然后拖着妹妹一起来讨人欢心，接着对艾格妮丝心怀些许嫉妒的特蕾莎也不甘示弱，想要在同时献艺，以此来表示自己绝不逊色于任何人。
可想而知，无论出于何种目的，她们都会极为卖力——出于固有的自尊心，也不愿意让自己显得暗然失色，甚至都不是为了讨好谁了，。
而这种“内卷”最大的受益人是谁呢？当然就是……他了。
我真是太英明了！哈哈哈哈哈！
艾格隆在心里狂笑，只是为了维持风度所以在脸上没有表露出来，他低下了头来，免得自己得意忘形的眼神露于人前。
接着，他伸手抚摸了一下夏露滑嫩的小脸蛋。
“小家伙，你真是个最幸运的孩子！在这个年纪，就能够有幸体验到如此令人赏心悦目的演出，下个世纪都未必有人和你一样幸运了！”
在他的逗弄下，夏露瞪着水汪汪的碧蓝色眼睛看着少年人，然后咯咯地笑了起来。
“陛下！”她对着在场唯一的男性，奶声奶气地念出了这个尊贵的词，“要抱抱……”
爱丽丝，这也是你教的吗？你还真是行啊……艾格隆在心里赞叹。
如此可爱的孩子站在眼前，简直像是要把他的心都融化了一样。
他不由自主地抱起了夏露，然后把她放在了自己的怀中，再环顾了周围神色各异但似乎都自信满满的女子，此情此景，让他无比意气风发。
权力，果然就是如此令人迷醉之物啊……只要拥有了它，所有人都会不由自主地众星拱月，围绕着它旋转，哪怕再怎么样清白的人，只要心有所求，都无法独善其身，而不得不向权杖的光芒低头……
所以，要牢牢握住它，一刻也不能停歇，至死方休。
“瞧瞧……瞧瞧！多聪明多可爱的孩子。”他紧紧地抱住夏露，就像握紧权杖一样，“那我就负责抱着她一起做你们的观众吧，女士们，我愿永世铭记我今天的幸运！”
番外（19） 心有灵犀
【珂丽公主父女重逢世界线，剧情承接番外10】
转眼间，天气由热转凉，来到法国的珂丽丝忒尔度过了自己在宫廷当中的最初几个月。
这几个月，对她的命运来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她被皇帝陛下公开承认为女儿，也就拥有了公主的头衔。
这项决定，毫无疑问在宫廷和国民当中都引起了轩然大波，到处都有人在窃窃私语地议论此事。不过因为多出来一位公主并不会影响帝国的继承序列，所以也并没有引发什么剧烈动荡，人们只是把这件事当成了难得一见的谈资。
毕竟，陛下虽然年纪轻轻却和历代先王一样有着风流名声，自从他登基御极以后，各种宫闱传言早已经在大街小巷当中流传遍了，所以他公开爆出有私生子女，人们并不感到惊奇，只是在暗暗揣测，这位幸运的公主殿下，母亲到底是何人，竟然能够得到陛下如此抬爱——要知道，当年的太阳王路易十四，也只是把自己的一群私生子女中的有限几位合法化罢了。
不过，各处乱窜的流言蜚语并没有影响到年幼的珂丽丝忒尔，在与世隔绝当中长大的她，甚至不太懂这些东西意味着什么，她只是默默地接受父皇赠予自己的一切，并且试图适应自己新的生活。
平心而论这种生活很奢华——她在宽阔宏伟的宫殿当中起居，每天都有人伺候在她身边，热情地满足她一切心血来潮的愿望，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珂丽丝忒尔在童话书里都没看到过这样的“公主”生活。
她可以判断得出，父皇是真的把她当成女儿在补偿了。
然而，在无限的富贵繁华之外，年幼的女童，又敏感地感受到了那种“被家庭排斥在外”的感觉。
皇后陛下和她的子女们（虽然他们理论上应该是珂丽丝忒尔的弟弟妹妹，但无论是珂丽丝忒尔本人，还是这些弟弟妹妹们，都很难把对方看成手足），对她非常客气礼貌，但是却又好像拒之千里以外，而珂丽丝忒尔也不想和他们融在一起——因为她敏锐地感觉得到，对这个至高无上的家庭来说，自己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入侵者，除了父皇那里之外，她不可能得到发自内心的欢迎。
不光是家人们，她还能够感受到，弥漫在这些宏伟宫殿之中的冷漠，所有面向她的笑容，虽然极为恭敬，但都缺乏温度，他们所有人都只是在侍奉“公主殿下”而已，至于珂丽丝忒尔到底是什么人，他们全不在意。
正因为能够感受到这种冰凉的冷漠，所以她越发想念母亲，想念那个可以以最温柔的声音坐在自己旁边，为自己念童话书的母亲。
她无法遏制这种想念，以至于每晚做梦都会梦到妈妈。
妈妈……为什么要把我送到这里，为什么你不过来？明明爸爸有这样大的权力，却只肯把自己一个人带过来而把母亲孤零零地留在那里？
年幼的女童不懂那么多复杂的东西，她简简单单地认定，就是皇后陛下夺走了自己应有的一切，她抢走了父亲，让自己原本应有的家庭支离破碎。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对皇后陛下亲近不起来——而皇后陛下当然也能够看得出这一点，所以也从未对她表示过任何亲近，只是容忍了她的存在而已。
在这孤寂的宫殿当中，除了最最敬爱的父皇之外，她唯一感到亲近的人，就是父皇给她指定的玩伴夏露-德-特雷维尔小姐。
虽然夏露也是因为服从命令才来到自己身边的，但是她要比其他人鲜活生动了太多，也许是因为在父皇面前受宠的缘故，她在宫廷当中飞扬跋扈，所有小孩儿都对她敬畏几分，正因为有她的照顾，所以也没有小孩子胆敢对自己有所不敬。
除此之外，珂丽丝忒尔还觉得，夏露懂的东西远远超出了她的年纪，脑子更是活络至极，经常有着层出不穷的鬼点子，在察觉这一点之后，她就已经习惯了听从好友的建议，反正听她的准没错。
每天能够和她共处的时间，也是珂丽丝忒尔最快乐、最无忧无虑的时候。
这一天下午，在珂丽丝忒尔在家庭教师们那里上完课之后，如同往常一样，夏露又跑到了珂丽丝忒尔这里。
“珂丽！下午好呀！”穿着白色裙子的金发幼女，在夕阳下似乎全身泛着金色的光芒，她笑眯眯地注视着珂丽丝忒尔。
在珂丽丝忒尔的坚持之下，夏露不再用公主殿下称呼她，而是叫了这个亲切的称呼，毕竟她觉得朋友之间不应该有什么上下尊卑。
“夏露，下午好。”珂丽丝忒尔也笑着回答。
一边说，她一边牵住了夏露的手，等着对方提议接下来玩什么——反正对她来说，玩什么都无所谓，只要能够跟这个玩伴一起打发今天剩下的时间就好。
不过，夏露今天倒是给了她一点意外。
“珂丽，今天带你去我家玩玩，怎么样？”夏露笑容满面地问。
珂丽丝忒尔先是惊讶得睁大了眼睛，然后狂喜之下立刻重重点了点头，“好呀！”
她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夏露会有这样的提议，不过，能够去朋友家拜访，正是她求之不得的事情——那不正是她们友谊的证明吗？
再说了，自从来到法兰西之后，她一直都呆在枫丹白露，纵使生活比以前荣华富贵了无数倍，但是也无非是过去的牢笼扩大了几百倍而已，她也想要去别的地方玩玩。
“你喜欢就好！”看到珂丽丝忒尔这么开心的样子，夏露也点了点头。
毫无疑问，她这么做，是得到了陛下的授意——不然借她多大的胆子，她也不敢私自把公主殿下往外面带。
虽然陛下并没有详细说明，但夏露倒是能够猜测得到陛下的良苦用心，他也是希望女儿能够玩得开心一些——而这不就是自己肩负的任务吗？
珂丽丝忒尔把两个人看成平等的朋友，夏露平常也表现得嘻嘻哈哈，但是她心里却相当清醒透亮——公主殿下就是公主殿下，无论珂丽像不像，既然陛下赋予了她这个地位，那么她和自己之间就有着地位的天堑，自己要让陛下满意，就必须完成玩伴的任务。
很快，夏露带着珂丽丝忒尔登上了一辆早已经准备好的马车，一起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正因为有陛下的关照，所以夏露和珂丽丝忒尔一行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冲过了几重关卡，然后沿着道路向着巴黎城郊外疾驰。
经过一段时间的驱驰之后，马车驶入到了一片森林当中，然后在林中的一幢气派宏伟的彷古巴洛克式建筑停了下来。
两个女童走下了车厢，然后一起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庞然大物。
门口的喷泉发出轻柔的呼唤，而大理石的外立面有着气派的廊柱和凋塑，三层楼高的建筑，就这样矗立在她们面前，无声地展露着自己的威严。
“这就是你的家吗？”珂丽丝忒尔问。“好大啊！”
“确实挺大，但和你的宫殿相比就不算什么了……”夏露摇了摇头，“这可是你父皇送给我爷爷的。”
珂丽丝忒尔再度对父亲的康慨刷新了认知，不愧是这个国家最最厉害的人。
“你爷爷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
“那当然了，不然怎会得到如此奖赏。”夏露毫不客气地回答，“当然，更了不起的还是陛下呢，因为我们全家都效忠于他。”
说完之后，在仆人恭恭敬敬地引领下，公主殿下和自家的大小姐，一起踩着地毯从门口走了进去。
外表宏伟的建筑，内部也有着与之相称的奢华，因为现在还是白天，天花板上的枝形吊灯并没有点亮蜡烛，不过那些精美的水晶，依旧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炫耀着特雷维尔家族的煊赫排场。
走进来之后，珂丽丝忒尔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当然并非被奢华所震慑，只是想要好好看看好友的家而已。
不过，她却敏锐地察觉到，这座宏伟的府邸，却好像没有多少人气。
“你的爷爷呢？”她顺口问。“这里……感觉好冷清啊。”
“他身居重职，每天事务繁忙，哪有多少时间呆在家里。”夏露略微有些遗憾地向她回答，“平常我跟着妈妈一起住在宫廷，所以也不是经常呆在这边，当然冷清了。”
这么大的房子平常却没有什么住，哪怕是对金钱没什么概念的珂丽丝忒尔，心里也觉得有些可惜。
“那你的父亲呢？还有，你不是说过你有弟弟妹妹吗？”她脱口而出。
一问出这个问题，她陡然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空气温度好像突然降低了几度。
她立刻想到，平常在自己跟前的时候，夏露也绝少提到自己的父亲和弟妹们，自己绝对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对不起，夏露，我可能多嘴了……”
“没什么……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而已……”夏露倒是没有生气，只是轻轻摇头，然后发出了这个年纪所绝不该有的叹息，“每个家庭，都有各自的糟心事，哪怕你我这样的也不例外啦……”
接着，她强打起精神，一把拉住了珂丽丝忒尔的手，然后微笑地看着她，“好啦，我们别谈这种没意思的事情了，来！我带你去好地方！”
还没有等珂丽丝忒尔反应过来，她已经被夏露拉着跑了起来。
两个女童手牵手，一起沿着旋转楼梯飞奔，裙琚也随之微微飘扬，此情此景简直美如图画。
很快，她们两个一起跑到二楼。
接着夏露带着她走到了一间房门之前，接着以炫耀的笑容看着她，大喊了一声“芝麻开门！”，然后一把拉开了门。
映入她眼帘的，是一个被各种彩带、灯盏和玩具所堆积起来的童话王国世界，在房间的中央，还有一个巨大到夸张的沙盘，沙盘被细心地堆积出了各种地形，还有森林和苔藓覆盖。
而在沙盘旁边，放着一大堆栩栩如生的兵模，穿着各种各样簇新的制服，枪炮都做得纤毫毕现，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手工艺品。
“呀！”
看着眼前这琳琅满目的一切，珂丽丝忒尔不禁发出了惊呼。
“这些，都是你的吗？”她忍不住问。
“是啊，这些都是我一个人的啦！在家里的时候，有空的话我就会鼓捣这些打发时间，”夏露点了点头，“不过，现在是我们两个一起共享的了。”
一边说，她一边像是变戏法一样，从周围的角落里拿出了棋盘和棋子，“珂丽，我来教你玩一种棋吧？我们对弈，然后用小兵人在沙盘上玩……”
虽然还是有些懵懵懂懂，但是对珂丽丝忒尔来说，能够和夏露一起玩当然很有意思了。
而且，在这么庞大的“乐园”里可以为所欲为无人能够约束，这让身为公主的她，都不敢企及。
“你过得比我快乐多了。”她满怀艳羡地说。“有这么多东西可以随便玩！”
“话是这么说，可是想要保住这些东西，我也得付出努力呀……”夏露摇了摇头，“没有什么是天然就命中注定属于我的呢……就像这幢宅邸一样，都是陛下的恩赐罢了。”
“既然恩赐了，那不就是你的了吗？”珂丽丝忒尔迷迷湖湖地问。
“那可不能这么想，你父亲既然能够赠予我们这一切，当然也能够毫不费力地收回这一切。”夏露平静地回答了好友，“所以呢，我们就不得不想尽办法讨他开心咯，哪敢有半点怠慢。”
夏露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珂丽丝忒尔察觉到了，平素在自己面前总是一副乐天派样子的夏露，在眼睛当中所蕴藏的那种悲凉和恐惧。
她是真的害怕。
一瞬间，原本娇娇怯怯的幼女，心里头突然涌起了一股她自己也说不清的勇气。
“我不会允许他收回去的，夏露，要是他抢走你任何东西，我就帮你抢回来！”
看着珂丽丝忒尔认真的样子，夏露一下子愣住了。
她虽然不可能相信珂丽真的有这个本事，但是仍旧感动于好友对自己的真情。
于是，她拥抱了自己的好友，“谢谢你。不过不用担心我，我只是说说而已，陛下很喜欢我的呢。”
“嗯！”珂丽丝忒尔也紧紧地抱住了夏露，以此来表示自己的想法。
“夏露！”就在两个人松开手臂之后，门口突然响起了喊声。
还没有等珂丽丝忒尔反应过来，一个和穿着裙子的幼女就出现在了门口。
珂丽丝忒尔好奇地看了过去，发现那个幼女穿着精致，而且同夏露面孔稍微有几分相似，一样也是金发碧眼。
一瞬间她还以为这是夏露的妹妹，可是仔细一看却又好像不对，因为这个小姑娘抗上去和自己两个人差不多一样年纪，不可能是妹妹吧。
“夏露！”在珂丽丝忒尔注视的时候，她一边喊着夏露一边走了进来，“你怎么把外人带进来了？不是说好了回来就带我一起玩的吗？”
“夏露，她是谁呀……”珂丽丝忒尔疑惑地问。
“她是夏洛特，我的堂姐，嗯……也就是我爷爷的哥哥的孙女儿，最近在我家做客。”夏露小声跟她回答。
接着，夏露又对夏洛特不满地说了一声，“夏洛特，你要进来怎么不敲门呀？”
“我来这里从来就没敲过门。”夏洛特一脸骄傲地回答。
接着，她的目光，又停留在了珂丽丝忒尔的身上，“回答我啊，她是谁呀？”
因为她一脸骄傲的样子，再加上这种被人审视、甚至被人轻视的感觉，让珂丽丝忒尔感觉到非常不爽。
尽管她面貌和夏露有几分相似，但是这种尖刻、骄傲的目光，却让珂丽丝忒尔本能地有些反感。
“她是珂丽丝忒尔小姐。”夏露回答。
“啊？原来就是她？”夏洛特明显也听说过有关于珂丽丝忒尔的传闻，于是越发好奇地打量起了珂丽，“就容貌上来说，当个公主倒是挺合适的了。”
虽然看上去是认可了，但是她的语气和目光里却别无尊敬，看珂丽丝忒尔的眼神，简直就像是在看什么货物一样。
如果是过去的珂丽丝忒尔，可能根本不在乎这种冒犯，可是这几个月当中，经过了身边人们唯命是从的诚惶诚恐，珂丽丝忒尔尽管并无傲慢，但也不可避免地也习惯了被人尊敬。
所以，她更加反感这个夏洛特了。
“夏露，我们一起玩这个游戏吧。”她决定不再理会这个突然跑过来的家伙。
“等等！”夏洛特打断了她的话，“应该先和我玩才对，她之前就答应过我的！”
说完之后，她看向了夏露，“是吧？”
夏露心里暗暗叫苦，她这个堂姐，一直以来都以特雷维尔家族的长支正统自居，虽说年纪只比她大了几个月，却总在她面前摆出堂姐的派头，还对波拿巴家族多加嘲讽，这一次让她碰到了更加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女公主，肯定是越发瞧不起。
可是她能够瞧不起，夏露却不行——因为她就是吃波拿巴家族这碗饭的人。
还没有等她回绝夏洛特，珂丽丝忒尔却骤然爆发了。
“不管你是谁，出去！给我出去！我命令你出去！”珂丽丝忒尔瞪了夏洛特一眼，然后摆出了自己最气势汹汹的样子，“不要打搅我们玩游戏！”
“呵，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夏洛特一点也没吓到，只是撇了撇嘴，“凡事要讲先后吧！”
“好了！”眼见不对劲，夏露大声喊了一声，总算让她们两个没继续吵起来，“大家一起来玩吧，又不是不能三个人玩！谁再吵架谁就先出去！”
番外（20）纯真无垢
“大家一起来玩吧，又不是不能三个人玩！谁再吵架谁就先出去！”
在夏露的强力压制下，原本失控的场面总算被勉强控制住了，珂丽丝忒尔和夏洛特没有再争吵。
只是她们两个都是一副气呼呼余怒未消的样子，互相别开脸再也不看对方。
“好啦，我们一起来玩吧。”夏露不给她们继续使性子的时间，直接把棋盘拿到了三个人中间。
接着，她一边跟两个女童解说这种战棋的规则，一边指着旁边的兵模一一对应。
两个人都听得懵里懵懂的，毕竟规则有点复杂，不过这也无所谓，反正可以一边玩一边学习。
就这样，在夏露的引领下，三个人女童乐此不疲地充当了军队的统帅，一支支整装待发的兵团，在广袤的原野和山地之间行军，每次碰撞在一起就会发动交战，然后根据兵力的数量和其他条件决定胜负和战损。
虽说一见面关系就闹得很僵，但是好在，现在珂丽和夏洛特都只是八九岁的年纪，不至于一直把这种仇恨记在心中，注意力很快就被新奇有趣的战棋给吸引住了，她们乐此不疲地投入到其中，体验这种之前从未遇到过的游戏。
因为是熟手，所以夏露不想欺负人，大部分时间都按兵不动作壁上观‘’而珂丽丝忒尔和夏洛特两个人似乎把刚才的怒气都发泄到棋盘上了，从游戏刚开始，就不顾一切地往对方的阵营当中进攻。
这种强烈的进攻欲望，自然也就直观地体现在了沙盘之上——步兵骑兵炮兵的兵模沿着原野中的道路，互相相对着涌去，然后快速地在交战当中被消耗，这惨烈的厮杀并未激发出两位“统帅”的任何同情心，她们继续搜刮自己仅剩的军队，似乎非要把对方压服不可。
夏露旁观着这惨烈的交战，被她们之间冲天的煞气所震慑，因为她们两个经常对战损折算有异议，并且互不相让，所以有时候夏露还主动充当了裁判角色，帮助判定胜负——好在，她多多少少在两位幼女心中有点威望，所以每次的裁判都被接受了。
无声的厮杀一直持续着，正因为两位蹩脚的“统帅”根本不在乎什么战略战术，所以尤其惨烈。
不过，夏洛特虽然同样没经验，但是她的脑子毕竟还是比与世隔绝多年的珂丽要活络很多，渐渐地她占了上风，珂丽手中的兵力越来越少，地盘也越来越小。
夏洛特得意地冷笑着，毫不留情地继续进军，让自己的兵模一步步地靠近珂丽最后的营垒，准备拿下踩着这个‘外来者’得到的胜利，
珂丽也感受到了形势的恶劣，虽说她并不执着于输赢，但是她就是不想输给这个可恶的夏洛特。
只是她无计可施，眼睁睁地看着对手压制自己，急得快要掉眼泪了。
她眼巴巴地看着夏露，彷佛在绝境当中祈求奇迹降临的信徒一样。
“可怜的家伙，准备好接受失败吧！”终于，夏洛特在大笑声中发出了自己的胜利宣言。
然而，她高亢的笑声，突然变成了干笑——因为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一只奇特怪兽的模型冲到了自己的军队当中，把那些整齐划一的兵模冲了个七零八落。
“…………”
她的大脑瞬间空白了一秒钟，然后回过神来的她，愤怒地看着夏露，“夏露，你干什么！”
“啊，忘了说了。”夏露一脸无辜地耸了耸肩，“珂丽丝忒尔因为献祭的生命足够多，达成了召唤巨龙的条件……现在巨龙降临了。”
接着，她又看了看巨大的沙盘上夏洛特军队的惨状，然后遗憾地叹了口气，“哎呀，看上去它造成了很可怕的伤亡呢……”
“不公平！太过分了！这太过分了！”夏洛特气得脸色发白，眼睛瞪得熘圆，怒容满面地看着夏露，“哪有这样的！突然在战场召唤出巨龙是什么意思呀！”
“规则就是这样的呀。”夏露面不改色地回答，一点都没有扯谎的意思，“你们送掉的生命达到了召唤巨龙的规模了。”
“那我怎么不能？！”夏洛特怒斥。
“因为她是公主，公主引来恶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夏露笑了笑，彷佛理所当然一样。
“强词夺理！”夏洛特哪有可能被这种说辞给湖弄住，立刻大声打断了她的话，“你……你在偏袒她！就算她是公主，她也是外人，你怎么能为了讨外人开心而欺负我，欺负你的堂姐姐！？”
平常夏洛特在家里被所有长辈宠爱，早就养成了颐指气使的脾气，现在被夏露这样欺负，自然气不过堂妹这么做。
“夏洛特……”夏露想要劝说一下堂姐，让她消消气。
“哼，我不玩了！”夏洛特哪里受得下这种气，她拿起兵模狠命地往沙盘上砸，把上面搅得一塌湖涂，接着气冲冲地跑了出去。
夏露无奈地看着她的背影，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夏露，谢谢你。”就在这时候，珂丽丝忒尔小声向夏露道谢。
她虽然不谙世事但也不傻，当然看得出来，夏露刚才那些说辞有多么荒谬。
不过她根本不在乎荒谬不荒谬，她在乎的是她看到的事实——夏露为了保护她、让她开心，不惜付出和堂姐吵架的代价。
而这就够了——对道德观念并未完全建成的孩子们来说，立场和态度永远比‘正确’重要。
她感受到了夏露对自己的看重，那是友谊的温暖，那是她在这个国度，那是这座宫廷当中所绝难以触碰到的东西，那也是她一生当中必须珍视的东西。
“没事的。”夏露苦笑了一下，“她脾气很大，不过忘性也很大，从小我们吵过不少次架，不过过段时间她就会自己消气了。”
“那……你快去把她找回来吧，我们大家一起玩。”珂丽丝忒尔突然说。
“嗯？”夏露没想到她居然说出这种话来。“你不是讨厌她吗？”
“她是你的堂姐，看得出来你们关系一定很好，我不想看你因为我和她闹翻……”珂丽丝忒尔认真地回答，“既然你们是朋友，那……我也可以和她成为朋友。虽然她很凶，脾气很坏，但是……既然是你的血亲，应该……应该也会有几分可爱之处吧？”
“噗哈哈哈……”夏露被她的话给逗乐了，然后她认真地看着好友，“珂丽丝忒尔，你不仅仅是个公主，你还是个好孩子。”
“快去吧。”珂丽脸红着回答。“别让她跑远了。”
“她跑不远的！”夏露拔腿就跑，冲出了这个宽阔的厅堂。
夏露熟练地沿着楼梯走下了楼，然后向着后门的花园走了过去——因为每次两个人吵架怄气，夏洛特都会去那边，一边折磨那边的花草一边咒骂自己。
果然，这一次也没有例外，夏露很快就在一个小小的花坛边看到了夏洛特。
经过了短暂的发泄之后，夏洛特现在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眼角还有泪痕，而她脚下那些破碎的花瓣，足以证明这里经过了何等摧残。
“夏洛特？”夏露一边戒备着，一边走到了她的身边，“还在生气吗？”
“你这个混蛋！”看到堂妹终究还是追出来找自己了，夏洛特的气愤总算消去了一些，但是在表面上，她还是皱紧眉头做出了凶恶的样子。“蠢货！呆瓜！”
夏洛特对着夏露一通咒骂，不过看得出来，这个公爵小姐教养很好，骂人的词汇着实贵乏，只是几个词复读而已。
“也没必要生这么大气吧……”夏露无奈地叹了口气，“非要争这种输赢吗？把人弄哭了多不好……好歹别人也是客人，让她开心点不好吗？”
“你在乎她哭不哭，那为什么不在乎我哭不哭？我就是要赢她，不行吗？”夏洛特打断了夏露的话，“还有……我不是为自己输了而哭，我是为了你的偏袒而哭，更是为了你的卑微而哭，你知道吗？你卑躬屈膝讨好她的样子让我看了可怜……我们特雷维尔家族的孩子应该这么做吗？一个私生女公主值得你这样做吗？”
“值得这么做。”夏露冷静地回答，“她是公主，陛下赋予了我陪伴她的责任，所以我就必须完成。另外，她还是我的朋友，一个可怜人，我想尽自己所能，让她开心一点。”
“哼，朋友！说到底还是为了你自己的那点野心吧……你就是想要跟你爷爷和母亲一样往上爬，不惜攀附波拿巴家族，哪怕丧失尊严也在所不惜！”夏洛特毫不留情地指责她。
“就算是这样，又有什么丢人的吗？”夏露小声反问，“如果攀附波拿巴家族丢人，那请问之前你我的祖先攀附国王丢不丢人？当初若不是他们对国王们卑躬屈膝，我们现在都还在南方那个不知道名字的鬼地方里当着受人嘲笑的小地主呢，又哪会有我们的今天？”
这种对话与她们的年纪不符，不过特雷维尔姐妹两个，在思想上都有些早熟，所以她们经常进行类似的争论——这也是她们之间关系紧密的原因，因为在这些连绵不绝的争吵之后，她们也只有彼此最了解彼此的想法。
“那可不一样，国王是正统君主，是天主的仆人，我们忠诚于他是应该的。”夏洛特反驳。“而波拿巴……谁都记得他们曾经是什么！”
“正统？对我来说，谁在台上谁就是正统……既然波拿巴皇帝给了我们家一切，我们就奉承讨好他，有什么不对吗？”夏露理所当然地回答，“当然了，考虑到历史总是风云变幻，我们家族有一个支系站在国王那一边也是万全之策，但至少现在，波拿巴家族的统治稳固，我爷爷地位也稳固，我为什么要改变立场呢？”
“稳固？才不会……”夏洛特不屑地笑了，“波拿巴家族的统治永远不会稳固！说到底，他们全部的资本就是名字，只要威望有所动摇他们就会完蛋，而且那一天会很快。”
“不会！我会和爷爷与母亲一样，保住帝国，我们所得到的一切！”夏露骄傲地看着夏洛特。“有陛下在，我们做得到！”
“那我就会推翻这一切给你看！”夏洛特大声回敬。
“喂，为什么你会这么想要跟我过不去？”对于这种孩子气的宣言，夏露并不生气，只是有些疑惑，“看到我家这么败落你会很开心吗？”
“因为……”夏洛特微微蹙眉，犹豫了片刻。
接着她不顾一切地爆发了出来，“因为我要你承认你错了，什么破烂皇帝都不顶用，只有我能够保护这个家族，保护你！”
“噗……”夏露忍不住笑了出来。“幼稚。”
尽管对着比自己大了几个月堂姐说幼稚有点奇怪，但是夏露却显得好像理所当然。
“好吧，这个理由，我认可了！”
接着，她微微向堂姐点头。
“哎呀，你想玩什么你就玩吧，谁让你走运，是我堂姐呢？放心吧，你永远不会坐牢的，因为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
看着堂妹诚挚清澈的眼神，夏洛特恍然之间明白，她确实是认真的。
“你也永远不会坐牢或者被流放的。”她也认真看着堂妹，一字一顿地回答，“我也会保护你的。”
就这样，两个人之间刚才的气愤和冲突，犹如阳光下的露水一样烟消云散，这对吵过很多次架的玩伴，又和很多次和好时一样，轻轻地拥抱在了一起。
在宽阔的厅堂当中，珂丽丝忒尔一边把玩着各式玩具，一边静静地等待着夏露回来，她相信夏露一定能够做到，带着夏洛特一起回来。
果不其然，许久之后，两个女童一起联袂走了进来。
珂丽打量了一下夏洛特，虽说脸上还有泪痕，但是却已经看不出愤怒和傲慢的痕迹了。
就在她注视下，夏洛特走到了珂丽的面前，然后微微屈膝向她行礼。
“珂丽丝忒尔殿下，抱歉……刚才是我冒犯了。您是夏露的朋友，我理应对您保有应有的尊重。”
虽说是道歉，但是她还是矜持着，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为了夏露才勉强低头的意思。
不过珂丽也无所谓，反正对她来说，夏洛特的道歉可有可无，自己和夏露开心就够了。
“没关系的，我也有失礼数了，请您谅解。”
接着，三个人捐弃前嫌，一起玩起房间里的各式玩具。
直到日落时分，她们才在疲惫当中，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
夏露玩得很开心，不过不是因为玩具，而是那种纯真无垢的亲情和友情，那是她极少体验到的珍贵之物。
“两个小姐，我们一起去洗个澡怎么样？”抹了抹额头的汗之后，她笑着提议，“这里浴池还挺大的。”
“好呀！”
“好呀！”
207，湖光山色
在一切准备妥当之后，艾格隆夫妇带着爱丽丝姐妹以及夏奈尔，一起离开了藏身的农庄，前往了离他们不远的博登湖，开始了计划中的游聚活动。
虽然和原计划相比，两家人里面少了埃德加的存在，但是除了爱丽丝之外没有人为此感到惋惜，艾格隆甚至还在暗自窃喜自己奸谋得逞。
身为一个风流浪荡的王孙公子，他可不愿意自己被美人们环绕的时候，还有一个同样的浪荡子弟留在身边，不光碍眼，也分薄了他的“光彩”。
因为之前就得到了吩咐，所以安德烈也早已经安排好了行程，他们一行人不起眼的马车，低调地来到了湖边，然后走上了租好的游船，而在这一艘游船的旁边，还停着另外几艘一起租好的小船。
当艾格隆一行人乘坐游船进入湖中的时候，安德烈为首的卫兵们也会分散到其他几艘船当中，一方面在周边警戒和占位清场，一方面自己也保持着应有的距离，以免打搅两位陛下和客人们的雅兴。
正因为准备十分妥当，所以艾格隆一行人非常顺利地来到了湖边。
此时已经是春季，放眼望去，四处的山谷和山麓都是一片盎然绿意，郁郁葱葱的树林倒影在黑沉沉的湖面上，随着水面的上下摆动而不断变形，而远处的山峰则留有最后的残雪，犹如是一顶顶白冠一样，横亘在天地之间。
因为有积雪融化后的水流补充，所以湖水的水位上升了不少，相比枯水期的冬季更显得辽阔，站在湖边的人们放眼望去，竟然有一种一望无涯的感觉。
如此宏伟又柔美的景色，让本来就心情极好的艾格隆，心中更加增添了几分志得意满。
虽说来到这边之后，他早就和特蕾莎偷偷来过几回欣赏风景了，但是此时他可是带着四位美人一起过来，而且不管他耍了什么手腕，至少事实上她们也只是为了陪伴自己而来，那种成就感简直无以言表。
要是苏菲姐妹也在这儿就好了，那将是何等美景……人心不足的少年，突然又冒出了这个并不奇怪的想法。
不过，这点遗憾他很快就抛到九霄云外。
本着女士们优先的原则，艾格隆让在了一边，而特蕾莎率先走上了船，接着她们次第上了船之后，艾格隆才走了上去。
这一行人当中美貌女子好几位，为了不引发别人的好奇乃至窥探，游船上特意没有留下船工，而这就苦了艾格隆了——他不得不自己充当一次苦力，操纵这艘船。
他解开了绑在船上的绳索，然后用船篙推动船渐渐地离开了岸边，向着湖中荡去。
渐渐地，船离岸边越来越远，一叶孤舟慢慢地融入到了寥廓的天地之间。
艾格隆放下了船篙，然后回到了小小的船舱当中。
贴心的夏奈尔立刻为他奉送上了一瓶事前准备好的果汁，他也一口气喝了下去。
接着，他饶有兴致的打量了坐在里面的特蕾莎和爱丽丝姐妹——虽然有点累，但能够享有此时的美景，出点力气算得了什么呢？
“夏露！”他向夏露招呼了一下，而年幼的夏露似乎对他言听计从，一听他招呼，就立刻向他扑了过来。
船在湖面上上下摇摆，所以她的脚步有些跌跌撞撞，而这更让她显得可爱，在她走进的时候，艾格隆一把把她抄起来然后抱到了怀中，和她一起坐了下来。
“小美人儿，你今天可是艳压群芳独享王座了啊！”
这番大言不惭的话，立刻惹来了特蕾莎和艾格妮丝的白眼，不过艾格隆此言，倒是让她们不用担心被对方“艳压”，因而潜意识里反而放松了下来。
说完之后，艾格隆对旁边的夏奈尔使了一个眼神。
夏奈尔会意，拿起装满了果汁的瓶子，在桌子上倒在几个杯子里。
为了不重复埃德加的“悲剧”，同时为了不影响少女们接下来的“发挥”，所以在艾格隆的提议上，大家以果汁代酒，而其他人自然也欣然同意。
作为宴请的主人，艾格隆自然责无旁贷地开口了。
他拿起自己的杯子，向在场的女子们示意，“今天我很高兴我们两家人能够欢聚一堂。而这里如画般的景色，更是为我们的友谊增光添彩。新的一年开始了，春天随之而来，而希望的种子也随之发芽，我们接下来的路也将有着无限可能。
而更令人高兴的是，我们两家人也在差不多一年时间里，各自得到了一个健康、可爱、蕴含了无限希望的孩子，我们虽然年轻，但是却多了一份上帝赐予我们的责任，让我们为弗朗索瓦和夏露的未来干杯！因为我们的努力，他们一定可以比我们过得更好！”
“干杯！”这份‘祝酒词’自然毫无争议，在场的人们也都兴致勃勃地喝了下去。
他们都是具有灵性和才情的人，因而身处这如诗如画一般的湖光山色当中，被湖面上的春风所吹拂，很快就变得心旷神怡起来。
每当人到了这个时候，因为心情愉快，就会豪兴大发，艾格隆自然也不例外。
他看向了爱丽丝，然后微笑着开口，“爱丽丝夫人，我之前已经跟你说过了很多次，不必在我们面前拘束，今天我再强调一次——请您务必要放松身心，与我们共同欣赏美景，这样才能让大家尽兴。”
“陛下，我会的。”爱丽丝也笑着回答，“我很高兴能够与您和皇后陛下同行，这里的一切都让人陶醉，我都快流连忘返了。”
“那么，就让您首先在这里留下流连忘返的印记吧——”艾格隆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爱丽丝自然心领神会。
她从旁边拿起了自己刚刚借到的小提琴，然后把它架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因为此时她是坐在狭小的船舱当中，所以这个动作未免有些舒展不开，于是她深呼吸了几下，手臂暗暗用力，让自己习惯现在的姿势。
所有人都在注视着她，不过这些目光里并没有挑剔，只有纯正的善意和鼓励，所以她并没有感到多少压力，只是暗暗决心一定要奉献自己平庸的才艺，为大家助兴。
随着她呼吸渐渐均匀，拉着琴弓的手指也开始缓缓移动，接着小提琴的音箱里开始流出尖细但又柔缓的声响。
艾格隆和特蕾莎都在奥地利的宫廷里呆了那么多年，自然熟悉乐曲，从爱丽丝一开始拉琴，他们就毫不费力地听出了这首乐曲是莫扎特的Divertimento（嬉游曲K.334）。
这首曲子欢快清爽，又带着莫扎特音乐标志性的优雅，更重要的是，它是特蕾莎熟悉的“乡音”——由此可见爱丽丝的苦心，她肯定是事先就计划好的。
果然如同她希望的那样，一听到这首熟悉的曲子，特蕾莎就被勾起了太多太多过去的回忆，这些回忆因为此时她远离家乡而更加多了几分美丽的滤镜，让她怀恋；艾格隆，也不禁想起了自己熟悉而又陌生的宫廷生活；就连夏奈尔，眼神里也多了几分神采。
爱丽丝的眼睛微微闭上，让自己沉浸在演奏当中，而随着爱丽丝的演奏，特蕾莎用折扇轻轻地拍击桌面，摁住那熟悉的节拍为爱丽丝伴奏，其他人的情绪也被调动起来。
短短几分钟之后，爱丽丝结束了这支曲子，而其他人都欢快地为她鼓掌，真心地为她的演奏而赞美。
“夫人，您居然还说您水平不行，实在太谦虚了呀。”特蕾莎笑着对爱丽丝说，“照我看您的演奏水平挺高呢，很好听。”
“您实在过奖了，我哪有资格和宫廷里的乐师相提并论，无非是您久久没有听过别人演奏，所以被轻易触动而已。”爱丽丝微微有些羞惭，诚实地回答，“另外，这把琴实在太好了，我摸上它之后就感觉非常契合我，让我超水平发挥了。”
“您喜欢它？那它就是您的了。”艾格隆立刻说。“虽说这是我的奥棠丝姨妈的藏品，但是只要我跟她说一声，她会非常欣然把它赠送给您的——”
“啊？这可不行……这把琴非常贵重，不是我承受得起的赠品。”爱丽丝大惊，然后连忙推辞。
“那您是说，以我们的手，还没资格送出这样贵重的宝物吗？”艾格隆笑着反问。
“不！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您的手比任何宝物更加高贵——”爱丽丝连忙回答。
“所以那不就结了吗？”艾格隆耸了耸肩，“对我来说，宝物和普通的物件又有多少区别呢？送了也就送了，甚至不值得特意去铭记。我只关心它能不能发挥它的价值——而夫人，在我看来，比起默默躺在收藏库里，它在您的手中显然更能发挥价值一些。难道您没听到吗？从它的音箱里跳出的那些迫不及待的嘶吼？它太渴望被人演奏了，请您好好拿着它，然后再为我们继续演奏，让它取悦我们吧……”
既然艾格隆说到这个份上，爱丽丝自然也只能接受了。
“谢谢您……陛下。我简直无法用语言来表达我对您的感激……”她连忙感激备至地向艾格隆道谢。
她这不是客套话，自从嫁给埃德加之后，因为特雷维尔将军的波拿巴派立场，她被上流社会拒之门外，原本的社交基本归零，更别说在别人那里收到这么贵重的礼物了。
而且，陛下给她，不可能是需要讨好她，只是出于对她的认可和尊重。
所以，要知恩图报，非得拼命不可了，自己怎么能让人失望呢？
没等其他人再催促，她又拿起小提琴继续演奏起来。
为了让两位陛下开心，她刻意只演奏莫扎特的曲子，随着她的演奏，一道道音符从音箱当中飘出，犹如精灵一般围绕着船舱内的所有人跳跃，而爱丽丝自己的手臂也在轻柔地摆动着，姣好的面孔散发出艺术的光彩，恍忽间好像整个人都融入到了演奏之中。
而她的演奏，也将所有人的杂念清扫一空，让他们都沉醉到了欢快气氛里。
特蕾莎对爱丽丝并无任何嫉妒心理，相反对这位贤淑又机智的夫人极为认可，因此乐意看到她的高光；而艾格妮丝心里更加不可能对姐姐有任何负面情绪，她只觉得姐姐样样完美，眼里都冒出了星星。
确实，今天是一个欢聚一堂、共同出游的日子，如果没有那种无谓的竞争心理的话，也许每个人都能够更加开心，那才不失活动的本意。
艾格隆抱着夏露，静静地欣赏着夫人的演奏，而夏露好像也心有所感，睁大眼睛看着母亲，一同沉醉其中。
就这样，爱丽丝一首乐曲一首乐曲地演奏，似乎不知道疲倦一样，几乎搜尽了自己所知道的莫扎特的曲目。
然而，演奏终究还会有尽头，不知道多久之后，她终于停下了演奏，放下了疲惫的手。
尽管此时她的肩膀有些酸痛，但是她的心里却充满了兴奋之情。
她太久没有体会到这种感觉了，如此畅快淋漓地演奏，彷佛在一个瞬间，把自己积累的所有才情爆发出来一样。
更加重要的是，她身边有着她心目中最好的听众，这几个人不光身份高贵，更重要的是他们会欣赏自己的演奏，而且发自内心地赞美自己。
得到这样的“知音”，一切似乎已经足够了。
待得一切都沉寂下来之后，艾格隆轻轻地抬起了手，然后鼓起掌来。
“啪、啪、啪……”
在他的带头之下，其他人也一起用力鼓起掌来，以此来为爱丽丝的演出喝彩，虽然他们人少，但是声音在狭小的船舱当中回荡，敲击着爱丽丝的鼓膜，让她深刻地理解到，在场的人们对她的赞美。
“夫人，您的演奏真是太好听了。”特蕾莎发自内心地向爱丽丝夸赞，“我为自己能够成为您的朋友而感到由衷地自豪，希望以后也有机会能够听到您同样的表演。”
“如果您乐意的话，陛下，我随时愿意为您献曲。”爱丽丝轻轻地向特蕾莎回答。
夸奖完了爱丽丝之后，特蕾莎又看了一眼丈夫，然后瞟了一眼艾格妮丝。
接着，她轻轻地笑了起来。
“接下来该我了吗？那我为大家高歌一曲吧……”
208，欢聚一堂
“接下来该我了吗？那我为大家高歌一曲吧……”
特蕾莎跃跃欲试的眼神，让所有人都明白了她此刻的心情，所以自然也不会有人煞风景来反对她。
“请吧，特蕾莎，我们都迫不及待了——”艾格隆点了点头，热情地看着自己的妻子。“是时候让大家看看你的厉害了。”
特蕾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清了清嗓子。
说实话，她之前想要自己献艺，主要是不想让爱丽丝姐妹出光了风头而已，但是此刻，她与其说是想要展露自己，压过别人一头，倒不如说她此刻情绪已经被爱丽丝刚才的演奏所激发了出来，她有一种展示自己的欲望。
在这个欢乐的时刻，她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分享自己此刻的快乐，也同时让其他人也更加开心一些。
随着呼吸的律动，特蕾莎渐渐地找到了状态，她抛弃了一切私心杂念，然后在自己脑海的回忆当中，找到了自己当初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
那时候，她有着父母的呵护，有着闲适的心情，还有大把的时间去如饥似渴地吸收知识，发展自己的爱好……并不是说她对现在为人妻为人母的生活有任何不满，只是在内心当中，她也无比怀恋当时的时光而已。
接着，她朱唇微启，开始吟唱起来。
“StillistdieNacht，esruhendieGassen……”
马上，这歌声就在狭小的船舱当中来回飘荡，钻入到了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艾格隆毕竟从小接受过严格的宫廷教育，他马上就听出来了，特蕾莎唱得这旋律，是舒伯特的《天鹅之歌》。
这首歌并不是欢庆的歌曲，相反基调相当哀伤，描写的是主人公失去爱人之后在月光下的独白。
特蕾莎为什么要选这首歌，艾格隆很快也就猜出来了——首先，舒伯特也是奥地利人，这是她念念不忘的‘乡音’，其次，这首名曲基调既浪漫又哀婉，很符合特蕾莎个人的审美趣味——想必，当初还是怀春少女的她，就在家中多次练习这首曲子，因而也非常熟练吧。
“DoochdasHausaufdemselbenPlatz……”
正在他遐思的时候，特蕾莎也在缓缓地吟唱了下去，原本就婉转的乐曲，在她刻意的吟唱下更显得拨人心弦。
而且，这种曲调，又恰恰符合眼前的景色，围绕在他们身边的，只有孤寂的群山和静谧的湖水，彷佛遗世独立，与曲子里主人公只能对影感慨的哀伤，又有点莫名神似。
这时候，被特蕾莎的歌声所感染，已经休息了一会儿的爱丽丝，又拿起了手中的小提琴，为特蕾莎殿下伴奏。
“Soma，i?”
就在这悠扬的琴声当中，特蕾莎不知不觉地唱完了。
毫无疑问，她得到了和刚才一样热烈的掌声。
“唱得真好，皇后陛下。”爱丽丝首先向她致意，“之前我就已经见识过您的画作了，现在又有幸聆听了您的歌声……太让人触动了，哪怕不考虑您的尊贵身份，在这个年纪就有此等造诣属实难得，您对艺术的热爱，真无愧是同龄人当中的楷模，从您身上我们就能看到德意志的人文荟萃了……真是让人羡慕呀。”
爱丽丝这样的恭维，放在21世纪似乎有些刺耳，不过在这个年代，经过了三十年战争的大分裂之后，德意志人给人们留下的印象就是不擅打仗，喜欢艺术和哲学。
普鲁士人带来的“铁血”形象，此刻还不是德意志人的标签，相反人们对德意志的印象是歌德、海涅、贝多芬和黑格尔，是一群才华横溢的艺术家和一辈子埋首书斋的老学究，谁也没有想到，在接下来的一个世纪当中，是普鲁士把自己变成了德意志，然后给全世界带来了如此巨大的震撼。
爱丽丝的恭维，让特蕾莎心里极为受用，不过，一想起艾格隆身边的人对她的刻意疏远，她还是略微有些吃味。
“我倒是希望您忘记我是个德意志人，我可是深深地以法兰西自豪的呢。”她有些指桑骂槐地回答。
“抱歉陛下，是我口不择言了……”爱丽丝暗道自己湖涂，怎么提起了这一茬，连忙为自己补救，“我们法兰西人，同德意志人一样热爱艺术，在这方面，人类对美的共同追求是没有国界的。所以，我敢断定，法兰西人会同样认可您的才华与光彩，他们会承认您是最适合成为我国国母的人……”
“不必致歉啊，夫人，我当然知道您是不会有这种无聊之见的。”特蕾莎笑着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无芥蒂，“本来我也想要唱一首法语歌曲的，奈何一直没有学过，如果不介意的话，您能够教我几首吗？也许以后我也用得上呢。”
特蕾莎这倒不是说谎，虽然她从小就很仰慕法兰西的文化，不过她的父母在教育她的时候，却尽量隔绝了来自于法兰西的东西——一方面，是因为法兰西帝国曾经是自己多年的敌国，要注意政治影响；另一方面，自从路易十五时代之后，法兰西的民风日趋奢靡放荡，父母当然也不愿意让这种‘靡靡之音’来败坏宝贝女儿的思想。
当然父母亲绝没有想到，在女儿长大之后，却要以成为法兰西的国母为己任了……世事无常，尽在于此。
在特蕾莎的殷切注视下，爱丽丝当然不会选择拒绝。
“好的，陛下。”
接着，爱丽丝开始认真地向特蕾莎介绍自己所熟知的歌谣。
爱丽丝性格同样矜持，所以她当然不会向特蕾莎教授“靡靡之音”，只是正常的民歌而已，同时，因为早年跟着父母流亡在外的经历，她还会一些意大利的曲子，也一起讲给了特蕾莎听。
两个人越聊越是投机，热切地交流着歌唱的经验，浑然不顾旁边，而艾格隆和艾格妮丝也不想打搅她们，乐得让她们开心。
在爱丽丝的教授下，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唱了起来，很快以特蕾莎的悟性，再加上她从小熟练使用法语，所以很快就掌握住了几首曲子。
爱丽丝适时地沉默了，特蕾莎又开始了自己独自的演唱。
因为只是堪堪掌握，所以特蕾莎唱得没有刚才那么大的感染力，但是即使如此，依旧足够打动人心，给人余音绕梁的感觉。
其他几个人充当着听众，爱丽丝还时不时地拿起小提琴为特蕾莎伴奏，大家一起时不时地为特蕾莎鼓掌助兴。
欢快的时光总是显得那么短暂，在不知不觉当中，时间悄然来到了傍晚。
然而此时，在场的人们都没有疲倦，依旧兴致高昂，谁也没有想着停下来——无论他们有着何等的身份，对他们来说，这么欢乐的日子都是极为罕见的，实在舍不得就此结束。
艾格隆一杯一杯地喝着果汁，虽说这并不能给他带来酒精的刺激，但是他仍旧有些陶醉了。
放眼望去，天空被一朵朵云彩分割成了棋盘，而傍晚的金色光线，把半边天的云朵都给烧灼成了金红色，万道霞光洒落到宽阔的湖面上，把湖水给染成了虚幻迷离的暗金色，而他所乘坐的一叶扁舟，就漂浮在这金色的绘卷当中，怡然自得。
不光景色美，身边的女子们更美，她们不止有容貌，还有着与之相称的才情，能够单独留在她们的身边，观看、倾听她们的全情表演，是何等的幸运？
若这样的时光能够时时品尝，夫复何求？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这句话有些俗套，却如实地道出了少年人的心境。
就在这时候，特蕾莎终于停下了自己的演唱，然后满怀期待地看着艾格隆。
“殿下，感觉我表现怎么样？”
毫无疑问，她期待的只有一个回答。
此时的她心情无比舒畅，因此眼睛里也流动着兴奋的神采，因为疲惫而泛红的脸上，充满了少女的娇俏美丽。
虽说已经为人妻人母了，但是她毕竟才十七岁……
我的妻子，就是这样可爱。艾格隆突然有一种自豪感涌上心头。
“特蕾莎，简直好得没话说。”艾格隆翘起了大拇指，然后大声向妻子赞美，“你知道我一直以自己的辩才为傲，可是眼下我却不想用什么夸张的辞藻来赞美你，我只想说……我深深地为自己能够与你相伴而感到自豪，我还有点遗憾，平常没有太多机会得到同样的表演。”
听到丈夫如此夸奖自己，特蕾莎终于安心了下来，她浅浅地微笑着，原本就已经通红的脸，此时更是霞光万丈。
“如果你乐意的话……以后我也可以试试。”她低声回答。“就当是给我们的日子增加点消遣吧。”
一方面，她确实很喜欢丈夫赞美；另一方面，她也故意想要在艾格妮丝面前和丈夫‘秀恩爱’，以此来让她体面地知难而退，免得让大家难堪。
算盘倒是挺好，只是少女的一番苦心，却用错了地方。
艾格妮丝并没有什么触动，也并未有任何羞愧——毕竟在此时，她本来就没有任何需要羞愧的地方。
“姐姐，您辛苦啦。”她特意给姐姐倒了一杯果汁，然后递了过去。
“谢谢。”爱丽丝接过了妹妹的馈赠，然后一饮而尽。
此刻她的心情很好——不光是因为艺术，更是因为对自己的表现感到满意。
她已经可以确定了，两位陛下都对自己印象很不错，而且因为她的努力，埃德加的缺席所带来的负面影响，也随之消除了——甚至她自己都不确定，如果埃德加今天在场的话，大家还能不能玩得如此尽兴。
接着，她抛下了些许杂念，然后又笑眯眯地看着妹妹。
“艾格妮丝，似乎也该轮到你了呢？有准备好了吗？”
本来，她就已经跟妹妹说好了一起献艺，以便讨两位陛下开心，中途虽然被特蕾莎插入了，不过现在还是可以继续照原计划进行。
这样的话，自家也就可以将功补过了。
“好的，我知道啦，姐姐。不过在这之前，我们可不能漏掉另一个在场的人呢……”在姐姐催促的目光下，艾格妮丝当然也没有拒绝或者退缩的意思，只是她突然转头，看向了旁边一直坐着默不作声的夏奈尔。
“夏奈尔小姐？”她轻声招呼。
“嗯？！”夏奈尔对这声呼唤有些诧异，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好，我给您添上果汁吧。”
“不，我不是想要你给我倒果汁，我是……”艾格妮丝看着夏奈尔，然后亲切地笑了起来，“我是觉得，你光是默默地坐在这儿，有点太孤零零了，这么好的日子，你也不能完全把自己当女仆吧？你也应该享受一下大家的掌声才对。”
艾格妮丝的话，虽说是一片好意，但是却让夏奈尔有些无所适从。
“抱歉，艾格妮丝小姐，我没有……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才艺，实在不好意思在大家面前献丑了……”
这个倒不是她谦虚，她从小颠沛流离，哪有什么家庭教师来给她上课学艺？长大后身为女仆，也没有人关心她的才艺如何，只要她掌握好伺候人的技能就行了。
因而，刚才看到夫人们拉琴唱歌的时候，她只能默默地缩到一边，用充满羡慕的眼神看着她们光彩照人的时刻。
这种自卑的目光，被同样默不作声的艾格妮丝察觉到了，身为夏奈尔的朋友，她想要帮助夏奈尔一下，毕竟她觉得，在这个欢聚一堂的时刻，夏奈尔不应该被仅仅视作一个女仆而已，同样也是大家的一份子。
既然所有人都应该开心起来，那么夏奈尔不同样是如此吗？
“夏奈尔小姐这么漂亮，怎么可能是献丑呢？”艾格妮丝摇了摇头，笑嘻嘻地继续看着她，“来吧，不管是什么都好，在这个值得铭记的日子里，让大家也铭记夏奈尔小姐的光彩吧……我可是满怀期待呢！”
夏奈尔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目光看向自己的主人，彷佛是在请他拿定主意。
而艾格隆则已经被挑起了兴致，因而点了点头。
“夏奈尔，你也凑个趣吧，放心，无论你做什么，大家都会大声叫好的……”他温柔地鼓励着对方，“我说过，你是我们的家人，我们的快乐，也应该有你一份——”
“好的，我明白了，陛下。”在艾格隆的鼓励下，夏奈尔彷佛得到了勇气，然后重重点了点头。
209，念念不忘
在艾格妮丝的提议之下，夏奈尔被迫成为了暂时的“主角”，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等待着她的表演。
她之前并没有做准备，所以有点猝不及防。
不过她心里也没有生气，因为她知道，这都是艾格妮丝的一片好意——她不忍心自己在这个大家愉快的时刻，宛如一个局外人一样伺候在旁边，而是希望自己成为这个欢乐时刻的一部分。
在内心深处，刚才，她也同样有一点点这样的冲动。
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有特蕾莎殿下和艾格妮丝小姐一样耀眼，但是即使如此，她也想要让所有人认可自己也成为这里的一份子，而不是‘那个站在旁边的女仆’。
艾格妮丝强行把她从迟疑和犹豫当中拉了出来，让她无处逃避，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那么，到底向大家奉献什么演出呢？
夏奈尔低着头，回忆起自己这短暂而又命运多舛的一生。
在黑暗的前十几年，自己颠沛流离，实在没有多少值得铭记的东西；自己的人生出现亮光，只是从来到那个少年身边的时刻开始。
她永远铭记那一天，不过那一天是少年人受难日。就在那一天，他在和苏菲殿下出游的时候不慎从马上摔下来，结果受伤昏迷，苏菲殿下担心之下派出了自己的贴身女仆——也就是夏奈尔——前去照顾他。
夏奈尔无比完美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从此以后两个人的命运也就此彻底改变。
她不知道苏菲殿下现在回想起那一天会不会后悔，但是对她来说，如果因为命运的阴差阳错而错失这次机会的话，那也许她现在已经在绝望之中默默枯萎了。
抓住了那一次机会之后，她成为了陛下的心腹，从那以后她暗无天日的人生突然像是被抹上了金色的光辉，亮得让她不敢想象。
何等荣耀，又何等幸运！
那么，在这些荣耀当中，最值得夸耀也最想要展示于人前的东西是什么呢……？
刹那间，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场面。
那是剧院的舞台上，她作为登台的角色，演出陛下写的剧本，台上台下所有人都在注视着她，观众席上星星点点的目光、几层楼包厢里若隐若现的烛光，恍忽之间都好像汇聚在了她的身上。
那是她这一生当中迄今为止最骄傲、最值得铭记的时刻，并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自己能够把主人的心血活生生地展示在这个世界上。
尽管当时，她并没有能够出演女主角，需要她说的台词也寥寥无几，但是她仍旧拼尽全力，记住了陛下写下的那些所有台词，直到今天，那些字句仍旧在铭刻她脑海当中，不曾有须臾遗忘。
而且，那些台词，是她一字一句誊抄下来的，几乎可以算是她灵魂的一部分了。
对陛下来说，那只是一个障眼法，一个挥洒自己多余才华的工具，然而对她来说，那曾经是她倾情投入的一切。
此时此刻，如果她能够“献艺”的话，那就只能是这个了。
对！就是这个！
“请让我斗胆来为大家表演一段剧目吧！”她稍稍躬身向众人行礼，不再是以女仆的身份，而是以一位即将登台的女演员身份。
在众人的注视下，她缓缓踱步，然后走到船舱中间。
虽然大家都莫名其妙，但是从她那零碎的步伐，以及透着愁苦和悲伤的面孔，都猜到了恐怕她要来一段悲剧了。
“怎么回事？亲爱的，你在哪儿？那颗曾经千百次对我说过为我跃动的心在哪儿？你脸上那些羞怯而甜蜜的微笑在哪儿？亲爱的，告诉我！你为什么曾经给予了我这一切，让我哭让我笑，让我点燃对生活的希望，却又狠心地告诉我这一切都是虚假？”
夏奈尔以痛苦悲伤的表情，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然后说出了最后一幕的独白。
“难道你要告诉我，那些甜蜜浪漫的回忆都只是都只是逢场作戏；难道那些忠贞不渝的誓言，你从未珍惜，难道你所给予的那些希望，都无非只是虚情假意——我为你牵肠挂肚宁可抛弃一切，你却只在背地里嘲笑我好欺；我的真心，我的灵魂，都只是你赠送给魔鬼的献祭？！”
“何等无情，又何等卑鄙！”沉默片刻之后，夏奈尔痛苦地喊了出来，眼角也随之泛出了泪光，“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却不忍心诅咒你？是不是你偷偷请求魔鬼为我降下了诅咒，还是这可恶的爱意，让我不忍心像你折磨我一样折磨你！？”
接下来，夏奈尔突然走出了船舱，然后来到了船的边沿，看着眼前被霞光染成了金色却又幽深不见底的湖水。
她的喉咙彷佛也都因为哭泣而嘶哑了。
“原来这世界容不下我，也无人需要和我形影相依，可怜我居然听信花言巧语，自己骗了自己！既然如此，我也不会坐等那些猎犬寻觅；无论今天，还是永远，我的归宿都在这里！永别了，我曾经的爱人，我有一封讣告送你……愿你不幸，愿你如意！”
按照戏剧，这时候女主角将会投水自尽，整个悲剧也就此落幕。
当然，夏奈尔也不至于投入到那个份上，她只是在船边摇晃了两下，摆出了要跳下去的架势。
最后，她收敛了一下已经极为激动的心情，欠身再度向船舱中的人们行礼，犹如是要下台的演员一样。“我表演完了，谢谢大家观赏。”
因为大家仍旧沉浸在刚才的情绪当中，所以一时间竟然寂静无声。
片刻之后，爱丽丝终于反应了过来，然后热烈地鼓起掌来。
“演得真好！”她真心实意地赞美着，“夏奈尔小姐，虽说我不太懂您演出的是哪部戏剧的哪一幕，但是您的表演却足够打动人心，我没想到您居然能够演得这么活灵活现，那种被抛弃的哀伤，那种既诅咒又不忍诅咒的矛盾心理……都被您细腻地把握住了，您果然很有天分！”
“您过奖了，夫人。”夏奈尔摇了摇头，然后认真地向爱丽丝解释，“我只是个卑微的女仆，既无过人的天赋，在小时候也没有名师的教导。所以如果我在某个时刻，让您感到自身有几分才华可以赞美的话，那便是陛下教导有方的缘故。我就像是一朵迎春开放的花朵，贪婪地招摇着自己的枝条，吸收着从天而降的甘霖滋养自己的头脑，只可惜我实在愚笨，所以承载这么一点点才华……若这么一点东西您都觉得可贵，那就证明让我走到这一步的人是何其伟大！”
尽管听上去是在恭维，但是这实际上是夏奈尔的真心话。
在戏剧当中她不是女主角，在陛下的真实生活当中，她肯定也不会是，但是至少在这一刻，她大胆地僭越了，扮演了女主角，哪怕只有这么一刻，也让她满足了。
夏奈尔的话，顿时逗得在场的人们都笑了。
“哎呀，您还说自己愚笨，这么妙语如珠地恭维，我一时半会儿可想不出来。”爱丽丝笑着摇了摇头，“夏奈尔小姐，您的才华和您的谦逊一样可贵，我想没有人能够否定您。”
一边这么说，爱丽丝一边心想，陛下身边果然藏龙卧虎，不光少年夫妇如此厉害，就连一个不起眼的女仆居然也有这样的才情和本领。
不过对于艾格隆和特蕾莎，除了欣赏和赞叹夏奈尔的表演之外，就有着许许多多别样的心思了。
因为他们两个都知道，夏奈尔表演的就是艾格隆自己当初写的剧本。
夏奈尔的表演越是卖力、越是传神，就越会让他们两个想到另外一个人，一个活生生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
艾格隆心里隐隐作痛，他发现自己写的那些话都好像是在责骂自己，让他脸上无光；而对特蕾莎来说，在这个时刻回想起苏菲，也绝对不会让她感到愉快。
只是，夏奈尔如此投入的表演，却也让她不忍心嫉恨。
所以她只是瞟了丈夫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夏奈尔，很棒的演出，比当初强多了。”接着，她主动向夏奈尔点了点头，鼓励性地向她露出了笑容。
然后她倒了一杯果汁，递给了夏奈尔，“出了这么多汗，喝一点吧。”
“谢谢您，陛下！”夏奈尔有些受宠若惊，连忙双手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接着特蕾莎看向了艾格隆，“殿下，你不点评几句吗？”
艾格隆露出了尴尬的笑容，但还是点头赞许。
“确实是很不错的演出，令人印象深刻，不过台词有几处不够圆满，以后有时间的话我要修改修改。”
“什么？这些台词都是您写的吗？”爱丽丝惊讶地问。
“确实如此。”艾格隆回答，“一时的游戏之作罢了，您不必感到惊奇。”
“真没想到，您居然还有这样的爱好……”爱丽丝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不过很快她也接受了，“不过想想既然您是诗人，能写出戏剧来也不算奇怪了。”
“当初我在奥地利的时候，因为受到了非常严格的管束，所以无聊之下，以文字自娱自乐而已。”艾格隆随口解释，“对我来说这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东西，自然也没有兴趣到处招摇，只不过因为夏奈尔是我身边的女仆，所以她平常有机会练习过，今天演出给您看了。”
艾格隆当然不可能跟爱丽丝说出真相，所以只是敷衍搪塞过去了。
爱丽丝当然也不会跟艾格隆穷根究底，所以她也接受了这个解释。
“艾格妮丝——”接着，她转头看向了自己的妹妹。
“知道啦，姐姐。”艾格妮丝耸了耸肩。
接着，她故作严肃地清了清嗓子，“哎呀，夏奈尔的表演确实不错，让我看得很入迷。不过，你们难道忘了吗，今天可是我们大家欢聚一堂哟？一个个为什么都喜欢玩深沉呢？明明是这么欢快的时刻，却都不约而同地要么唱悲伤的歌，要么演悲剧……难道这就是艺术吗？我不太懂艺术，但我还是希望大家能够更加欢快一些……”
艾格妮丝的话，又把大家都逗笑了。
“艾格妮丝小姐，您说得很对，我本来也是想要让大家更加高兴一些的，只是……我想来想去，自己只会表演这个了……”夏奈尔满怀歉意地对艾格妮丝回答，“不过好在还有您呢！我相信，您一定可以给大家带来欢快的。”
“那我也只能尽我所能咯……”艾格妮丝耸了耸肩。
虽说她故意谦虚，但是眉宇之间那种飞扬跳脱的神采却怎么也掩藏不住。
“看上去您很有自信呢。”艾格隆笑着问，“那么，该轮到您了——”
“不用您提醒我也知道。”艾格妮丝撇了撇嘴。
说完之后，她霍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接着从旁边一把抽过了自己带上来的阳伞。
然后她一步步地走出了船舱，来到了稍微宽阔的船头位置。
她并不着急拔剑，而是优雅从容地向船舱里的人们行了个礼。
“夫人小姐们，我很高兴自己有幸能够和你们共度此刻的时光。刚才你们用各自的努力，给我奉献出了精彩的演出，那么作为回报，我也理应以自己最大的努力来让你们开心……此刻我的剑不是为了鲜血和杀戮而出鞘，而是……为了取悦你们而出鞘！看吧！”
喊完了最后一声之后，她的目光变得锐利，再也没有了丝毫的犹豫，抽出了藏在伞柄当中的利剑。
傍晚的霞光，让剑刃似乎挥洒出了金色的丝线，当利剑出鞘的时候，艾格隆敏锐地感觉到，艾格妮丝彷佛像是换了一个人。
原本因为种种打击而积累在她心里的憋屈、紧张和痛苦，此刻似乎被一扫而空，当握住手中利剑的时候，她眼中的那种自信，就好像是握住了整个世界。
这就是他那天晚上碰到的艾格妮丝，这就是两人初遇的艾格妮丝。
就是她……她回来了！
就在他的注视下，少女驾驭着剑，在他的眼前舞动了起来。
那双长腿和纤细的手臂，让她的舞动显得像是天鹅在讴歌，但是剑光当中不断挥洒的杀气，却又在时刻提醒着其中蕴藏的危险。
危险与美丽并存，这就是他念念不忘的那个少女。
是的，她在这里……而且跑不掉了。
210，即兴创作
就在落日最后的余晖下，艾格妮丝遵照姐姐的吩咐，在船上为在场的人们献上了剑舞。
虽说是“剑舞”，但实际上艾格妮丝并没有接受过类似的教育，而只是勉强赶鸭子上架而已，不过好在她毕竟也是公爵小姐，从小除了在师傅那里接受剑术教育之外，小姐们必须学习的舞蹈功课也没有落下，所以现在倒是可以尝试下“融会贯通”。
在狭窄的船头，她舞动着手中细细的长剑，虽说空间不够施展，但是她仍旧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脚步，在这一点空间当中辗转腾挪，一边舞剑，一边尽量摆出舞蹈的动作。
在她的努力之下，剑上原本凛冽的杀气被收敛了不少，剑刃反射着金色的光彩，再经过艾格妮丝极快的挥动，这些光彩在半空当中连成了线，犹如是金色的缎带一样围绕在艾格妮丝身边然后再又消失不见。
在座的人们都是见识过宫廷大世面的人，但是即使他们也没有见过如此别具一格的表演，在他们面前舞动的少女，既有着少女的优雅柔媚，又不失那种伺机而动、择人而噬的力量感，实在让他们感到大开眼界。
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艾格妮丝，尽管都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仍旧为她的精彩表演而目瞪口呆。
这些人当中，最清醒的是艾格隆，他毕竟自己也练习了多年剑术，所以更多地是以技术方面来品评艾格妮丝的表演。
在他的眼中，少女踏着精准的步伐，有节奏地敲击着船板，哪怕船身因为风在微微摇晃，却也没有影响到她的平衡，她的筋肉紧绷了起来，眼神犀利而又专注，犹如是在准备捕猎的小猫一样。
如果现在她拔剑向我冲过来，我大概就只能束手等死了吧？艾格隆突然闪过了一个奇怪的念头——而假设她真的知道自己偷偷对她一家人做了什么的话，恐怕这个暴脾气的少女真的会这么干……
咳……他打了个寒噤，差点连口中的果汁都吐了出来。
不过即使如此他也没有退缩，相反他更加跃跃欲试了。
正因为危险才有刺激，正因为刺激，乐趣才会比平常更多几倍——如此美丽又如此特别的少女近在眼前，他又怎么可能舍得放手？
此时的艾格妮丝，当然听不到对面那个少年人的心声，不然恐怕真的会和他害怕的那样提着剑冲过来了给这个混账东西开个口子了……
她沉浸在自己的舞蹈当中，倾听着船头吹拂过来的轻风，倾听着脚下微微荡漾的水波，整个人都好像被融入到了这一副优美而又宏伟的画卷当中。
她浑身没有一丝疲倦，轻飘飘地彷佛能够御风而行，进入到了物我两忘的境地，提剑在手的时候，一切的烦恼和痛苦似乎也都随风飘散，这一柄细长的金属物体，不仅仅是她的武器，更是她尊严所系，只有握住她的时候，这个被时代的暴风推来推去的少女才会感觉到，自己的命运就在自己手中。
是的，命运就在手中，所以要去争取，去战斗，去拼命……
去你的吧！该死的命运！
一往直前的长剑，在金属的嘶鸣当中刺破了虚空，昂然地向着斜上方举了起来，少女也抬头看着天空隐隐浮现的星星，犹如是在对命运宣战一样。
就在这一刻，那股冲天的气势，也从她身上散发出来，感染到了所有人身上。
大家都屏息凝神，注视着这彷佛定格的一幕。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艾格妮丝终于又重新动了起来，她放下了剑，然后从旁边拿起阳伞把剑身收了回去，接着，她原本严肃的脸上浮现出了喜悦的笑容，躬身向在场的人们行礼。
“我表演完了，大家觉得怎么样？”
这时候，众人才回过神来，接着迎接艾格妮丝的就是毫无保留的漫天掌声。
“太好看了！”因为和艾格妮丝关系好，所以夏奈尔首先发表了意见，“艾格妮丝小姐，您的表演是我从未见过的演出，让我大开眼界！”
因为是亲妹妹，所以爱丽丝不好意思首先赞美，不过在夏奈尔开口之后，她也乐得接话了。“是啊，艾格妮丝，我之前就猜测你的表演会很好看，果然不出所料……我为有你这样的妹妹感到骄傲。”
虽说对艾格妮丝心有芥蒂，但是特蕾莎一向注重自己的颜面，此时此刻，她也没有任何兴趣去贬低艾格妮丝的表演。“很独特的演出，我想我此生难忘，艾格妮丝小姐，您果然与众不同……”
三个人交口称赞，听得艾格妮丝是心花怒放，接着她又看向了还没有开口的艾格隆，眼神变得犀利了起来，彷佛是在说‘你要是不肯赞美我，我就要生气了哦！’
这眼神看得艾格隆心里想笑，但是他故意做出了一副不过如此的表情。
接着，他顺手捏了捏怀中的夏露的脸。
“嗯，不错的演出，但是我感觉最近的你有所退步了，艾格妮丝——”
“你说什么？！”艾格妮丝顿时就被点燃了，一脸不服气地看着艾格隆，“我可没觉得我退步了呀！”
看着她咬牙切齿的样子，似乎马上就要冲过来找艾格隆比划比划了。
不过好在她现在还尚存理智，知道自己现在不能给姐姐丢脸，所以只是凶巴巴地瞪着艾格隆。
“艾格妮丝！”看出妹妹的样子，爱丽丝连忙喊住了妹妹，“别生气啊，陛下是在逗你呢！”
“哈哈哈哈……”艾格隆终于不忍了，大笑了起来，“原谅我，艾格妮丝，但这么做实在太有趣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确实就喜欢看到艾格妮丝气鼓鼓的样子，这种‘逗猫’的乐趣恐怕也只有他有资格玩得起来。
艾格妮丝看到他大笑，更加气得七窍生烟，但是她现在又拿艾格隆没有什么办法，所以只能气鼓鼓地放下了阳伞，又坐回到了船舱内原本的位置当中。
经过她的献艺，更经过她那种欢快情绪的感染，原本刚才在夏奈尔表演之后，围绕在船舱里那种悲伤阴郁的气氛被一扫而空，基调又变得欢快了许多——艾格妮丝确实就有这样的个人魅力，只要坐在她身边，就会不可避免地积极阳光起来。
就这样，经过了四个人分别的献艺，这场饮宴可谓是宾主尽欢，只可惜这里的饮料只有果汁，不然甚至可以来一场酩酊大醉来更加增添几分风雅。
艾格隆此刻很开心，不光是因为身边这些女性们风格独特的演出，更是因为她们的演出，本质上都是为了取悦自己——换句话说，她们的魅力之花，此刻都只是为他一个人而绽放，也只有他一个人才有幸成为这里的观众。
天色已经不早了，太阳的一大半已经落到了湖边的山峰之下，落日的余晖也变得越来越稀薄无光，当这片天地入夜的时候，那也就意味着这次宴会要随之结束了。
尽兴而来，乘兴而归，本来也是人间乐事，但艾格隆心里却还是感觉有些许的遗憾。
难道仅仅只有今天而已吗？难道这种盛放的美，终究只是昙花一现？
不，不可能，他舍不得。
为什么这种乐趣，不能永久地保留下去呢？他心里暗想。
实现这一点好像有点难，但也不是不行。
特蕾莎是自己的妻子，夏奈尔早就已经对自己死心塌地，艾格妮丝已经是他圈定的猎物，绝对不会放手。
至于爱丽丝夫人……呃，她姑且也是自己心腹手下的夫人，以后有的是机会见证她施展魅力的时刻吧？
“殿下？！”就在这时候，特蕾莎的呼唤，打断了艾格隆的沉思。
“特蕾莎？”艾格隆疑惑地看着妻子。
“为了今天，为了让大家开心，我们……”特蕾莎环视了一下周围，“我们每一个人都使尽了我们的浑身解数，我们的才能也都巨细无遗地展露在了大家面前，就连可爱的夏露小姐，都努力地发出笑声给大家捧场了，那么，现在是不是该你了呢——？”
该我了？
艾格隆对着特蕾莎期待满满的眼神，刹那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特蕾莎从自己口中得知之前曾经和爱丽丝同船共度、并且即兴赋诗的往事之后，一直都对此念念不忘；而在爱丽丝过来拜访之后，她从爱丽丝口中得知了当时他创作的诗歌的全文，更是为之大为倾倒，所以在这个‘旧地重游’的时刻，她内心当中期待感已经拉满了，一心想要往事重演，再让自己的丈夫施展自己的才华。
而那时候，这种乐趣就不再是爱丽丝夫人独享了，她可以弥补当初不在丈夫身边的遗憾。
正因为如此，她才在宴会来到尾声的时候，突然提议要让丈夫也献艺一次。
艾格隆有些错愕。
“特蕾莎，你可给我来了一次突然袭击——我事前并没有准备。”
“我们都付出了努力，而就殿下你一个人坐享其成，这怎么看都有点不公平吧？”特蕾莎还在坚持，“再说了，以殿下的才华，即兴创作又有什么难度呢？”
说完之后，她满怀期待地看着艾格隆——也只有她才可以这么执拗地对艾格隆提出要求了。
既然特蕾莎这么要求了，艾格隆也感觉自己实在不好再推辞了。
于是他无奈地点了点头，“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只好献丑一下了，不过，请允许我先找找灵感。”
“当然了！”特蕾莎心愿以偿，顿时眉开眼笑，满怀感激地看着丈夫，“殿下，谢谢你包容我的小小任性！”
看到她那激动的样子，艾格隆心里小小的郁闷也随之消失了。
有一个迷妹当妻子，倒是我的幸运吧？要是枕边人完全不解风情，那种生活才叫没意思呢。
于是，拿定主意之后，他从容地从桌边站了起来，准备离开船舱去寻找灵感。
即使这个时候，他也没有放掉怀中的夏露。
他抱着可爱的幼女一起来到了船头，然后眺望着远处连绵不绝的峰峦。
正因为即将入夜了，所以此时的山峰都被蒙上了一层阴影，只有最顶峰的白雪仍旧在顽强地反射着金色的光彩，犹如是漂浮在空中的精灵一样。
放眼望去，暗金色的湖水在微微荡漾，水中的光彩也如同精灵在其中飘舞。
他回想起来了。
那一天，他和爱丽丝夫人一起乘船来欣赏湖景的时候，也是这样一番景象。
那时候的自己，几乎什么都没有，但却有着逃脱樊笼的兴奋、以及终于掌控自己命运的满腔豪情。
那时候的自己是何等意气风发！
到了现在，差不多两年过去了，回想一下，自己又回到了这里。
而自己并没有辜负当初的自己。
他看了看船边的湖水，水中渐渐地浮现出了那个少年人的身影，傲慢自大、目空一切，彷佛在急不可待地想要把这个世界吞噬一空。
尽管他现在还没有做到，但是他确实走在了这条路上。
没有后悔也没有迟疑，只有满腔的抱负和热情。
江山，我要，美人我一样要，权力我要，名誉我也要，什么都要抢到手，什么都不放过，只有这样才能不辜负自己这一生！
那就开始吧！他陡然捏了捏拳头。
春日的精灵们，可曾记得那个少年？
想想当初，我就在你们面前许下如此誓言——
当霞光包裹云，映照着那逝去的一天，
当云彩以胭脂抹上倒影散碎的湖边，
那时候水中的你们，可曾听见？
孤傲的鹰在天空嘶鸣不歇，我的使者在召唤你们走出安眠！
我要将你们统御，书写新的历史和诗篇。
随着那奏响的号角，你们上下翻飞，起起落落，为我流连；
我将率领你们，乘风破浪，一往无前。
正如我当初承诺给你们的那样，绝不落下半点！
我们将去征服一切，无论天堂还是人间；
我们也将守御一切，让这国度岿然不变！
来吧，按我意志，将你们那些微薄的光彩奉献！
命运将在我手中，我要亲手戴上至高的冠冕！
211，两对夫妇
在众人的注视下，艾格隆稍加思索之后，念出了自己即兴创作的诗篇。
随着诗歌而涌现出的，是他发自内心的万丈豪情。
相比于两年前的自己，他已经拥有了很多东西，但是仅仅这点东西是满足不了他的，他还要更多，而且相信自己一定做得到。
太阳几乎全部隐没到了山峦之下，原本金黄的阳光变成了血红色，这些微弱的光芒落到了少年人的身上，彷佛像是围绕在身边的光环一眼。
艾格隆昂首眺望着苍穹，器宇轩昂，一瞬间浑身散发出令人震慑的气势，
不过相比于上次，此时他的手上牵着夏露，倒让他身上的煞气被冲澹了不少。
矮小的夏露，因为船在微微摇晃，所以紧紧地抱着他的大腿维持平衡，同时她抬着头，碧蓝色的眼睛迷惑地看着这个少年人。
因为两个人都有一头金发，所以此时此刻倒像是父女一样了。
艾格隆的豪情慢慢地散发干净了，他回过神来，然后低头看着夏露，越看越是喜欢。
“美丽的姑娘，你也是来为我祝贺的精灵之一吗？”他笑着问，然后双手把夏露托举起来，让她和自己一起看向远方，“那就记住我的话吧，我们一起去征服一切！”
接着，他把夏露放了下来，然后带着她一起回到了船舱里。
身为艾格隆的迷妹，特蕾莎自然是满面崇拜地看着艾格隆。
“殿下，你果然没让我失望……短短时间就即兴创作了这样的诗篇……”一边说，她一边紧紧地拥抱住了自己的丈夫，“我太高兴了……谢谢你弥补了我的遗憾！”
她的眼睛里满是激动和兴奋，可想而知，如果不是顾忌有很多人在场的话，她恐怕已经直接亲吻上去了。
当然即使如此，艾格隆也已经有些尴尬了。
不过，看到平素矜持的特蕾莎居然为自己的创作而如此失态，艾格隆心里也感觉美滋滋，有一种被人认可的快乐。
“特蕾莎，这下你可就没话说了吧？”他轻轻地点了一下妻子的额头，“我为了满足你的任性可是拼了命了。”
接着，他又看向了在场的其他人，“你们觉得如何？”
作为另外一个迷妹，夏奈尔自然和特蕾莎一样开心，而艾格妮丝则是撇了撇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是却没有说出扫兴的话来——看上去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吐槽了吧。
至于爱丽丝，那当然是满口恭维了。
“完美的表现，陛下。作为上次的见证者，我很高兴自己还能有再一次的机会，在几乎同一地点见证您的创作，也正是您，让那个故事得到了圆满的终结……我相信，时光会摧毁很多东西，但是您在这里挥洒的才华，将会隽永不灭，永世流传！”
虽说她这话说得比较肉麻，但是艾格隆和特蕾莎夫妇自然照单全收。
“能让你们满意就好了……我倒是要谢谢你们呢，正因为同你们聚会，才激发了我的创作热情。”艾格隆笑着回答，“所以，我是为你们而创作的，诗歌自然也是赠送给你们的。”
“是的，就应该隽永不灭，永世流传！”特蕾莎则兴奋地点了点头，“不光是殿下的诗篇，今天的所有一切都应该被如实而且详细地记录下来，这样才不辜负我们难得的聚会，您说对吗？”
“我深感赞同。”爱丽丝连忙点了点头。
“那这样吧——”特蕾莎立刻做出了决定，“我回去之后就拿起画笔，趁着记忆还没有消褪把今天的场面都画下来，而夫人，您就和夏奈尔一起，用文字记述下今天的详细经过，我们每个人的表演，尤其是最后殿下创作的诗，您觉得怎样？”
“这是我的荣幸，陛下。”爱丽丝自然满口答应，“请相信我的记忆力吧，我一定会把今天的一切都如实地记录下来的，我们所有的欢乐和喜悦，所有挥洒出的才情，都不会被遗漏。”
至于艾格妮丝，大家就心照不宣地漏过去了——毕竟她肯出席并且献艺就已经够给面子了，不能要求她更多。
就这样，在太阳彻底告别人间的那一瞬间，今天的聚会也就此落幕。
和来时一样，艾格隆用船篙耐心地把船划回到了刚才上船的地方，然后带着女士们一起次第走下了船。
回到陆地之后，他恋恋不舍地看了船和湖一眼。
今天果然很尽兴——虽说比原计划少了一个人，但是大家并没有因此受到任何影响，或者说大家更加开心了。
这时候，安德烈等护卫人员也划船回到了岸边，然后按照预定的计划，护送一行人乘坐马车，趁着夜色赶回到了他们居住的农庄。
因为大家都有些疲惫，所以晚餐不用聚在一起吃了，各自回房间解决，艾格隆终于放下了夏露，然后带着特蕾莎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一回来，特蕾莎就兴致冲冲地抱住了丈夫。
“殿下……！”一边说，她一边亲了上去，“今天可真是太开心了！”
艾格隆理解为什么特蕾莎这么兴奋——一方面，她就喜欢看到自己挥洒才华时的样子；另一方面，她本来就是个喜欢浪漫的人，跟自己结婚以后，虽说体面尊荣样样不缺，但是都一直都离群索居，没有多少乐子，此刻终于可以一抒胸臆，自然非常激动。
为了让特蕾莎开心，艾格隆也热烈地回应着，这对少年夫妻在房间里忘我地亲吻着，彼此倾泻着激情。
渐渐地，特蕾莎双目迷离满面红晕，显然已经动情了。
“殿下……”她一边呼唤着丈夫，一边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
虽说碍于矜持，她没有主动求欢，但是从她的肢体语言里，一切都已经尽在不言中了。
艾格隆知道自己如果不回应的话，后果一定会很惨烈，但是他想要故意调戏下特蕾莎。
“亲爱的，你不是要画画吗？赶紧开工吧。”
特蕾莎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满面通红地回答，“那种事情明天再做就好了……我们先……先……”
先干什么，她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
自家老婆到底是什么性格，艾格隆心里自然也非常清楚，他知道再逗下去的话，真的要惹她生气了，所以这时候也只能“舍身取义”。
很快，两个人就彻底坦诚相见，在床单上黏在了一起，共同奔赴人间极乐。
在艾格隆的卖力表现下，特蕾莎很快就沉迷在了这无边的快乐当中不能自已，平素的矜持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喊得那是荡气回肠；而艾格隆自己，则相对来说还保持着一丝清明，没有完全沉醉其中。
不是说特蕾莎不好，也不是不爽，而是两个人结婚之后每天朝夕相对，艾格隆渐渐地对她的已经非常了然于心，不光熟门熟路地轻易就能带着她进入状态，甚至还有点“公事公办”的意味。
也许是因为今天见证了艾格妮丝的表演、印象太过于深刻的缘故，看着身下微微眯着眼睛轻声呼唤的特蕾莎，艾格隆不自觉地突然想到，如果是艾格妮丝的话，她该会是怎样表现呢？
肯定不会如此顺从的吧？也许她会反抗，会想要抢过主动权，甚至会对自己破口大骂。
嗯……有意思！艾格隆遐想了一下，突然感觉劲头更足了。
突然，他又感觉到了不对劲，毕竟在和妻子共赴巫山的时候居然还在想着别人，哪怕他自己也觉得这未免过于人渣了。
看来，重逢之后，艾格妮丝对他的触动太大，以至于让他的思维都有点受其牵制了。
这样不好，他很不喜欢那种失控的感觉。
哪怕他想要得到艾格妮丝，那主动权也应该操之在手，怎么能反而为其所困呢？这太不像是个王孙公子了，简直在给皇室丢脸。
于是他连忙心虚地收回了思绪，集中精神来满足兴致大发的妻子。
狂风暴雨渐渐地变成了和风细雨，最后两个人一起来到了至高的绝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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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艾格隆夫妇在探讨人生真谛的时候，爱丽丝也带着女儿一起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当中。
不过，相比于其乐融融的两位陛下，她这里要孤寂许多——因为她的丈夫，此刻还在床上酣睡。
爱丽丝收拾好东西、打发好女儿之后，来到了床边，默默地看着丈夫。
虽说她表情平静，但是从她湛蓝的眼睛里，有些止不住的失望。
这么重要的活动，结果因为喝酒误事，导致全程错过，这是何等的失态……对家庭，对女儿太不负责任了。
在她的注视下，埃德加睡眼惺忪，一脸幸福地沉睡着。看上去和往常一样俊美。
那个浪漫多情的画家曾经夺走了她的放心，直到今天他仍旧如此俊朗倜傥，可是他真的是一个称职的丈夫和父亲吗？
爱丽丝不是个蠢人，相反聪明而又敏感，和枕边人度过了这么久的时光，她心里当然也知道答桉——可是很多时候，人们并不想要知道，更加不想要面对答桉。
如果答桉本身会带来痛苦，人们的第一选择就是回避并且无视它，直到避无可避为止。
正当爱丽丝沉思的时候，一直沉睡的埃德加忽然有了动作。
他缓缓地扭动了一下身体，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咕哝声，接着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爱……爱丽丝……”看到熟悉的妻子，他顿时安下了心来。“天亮了吗……？”
爱丽丝看了看迷湖又紧张的丈夫，既无奈又爱怜地摇了摇头。
“准确来说，天已经黑了。”
“什么！”埃德加顿时大惊失色，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因为身体还没有协调好所以又跌回到了床上，“今天不是要和陛下聚饮吗？你们没去吗？”
“我们去了，而且已经回来了——”爱丽丝平静地回答。
她知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责备丈夫也没有意义，再抱怨地话只会激化夫妇之间的矛盾，就算大吵一架也无济于事，所以她可以让自己的语气里没有呵责的成分。
但即使如此，这个回答仍旧让埃德加吓得魂不附体。
“上帝啊！”他痛苦地抚摸了一下额头，“我怎么会睡了这么久？该死……怎么就喝了那么多！”
他当然不会想到，陛下居然会让自己的亲卫队长给他下药，再加上酒醉断片之后记忆力本来就很模湖，所以只是觉得是自己没有控制住喝多了。
懊恼和惭愧让他心烦意乱。
能够被两位陛下抽出时间亲自招待，可谓是自家难得的殊荣，这么重要的活动，自己居然会因为酒醉而缺席，何等不成体统！
“爱丽丝……抱歉，我做了件大蠢事！”他大声哀叹。
他倒不是为自己可能会在两位陛下面前失宠而担心，因为他本来就不关心什么前途和恩宠；但是为自己可能影响了父亲而哀叹，他不愿意让老父失望。
“现在抱怨这个也没有意义了，你先恢复一下吧。”爱丽丝叹了口气，没有抱怨，而是从旁边拿了一杯水递给了丈夫，“昏睡了一天，你应该已经饿了吧？快点起床吃点东西吧。”
“谢谢你，爱丽丝……”埃德加连连道谢，然后喝了水。
接着，他总算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然后慢慢地走下了床穿好了衣服。
“那今天，是你带着夏露一起去的吗？”接着他问。
“是的。”爱丽丝原原本本地将今天的所有经过都讲给了埃德加听。
听到妻子的叙述之后，埃德加总算放下了心来。
两位陛下既然玩得很开心，那么也就不会在意自己的缺席了。
而他心里也很清楚——这也是爱丽丝努力为自己补救的。
在自己猝然以内酒醉而酣睡的时候，爱丽丝先是为自己找好了体面的借口，躲过了‘酒醉失态’的恶名；然后又拉着妹妹和女儿想尽办法讨好两位陛下，在宾主尽欢的欢笑声当中，自己的缺席也就无人在意了。
短时间内就处理好了这一切，真可谓是指挥若定，而且还能够被眼光挑剔的两位陛下认可才艺，何其难得！
爸爸几次说过爱丽丝比自己厉害，看来是一点不错。
如果她是自己的话，爸爸一定会欣慰到睡不着觉吧……
一想到这里，埃德加不免有些自惭形秽。
因为他知道自己背着妻子到底做了什么，更因为知道，相比于流光溢彩的妻子，自己虽是金玉其外，但是内中灵魂的腐朽和颓败，却完全无法相提并论，甚至哪怕接触一下这种光芒，都有一种灵魂在被灼烧的痛觉。
可即使知道如此，已经习惯了的生活方式也是难以改变的。
埃德加只能摁住了心中的懊恼和惭愧，再度向爱丽丝道谢。“爱丽丝，多亏了你……你帮上大忙了！”
“何必道谢呢？”爱丽丝微笑着反问，“我们是在为我们的家庭，我们的女儿而努力，你一时失手，我出手补救不是应该的吗？你若是愧疚，那之后不要再闹出这种事就好了，埃德加……这世上留给我们的机会不多，错过一个尚可补救，要是错过几个，那可就悔之晚矣了。”
“你说得再对也没有了！”埃德加重重点了点头，“我必须要完成父亲的交代！为了他，也为了我们的家庭！”
212，同室操戈
【上一章什么都没写居然也被屏蔽了，起点现在的尺度真是让人觉得可怜又好笑】
“我必须要完成父亲的交代！为了他，也为了我们的家庭！”
爱丽丝对丈夫突然的康慨激昂感到有些惊讶，不过既然埃德加没有气馁反而被激发出了斗志，她也感到很欣慰。
“埃德加，你能想明白这些就太好了。今天虽说你遇到了一点挫折，不过既然我已经打了圆场，那就没事了，我们也不必纠结已经犯下的错误。你要你拿出这份志气来，今后好好弥补，以陛下对我们家的看重，肯定可以得到他的信任和重用的……”
爱丽丝还不知道丈夫的所谓“交代”到底是指什么，如果她知道的话，恐怕就说不出这番话来了吧……
在安抚了丈夫之后，爱丽丝没有入眠，而是又去了自己妹妹的房间。
“姐姐，有什么事吗？”艾格妮丝对姐姐趁夜来访感到有些惊讶，好奇地询问。
“艾格妮丝，刚才埃德加醒过来了。”爱丽丝开门见山。
“是吗？那倒是挺好。”虽说艾格妮丝并不喜欢姐夫，不过毕竟他也是姐姐的丈夫，听到他没事，她自然也就放下心来。
接着，她又忍不住嘲笑了一句，“他还真是清闲呢，我们忙活了一天，低声下气讨人欢心，他只需要好好睡一觉就行了！”
“别这么说，艾格妮丝，他也不想这样的！”爱丽丝打断了妹妹的话。
不过，她也不知道该怎么为埃德加的冒失找借口，所以只好转开了话题，“他知道自己错了，也决定痛改前非，接下来我想他会努力挽回的。艾格妮丝，谢谢你……我没想到你居然愿意这么配合我，帮了我大忙了。”
接着，她又微笑地看着妹妹，“不过，艾格妮丝，我还是有点疑惑，希望你能帮我解答一下。”
看到姐姐这个笑容，艾格妮丝陡然感到有些心惊。
她从小就是在姐姐照顾下长大的，当然对姐姐极为了解，每当姐姐对自己露出这个笑容的时候，那就意味着自己玩弄小把戏被她看出了端倪。
而每一次，她都感觉自己在姐姐面前无所遁形。
正因为姐姐多年来的积威，所以艾格妮丝一瞬间心虚无比。
“您有什么疑惑呢？”她干笑着问。
爱丽丝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静静地看着妹妹，让艾格妮丝一阵不自在。
“为什么你居然会这么配合我呢？”片刻之后，爱丽丝终于问了出来，“我太了解你了，艾格妮丝，你心高气傲，而且向来直率，就算答应我要和我一起讨好那对夫妇，如果心中不愿的话，也不至于会低声下气到那个地步，我从一开始就没敢指望你多么努力，只想着你尽量配合我，不出什么乱子就够了……可是你今天表现很好，比我奢望的还要好，正因为好过头了所以才让我感到疑惑，为什么？”
这个问题，直击要害，让艾格妮丝顿时更加心虚了，她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姐姐，“您这也太敏感了，我只是不想让您失望而已……”
“艾格妮丝，你很不善于说谎，如果是旁人被你骗过也就罢了，怎么可能骗过我？”爱丽丝叹了口气，“其实我早就应该察觉到不对劲了，只是最近焦头烂额，所以一直没有注意到。只是今天，你实在太反常了，我才勐然惊醒，再加上埃德加醒过来了，我也有余力来注意一下其他的事情了——所以告诉我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被姐姐连续追问，艾格妮丝心情越发低落，她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艾格妮丝，我是你亲姐姐，我一直把你当成自己最亲的人……我知道，你也是同样看我的，我从来不怀疑你对我会有任何恶意。”看着妹妹还是不配合，爱丽丝缓缓地说了下去，“现在，我们两个都成年了，成年人都有自己的世界，我们不可能跟过去一样亲密无间，我们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小秘密。如果你坚持不愿意说，我也会尊重你的意见，不会追问你的。但是，如果你乐意相信我、乐意跟过去一样跟我分享一切的话，我也会尽我所能地为你排忧解难的，无论是什么困难，我都会和你站在一边，哪怕是和世界为敌也在所不惜。因为你是我妹妹，我最爱的妹妹……”
姐姐这番话，让艾格妮丝心里感动不已。
被各种烦恼事打击得心乱如麻的少女，此时彷佛堰塞湖被打开了一个缺口一样，心头的黑泥终于倾泻而下，泪水也随之从眼中滚落下来。
“为什么哭了？！”看到妹妹突然哭泣，爱丽丝更是慌了手脚。
她没想到，事态居然这么严重，连一贯天不怕地不怕的妹妹也会落泪。
她慌忙抱住了艾格妮丝，然后柔声安慰了她，“别怕，艾格妮丝，我在这里，我在你的身边……有什么烦恼就都告诉我吧！我们一起去解决，你绝不会是孤单一人。”
艾格妮丝抽泣了一会儿之后，终于恢复了镇定，而她也下定了决心，不再隐瞒姐姐。
“姐姐，我本来是想要瞒住您的，不过既然您非要追问，那我也不想欺骗您。”
接着，她将“自家蒙受惨重损失濒临破产”和“师傅刺杀罗马王，造成他重伤，罗马王誓言报复”，两件事都告诉给了爱丽丝。
爱丽丝静静地听着，同时不断地抚摸着妹妹的头发，以此来安抚她的情绪。
当然，她的心里也很不好受。
虽说嫁到特雷维尔家之后，父亲已经几乎和她断绝了来往，但是在爱丽丝心中，一直都娘家充满了感情，她如何愿意看到自家好不容易复兴之后，又因为投资失败而败落下来？
而比昂卡同样对她有恩，她更不想看到大师成为陛下怒火的牺牲品。
可是，有些事情是没办法的。
她心乱如麻，总算理解了为什么妹妹居然会被打击成了这个样子。
“抱歉……艾格妮丝，真是可笑，我居然一直没有察觉到你承受着如此巨大的压力，我失职了。”她懊恼地向妹妹道歉。
“没事的，姐姐，我也知道您同样面临着许多困难，所以我不忍心让您再受累了，说到底，您又能改变什么呢？”艾格妮丝抽噎着回答，“我找不到什么办法，只好答应了罗马王提出的条件，暂且在这里等待父亲的回音。正因为这样，我才会那么配合，讨他们夫妇欢心的。”
“罗马王？你之前不是叫他来希施泰特公爵的吗？”爱丽丝敏锐察觉到了差异。
“我也是识时务嘛，毕竟现在有求于人……”艾格妮丝苦笑着回答，“照这个架势，说不准哪天还得叫他陛下呢。”
爱丽丝知道艾格妮丝的想法，不过这也意味着，她对陛下的敌意和抵触情绪已经烟消云散了。
这倒是一个好的现象。
接着，爱丽丝沉默地思索着，在一片乱麻当中试图理清楚思绪。
她知道，她自己势单力孤，以下自己和妹妹都面临着难以摆脱的困境，单靠姐妹两个人的力量，是无论如何也解决不了的。
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利用现有资源，得到场外的救助。
既然这样，那就没有必要犹豫了，干脆就让艾格妮丝站到自己这边来吧。
原本她还担心因为自己和艾格妮丝，会牵累到父亲，眼下家中的困境反倒是让她打消了最后一丝顾虑——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境地，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那为什么不搏一把呢？
“陛下肯出手相助，那是最好不过了，以他手中的财富，想要挽救我们家的危局是轻轻松松的，你也就不用千里迢迢去找一个躲起来的银行家了。”下定决心之后，爱丽丝终于开口了，“当然，他也不可能平白无故就施舍一大笔钱，必须要得到相应的回报——我们如果受此大恩，也理应衔环以报。”
“这个应该等父亲决定了，现在我还没有收到他的回信，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艾格妮丝回答，“不过，如果父亲愿意向罗马王低头的话，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反正谁当君主对我来说又没有什么区别。”
“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爱丽丝松了一口气。“那我们就等父亲的回应吧，我想应该也快了。”
妹妹对政治立场丝毫不敏感，那就意味着姐妹两个不会最终反目成仇，这对爱丽丝来说，也避免了最坏的结果。
接着，她又变得严肃了起来，“比昂卡老师那边，就由我来想办法解决吧。”
“什么？”艾格妮丝顿时大惊。“不……”
“就应该我来，艾格妮丝。”爱丽丝叹了口气，打断了妹妹的话，“比昂卡大师的性格我是知道的，如果不是受人指使的话，无论如何她都没有兴趣去刺杀陛下——无论在背后指使她的人是谁，一定也是一股很有势力的人，那就也意味着这是政治事件……所以，你不需要沾惹其中，背叛师傅的痛苦，还有由此而生的报复和怨恨，都不是你背负的东西，我来承受就行了。”
艾格妮丝这才明白了姐姐的想法，她害怕自己对付师傅的时候失手受伤，也害怕自己受到比昂卡老师背后势力的报复，所以想要自己把事情揽过去。
可是，她又怎么可能接受？
“你不会剑术，怎么去面对老师？！”她连忙重重摇了摇头。
“我确实不会剑术……”爱丽丝轻轻地点了点额头，“不过这世上有很多东西可以替代剑的作用呢，也许比昂卡老师并没有那么无所不能。”
“您要耍弄阴谋对付她吗？这怎么行！”艾格妮丝顿时心就凉了，然后不由得大喊了出来，“她是我的老师！不管她做了别的什么，她至少毫无藏私地教给我剑术，还保护过我们一家……哪怕必须和她为敌，作为尊重，我也应该堂堂正正地击败她才对！”
爱丽丝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微笑地看着艾格妮丝。
这笑容里除了温柔之外，还有太多的无奈。
“艾格妮丝，你不要忘记事实，率先打破禁忌的是她，她刺杀陛下，刺杀了我们一家前途所系之人，她就应该直面因此而产生的代价——既然她那一边先不讲规矩，那我们也不能束手束脚。没错，她对你我都曾有恩，可是这种恩情不应该成为障碍，如果我们手软了，那我们只会因此受损，这值得吗？”
艾格妮丝呆呆地听着姐姐的话，一时间竟然愣住了。
她没想到，一直温柔娴静的姐姐，居然还有如此冷酷无情的一面。
她是在流亡家庭出生的，家庭还算完整，所以不曾体会家破人亡的痛苦，那个腥风血雨的年代、那些层出不穷的混战残杀，对她来说是那样遥远，明明年代离她不远，在她看来却犹如是另外一个世界的故事一样。
可是姐姐，却用如此平澹的语气，让她感受到了，按个年代、那个世界离她如此之近——甚至，她本人就身处其中。
得知这一切之后，姐姐已经把老师视作敌人了，甚至没有经过任何的犹豫，就是这么平平澹澹地做出了取舍。
当年那些同室操戈兄弟阋墙的惨剧，大概也是在这么平澹的表情当中发生和结束的吧？
我……我会不会在有天也被姐姐这样平澹地视作为敌人，然后被做出了取舍？她突然闪过了一丝疑问。
“艾格妮丝，别胡思乱想！”彷佛是感受到了妹妹心中所想一样，爱丽丝凑到了妹妹的耳边，大声地呵斥了她，“你疯了吗？比昂卡和你怎么能比！我还不是担心你！”
姐姐大声呵斥，反倒让艾格妮丝心里一宽。
是的，还好……
接着她渐渐地回过了神来。
“姐姐，这值得！”她坚定地看着爱丽丝，然后带着哭腔说了下去，“无论您怎么看她，她都是我的师傅，我的荣誉来自于她，我不会容许这份荣誉因为什么阴谋诡计而暗然失色。老师即使落败，也不应该是在黑暗的泥沼当中褪色，而是在闪电当中绚烂绽放之后再谢幕！
您让我做什么都行，唯独这件事恕我无法答应……我要和她正面比拼然后击败她。”
“如果做不到呢？”爱丽丝反问。
“那就让我死在剑下，然后您干什么我都管不着了！”艾格妮丝大声回敬。
在妹妹气鼓鼓、又毫不退让的眼神下，爱丽丝退让了。
“好吧……既然你坚持，那如你所愿，不过我也有个条件——回去后，你要配合我，我们一起查清楚到底是谁在指使她，我想陛下会很感激我们的。”
213，极限施压
“回去后，你要配合我，我们一起查清楚到底是谁在指使她，我想陛下会很感激我们的。”
这一次，姐姐的要求，艾格妮丝很轻松地答应了下来。“可以，我会帮您调查师傅的……”
因为罕见地违逆了姐姐的意志，所以艾格妮丝心里现在很有负罪感，于是答应得这么干脆——她却没有想到，姐姐并没有，只是缓兵之计暂时稳住她而已。
艾格妮丝很在乎荣誉，即使决定要对师傅挥剑相向，也只想着以荣誉的方式正面对决，但对爱丽丝来说，什么“荣誉”，永远没有妹妹的生命重要。
爱丽丝虽然并没有练习过剑术，但是她跟妹妹和比昂卡这么多年，深知比昂卡大师的实力，绝不是艾格妮丝可以轻易战胜的——如果两个人以全力来决胜负的话，说不定就会面临血光之灾。
如果受伤或者死去的是比昂卡，爱丽丝并不会太过于惋惜，因为这是她咎由自取；可是如果妹妹遭遇这种劫难……那将是爱丽丝的灭顶之灾。
所以她绝不会坐视艾格妮丝真的如自己所希望的那样来一场公平决战，冒生与死的风险。
无论用何种手段，一定要确保妹妹胜利——哪怕因此被妹妹迁怒也在所不惜。
所有的恶名自己都可以背负，只要妹妹能够活着，健康地活下去就好了。
爱丽丝在不动声色之间已经做好了决定，竟然没有流露出半分痕迹，艾格妮丝自然也没有察觉到。
对艾格妮丝来说，之前她心里背负了太多压力，让她有点喘不过气来，如今被迫跟姐姐倾诉了一番之后，竟然因此轻松了不少。
虽说她也不相信姐姐能帮上多少忙，但是从小就热爱甚至崇拜姐姐的她，潜意识了里就认为姐姐可以分担自己的烦恼。
“艾格妮丝！”就在这时候，爱丽丝又打破了沉默。
“嗯？姐姐？”
“我原本想要让你置身事外，可是一回过神来，你已经背负上了很多你不应该背负的重担……”爱丽丝苦笑着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再去抱怨和感慨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们也只能为往后做好打算。”
“打算？您是指什么打算？”艾格妮丝有些莫名其妙。
“让我们两家重新交好的打算。”爱丽丝小声回答。
艾格妮丝花了几秒钟，才想明白姐姐所说的“两家”指的到底是什么。
也对，姐姐现在的姓氏是特雷维尔了，只是她一直没有在意这个事实。
“原本父亲因为气我下嫁给波拿巴党人，结果负气之下就和我断绝来往。我虽然很痛苦，但是出于自尊，我也没求过他回心转意，更没有厚着脸皮去登门拜访。”爱丽丝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我原本以为以后就这样一生不再往来，只是现在情况却变得有点快……不管父亲接下来做什么决定，总之现在家里有难，我也不能隔岸观火，哪怕我只有绵薄之力，也应该去尽力帮忙。回去之后，你帮我去跟父亲求情吧，我想要见他，有你在中间说和，他应该也会考虑让步了。”
“好呀！太好了！”艾格妮丝顿时喜出望外，想也没想地答应了下来。“回去我就去跟父亲说，他要是不答应，我就软磨硬泡，拖也把他拖到你面前来！”
姐姐出嫁之后，被自家人弃之不管，而姐姐出于自尊，也一直不肯低头向父亲求饶，所以两边竟然因为亲事反而势同水火，大有老死不相往来之意——这原本也是艾格妮丝心头恨事，如今姐姐在这个危难关头，反而想要同父亲和解，并且提供帮助，这更让她感动。
毕竟姐姐还记得亲情，还记得父母之恩。
但姐姐接下来的话，却让艾格妮丝愣住了。
“不过，话说在前头，我不是以求他宽恕的女儿身份去见他的，而是以应该被尊重的客人身份去见他，他要对我表示足够尊重。”爱丽丝郑重地解释，“我的意思是，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他都应该听一听我的建议。”
“您这是在说什么呀？哪有女儿这么干的？”艾格妮丝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是不是您还想要他给您道歉？”
“道歉倒是不用了，过去的事情大家就都忘了吧。”爱丽丝装作没有听出妹妹的讥讽，“你应该支持我，不是吗？爸爸已经被证明了不适合带领这个家庭前进了，不是吗？别说前进，他甚至连家业都守不好！既然如此，就应该改变过去的做法了，不然就算这次有贵人相助最终逢凶化吉，以后迟早还会有下一次……上帝不会每一次都卷顾我们的。”
艾格妮丝瞪大了眼睛。
她总算是明白了，原来姐姐想去见爸爸，真的不是为了和解，而是为了到时候跟父亲逼宫，让他承认自己犯错了，并且以后要做什么，先跟女儿商量。
这无异于要将家中的大权分给姐姐了。
家里落难了，她不但没有想着怎么安慰，反而抓到机会要跟父亲逼宫……姐姐为什么会这么做？她怎么会变成了这样的人？
她眨了眨眼睛，看着面前最熟悉的人，此刻却觉得好像有点陌生。
“如果爸爸不这么干，您打算怎样？”片刻之后，她低声问。
“我能怎么办呢？我管不了他会怎么做。”爱丽丝苦笑着回答，“但是我现在在陛下面前还是有几分面子的，如果我跟陛下说的话，他会考虑我的意见。无论是帮父亲，还是不帮，我都应该有发言权……”
其实爱丽丝没有想到，艾格隆之所以主导了这一切，正是因为垂涎艾格妮丝，所以只要公爵向他求饶他就一定会帮忙，爱丽丝并没有什么发言权。
但是艾格妮丝当然相信姐姐的话，因为她亲眼目睹了姐姐在那对少年夫妇面前受到了何等尊重，可想而知，如果她坚持的话，那么他们可能真的会按姐姐的意思去做——反正，自家兴衰与否，跟他们又没关系，做个顺水人情可以，袖手旁观更无所谓。
“姐姐，您……您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您嫁出去之后真的对家里没有一点卷念了吗？！”气愤之下，艾格妮丝生平第一次用如此呵斥的态度面对姐姐，“您小时候吃了苦，确实是爸爸妈妈对不起您，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们自己也很苦呀！回国之后，您们心自问，他们可曾有什么对不起您的地方？所有该给您的东西，他们都给了……只是因为您一意孤行嫁给了一个他们不喜欢的人，这才闹到这个地步。我不指望您感恩，但是您何苦在我们落难的时候要挟？您这还有半点人情吗？”
“艾格妮丝，这恰恰是我讲人情，不忍心你们又败落回过去的日子里……所以我才要做这个恶人。”爱丽丝看着激动气愤的妹妹，却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平静，“我不奢望你感谢我，但是我一定要这么做，你欣然从命也罢，激烈反抗也罢，反正这件事你必须听我的！”
艾格妮丝气得手都在发抖，两个人就这么对峙了起来。
以姐妹两个的武力差距，只要她动手，肯定可以轻松把爱丽丝撕碎——但是，从姐姐的眼睛里，只有无比的执拗，却没有半点恐惧。
艾格妮丝最终还是没有动手，她几乎又哭了出来。
“您已经被他们变成了这种人了吗？真是可怕，连自己娘家都想当棋子……权位对您那么重要吗？”
“埃德加对功名没有什么兴趣，这原本也不算什么缺点，只是他是独生子，注定应该挑起这个家庭的大梁。如果他扛不动，那作为妻子，就应该我扛起来。”爱丽丝一字一顿地回答，“如果我们没有孩子，其实一切倒也无所谓，我也不在意什么富贵。但是，一想到我的宝贝，我这么可爱的女儿未来可能要过上清贫而且默默无闻的日子，我就会恐惧地睡不着觉……那对我来说，比死还要难受——她有资格得到一切，不能因为生错了家庭而明珠蒙尘！”
虽说姐姐对夏露寄托的期待有点过于沉重了，但是父母爱子女之心，是不讲什么道理的，所以艾格妮丝也不会去和姐姐争辩。
“那也不用做到这个地步吧！？”艾格妮丝反驳。
“抱歉，就应该这么做，而且还要做的更加彻底一些。”爱丽丝毫不退让地回答，“如今，我们的全部前途和希望，都寄托在波拿巴家族的胜利，但是，就算波拿巴家族胜利了，也不能确保我们一定会从中分到蛋糕，一切都有赖于我们自己去努力争取，因为想要分蛋糕的功臣太多了……所以，我要用我能够找到的每一分每一毫力量，来确保我的女儿身名不坠。”
顿了顿之后，她又补充了一句，“艾格妮丝，不要把我想象得这么绝情，这对我们所有人其实都是好事。父亲只要肯听我的意见，那以后就不会再重演这样的灾难了，你也就不用再为此烦恼了，这难道不是很好吗？”
艾格妮丝隐隐约约觉得姐姐说的好像有点道理，但是内心的气愤和痛苦却怎么也无法消除。
她的思绪已经变得紊乱了，好不容易才恢复了一点点正常的思考能力。
很明显，如果父亲想要跟波拿巴家族求援，那么就承受不起姐姐从中作梗的代价，她不能违背姐姐的意志——而且，她更加不想真的对姐姐动手。
可是姐姐的愿望如果成真，会不会是一件好事，她也没有任何把握。
思前想后之下，她最终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好吧，我答应您。不过我只能把您带去见到父亲，至于之后怎样，你们自己决定吧！反正……反正我不会再管了！”
“谢谢你，艾格妮丝。”看到自己对妹妹极限施压获得了成功，爱丽丝微笑着向妹妹道谢，只是艾格妮丝却气鼓鼓地不肯接受。
“您真是让我认不出来了。”她再度抱怨，“难道一个女儿就让您如此不讲情面吗？”
“如果你也有孩子，你会体会到的，我现在跟你说这些也没用。”爱丽丝摇了摇头，“如果想要尝试，就赶紧去找人嫁了吧。”
艾格妮丝脸上又是一窘，今天被姐姐打击到这个地步，她心里也很有气，于是不管不顾地反嘲讽了回去。
“那您还是再努努力，继续生个儿子吧，不然的话光有女儿的话，哪怕您帮助夫家搞出来了再大的家业，搞不好也会归别人哦——埃德加虽然没有兄弟，但是他可是还有堂兄弟们的……”
爱丽丝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
这时候艾格妮丝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伤人的话。
姐姐今天把她逼到了这个地步，但是她还是不想看到姐姐难受的样子。
“抱歉……”于是她下意识地道歉了。
“这种事情，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爱丽丝却没有发怒，她的面孔又恢复了从容，“也许上帝会垂怜我，给我送来更多礼物呢？”
因为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她又把话题转开了。
“艾格妮丝，我还有一件事——”
“还有什么事？”艾格妮丝焦躁地反问。
今天她实在被姐姐惹烦了，却没想到还没完没了了。
“放心吧，这一次不会难为你了。”爱丽丝爱怜地抚摸了一下妹妹的脸，“有时间跟我一起跳舞吧——”
“嗯？”艾格妮丝莫名所以。
“我已经知道了，接下来我们会举办舞会，想必那时候陛下会邀请你共舞吧？”爱丽丝温柔地笑着，“你之前实在生疏于这方面的练习，有失大家闺秀的体面了，所以这两天我要好好教你，可不能让你丢了我们两家的脸呀——”
艾格妮丝哭笑不得，但是她又不想跟姐姐说自己已经和罗马王练习过的事情，所以只好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她点头答应了下来，而这一次不再像之前那样焦躁和愤怒，只是略微嘲讽地笑了起来，“您还真是用心呀……”
“凡事能够有准备的就应该先准备，这样才能够做好，不是吗？”爱丽丝理所当然回答，“如果你没意见的话，明天开始，每天午饭之后我来找你。”
“知道了知道了！”艾格妮丝白了一眼，然后没好气地挥了挥手。
“晚安，艾格妮丝。”爱丽丝亲吻了一下妹妹的脸颊，然后向她告别。
214，时间差
接下来的几天，一切风平浪静而又按部就班地过去了。
特雷维尔夫妇和艾格妮丝小姐作为受欢迎的客人，受到了极为热情的接待，轻易地就融入到了小集体当中，被理所当然地接纳了下来。
不光如此，为了女儿的前途，爱丽丝一心想要在波拿巴家族里为自己一家占个好位置，因此不光刻意奉承讨好艾格隆夫妇，就连他们身边的随从和秘书，她也欣然以对，毫无任何架子。
而艾格妮丝则天然就有一种积极的亲和力，再加上剑术超群令人敬佩，所以她几乎不需要刻意做什么，就很轻松地被所有人仰慕钦佩。
于是，短短几天里，爱丽丝姐妹得到了艾格隆夫妇为首的人们的高度评价，人人都对她们印象不错，争相与她们结交——可想而知，若波拿巴家族真的抢回了皇冠，爱丽丝夫人肯定会在宫廷当中得到一个令人艳羡的地位。
时光不知不觉当中过去，艾格隆终于收到了从巴黎寄来的回信。
这些信件里，不光有基督山伯爵和特雷维尔侯爵等人的例行报告，还有诺德利恩公爵给艾格隆的回信。
终于来了……
书房当中的艾格隆，看着平平无奇的信封，内心却起了些许波澜。
答桉马上就要揭晓了。
公爵在家门倾颓的危机当中，到底是选择向自己服软求援；还是选择坚持原则，顽抗到底呢？
艾格隆很好奇。
但说实话他一点也不担心，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有得选”是一种奢侈，那位公爵阁下并不是负担得起这种奢侈的人。
他选什么都不重要，因为无论他做出什么选择，艾格隆都要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无非是多费点力气和少费点力气而已。
你最好识相一点，别浪费我精力——艾格隆心想。
若他识时务，那自己下手可以轻点，若他不识时务，那就要好好继续领教自己的手段。
接着，他破坏了信封的印泥，把信拆开了。
“尊敬的先生：
惊闻小女艾格妮丝随同其姐爱丽丝夫妇，一同前往贵处拜访，鄙人不胜惶恐惭愧之至。
艾格妮丝自幼顽劣，不知礼数，屡屡让鄙人蒙羞，只是她身为幺女，鄙人爱之太甚不忍责罚，以至于让她养成此等性格，若有叨扰，还请先生宽宏大量，予以谅解。
小女出游在外，鄙人身为父亲自然非常担心，只是既然她此时承蒙先生照拂，鄙人倒也可以放下心来。她能有如同您这样学识渊博、才华横溢的朋友，乃是她此生未逢之幸运，若能够在您身边长进一星半点，也足以让鄙人老怀舒畅了。
至于家中的变故，请先生转告小女，不必担心，万事自有鄙人处理，她只需继续享受旅途即可。
最后，对先生之前信中表达之善意，鄙人对您致以无限感激！若能够有您相助，想必鄙人定能逢凶化吉。
若您不弃，定有厚报。”
艾格隆默默地读完了这封信，然后咀嚼着其中的含义。
这封信里，没有直接提到艾格隆的名讳和头衔——这倒不是因为他不懂礼节，而是害怕这封信在路上落到别人的手上，成为他的罪证，所以故意把一切都说得很模湖，艾格隆对此也非常理解。
除此之外，公爵姿态已经放得非常低了，用词都是谦恭无比，甚至都有点肉麻了。
而这也正是艾格隆想要得到的结果——看来，公爵虽说反感波拿巴家族，但毕竟不是死脑筋的老顽固，在家族及及可危的今天，他也知道应该“灵活变通”，寻求一切可以伸出援手的力量。
在信中，他还暗示自己可以接受艾格妮丝同艾格隆进一步“巩固关系”。
大家都有大家的脸面，指望他把一切都摊开来明说，那是不可能的，能说到这个地步，已经足够了。
是的，足够了！
艾格隆顿时为之大喜。
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桉——计划也随之走出了关键而且完美的一步。
正当他想要把这封决定性的信件带给艾格妮丝看的时候，他的卫队长安德烈-达武突然跟他报告说，爱丽丝夫人前来觐见。
艾格隆大概猜到了她的来意，于是马上允许了她的觐见。
“抱歉打搅您了，陛下……”一见到他，爱丽丝就向他行礼然后致歉，“我向您身边的人打听了消息，得知您收到了我父亲寄来的信。按理说我不应该窥探您这边的消息的，只是我过于心切，所以才做出这种僭越之举……还请您谅解。”
艾格隆看了看安德烈，而安德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显然，他就是爱丽丝的消息源。
艾格隆知道，安德烈的忠心绝无问题，只是可怜爱丽丝所以才偷偷通知了她而已。
说到底，他很欣赏爱丽丝，因此一点点小小的冒犯当然不会放在心上。
于是他摇了摇头。“没关系的，我理解您的心情，毕竟娘家遭罪了的时候，没有几位夫人能够保持平常心的。”
接着，他随手将信递给了爱丽丝，“这是您父亲的手书，您自己看看吧。”
爱丽丝在父亲身边长大，自然非常熟悉笔迹，一看到信上的文字她就知道确实是父亲手书。
接下来，她快速浏览了一通全文。
父亲在全篇都在说艾格妮丝，只提到了自己一次名字，仅此而已，别无下文——彷佛自己在他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名字那样。
尽管心里早就猜到了是这个结果，但是此时她的心里还是抽痛了一下。
但是她并没有将心中的怨念表露出来，而是从容地抬起头来看着艾格隆，“陛下，看样子我父亲向您服软求援了。”
“我也觉得字里行间就是这个意思。”艾格隆点了点头，“既然有您确认，那就更加错不了了。”
爱丽丝暗暗地吸了一口气，她知道，关键时刻来了——之所以她暗中跟安德烈-达武求助，在父亲的信来到这里的第一时间，抢先一步来到艾格隆的面前，就是为了抢占主动权。
而现在，她必须抓住每一个瞬间，绝对不容有失——只有这样，她才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她和艾格隆见面不多，但已经了解了这个少年，他意志坚定，而且外宽内忌，骨子里骄傲无比，绝不喜欢受人摆布，更加不容易欺骗，正因为如此，想要引导他的意志为己所用，绝非易事。
而且，争抢权位的蛋糕——这是她之前从未踏足过的世界，她没有多少把握，心里也充满了忐忑和紧张，但是那股‘为了女儿排除万难’的气势，以及从小养成的机敏，让她鼓足了勇气，不再有半分迟疑。
她按捺住了心中的激动，然后平静地说出了自己想好的说辞。
“陛下，我得到了您承认为朋友的荣幸，而且我知道这种荣幸来之不易，想要守住更加不容易，正因为如此，之前我从未求过您什么——今天，我赌上这份荣幸，向您恳求一件事，可以吗？我保证，这件事只跟我娘家有关，绝不会给您增添别的麻烦。”
“如果您想恳请我出手相助的话，大可不必这么麻烦。”艾格隆耸了耸肩，“放心吧，我已经答应了艾格妮丝了，只要您的父亲开口求助我就帮忙——既然他已经这么说了，您就不用费这个面子了。”
“不……陛下，我不是这个意思。”爱丽丝轻轻摇了摇头，“恰恰相反，我希望您不要答应得这么干脆。”
“什么？！”哪怕是一贯不动声色的艾格隆，此时也经不住变了脸色。
“您是什么意思？”接着，他疑惑地问。
艾格隆的注视，虽说并没有什么敌意，但是此时爱丽丝却感觉面对着极大的压力，几乎喘不过气来——很明显，他并不喜欢“意外”。
这时候她才明白，真正直面这个少年人，到底意味着什么。
“很明显，既然我父亲会落到如此境地，那么他的财务危机就牵涉到了一大笔钱，虽然我不知道其中具体数目，但肯定是一笔巨额数字……哪怕对您来说，那也并不是可有可无的钱，就算您不在乎，那至少也应该物尽其用，而不是被一个没有投资眼光的人白白挥霍。”爱丽丝勉强压制住了心头的紧张，低着头继续说了下去，“我热爱我的父亲，但我承认他的无能，所以我不能出自私心，就坐视您蒙受巨额损失——综上，我认为，帮助他的前提，是必须有某个人监督这些资金的使用，让您的一番好意不至于打了水漂，让您的尊严和善意不至于沦为笑柄！”
艾格隆是在宫廷里长大的，他几乎不需要思考，就能够听明白爱丽丝隐藏在漂亮话里面的真实意图。
于是，他冷笑了起来。
“看上去，您心里有一个这样的人选了？”
爱丽丝听出了艾格隆隐含的讥讽，但是她没有任何羞惭，依旧低着头继续说了下去，“是的，我认为我是最合适的人选。陛下，我可以跟您保证，若有我来监督的话，您的钱绝不会白白浪费——我也绝不容许有任何人亵渎您的善举，哪怕我父亲也不行。”
说完之后，她抬起头来，然后信心满满地看着艾格隆。
她相信她可以打动这个少年人——因为无论从哪方面看，这种结果都对他有利。
但这么做有点不近人情，爱丽丝担心没准陛下等下碰到艾格妮丝就心软了，然后昏了头什么都答应下来，让自己昨晚压制妹妹的努力付之东流。
因此她就打定主意，冒着‘窥伺御驾’的嫌疑，抢在第一时间造成既成事实。
既要拉住陛下，又要压制妹妹，还得让自己得到信任，天知道她又在暗中筹谋了多久，付出了多少心血……而此刻，就是摊牌的时候了，她必须赢下来。
“真是个好女儿啊！趁着家里落难，就要反攻倒算了？”艾格隆并没有生气，只是惊讶地看着爱丽丝，彷佛重新认识了她一样，“夫人，我真没想到，您居然能玩出这一手来。”
这一句话，犹如是重重一击，让爱丽丝羞愧地脸红了，但是即使如此她也没有退缩，“这不是复仇，陛下。我记得父亲是怎么对待我的，但我并没有恨他，因为是我不孝在先。但是现在，不是讲人情的时候，我在为您效劳，我应该让您得到应有的尊重……以及报答，我绝不容许有人拿了您的善意还嘲笑您的天真和软弱，哪怕这个人是我的父亲也不行！”
何等忠诚！艾格隆忍不住在心中叫好——虽然他当然不可能相信这是真心话。
不过仔细一想，这么做好像确实对自己有利。
爱丽丝想要用自己的钱来要挟父亲，那么自己又何尝不能用爱丽丝来监督和控制公爵一家？等于上了一层保险。
再说了，爱丽丝这一手虽然大出他意外，却也让他看到了一出好戏。
他喜欢一切尽在掌控的感觉，但是却又不介意偶尔来一点惊喜和意外——只要制造惊喜的人，是他欣赏的人就行了。
艾格隆没有说话，只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爱丽丝。
而爱丽丝也没有说话，只是恭恭敬敬地弯着腰，等待着艾格隆的宣判——虽说她此刻心情紧张，但是却没有丝毫露怯。
她知道，临大事不露怯，就是被人信任的基础。
“那么，您需要什么？”半晌之后，艾格隆突然问。
而这个问题，如同仙音，让爱丽丝瞬间喜形于色。
她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那种感觉，是如此美妙，以至于她甚至有了片刻的失神。
但是很快，她就想到自己不能在陛下面前失态，于是马上又振作了精神，恭敬地回复了艾格隆。
“我只需要您给我写一封亲笔信，委托我全权处理此事就行了，剩下的我会去办理的，基督山伯爵也可以帮我的忙——”
你如果知道这一切就是基督山伯爵策划的，你会很惊喜吗？艾格隆在心里问。
当然，他是绝对不打算告诉爱丽丝的——他也相信，埃德蒙-唐泰斯肯定也不会在爱丽丝面前炫耀自己的“战功”。
“可以！”艾格隆点了点头，没有再拖泥带水。
他一向是个行动派，既然下了决定就会做到底，“夫人，我会写这封信的。”
“请恕我冒昧，陛下。”爱丽丝没有告退，而是越发躬下身来，“如果您方便的话，能够现在给我吗？我不胜感激之至。”
艾格隆惊愕地睁大了眼睛，没想到现在居然还有人胆敢这样对自己说话。
接着，他暴发出了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您真是个谨慎的人！难道您认为我是那种随时改变主意的湖涂蛋吗？”
“我当然不这么认为，但即使如此，也还是谨慎点好。”爱丽丝略微羞愧地回答。“我怕我妹妹的魅力。”
“这话倒是没有错，可您也低估了自己——”艾格隆仍旧大笑着，“好，您马上将得到它！”
215，默契与软弱
“好，您马上将得到它！”
艾格隆答应了爱丽丝的请求。
他并不喜欢被人逼迫的感觉，但是，爱丽丝今天为他奉上的意外而且有趣的表演，让他觉得值得为她破例。
与其说夫人给他带来的利益打动了他，倒不如说，她那样的机智和自信，还有谦恭的外表下隐藏的倔强灵魂，都打动了艾格隆，他就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
正因为如此，他也没有二话，就在爱丽丝的注视下，拿起纸笔写信。
在信中，他简略地表示委托爱丽丝夫人来全权处理有关于她娘家的一切事宜，并且还叮嘱埃德蒙-唐泰斯，在这个问题上，无论爱丽丝你决定如何处置都要全力配合；另外，在信中，他还隐晦地暗示埃德蒙，所有有关于之前那些操作的情报，都务必要对爱丽丝保密——他绝不能让爱丽丝知道，他和埃德蒙就是始作俑者。
艾格隆和埃德蒙共事了那么久，彼此之间早已经建立了默契，艾格隆相信自己不需要说得很清楚，对方也能够轻易地领会自己的意思；而且他更加相信，只要自己有所指示，埃德蒙一定也会为自己办妥。
写好信之后，艾格隆主动递给了爱丽丝，“夫人，请您过目。”
爱丽丝低垂着头，恭恭敬敬地以双手接过了信件，然后快速地浏览了一遍。
看完之后，她立刻放宽了心——以为她知道，面前的少年人确实没有跟自己耍花招，而是按照自己的意愿，真的全权委托给了自己。
正因为了解这个少年人，所以她更加知道，自己争取到的让步到底有多么宝贵。
这是自己此生难逢的机会，如果自己把它搞砸了，那么不光颜面受损，以后恐怕也再也没有机会了。
是的，无论如何必须做好……所有的恩怨，都将一次了结。
狂喜与担忧在她内心当中交织，一瞬间，她再也把持不住了，碧蓝色的眼童被泪水所模湖，她好不容易才没有让自己落下眼泪，然后带着哭腔向艾格隆致谢。
“陛下，我不知道该如何用言辞来表达我对您的感激……您非但没有责备我的冒犯，还对我寄托了如此多的善意，实在让我羞愧万分。也许您已经听过无数次这种话，甚至已经有所厌烦，但是请容许我向您保证，我将永远记得您赐予给我、给我家的恩惠！我也将用无比的忠诚来回报这份恩惠，无论日后发生什么，我和我的后代都将效忠于您。”
正如爱丽丝所说，艾格隆听类似的话早已经听腻了，他也不可能相信什么“永世忠诚”，但是即使如此，当一个如此美貌的少妇，以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模样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还是让他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夫人，您倒也不必如此，我只是做朋友该做的事情而已——”艾格隆摇了摇头，“事实上，您应该开心一点，毕竟我付出了如此代价，更希望换来的是您的欢颜，而不是愁容满面。”
既然艾格隆这么说了，爱丽丝自然也只能收敛心神，重新破涕为笑。
“您还有什么其他要求吗？”艾格隆温和地问。
“陛下，我的所有希望都已经被您满足了，现在已经没有另外的要求了！”爱丽丝深知自己再敢得寸进尺的话恐怕真的就要翻脸无情了，于是连忙摇头否认。
“很好，能让您满意，也是我的荣幸。”艾格隆不动声色地看着对方，然话锋一转，“那么，现在，我倒要提一提我的要求了。”
“我洗耳恭听。”爱丽丝回答。
“您所料不错，我本来是准备拿着这封信去见艾格妮丝的——不过经过您这么一搅和，情况似乎已经有所不同了，现在我不知道到底应该如何对她说明此事。”艾格隆微微笑了起来，“想来，您对此应该已经心里有数了吧？那现在就告诉我吧。”
对此爱丽丝还真的心里有数——毕竟，她是世上最了解妹妹、也最能够压制妹妹的人。
而且她也预料到了艾格隆会跟自己垂询，所以立刻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陛下，让事态演变到了如此地步，是我的责任。既然如此，我也不能逃避责任，让您在我妹妹面前承担要挟我家的骂名，我会跟她说明一切的——如果您同意的话，我现在就可以跟您一起过去见她，彻底澄清此事。”
看到爱丽丝这么自信满满的样子，艾格隆明白了过来。
“原来您已经连艾格妮丝都已经压服了吗？！”
“您这话说得……艾格妮丝的身手，打我十个都轻轻松松，我怎么可能压服得了她呢？”爱丽丝微微笑了起来，用调侃的方式回避了这个问题。
她之前的设想都已经完美实现了，现在是收尾的时候了——当然，越是这个时候越是应该谨慎小心，不能掉以轻心。
“哈哈哈……有意思……”艾格隆忍不住再度笑了出来，“夫人，原来您看似莽撞，却已经成竹在胸，在大家不知不觉当中就已经下定决心，而且还不顾一切地执行了下来……真是可敬而又可怕，我承认我之前低估您了。不瞒您说，我很欣赏聪明人，尤其是站在我这边的聪明人——若我的手下们都有您这样的素质，恐怕我的事业将会光明很多！”
“若您的手下个个如我，恐怕您也会很头疼的吧……”爱丽丝笑着摇了摇头，“我一无勇力二无威望，唯一可以凭恃的只有一点微不足道的头脑而已，也许可以为您出谋划策，但真正能让您实现宏愿的人，还是那些不惧牺牲的忠诚战士，他们也许不那么聪明，也不懂什么诡诈机巧，但只有他们才能为您带来光荣和皇冠，他们比我更可敬，他们才是您事业的基石。”
“那是自然！但您也不应谦虚太甚，若您并非身为女子，您一定能够成就一番大业。”艾格隆大笑着回答，“当然，我认为那也不算可惜，因为在法兰西，想要通过玩命或者诡诈成就一番大业的男人已经太多了，甚至可以说泛滥成灾！上帝做出的安排，让法兰西多了一位魅力无限的夫人，少了一个这样的男人，倒是好事。”
得到了艾格隆如此夸奖，爱丽丝只是微笑，默然不语。
可谁说女子就一定不能成就大业呢？
一番商业互吹之后，两个人都心情很好，他们一起离开了书房，然后前去艾格妮丝的房间。
看到两个人一同过来见自己，艾格妮丝立刻就猜到了原因。
“姐姐，父亲的信送过来了吗？”
“是的，送过来了。”爱丽丝一边回答，一边将信递给了妹妹。
为了避免两个人“口径不一致”，让艾格妮丝生疑心，两个人在过来之前就已经达成了默契，以爱丽丝为主导，让她来向妹妹说明。
艾格妮丝急切地接过了信，确认了上面确实是父亲的笔迹之后，她再仔细看了看父亲手书的内容。
这封信很简短，艾格妮丝很容易就看完了，而且理解了父亲的意思——
“艾格妮丝，看上去父亲已经决定接受陛下的帮助了。”注意到她的神色之后，爱丽丝开口了。
艾格妮丝轻轻点头。“看上去是这样呢。”
虽说父亲找到援手，让她心里的压力放松了不少，但是低头向那个少年人求情，却也让她心底深处有些惆怅——因为欠下这样一份大人情，就意味着自己也许永远都要在他面前矮人一头了。
也许，身为皇位觊觎者的他，和自己本来就不可能相提并论，可是真正承认这一点，还是让她为之暗然。
更何况，姐姐还插手了此事，让整个事情变得更加复杂而且糟糕。
她简直不敢想象，姐姐以胜利者的姿态走到父亲面前时，将会迸发出什么样的火花，光是想象就让她心惊肉跳——无论父亲伤心还是姐姐伤心，都只会让她跟着一起伤心。
难道真的就只能这样了吗？
“罗马王，您真的委托姐姐来处理此事了吗？”艾格妮丝带着最后一丝侥幸心理，询问艾格隆。
这饱含希冀甚至有点哀求的眼神，再配合艾格妮丝原本的英气，构成了一种绝妙的反差，尤其是能够触动艾格隆的心弦，可想而知，如果之前他直接找到了艾格妮丝，面对这个样子的艾格妮丝，没准真会心软——反正对他来说，只要能够实现计划，花费的金钱倒是小事。
可是，在爱丽丝抢先一步造成既成事实之后，情况已经大有不同了，艾格隆既然下定了决心，那也不会轻易改变主意。
“我很抱歉，艾格妮丝。但是我认为，这不是一笔小数目，我愿意用它来帮助你们家，但我必须想点措施来确保这笔钱用到了实处，用得有意义——因此，我认为让一个熟悉情况的人来监督金钱的流向是很有必要的，而你姐姐就是最好的人选。”
艾格妮丝越听越是憋闷，但是现在她有求于人，而且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再说了艾格隆的话确实占理，所以她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就算你有道理，可为什么非要是姐姐呢？这不是破坏离间我们家人的感情吗？！她的心里还有最后一丝怨气。
“艾格妮丝，不要责备陛下，是我主动跟他请缨的。”爱丽丝看出了妹妹的心中所想，于是她主动向艾格妮丝解释，“这种事对我们家的名望是巨大的打击，而且又牵涉到了波拿巴家族，因此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而陛下的手下们各自有其他的任务，大多数也并不熟悉内情，更不方便接触我们家的隐私……所以，我认为只有我，才能既不损陛下的颜面，也能够让我们家保全颜面，没有别的更合适的人选了。”
“您倒是巧舌如黄！”艾格妮丝心里有气，于是对姐姐讽刺。
只是她也知道木已成舟，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改变不了结果，所以也只能无奈地接受了这个安排——不管怎么样，有人出手相助总比孤立无援要好，现在不是摆架子挑剔的时候了，就算是她，也不会胡乱冲动。
爱丽丝无视了妹妹的讽刺，又继续说了下去，“艾格妮丝，现在陛下已经全权委托我了，等回到了巴黎，我希望你能够尽快安排我和父亲见面，对他来说，恐怕继续拖延也不是好事。”
“知道了……”艾格妮丝没好气地点了点头。
看到妹妹的样子，爱丽丝叹了口气。“我不指望你帮我视作家族的恩人，但我也不希望你将我视作叛徒和敌人，我在做我认为对的事情，事情也不会变的更坏！艾格妮丝，也许你现在不理解我甚至愤恨我无情，但是终归有一天，你会知道我是对的。”
接着，她向妹妹张开了双臂。
而艾格妮丝尽管心情很糟糕，不爽姐姐居然会做出这种事，但是面对姐姐恳切的眼神，她还是犹豫了。
难道她真的是对的？难道她真的在做对大家都好的事情？
艾格妮丝不太明白这些人情世故，所以对自己的判断自然也不会有太大自信，从小对姐姐的热爱和憧憬，也让她本能地不愿意憎恨和怀疑姐姐。
于是，面对姐姐的拥抱，她下意识地也张开了双臂，紧紧地抱住了姐姐。
她比任何人都不愿意看到这个遭逢大难的家庭，变得支离破碎。
既然一切都已经成为了事实，那眼下似乎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姐姐身上了。
“好，我相信您，无论您说什么我都相信您，所以姐姐，您一定要信守承诺呀！”她眼中泪珠滚滚，“不要再让我灰心失望了，我真的受不了的，我可以直面刺入我心脏的利剑，但我怎么挺得住来自于背后，来自于最信任最心爱的人递过来的匕首呢？既然权柄已经落到您的手里，我求求您，不要让我的世界崩塌，因为您就是我世界的一部分！”
艾格隆在旁边，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从未见过艾格妮丝如此软弱不堪的样子。
很明显，她是真的害怕，不仅仅是害怕家中遭逢大难，更加害怕自己和最爱的家人反目成仇，对她来说，这远比面对强敌然后战死更可怕。
这就是她，虽有高强的剑术，却永远被亲情所羁绊。
以艾格隆的为人，当然很唾弃这种软弱，可是在内心最深处，他又有点羡慕，因为这是他从未体会过的。
那么我，能够成为其中一份子吗？
他对此深切地感到怀疑，不过，事在人为，不是吗？
216，共鸣与认可
在艾格妮丝的默默垂泣当中，爱丽丝一言不发，搂住自己的妹妹，以此来表达自己信守诺言的决心。
姐妹两个的关系，因为不同的立场、以及一系列的变故，而产生了些许的裂痕，但是多年来她们之间积累的信任和友爱，却还牢固地羁绊着两个人，不舍呵责也不舍分离。
爱丽丝知道，妹妹现在的精神已经被绷到了极限，她不打算再施加压力了——而且，现在她的目的都已经实现了，也不需要再施加压力。
因此，她反倒是不停地安慰着妹妹。
好一会儿之后，艾格妮丝的精神终于平复了下来，她抹干了眼角的泪痕，然后有些羞愧地看了一下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艾格隆。
“抱歉，罗马王，我失态了，让您见笑……”
“没关系，艾格妮丝，你的失态恰恰证明了你的心灵有多么高贵，你并非为自己而哭，而是为家人们。”艾格隆摇了摇头，不紧不慢地回答，“这些泪水是如此真挚，以至于任何人都无法否定它的价值。”
艾格隆的安慰，让艾格妮丝稍微好受了一点。
接着，艾格妮丝离开了姐姐的怀抱，然后郑重地向艾格隆行礼道谢。
“谢谢您出手相助……我明白，您要付出的东西比我的泪水要贵重太多，所以我将永远铭记您这份恩情——”
“艾格妮丝小姐，我说了，我是出于朋友关系才出手相助的，我希望能够看到你如同往日那样可爱。如果您对我如此毕恭毕敬，那反倒是违背了我之前的本意——”艾格隆笑着耸了耸肩，“如果您真的感谢我的话，那就请您像过去那样对待我吧，然后，我们作为朋友好好相处下去……不知道为什么，一旦有您在身旁，我总会感到非常愉快。”
艾格隆的话中大有调侃之意，让艾格妮丝一下子就脸红了。
若是平时，她估计会暴怒，可是她这一次却没有发作。
她刚刚看到了父亲的信，父亲的话言犹在耳——虽然她不懂父亲的暗示，但是光是看字面上的意思，就已经让她感到有些明白形势了。
“她能有如同您这样学识渊博、才华横溢的朋友，乃是她此生未逢之幸运，若能够在您身边长进一星半点，也足以让鄙人老怀舒畅了。”
她清楚记得，这个放荡的少年人，之前曾经无耻地轻薄过自己，还没有等自己报复，讨回颜面，就不得不“捐弃前嫌”，反而为了家里，不得不对他低声下气。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里不禁充满了郁闷。
而艾格隆的调侃，更是让她回想起了那些回忆，而此刻她又不能发作，只能默默承受。
“您什么都厉害，要是正经一点的话，岂不是完美？”憋了一会儿之后，她小声地说。
她没有想到，这种微弱的反抗，并没有让艾格隆望而却步，反倒是更加增加了他的兴致。
“如果我那么正经的话，您又该去哪儿寻找放得入眼的同龄人呢？”
……看到少年人这自高自大的样子，艾格妮丝心里没来由的更是窝火，挥手就想揍他两拳，但也只能默默忍受，索性白了他一眼，低下头不再说话。
爱丽丝没有听清楚两个人在说什么，但是看着妹妹憋红脸的样子，虽然不懂其中的内情，但是爱丽丝也知道自己应该打圆场了。
“好了，艾格妮丝，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你也不用再担心什么。”于是她连忙开口了。“现在，你就应该遵照父亲的意志，好好在这边享受我们的旅途，顺便遵从陛下的吩咐。”
“我知道呢。”艾格妮丝点了点头，“您放心吧，我不会给大家添麻烦了。”
艾格隆和爱丽丝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有如释重负之感，不过他们如释重负的内容，却又有着许多不同之处。
既然艾格妮丝已经服软了，而且看上去也确实安心地接受了“人在屋檐下”的现实，那么接下来就应该摊牌，让艾格妮丝遵照艾格隆的意志，为他扮演“贞德”。
只是他们都知道，艾格妮丝刚刚才经历过精神上的打击（而且还是来自于最敬爱的姐姐身上），现在实在不是一个摊牌的好时机。
况且，刚刚还把她父亲拉出来，现在就提这事，很明显会让她有一种被“胁迫”的感觉。
尽管确实是诱骗和胁迫，但是贵族就应该把所有事情都尽量做到体面，尤其是对艾格妮丝这种吃软不吃硬的人，更是应该如此。
所以他们两个都有默契地暂时压下了这件事不提——反正接下来还有的是机会让艾格妮丝就范。
艾格妮丝不知道还有这种事在等待着自己，此刻的她只觉得如释重负。
既然心里头的重压已经卸去了，那反正离回去还有一段时间，不如沉下心来好好享受这段旅途。
毕竟少女心性，烦恼来得快去得也快，她抬起头来看向了爱丽丝，目光当中原本的阴霾已经一扫而空。
“姐姐，您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没有了。”爱丽丝摇了摇头，接着又叮嘱妹妹，“不过，不要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哦——我会考你的。”
艾格妮丝的脸顿时又红了。
姐姐的意思她当然明白——就是要她练习舞姿，以便到时候和罗马王共舞。
在众目睽睽之下，和这家伙手拉手一起跳舞，还得努力练习来取悦他，真是何等羞耻……艾格妮丝越想越是脸红，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
艾格隆不明就里，但是看到艾格妮丝这种罕见的扭捏娇羞的样子，他觉得可爱极了，于是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
“行了！我都知道了！”这种目光，让艾格妮丝如同芒刺在背，最终她还是爆发了，“没别的事情了吗？那你们走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她这紧张的样子，让另外两人相视一笑，于是他们一起离开了房间。
“看上去艾格妮丝今天有点状态不好，简直判若两人了。”出来之后，艾格隆对爱丽丝说。
“这样也挺好的，更像是个公爵小姐了。”爱丽丝笑着回答，“以前我还以为她永远不会懂得娇羞呢。”
“会耍这种机巧来施展魅力的公爵小姐有很多，但是艾格妮丝独一无二，我倒更喜欢原本的她，骄傲而且光芒四射。”艾格隆有感而发，“当然，偶尔看看她这样子，倒也是别有意趣……”
“您这么评价她，真是她的荣幸。只可惜，在巴黎却没有那么多人懂这些道理。”爱丽丝叹了口气，“真为她发愁啊，那些王孙公子个个有眼无珠，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顾忌对她敬而远之……”
“如果艾格妮丝为了取悦他们而被迫改变自己，那才是明珠蒙尘。”艾格隆不以为然地回答，“难道她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吗？”
“陛下……？”爱丽丝略微有些诧异地看着艾格隆，然后叹了口气，“她总该要结婚生子的。”
“您也一样结婚生子了，但您可没有选择王孙公子——”艾格隆笑着回答，“您自己对这条路做出了叛逆的选择，甚至为此付出了和父母亲决裂的代价，那为什么现在又认为艾格妮丝就只有一条路可走呢？”
艾格隆的反驳，让爱丽丝顿时噎住了。
是啊，为什么呢？明明我自己都没有那么走过，那为什么却认定妹妹应该那么走？
她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此骤然碰到，就陷入迷茫当中。
片刻之后，她终于找到了一个答桉——
也许，正因为我知道了选另外一条路的后果，所以我才会下意识地认为她应该走那条路。
虽然自己从来都不后悔过去的选择，但是却已经知道其中充满了艰辛，和不足为外人道的悲苦，所以不希望妹妹也体验一遍，宁可她像那些“正常”的小姐们那样，过完虚荣浮夸但也安逸富贵的一生——哪怕为此付出改变自己的代价。
那样不也挺好吗？
可是无论如何她也不愿意、更加不能在陛下面前，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
“陛下，诚然您说得也有道理。”她放缓了语气，“只是，以姐姐的立场来说，我并不希望看到艾格妮丝经历什么波澜壮阔的一生，只希望看到她尽可能安稳、幸福地活下去，哪怕平庸，也比受苦要强。”
艾格隆心里知道，眼下爱丽丝并没有“卖妹求荣”的打算，之所以让艾格妮丝讨好自己，也只是为了捧自己开心换取恩惠罢了，不会做得更进一步。
所以，和埃德加不同，不能在她面前过早暴露自己的真实意图。
“夫人，您恐怕忘了，纵使艾格妮丝是您的妹妹，但是她也成年了，她有足够的理由来决定自己的生活，其他人顶多只是建议，不能决定她的人生。”他言不由衷地说出了自己都不信的话，“我倒是认为，艾格妮丝不需要去勾人的小手段，把自己打造成精通风雅的公爵小姐，她现在这样已经足够可爱了——无论是增是减，都很可惜。如果这样可爱的小姐居然不为上流社会所容的话，那显然是那个社会的问题，我要践踏它，摧毁它，直到它承认艾格妮丝的可爱之处为止。”
“您这话应该当她面说，她一定会非常开心的。”爱丽丝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能够得到您这样认可她的朋友，真是她幸运！”
这种话放在其他人身上说出来，实在有点不知道天高地厚，不过在这个少年人口中说出却具有足够的说服力。
至少爱丽丝相信，他真的干得出来。
也对，以陛下的性格以及对艾格妮丝的欣赏，只要他真的达成宏愿，到时候艾格妮丝的名誉地位自然水涨船高，自己也就不用担心妹妹嫁不出去了。
现在，不光是自己，自己夫家和娘家，两家人的命运，也都已经系在了这个少年人身上，不管付出何等代价，无论如何都要襄助他走向成功。
“爱丽丝夫人？”正当爱丽丝在思索的时候，艾格隆又开口了。
“陛下，您有何吩咐？”爱丽丝连忙集中了注意力。
“原本，我以为您是我见过的最富有才情的夫人，但是经过今天的交锋，我发现您意志力和行动力并不逊色于男子，这真是让我大开眼界。”艾格隆一边微笑着，一边用夸张的言辞来夸奖爱丽丝，“事后回过神来，您巧妙地利用了自己得知的信息，然后抓住转瞬即逝的时机，在资源如此贵乏的情况下依旧让自己左右逢源，居然连我都利用了起来……这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得到的，我深感佩服。我一点也不生气，相反我很欣赏这一幕表演。”
“您可说得太过头啦，我并没有多么厉害，只是不得不为了家人而绞尽脑汁而已。与其说可敬，不如说可怜。”爱丽丝摇了摇头，然后略微惆怅地回答，“如果坐着不动就能安享富贵，那谁不愿意优雅从容呢？”
“可怜人满街都是，会想办法与命运抗争的人寥寥无几，哭泣卖惨的人得不到同情，与命运抗争的人才配得到赞美——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而您正好践行了我的哲学。与其说我是想要帮助您，不如说，我想在您身上，体现出我自己的哲学——您越是成就远大，越说明我是对的，越说明我的英明正确……”
哎哎，妹妹说得真没错，这个人总是不忘自高自大呢……爱丽丝在心里吐槽，不过在脸上她当然不敢表露出来了。
不过，她心里却也没有反感。
也许这确实是一种精神上的共鸣吧，对于这个少年人，她也深感佩服。
在爱丽丝的注视下，艾格隆越说越是起劲，最后忍不住捏起拳头小小地挥动了一下，“您的美貌，巴黎许多夫人们肯定都有，但您这份勇气和机灵，我相信是很罕见的。哎呀，谁能想得到，一个庸人能够生出这么光彩照人的女儿，而且居然是两个呢！他可真是幸运。”
“陛下！”眼看艾格隆越说越不对劲，甚至还贬损了自己的父亲，爱丽丝不得不出声阻止了，“您真的过奖了。”
“不，我没有。我相信我的判断是对的。”艾格隆摇了摇头，依旧固执己见。
他话锋一转，“夫人，您是我的臣下，也是我的朋友——过去是如此，而从今天开始，我赋予了您任务和信任，那意味着什么您知道吗？”
“什么？”爱丽丝呆呆地问。
“那就意味着，您在这里，不仅仅是埃德加的老婆，不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花瓶，而是一个可以有资格和我共事的人，一个配得上分享我事业的人。”
接着，他突然向爱丽丝伸出了手来。
爱丽丝不明就里，但是慑于艾格隆的气势，她下意识地伸出了手来。
艾格隆拿起这只白皙细嫩的手，然后轻轻地亲吻了一下她的手背。
“如果您证明了自己确实如同自己表现得那样有能耐，那么您往后还有更多机会表现自己——我保证。我绝不亏待任何有功之臣，也绝不吝啬于回报他们，无论是男是女。好好努力吧，夫人，祝您成功！”
说完之后，艾格隆放下了她的手，然后点了点头告别，接着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