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筹谋
正当埃德蒙-唐泰斯和特雷维尔侯爵在为陛下的事业而面见元帅的时候,远在约阿尼纳的艾格隆,也在为自己接下来的行动而准备着。
这一天,他带着海黛以及其他几位重要的官员们一起来到了城郊外,为主体工程竣工举行庆祝仪式。
在他的强势关注之下,公国的官方投入了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人力和物力,以最快地速度修建这项重点工程,经过他们日以继夜的奋战,这项工程在今天终于初具规模了。
毫无疑问,为了赶进度,工程当中出现了一些伤亡,不过对艾格隆来说,这都是必要的“损耗”,完全可以接受。
为工程牺牲的人,被草草地埋葬在了指定的坟场,无人问津也无人纪念,而光荣和功绩,将会属于来希施泰特公爵和海黛殿下。
艾格隆带着海黛,来到了水渠的长堤上,眼见着水流以平缓的速度,驯服地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床面流淌着,这些水流将会穿过约阿尼纳城,滋养这座未来将会规模越来越大的城市。
就在他们旁边,有一座石凋的纪念碑,上面用希腊文和法文两种文字,以夸张的颂词,赞颂了他们为城市建设和公国发展所做出的杰出贡献,以便让后人铭记他们的“功绩”。
海黛心里清楚,这项工程从立项到施工,跟她一旦关系都没有,完全是陛下决定的事情,但是即使如此,她还是为自己的名字能够留在纪念碑上而感到十分开心。
这里是她爷爷曾经打下的疆土,如今她虽然算不得真正的统治者,但毕竟也是公国的继承人,她当然希望能够“造福桑梓”,至少可以告慰一下爷爷的在天之灵。
在艾格隆和海黛出席之后,跟在他们身边的仪仗队鸣枪向他们致敬,而在同时,周围围观的民众们也发出了响亮的欢呼声——对民众来说,不管他们喜不喜欢他们新的统治者,这项工程能够给他们带来的好处却是实打实的,因此他们的欢呼还是带了几分真心实意。
虽然年纪尚幼,但是海黛现在已经有了成熟的经验,知道怎样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她面带笑容,矜持而又温柔,时不时地向自己的民众挥手,俨然已经有了几分女王的气度。
她现在是个东正教徒,并且已经打算虔信于自己改宗的上帝,她希望自己这个公国能够在上帝的保佑下,长久地存在于世界上。
哪怕她永远不能实际执政,但是只要公国能够留存下去,那么她就心满意足了。
海黛沉浸在“与民同乐”的欢快当中,然而对艾格隆来说,这种欢呼不过是生活的点缀而已,他更关注那些更重要的东西。
他环顾四周,安德烈-达武作为他的亲卫队长,正紧张地站在不远处,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人们,不让任何可疑人士靠近,而就在远处,有一群人正在向艾格隆走过来。
为首的人正是米歇尔-内尹。
今天虽然只是普通的庆祝活动,但是米歇尔-内尹却宛如在接受检阅一样,穿着一身军礼服,上面还佩戴着艾格隆亲自授予的大十字勋章,闪闪发亮,犹如是骄傲的孔雀一样——在这个场合看着他如此打扮,非但不显得威武严肃,反倒让人觉得有点忍俊不禁。
艾格隆禁不住在心里暗笑了起来。
米歇尔-内尹已经被内定为接下来的约阿尼纳总督,只是为了避免外界注意到艾格隆和特蕾莎离开的事实,所以不对外公布而已。
正因为仕途得意,所以现在米歇尔-内尹可谓是意气风发,一扫之前的颓势,又找到了当初的感觉,也想要刻意地炫耀自己如今的地位。
“安德烈!”艾格隆对安德烈-达武叫了一声,“让米歇尔过来见我。”
“是!”安德烈立刻领命,然后跑到米歇尔-内尹的面前,告诉他陛下的命令。
一听到艾格隆召见自己,米歇尔的精神更是一振,他连忙加快了脚步,走到了艾格隆的面前。
“陛下!您的功绩必将永世在此流传,得到万民的敬仰。”他对艾格隆躬身行礼,然后向他恭维。
“现在说什么永世流传还太早了,米歇尔,工程还没完工呢,还需要你们继续努力。”艾格隆澹然回答。
米歇尔-内尹愣了一下,显然惊诧于艾格隆突然的态度冷澹,他心里有些慌,生怕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恩宠”突然又因为陛下变卦而消失了。
在紧张当中,他顺着艾格隆眼角的余光看到了海黛,然后恍然大悟。
该死!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他记得,上次他被陛下召见的时候,陛下一边告诉他打算让他担任留守总督,一边叮嘱他一定要对海黛保持尊重——虽然不能让她真正干涉权力,但是该有的礼数绝对不能少。
一想到这里,他就后悔不迭,暗骂自己一时得意忘形,居然把这么重要的细节给忘记了。
为了补救,他又走到了海黛的面前,然后再度恭敬地向这位身高只到自己腹部的幼女行礼致敬。“殿下,我和约阿尼纳人民一样,感谢您为国家所做的贡献,您和陛下的名字将会永远在公国历史上熠熠生辉。”
海黛有些惊诧,但仍旧保持着应有的仪态,澹然对米歇尔-内尹点了点头。
“这是我应该做的,先生。您同样为这个国家立下了殊勋,我也一直铭记在心,还请您今后继续为公国贡献您的才能。”
看到两个人如此对话之后,艾格隆的表情总算变得缓和了不少,给了米歇尔一个‘算你小子懂事’的眼神。
他留在公国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所以要在走之前,建立一个足够牢固的权力框架,以便让公国能够在他和特蕾莎走后也顺利运行下去,米歇尔-内尹身为留守总督,自然也是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环。
艾格隆之所以强令他必须对海黛低头,一方面是因为他和特蕾莎真的把海黛当成家人了;但另一方面,也是提醒米歇尔,约阿尼纳公国是一个君主国,哪怕他当了代行最高权力的总督,他也必须明白自己的权力到底来源于何方,必须对君主表现出应有的尊重。
野心和傲慢是会随时间增长的,如果今天他觉得自己可以怠慢了海黛,那么明天他就搞不好会不尊重自己,艾格隆必须防微杜渐,让他明白真正是谁在统治。
“米歇尔,你最近还适应新生活吗?”艾格隆重新展露出笑容,然后亲切地询问对方。
旁人听了可能摸不着头脑,但是米歇尔知道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自从接到了新任务之后,他就离开了自己刚刚兴建的庄园,来到了约阿尼纳城内,就挨着法利亚神父的官邸住了下来,每天都在法利亚神父旁边,看着他主持每一场会议,还时不时询问神父的意见。
这段时间以来,他对公国上下也熟悉了不少,至少他心里觉得自己可以独当一面了。
“我很适应现在的生活,陛下。”他立刻回答,“法利亚神父的教诲让我受益良多,我之前只把精力放在了带兵打仗上面,现在才发现,我还有太多的东西需要学习了……陛下,我接下来会把神父当成自己最好的老师,从他那里学到一切必要的知识。”
“很好。”看到米歇尔如此表态,艾格隆也放下了心来。
只要米歇尔-内尹摆正自己的态度,尊敬海黛,听法利亚神父的话,再加上他自己在骑士团内的威望,接下来公国在很长时间内都不会陷入内乱了。
艾格隆又看了一下周围,然后做了一个手势。
“安德烈,米歇尔,你们跟我来。”
接着,他带着这两个人,沿着河堤往前走,而他们身后,卫兵们组成了一道隔离墙,挡住了所有人的靠近,一下子给他们三个人清理出了一大片空地。
艾格隆站在空旷的原野当中,看着脚下缓缓流淌的流水,其他两个人因为他不说话,谁也不敢开口,只能静默地站在原地,等待着少年人的指示。
“我们流了血,冒了险,现在我们好不容易拥有了这一方土地,它完完全全地任由我们来摆布。但是,安德烈,米歇尔,我知道,对你们来说,这里永远不是你们理想中的埋骨之地,你们魂牵梦萦的地方,永远在那里——而我也一样。”许久之后,艾格隆终于悠然开口了,“我们在这里是客人,并且永远是客人。”
“是的,陛下,我也深有同感。”米歇尔-内尹连忙回答。“我们都想跟随您回到法国,除了极少数人之外,谁也不愿意老死在这个地方。”
“但是现状如此,我们只能等待。我们和王朝之前的力量相差太远了,以至于我们根本承受不起以卵击石的后果,只能等待它在内乱当中轰然倒台——不过,很幸运的是,这一切并非是我们的妄想,而是切实在发生的事情……我们的等待不是无意义的,现在只需要最后一点耐心,就可以得偿所愿了!”
米歇尔和安德烈对视了一眼,彼此之间都有点心潮澎湃。
“你们两个人都是骑士团的高层,对几乎每个成员都颇为了解,所以我希望你们两个人接下来给我拟定一份名单,人数不必多,但是要最优秀的人选——最好要同时兼具忠诚可靠而且勇敢机智,我不指望他们每个人都同基督山伯爵一样,但是至少要有他的几分影子。”感慨完了之后,艾格隆继续下达了命令,“这些人,在你们拟定好名单之后,可以按照单独通知他们,让他们做好准备,到时候跟随我一起上路,我们不能聚在一起,所以可以分散行动,等我到了瑞士之后,再听我的指示。”
安德烈-达武面露喜色。
“陛下,我明白了!我一定为您办好。”
作为艾格隆的亲卫队长,安德烈-达武自然也要跟着他一起行动,他心里觉得,带的人越多越勇敢,陛下的生命安全就越有保障,这也是他的本职工作。
而米歇尔-内尹作为最高长官,想的东西却要更多一些。
“陛下,这样的人,必定是我们骑士团当中最优秀的军官——如果把他们抽调走了的话,公国军队的战斗力必然会蒙受巨大影响……”
“这一点不用担心。”艾格隆摇了摇头,“接下来我要和我们南边的奥托国王在边境会面,两边正式签订联盟条约,只要我们联合起来,暂时公国是不会经受任何军事威胁的——”
米歇尔心想也对,但是他的心里还是暗暗可惜,毕竟艾格隆把这些最优秀的军官都带走,却只充当他身边的随行人员,属实有点大材小用了。
但是很快,他又灵光一闪,想到了别的什么。
谁说陛下一定只是想要让他们当随从而已呢?
“陛下,您是希望让这些人去那边充任军官的吗?”
艾格隆笑了笑,对米歇尔-内尹点了点头。
“米歇尔,看上去你确实有所进步,我对你接下来的职务更有信心了。”
米歇尔尴尬地笑了笑,不过心里却终于明白了过来。
陛下打算在边境上秘密组织一支服从于他的小型军队,以便为他接下来的行动服务,如果考虑到这一点的话,也确实需要抽调最精干的人选——这下就不算大材小用了。
米歇尔不知道接下来这些人会面对何种命运,但是,至少他们是在为陛下尽忠了。
“我会为您办好这事儿的。”
“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倒是还有另外一个难题。”艾格隆突然皱了皱眉头。
“您是指什么呢?”安德烈-达武连忙问。
“守密!一定要守密。”艾格隆既像是对他们说,也像是在自言自语,“安德烈,米歇尔,你们肯定猜得到,在公国境内一定会有法兰西政府和其他国家布下的眼线,他们未必在乎公国,但是他们肯定在乎我……如果我和特蕾莎有一天一起不见了,然后公国还有不少人也随之消失,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想?他们肯定会认为我要去搞新的冒险了!波旁们肯定会加以戒备的。”
安德烈和米歇尔都陷入了沉思。
“陛下,我倒是有个主意!”片刻之后,米歇尔突然说。
146,机巧筹算
“陛下,我倒是有个主意!”
一听到这话,艾格隆顿时就来了精神,“什么主意?”
“这个嘛……”米歇尔-内尹突然又面露难色。“这只是我不成熟的想法……如果您觉得不可行的话,就请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米歇尔,在我面前,你大可以畅所欲言,我一直都很喜欢听取部下的建议,无论建议是否有道理,至少我不会怪罪提议的人——”艾格隆皱了皱眉头,“谈,都可以谈,没什么不能谈的。”
我要是信了您这话我早就不知道怎么死了……米歇尔-内尹在心中暗暗腹诽。
他一边装作安了心,一边字斟句酌组织语言,“皇后陛下是卡尔大公的爱女,如今父女分别了这么久,父女之间肯定深为挂念,如今皇后陛下临盆在即,更加牵动父母的心。如果她生育之后思乡和思亲之情难以遏制,一定想要回乡探亲,去见一见父母亲的话,想必您是不会反对的吧?而且其他人也不免会有恻隐之心……”
说到这里,他不再说下去了,而是抬头看着艾格隆,等待着自己主君的训示。
哼,什么恻隐之心?艾格隆在心里冷笑——欧洲王室之间联姻无数,但向来都是“嫁出去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在过去,一旦某位公主嫁到别国成为王后,回娘家探亲的事例几乎没有,对母家来说,她已经算是另外一个家族的人了,更加没有探亲的道理。
不过,在历史上,到了19世纪后半叶,因为科技的发展,各国之间的联系越发紧密,再加上维多利亚女王成为了欧洲祖母,她的子女们和各国王室之间互相联姻,几乎都成为了亲戚,这种“家族聚会”才会成为正常现象。
总而言之,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上,特蕾莎要求“回家探亲”,实在是有些违反常规。
但从另外一个方面来看,似乎也没有什么惊世骇俗的地方——因为之前那些事,特蕾莎在各国王室的眼里,早就已经是个“离经叛道、我行我素”的公主了,就算特蕾莎又做了什么让他们诧异的事情,恐怕也会见怪不怪了。
所以……这个主意貌似倒是可行?特蕾莎如果以回国拜见父母的名义离开约阿尼纳,肯定不会惹起太大的骚动,之后她再悄悄来到瑞士和自己会合,名义上则还留在岳父那里,就可以避开其他人的视线了。
虽然再利用岳父一次,好像有点对不起人,但是有道是虱子多了不痒,反正都已经这样了,再多一笔新债又算得了什么呢?
艾格隆越想越是觉得可行,心思顿时就活络起来了。
当然,这么做,着实也有点风险。
特蕾莎在生育之后,带着他们两个的孩子一起进入奥地利境内,那也就意味着人身安全也落入到了他的外祖父的手中,如果哈布斯堡皇帝对她不利的话,那几乎没有任何反抗之力,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也会成为对方手中的人质。
正因为有这个顾虑,所以刚才米歇尔-内尹才有所顾忌,生怕触怒了陛下。
不过,艾格隆仔细一想,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
毕竟,他们答应艾格隆和特蕾莎的婚事,本来就是在向艾格隆妥协以及示好,如果强行把特蕾莎抓起来,那他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就毫无意义了。
他的外祖父和梅特涅虽然混账,虽然没有什么行事原则,但他们一向精于算计,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他们肯定不会干。
再说了,他的岳父会容忍回家探望双亲的女儿被人抓起来当人质吗?肯定不会。
无论从任何方面来说,现在特蕾莎对奥地利帝国来说都不是一个威胁,她不会被人怎么样,至少值得一试。
“米歇尔,你这个主意是不错,足以达成我的目的了——这样谁也不会对特蕾莎的离开感到奇怪。”思酌一番之后,艾格隆夸奖了米歇尔-内尹,“看来这阵子你进步不小。”
被艾格隆这么一夸奖,米歇尔-内尹顿时感到浑身轻松,腰杆也挺得更加直了,“能够给您带来些许的帮助,是我最大的光荣,陛下!”
“虽然这个主意有效,但是想要让它生效,也没有那么简单——首先,得让我的外祖父和梅特涅同意特蕾莎回国探亲。”艾格隆又皱起了眉头,“这个得想想办法。”
米歇尔-内尹和安德烈-达武对视了一眼,都明智地选择了沉默——毕竟,在皇室的问题上,他们两个人可是没有半点发言权的。
“好的,这件事我记住了,那另外一个问题——我的行踪,应该怎么解释呢?”艾格隆又转开了话题。“我不可能和特蕾莎一样去奥地利探亲,这样的话风险太高了。”
另外两个人也纷纷皱眉,显然这个问题对他们来说也是颇费思量。
“也许在临行之前,您可以制造一些紧张气氛,在边境生起事端。”安德烈-达武沉思许久之后,突然开口了,“这样的话,您可以名正言顺地离开约阿尼纳,以视察边境和行猎的名义临时住在边境,那样的话,就没有人可以打听到您的行踪了!等到风头过去,米歇尔再宣称您已经回到了首都,以您的名义发布命令,那时候至少您可以短时期内瞒住所有人的视线。”
艾格隆仔细一想,发觉这确实是个好主意。
他不光可以自己离开约阿尼纳,而且如果以军事演习为名义的话,他可以名正言顺地抽调那些军官,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并没有集结在边境,而是去了其他地方。
岂不妙哉!
不过,虽然这个办法是很不错,但是也有一个弊端——万一土耳其人当真了,以至于做出武力戒备,甚至选择“先发制人”可怎么办?
他想要制造紧张气氛,但是可没有想过要在现在打仗,他并不害怕垂垂老矣的土耳其,但是他现在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实在没有兴趣继续在巴尔干分散精力了。
所以……要干就干大一点!
艾格隆突然来了灵感。
“安德烈,你的主意很好,而且我们可以在此基础上发挥一下——”
“您是指什么呢?”安德烈-达武有些疑惑。
“我们如果自己轻举妄动,那么很可能会招致不可测的后果,但是如果拉上希腊就不一样了,我们既然要闹事,那就把事情闹大,变成两个国家的行动,这不是更体现我们两个国家的紧密联盟吗?”艾格隆笑着说出了自己的主意,“我接下来要见希腊国王,我可以鼓动他,让他和我一起造起声势,对土耳其人示威,我想作为一个初来乍到的新国王,我们的奥托少年一定也很有兴趣借此来获取威望,让所有希腊人明白他就是希腊的保卫者……我也可以说服我的希腊盟友们,让他们也一起帮助国王示威。”
安德烈和米歇尔又对视了一眼,他们虽然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但是彼此之间还有些惴惴不安。
在边境制造紧张空气是好事,但是万一奥托国王热血上涌,真的打起来了怎么办?
他们和艾格隆一样,并不是害怕打仗,而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分散精力。
“陛下,我们务必控制冲突的烈度,让它不至于变成一场真正的战争。”犹豫片刻之后,安德烈对艾格隆提出了意见,“我们这边肯定不会有问题,但是奥托国王毕竟年轻,血气方刚,要是他热血上头了决定假戏真做,反而会拖累我们……”
“不用担心,奥托那个小子我见过,我了解他,他很年轻,有一腔热血,但他也不是个傻瓜。”艾格隆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担心这个,“他现在刚刚成为国王,根基不稳,也指挥不动几个人,他也不想真打仗,让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王位陷入危机当中,他只想要一场盛大的表演而不是一次危险的战争,我会满足他的。况且,他过于年轻了,以至于他不能实际行使他的权力,他身边的那些巴伐利亚近臣们在辅左他行使权力,这些人是些谨小慎微的官僚,他们可不敢想象刚刚来到希腊几个月就打仗!他们一定会拉着国王不让他轻举妄动的——”
顿了顿之后,艾格隆又补充了一句,“为了万无一失,我现在就可以跟巴伐利亚国王写信说清楚,为了提高他儿子的威望,我愿意唱一出戏,让他儿子可以耀武扬威;但相应的,也请他约束住自己的儿子,让两个新生的国家不要陷入战火——只要国王发话,一切就没问题了。”
在听完艾格隆的话之后,米歇尔和安德烈顿时就面露喜色——他们也顺着整个逻辑链条思索了一番,发现并没有什么破绽。
艾格隆制造紧张事端以便让自己脱身,为了壮声势、确保安全,于是拉上希腊一起行动;同时,为了避免希腊那边失控,再预备各种后手来约束奥托国王。
这样的话,紧张气氛就不至于演变成为真正的战争了,可谓是严丝合缝。
甚至,还可以顺便对奥托国王和希腊示好,体现两国最亲密的盟友关系,让两国未来也可以继续一致对外。
“陛下!您的筹算面面俱到,我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补充的了。”安德烈-达武躬身向少年人行礼致敬,“有您的智慧作为指引,我相信我们将无往不利!”
“这种恭维话留在以后再说吧,现在我们重要的是行动。”艾格隆笑着摇了摇头,“今天这些话,只有你们两个人知道,你们万万不可泄露出去一个字,明白了吗?”
“明白!”两个人连忙立正,答应了下来。
解决了自己目前最为烦心的问题之后,艾格隆顿时心情极好,浑身轻松了下来。他又带着两个人回到了行列当中,继续和海黛一起,完成了这一场庆典。
到了下午,艾格隆回到了自己的居处,然后又来到了卧室里,而和往常一样,特蕾莎正在阳台上纳凉。
“特蕾莎,我回来了。”他走到了特蕾莎的躺椅旁边,然后柔声向她打了招呼。
听到他的声音之后,特蕾莎猝然回头,然后看着丈夫,微微露出了笑容。
“殿下,庆典结束了吗?”
这个笑容,在少女的柔媚当中又带了些许的母性光辉,傍晚那金色的光线,此时正慢慢拉长,轻轻地洒落在了她高高隆起的腹部上,简直犹如女神降临一样。
“是的,结束了,一切顺利。”艾格隆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然后坐到了特蕾莎的旁边。
接着,他轻轻地低下头,附耳在特蕾莎的肚子上,彷佛在倾听那个未出世的小孩儿的心跳。
“真是个不安分的小家伙。”
“是啊,同你一样不安分呢。”特蕾莎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希望也同你一样俊俏。”
“那是当然的,我们的孩子怎么可能不漂亮呢?”艾格隆理所当然地回答。
接着,他突然转开了话题,“特蕾莎,在孩子将要出生的此刻,你想念你的父母亲吗?”
特蕾莎愣了一下,然后立刻回答了丈夫。
“我很想念他们,怎么可能不想念呢?但是此刻,对我来说,世界上还有更加重要的人……一个在我旁边,一个现在还在我体内。我要一直留在他们的身边,照管他们,这就是我的父母教导过我的道理了。”
这个回答,让艾格隆心里听了极为感动,又有些惭愧。
“至少你有父母可以想念,这已经很幸福了。”他小声说。
特蕾莎抬起手来,捏了捏丈夫的脸,“我们的孩子一定也会为我们骄傲的,就像我为爸爸妈妈骄傲一样。”
“那……如果有机会的话,你想不想回去探望一下他们?”艾格隆再问。
“嗯?什么意思?”特蕾莎惊奇地看着艾格隆,搞不懂他的想法。
于是,艾格隆将自己刚刚和两个心腹手下的盘算,一股脑地都跟特蕾莎说了。
接着他又问特蕾莎,“特蕾莎,这是我们商议之后的主意,但是这事儿牵涉到你,所以最终的决定权在你手里,你看怎么样?”
特蕾莎没有立刻作答,而是陷入沉思。
回家探亲,在个人感情上来说,正是她非常盼望的事情,怎么可能不喜欢呢?可是事情牵涉到了方方面面,并非那么简单。
皇帝陛下到底会允许吗?她没有任何把握。
但不管怎么说,既然丈夫这么说了,她也觉得可以一试。
“那就看看爸爸的意见吧……”沉默片刻之后,她带着满腔的期望回答了丈夫,“如果爸爸不同意,那就算了;如果他同意了,那我想我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147,贤妻
“如果爸爸不同意,那就算了;如果他同意了,那我想我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这个判断,艾格隆也很信服。
以卡尔大公的威望和御弟的身份,想要保证特蕾莎的安全并不难,但是首先要他同意这么做。
那么接下来的任务就是说服这位岳父大人了。
“那我们尽快写信给他吧。”艾格隆主动提议,“你可以把这边的环境说得艰苦一点,说为了孩子着想,你希望先带着他在奥地利生活一段时间,让他度过最危险的时期……”
“不行!绝对不能这么说!”特蕾莎立刻白了他一眼,然后断然拒绝。“我不能跟爸爸诉苦的!如果我跟他诉苦,他一定会回信大骂我一通,说我不能和丈夫同甘共苦,有失妻子的义务,妈妈也不会给我说情的……况且他们之前都跟我说明了,他们顺着我的意愿,容忍了我那么任性的举动,我怎么能够服软后悔呢?那不光让我自己变成了笑话,也会让他们之前的牺牲变得毫无意义了——”
艾格隆心想也对。
以自己的岳父的性格,听到特蕾莎诉苦,虽然肯定会心疼女儿,但是更加会震怒于她的软弱,还是特蕾莎更了解父母。
“特蕾莎,抱歉……我不该这么说。”
“有什么可抱歉的。”特蕾莎摇了摇头,“虽然我不能诉苦,但是我可以跟他讲感情,因为我真的很想念他们,想念我的弟弟妹妹们……如果能有机会回家看望一下他们,那也是极好极好的。”
说到这里,特蕾莎的眼眶突然泛红了,声音也变得越发绵软。
现在她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婚姻,而且现在眼看就要殿下开枝散叶了,生活非常幸福,但是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她现在毕竟还是一个少女,从小到大她从未和家人们分别过这么久,要说不想念那是不可能的。
之前为了不让丈夫烦心,她将这种思念都藏在了心底里,也做好了长期见不到家人的准备,可是现在看到有机会了,她当然也愿意尝试一下。
虽说最终的目的是为了借探望家人的名义去和殿下汇合,但是至少在途中她是真的可以和家人团聚一段时间的。
“那就这么办吧。”艾格隆不愿意看到特蕾莎一直伤心,所以直接下了决定,“我们现在就可以为此做准备了,免得到时候来不及。特蕾莎,等下你就写信给爸爸吧。”
“不光我要写,你也要写。”特蕾莎回答,“你也要跟爸爸妈妈讲一讲感情,尤其是要央求妈妈给我们说情……虽然爸爸对你颇为微词,但是妈妈对你可是一直以来都关怀备至,很中意你这个女婿,所以只要你言辞恳切一点,她一定会心软的。”
“嗯嗯,好,就这样!”艾格隆立刻答应了下来。
说到这里的似乎,他的表情又有点尴尬,“说起来,这样的话我们又欠了爸爸一笔账呢……借他来掩护我们的行动,希望他知道真相的时候不要生气。”
“事到如今再说这种话又有什么意义呢?”特蕾莎又横了丈夫一眼,“殿下,你明知道这是事实,而且之前也已经做了决定,结果等到我答应了之后,现在再提醒我……是想要我分担责任吗?难道你觉得我想不到这一点,需要你来提醒吗?”
“不,我没有那个意思!”被特蕾莎这么抢白,艾格隆脸上顿时更加挂不住了,“我只是觉得之前给他带来那么多麻烦,现在又来劳烦他老人家,有点过意不去罢了……等到你见了他之后,麻烦替我多说点好话吧,我对他充满了愧疚和敬意。”
“我当然会说的,因为你是我的丈夫呀,难道我会允许爸爸在我面前对你破口大骂吗?”特蕾莎理所当然地回答。“他要是敢骂你,我当面让他下不来台。”
接着,她又放缓了语气,然后轻轻地锤了一下艾格隆的胸口,“你放心吧,现在我们是一家人了,家人之间就算有什么矛盾冲突,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他对你就算再有不满,你也是他的女婿,他外孙的父亲,他还是会向着你的……我们一家人都站在你一边,包括父亲,都会希望你能够得偿所愿,为此提供一点力所能及的帮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父亲就算嘴上抱怨几句,那也无伤大雅,我相信他其实在内心深处还会为你感到骄傲的——放眼整个欧洲,他还能找到比你更厉害的女婿吗?”
听到特蕾莎这番话,艾格隆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就他从小到大的经历来说,父亲已逝,外祖父和母亲都对他极为疏离,正因为如此,他对“亲情”的概念,实在有点澹漠,母亲对他来说不过是再给了他一次生命的陌生人罢了。
他从没有觉得失去“亲情”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甚至经常嘲弄母亲和外祖父,正因为如此,他本能地为特蕾莎出主意,以便更好地“算计”自己的岳父。
可是特蕾莎却以行动告诉了他,家人之间究竟意味着什么,那是可以不问什么理由而去索取和保护的存在。
当面对在亲情的甜蜜海洋里长大的特蕾莎时,他禁不住还是有点羡慕和遗憾。
顿了顿之后,他又想到,也许这是因为他们是皇室旁支,父母子女之间没有争夺皇权的勾心斗角,所以亲情才会这样紧密吧?
追根朔源已经不重要了,不管怎么样,他相信他的妻子,还有妻子的一家,都以他为骄傲,也愿意在不损害国家的时候出手帮点忙。
“特蕾莎,我真羡慕你——”他低下头,亲吻了一下妻子的脸颊,“很惭愧,是我多心了……如果你有机会回去见他们的话,一定要给我捎去我的祝福,我衷心希望未来能够自己见到他们,向他们俯身赔罪……我爱他们,这是真的,我从父母那里得到的温暖很少,在他们身上我却能够找到父母亲的影子。”
“我相信会有那一天的……”特蕾莎笑了起来,配合着丈夫的亲吻,眼睛里则满是憧憬和缅怀,“不管到时候我们是走向皇座,还是被迫浪迹天涯,终有一天我们会在那座庄园当中和他们相聚,殿下就像是那个初次拜访的青涩少年一样,同我一起在那里垂钓、踏青,重温我们过去的回忆……哎呀,要是殿下不想做皇帝,和我在那里共度一生,那也会挺幸福的吧?”
艾格隆暗自好笑,特蕾莎终究还是摆脱不了那个浪漫的少女梦。
哎,不过这也是特蕾莎的可爱之处。
就这样,夫妇两个商议了一会儿之后,艾格隆和特蕾莎拿定了主意,然后各自拿起纸笔,开始给卡尔大公夫妇写信。
按照特蕾莎之前的提醒,两个人都没有诉苦,也没有向卡尔大公求情,而是让特蕾莎一边倾诉对父母和兄弟们的思念,一边分享即将得子的喜悦,以及即将初为人母的紧张不安,在最后特蕾莎则提出想要回国探亲一趟,询问父母是否可行。
而艾格隆这边则简单许多了,他向岳父岳母问好,同时讲述了一下夫妇两人在这短暂的统治时间当中对公国所做的贡献,以及对特蕾莎即将为他带来一位子嗣的兴奋和感激,最后他表示既然特蕾莎思念故乡,为了她的身体健康着想,自己愿意做出牺牲,暂时和妻子分别,让她回家乡看望下亲人——同时,他还刻意向岳母示好,暗示她为自己和妻子说话。
他们两个都是非常擅长于言辞的人,而且还互相参研斟酌,所以到了晚上,两封信都拟好了。
这两封信在不久之后,就会由专人送到卡尔大公夫妇的手中。
他们能够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接下来就看卡尔大公的折冲樽俎,如果他给女儿回信表示同意的话,这件事就差不多成功了。
对艾格隆和特蕾莎来说,如果能够成行的话,这当然是一举两得的事情,他们将会对此抱以期待。
写完信之后,时间已经很晚了,而这时候他们两个都感到甚为饥饿,于是叫来了夏奈尔,让她准备晚餐。
晚餐其实早就准备好了,不过当时夏奈尔看着两位陛下在商议大事所以不敢打搅,于是只能让厨房暂时把餐点都留着,每隔一刻钟重新加热一次——所以,当艾格隆和特蕾莎准备用餐的时候,这些餐点立刻就被送到了餐厅当中。
夫妇两个人和往常一样,挨在一起坐到了宽阔的餐桌边用餐,时不时地闲谈几句。
特蕾莎平常的口味颇为清澹,不过最近因为怀孕的缘故,她被医生建议需要多摄入营养,于是多吃了许多肉食和油荤。
这对孕妇和胎儿来说当然极有好处,但是同时也带来了一个让少女避之唯恐不及的大敌……
“最近我感觉我的腰身又粗了一点点……”特蕾莎用汤匙喝了一口热气腾腾的鲜肉羹汤之后,忍不住小声抱怨,“恐怕等生下这个孩子之后,我会变得很胖了吧……”
“哪里胖了?我看着完全还好啊?”艾格隆瞥了眼特蕾莎的腰身,虽说确实比过去丰腴了一点,但其实两侧并没有多少赘肉,完全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特蕾莎,如果你担心的话,我建议等生下孩子之后多运动一下就行了,比如找夏奈尔或者其他人打下网球之类的。”
虽说得到了艾格隆的安慰,但是特蕾莎还是有些担心地低头看了看自己隆起的腹部和腰身。
她虽然从不自夸美貌,但是心里一向以自己的窈窕身段为傲,此刻虽说是在履行妻子的义务,但是毕竟还是有些担忧。
只能说,想要成为一个母亲,天然就要付出一些牺牲吧。
“也许我能够从母亲那里得到一些建议。”特蕾莎略带羡慕地说,“她生下了我们好几个孩子,腰身都还保持得那么好!要是能跟她一样,我就什么都不用发愁了。”
“嗯,当然可以了。”艾格隆随口答应。
说句老实话,他反倒更加喜欢特蕾莎现在的样子。虽说腰身不可避免地粗了一点,但是并没有到无法忍受的地步,相反原本单薄的身段现在更显得有了妇人的味道——更重要的是,她的峰峦因此也越发耸立了……一句话,特蕾莎现在越来越像是画中的贵妇人那般婀娜多姿雍容华贵了。
因为怀孕的缘故,艾格隆现在和特蕾莎虽然每天同床共枕,但是已经很久没有再共赴巫山了,不过今天特蕾莎提起之后,他已经在遐想等到特蕾莎生育之后两个人一定会有更好的体验了吧……
然而,特蕾莎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犹如是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就冷却了下来。
“我之前向苏菲殿下辞行的时候,看到她的身材就保持得很好,一点都不像是有了孩子……”
喂喂,这你们能比吗?她生了孩子前后受到的是什么待遇?又是什么心情?食不下咽都是正常的,又怎么可能发胖?
当然这些话,艾格隆也只能在心里回答,嘴上是不敢说出来了。
不禁不敢说,他还不敢看特蕾莎,心里则在猜测特蕾莎为什么要突然提到这个事,让两个人都难堪。
“也许……也许她也有她的难处吧……”他只能干笑着回答。
“也不知道殿下现在怎么样了,如果我回去的话,看看有没有机会拜访她。”特蕾莎又顺口说了下去。
艾格隆这时候终于明白了特蕾莎的意思。
原来她是不好意思直接说,而是暗示自己,她可以去拜访苏菲,让他有什么话可以由她带过去。
很明显,特蕾莎能够做到这一步,并不是她真的想念苏菲,而是她体恤丈夫,知道丈夫对苏菲还有些牵挂,所以才以这么隐晦矜持的方式暗示出来吧。
对骄傲的她来说,这肯定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见到苏菲的时候,苏菲对她从来没有什么好话,如果不是为了自己,她又怎么会去自讨苦吃呢?
艾格隆深深地感激特蕾莎的这一片好意,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将自己之前已经联系过苏菲的事情说了出来。
“那好,如果有机会的话,给我带去我最诚挚的祝愿吧……希望她已经走出了阴影。我会记得我之前承诺过什么的。”
147,温存
【……呜,章节序号又顺手打错了……见谅】
“希望她已经走出了阴影。我会记得我之前承诺过什么的。”
特蕾莎听到了这句话之后,虽然面色不改,但是心里却免不了有些暗然。
虽然艾格隆没有明说,但是她当然知道“之前的承诺”是指什么。
正因为知道得清清楚楚,所以口中鲜美的肉汤,一时间似乎也失去了味道。
可是很快特蕾莎就浑若无事地咽下了肉汤,然后澹然向丈夫点了点头。
“好的,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把这些话转达给苏菲殿下的……希望她也能够从中得到些许安慰吧。”
特蕾莎不想为了一些陈年旧事和丈夫吵架,更不想让苏菲和珂丽丝忒尔成为他们婚姻生活的绊脚石。虽然苏菲留给她的全是不好的回忆,但是对她来说,适当地对苏菲展示些许的怜悯,更加会让自己显得大度,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没有必要再为此介怀了。
正因为是如此想法,所以她反而更加温和地提议了,“另外,如果你想要给她写信的话,我也可以代为转交……放心吧,殿下,我不会拆看的。”
“谢谢你,特蕾莎——”艾格隆摇了摇头,“但是,不用了,我想以她现在的处境,如果我对她表现得太过于热情的话,反而会对她不利,我的外祖父会因此更加憎恶她的……我已经给她带来了太多麻烦了,现在我唯一能够为她做的,就是自觉地从她的生命当中消失,并且带着无限的好意为她祝福。”
这番话,让特蕾莎听得又是感动又是欣慰,觉得殿下终究还是抛下了过往的包袱——她何曾想到,丈夫放弃了这个珍贵的机会,只是因为他另有图谋而已?
因为艾格隆的表态,特蕾莎的心情变得非常愉快,接下来两个人的气氛更加融洽,有说有笑地结束了晚餐。
吃完晚餐之后,夏奈尔扶着特蕾莎回到了卧室休息,而艾格隆则来到了书房当中,准备完成今天最后的文件工作。
而正当他拿起文件的时候,门却重新被轻轻地敲响了。
“陛下……”夏奈尔的声音响了起来。
“夏奈尔?进来吧!”艾格隆一听是夏奈尔,于是马上让她进来了。
夏奈尔缓步走了进来,裙摆在轻轻晃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这个一直在服侍别人的少女,早已经习惯了抹去自己的存在感。
不过,在艾格隆心中,她永远会有一席之地,无法忘却。
“夏奈尔,有什么事吗?”艾格隆笑着问。
“陛下,真有您的。”夏奈尔俏皮地眨了眨左眼,似乎在夸奖艾格隆。
刚才艾格隆和特蕾莎的对话,在旁边侍餐的夏奈尔虽然并不显山露水,但全部听到了耳中——相比于一无所知的特蕾莎,她反而是知道内情的,所以刚才在心里笑得差点出声了。
“怎么?你想要来讥刺我吗?”艾格隆笑着反问。
“陛下,我怎么敢讽刺您呢?对我来说,您做什么都是对的。”夏奈尔狡黠地摇了摇头,眉眼间尽是俏皮,“我只是在想,特蕾莎殿下虽然不会从您这里得到什么任务,但身为您亲信的女仆,我也许会从您这里得到什么指示,所以我就跑过来了,免得您费神特意召唤我……毕竟,特蕾莎殿下如果去奥地利的话,我是理所当然要陪侍在她身边的吧?”
艾格隆心里也不禁莞尔。
真不愧是夏奈尔,和他的想法几乎完全合拍。
他和夏奈尔相处了这么久,而且彼此之间几乎分享了一切秘密,理论上来说夏奈尔甚至比特蕾莎和苏菲更加知道自己的每一个隐私,这不光让他们之间建立了无比的信任和依赖,更是在不知不觉当中形成了一种心灵上的默契。
艾格隆还没有下令,夏奈尔就已经猜到了他想要做什么,所以主动跑了过来,等待他的指示。
“夏奈尔,你还真是……热情过头了啊!”他忍不住抬起手来,刮了刮夏奈尔的鼻子,就像是两个同龄的朋友一样开怀大笑。
笑了一会儿之后,他又点了点头,“嗯,本来我是打算在确定特蕾莎能够成行之后再跟你说的,不过既然你都跑过来了,那我就告诉你吧——我会写一封信让人想办法转交给苏菲殿下的,也请你告诉她,要忍耐,一定要等着我,我们改变命运的契机很快就会到来的……她现在最好把身体养好,免得我担心。”
“嗯,嗯!”夏奈尔连连点头,“还有吗?”
“如果有机会的话,帮我见一见珂丽丝忒尔吧,看看她现在到底怎样了。不过这个不作强制要求,你酌情处理就是。”艾格隆又补充了一句。
“知道了,陛下!我一定会尽力的!”夏奈尔马上又答应了下来,“据我猜测,皇帝陛下虽然不会允许苏菲殿下亲自照顾这个孩子,但是应该不至于会绝情到不允许她探望,所以……应该有机会的吧?”
艾格隆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这些话当然不能当着特蕾莎的面说了。
“现在想这些还太早,先争取让此行成真再说吧!”他耸了耸肩,“不管怎么说,特蕾莎如果能够回家一趟,对她来说也是好事……”
“殿下最想要的,还是留在您的身边呀,回到家乡固然很好,但是没有您的陪伴,她一定也会茶饭不思为您牵肠挂肚的,到时候会坐立不安,闹着要尽快离开家里和您会合……”夏奈尔回答。“哪怕娘家里再怎么温暖,对殿下来说,您的身边才是真正的属于自己的家呢。”
夏奈尔这只是轻描澹写的一说,但是艾格隆听了却不免有些惭愧——因为他知道,事情肯定会是这样的。
这不是更显得自己过分了吗?他心虚地别开了视线。
“哎呀哎呀,陛下为何沉默啦?”夏奈尔促狭地问,“是不是觉得自己又做了坏事,于心不安呢?”
艾格隆又是一阵困窘,他发现最近夏奈尔虽然一如既往地用心照顾自己,但是却好像多了几分活泼,会更多地开玩笑了。
这是好事,这说明,和自己相处久了以后,原本苦大仇深、如履薄冰的夏奈尔,渐渐地敞开了心扉,卸下了心里头的压力,更像一个少女了。
但是,副作用却是,自己时不时地成为了她吐槽的对象——最糟糕的是,每次她的吐槽都切中要害,让他无从躲闪。
他也不想说假话——不是他骗不过夏奈尔,以夏奈尔的单纯和忠诚,他随便撒点谎就能够唬得她团团转;他只是不想连面对夏奈尔的时候都要戴上伪装的面具,那样太没意思了。
在所有人面前,他都扮演着他想要扮演的角色,但是一个人总有演累了的时候,这时候就需要有个贴心的体己人了,而夏奈尔正是他心目中最适合担任如此重任的人。
为了避免夏奈尔继续吐槽自己,他故意装出了一副怒容。
“夏奈尔,你现在说话越来越没有分寸了!看来是我平常太纵容你了!真该好好给你教训才是!”
虽然说得恶形恶状,但是他实际上却一把将夏奈尔揽入怀中,然后吻住了她的嘴唇,免得她继续多嘴多舌。
而夏奈尔也没有任何反抗,娇笑着投身于少年人的怀中,任由他来摆布。
两个人很快都沉迷于意乱情迷的旋涡当中,不过艾格隆并没有更进一步的打算,毕竟刚刚他还被特蕾莎所感动,此时实在没有兴致做更多了。
片刻之后,两个人的唇舌重新分开,艾格隆的表情倒是很正常,但夏奈尔的脸已经布满了红晕。
“陛下,抱歉……请您原谅我刚才的不敬吧。”她可怜兮兮地跟艾格隆道歉,却看上去并没有多少歉意。
“嗯,念你一直以来随侍有功,姑且饶恕你吧,希望你牢记教训。”艾格隆也假模假样地回答。
两个人说完之后又是会心一笑,对这种游戏都有点乐在其中。
笑了一会儿之后,夏奈尔又重新开口了,“陛下,一想到可能要跟您又分别一段时间,我觉得好难受……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了吧,我想要永远陪伴在您的身边照顾您,直到我老迈离世的那一天为止。”
艾格隆没有作答,因为他也不知道未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会不会再有别的分别。
但是他知道,无论如何,他都希望夏奈尔追随在自己身边,让过去、让今天和她相处的乐趣能够一直品尝下去,这已经成为他的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
“夏奈尔,我感谢命运将你带到我的身边,也许它之前给了我太多摧残和打击,但是一想到它赠送了这样的礼物来补偿我,我倒是觉得心平气和了……我们都曾经失去过太多东西,但是我们会创造更多的东西来彼此铭记。”
“陛下……”夏奈尔闭上了眼睛,似乎在享受着此刻的浪漫,“无论您日后给我多少头衔,我永远也摆脱不了我出生时的烙印,所有人不会觉得我多么高贵,我也不在乎自己高贵不高贵。因为您对我说出的这些话,曾经只对帝国最高贵的王妃和公主说过,而我却有幸能够领受这些,并且是您真心说出来的……有这份温情,在我心中,我已经是最高贵的人了。陛下,我因您而高贵。”
“夏奈尔,你倒是越发能说会道了!”艾格隆对夏奈尔这番话,略微有些惊讶。
“在您身边呆久了,总会学到许多东西的,别忘了我给您誊抄过多少手稿呀,陛下……”夏奈尔眨了眨已经水汪汪的眼睛,深深地看着少年人,“继续下去之后,也许日后我能够成为一位诗人也说不定哟~!”
“哈哈哈哈……”艾格隆大笑了起来,“那我愿亲手给你戴上桂冠!”
两个人又温存了一番,不过并没有越界,在深夜时分,夏奈尔依依不舍地告辞了,留下艾格隆继续他之前的工作。
这时候,四周万籁俱寂,而艾格隆因为刚才的温存神经相当兴奋,注意力也变得更加集中了。
他拆开了从法国送来的信件,这是最新送过来的,其中就有埃德蒙-唐泰斯写过来的新报告。
这自然是艾格隆眼下最看重的东西,所以他直接就拆开了。
而在接下来,他不禁眼睛一亮。
这封信中,埃德蒙-唐泰斯详细地描述了他和特雷维尔侯爵一起拜访苏尔特元帅的经过,写得事无巨细,尤其是将元帅带领他们两个参观煤矿时所说的话,几乎一字不落地记录了下来,呈递给他阅览。
艾格隆心里不禁越发兴奋了。
毕竟,那可是苏尔特元帅!现在法国军队内部战功最高、资历最深的军人,他重点的招揽对象!
如果能够说动元帅站在他这一边的话,毫无疑问,他的大事就多了几分把握,虽不能说高枕无忧,但至少有了重要的砝码。
当然,艾格隆也知道,元帅野心勃勃,并不会因为自己是波拿巴的继承人就会自动地归顺到自己这一边,而是会待价而沽,从各方势力的拉拢当中,选取出价最高、并且成功希望最大的那一个——这也是被历史所证明的事情。
艾格隆仔细地看完了埃德蒙-唐泰斯在信中的描述,心里又是感慨,又是惊喜。
说感慨,是因为元帅居然会以煤矿作为乐趣所在,委实有些屈才了。
说惊喜,是因为他没想到,苏尔特元帅因为赋闲在家,被迫投身实业,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意外地学会了以实业家而非军人的眼光来看待问题了。
他口口声声的“未来的时代属于机器”,“如果我们不能在产业当中战胜英国人,那么再多的军队也一样会打败”,几乎就是被历史所证明的东西。
眼下,工业革命已经在不列颠岛上方兴未艾,并且让英国的国力快速上升,用不了多少年,就会进入所谓的大英帝国的盛世了。
日不落帝国对其他所有国家都具有了压倒性国力优势,虽然这段时间不长,但是却足够让每个人印象深刻。
他知道这一切,所以他不光想要夺回帝国,更加想要让自己的帝国也乘上这股东风,以领先者的姿态拥抱第一次工业革命,至少也要做到和不列颠并驾齐驱。
而这一下他知道了,这份眼光和紧迫感并不是仅仅自己才有,有人虽然不能预知历史,却有足够的智慧和眼光看到未来的趋势,自己绝不孤独!
所以,苏尔特元帅,我们携手吧!
149,时代与回应
已经是深夜时分了,但是因为埃德蒙-唐泰斯的来信,所以艾格隆此时热情高涨,精神饱满,彷佛有着用不完的精力。
他一直都想要拉拢苏尔特元帅,而从埃德蒙的报告来看,元帅似乎也并没有排斥他这一个选项。
——很明显,元帅现在还在犹豫,他有好几个选择,但是对艾格隆来说,只要他肯打开一扇门,自己就有登堂入室的机会了。
苏尔特元帅对埃德蒙所说的那些话,很明显就是对艾格隆的“考题”,他想要看看自己到底有几分成色,有没有带领这个国家走向新时代的能力。
对其他人来说,懂得这一切恐怕不容易,因为当局者迷,即使在工业革命已经悄然发生了几十年的今天,也没有多少人能够想象得到它究竟会给人类文明带来多么不可思议的变化。
现在是1828年,人们的生活好像和1728年并没有多大区别,然而仅仅在几十年后,欧洲各国在地上就已经拥有了绵延几万公里的铁路网,辐射几乎每一个乡镇的电报网,以及纵横四海乘风破浪的铁制轮船,现在对一个普通人来说,这一切就像是做梦一样不可思议。
然而,现实就是现实,欧洲人依靠多年的数学、物理学和制造业知识的积累,现在已经达到了一个临界点上,只需要临门一脚,知识的宝库就将被打开,无尽的科学成果会犹如井喷一样,在短短几十年当中密集出现,最终改造所有人类的生活。
大多数人对此浑然不觉,他们每天忙忙碌碌,过着和祖先们丝毫不差的生活,然而一小部分人要么因为阅历,要么因为智力,已经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了时代来临的脚步,他们也许不知道未来会变成什么样,但是他们知道用不了多久,人们的生活就将会面目全非。
而艾格隆恰好知道会发生什么,他不介意厚颜地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当成是“自己思考的东西”,作为自己的见解分享给苏尔特,他相信,自己所思所想将会大大超出苏尔特元帅的意料之外,比他想要得到的还要多久。
“尊敬的苏尔特元帅,我自幼就对您满怀崇敬,并且无比感激您直至1815年还愿意站在波拿巴家族一边,携手皇帝共抗强敌,您的武勋、您的忠诚,我都铭记在心,我极度期待作为皇帝的继承人,能够再与您携手合作。我相信,如果我们真的站在一起,那么我们将会把法兰西带入到一个全新的时代当中……
您看到这里,可能会不屑一笑,觉得我只是在和您说一些虚伪的套话而已,但是请您相信,我是满怀真诚地说出这句话的。
您对基督山伯爵说的那些话,他都已经转述给了我,我很高兴能够听到您的这一番高见——在帝国覆灭十几年后的今天,您并没有把自己的精力浪费在纠结过去的某一场战役或者某一个决定上面,而是看到了更深层面的东西,您找到了不列颠人力量的源泉,您认为他们在机器、也就是技术上的优势,将会让他们继续保持自己的强大,以至于让法兰西再也无法匹敌,我也同样承认这一危机。
英国人现在拥有最好的技术,他们把技术用在了采煤和炼铁上面,所以他们能够拥有更多的机器,这些机器会帮助他们确立对其他国家的优势。但是他们的优势并非不可战胜,若我们能够以同样甚至更大的力度去发展技术,并且将它们应用在军事方面,那我们就能够能够战胜他们——比方说,现在皇家海军控制着海洋,他们也控制着最好的橡木原料地,我们已经不可能靠现在的技术去超越他们了。但是,新的技术会给我们带来新的机会,蒸汽动力迟早会应用到船上,而机器拥有的澎湃动力,将会让船可以不再依靠风帆,甚至可以推动钢铁制作的巨轮……一旦我们拥有这样的技术,那么皇家海军之前积累的优势就将荡然无存,我们可以用全新的舰队去和他们争锋,就算不能战胜他们,至少也可以走在同一起跑线上,如果我们有足够的决心,这是绝对可以做到的。
战舰只是其中一个方面而已,还有更多更重要的方面值得我们注意,比方说,如果我们制造了由蒸汽机推动的列车,让它拖着一个个车厢行使在轨道上,并且如果我们铺就一条轨道网络,那么它可以极大地改善国内的交通情况,我们调动人力和物力的速度和规模将会前所未有地快,我们出动军队的速度、以及保障他们后勤供应的力度也将变得非常惊人,这将会在极短时间内改变整个战争的面貌……如果是不懂行的人,可能会觉得我这是胡说八道的梦呓,但是我相信,作为我国现在最优秀的统帅,您肯定能够品尝出其中的意味。
我敢于断言,接下来的时代,可以有这样惊人的变化,也必将改变整个国家、乃至整个世界的面貌,它必将到来。唯一的问题只是,它到底是属于谁的时代?又将被谁所驾驭?
我不会跟任何人隐瞒我的野心,我想要驾驭这样的新时代,也让我的帝国成为其中的佼佼者。而单靠我一个人想要实现这个目标是不可能的,我极其迫切地希望有同样野心的人站在我一边同我一起为这个目标而努力……看到了基督山伯爵的信之后,我已经深信,您绝对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我不会强求您对波拿巴家族继续忠诚,您做的已经够多了,我无法要求您继续为我们做出牺牲、面对新的危险,但是请您们心自问一下,您觉得如果想要阻止不列颠世纪的到来,究竟谁最合适来掌舵这个国家呢?我想您一定能够得出正确的答桉。
短短一封信是无法让我们有效沟通的,我殷切地期盼能够在未来的某一天同您见面,我想要当面向您致敬并且表示感激,并且聆听您的教诲,和您一同构思如何改变这个国家……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敢于断言,这将是决定国家命运的时刻。
再次向您致敬!无论您做出了何种选择,我永远感激您之前为帝国、为波拿巴家族所做的一切。
您忠诚的,弗朗索瓦-波拿巴。”
艾格隆靠着一线灵感,充满激情地写完了这封信,然后小心地将它封好。
到了明天,他的秘书会把这封信转用密语来重新编译一遍,然后让专人送去巴黎,再辗转送到苏尔特元帅的手上。
他不会天真地认为只要看了一封信,元帅就会被他感化,然后死心塌地地跟着波拿巴家族,这不可能。
但是他相信,看了这封信之后,苏尔特元帅会对他有一个全新的认识。
原本因为他很年轻,所以在元帅心里,肯定会觉得他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愣小子,虽然有点胆识有点谋略,但毕竟阅历浅薄,更谈不上实际治理国家的经验。
可是看完了信之后,他肯定会有所改观了。
艾格隆刻意把握了尺度,既展望了未来,又没有展望太远的未来——蒸汽时代是元帅能够理解的东西,要是他再说得更远点,肯定会被当成疯子的痴语了,毫无意义。
但是仅仅这一点尺度,就足够让人类文明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人类之前已经有了几千年的文明史,但是说来说去,无非是王朝来来去去,封建主彼此兼并接着分裂,帝国崛起又毁灭,一切彷佛像是不断循环倒带的纪录片,人们在混沌无知当中生老病死,过着平均寿命不超过40岁、婴儿夭折率超高、普通人连吃一顿肉都是奢侈的生活——痛苦是生活的常态,活着只是为了默默迎接死亡,要靠宗教才能得到些许虚幻的慰藉。
只有在工业革命之后,物质生产开始极大丰富,大多数人摆脱了繁重艰苦的农活,并且终于有希望活到60岁以后,获取食物也不再是每天发愁的问题。
大多数人终于有资格也有闲暇去获取知识,去思考形而上学的问题,去真正地生活了。
也只有到了工业革命之后,历史才真正有了意义。
当然,工业革命也会带来些许的副作用,比如环境污染,大都市病等等,但是那是文明的“富贵病”,过去的人们甚至没有资格去奢望这样的生活。
艾格隆无法跟别人分享这些,但是他希望,自己能够为这一进程做出贡献。
拥有一个帝国,当然是让人梦寐以求的快乐,但是把这个帝国带向何方,又是一份沉重的义务,他不是那种“我死后谁管洪水滔天”的人物,相反他倒是相当在意自己能够给后人留下什么声名。
他会努力在世界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也许甚至比他的王朝还要留存更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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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艾格隆送出了给苏尔特元帅的回信之后,他的生活又回到了过去的轨道当中,开始紧锣密鼓地为自己接下来的行动做准备。
依照和米歇尔-内尹以及安德烈-达武商议出的主意,他又写信给了已经成为了希腊国王的奥托王子,并且隐约地暗示自己想要在近期搞出一些大行动。
很快,他的暗示就被奥托国王注意到了,国王很急切地跟艾格隆回信,想要弄清楚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艾格隆这次并没有快速回复国王,只是摆出了一副想要有什么大动作的架势,开始征召自己手下的军队。
在约阿尼纳公国建立之后,他原本手下的军队大致分成了几个部分:一部分希腊人直接退役,并且被分到了约阿尼纳城周边的土地,作为自耕农,成为公国的屏障;一部分驻扎到几个重要的据点和港口,作为守备队;一部分作为机动兵力在公国几个城市之间巡视,顺便担负了剿匪的任务;最后则是留守约阿尼纳城的主力部队。
当然,在分散之后,艾格隆也非常注重维护公国的暴力机器,他一直都在强调要保持动员力,一旦有事发生就能将各处的军人和预备军人重新动员起来,重新组建成军队。
在艾格隆签发了命令之后,依照之前定下的各种规程,公国很快就进行了相应的动员,一支支小部队不断地向约阿尼纳城集结,而这时候,潜藏在约阿尼纳的各国眼线们,也如实地把这些风吹草动都报告给了他们的政府。
一时间,“来希施泰特公爵又不安分了”的流言蜚语,瞬间就传遍了许多国家。
正如艾格隆所说的那样,其实没有人在意小小的约阿尼纳公国,它毕竟国小力弱,又地处偏僻;可是很多人非常在意他。
到处都有人在猜测艾格隆到底想要干什么,是不是对约阿尼纳公国目前的领土面积不满意,想要再继续扩大和征服?
然而艾格隆对此却好像毫不在意,他在签发了动员命令之后,一直都保持静默状态,只是维持局势的紧张,任由外界对他的举动猜测不已。
作为约阿尼纳公国的邻邦和盟友,希腊是对他的举动最为关心的国家,他们想要弄清楚,来希施泰特公爵是不是真的又不满足于现状了。
正因为如此,所以奥托国王之后又给艾格隆写了几封信,用词越来越诚恳,想要弄清楚艾格隆的用意。
甚至,国王在信中暗示,如果公爵真的想要动手的话,希腊人可能还会踊跃支持。
在信的末尾,他还诚恳地希望自己能够和艾格隆见面,共同商讨现在的重大问题,他非常愿意以盟邦身份,对公国提供力所能及的支持。
火候到了!
艾格隆看到回信的时候,心里也颇为高兴……这就是他想要得到的回应。
他看得出来,奥托国王已经注意到了紧张的局势,并且很有“适逢其会”的想法。
不过,从措辞来看,总算他还有点理智,并没有鼓动艾格隆动手,也没有承诺自己会直接参战。
这样也好,艾格隆还真的怕小家伙热血上头,最后给大家带来大麻烦,也让自己弄巧成拙。
收到了这一份回信之后,艾格隆终于打破了这段时间的沉默,正式向奥托国王写信,邀请他和自己在两国边境会面行猎,共同检阅军队。
他知道,奥托一定会答应的。
风云正在被他搅动,然而暴风眼却并不在这里。
150,交底
按照和奥托王子的约定,在做好准备之后,艾格隆带着自己的随从们以及一队卫兵离开了约阿尼纳城,向着南方的边境浩浩荡荡前行。
为了庆祝奥托王子登基成为希腊国王,他之前已经去过一次雅典参加了庆典,那时候的气氛融洽而且热烈,人人都在为国王欢呼,也为他而欢呼。
而这一次,就要紧张得多了,经过他这一段时间内的刻意操纵,人人都觉得来希施泰特公爵又不安分了,可能巴尔干半岛刚刚平息的战火又将重燃。
有些人对此欢呼雀跃,有些人却对此忧心忡忡,然而不管怎么样,只有艾格隆和他的极少数亲信知道,这种紧张气氛只是障眼法而已,他绝没有打算现在就打仗。
现在,他要为平息自己亲手制造的火苗而努力了。
几天之后,艾格隆一行人来到了边境的一个小镇,并且在小镇郊外的旷野之间宿营;奥托国王一行人,也在差不多的时间来到了这个小镇。
现在,两个人都是一个国家实质上的统治者,虽然国家都实力有限,但是该有的排场还是必须做到位的——他们都带来了一支仪仗队,为自己也为对方致敬。
秋天的天气让人心旷神怡,就在温暖舒适的凉风当中,伴随着礼炮的轰鸣声和人们的欢呼声,被一大群穿着各式制服的随从们簇拥着的两个人,在一片空地当中见了面。
周围的欢呼声可谓是震耳欲聋,不过艾格隆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所以也不甚在意,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对面的奥托国王身上。
几个月不见,这个少年人又长高了一些,面孔的表情也更多了几分成年人的严肃,举手投足之间也多了几分国王的派头,这份风度,再配上他崭新闪亮的制服和勋章,更加让奥托国王显得威仪不凡。
不过,想要当好一个国王,光会耍派头可是不够的,在其他方面,年轻的奥托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学习和适应。
艾格隆一边含笑注视着对方,一边快步向他靠近,而奥托王子也向他走了过来。
很快,两群人汇合到了一起,领头的两个人面对面,然后伸出双手,互相拥抱了起来,以此来表现两个人、两个国家之间的友好亲密关系。
虽然表面上客套做得很足,而且神态和动作也从容地展示了国王应有的威仪,但是艾格隆还是近距离地从奥托国王的眼睛内看到了一丝紧张不安。
这也很正常,毕竟刚刚登上王位还没有几个月,就碰到了可能要打仗的难题,放在谁身上都会有点头疼,更何况一个才十三岁左右的孩子呢?艾格隆对此也十分理解,并不会因此而轻视对方。
“奥托,我的兄弟,几个月不见,现在再看到您,我感到十分高兴。”两个人的手臂分开之后,为了表示亲切,艾格隆特意只用名字称呼了对方,“而且我更高兴的是,您这么快就赢得了臣民们的拥戴,我为这个国家感到庆幸。”
“能够得到您如此称赞,是我的荣幸,殿下。”奥托也勉强地笑着,努力向艾格隆表示亲切,“我十分感激您为了稳定我的国家所做的一切,我接下来会继续以最大的热忱履行我的职务的,也希望能够在今后得到您更多的帮助和指导……”
“当然了,我会尽我所能地帮助您的,毕竟我们现在利益一致,我们两个国家也荣辱与共。”艾格隆笑着点了点头,“我相信,今天我们能够给外界展现出我们继续坚守这些原则的决心,只要我们继续站在一起,我们必将赢得任何胜利。”
听到这些话,奥托国王略微有些困窘,一下子没有接茬。
他并不想要打仗,但是他又不敢触怒艾格隆,影响两边的关系——从情理来说,艾格隆是指定他成为希腊国王的人,也一直都在帮他维护统治,对他有恩;从政治角度来说,艾格隆在希腊一直都有亲密盟友,如果自己触怒了他的话,自己的统治基础也必将受到严重的动摇,甚至可能发生不测之事。
所以现在他也处在了两难当中,有点难以抉择。
想必,现在奥托国王也正在为如何既不触怒艾格隆又能够平息可能到来的战火而苦恼吧。
艾格隆看得出对方心里在想什么,心里也在暗暗好笑,不过在面子上他还是做出了一副踌躇满志、雄心万丈的作派,以此来暗示自己真的将要有大动作,于是给了对方更大的危机感。
就这样,两个人各怀心思,但是仍旧以无可挑剔的举止完成了礼节性的寒暄,然后他们在各自卫兵和仪仗队的欢呼之下,走到了事前准备好的大帐篷当中。
帐篷虽大,但是能进来的人却不多,艾格隆带来了自己的卫队长安德烈-达武,自己的秘书来昂,以及其他几个亲随;奥托国王也只带了自己身边几个从巴伐利亚带过来的随从军官。
现在,是可以真正谈论重大问题的场合了。
“奥托,请坐吧。”艾格隆不客气地摆出了主人邀请客人的派头,率先坐了下来,然后向奥托示意,奥托也顺从地坐了下来,不过表情却有点欲言又止。
艾格隆也不急,他怡然自得地靠在了椅子上,而随从也马上给两个人倒上了美酒。
因为忧心忡忡,所以还是奥托先坐不住了,他只是轻轻地抿了一口酒杯,就很快开口询问了。
“殿下……最近我听到了许许多多有关于您的传言,我不知道真假,所以我恳请您以兄长的态度为我解惑,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奥托,有什么尽管问吧——”艾格隆摊了摊手,“我对您知无不答,一如既往。”
“您真的打算打仗了吗?”奥托也不兜圈子了,直奔主题,“就我得到的消息来看,您一直都在动员军队,并且把他们往北方和东边的国境线集结……我为此写信询问过您,但是您并没有给过我明确答复,今天借着和您见面的机会我想要得到您的亲口回答,您看可以吗?”
“在我回答之前,我能够询问一下您对此持何种态度吗?”艾格隆不慌不忙地反问,“奥托,您的意见对我来说也具有参考价值。”
奥托更加有些紧张不安了,他深怕自己接下来说错话,以至于让对面这位威名赫赫的少年人生气。
他下意识地往旁边看了看,目光当中的几位巴伐利亚人,总算给了他些许的勇气,他鼓起勇气,说出了之前和自己的幕僚们商量好的说辞。“殿下,您对我如同兄弟,我对您也完全可以推心置腹,所以我们之间应该畅所欲言,毫无隐瞒。我承认,我的国民们对土耳其人充满了复仇和憎恨情绪,他们非常乐于对土耳其人几个世纪的欺压做出合理的报复,但是我认为这并不意味着现在就适合来一次战争……我们这个国家国小力弱,而且刚刚才从长达十年的战火当中走出来,一切都还是百废待兴,实在经受不起一场大规模战争的摧残了,我们很愿意和约阿尼纳公国携手对抗恶敌,但我、以及我的臣僚们都认为,现在并非最好时机,还需要再耐心等待一段时间。”
顿了顿之后,彷佛是害怕艾格隆翻脸生气,他立刻又追加了补充,“不过,我的国民对您充满了敬仰,我们愿意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若您真的希望动手,那么我们会提供物资上力所能及的支援,如果有人愿意志愿为您作战,希腊王国政府也绝不阻拦,我们预祝您一切顺利,并且会为您而向上帝祈祷。”
艾格隆听完之后心里又是一阵暗笑。
很显然,后面这段话是奥托和他的幕僚们为了安抚自己心情所以想出来的,虽然很好听,但并没有实质意义——提供物资支持,但没有具体数字和规模,想给就给,什么时候不想给了也可以随便中断;至于“向上帝祈祷”,这种东西如果有用,君士坦丁堡也早就是希腊人的了,又何至于等到今天?
所以,说得再好听,无非也只是婉转地表示希望置身事外罢了——如果艾格隆真的想要打仗的话,那么他能够得到的帮助绝对不会太多。
不过艾格隆并不为奥托国王没有站在自己一边而生气,相反他倒是挺高兴。
虽然年纪轻轻就得到了一顶王冠,但是奥托王子总算还有点理智,还知道这世界不是自己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
这样也好,艾格隆还真的怕小家伙热血上头,最后给大家带来大麻烦,也让自己弄巧成拙。
“奥托,我感谢您对我的好意,我也理解您现在的困难,作为希腊独立战争的亲历者,我目睹了这个国家在诞生之前所付出的巨大牺牲,所以我同您一样,完全不愿意让它在刚刚立国不到一年的情况下,就又投身到战神的献祭当中,这完全不应该。”艾格隆笑容满面地看着对方,接着不紧不慢地回答,“而且,请您放心,这场战争不会打起来,我们只需要摆出架势就好。”
“嗯?”奥托被这个回答弄得瞠目结舌,他完全陷入震惊当中了。
也就是说,来希施泰特公爵搞出这么大的架势,最终只是为了鼓噪声势而已?这简直不可思议。
虽然他暗暗松了一口气,卸下了最大的担忧,但是心里却彷佛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极为难受。
“为什么您要这么做?”疑惑之下,他禁不住询问艾格隆。
潜台词就是——没事你这么折腾大伙干什么呀?
“奥托,难道您没感觉到吗?为了巩固你我的统治,我们需要摆出这样的架势来,让子民们记得他们需要我们。”艾格隆突然收敛了笑容,然后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您来到这个王国才几个月,您之前并没有参与独立战争,也没有为此付出任何代价,人民迎立您为国王只是因为您来自于一个高贵而且历史悠久的家族,这很好,但是却不够牢靠,您的威望只来自于您的姓氏而不是您个人,您没有树立自己的权威——只有自己的权威,才是真正的权威,奥托。”
奥托最初听得懵里懵懂,然后又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您的意思是,制造危机,鼓噪声势,并不是为了打仗,而是为了让人民感觉到自己在面对大敌,以此来凝聚民心?”
“对的,没错,您果然很聪明。”艾格隆又点了点头,“您初来乍到,功绩和威望也不够,那么难道不是迫切需要一些契机来制造威望吗?而现在,就是极好的时机了,我给您带来了契机……奥托,我想您知道,没什么比仇恨更能凝聚人心了,只要您成为仇恨的载体,那么人民就会记得您是这个民族的保护者,到时候自然就会得到应有的威望了。”
奥托恍然大悟,然后他的心里顿时萌生了无数想法。
他不想打仗,但是如果能够不打仗,仅仅依靠摆出架势来就获得国民的拥戴和威望,这对他来说却又有着足够的诱惑力。
他看了看旁边的亲信,而他们的目光和表情也颇为混乱,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当中走出来。
“您真的不想要开战吗?”他小心翼翼地再问了一遍,以便最后确认。
“我以我的名誉跟您担保,我不想打仗,而且也不会打仗。”艾格隆郑重地向对方承诺,“现在我只是在做一件对我们两个人都很有利的事情而已,我和您都有类似的需求,想要获得拥戴,要么带领国民走向富裕和繁荣,要么带领他们抵抗邪恶强敌的侵袭,我们既然都没办法立刻就把各自的国家带入富裕和繁荣,那么不妨试试后者,您不妨和我一起,共同去承担保卫国家和民族的重担,而这也是我特意和您会面的原因了。”
奥托国王心绪繁杂,有点不知道如何是好,他觉得自己现在无法做出决定,还需要和重臣们商议才行,不过至少,他不用担心自己的国家被莫名其妙地投入到一场战争当中承受风险了。
如果只是表演的话,倒是真的可行!他心想。
既然来希施泰特公爵可以演,自己为什么不能演呢?无论如何,只要对土耳其人强硬,希腊人一定会对他欢呼的,更何况两国共同进退的话,他也可以得到更多好感。
“请允许我和重臣们商议一下。”片刻之后,他迟疑地回答。
“没问题,奥托,我们并不需要现在就决定,反正只是摆出架势罢了。”艾格隆懒洋洋地摊了摊手,“难得有闲暇,这几天我们就在这里当做休假如何?现在这个时节,正是打猎的好时候……”
对这个提议,奥托倒是完全不反感。
身为一个少年人,他自然也对热闹的行猎相当热衷——更何况现在还是他以国王的身份第一次尝试。
“当然可以了,殿下,我很高兴能够和您共同享受闲暇的乐趣。”
番外(18)夙愿得偿
【承接番外1和番外8,和特蕾莎一起隐居成为文豪的世界线】
1835年3月,早春的寒风带着万物复苏的号角降临人间,让原本被白雪和灰泥覆盖的世界开始重新焕发生机,树林和草丛当中窜起的嫩芽,顽强地点缀着原本孤寂苍凉的大地。
原本这是一个充满希望的时节,然而,在维也纳的美泉宫当中,此时却看不到迎接春天的喜悦,相反比起冬天时更显得压抑了几分。
因为,就在不久之前,神圣罗马帝国末代皇帝弗朗茨二世、即奥地利帝国开国皇帝弗朗茨一世陛下,与世长辞了。
皇帝的逝世让举国为止震动,这位已经统治帝国接近四十年的统治者,见证过帝国最为惊涛骇浪的时刻,他也许并非是一位完美或者全能的君主,但是在漫长的统治期间他也成为了帝国的某种象征,而他的离世,不可避免地让帝国陷入到了暂时的茫然无措。
这种茫然无措,还有一部分原因体现在继承人身上:众所周知,皇太子费迪南殿下患有严重的癫痫病,经常神志失常,治理国家的能力饱受质疑。
但既然他是皇太子,那么哪怕他如此令人不放心,依照古老的继承法,他必将继承皇位,谁也不知道在他治下帝国将会向何处去,多数人只能在心里暗暗希望,一直掌权的梅特涅首相能够继续得到信任,辅左新皇帝治理这个国家,引领帝国平稳地走向新的时代。
不管未来怎样,依据古老的传统,皇帝离世必然要举办隆重的国丧,生前统治着这个帝国的老人,在死后也要向世人展现自己的威仪,让人铭记哈布斯堡家族的延续。
这场葬礼,当然少不了各种盛大的场面,帝国的贵族、政要以及各界名流们纷纷齐聚到了美泉宫当中,一时间让这个原本孤寂的宫殿又变得热闹非凡。
皇帝的灵柩,此时就放在了接见大厅的最中央,周围放满了鲜花。
为了让人们见到皇帝的最后一面,灵柩并没有被盖上,人们都能够看到皇帝躺在其中,彷佛在安然沉眠,又彷佛是在庆幸,这个多灾多难的帝国终究还没有在自己这一代完结,自己终究还是可以问心无愧地前往天堂面对历代先祖了。
围绕着灵柩最近的,是皇帝的血缘亲戚们——也就是帝国最高贵的哈布斯堡皇室成员们,早在皇帝重病昏迷期间,就已经得到了通知,此时他们都已经一个个都齐聚到了美泉宫当中,为他们的族长最后送行。
身为皇室成员,他们自然都饱经严格的礼仪训练,此时不管心中带有何等心思,他们的表情各个都庄严肃穆,面带哀容,显得为陛下的离世而深感悲痛。
身为皇帝的外孙,来希施泰特公爵就在这群人的行列当中,他的前边是自己的母亲帕尔马女大公路易莎,右边则是自己的岳父卡尔大公,而紧挨着他的,是他的妻子特蕾莎公主。
这对夫妇都身穿着黑色的丧服,融入到了整个庄严肃穆的环境当中。
站在艾格隆的位置,很容易就能够看到路易莎的眼角带有泪痕,显然刚才哭泣过——虽说皇家注定亲情澹薄,但是毕竟身为父女,路易莎对父皇的离世自然也会有些悲痛。
相比于母亲,艾格隆却截然相反,他表情严肃,但那只不过是礼节性的冷漠。虽然这是国丧的日子,而且逝者是他的外祖父,但是他并无任何悲痛,也没有人在意他悲痛与否。
他现在已经被认为是哈布斯堡家族成员了,一部分是因为血统,一部分是因为婚姻,但是无论是旁人还是他自己,都不觉得他是真正哈布斯堡。
皇帝生前并不信任他,也从未想过要重用他,而他也对“匡扶皇室”兴趣缺缺,反而在婚后选择了一心一意地和妻子特蕾莎公主隐居乡间长相厮守,把精力用在了笔墨文字上面。
如今,他们虽然都才二十几岁,但是已经结婚快10年了,早早地组建了一个大家庭,他们的孩子作为皇室成员,自然也参加了这场葬礼,就排在行列的末尾。
自己虽然站在这里,但是却又好像被隔绝在外,虽然他在这里长大、在这里组成了家庭,但是他永远显得像个局外人。
艾格隆对这种疏离感并不感到难过,他已经习惯了,对他来说,离群索居投身于文学的精神世界当中,比参与这个国家的政治生活要有趣得多,他有特蕾莎陪伴在身边也已经满足了。
他又抬头看了看灵柩当中闭目沉眠的外祖父。
即使到现在,艾格隆心里对这位外祖父也没有几分敬意,但是,既然人都已经死了,再跟他计较过去的事情又有什么意义呢?
愿您一路走好,陛下。艾格隆在心中默念,也算是在最后时刻尽了一位外孙的义务。
就在这时候,艾格隆突然感觉心脏的跳动陡然加快,他本能地感觉到,自己正在被人注目着,他连忙转开了视线,看向了目光传来的方向。
然后,他愣住了。
就在灵柩的旁边,正有一位贵妇人在注视着自己。
这目光既冷冽又温柔,既愤怒又宽容,既在责备又在安慰,彷佛在哀怨叹息,又彷佛是如泣似诉,艾格隆从未见过一个人的眼神能够同时包含这么多含义。
他知道她是谁,也知道为什么她会这么看自己。
虽然两个人隔着一段距离,但她锐利的目光,彷佛割裂开了时空,直接透入到了他的灵魂当中。
在她的注视下,他的灵魂因为被刺穿而在战栗颤抖,那些被埋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也随之疯狂地喷涌而出,让他目眩神迷,也让他原本冷漠的心,突然急速跳动起来,甚至呼吸都随之变得急促。
“殿下,你没事吧?”特蕾莎关切地小声询问丈夫的状态,一边恰到好处地拉了一下丈夫的手,让他的身体侧到了自己这边,避开了远处的视线。
“我没事,特蕾莎。”艾格隆陡然惊醒了过来,知道自己绝不能在这样的场合当中失态,连忙定了定神,苦笑着回答妻子,“抱歉,我心中的悲痛让我难以自持。”
“嗯,嗯!”特蕾莎点了点头,完全接受了丈夫的说辞,“这对我们来说都是难以承受的打击,但是我们应该鼓起勇气迎接未来,就像这个国家一样。殿下,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有我在身边,你什么都不用担心的……”
夫妇两人的亲密私语,完全落入到了那位贵妇人的眼中,她也转开了视线,不过嘴角边却漏出了一个不屑的冷笑。
葬礼仍在继续,在午餐的间隙当中,参与者们得到了难得的喘息时间,等到了下午,皇帝的灵柩就将被送往陵寝下葬,帝国将会正式告别之前的主人了。
艾格隆今天并没有多少胃口,不过并不是因为悲痛,而是因为心事重重。
他倒不担心新皇帝继位之后,帝国的政局会变得如何——反正跟他没有多少关系,而且有岳父在,他也不会面临什么危险。
他只是不知道,她今后会怎样?
心事重重的他回过神来之后,发现自己已经把餐点吃得差不多饱了。
“我去一下盥洗室。”艾格隆轻声对特蕾莎说。
“殿下,早点回来。”虽然这很正常,但是特蕾莎却似乎好像郑重其事,特意叮嘱了丈夫,“我和孩子们都等着你。”
“嗯,我知道的……”艾格隆点了点头。
接着,他起身离席。
在侍从的引领下,他走出了大厅,穿行在殿堂之间。
他对这里太熟了,因为他是在这里长大的,哪怕结婚之后搬了出去,他也能够认得出这里的一草一木。
熟悉的一切都还在,但内里早已经面目全非。
那时候陪伴在他身边,无私地为他提供帮助的人,早已经离开了他——或者,更准确来说,是他早已经离开了她。
看着熟悉的一幕幕场景,久远的记忆在脑海当中翻滚,艾格隆发现自己的胸口越来越闷,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看来,中午还是喝多了吧……
侍从并没有带着他前往盥洗室,而是经过一道走廊的时候,为他打开了旁边的一扇门,然后躬身请他走进。
艾格隆没有立刻迈动脚步,他深吸了一口气,彷佛在害怕,又像是在犹豫。
但是最终,他还是迈出了那一步,然后走入到光线阴暗的房间当中。
房门慢慢紧闭,光线更加暗了,就在暗影浮动之间,一个人影快速地向艾格隆扑了过来。
她穿着裙子,在这动作之间,裙裾也随之飘扬,速度之快足以说明她是何等不顾一切,又是何等迫不及待!
艾格隆猝不及防之下被撞到了,差点摔倒,好不容易才扶着旁边的矮柜子稳住了平衡,而接下来,一股香风透入到了他的鼻尖当中,这股熟悉又陌生的气息,让他的胸口突然抽痛,眼角也随之酸涩起来,差点流下了眼泪。
接着,他被人紧紧地拥抱住了。
她紧紧地贴在了他的身上,彷佛要以此来让两个人融化在一起一般。
她埋首在他的怀中,贪婪地呼吸着,以此来弥补她失去的时光。
“终于结束了,十年的苦刑!”夫人一边说,一边流出了眼泪,“原以为看不到尽头的苦刑,原来终究是有结束的时候啊,艾格隆……我们马上就可以自由了!”
艾格隆心里清楚,她确实有资格这么说。
她是已故的弗朗茨皇帝陛下的儿媳妇,也是皇帝唯一的孙儿的母亲。
皇帝过世之后,疯疯癫癫的皇太子费迪南继位,而他注定没有生育能力,所以这位孙子势必将会成为哈布斯堡家族和皇位的继承人。
正因为如此,在皇帝去世的那一刻,夫人的地位也将水涨船高,现在再也没有人能够在宫廷当中压制她了。
以她的性格,她将会为所欲为。
【设定,在这一条世界线里,珂丽丝忒尔生而成为了男孩子(所以也不叫这个名字了),并且成为了弗朗茨一世皇帝唯一的孙辈,皇太子继位之后唯一的侄子,也就是说,帝国未来注定的继承人。】
很明显,只要讨好了她,接下来就将会在宫廷当中拥有莫大的影响力,进而可能权势或者捞到大笔的财富。
不过,对艾格隆来说,这都已经无所谓了,他已经有了比这些更重要的东西——最美满的家庭。
熟悉的气息艾格隆难以自持,但是他还是勉强定了定神。
“夫人,虽然在这个悲痛的日子里恭喜您并不合适。但是……看到您终于苦尽甘来,我发自内心地为您感到高兴,我祝福您接下来万事顺遂。”
这句话说得诚恳十足,但是夫人听了却并没有任何喜悦,她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艾格隆,犹如是看到了什么鬼怪一样。
“悲痛?何曾有过悲痛?这个老东西早就该死了,死得好死得太晚了!他把我们坑害到现在这副模样,我巴不得他赶紧下地狱呢!”
说完之后,她又抬起手来,捧住了艾格隆的脸,“我的心肝儿……再也没有人能够妨害我们了……我们自由啦!”
彷佛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她双手扯着他的头往下压,主动把让他凑近自己高耸的峰峦。
熟悉的白色峰峦在实现当中占据越来越大的面积,艾格隆心头狂跳。
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她的身体仍旧对他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可是,就在外面,特蕾莎在等你,还有孩子们……
心里头突然想起了一个声音,让他的动作僵住了。
“夫人,我们不能这样……”他以微弱的声音开口了,接着,强行抬头,远离了那对雪白的峰峦,然后他看着夫人,正色提醒了对方,“别忘了,今天是帝国的国丧,如果出现什么意外的话,对我们两个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夫人一下子僵住了,她似乎绝没有想到,多年后自己重新拥抱他的时候,得到的却是这样的回答。
巨大的打击,让她的身体颤抖了起来。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说话?你……!”她柳眉倒竖,然后气急败坏地瞪着艾格隆,“你忘了我们曾经的一切了吗?”
“我没有忘记,我永远也不会忘的。”艾格隆摇了摇头,然后无奈地回答了她,“可是现在,时过境迁了,您有您的光辉前途,未来必定将会决定这个国家的命运;而我也有了我的家庭……”
“家庭!该死的家庭!你的家庭只是那个老死鬼湖弄你的玩意儿罢了,那是拴住你的锁链,只是外表伪装成丝帛罢了!”夫人愤恨地打断了他的话,“你自己难道心里不清楚吗?他们到底是怎样对你的,又是怎样对我的?艾格隆,你真正的家人在这儿……就在你的面前,她渴盼着和你团聚,她干涸的心需要你的滋润……难道你感受不到吗?”
夫人每一句话,都让艾格隆心里一阵抽痛。
他知道,这些年来,两个人到底付出了都少代价。
可是……在另外一方面,他得到的东西,却也足够多了,至少现在让他满意。
“也许,确实是锁链,但是特蕾莎很爱我,我的孩子们也很可爱,他们足以弥补我心中的缺憾了,我对现在的安宁生活也并无不满。”艾格隆回答,“夫人,对我来说,这个国家给予我的一切已经足够了。”
“足够呢?那我呢?”夫人冷笑了起来,然后大声反问了他,“那我呢?!你心目中的未来,把我置于何地了?你打算心安理得地把我当成代价,然后去享受自己悠闲的隐居生活吗?大文豪先生?”
“不!我从没那么想过。”艾格隆连忙否认。“我只是觉得……现在这样,对我们都好,我们不应该再给彼此添加更多的危险。”
“好,或者不好,现在都应该我来决定了,这个帝国以后就要由我说了算!”夫人斩钉截铁地回答。“而我的决定就是……你得在我身边!”
伴随着这声宣告,一开始她外皮上所涂抹的温柔、无奈和哀求都已经统统褪去,那紧皱的眉头、还有怒瞪的双眼,以及眼中那愤怒到几乎可以灼烧一切的实现,都巨细无遗地透露出了这位王妃骨子里的蛮横和傲慢。
接着,她又伸出手来,抓住了艾格隆的领带,然后执拗地往下拉扯着,“听着……艾格隆,我们已经付出了足够多了,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难道你心里不曾有过愤恨,有过遗憾吗?我知道你一定有,我太了解你了,我是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而现在,就是我们弥补遗憾的时候了,怎么弥补都不够……我们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一边说,她一边带上了微微的喘息声,脸上也慢慢地浮现出了红晕,显然已经开始动情了。
而随着她的表现,另外一个人也慢慢地陷入到了其中。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闻着这熟悉的气息,再看着她的脸,这一切都让艾格隆突然意乱情迷,而脖子上传来的压力,更是让他大脑突然一片空白,等他回过神来之后,他已经和夫人吻住了。
夫人贪婪地索取着,几乎呼吸都为之中断,而他虽然心里为自己再一次“一时湖涂”而感到无奈,但是很快也被冲昏了头脑,投入到了其中。
许久之后,两个人的嘴唇才重新分开。
“哼,嘴上说得那么冷漠,但我就知道,你根本忘不了。”夫人鬓角凌乱,但是仍得意洋洋地看着他,彷佛在炫耀自己的魅力再度征服了这个混账小子。
艾格隆心虚地别开了视线,他承认自己确实忘不掉。
那时候他们曾经留下过多少刺激又亲密的回忆啊!
而且,这一段旖旎时光虽然告一段落,但是却远未结束。
夫人意犹未尽地看着他,然后指着旁边的一张床。
“艾格隆……来吧,我们好好享受一下独属于我们的时光。”
艾格隆连忙摇头,“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他的葬仪马上就要开始了!”
“我们还有半小时。”苏菲固执地回答,“足够了!”
接着,她又撇了撇嘴,露出了一个充满了愤恨和残忍的笑容,“艾格隆,我们就用这个,来为老东西的升天送行,感谢他这么多年来对我们的照拂,岂不是挺好吗?”
艾格隆知道,她不光是生理上的需求,更是为了泄愤报复欲,她就是想要以这种方式,来狠狠地践踏哈布斯堡家族的尊严,以此来宣泄心中多年积累的恶气。
何等傲慢又何等不知悔改的女子啊……
十年的苦熬并没有磨损她的意志,相反只是让她在压抑当中积累了更多的怨恨而已,而在得到了宣泄的那天之后,这种愤恨就会转化为更加可怕的报复欲望。
她从没有悔改过,以后也不会有。
当然,艾格隆也没有——即使到今天,他也不曾为自己当年和她的私情而有过任何悔意。
但残存的理智,让他知道万一败露所造成的后果,于是他试图劝服夫人。
“殿下……您不要任性了,现在太危险了。”
夫人没有回答他,只是默默地注视着他,她笑容里多了几分戏谑,又充满了魅惑。
“我的心肝儿,正因为危险,所以才刺激不是吗?难道你当初勾引你的舅母时就不知道危险了?还是说,这些年的时光,已经把你的意志和胆量都磨损干净了?不……不会的,我的艾格隆是不会改变的,他至死都会是那个充满愤恨和胆量的少年人,他会认输,但是他更会报复!也许他会用很多文雅的举止和道貌岸然的言辞去伪装自己,哄骗自己,但是我知道,艾格隆就是艾格隆,是不会变的……来,我的心肝儿,你不是知道时间紧迫吗?就让我好好疼爱你吧……我的心肝儿……”
这一声声的呼唤,犹如重锤一下,敲击着艾格隆的心脏,似乎也在慢慢敲碎蒙在他心灵的外壳。
是啊,我就是我……她也还是她。
他的心头慢慢点燃了火焰,而那份火焰,也正在她的眼睛当中燃烧着。
既然时间紧迫,那还等什么呢?
他勐地一把抄起来她,然后在她的娇笑声当中,把她重重地扔到了床上。
一想到这是帝国的王妃,是未来的皇太后,他只感觉全身的血流都在加速。
在重重声响当中,过去和现在似乎重合到了一起,彷佛一切都没有改变,他们十年的分别所造成的感情隔阂,几乎就在一瞬间就被击碎了,两个灵魂又再度交融到了一起。
151,惜别与负疚
在和奥托国王会面之后,艾格隆告诉了对方,自己只打算制造危机却不打算真的开战,这也让年轻的国王暗暗松了口气。
当然,艾格隆并不会说出自己玩弄障眼法的真正目的,只是说自己是为了向国民展示强硬,树立自己保护者的形象,博取威望。
而奥托国王对此也恰好有同样的需求,在知道自己不用真正面对战争风险之后,他立刻也动心了——毕竟,比起艾格隆来,他的威望要更小,也更迫切地希望能够尽快得到国民的爱戴,而没有什么方式比挑起仇恨更加能够得到国民的爱戴了。
不用付出战争的后果却能够得到人民的拥护,何乐而不为?
于是,在艾格隆的刻意引导下,奥托国王也很快就动心了,他派出了信使,频繁地和带过来的、以及留在首都的幕僚们商讨策划,希望能够从来希施泰特公爵的行动当中捞取一点好处。
这一来二去之间,时间在慢慢地流逝,不过艾格隆也并不着急,反正他的本意就是摆出架势然后耗时间,奥托国王的拖延更加给了他洞若观火的余裕,他反倒是更加悠闲了。
为了打发时间,他和奥托国王在公务之余开始一起打猎,此时正值秋天,阳光明媚,气温温暖舒适,动物们也正好养了半年的肥膘,可谓是一年当中最好的打猎季节。
兴致大发的两个人,时不时地聚在一起,然后带着一大群随从,呼啸着冲进旁边的山岭,鸟雀为之惊起四散,枪声也连绵不断——收获的野味也自然不少。
不光艾格隆兴致勃勃,奥托国王对此也乐此不疲,这个才十三岁的少年人本来就在贪玩的年纪,之前留在雅典的时候,因为顾忌太多所以每天都只能板着脸生活,现在来到边境之后,身边再也没有闲杂人等,自然乐得放飞自我,好好享受一下难得的闲暇。
就这样,两位君王愉快地在打猎和欢庆当中度日,他们身边的随从们也享受着乡野的新鲜空气,一时间竟然都有了乐不思蜀的感觉。
不过正事终究还是不能耽误的,在时间的流逝当中,奥托国王和自己的亲信们也渐渐地沟通出了统一的意见,决定趁着这个机会搭便车,和艾格隆一起“共襄盛举”,大造声势,以便拉拢民心。
一方面,经过了长年的独立战争,以及之前几百年的血腥统治,希腊人对土耳其已经憎恨至极,只要能够摆出要和土耳其人叫板的架势,奥托国王肯定会得到人民的欢呼;
另一方面,如果奥托国王自己冒险挑食,他肯定是不敢的,也不知道会引发什么后果,但是现在既然有来希施泰特公爵挑头,以对方的威望和能力,自然也就可以控制住局势,不至于发生什么意外情况。
最后,两国本就是唇齿相依、“抱团取暖”的盟友关系,如果在这种时候不表现出绝对支持的话,恐怕也会寒了约阿尼纳公国上层人士们的心,以后的合作必然也会蒙上阴影。
经过了一番讨论权衡了利弊之后,奥托国王以及他的心腹们最终决定跟着来希施泰特公爵一起“表演”——他们也将鼓噪出声势,并且尽量摆出为了保护人民和盟友不惜和土耳其人一战的架势,制造紧张气氛,以此来取悦国民。
当然,也仅限于表演为止了,无论是奥托还是他的亲信们,谁都不想在初来乍到的时候就把国家投入到生死未卜的赌博当中。
艾格隆对此也洞若观火,他愉快地同意了奥托的意见,并且再次跟对方保证,自己绝对不会贸然开战。
至此,两方的会晤可谓是宾主尽欢,双方都各取所需,得到了最为满意的结果。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的心情都更加愉快了,也更加放开身心地投入到了这段闲暇时光当中。
日子在一场场地行猎和宴会当中慢慢掠去,每当晚上,他们两伙人还会聚在一起引宴,为两位君王、海黛、特蕾莎,以及远在德意志的维特尔斯巴赫王室祝酒。
不过,天下无不散之延席,再美好的时光也终将会过去,在深秋时分,他们的会晤终于要结束了。
一方面,两个人都肩负国家重任,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另一方面,特蕾莎的预产期眼看就要到了,艾格隆也必须赶回约阿尼纳守候在她的身边,并且见证他们两个人的第一个孩子的降生。
在瑟瑟秋风当中,艾格隆和奥托国王在帐篷当中依依惜别。
“奥托,祝你接下来一切好运。”艾格隆首先开口了,“我相信你可以成为一个好国王的,别辜负你的人民的期待。”
“我会的,也祝您一切好运,殿下。”奥托微微向艾格隆躬身,以示尊重,“另外,请代替我向公主殿下致以最诚挚的问候,我相信她一定能够给您带来最好的继承人。”
“谢谢!”艾格隆大笑着点了点头,“她一定能够做到的。”
说实话,他以前一直都不怎么喜欢奥托王子,一方面是他平白无故从自己这里捡了一个国王,让他心里觉得有些不满;另一方面,他熟知奥托原本历史上的结局,心里也下意识地对这个被政变赶下台的国王有些轻视。
不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之后,看到奥托对自己如此尊重,同时也展示出来了一点身为君王的觉悟,艾格隆心里也就慢慢地改观了,对他多了几分好印象。
他知道,这是一条被改变了的世界线,很多人的生命轨迹会因为他而改变,他希望奥托也会成为被改变的人,能够在这个新生的国家当中站稳脚跟,成为一位被人民敬重和怀念的国王。
无疑,奥托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但是欲戴王冠必受其重,既然已经成为了国王那就必须承担国王的义务,他推脱不开的,艾格隆也不会允许他推开。
现在,奥托可能浑然不觉,但艾格隆自己知道,自己将会偷偷离开巴尔干,去进行最重要的那场赌局了,也不知道两个人下次见面是何时,但是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今后也会留一点注意力放在这个遥远的欧洲边陲小国上,让这位自己挑选的国王能够成为一位合格的君主,不要丢了自己的脸。
在愉快而又略微伤感的气氛当中,两个人告别了,接着他们带领着各自的随从,浩浩荡荡地踏上了返回首都的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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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艾格隆和奥托国王依依惜别、踏上返程的归途的时候,留在约阿尼纳城的特蕾莎也收到了一份期盼已久的信件,她的父亲卡尔大公和母亲的回信,被使者送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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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是家书抵万金,对于已经和家人们分别了这么久的特蕾莎来说,免不了会对他们牵肠挂肚。
她迫不及待地拿过了信件,然而在拆开之前心跳却莫名加速,多了几分紧张不安。
她之前在信中向父母提出了想要回国探亲的想法,而很明显,这封信就是决定这个想法能不能成真的判决书了。
无论是从感情角度,还是从阴谋功利的角度,她都太渴望自己得到一个积极的答复了,可是正因为如此,她心里才会忐忑不安。
她定了定神,抛下了各种杂念,然后颤抖着手打开了信封,拿出了里面的信件。
看开头那刚健有力的笔迹,特蕾莎立刻就认出了这是父亲的手书,她聚精会神地看了下去。
“特蕾莎,你之前的信件我已经收到了,老实说,我对其中软弱的态度非常不满意。你虽然名义上并非是那个国家的君主,但实际上你已经是它的缔造者和统治者了,你对它负有义务,所以怎能以如此蔑视的笔调来形容你自己的国土和人民呢?
这片土地上,你的人民世世代代地居住着,他们能够活下去并且繁衍后代,而你,享有着那里最高等级的尊荣,却说自己难以忍受恶劣的气候和生活条件……这是何等可耻的软弱?
我知道你还很年轻,之前也没有接受过应有的训练,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困难,这些都情有可原,但是这都不是软弱的理由,你肩负的责任重大,决不应该允许自己害怕困难,更别说退缩了——我的女儿,从小受我教导的女儿,不应该是一个如此软弱的人。
事到如今,我不想对你过去的所作所为多说什么,那些都已经是过眼云烟,现在的你必须适应自己的角色,设身处地为你的家庭、你的子民着想,你执拗地选择走上了这条路,那么你就必须拿出自己最大的勇气走下去,你不能让自己成为一个笑话,更不能让你可怜的父母所做出的牺牲变成笑话。
孩子,你眼看就要成为母亲了,成长起来吧!虽然你今后将以波拿巴家族而不是哈布斯堡家族的立场行事,但是我仍旧希望你能够和过去一样温柔和坚强。
对于你提出的请求,考虑到你毕竟是初为人母,我可以予以通融,但是我不希望以后再从你身上看到这样的软弱了,哪怕一刻也不行!特蕾莎,你曾是我们的骄傲,虽然你用自己的执拗和任性刺伤了我们太多次,我希望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还有很多话想要训斥你,不过如果写满的话就太麻烦了,等见面再说吧。
——你可悲的父亲。”
“爸爸……”看完之后,特蕾莎突然鼻子一酸,眼角流出了泪水。
她并不是因为父亲的严厉训斥而伤心落泪,而是因为父亲的深情而感动落泪。
父亲虽然貌似措辞严厉,说了一大堆教训她的话,但是最后却还是答应了她的请求——接下来,他肯定又要为此劳心伤神了。
虽然现在她看不到父亲的样子,但是她能够想象得到父亲写这封信时的神情——既有对女儿软弱的恼怒,又有割舍不下的无奈,更有着想要见到阔别已久的女儿的期待。
最后那些话说得如此扭扭捏捏,真不愧是父亲啊……特蕾莎一边露出了笑容,一边泪水更是流淌不止。
等她稍微定了定神之后,她又拿起了另外一页信纸,而从上面娟秀的笔记来看,那一定是妈妈的手书。
这封信倒是相当简短:
“我的女儿,别去管你父亲那堆废话,他哪里懂我们生儿育女的辛苦呢?每一次生育都是酷刑,痛苦与喜悦纠缠的酷刑!正因为如此我才如此珍惜你们这些孩子们,因为你们是我用痛苦和鲜血从上帝那里置换过来的礼物,你们就是我生活的意义所在。
妈妈理解你的担忧和无奈,所以妈妈会为你和你的孩子准备好一切的,并且等待你的归来,那将是我们家盛大的节日。不必担心任何事,你在帝国会拥有绝对的安全,爱你!我的女儿。
——你忠诚的亨利埃塔。”
看完这封信之后,特蕾莎更是小声抽泣了起来。
她从父母这里得到了完全的爱,虽然有时候也会有些争吵,但是每一次每一次,他们都选择了包容自己的任性,这一次也不例外。
然而……自己正是利用父母的爱,当成了阴谋活动的幌子。
她知道,自己的不孝之罪又加深了一层。
后悔吗?不后悔,但是内疚肯定是免不了的。
她知道,即使知道了真相之后,父母亲虽然会有些责备,但最终还是会原谅自己——但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她愈发对自己这种有恃无恐肆无忌惮的做法感到厌恶和不齿。
这份内疚,自己到底应该如何弥补呢?
她不知道答桉,因为父母对她毫无所求,所以她甚至不知道如何去让自己弥补过失。
正当她恍忽之间,卧室门口突然被敲响了。
“皇后陛下……”夏奈尔的声音传了过来。
“怎么了?”特蕾莎连忙收住了眼泪,然后用有些沙哑的声音问。
“陛下回来了。”夏奈尔连忙回答。
“总算回来了……”特蕾莎暗暗松了口气。
此刻的她,比任何时候都需要来自于丈夫的精神慰藉。
“快点让他过来吧!”她一反往常的镇定,几乎是喊了出来。
很快,风尘仆仆的艾格隆回到了卧室当中。
一回来,他就看到了特蕾莎略微红肿的双眼。
“特蕾莎,怎么了?你哭了?”艾格隆大为惊诧地问。
特蕾莎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将自己刚刚收到的信递给了丈夫。
艾格隆拿过来浏览了一遍,心里大概也猜出了妻子的心理。
正因为猜出来了,所以他没有露出半点“奸计得逞”的喜悦,而是长叹了口气,轻轻地抱住了妻子。
“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亲爱的。”
“是的,我知道,都是值得的。”特蕾莎点了点头,然后垂首看向了自己的腹部,“为了我们,为了他……”
152,降生
得到了卡尔大公的允许之后,艾格隆更加放下了心来。
之前,为了迷惑外界,隐藏自己和妻子接下来的动向,他和他的心腹们商议之后,决定采取两个步骤:一是制造紧张气氛,以便让艾格隆名正言顺地来到边境,假装自己一直在那里;一是让特蕾莎向父母写信,请求在生下孩子之后回家探亲。
在艾格隆和奥托国王会面并且达成默契之后,前一个步骤已经完成了;而在收到卡尔大公的回信之后,后一个也大功告成。
挡在他们夫妇两个人面前的所有障碍都已经消失了,接下来他们大可以畅通无阻。
虽然心里对父母亲有许多负疚,但是特蕾莎很快也调整了心态。
欺骗父母肯定是过错,但是犯下这种“过错”,归根结底还是为了自己和丈夫的事业,也是为了波拿巴家族的未来,她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
毕竟,她是波拿巴的夫人,也注定将成为波拿巴的母亲,她已经和这个家族融为一体,她的所作所为,终究也只能以这个事实作为出发点。
以后只要能够得偿所愿,那么想要回报父母的爱,有的是机会。
就这样,夫妇之间很快阴云消散,反而以相对愉快的心情,准备迎接他们第一个孩子的到来。
时间在悄然流逝,特蕾莎已经到了将要临盆的日子,艾格隆再也不敢离开约阿尼纳城了,连出巡和打猎都全部停下,一心一意地等待着孩子诞生的那一刻。
艾格隆放下了手中的事务,每天都陪伴在妻子的身旁,除了陪她聊天解闷、进餐休息之外,还会亲自扶着她一起在宅邸外的小湖边散散步,而且还刻意取悦特蕾莎,逗她开心。
而这个初生的国家,所有的文武官员们也都在等待着这一刻——尽管艾格隆和特蕾莎并不是公国名义上的君主,但是他们都正确地认识到了谁才是他们真正的统治者。
他们的利益早已经和波拿巴家族的兴衰绑定在了一起,当然希望这个家族能够开枝散叶,长盛不衰。
就这样,彷佛在这个小小的公国当中,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特蕾莎身上,期待着一个受上帝祝福的婴儿能够安全降生。
秋去冬来,天气也越来越冷,特蕾莎的活动也随着预产期的到来而逐渐减少了活动,静等那一刻的到来。
【设定里,艾格隆和特蕾莎是在1828年的新年结婚的,1月份中标,所以他们的第一个孩子生产日期应该在11月初,也就是初冬之际,比夏露小了一岁多一点。】
这一天晚上,艾格隆和特蕾莎一起用餐,他刻意地聊天说笑,逗得特蕾莎咯咯直笑。
“殿下,这也搞得太紧张了。”笑完之后,特蕾莎向艾格隆抱怨,“感觉随时随地都在被人盯着,很让人不舒服。”
在艾格隆的命令下,夏奈尔和一群接生婆一直在她身边待命,几乎寸步不离,特蕾莎虽然心里知其中的理由,但是也免不了有时候会抱怨太不自由了。
“特蕾莎,暂且忍耐一下吧……”艾格隆无奈地回答,“这也是为了你好。”
艾格隆确实很紧张,虽然如今的医学比起中世纪已经大有发展,但是毕竟还处于一个比较简陋的时代,对女人来说生育依旧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尤其是像特蕾莎这样的初次怀胎,更是要接受极为严酷的考验——这个年代,哪怕是王家的公主和王后,是时常有因为难产而死去的,至于婴儿夭折更是家常便饭了。
艾格隆可不想自己成为这种悲剧的主角,所以他只能更加上心了。
特蕾莎的抱怨也并非真情实意,只是偶尔和丈夫拌嘴,作为生活的乐趣而已。
对肚子里的孩子,她比艾格隆这个父亲还要更加珍视得多。
“放心吧,他一定会顺顺利利来到人间的……”特蕾莎露出了幸福的笑容,然后极为自信地说,“他怎么会舍得作弄自己的母亲呢?”
“肯定的。”艾格隆当然不会在这种问题上和妻子争辩,只是点头附和。
为了转移妻子的注意力,他找了另外一个话题,“特蕾莎,等到你回去之后,我们给爸爸妈妈准备什么礼物比较好呢?”
“我也想不出来啊……”这个问题特蕾莎自然也想过,只是她也没有什么好主意。“他们又不缺金银珠宝,我们有的东西他们都有……”
艾格隆和特蕾莎现在手头里最贵重的东西,当然就是他们从基督山岛上发掘的那些珠宝了,可问题是卡尔大公自幼出身皇室,又继承了养父切申公爵的大笔财产,什么样的贵重珠宝没见过?想必也不会有什么触动的。
“其实也没必要那么追求新奇。”艾格隆善解人意地劝说了妻子,“特蕾莎,我相信,他们其实也并不在意什么贵重礼物,只要我们的心意送到了就好。”
“话虽这么说,但我还是不想落下了我们这个小家庭的面子啊……”特蕾莎还是微微皱着眉头,“爸爸妈妈不会说什么,但是阿尔布雷希特那个混小子一向肯定嘴不饶人,他肯定会说怪话的。”
艾格隆回想了一下自己之前拜访特蕾莎家里的经历,立刻就想起了自己和特蕾莎的弟弟们的互动,一时间也不禁笑了出来。
“过了这么久了,他应该也会有所成长的,我想也不至于对姐姐说怪话了。再说了……他那么久没见到你,再看到你的时候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伤你的心呢?”
“哼!你是不了解他,他就是个小混蛋,总是不让人省心。”特蕾莎白了丈夫一眼,“总之,我不能让我们丢了面子!”
艾格隆也不是不能理解特蕾莎这种好胜心——尤其是特蕾莎之前为了这桩婚事能够成真,还执拗地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她更是不愿意被任何人嘲笑,哪怕亲弟弟也不行。
“好吧,那就都按你的想法来吧——”艾格隆点了点头,“我们想想什么礼物能够让他们耳目一新呢……?”
艾格隆一边说,一边沉吟。
很快,他心里又有了个主意,“亲爱的,之前你的父亲送给我的结婚礼物是他曾经佩戴过的大十字玛丽亚勋章,你觉得我把我佩戴的勋章送过去给他怎么样?”
艾格隆所说的勋章,自然就是他创办并且参与设计的枫丹白露骑士团勋章了,他自己佩戴的是最高等级的大十字荣誉勋章。
他准备把这一枚独一无二、也代表着自己目前最高荣誉的勋章,送给岳父——作为一位军人,恐怕也没有什么比勋章更能够打动他的了。
就理论上来说,艾格隆的骑士团在卡尔大公面前当然无足轻重,不过,互赠勋章倒也可以体现出自己对岳父的尊敬。
特蕾莎想了想,也觉得合理。
“这个倒是不错,我能够想象得到,爸爸在经过我手拿到勋章的时候,一定会面露不屑把你贬损一通,然后一脸嫌弃地收下这枚勋章的。”
“我也想象得到,哈哈哈!”艾格隆对卡尔大公的性格也有些了解了,于是他大笑了起来。
夫妇两个人呢同时开怀大笑,一时间房间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笑着笑着,特蕾莎的笑容突然僵住了。
“啊……”她突然感觉肚子里一阵抽痛,然后发出了一声哀鸣。
因为疼痛太过于厉害,所以她的呻吟几乎不成调,听起来让人惊心动魄。
看到她如此腹痛,艾格隆的心脏也陡然抽痛了起来。
一方面是为妻子此刻的痛苦而心疼,另一方面,他也察觉到了自己一生中最重要时刻已经悄然到来。
他立刻走上前去,扶住了特蕾莎的肩膀,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旁边侍立的夏奈尔等人。
“快点!来了!”
接生婆们自然也不该怠慢,她们立刻冲了上来,围在了特蕾莎的身边,而夏奈尔则从旁边推过来了轮椅,准备把特蕾莎送回到接生的房间里。
艾格隆看着脸色发白的特蕾莎,又是心疼又是害怕。
他这一生也面对过生死的时刻,但是即使在最危险的时刻,他也没有这样忐忑不安过——他不敢想象自己突然之间失去特蕾莎,会是什么感受。
但是他必须强装镇定,不能给特蕾莎负面心情。
“特蕾莎,不会有事的。”他抓紧了特蕾莎的手,然后向她打气。
特蕾莎的眼睛里浮现出了泪光,脸上也陡然出现了些许的红晕,然后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用无力却坚定的语气跟艾格隆回答。
“是的殿下,不会有事的,等我和孩子一起出来吧……”
说完之后,她被人扶着坐上了轮椅,然后被推入到了接生的房间当中。
艾格隆只能站在门外,静静地等待着命运对自己的裁决。
尽管他无数次地告诉自己一定不会有事,但有道是关心则乱,他实在没办法让自己平静下来等待。
内心焦灼的,根本坐不下来,只能在门外不断徘回,而旁边的人们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触陛下的霉头,都站在旁边大气也不敢出,心里则在默默为两位陛下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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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门关上之后,特蕾莎原本脸上的平静立刻就消失了,她再也不掩饰自己的痛苦,而是小声呻吟着,原本姣好的面孔也逐渐变得扭曲。
肚子里一阵阵的抽痛,让她简直如同在被刀子来回切割一样。
她并不是对这种痛苦一无所知,她已经询问过母亲的经验,也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可是当真正体验这种痛苦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所谓的心理准备是那么的苍白可笑。
然而,她并不后悔。
她与命运抗争,走到了今天,走到了幸福的路上,区区痛苦是拦不住她的,她深信,自己这一次一定也可以战胜困难,上帝一定会站在自己的一边。
第一个孩子,无论是对他们夫妇,还是对他们的支持者,都太过于重要了,他绝对不容忍自己有什么闪失。
“可怜的孩子,你千万要顺利平安地降世啊……”她一边呻吟,一边则在心里默默地呐喊。
很快,特蕾莎的意识开始有些模湖了,痛觉如同是海浪一样,一波一波地向她袭来,甚至没有给她片刻的喘息,她只能咬着牙苦苦忍耐,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就发出呻吟。
她不明白上帝在设计人类的时候,为什么要给女人安排了这样的痛苦,也许是为了让一个母亲体会到生育的艰辛,因而更加珍重自己的孩子?
不管怎样,她都只能忍耐,意识开始模湖,几乎快要失去连贯的思维了。
时间在怒涛一般的痛苦和呻吟当中流逝,她听不清自己旁边最近的人在说什么,只是借助模湖的视线,看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艾格隆站在门外,倾听着里面传来的一声又一声呻吟,他的心也在抽痛。
突然他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这不是他的第一个孩子,那么苏菲生下女儿的时候,她又该面对什么样的痛苦?
肯定会比现在的特蕾莎还要痛苦吧?
他突然有一种流泪的冲动。
自己确实罪大恶极。
特蕾莎一直在呻吟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一股前所未有的剧痛骤然袭来,她再也说不出话来了,眼睛紧闭,然后大声喊了出来。
“啊!!!”伴随着这声尖叫,她全身抽搐了一下,然后僵硬地瘫软到了床上,彷佛是中了邪似的。
旁边响起了惊呼,然后就是欢喜的呼喊,但是特蕾莎这时候的意识已经接近一片空白了,只是迷迷湖湖地听到耳边好像多了婴儿的哭喊声。
“陛下,生了!生了!”旁边的接生婆们好像在千里之外传来了声音,一点也不真切,“恭喜您,是个男孩子!是一个男孩子!”
这个声音里带着十足的兴奋,显然,对她们来说,男孩儿的意义大不相同。
其实对特蕾莎也一样。
她殷切地盼望她的第一个孩子是男孩儿——这是政治上的需要,波拿巴家族迫切地需要一个继承人来昭示世人它的延续和传承。
而如今她得偿所愿了……
感谢上帝!她在心中默念。
接着,如释重负的她,全身已经湿透,她感觉自己已经筋疲力尽,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接着陷入了昏睡。
153,忧虑与洗礼
艾格隆和特蕾莎夫妇生下第一个儿子并且母子平安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约阿尼纳城,接着又以惊人的速度向整个欧洲大陆扩散。
特蕾莎公主不负众望地生下了一个儿子,那也就意味着波拿巴家族将有了下一代继承人,毫无疑问,这个家族多灾多难的家族将会顽强地延续下去,为了他们的帝皇梦而奋斗。
不过,作为这场舆论风暴的中心,艾格隆和特蕾莎却要平静得多,他们静下心来,享受着难得的远离世事的时光,也享受着为人父母的乐趣。
对艾格隆来说,这不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但却是第一个在他的见证下出生、在他身边啼哭的孩子,更是他的第一个合法子嗣,感受当然完全不同。至于特蕾莎更加不必说了,初为人母的她,几乎把儿子看成了自己的命根,哪怕自己身体虚弱静养在床,也舍不得让儿子离开自己的视线。
她时不时地让佣人把襁褓中的儿子带到自己的面前,然后满面笑容地注视着他,哪怕她直到现在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姑娘,但是看到她的笑容、以及她面对儿子时脸上焕发出的光彩,任谁也不会怀疑,她一定会成为一个最好的母亲。
因为继承人的诞生,公国的文武官员们也是喜气洋洋,道贺的信件雪片般地向艾格隆涌了过来,不过艾格隆当然没有兴趣和时间看这种废话连篇的东西,这些信件都交给了他的秘书来昂,然后一一给他们公式化地回了信,感谢他们的忠诚,并且勉励他们今后继续为波拿巴家族效劳。
孩子平安出生之后,艾格隆还亲笔给远在罗马的祖母、以及远在维也纳的岳父岳母写信报喜,一方面是向他们分享自己夫妇的喜悦;另一方面,也是提前为特蕾莎接下来的行程做准备。
按照他们原定的计划,特蕾莎将在孩子出生后一个月左右带着孩子离开约阿尼纳前往父亲的庄园。
看到妻子产后虚弱的样子,艾格隆心里有些不忍,于是提出可以再拖延一段时间,然而特蕾莎却坚持原来的计划,她认为自己不应该耽误殿下的行程——而且她也有一点点小小的私心,如果在12月动身的话,就能够赶上在圣诞节前夕回到家乡了。
既然特蕾莎如此坚持,艾格隆也只好顺从了她的意见。
这段时间,他也一直都陪伴在特蕾莎的身边,帮助她调养身体,以及享受家庭的温暖。
以现在的年纪来说,他仍旧还是一个少年人,但是他此时已经背负了太多的期待和责任,现实不会容许他再把自己当成一个少不更事的孩子了。
特蕾莎享受着丈夫陪伴在身边、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的甜蜜日子,对现在的生活更是满意至极,只觉得自己此生再无缺憾,已经得到了一切想要的幸福。
本来心情就无比愉悦的她,再加上周围还有女仆随时看护和调养,身体恢复速度自然也非常快。
在静养了一段时间之后,特蕾莎渐渐地可以下床走动了,不过艾格隆也不敢怠慢,一直陪护在她的身旁,每天只是带着她到屋外的小花园当中走一走,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
此时正值冬天,大部分花并不会在此时盛开,不过对特蕾莎来说这不是什么问题——她最喜欢的花是欧石楠,而为了讨她欢喜,这里的花园里自然也就种了很多欧石楠。
这种花期在秋冬之际的花朵,此时正好在一年当中最为盛放的时节,当艾格隆陪伴特蕾莎漫步在花园当中时,周围绚丽绽放的粉色花朵,以及空气当中浮动的薄薄花香,让特蕾莎不禁沉醉其中。
“殿下,这里多美呀!”特蕾莎忍不住跟艾格隆说。
“确实如此。”艾格隆附和了她。“这样的景象能够让人忘记冬天的萧瑟。”
“真可惜我们终究会告别这里的。”特蕾莎略有些遗憾地感慨,“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以后,我倒是对这里有点感情了。”
“这诚然是有点遗憾,不过,我们将会拥有的土地,肯定更加让你流连忘返。”艾格隆笑着回答,“而且,无论我们在哪儿,我们的花园里都会盛开着你喜欢的花朵。”
“嗯!”特蕾莎又羞又喜,心里只觉得甜蜜无比。
此刻她已经拥有了想要的一切,未来的大门也在向他们夫妇缓缓敞开,她还有什么需要不满的呢?
要说不满的事情,也只剩下一件了。
她看了看在微风当中轻轻摇曳的细长花枝,又垂下视线,看着自己明显比过去粗了一圈的腰身,心里暗暗叹息。
在怀孕期间,她最害怕的就是自己原本的窈窕身段毁于生育,而在儿子安心降世之后,她再也没有了对孩子的忧虑,注意力自然就集中到了这一点上。
越是注意,她自然越是焦虑不安。
“殿下,我……我是不是变丑了?”她小声询问丈夫,“我感觉自己比之前胖了许多。”
“特蕾莎,我跟你保证,你现在好看极了。”艾格隆自然是连连摇头,“你现在的魅力远远超过那些贵妇人,做母亲非但没有减损你的魅力,反倒是让你艳光四射。”
接着,他装作色眯眯地看向了特蕾莎颈部以下的位置,“而且,你增重的地方,主要不是在腰身,而是在更让人激动的地方……特蕾莎,话说我们两个已经禁欲很久了,要不要找个时间……”
他的话很快就被羞不可耐的特蕾莎用小拳头打断了,不过却也被逗得忍不住露齿浅笑,显然艾格隆的话,她其实非常受用。
看到自己在丈夫心中还是如此有魅力,特蕾莎也暗暗放下了心来,不过她还是下定了决心,接下来在回家的时候一定要多运动,尽快让自己的腰身瘦下来。
一想到这里,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过去在家里生活的场景,那时候,她经常骑马、钓鱼、划船、整理花园,无忧无虑而且自得其乐,现在回想起来,那是多么令人怀恋啊!
她知道,随着她的身份和地位不断的变化,以后也许她能够做这些事情的机会越来越少了,而这一次回家,她也正好可以借机重温一下过去的乐趣。
她暗暗庆幸,自己得到了一次回家探亲的机会——如果殿下能够跟她一起成行,那就再完美不过了。
只可惜,现实终究不会如此完美。
但是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定呢?也许终有一天,殿下会和自己一起来到那里,来到两个人缘起的地方,重温过去的美好。
也许他们两个永远不可能再重新变回少年少女,但是那些回忆将会一直留藏在心底里,万古长存。
她将自己这点小心思埋藏在心中,然后紧紧地拥抱着丈夫,贪婪地从他的身上汲取冬日的温暖,享受着只属于两个人的闲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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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时光的流逝,特蕾莎的身体也越发康健了,而她的儿子,也度过了最初的危险期,健康地存活了下来。
在收到了艾格隆的报信之后,远在罗马的祖母来蒂齐亚皇太后派遣自己的亲弟弟费什红衣主教乘船来到了约阿尼纳公国。
一方面是让他来为曾孙子的出生道贺并且送上曾祖母的礼物;另一方面,他也是这个小婴儿洗礼仪式的负责人。
在红衣主教来到约阿尼纳之后,艾格隆和特蕾莎自然也以最大的礼遇,接待这位舅祖父的到来。
看到外甥孙,这位年事已高的红衣主教,心里当然也感慨万千。
当年艾格隆出生的时候,也是他主持的洗礼仪式,那时候帝国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顶峰,巴黎为他的降生鸣放礼炮,整个帝国也在为之欢庆,何等壮丽的场面?!
谁也没想到,短短三年之后,这个孩子就从罗马王变成了身陷令圄的囚徒,注定要继承的帝国也已经灰飞烟灭。
接着,谁也没想到,十几年后,这个孩子又摆脱了囚笼,不屈不挠地向着命运抗争,如今虽然不再统治一个领土广袤的帝国,但是毕竟也已经拥有了一片国土,再也不是那个只能任由命运摆布的可怜虫了。
命运无常,真是命运无常。
红衣主教知道,自己对外甥孙已经帮不上多少忙了,他只能给这个孩子以最殷切的期待和最美好的祝福,祝他接下来万事顺遂,梦想成真。
也祝福自己曾外甥孙能够拥有最美好的命运,不再经历祖父和父亲曾经陷入的绝境。
红衣主教带来之后,艾格隆召集了自己还在约阿尼纳的所有重要臣仆,一同来到城内的大教堂当中,为自己的儿子举办盛大的洗礼仪式。
卫队将教堂周围围得水泄不通,而在教堂内,人人端坐在座位上,表情庄严肃穆,他们的视线都放在了教堂的祭坛上,而费什红衣主教也穿着自己的教袍,站在众人的面前,等待着那个时刻。
伴随着礼炮声的轰鸣,洗礼仪式正是开始了,特蕾莎怀抱着婴儿,走到了红衣主教的面前,然后将这个婴儿递给了红衣主教。
红衣主教小心翼翼地接过了这个婴儿,然后为他解开了襁褓。
虽然已经很注意力度了,但是他布满皱纹的手,仍旧搓得婴儿啼哭不止,听得特蕾莎心疼不已,但是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老迈的红衣主教注视着这个婴儿,恍忽当中,他好像又回到了十七年前,回到了巴黎圣母院当中——那时候,他也是在同样的仪式当中,以同样的姿势抱着手中这个婴儿的父亲的。
一切都宛如十七年前那样,彷佛历史正在重演,只是观众已经换了一批,地点也已经来到了千里之外。
自己还能够再一睹圣母院的风采吗?
他忍不住瞟了一眼坐在座位上的艾格隆。
此时,这个少年神采飞扬,意气风发,彷佛正对自己的事业充满了信心,身躯当中也蕴藏着无穷的精力和野心。
也许他真的能够吧。
愿你们成功,我的孩子!
他在心中默念。
然后,他将这个还在啼哭的婴儿,放入到了装满了圣水的金盆当中。
虽然水温温热,但是放在水中的时候,婴儿哭得更大声了,老人听了也不禁心疼。
只是仪式终究是仪式,必须要一丝不苟地完成,于是他硬着心肠,用颤颤巍巍的手,拿着金质的杯子,不断地从盆中舀起圣水,然后浇到了婴儿的头上和身上,以此来象征这个婴儿沐浴在上帝的恩宠之下,成为主虔诚的子民。
所有人都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这场仪式,气氛庄严肃穆,只有婴儿那响亮的啼哭声以及水的流动声在教堂当中回荡。
大约经过了十几分钟之后,红衣主教停下了手,而这也意味着,仪式来到了尾声。
红衣主教以老年人那清朗而又沉闷的语调,念出了最后的礼词。
“万能的主,求你以圣灵的大能,借着水,圣灵,以及火的洗礼,赐新的生命给你的子民;求你指引着你的信徒,以信和爱侍奉你,永世无尽,阿门!”
“阿门!”台下也响起了一阵整齐的喊声。
而这时候,教堂外的礼炮也适时地再度响了起来,在连绵不断的轰鸣声当中,这场洗礼仪式也宣告完成。
这个婴儿很快被从圣水盆当中拿了出来,然后被包在了温暖的襁褓当中,接着被送回到了母亲的怀里。
特蕾莎心疼地看着啼哭的儿子,紧紧地抱着他,并且亲吻了他湿漉漉的额头。
而艾格隆也同样站在她的身旁,看着自己的儿子。
“也许我将会为他赢得一切,他再也不必经历我经历的事情了……”他喃喃自语,“可是这对他来说一定是好事吗?”
这个问题,他没有答桉,常言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可是又有几个父母舍得让自己的儿子主动去经受“忧患”呢?至少艾格隆没有这个兴趣。
他所能够做的,只是尽力为自己的后代排除万难,让他们不至于去面对那些可怕的灾难。
“祝你好运吧,我的儿子,接下来我们一起努力。”艾格隆抓住了儿子瘦小的手臂,然后轻轻摇晃了一下。
从今天开始,这个婴儿就叫弗朗索瓦-夏尔-拿破仑-波拿巴了,也就是拿破仑三世。
154,布局
就在艾格隆为自己的儿子举办洗礼仪式之后不久,从奥地利就来了一群行踪低调的使者。
这些使者自然是卡尔大公派过来的,他们一边和其他客人一样,由衷地为特蕾莎公主平安生下儿子道贺,一边将会充当护送特蕾莎返国探亲的卫兵。
艾格隆和特蕾莎都知道,哪怕卡尔大公身为御弟,为女儿做到这一步也要顶着巨大的压力,他们心里也只能带着愧疚而默默感激。
经过了将近一个月的休养,特蕾莎的身体也恢复了健康,可以承受远行的重负了。于是,她开始和自己身边的人打点行装,准备踏上返国的旅程。
注定不会有什么盛大的迎接仪式,她只能安静地穿过故国的领土,悄然回到家中,不过对特蕾莎来说,她本来就不在乎什么排场,能够有机会同家人团聚,她已经非常高兴了。
初为人母的她,此时已经更加理解父母亲的不易,尤其是一想起自己如此任性地折磨过父母亲,心里更是愧疚难言——她不知道未来该如何报答父母亲的厚爱,只能尽好自己身为母亲、身为一个家族主母的责任,以免让父母蒙羞。
几天之内,行装很快就打点完毕了,也到了出发的日子。
艾格隆同特蕾莎在自己的卧室当中最后一次告别。
因为特蕾莎的许多个人物品都已经被收了起来,所以房间里凌乱了许多,而就在他们两个的旁边,有一辆木制的婴儿车,他们的儿子静静地躺在那里沉睡——这个刚刚足月的婴儿,将会跟随母亲,一起去探望外祖父。
此时正值冬天,特蕾莎生怕儿子在颠簸的路途上遭遇风寒,于是把婴儿用厚实的棉布裹着,因此现在的睡相看上去简直像一只蚕宝宝一样。
看着他的样子,艾格隆心里又是好笑,又有点心疼——毕竟这可是他的骨血,他也害怕这个孩子在路上出什么事。
不过,他没有把这种担忧流露出来,而是依旧表现得澹定从容——正如特蕾莎之前所言,这个孩子终究要学会承受一些东西,比起很多生下来就衣食无着的的孩子,这个小家伙已经足够幸运了。
如果身为自己的继承人,连一点点艰苦都承受不了的话,那他日后又怎么可能继承得了父祖的家业呢?
端详了一会儿儿子以后,艾格隆又将视线放回到了特蕾莎身上。
“特蕾莎……”他一边呼唤妻子的名字,一边紧紧地拥抱住了她,“一路顺风。”
“殿下……”特雷萨也紧紧地拥抱着丈夫,贪婪地亲吻着艾格隆的脸颊,彷佛要借此弥补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分别一样,“我的心简直裂开成两半了,一半在为能见到父母亲而雀跃,一半却因为要和你分开而痛苦……希望上帝保佑,让我们两个尽快重新汇合吧,不然我宁可不要回家。”
尽管这种话略显浮夸,不过艾格隆却相信这是特蕾莎的真心话。
特蕾莎这种性格一旦投入到爱恋当中,那就绝对会一根筋走到底,而从小所培养出来的浪漫主义思想,更是让她着迷于那种毫无保留的热情——说到底,她现在也还是一个少女啊。
“别担心,我相信会很快的。”艾格隆也亲吻了她的脸颊,然后温情地回答,“你就安心下来享受回家的感觉吧,我相信我的岳父也会倍感欣慰的。”
“他当然会了。”特蕾莎笑了起来,“可惜他见不到你,没办法当面给你一拳……哎呀,我想,当他得知真相的时候,一定会怒骂着想要揍你吧。”
艾格隆尴尬地笑了起来。“他以后会有机会揍我的。”
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临别的伤感气氛也随之消去了不少。
艾格隆和特蕾莎一边惜别,一边走出了卧室。一大群人已经等候在了宅邸之外,在两位陛下出来之后,他们簇拥在两个人的身边,沿着小湖走出了这一片被卫兵严加看守的区域,再一路走到了约阿尼纳城的城门口。
艾格隆只能送到这里为止了,接下来特蕾莎一行人会乘坐马车前往港口,然后乘船前往的里雅斯特,再一路北上来到卡尔大公在维也纳郊外的庄园,这确实是一趟长途的旅行,不过考虑到有这么多人随同,母子两个在路上也不会吃什么苦头了。
艾格隆跟着特蕾莎来到了马车的车厢下,接着扶着特蕾莎的手臂,目送她踏上了车厢,特蕾莎坐上坐垫之后,依依不舍地看着艾格隆,艾格隆笑着对她挥了挥手,以示最后的告别。
接着,他的视线落到了旁边推着婴儿车一路跟随他们的夏奈尔。
“夏奈尔,辛苦你了。”他走到了夏奈尔的面前,然后向她点了点头,“接下来,我把他们母子都交给你了,照顾好他们。”
“陛下,请放心吧,我一定会做好的。”夏奈尔立刻向他做出了保证。
而就在这时,因为外面的嘈杂声,婴儿车里睡着的弗朗索瓦醒了过来,然后发出了响亮的啼哭。
夏奈尔惊慌之下,再也顾不得艾格隆,连忙垂首凑到婴儿的面前,使尽浑身解数来安抚这个小小的婴儿。
她的努力终究还是见到了成效,没过多久,婴儿又平静了下来,然后又开始沉睡。
看着她如此认真的样子,艾格隆已经感受到了夏奈尔所付出的努力和决心。
自从孩子出生之后,夏奈尔一直随侍在身边,简直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一样来照顾——特蕾莎虽然也同样爱着自己的儿子,但是她身为公主从小娇生惯养,又是初次生子,哪里懂得怎样照顾婴儿?不过这也怪不了特蕾莎,毕竟皇室的婴儿,从小身边就有乳母和侍女照顾,就连艾格隆自己也是这样的,特蕾莎能这么上心已经不容易了。
总之,比较起来,这段时间还是夏奈尔的付出要更多、也更辛苦。
艾格隆对此一直都看在眼里也记在心头,他觉得自己也亏欠了夏奈尔良多。
心情激荡之下,他也不顾特蕾莎可以在车厢里透过车窗看到自己,直接伸手拥抱了一下夏奈尔。
“谢谢你。夏奈尔,你总是在我们身边任劳任怨,而且以最为赤诚的态度面对我们……我会铭记在心的,不光是我,我的儿子也会,我要让他永远记住夏奈尔不是他的仆人,而是他的阿姨,是从小就照顾他的人,也是他必须要尊重的人……”
“陛下,您这就说得太言重了,我只是在尽我的责任而已……实在不值得您这样夸奖。”夏奈尔脸红了,但是却也没有挣扎,而是幸福地看着艾格隆,“我一点都不辛苦,能够为您和您的儿子出点力,我高兴极了。”
接着,她略微有些脸红,又小心翼翼地附耳对着艾格隆说,“另外,陛下……这段时间我发现自己对照顾婴儿还挺能上手的,也许我很适合当一个母亲呢——至少,至少我已经积累了一些经验了……”
夏奈尔说得闪烁其词,不过以艾格隆的聪慧,他当然听得出夏奈尔的潜台词。
——夏奈尔曾经说过,自己现在所得到的东西已经大大超出原本的期待了,所以别无所求,只想要有个孩子,而现在她这番话,无疑也是再次暗示这个想法。
“看来我看错了,原来你是个贪心的姑娘。”艾格隆露出了暧昧的笑容,然后装作揶揄对方。
“陛下……”夏奈尔脸更红了,然后又小声呼唤了他,既像是在娇嗔,又像是在祈求。“我也没说现在呀……”
她自己也知道,在特蕾莎公主刚刚生下孩子的当口,她如果怀孕生子,无疑也会刺激到公主——虽然公主知道并且默认了他们的特殊关系,但是现在就去试探公主底线的话大大不妙。
然而夏奈尔这个想法已经根深蒂固了,这段时间她尽心尽力地照顾弗朗索瓦,也在不期然之间体会到了做母亲的乐趣,有活生生的例子在前,她更加渴望能够拥有自己的孩子了。
当然,她是不可能对弗朗索瓦有什么嫉恨之心的——在夏奈尔看来,这就是她的主人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所以在她的心里,弗朗索瓦优先级甚至比特蕾莎殿下还要更加高。
她只是想要一个和陛下的孩子,作为自己这一生所荣幸得到的恩宠的结晶和见证。
看到夏奈尔紧张不安的样子,艾格隆笑着摇了摇头。
“夏奈尔,别担心,会有的……我说过,我有什么你也都会有的。”
“嗯!”得到了主人的保证之后,夏奈尔脸色更是红得透亮,眼睛里也满是兴奋的光彩。
她知道自己现在还不是实现梦想的时候,接下来她更会尽自己所能地讨好特蕾莎公主,让她心里对自己进一步看重,等到了时机成熟的时候,一切都会水到渠成了吧。
而那时候,自己这一生就再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带着满腔的憧憬,她推着婴儿车一起走向了车厢。
艾格隆站在马车下面,透过车窗看着自己的妻子和夏奈尔,心里略微有些遗憾,不过还是挥手向她们送别。
马车开始启动,然后沿着道路缓缓离开。
艾格隆一直眺望着这一支队伍向西前行,直到他们消失在远方的天际线当中才收回视线。
在这时候,心中的遗憾和不舍都已经被他压到了心底里,他又恢复了往常的镇定和从容。
特蕾莎这边的事情已经了结,接下来是属于自己的工作了。
艾格隆回到了城内,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先返回自己的居所,而是带着自己的卫队长安德烈-达武来到了法利亚神父的官邸,而这时候他预定的总督米歇尔-内尹也早已经等候在了这里。
他们一起来到了神父的充满了药味儿的办公室,然后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了他们四个人。
这四个人,就是眼下公国内的核心层了——而且,等到艾格隆和安德烈-达武一起离开之后,将会只剩下两个人。
毫无疑问,他们将肩负巨大的责任,而艾格隆绝不容忍他们犯下失误。
“神父,希腊那边传来什么消息没有?”艾格隆没有寒暄,而是直接询问法利亚神父。
“目前来看,相当符合我们的期待,陛下。”神父回答,“奥托国王在和您会面之后,一直宣称他将和您永远站在一边,两个国家也将同进同退。不光在舆论上唱高调,他还在动员他的军队——不过,考虑到他现在毕竟立足未稳,所以这种动员的规模并不大,只是摆出了一个架势而已。”
“摆出这个架势就足够了。”艾格隆点了点头,“奥托这小子果然够意思,我越来越欣赏他了……”
他确实很庆幸,因为希腊国王如果坚定站在自己这一边,那么自己这一通表演不光可以成为障眼法,也能够搅动局势,体现自己的重要性、更加巩固两国之间的盟友关系,可谓是两全其美。
心情愉悦之下,他直接看向了米歇尔-内尹,“米歇尔,既然奥托那边那么配合,我们当然不能松懈——之前因为洗礼仪式的缘故,边境的调动暂时中止了,现在一切都要恢复,而且要加码,我们要继续制造压力,让所有人觉得我要有什么图谋。”
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另外你一定要牢记住,现在打仗对我们并无好处,我不在的时候你必须压制住底下所有人,决不允许他们私自挑衅和贸然行动——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决不允许擦枪走火,奥托国王也是同样的意思,”
“我明白的,陛下!”米歇尔-内尹连忙点头。“请放心吧,有我在,约阿尼纳连一只苍蝇也动弹不了一下!”
因为眼看艾格隆就要秘密离开,自己将成为公国的实际头号人物,所以米歇尔-内尹免不了有些踌躇满志,说话的态度也多了几分自得。
艾格隆对此并不喜欢,不过眼下用人之际,这点小小的僭越也无伤大雅——毕竟,人总会有点性格嘛。
该敲打的都已经敲打了,后手也都已经准备好了,也不怕他真的闹出什么大乱子来。
“我相信你能不负我的期待。”艾格隆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另外,海黛那边也拜托你了,不要委屈了她。”
交代完了这边的事情之后,艾格隆又看向了安德烈-达武。
“安德烈,你赶紧安排好我们的行动吧,越秘密越好。”
“是,陛下!”安德烈点头答应。
接着,他又小声问艾格隆,“您的宣言打算什么时候发布?”
“在我们离开的前一天。”艾格隆胸有成竹地回答。
155,归家
送走了特蕾莎和夏奈尔一行人之后,艾格隆突然发现自己身边好像空荡了许多,一时间竟然有些不习惯了。
原本他已经在美泉宫当中过了十几年无人问津的生活,孤独对他来说是唯一的朋友,他也不觉得有什么难受的;可是现在他有了家人,并且习惯了被家人围绕、被家人所珍爱的日子,再品尝孤独的时候,终于发现滋味是那么苦涩。
好像他心态调整能力已经超强,所以很快也就平静了下来,继续按部就班地执行自己之前的计划。
在得到了奥托国王的配合之后,他故意继续鼓噪声势,同时召集自己的军队,摆出随时要搞出大新闻的架势,同时在边境上制造摩擦——当然,他也有意控制着摩擦的烈度,以免真的闹成不可收拾的事态。
在鼓噪声势之余,他还宣布将亲自前往边境行猎,顺便勘察公国东北部的矿产资源。
他的所作所为,更是让人怀疑他要搞出新的冒险,于是在短短时间内,土耳其苏丹也往边境增兵——不过由于刚刚在俄土战争当中惨败的缘故,苏丹暂时也没有兴趣打仗,所以和他一样,有意地控制着边境摩擦的力度。
就这样,希腊和约阿尼纳公国在一边,土耳其在一边,两方在毫无沟通的情况下,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克制的军事对峙,既提防着对方动手,却也没有兴趣自己主动开打,除了军队四处调动和集结之外,整体维持着一种异样的平静。
对艾格隆来说,这已经足够了。反正他本来就不想打仗,只要外界认为他还在约阿尼纳,在边境地带挑事,那么他就可以安全度过自己接下来的旅途。
在这段时间当中,他将剩下的事务都一一做了交接和安排,确定了由米歇尔-内尹当总督,法利亚神父辅左并且拥有否决权的留守体制,等到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他也就要悄然离开了。
不过,在离开之前,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就在他临行之前,他公开发布了他亲自拟稿的《告法兰西人民书》,在这份宣言当中,他痛陈波旁王朝在复辟之后的种种弊政,并且严正指出,之所以这些年当中王朝每况愈下,都是因为王家背弃了人民的期盼,以种种或明或暗的方式剥夺人民的权利,令1815年颁布的宪法沦为一纸空文,也让人民处于被剥削、被压迫的地位,并且还通过法律,强迫国家为偿还当年大革命中财产受损的贵族们十亿法郎巨款,结果就是极小的一撮人暗中窃取了全国人民所创造的财富。
正因为如此,他宣布自己支持法兰西实现共和政体,并且推行普选制,让民意机关真正能够反映民意并且以此来制衡政府,以便保卫民权,以全民公决的形式来决定国家最重大最迫切的问题——同时,虽然自己远在约阿尼纳,但是自己愿意为法兰西民众的权益而尽一份力。
这份宣言书,在约阿尼纳当然不会有什么波澜——毕竟,所有人都知道,陛下在暗中觊觎法兰西的最高权力,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份宣言将会传递到那个美丽的国家,并且将会掀起最大的波澜。
因为这意味着波拿巴家族的继承人,正式开始在政治上亮明立场,干涉国家大计了。
这既是机遇,也是束缚。
艾格隆知道,自己这些话暂时只是权宜之计,他不可能完全遵守;但是,既然已经作为公开宣言来发表,那也就意味着他对所有人赌咒发誓了,他不可能完全食言,那会让他变成一个政治骗子甚至政治笑话。
所以,这个宣言就等于一道紧箍咒,如果有一天他走上皇座,他必须按照宣言的总体方针来施政,至于对哪一部分承诺遵守、遵守到什么程度,就成为他今后主要的思考课题了。
当然现在想这个还早,艾格隆现在所做的,就是尽一切努力讨好民众,把自己扮演成为民请命的义人,然后利用民意作为后盾,来对抗拥有执政权力的波旁家族。
这是一种政治贿赂,比的就是谁出价更高,更能吸引民众的目光,艾格隆现在势单力孤,而且最没有牵绊,所以他开价不眨眼,其他一切都等赢了再说。
就在宣言发布出去的第二天,名义上还在边境地区的艾格隆,带着自己挑选的心腹随从们,悄悄地离开了驻地,然后来到了港口,乘坐上了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的货船,悄然离开了约阿尼纳,踏上了前往瑞士的旅途。
在登上船的那一刻,艾格隆最后眺望了一眼公国的地平线。
这是他一手创立的国家,也是他投入过精力和汗水去管理过的国家,这次一去,不知何日是归期,若说心里没有一点感慨和卷恋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男子汉大丈夫,又岂会被这么一点点情怀给束缚住呢?在扫了一眼之后,他就澹然回头,然后转身回到了船舱,义无反顾地投入到了新的斗争当中。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份上,接下来不管是福是祸,他都必须坚持到底,不拼个轰轰烈烈誓不罢休。
那就让我们好好干一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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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艾格隆悄然离开公国,踏上新的征程时,特蕾莎却刚好处于自己旅途的尾声。
经过了多日的颠簸之后,她和跟随她的一行人,终于来到了维也纳的郊外。
因为事前得到了关照的缘故,一路上这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招摇过市,但是四处都直接放行,没有一个地方官员好奇地前来询问,这群旅人到底来自何方。
在踏上祖国的土地时,特蕾莎的心情变得激动起来,毕竟这是生她养她之邦,虽然她决绝地把自己变成了波拿巴家族的夫人,但是内心当中对祖国的爱毕竟是无法消磨的。
而随着旅途越来越靠近自己从小长大的庄园,这种激动之情变得越发地难以抑制。
爸爸,妈妈……每次心里闪过这个词,想到他们的音容笑貌,她都难以抑制对他们的思念,也盼着尽快能够回到他们的身边,看看父母亲现在到底怎样。
然而,为了儿子的健康着想,她却只能放慢行进的速度,因此只能一边焦灼一边强行压抑自己,心里更是难受至极。
好在,这种折磨终究还是有期限的,渐渐地,特蕾莎发现马车周围的景物越来越熟悉,而经过一座沉寂简朴的小镇时,她终于认出了这是她曾经好几次经过的地方。
这也就意味着,她离家只有仅仅几公里远了。
她的心脏在怦怦直跳,好容易才让自己保持平静,而周围的人也都看出了特蕾莎公主的心情,所以谁也没有打搅她,只是默默地往前赶路,希望尽快让大公和公主团聚。
距离在一米一米地缩短,终于,萧瑟的冬风当中,响彻了尖啸的马嘶,然后马车停了下来——他们一行人来到了庄园门口了。
守卫一看到这一行人,连忙将庄园的大门徐徐打开,而后马车再度启动,沿着平整的土路奔驰而入,等到他们再次停下的时候,特蕾莎已经能够看到那座被刷成白灰色的宽大宅邸了。
这是她长大的地方,也是她魂牵梦萦之地,客厅、餐厅、卧室和书房,无论哪里都留下了她太多的痕迹,她怎么可能有须臾忘记?
车厢的门被打开了,接着,特蕾莎从旁边抱起了包在襁褓当中的婴儿,然后走了下来。
她的视线从房子的烟囱上沿着墙壁和窗户一路下移,最终落到了前厅门口——而在那里,此时正站着一群人。
为首的两个,不用说,自然就是特蕾莎的父母亲了,他们身后则站着一群孩子,也就是特蕾莎的弟弟妹妹们。
特蕾莎的视线当中,很快也只剩下了这两个人,然后将他们的形象和自己记忆当中的形象重合在了一起。
母亲倒还好,看上去没有什么变化,可是父亲却明显又苍老了些许,原本灰白的两鬓现在更加花白了许多,脸上的皱纹也越发明显了。
自己离开了才短短一年,为什么他就会变老这么多呢?究竟是时光的摧残,还是因为她的任性而带来的摧残呢?特蕾莎心里知道答桉。
正因为知道答桉,所以此刻,回到家的激动和兴奋瞬间被负疚和痛苦所取代——尤其是,她心里清楚,自己又一次利用了父亲的爱。
在她注视父母的时候,父母亲同样在注视着她,母亲的目光柔和慈爱,彷佛在心疼女儿吃过的苦,而父亲的目光则一如既往的冷静严厉,好像女儿只是出去玩了一趟一样。
她带着愧疚和惶恐,一步步走到了父母亲面前,原本她想了很多见到他们时要说的话,此刻却只是垂泪哽咽,一时间竟然什么都说不出口。
“爸爸……妈妈……我回来了。”抽泣了片刻之后,特蕾莎用颤抖的声音对他们说,她现在也只能说出这么简短的句子了。
父亲看着哭泣的女儿,又看了看她怀中抱着的孩子,最后轻轻摇了摇头。
“你变得软弱了。我原以为你会镇定一些,毕竟你当初可是把我们都压服了。”
“好了!她才刚刚回来,你说这话做什么!”夫人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然后主动走上前去,“特蕾莎,欢迎回家。”
一边说,她一边从特蕾莎的怀中抱过了孩子。
相比于初为人母的特蕾莎,夫人的育儿经验自然丰富了太多,她熟练而轻巧地抱过了婴儿,然后轻轻地上下摇晃,以至于敏感的婴儿甚至没有为此而惊醒。
她仔细地注视着这个婴儿,“真是可爱的孩子!不愧是我的外孙!我就说嘛,殿下和特蕾莎那么漂亮可爱,他们的孩子自然也会是顶呱呱的。”
一边说,她又一边像献宝一样拿到了丈夫面前,“瞧瞧!他多可爱呀!以后一定会和弗朗茨一样俊俏。”
而卡尔大公的视线也为此所吸引了,他注视着这个可爱的婴儿,原本严厉的表情也顿时柔和下了不少。
“恭喜你,特蕾莎。你生下了一个健康的儿子,履行了自己的义务。我想,波拿巴家族也会为你而倍感骄傲的。”他以温和了许多的语气对女儿说,“但是,生下孩子只是开始,从今往后你肩负着更加艰巨的任务——养育好他。不管他未来是当个普通的富家少爷,还是有幸成为了皇太子,他都应该受到应有的教育,学到知识也学会尊重他人,他应该成为一个令人敬仰的人,这样才不至于辜负他的姓氏。”
“我知道的,爸爸。”特蕾莎连忙点头,“我会按照您的教育方法,把这个孩子教好的,绝不会让他有辱家门。”
“得了吧,千万别学我,看我因为教女无方结果受的什么罪?难道你还想体验一下吗?”大公自嘲地笑了起来。
被父亲这么一说,特蕾莎脸上一红,“可是我仍旧为您而骄傲。如果……如果我的儿子能够拥有和您一样风范和品格,甚至只有您的一半,那我就觉得我这一生都已经成功了!”
特蕾莎的语气极为诚挚,显然这不是她故意在恭维父亲,而是真心这么想的。
卡尔大公对此不置可否,只是轻轻挥了挥手。
“好了,别在这里吹风了,对你对孩子都不好,我们先进去吧。”
于是,这一家人,以及随时在特蕾莎身边的夏奈尔,都进了屋子,而其他人则要么被仆人带着马车前往马厩,要么被直接带去了准备好的休息房间。
刚刚走进大厅,特蕾莎就发现了摆在地毯上的一株圣诞树,以及缠绕在其上的礼物盒以及蜡烛,显然家里已经为不久之后的圣诞节做好了准备。
看到这株圣诞树,特蕾莎的视线又变得模湖了,她被勾起了太多的儿时回忆。
那时候的她,也在这样的日子里期盼着节日的到来,期盼着自己将会得到的礼物,而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温馨场面,更是让她无限追忆。
现在,她回来了,也被家人们理所当然地接纳了,虽然她现在已经是另外一个家族的成员,但是她似乎永远被当成了这里的一份子。
这个家庭生养了她,而她也永远以它为荣,不光是因为它给自己带来了尊贵的身份,也为她带来了温暖的亲情和健全的品行,她虽然不会也不可能永居于此,但是她的灵魂,有一部分永远属于这里。
“欢迎回来,特蕾莎。”就在这时候,卡尔大公澹然对女儿说。
“亲爱的爸爸,妈妈,还有我的弟弟妹妹们,我回家了。”带着激动的泪水,特蕾莎抬起泪光迷蒙、闪闪发亮的眼睛,然后一字一顿地说,“我爱你们!”
156,肺腑之言
“我爱你们!”
特蕾莎的真情流露,让在场的家人们都身为感动,夫人更是泪水涟涟。
“我的女儿……我们都爱你。”她一边说,一边又给了女儿一个热情的拥抱。“自从你离开之后,我们每个人都盼着能够早点再看到你,没想到这么快就成真了,真是上帝保佑!可惜,殿下还是没能过来,不然就更完美了……他一定会让我们这里变得更加热闹的。”
特蕾莎心里也对自己只能一个人带着孩子回家感到很遗憾,所以她也安慰了母亲,“殿下已经答应过我,以后总有一天会过来与大家团聚的,虽然他在这里停留过的时间很短,但是他也很怀恋在这里呢……”
夫人并不太相信这个承诺能成真,不过她当然也不会给女儿泼冷水,而是笑着点了点头。
“嗯,那就最好了,我期待着那一天。”
说完之后,一家人纷纷走到了餐厅,然后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准备用餐,恍忽之间特蕾莎感觉自己好像只是做了一场梦,现在刚刚醒过来。
虽说已经离开家里一年多了,但是特蕾莎发现自己刚刚回来,就毫无障碍地又重新融入到家里的气氛当中,虽然她已经出嫁,但是和家人之间依旧没有隔膜,那种温馨和牵挂,依旧盘桓在家人们的心中。
不过,时光终究还是会改变一些东西的,特蕾莎这一年多时间里,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还生下了一个儿子,她和过去已经大为不同——或者说,已经成熟了不少。
这种成熟不光是体现在外表多了人妻的气质,更体现在她举手投足之间都多了几分威仪——这种内敛而又威严的神态举止,是没办法装出来的,只有习惯了被人众星捧月、被人唯命是从,才能够养成这样的气度。
一直都在暗暗观察女儿的大公夫妇,也暗暗点头。
看来弗朗茨殿下确实没有亏待过女儿,特蕾莎在那边没有受过委屈,知道了这一点他们也就放心了。
大公夫妇虽然看出来了,但是并没有对此多说什么,而特蕾莎的弟弟妹妹们,虽然年纪都不大,但因为长期和特蕾莎朝夕相处的缘故,也敏锐地感知到了姐姐些微的变化。
“姐姐,你好像变了。”特蕾莎的三弟费迪南,今年才十岁,正是童言无忌心直口快的年纪,他率先就开口了,“好像……好像变成大人了。”
“我都已经成为母亲了,当然是大人了呀。”特蕾莎笑着回答。
“不一样……”费迪南摇了摇头,眼睛有点闪烁,好像因为自己词汇量不够,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和别的大人不一样,有点像爸爸了。”
“我怎么会跟爸爸一样呢?”特蕾莎忍俊不禁,但是故意跟弟弟开玩笑,“爸爸整天板着脸,我哪会这样?”
费迪南一下子卡了壳,急得张嘴结舌,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姐姐,你现在确实不一样了,你光是坐在这里,就让人心生敬畏。”这时候,特蕾莎的大弟阿尔布雷希特也开口了。
他今年已经十四岁了,又是大公的长子和继承人,所以从小就被着重培养,现在虽然年幼但已经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比起一年多以前,气质也变得严肃了许多。“妈妈说你以后可能会成为皇后,我不知道会不会是这样,但感觉你比我们的皇后更像皇后。”
他口中“我们的皇后”,自然就是奥地利帝国现在的皇后、皇帝陛下的第四任续弦妻子、苏菲的亲姐姐卡洛琳皇后了。
因为这位皇后是续弦,比皇帝陛下年轻了20多岁,没有自己生下孩子,而且性格低调不喜欢张扬,在帝国也没有什么政治影响力,臣民们自然也对她没有多少印象。
身为卡尔大公的长子,阿尔布雷希特平时出入宫廷的次数也不少,领略过皇帝和皇后陛下的威仪,而在他看来,自己的姐姐虽然年轻,但要更加漂亮,也更加具有气度。
他实在没有想到,之前朝夕相处的姐姐,在仅仅隔了一年多之后,就会有这样的变化,一时间他不禁有些期待起来。
到了他这个年纪,自然已经开始学习欧洲各国的政治和军事知识,更加知道眼下姐姐就是波拿巴家族的主母、以及波拿巴家族正在图谋复辟帝国。
虽说奥地利曾经和法兰西帝国打生打死,曾经把波拿巴家族看成最险恶的敌人,但是那毕竟是过去的事情了,因为姐姐的缘故,阿尔布雷希特反倒是希望波拿巴家族的梦想成真。
在过去,和欧洲大国君主联姻,一直都是皇室直系的公主才有的待遇——比如皇帝陛下就把自己的长女路易莎嫁给了拿破仑,作为皇室的旁系公主,如果能捡到一个法兰西这样的大国后冠,那简直算是得天之幸了,哪怕对阿尔布雷希特自己,也算是与有荣焉。
不过,特蕾莎对此倒并不显得热切,只是澹然点了点头,“也许会吧。不过未来谁说得清呢?对我来说,最重要、最幸福的是和殿下结为了连理,并且拥有了一个幸福圆满的家庭,其他的东西都是附带,有没有都不是那么重要,能成为皇后固然很好,但做不了皇后也无所谓,反正我是没期待过这个。”
顿了顿之后,她又加上了一句,“我不知道你们相信不相信,反正对我来说,如果殿下当初肯响应我的心愿,和我一起留在这里,长长久久地住下去,和家人们相伴,不问世事安心过好每一天,我会更开心的……”
“嘘……”弟弟们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嘘声,显然不相信姐姐说的话,
特蕾莎苦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们不会信,可是我从小在爸爸妈妈这里得到了一切,哪怕成为皇后,又会给我多带来什么吗?会多了点权力,但对我来说这只是累赘和负担罢了,它会折损我的精力,使我焦躁使我不安,影响我的家庭……相比于付出的代价,得到的东西实在是毫无意义。”
说完之后,她又叹了口气。
虽说她心里一直都期盼着和殿下能够过上归隐田园的生活,可是现在木已成舟,她也只能跟着殿下一起走下去了。
殿下是绝不能接受失败的,所以她就一定要帮助殿下走向成功。
“特蕾莎,我相信你的话,我太了解你了。”这时候,夫人适时地打圆场了,“不过,话说回来,你就算成为皇后也没什么不好啊,妈妈会为你骄傲的。”
说到这里,她又摇了摇头,“不,应该说妈妈从小就为你骄傲,你比那些小姐们强太多了!你就应该当皇后,你配得上。我不管别人怎么想的,但是我祝殿下成功。”
特蕾莎只能无奈地一笑置之,妈妈出于自己的护短心理,当然会觉得自家女儿天生就能当皇后,可是世上的事情又哪有那么容易呢?
先不说如何才能当上皇后,哪怕真的当上了,能不能一直当下去也是个问题——毕竟,那可是法兰西,变幻莫测的法兰西,别的不说,自己的姑祖母安托瓦内特和堂姐路易莎,一个被斩首,一个被赶回了家,那就是两个活生生的例子呢。
摆在面前的路有着太多的艰难险阻,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只要能够和殿下在一起,不管什么样的后果她都能够去面对。
“特蕾莎,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是你最好把你那些少女梦想都收起来,扔到九霄云外去。”这时候,一直没做声的卡尔大公终于开口了,语气还是一贯的严肃,“世事无常,我已经见过太多的戏剧性事件了,我也说不准到底谁会笑到最后,但是不管怎么说,既然是你自己选的,你就该鼓起勇气走到底。之前我反对过你,因为我害怕你承担不起命运的重压,但是既然你选择自己去承担,那我只能要求你鼓起勇气做到最好。
归隐田园?没可能的别想了,你的丈夫永远不会接受的,他要么驾驭命运要么宁可被命运毁灭,所以如果你不想看到最坏的结果,那么你就必须把自己变成最强硬的人,打倒所有阻拦你和你丈夫的人,只有这样你才有机会活得比我长……”
“这样的日子,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做什么?”夫人连忙打断了大公的话。
“肺腑之言罢了。”卡尔大公耸了耸肩,“我比任何人都希望我的女儿过得好,所以我得把真实情况告诉她,她的世界现在不存在多少童话的天真了。”
大公的话,引来了一阵沉默。
“我会帮助姐姐的。”过了许久之后,阿尔布雷希特突然大声开口了,“虽然……虽然我现在还小,什么都做不了,但是等我长大了,姐姐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会帮忙的,我愿意做姐姐的骑士。”
“我也是!”
“我也是!”
弟弟们一起喊了出来,大声鼓噪。
特蕾莎看着弟弟们康慨激昂的样子,眼睛里不其然间又出现了泪光。
弟弟们现在未必懂得自己在面对什么,也不知道他们自己能够做到什么,但是哪怕这种美好的感情是源于“无知”,也足够难能可贵了,这是最宝贵的手足之情。
她突然想到,如果殿下和自己真的愿望成真,那么也许有一天,自己和父亲以及弟弟们可能会站在对立面,那对自己来说,无异于是最为惨烈的打击。
最美好的感情,与家人的羁绊,都会随之被玷污被撕裂。
一想到这种后果,她就不禁打了个寒噤,她不愿意去过多考虑这个,可是理智却告诉她这确实存在可能性。
不!她不能接受。
所以她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要尽一切努力,让这两个国家摆脱过去那些绵延几个世纪的可怕厮杀,以友好的姿态互相相处。
如果说有什么东西是她想要通过皇后之位得到的,那么这就是其中之一了。
家人们站在自己一边,自己又何尝不想要站在家人一边呢?
她相信这是可以两全其美的,经过了梅特涅在维也纳和会上的一通操作之后,如今法兰西和奥地利之间已经不再接壤——低地被交给了荷兰,来茵兰交给了普鲁士,在意大利两国被皮埃蒙特所隔开——在她看来,双方之间也并没有必须分出个你死我活的争端。
这是可以做到的,也是她必须做到的,既然皇后要拥有权力,那么她为什么不把权力往自己希望的方向使用呢?
家人们不知道特蕾莎的心中所想,但是他们都看得出来特蕾莎已经心事重重,所以他们也不再谈论这么严肃的话题,转而专心用餐。
晚餐在严肃的基调当中悄然过去,而特蕾莎因为旅途劳顿,所以提出想要休息——她的愿望当然得到了满足。
她走了之后,她原本的卧室一直都保持着原状,而在得到了她即将归来的消息之后,夫人又让人重新收拾了一番,所以眼下立刻就可以入住了。
特蕾莎带着自己的儿子,一起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当中,看着那些熟悉无比的陈设,看着自己小心归纳好的书籍,以及那些被装进袋子里收藏的摘抄,闻着房间里隐隐散发出来的墨水气味儿,熟悉的感觉一下子又涌上了心头。
一切都好像没有改变,这就是自己的家。
不过,她只是呆呆地站了一小会儿之后,又走出了房间,然后沿着走廊,经过熟悉无比的路,走向了书房。
此时,她的目光坚定,眼神当中也多了几分决绝。
就在刚刚,她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走到书房的门口,然后轻轻地敲了敲门。
“谁啊?”里面果然传来了父亲的声音。
“爸爸,是我。”特蕾莎回答。
“特蕾莎?你不是要休息吗?”大公有些意外,“好,进来吧。”
特蕾莎打开了书房的门,然后走了进去。
“特蕾莎,你怎么了?”卡尔大公有些疑惑地看着女儿。
“爸爸……我有件事想要告诉您。”特蕾莎以低沉但从容的语气向他说。
“嗯?什么?说吧。”卡尔大公点了点头。
“对不起,爸爸,我骗了您……”特蕾莎吸了一口气,然后郑重地对父亲说,“我回来见您只是个幌子,另有其他目的。”
就这样,在刚刚回来的这个下午,特蕾莎就跟父亲坦露了自己的心声。
157,解怨
“对不起,爸爸,我骗了您……”
卡尔大公的脸上浮现出了惊愕的神情。“骗了我?什么骗了我?”
“我跟您写信说我想回家,其实是骗您的……”特蕾莎的泪水浮现在眼眶当中,但是她仍旧鼓起勇气,跟父亲直言以对,“不是说我不想念您和母亲,而是说,我和殿下把这当成了幌子……”
在原本的计划当中,特蕾莎是打算在回家之后过一段时间再跟父亲坦白的,可是今天刚刚回到家,被家人们的热情和爱感动了的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再继续欺骗父亲下去了。
父亲为了她的任性已经被气成了那样,她又怎能心安理得地继续欺骗下去?
所以,在短暂的犹豫之后,她终于还是决定,直接跟父亲说清楚。
至于会有什么后果,她已经不再担心了,她知道父亲无论如何,终究还会原谅自己的——这种可耻的有恃无恐,正是她负罪感的来源。
在卡尔大公的注视下,特蕾莎一五一十地将自己和丈夫的盘算都告诉给了父亲。
说完了之后,她低下了头,再也不敢注视父亲的眼睛,“爸爸,很抱歉……我又一次欺骗了您,但这一次绝非我所愿,只是……只是我别无选择。殿下要为了自己的事业而冒险,我不能容忍自己还在约阿尼纳袖手旁观,所以我只能选择以这种方式跟着他,这是我身为妻子、身为他儿子的母亲所应该肩负的义务,为了这份义务,我愿意承担任何罪孽,包括不孝的罪孽!但我不想对您再隐瞒下去了,您有权知道,并且有权责骂我这个女儿……我现在就站在这里,并且准备承受您一切的责罚,这是我应得的,我毫无怨言,我只求您原谅我!”
特蕾莎越说,心里越是伤感,忍不住又掉下了眼泪。
可是在说出来之后,她的心里反而轻松了许多,卸下了心里头的重压。
她现在非常坦然平静,无论父亲对她怎样责骂,她都能够承受,甚至隐隐间还希望自己以这种方式来“赎罪”。
可是,出乎她意料的是,狂风暴雨般的责骂并没有到来,书房里出现了异样的平静。
这种平静让她心里有些发慌,生怕父亲因为自己而气出什么毛病来。
好在,接下来卡尔大公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打消了她的恐惧。
“抬起头,我的女儿,既然你想当皇后,那你不应该再对任何人低头了,哪怕面对父亲也一样。”
这声音一如既往的威严和平静,特蕾莎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对上了父亲的视线。
父亲的眼神非常复杂,却没有多少愤怒。
这种结果,让特蕾莎大为惊讶。
“父亲……?”
“我生气,我当然生气了!”卡尔大公挥了挥手,有力地打断了女儿的话,“我又一次被女儿利用了、欺骗了,我怎么能不痛苦?我甚至在怀疑,这个小姑娘是不是上帝特意派过来折磨我的妖精?为什么总是能够让我伤心懊恼?!”
厉声发泄了几句之后,卡尔大公的表情又平静了下来,“可是生气之余,我又有点欣慰。我的女儿原来并没有被软弱压垮,她不是承受不了压力,而是为了自己的阴谋所以示弱而已……好,很好,特蕾莎,我原本担心你扮演不了那个角色,现在看来你倒是学得挺快,毕竟是我的女儿……”
特蕾莎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她搞不懂父亲这是真心话,还是气急了故意嘲讽自己。
“我没有在嘲讽你,特蕾莎,你像个干大事的人了。”卡尔大公叹了口气,眉头依旧紧锁着,“我不喜欢我的女儿耍弄阴谋诡计,可是如果她想要戴上冠冕,想要保住冠冕,那么她就得这么做,不做不行!只有这样,她才能活得比我长,我不用经受收到失去她的噩耗的痛苦了……那是我不知道多少次噩梦当中所梦到的!
——比起那个结果来,被你欺骗反而不算什么了,你跌跌撞撞地踏上了这条路,就不应该半吊子走下去,我咬着牙告诉你,你做得对!”
接着,他又苦笑着叹了口气,“这么说来,作为父亲,我的教育也不算失败了。”
听着这个回答,特蕾莎既对父亲的宽容感到庆幸,又有点无地自容。
父亲如此轻易地接受了自己的欺骗,足以体现他对自己的关爱,更是反衬出了自己的卑劣和无情。
卡尔大公从旁边拿起了一块手帕,然后递给了自己的女儿。
“擦干你的眼泪吧,我还有别的话要问你。”
特蕾莎顺从地拿过了手帕,轻轻地擦干了眼泪,等到她泪痕被擦干之后,卡尔大公又开口询问了。
“他现在动身了吗?”
“我离开之后就没和他联系了,不过算时间的话,应该已经动身了吧。”特蕾莎回答。
“那么,你最迟能在这边呆多久?”大公接着问。
从这个简短的问题当中,特蕾莎感受到了父亲含而不露的期盼——他希望自己能多留一天是一天。
特蕾莎一瞬间差点又哭了出来。
“我希望陪您过完新年。”
“这么说来,半个月之后你就得走了。”大公又是一声苦笑,“不过,也算是可以了……至少我还可以有半个月时间和你朝夕相处,下一次再见面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顿了顿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这半个月当中,你不要再跟其他人说这件事了,我希望他们都能够安心享受这段时光,而不是为你的离别伤感,等到了时间我再跟他们说吧,然后派人护送你过去和他团聚。”
“嗯,好的。”特蕾莎点头答应,“谢谢你如此大度,爸爸……”
“我不大度又能怎么样呢?”大公反问。
接着,他又提议了,“你的儿子要不留在这边一段时间吧,不然的话你秘密离开还要带个累赘,路上可能有点麻烦。等过段时间我再派人假扮他的父母把他带过来见你。”
如果是其他人这么提议,特蕾莎立刻就会怀疑这恐怕是包藏祸心,可是她怎么可能怀疑父亲?
她知道,父亲是舍不得自己第一个孙辈,想要尽量把他留在身边一段时间,享受含饴弄孙的快乐。
再说了,事到如今,她们母子两个人都在父亲手中,如果父亲真的包藏祸心,又何必跟自己说?还不是可以随便摆布。
虽然她并没有和艾格隆就这个问题商量过,不过此时她却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就按您说得办吧,弗朗索瓦一定会很享受这段时光的,等过段时间我再把他带回我们身边。”
大公轻轻点了点头,原本紧绷的脸终于松了下来。
“我累了,你还有什么事情吗?没有的话就去休息吧。”
特蕾莎原本想要告辞离开,不过她最后却想到了一件事——她在临行之前答应过殿下,要见一见苏菲的。
于是她又小声询问了。“爸爸,您能够帮我向宫廷传个讯吗?”
卡尔大公先是有些疑惑,但是很快就明白了特蕾莎的意思。“苏菲?”
特蕾莎轻轻点了点头。
大公没有回答,而是又皱了皱眉。
他虽然对苏菲并没有什么恶感,甚至有点可怜这个女人,可是她当初毕竟是女儿的“情敌”,以他的立场来看,实在不想让女儿和苏菲扯上什么关心,更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女婿还对那个女人念念不忘。
“为什么要这么做?”于是他反问。
“您别多想,殿下并没有跟我提出这个要求,是我自己主动说的。我想,在国内和我有关系的人已经不多了,好不容易回一次国,如果能够见一见她也是好事……”特蕾莎连忙跟父亲解释,“我对她并没有什么成见,如今只希望她能够从过去的风波当中走出来,过好今后的日子。”
给皇帝添了那么多乱子,她今后的日子怎么会过得好?
卡尔大公撇了撇嘴,心里在冷笑。
虽然跟皇兄关系不好,但他毕竟也是皇室核心成员,所以对苏菲的胆大妄为也有点不满——在他看来,玩玩风流韵事无伤大雅,反正大家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但是非要不管不顾,甚至生下孩子,委实有些任性过头了。
所以他虽然怜悯苏菲现在的境遇,但是也并不同情她。
在他看来苏菲有现在的遭遇,完全是咎由自取。
可是女儿的请求,让他也难以拒绝,他稍做考虑之后,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好吧,我会跟她说一声的,至于她愿不愿意来找你,那我就不能保证了。”
“您能够帮忙居中通知一声,就已经可以了,接下来任凭她选择吧。”特蕾莎连忙向父亲致谢,“谢谢您,爸爸。”
说到苏菲之后,特蕾莎突然又想到了皇帝陛下。
“对了爸爸,我回来的事情,宫廷已经知道了吗?”
“他们当然知道,这种事情又怎么可能瞒得住他们呢?”卡尔大公反问女儿,“不过你不用担心,他已经默认了。在他看来,目前既然他的外孙前途未定,那在你身上做点感情投资也未尝不可,毕竟你越是牵挂奥地利,越是不可能愿意和奥地利起冲突。”
特蕾莎这才明白整个事件的始末。
不得不说,皇帝陛下的想法也没有错——自己一回到家,就再也不愿意看到波拿巴家族和哈布斯堡家族兵戎相见的场面了,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感情投资”倒是挺成功的。
既然皇帝陛下已经默认了,那她最后一点担心也没了,身上的负罪感和担忧顷刻间一泄而空,她突然整个人都感觉舒坦了不少。
“爸爸,那没事了,我回去休息。”特蕾莎向父亲屈膝行礼告别,“晚安,爸爸。”
“晚安。”大公挥了挥手,
带着难得的安心感,特蕾莎脚步轻快地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当中,然后洗漱并且换好了衣柜里的睡衣。
这睡衣是她过去使用的,如今穿上去却感觉有点紧身,这让她不禁有点懊恼自己最担忧的问题。
房间里的一切陈设都原封未动,彷佛一年多的时间什么都没有改变,然而在床头旁边的婴儿摇篮,却表明房间主人的身份已经发生了多么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从一位懵懂的怀春少女,变成了一个母亲。
更大的变化是,她准备从一个万事不愁的公主殿下,变成了一个必须学会如何无情地耍弄诡计的皇后。
而这些变化,正是特蕾莎想要的——或者说,这是她愿意为梦想而牺牲的。
当初,正是在这里,她多少次地畅想过和殿下结为连理之后的生活,那些畅想会有各种各样的分支剧情,但是唯一不变的就只有一条主线——王子和公主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并且拥有了一个圆满的大家庭。
而长子的诞生,正是实现她人生梦想的最重要一步。
这只是个开端,以后还会有好几个,越多越好……在自己使用了多年的卧室当中,特蕾莎一边回忆着自己过去的少女遐想,一边逗弄自己的儿子,既为自己的梦想在慢慢实现而感到欣慰,又畅想着自己接下来的人生,不知不觉当中,她悠然进入了梦乡。
玫瑰色的未来已经清晰可见,她一定会实现自己的梦想。
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绝不容忍任何人阻挡在自己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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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特蕾莎是被儿子的哭声所惊醒的。
她睡得非常香甜,很久很久没有这么舒畅过,当醒来之后,她感觉自己好像身轻如燕。
这就是回家的感觉……
她带着十成的满足感,在夏奈尔的帮助下换好了衣服,然后走出了房间,迎接自己和家人们相处的新一天。
而遵照和女儿的诺言,卡尔大公也很快完成了特蕾莎的心愿,将自己女儿回到国内并且住在家中的消息,传到了那位王妃耳中。
据传信人说,王妃当时有些惊讶,但是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接着,王妃表示,自己愿意拜访特蕾莎殿下,与她一叙。
特蕾莎听到这个回信之后,心里也颇有感触,她只等殿下的到来,了却这桩心愿。
她没有等上多久,就在两天之后,苏菲殿下遵照自己的诺言,第二次拜访了这座庄园。
158,感慨万千
随着一辆马车缓缓驶入到庄园当中,庄园的温馨和平静也被暂时打破了。
苏菲殿下应卡尔大公之邀请,前来拜访。
虽说大公知道女儿当初和苏菲的争执,但是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而且特蕾莎都已经和殿下结婚,所以当初的事情在他看来已经是过眼云烟,完全不值得放在心上了。
正因为如此,他也不可能会记恨苏菲,反倒有点怜悯她现在的处境。
虽说他们绝不认为苏菲现在的境遇都是拜女儿所赐,但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给予这个女人必要的尊重和帮助,倒也无妨。
上一次,苏菲拜访了他们夫妇,然后一边泪水涟涟一边请求苏菲给特蕾莎带去“礼物”,大公虽然对苏菲的真实目的洞若观火,但并没有点破,而是装湖涂,帮苏菲完成了心愿,把她想要给殿下的礼物给送了过去。
在那儿之后,大公和苏菲再也没有任何来往了,他原本以为一切都将成为过眼云烟,却没想到,女儿在回家之后,当天就说了想要再见她一面。
卡尔大公心中对此不以为然,不过既然这是女儿的心愿他也只好照办了。
就这样,当苏菲殿下驾临庄园的时候,大公全家包括特蕾莎在内,都在门外出迎,对这位王子妃致以最大的敬意。
在他们的注视下,苏菲殿下走下了马车,然后走到了大公夫妇的面前。
“殿下,欢迎您大驾光临。”不管心中有什么想法,大公在面子上却做足了,非常礼貌地向对方致意,
“感谢您对我如此热情的招待,殿下。”苏菲也同样恭敬地向大公屈膝行礼。“希望我没有打搅到您一家迎接节日的气氛。”
“这怎么可能呢?”大公摇了摇头,“您一直都深得我们一家人的敬重,我的女儿特蕾莎也承蒙您的照顾,并且把您当成了朋友,在这个临近节日的时候,看到您只会让我们更加高兴……”
虽然表面上两个人只是在进行着必要且无聊的客套话,但是卡尔大公却借机在暗示对方,她是以特蕾莎的朋友身份被请到这里来的,希望她不要生事让大家面子上难堪。
苏菲当然听得出大公的真实意思,她只是澹然一笑,“当然了,当然了,我也一直将特蕾莎殿下当成了我的朋友,听闻她悄悄归国,我可是又惊又喜呢……哎,真让人羡慕!我已经离开自己的故乡太久了,连父王的葬礼都未曾参加,每次想到这件事心里都充满了遗憾,如今看到特蕾莎在出嫁之后还能够回家探亲,享受天伦之乐,我不禁由衷地为她高兴。”
这番话,卡尔大公当然不会完全相信,不过从对方的态度来看,她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攻击性,也不是来煞风景的,那么这就足够了,就把她当成尊贵的客人招待一番然后送走吧。
“特蕾莎任性妄为,一直以来给大家添了多少麻烦?有什么值得羡慕的,我只求她以后懂事点,让我多活几年吧。”大公平静地回答,然后侧身,做出了个请进的架势。
在两个人交谈的时候,站在后排的特蕾莎一直都注视着苏菲,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以及最细微的表情变化。和父亲一样,她也暗自惊愕于苏菲如今的风采。
在离开奥地利之前,她趁着进宫的机会看了苏菲一次,那时候苏菲身上有着掩饰不住的愤怒、焦虑和绝望,对她冷嘲热讽。
她并没有生气,因为她早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苏菲惯常就是这样颐指气使傲慢自大,更何况在那时候,怎么会给自己好脸色?
只是没想到,一年多不见,萦绕在她身上的那种灰暗的绝望似乎被一扫而空了,她又变成了那位风姿绰约的贵妇人——虽说比过去还是消瘦了一些,但是眉眼之间却因此多了几分我见犹怜的妩媚,反倒是更加惹人垂怜了。
看来,时光终究还是能够抹平一切创痛……特蕾莎心想。
当初那么刻骨铭心、不顾一切的爱恋,还是被绝望给消磨干净了,也许苏菲殿下终于认识到命运已经无法改变,终于放下了吧。
这样也好,对每个人都好。
特蕾莎心里既感慨,又有点微微的得意。
如果是自己的话,无论是多么绝望,多么痛苦,也是绝对不会放下的,自己也确实依靠着执拗的努力而得偿所愿。
可是苏菲却放下了,这说明苏菲灵魂的强度终究还是不如自己——所以可见自己赢下来是应该的,命中注定。
就在特蕾莎暗自思索的时候,苏菲的目光也落到了她的身上。
她灰蓝色的眼眸里,并没有流露出任何的痛愤和敌意,相反,她露出了亲切的笑容。
“特蕾莎,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殿下。”特蕾莎连忙放下了心中的杂念,然后向对方恭敬行礼,“之前我在外面的时候,还有点担心您,看到您如今这样风采照人,我真心为您感到高兴。”
“我在维也纳养尊处优,可不需要您担心呢。”苏菲温和地回答,“我倒是更加担心您,毕竟您在外披荆斩棘历经风霜,要更加小心保养才行。”
“有劳您费心了,不过不用担心,虽说离开维也纳之后,我的生活起居不可能有如这边一样尽善尽美,但是我被身边的人照顾得很好。呼吸外面的空气,对我来说这反倒是一种全新的体验,这让我心情愉快。”特蕾莎笑着回答。
为了避免刺激苏菲,她把‘况且,能陪伴在心爱的人身边,我又怎么可能难受?’这句话给吞了下去。
现在不是她们斗嘴的时候了,再刺伤苏菲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她也不是为了讥讽她、和她吵架而找她过来的。
苏菲似乎也没有心思和特蕾莎吵架,她只是面带笑容,眯着眼睛打量着特蕾莎,然后点了点头。
“这话倒没有错,您现在漂亮得让人炫目,看上去得到了爱情足够的滋养。”
特蕾莎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不再过多炫耀自己的幸福。“您实在过奖了,您才是这个国家最美的夫人。”
就这样,两个人一边聊天一边联袂走了进去,虽说相互之间并没有多少真正的善意,但是至少在表面上维持了得体的尊重,苏菲如同大公所希望的那样,扮演了一个谦逊、恭敬的客人,没有因为过去的事情而露出半点阴霾。
在简短的对话当中,特蕾莎也明显得察觉到苏菲的心情确实开朗了不少,看来真的是放下了。
她向来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个性,并不喜欢对人耀武扬威,既然苏菲现在这么客气,她自然也会客客气气。
话说回来,当苏菲不再那么尖酸刻薄的时候,确实是风采照人,光是注视着她的一颦一笑,都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以至于她轻易地就得到了大公一家人的好感。
亨利埃塔夫人对苏菲和殿下的私情本来就不知情,因此她更加不会有什么异常的感觉,她对苏菲的印象仅限于特蕾莎的朋友,既然对方过来拜访了,她自然也会以最大的热情招待。
一时间,大厅里欢声笑语不断,都有宾主尽欢之感,尤其是苏菲和特蕾莎都是气质各异的大美人,年幼的弟弟们身处其间,看着两位贵妇人的一颦一笑,都有些双眼发直,不时地呵呵傻笑。
在片刻的寒暄之后,苏菲主动对特蕾莎提议。
“特蕾莎,听说您把您的孩子一起带回来了?”
“是的,殿下,这个孩子现在在我的房间里休息,所以就没有带下来了。”特蕾莎回答。
“那么,能否带我去看看这个小宝贝呢?”苏菲笑着问,“您放心吧,我会注意不会打搅他的安眠的……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特蕾莎倒是没有多少犹豫,这也是她预料之中的事情,所以她直接点头答应了下来。
“好的,能够得到您的注目,是这个小家伙的荣幸才对!”
接着,特蕾莎暂时告别了家人,带着苏菲走上了楼梯,来到了自己的卧室当中。
进了房门之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放轻了脚步,避免打搅到熟睡中的婴儿。
苏菲悄然站在摇篮的旁边,注视着躺在摇篮里的弗朗索瓦。
这个婴儿皮肤白皙,又带着点营养充足的红润,此时因为熟睡胸口在自然起伏,轻易就能够激发出女士们的母性。
苏菲轻轻点了点头。
“确实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可想而知长大了一定会非常英俊呢……就像他一样。”
接着,彷佛是有点不甘心一样,她又悄然补充了一句,“不过,没有我的女儿好看。”
这是她在来到庄园之后,第一次在言语当中表现出了攻击性和好胜心,特蕾莎稍微有些惊讶,但是却并没有觉得被冒犯到。
这才是苏菲殿下的做派嘛……不管落到何种地步,嘴上不会饶人。
“虽然我没见过珂丽丝忒尔,不过我想她一定会很好看的,毕竟是您的女儿。不过,弗朗索瓦是个男孩子,他不需要去跟别人比拼容貌,而是要比身为男子汉的气魄,我想,在这一点上,我会培养好他、不至于让他落于人后的。”
“呵……”苏菲似乎哑然失笑。
接着,她摇了摇头,“特蕾莎,您对我的怜悯,不会让我感激您的,相反这只会让我的自尊心更加受挫……没有什么比怜悯更伤人的了。”
“我……我并不怜悯您,只是希望您能够尽快从旧日的阴霾当中走出来而已,为此我愿意为您提供些许的帮助。”特蕾莎摇了摇头,“殿下,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如今我们都在向前看,我看您现在心情好转了这么多,我深深地为您感到高兴。”
“高兴……是啊,您确实应该高兴呢,毕竟您得到了丈夫,得到了幸福的家庭,得到了一切。”苏菲却看上去并不怎么领情,只是发出了一声无力的叹息,“不过有一句话您说得倒是没有错,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也不能够再为此和您争执什么。这会让我显得卑微——我在向一个把我踩在脚下的人叫阵,这除了体现我自己的可笑之外,又有什么意义呢?您得到了我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一切……哎,这大概就是命数使然吧。”
特蕾莎知道苏菲的心情很糟糕,所以也没有接腔,而是任由她发泄。
从苏菲的话里面,她倒也没有感受到多少仇恨,只是有着许多的不甘和无奈——不过这样才正常,要是苏菲完全当做浑然无事那才奇怪。
她不知道应该怎样安慰对方,因为她清楚,这种情况下,她越是安慰对方,心高气傲的苏菲就会越发愤怒,所以她只能继续沉默,让苏菲自己调节心情。
好在,这时候,也许是因为两个人说话声响的缘故,婴儿咋了咋嘴,发出了低沉的呢喃,这恰好让两个人适时地停下了感慨。
苏菲继续注视着婴儿,等到他重新沉眠之后,她才重新开口。
“不管我对您有何种想法,对这个孩子,我只有一片善意,因为不管怎么说,他都是艾格隆的继承人,合法的子嗣……这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给他的,从这一点上来说,我应该感谢您,您给了艾格隆一份莫大的礼物。”
“感谢倒是不必,这是我身为妻子的义务。”特蕾莎着重地指出了事实,“不过,我很感激您的这份善意,我会让我的儿子以后也尊敬您的。”
“也许你们会成为皇家,也许不能,但是无论怎么说,我都会为你们的事业祝福的。”苏菲再度强调了一遍,“我如今了无牵挂,也无法再给艾格隆的事业提供什么帮助了,但我会为了你们祈祷,特蕾莎,我祝你们成功。”
“我们会成功的——”特蕾莎郑重点了点头。
“那么,现在他在哪儿?”苏菲再问。
特蕾莎犹豫了下,没有立刻回答。
苏菲心里顿时又是一阵恼怒,但是和刚才一样,她用平静的神情掩饰住了。
“那么,这次您特意请我过来,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吗?”在片刻的沉默之后,苏菲又问。“有什么需要转达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