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雏鹰的荣耀全文阅读

作者:匂宮出夢     雏鹰的荣耀txt下载     雏鹰的荣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31,权利与争议

    艾格隆看得出来,海黛虽然已经初步具有了君主的自我意识,但是对具体的东西她还完全不懂。

    不过这本来就是他刻意制造的结果,所以他对此也没什么不满。

    现在海黛完全依附于他,服从他的命令,所以他就可以任意地支配这个王国,而不用担心她有什么野心,平白无故给自己添乱。

    时间来到了中午,天气越来越炎热了,哪怕是站在高地上,艾格隆也感觉到闷热难当——他看了一下海黛,发现她的额头上已经出了不少汗。

    这也很正常,艾格隆脱掉了外套只穿了一件衬衣都感觉这么热,穿着长裙的海黛自然只会更难受。

    “我们下去休息吧——”他对海黛下令。

    “嗯。”海黛不会质疑他的命令,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拿起手帕擦了擦头上的汗水。

    当他们两个走下工地的时候,这一处工地的负责人也立刻迎接了过来。

    “我们的午餐准备好了吗?”艾格隆问。

    “已经准备好了,陛下。”负责人连忙回答,“只是,请您原谅,这里的条件有限,纵使我们已经尽一切努力来准备,恐怕也会让您觉得简陋。”

    “没关系,我们是来视察的,不是来摆排场的,你们的精力也不应该放在接待上,而应该放在自己的本职上面。”艾格隆随口回答,“我对你们这里的进展比较满意,接下来请再接再厉,严格遵守计划的进度。”

    “好的,陛下!”被艾格隆夸奖了,负责人顿时大喜,连连向艾格隆保证,“请您放心,我们一定保证进度!”

    说完之后,他准备带着艾格隆和海黛两位“陛下”一起去进餐。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海黛突然停下了脚步,然后又看向了那些还在炎炎烈日下干活的人们。

    “他们什么时候休息呀?”她问负责人。

    “这个嘛……”负责人略微沉吟了一下,然后看向了艾格隆。

    虽然两个人都是陛下,但是有正常智商的人都知道应该讨好哪个,应该以哪个的意思为准。

    艾格隆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对海黛知无不言。

    得到了艾格隆的允许之后,负责人才对海黛回答,“陛下,他们每天早上八点上工,到下午六点的时候下工,如果有时候需要追赶进度的话,会更晚一点。”

    “难道中午不休息一下吃饭吗?”海黛问。

    “会的,不过他们就在工地上吃,而且现在没到时间。”负责人连忙回答,“吃完了他们会继续干活,直到下工为止。”

    “那也太累了……”海黛又看向了依旧在劳作的人们,然后小声说。“这样的天气他们还要辛苦干活,这样不会生病吗?”

    负责人的脸色顿时变得尴尬了起来,然后偷偷看了看艾格隆。

    艾格隆早就多次下令,一定要保证计划的进度,而且把时间咬得很紧,他既然鞭策下面,那下面自然也会加码执行,把劳动强度拉得非常严苛。

    艾格隆当然知道他这样做会导致有人死掉,但是对他来说,这一次征发的主要是囚犯和俘虏,死一点他也不心疼,甚至可以说是在消灭不稳定因素,所以他根本就不在乎——

    他想要省钱省时间,那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他也愿意付出。

    “这确实是一份辛苦的工作,不过他们的辛劳是物有所值的。”艾格隆适时地开口了,化解了负责人的尴尬,“海黛,你现在可能看不出来什么,但是当我们整个工程完工之后,你的国民将会因此而大大受益,后人们也会感激他们的。”

    ——当然不会感激,后人谁会记得埋葬在工地周围那些乱葬岗的死者呢?他们只会记得下令建造这些水渠设施的艾格隆,顶多再记得负责设计的工程师而已,古今中外、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不过,这番话湖弄海黛倒是足够了,她眨了眨眼睛,不再追问下去了。

    “好了,我们走吧,不要再耽误这里人们的工作了。”艾格隆做了一个手势。

    海黛最后又看了仍旧热火朝天的工地一眼,眼中满怀同情,但也没有再说什么,跟着艾格隆一起走了。

    既然是工地,当然不会有多好的居住条件,只是在一处平地上搭建了一些凉棚而已,接待艾格隆和海黛用午餐的就是最大的一座凉棚。

    负责人带着两位陛下坐到了餐桌边——看得出来,他们为了接待陛下确实已经尽力了,餐桌上的菜肴虽不奢华却挺丰盛,有鸡和牛肉,有劣质的左餐酒,还有不知道从哪里搞过来的鲜牛奶,还有一些从周围摘过来的水果,满满地摆在了桌子上。

    在这边转了一上午,艾格隆有些饿了,于是他拿起餐具准备开工,而海黛却没有立刻用餐,而是又问起了负责人问题。

    “这里的工人们,平常吃的是什么呀?也是跟我们一样吗?”

    负责人又愣了一下,然后对这个愚蠢的问题一笑置之。“为了确保工程的进度,我们会尽力保证每一个工人的食物供应的,陛下。”

    海黛从这个回答当中听出了对方真正的意思。

    “您能跟我详细解释一下吗?”她追问。

    看着她不依不饶的样子,负责人又向艾格隆求情,而艾格隆只是叹了口气,然后示意对方回答真相。

    于是,负责人带着海黛来到了给工人们做饭的厨房看了一下,不一会儿之后,海黛就回来了,而她的脸色也变得相当难看。

    看着她坐立难安的样子,艾格隆挥了挥手,示意负责人出去。

    然后,艾格隆也不管海黛了,拿起餐具自行用餐。

    “陛下……请您允许我说出我看到的东西。”看到他从容的样子,海黛更加坐不住了,于是小声向他倾诉,“这里的人们吃的很差,只有土豆泥,小麦饼,还有看不出有什么肉存在的肉汤……”

    “但至少他们有吃的,不是吗?”艾格隆一边说,一边给自己切了一块牛肉放入口中,顺便还喝了一口鲜牛奶,“我规定,每天他们可以吃两顿,足够他们干活了。”

    “这点食物根本不足以应付那么长时间的劳动!他们撑不下去的。”海黛有些着急了,然后向他申辩,“难道您不觉得这太严苛了吗?”

    “这要辩证地看——”艾格隆回答,“虽然我们对他们也许可能是有点严苛,但以他们的特殊身份,如果我不这么对待他们,他们一样逃脱不了厄运,要么死于虐待,要么死于疾病,或者死于别的什么,从这一点来说,我反倒是对他们相对比较仁慈了,至少他们有机会活下来不是吗?”

    海黛顿时有些语塞,她还是第一次领教艾格隆的巧舌如黄,所以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而且,在潜意识当中,她就有一种“陛下不可违逆”的畏惧感,更加不敢再和陛下争辩。

    但是她幼小而善良的内心,却对这个说法还是有些不以为然。

    “您说过人人平等,您也公开反对过奴役……”她小声滴咕。

    “是的,我这么说过,但是我还有另外一句话没说——”艾格隆放下了餐具,然后正色回答对方,“我不会无代价地一视同仁,所有和我为敌的人都应该付出一定代价之后才能够得到我的宽恕和尊重。就拿这些人来说吧,他们要么犯了罪,要么之前和我打过仗,换言之他们都给我带来过损失,既然如此,他们就应该为之前的冒犯赎罪才对,现在就是他们赎罪的时机,如果他们能够为公国付出血汗之后还活了下来,那么就证明自己得到了新生,有资格成为公国的国民,享有自由人的待遇,这样不是很好吗?假设他们熬不过去,那也只不过是迎接了注定的下场而已。”

    海黛心里知道陛下的话其实有几分道理,但是她回想起自己刚才看到的一幕幕,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法国人当中背叛您、和您为敌的人更多……难道您也打算这样把他们都回敬一遍吗?”于是她又问。

    听到这个问题,艾格隆并不生气,相反他有点想笑。

    海黛确实在成长,思考能力、逻辑和辩术都大有进步,他甚至有点欣慰。

    “那当然不会了。”接着,他轻松自如地回答,“反对过我的法国人太多了,他们推翻了我继承的帝国,我没办法对所有人一一报复,只能选择宽恕和和解。人民的议价权来自于他们能够给统治者带来什么,后者说能够威胁到什么,法国人已经证明了自己可以掀翻王朝砍掉君主脑袋,那我当然得小心点儿了……可是这里的人们就不一样了,他们不敢反抗我,也无力反抗我,那就自然只能接受我给他们带来的所有苛暴,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海黛,你已经是个君主了,所以你也要相信,君主对人民的所有让步,都是人民自己用实力和鲜血争取来的,从来没有什么救世主,法国人更大胆,所以他们命该比约阿尼纳人拥有更多权利和君王的仁慈,这不是不公平,这恰恰是最大的公平。”

    说完之后,彷佛像是为了增加自己说服力似的,艾格隆又补充了一句,“推翻了我的皇位之后,波旁王朝回到了法国,他们的领袖路易十八国王一踏上法兰西的国境就宣布要和解,要抚平旧日的伤痛,要承认法兰西作为一个立宪政体存在——他的仁慈,是因为他天生就心软吗?错了,那就是法国人民用无尽的鲜血换来的!”

    说到兴头上,艾格隆干脆又抬起手来,指向了外面那些还在烈日下辛苦干活的工人们,“假如,他们这些人能够联合起来,悍不畏死地冲向我们,杀光我们的卫兵,那么他们想要我们答应什么就可以让我们答应什么,甚至弑君自立国家也不在话下,然而既然做不到,那就只好接受我给他们带来的一切灾难了,他们不配和那边的人们相比。”

    海黛倒抽了一口冷气,然后下意识地看了看凉棚之外,彷佛要确认是否真的有一群人不要命地围攻过来了。

    确认了一切平安无事之后,她才松了口气。

    这时候她意识到,在客观上,她现在和陛下才是一路人,她再怎么同情外面那些人,终究在立场上还是对立的。

    明明知道陛下在强词夺理,但是却感觉他好像是对的,这种矛盾的状况让海黛几乎有点无所适从。

    看到她纠结的样子,艾格隆忍不住又笑了出来。

    “海黛,你心地仁慈,关心国民的福祉,这是好事,这说明你会成为一个受人爱戴的君主。不过,你还没有经受过真正的训练,没有学会把仁慈和立场区分开来——而特蕾莎就不会,特蕾莎知道什么时候仁慈,什么时候应该视而不见。”

    “我怎么可能比得上特蕾莎殿下……”海黛有些气馁。

    她又看了看餐桌上铺满的食物,然后再度看向了艾格隆。

    “那么,陛下,至少我可以尽我所能地去改善他们的待遇吧?我管不了公国的财政,但是我可以管我的肚子——我每天根本吃不了那么多东西,那么多膳食完全是浪费,您可以削减一部分,把省下来的食物和钱花在这里的人们那里,我想,这个微不足道的请求您应该可以答应吧?”

    看着海黛满怀期待的眼神,艾格隆心里哑然失笑。

    海黛作为公国的君主,每天的膳食自然相当丰盛,而且大部分确实浪费了,但是这些东西就算节省下来又能够做什么呢?还不够给这些工人每天多半顿饭的。

    愚蠢的小恩小惠,妇人之仁罢了,艾格隆才不会去做这种表面功夫。

    他想要当皇帝,可不是为了成为一个清教徒——相反,他想要拥有权力,以及品尝权力所带来的一切奢靡和享受。

    这两个目的,从来都是一体的,否则人们争权夺利又是为了什么呢?

    不过,既然这是海黛的请求,他也愿意满足她这一点愿望,就当是心理安慰吧。

    “好吧,就按你说的做吧,你的膳食预算减半,把省下来的钱给工地上的人们加餐。”他笑着回答,“这样您满意了吗?”

    “谢谢您,陛下!”海黛兴冲冲地回答。

    不光是为自己的善心,更是为自己小小的倔强得到陛下的认可而高兴。

    她感觉自己在长大,而且希望尽快长大,成为一个合格的君主,成为陛下合格的封臣,她知道自己还有太多要去学会,但是她知道自己一定学得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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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重礼

    结束了对引水渠工程的视察之后,艾格隆带着海黛一起又回到了约阿尼纳城中。

    对于海黛来说,她已经完成了陛下交付给她的“工作”,现在可以安心休息了,而对艾格隆来说,属于他的工作还有很多很多,他必须马不停蹄地继续做下去。

    不过,在吃完晚餐之后,他收到了一个惊喜礼物。

    当时他正在书房当中准备批阅文件,而他的秘书来昂,走到了他的身边,然后向他报告。“陛下,基督山伯爵的报告送过来了。随信奉上的还有一份特殊的礼物。”

    “特殊的礼物……?”艾格隆看到他神秘兮兮的样子顿时就来了兴趣,于是他就点了点头,“那好,一起都拿过来吧。”

    很快,就有人拿着一个大箱子走了过来,接着打开了箱子。

    艾格隆定睛一看,里面居然是一个画框——因为上面蒙着纱布,所以他看不清到底画了什么。

    “怎么,我们可敬的基督山伯爵大人在巴黎被腐蚀了吗?居然沾染上了艺术气息?”艾格隆一边笑着开了个玩笑,一边做手势命令人打开纱布。

    纱布被缓缓打开了,在明亮的烛光下,艾格隆慢慢地看清了画布上的图画。

    他首先发现,这是一副人物画,而且有四个人——都是女性,三个成年的,一个看上去还是婴儿。成年的女子风姿各异,年纪也大不相同,但是都画得挺美,无论是服装还是容貌都画得栩栩如生。

    “嗯?”很快,他就发现了,里面有两个人他认识。

    “这不是爱丽丝和艾格妮丝吗?”他忍不住脱口而出。

    他脑子有些混乱,不太明白为什么埃德蒙-唐泰斯会特意送这样一幅画给他,渐渐地,他的目光往爱丽丝姐妹两个之外的那个女性移动,仔细观察了她。

    这个女子,大概接近四十岁的年纪,容貌姣好,但是态度高傲,一脸生人勿近的样子。

    看上去她是个普通而又傲慢的贵妇人,但是他觉得在模模湖湖当中好像对她又有点印象。

    片刻之间,他的耳畔又好像响起了那一晚在米兰大教堂上所听到的雷鸣。

    “比昂卡!”他大叫了一声。

    随着这个让他恨意满满的名字被叫不出来,他的左肩膀的伤口好像又在隐隐作痛,提醒他那一晚他曾经何等接近死亡。

    他一直都是个记仇的人,从重伤之后醒来的那一天开始,他就没有忘记过那一晚的愤怒和耻辱,他早就暗暗发誓,一定要报仇雪恨不可。

    是她,就是她……我找到你了!他的心里在呐喊。

    不过,愤怒和喜悦都没有冲昏他的头脑,他心里在好奇,埃德蒙怎么会搞出这样的东西来跟自己报告。

    他又仔细看了看画作,除了三个成年女子之外,那个婴儿金发碧眼非常可爱,容貌也类似于爱丽丝,看来应该是夏露无疑了。

    确实是挺可爱的孩子,不得不说,埃德加虽然个人品行和能力差,但是他的基因着实不错,再配合上爱丽丝也是个大美女,两相结合,生下来的女儿肯定也不会丑。

    也就是说,这是埃德加画的画?艾格隆一瞬间,突然摸清楚了思路。

    带着一丝好奇,他让人拿过来了埃德蒙放在箱子里的信件,然后拆开了仔细看了下去。

    果然,他的疑惑在信中都得到了解释——埃德蒙-唐泰斯详细地描述了比昂卡拜访特雷维尔侯爵一家、然后被侯爵诓骗之下画了这幅画的经过;还报告了自己拜访比昂卡的详细经过,以及自己对比昂卡总结出的一些情报。另外,随信还附上了比昂卡在巴黎的寓所周围的草图。

    对这封信,艾格隆如获至宝,甚至比收到了什么重宝还要开心。

    首先,他确认了比昂卡没有说谎,她就是艾格妮丝的老师,世上也真的存在这个人——这样,他就有人可以报仇了,总好过被人报了个假名,想要报仇却一无所获。

    其次,比昂卡既然在巴黎活动,而且可以出入王宫,那么就说明她跟巴黎的权贵肯定有来往,幕后指使她来刺杀自己的人,肯定就在其中。

    这两点结合起来,就等于给他指明了方向。

    一想到自己报仇的对象已经被锁定了,艾格隆的心情变得极好。

    这时候,他放下了那些情绪,单纯以欣赏的眼光又仔细看着画作。

    不得不说,埃德加确实是个极有天赋的画师,而且久经风月之后画人物的技法已经炉火纯青——画中的三个成年女子,艾格隆都见过,所以他反而惊叹于埃德加居然画得如此惟妙惟肖,各具风韵。

    爱丽丝的温婉妩媚,艾格妮丝的娇俏机灵,还有比昂卡的傲慢冷漠,三个人的气质都被他把握得极为准确,在画中散发出各自的魅力,简直就像是本人站在自己面前一样。

    ——不过,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也只有这三个美人齐聚一堂,埃德加才有能耐捕捉到她们的风韵,然后才会下笔如神,在画布当中还原出她们本人来吧。

    艾格隆毕竟从小接受过皇室教育,虽然对艺术没有什么兴趣但是也具有不错的鉴赏水平,所以对这幅画越看越是投入——又有谁不喜欢看美人们呢?

    一边看,艾格隆一边回忆起自己和艾格妮丝接触时的点点滴滴,不知道为什么,艾格妮丝被他捉弄或者欺负之后那种气鼓鼓想要痛揍他一顿的样子,居然是他最为怀恋的样子。

    而爱丽丝,比昂卡,也很不错……都很漂亮,也都有各自的魅力,哪怕一个是已经结婚的人妻;一个是试图想要杀死自己的仇人,但容貌和风韵是不会因此而改变的。

    如果只是单放在一起,可能不会有什么,但是把她们三个人同框,再加上埃德加妙笔生花,那种魅力几乎就扑面而来。

    对于旁边的来昂来说,精神冲击可能没那么大,因为他只是在看画中的美人而已,但见识过她们真人的艾格隆感触良多。

    正是她们真人如此优秀、如此脱群,才会让他无限遐思。

    等自己回到法国,要是哪天真的把她们三个人一起放到一起让自己看看就好了……

    艾格隆看着看着,突然感觉自己“立直”了。

    糟糕……艾格隆心里顿时慌了。

    周围都是自己的手下,而且都在注意着自己,可不能在他们面前丢人。

    他的目光慌忙却又恋恋不舍地从她们身上移开了,落到了正下方的夏露身上,而此时的夏露,正手捧着花束笑语盈盈地看着自己,跟个小天使一样可爱。

    感觉夏露也很好看呢……他发现血管中涌动火焰并未熄灭。

    停下!不能再想了,这已经就要击穿人类的下限了!

    艾格隆连忙咬了咬嘴唇,总算让自己维持住了没有失态。

    他暗骂自己居然这么不争气,估计是最近憋的火气有点大。

    就在这时,夏奈尔好奇地走了进来,她刚刚听到了艾格隆喊出比昂卡的名字,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于是过来瞧热闹了。

    如果是旁人,门外的卫兵不会允许随意进出,但是夏奈尔虽然只是一介女仆,却在艾格隆这里有着不需要通传的特权,轻易地就来到了房间当中。

    一进来,她就发现艾格隆在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画作。

    “陛下……您怎么了?”夏奈尔好奇地问。

    艾格隆被打断了思绪,总算镇定了下来,他转头看向了夏奈尔。“夏奈尔,我收到了埃德蒙送过来的礼物,准确来说,是埃德加画的一幅画。”

    “埃德加先生?”夏奈尔更加好奇了,她忍不住凑到了艾格隆的旁边,然后也目不转睛地看了起来。

    “呀!这不是爱丽丝夫人和艾格妮丝小姐吗?那么这个小孩儿肯定是夏露小姐了?真的好漂亮好可爱呀!”她一边看,一边发出评论,“对了,这位夫人是谁呢?”

    “是比昂卡。”艾格隆小声回答。“艾格妮丝的师傅比昂卡。”

    “嗯?!”夏奈尔显然想到了这个回答意味着什么,于是发出了一声惊叫。

    “原来就是她?”她睁大了眼睛,目光当中充满了仇恨,仔细地看着画中比昂卡的像,似乎想要把这个人铭记在灵魂的深处。

    比昂卡刺杀过陛下,所以对夏奈尔来说,她比自己的杀父仇人还要可恨,如果比昂卡此时在她面前的话,怕是直接提刀就要冲上去了。

    看着她咬牙切齿的样子,艾格隆做了一个手势,示意所有其他人都出去。

    来昂会意,立刻带着人走了出去,还关上了门。

    “夏奈尔,埃德蒙做得很不错,不光找到了这个人,画下了她的样子让我来确认,他还找出了她在巴黎的落脚点。”艾格隆一边说,一边把埃德蒙的信给夏奈尔看了。

    对夏奈尔他不需要保密。

    “太好了,陛下!”夏奈尔兴奋地点了点头,“这是上帝的旨意……上帝是绝不会允许对您如此卑鄙的冒犯的,她必须受到最为严厉的惩罚!”

    艾格隆皱了皱眉头,“怎样惩罚她,其实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毕竟,她是艾格妮丝的老师……”

    夏奈尔停了下来,看着艾格隆,没有说话。

    “埃德蒙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在字里行间,我能够看得出来,他是很不希望我们跟艾格妮丝决裂的,他对艾格妮丝的印象很好。”艾格隆继续解释。

    “恐怕对您也是如此吧,陛下……”夏奈尔一针见血地说出了艾格隆的潜台词。

    艾格隆并没有脸红,反而点了点头,“艾格妮丝和比昂卡的情谊很深,如果我真的处死了比昂卡,哪怕事出有因,艾格妮丝也肯定会恨上我的,我不想这样。”

    “那现在她就不恨您了吗?您可是几次冒犯了她呢。”夏奈尔再次吐槽。

    “那种恨是小事,谁也不会放在心上的,可是比昂卡就不一样了——”艾格隆摇了摇头,“比方来说,我手上无辜者的鲜血我自己都已经数不清了,但是某天有个苦主来找我报仇想要杀我,你会觉得这应该吗?你会允许那个人苦主杀我吗,哪怕他只是正义的复仇而已?”

    夏奈尔默然。她也知道艾格隆这个比方对自己意味着什么。

    “那您打算怎么处置比昂卡呢?就这么放过她吗?”夏奈尔反问。

    “不,那肯定不行,她不仅仅是在谋害我的身体,更是在玷污波拿巴家族的英名,不为此付出代价是不可能的。”艾格隆皱了皱眉头,“把她关起来怎么样?永久拘禁,直到我消气了为止。”

    “我当然没有意见了,陛下。”夏奈尔别开了脸,然后小声回答,“只怕到时候艾格妮丝小姐又跟您求情,然后您一心软,结果又宽恕比昂卡了——哎,您该不会是盼着这样的结果吧?这样您就可以名正言顺地……”

    “咳……”艾格隆连忙打算了夏奈尔的话。

    “夏奈尔,你怎么突然对我冷嘲热讽了?”他不满地问。

    “陛下,我怎么敢对您冷嘲热讽呢?”夏奈尔委屈巴巴地看着艾格隆,“我只是说出我心中所想而已呀,难道您觉得我应该对您隐瞒吗?”

    “那你有什么不满?”艾格隆追问。

    “我没有对您的意见什么不满的,您的意志对我来说就是应该执行的金科玉律。”夏奈尔咬了咬嘴唇,“但是,我觉得,对于一个妄图谋害您、甚至还让您重伤过的人,不应该如此宽容,哪怕……哪怕她的艾格妮丝小姐的至亲,您也不应该如此,您对艾格妮丝小姐的情意是好事,但您不应该在原则问题上退让。”

    艾格隆沉吟不语。

    虽然夏奈尔的意见对他来说仅供参考,但是他早已经把夏奈尔当成了自己的亲人,所以他也不可能不顾及夏奈尔的感受。

    再说了,其他人也有不少知情的,如果他们知道自己轻易放过了比昂卡,他们会怎么想?

    和埃德蒙一样,艾格隆略微有些头疼。

    算了,先放下这事吧,反正比昂卡还没有落到自己手里。

    他的注意力又重新放在了画上,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想做。

    “好吧,夏奈尔,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议。”他暧昧地问。“现在,我们休息下?”

    “对我……您不必询问什么意见的。”夏奈尔羞红了脸,然后垂首回答。“不过……现在吗?呀!”

    就在她惊叫声当中,艾格隆一把将她抄了起来。

    “夏奈尔,不用嫉妒她,你是我的亲人,如果你有什么人希望我赦免,哪怕是我的仇人,我也会同意的。”

    说完之后,艾格隆直接用力一扫,把上面的文件和纸笔通通地扫落在地上,腾出了空间,然后顺手把她放到了自己的书桌上。

133,浓情与赠礼

    由于被埃德加的画点燃了欲火,艾格隆特别有激情,而夏奈尔也一直都配合地承受着一切,也享受着一切,但是她一直都苦忍着不发出声音来,只有桌子和肢体的摇晃声响,才证明了在刚刚房间内荡漾着的春色。

    之所以她这样做,是因为艾格隆的书房离卧室很近,特蕾莎殿下就在卧室里休息,她不敢让自己放浪的声响打搅到殿下的安歇。

    ——虽然特蕾莎实际上已经默许了她和陛下的私情,但是她知道什么是分寸,万万不敢向殿下示威,更不敢让殿下怀疑自己在示威。

    她也知道,如果自己想要享有今天的特殊地位,那就必须和特蕾莎殿下打好关系——无论陛下有多么卷顾自己,自己都必须对她保持最大的敬意和尊重。

    如果自己真的恃宠而骄跟特蕾莎殿下分庭抗礼的话,那么只会给陛下添麻烦而已,他现在有太多重要的事情要做,不会容得下一个添麻烦的女仆——最终,在妻子和女仆之间,他肯定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为了不让那样的恶果成真,她必须从一开始就防微杜渐,绝不让自己和殿下发生争吵,并且成为她的敌人。

    夏奈尔不知道的是,她这种含羞待放、咬牙苦忍的样子,彷佛就像是背着丈夫在偷情的人妻一样,让艾格隆更加想起了画中人,因而也就更加带劲,比往常还要更加持久了几分。

    不过,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最终,在沉闷的吼声当中,一切都归于了平静。

    艾格隆把夏奈尔抱到了沙发上,然后拥抱着她一起温存着,体会着事后的余韵,而他的目光,又落到了刚才点燃他欲火的那幅画上。

    艾格妮丝自然不必说,他志在必得;比昂卡的话,既然胆敢刺杀他,那么如果有一天她落到了自己的手里,自己自然也可以用任何方式来炮制她——包括但不限于今天自己所做过的事情。

    但爱丽丝呢?

    不行!那是埃德加的妻子,特雷维尔侯爵的儿媳妇,虽然他看不上埃德加,但是对将军却相当尊重,将军也是他内定的重要臣仆和帮手,现在甚至没有替代品——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可能去冒犯爱丽丝。

    再说了,虽然他只见过一面,但是他也看得出来,爱丽丝是一个聪明而且贞洁自持的女子,不会为了什么名利而委身于他;而身为君王,自己如果对臣仆的妻子用强的话,那太丢人了,说出去简直是个笑话,放在历史上也绝对是个污点。

    哎……所以,这种想法还是放弃了吧。

    艾格隆历来都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既然觉得不合理不可行,他也就放弃了刚才被画像点燃的邪念。

    他又收回了视线,看着怀中的夏奈尔。

    夏奈尔看上去获得了极大的满足,她的脸上红晕密布,荡漾着幸福的笑容,头趴在艾格隆的胸膛上,一直看着少年人。

    “陛下,看上去您很中意这幅画啊。”她轻声说。

    “是啊,抛开本意不谈,这本身也是一副杰出的画作。”艾格隆点了点头,“埃德加给了我一份意外的惊喜。”

    “那您打算怎么处置它呢?”夏奈尔追问。

    “既然是好东西,而且是别人的礼物,那我就留着呗。”艾格隆随口回答,“就挂在这间书房里面吧。”

    “可是……那样的话,被旁人看到怎么办?”夏奈尔似乎有点迟疑。

    “我挂什么东西,需要关注旁人怎么想吗?”艾格隆有些不解。

    但是从夏奈尔的眼神当中,艾格隆突然明白了过来,她说的别人,意思其实就是“特蕾莎殿下知道了怎么办?”

    这倒也是个问题……

    如果特蕾莎知道自己把艾格妮丝和爱丽丝的画像挂在自己书房里,她到底会怎么想?

    就算她不会多想,自己这么做也似乎有点过分。

    “那我应该怎么办呢?销毁它吗?偷偷藏起来吗?这似乎也不合适,而且太浪费了。”

    看到艾格隆为难的样子,夏奈尔不禁也有点发愁。

    她想了想,然后就有了主意,“陛下,您干脆直接送给特蕾莎殿下怎么样?我想她应该会很喜欢这份礼物的——毕竟夏露那么可爱。”

    艾格隆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突然大喜。

    对啊,这样不就解决问题了吗?特蕾莎如果收下这份礼物,那就等于自己也收到了——而且,如果名义上属于她,那她也就不会介意艾格妮丝姐妹两个的“出镜”了。

    “夏奈尔,你其实真的挺聪明。”艾格隆忍不住亲吻了一下她的脸颊,以示嘉奖。

    “我哪有两位殿下那样的头脑呢……”夏奈尔的脸红了,“只是偶尔能给一点建议罢了。”

    就这样,两个人又温存了一番之后,再各自穿好了衣服。

    刚才那些激情,在两个人身上都已经了无痕迹,夏奈尔甚至还细心地为少年人擦拭了身体,然而,书房里那挥之不去的奇怪气味儿,依旧还在顽强地告诉人们,这里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确认一切都毫无问题之后,艾格隆拿起了画框,然后来到了自己的卧室当中,而特蕾莎此时正在阳台上看着外面最后的残阳风景。

    她的肚子已经高高隆起,坐在摇晃的躺椅上显得那样柔美恬静,就像任何一个正在满怀期待地静待子女降生的母亲一样。

    “特蕾莎!”艾格隆高声叫唤。

    “嗯?殿下?”听出了艾格隆的声音之后,特蕾莎惊喜地回过头来,看着自己的丈夫,“您忙完了?”

    “是啊,今天在城外转了一天,确实挺累的。”艾格隆笑着回答。

    特蕾莎看着丈夫,突然注意到了他的手上,“殿下,你手里是什么?一幅画吗?”

    “是啊,是一幅画。准确来说的话,是埃德加委托埃德蒙送过来的一幅画。”艾格隆平静地回答。“这是他敬献给我的礼物。”

    一边说,他一边把画展示到了特蕾莎的面前。

    特蕾莎仔细看了看画,然后认出了艾格妮丝。

    虽然她没有见过爱丽丝和夏露,但是从艾格隆的描述当中,她就猜出了这两个人的身份,至于另外一个贵妇人,她就完全没有头绪了。

    “这是一副很不错的画,笔法很灵动,但基本功也很扎实。”她随口评价,“这位夫人是谁啊?”

    “比昂卡,是刺杀我的那个比昂卡。”艾格隆回答。

    “什么!”和夏奈尔一样,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特蕾莎先是大惊,然后又是大怒,愤恨无比地看着画中的比昂卡,“居然是她?!”

    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将埃德蒙在信中所说的始末,又原原本本地告诉给了特蕾莎。

    特蕾莎这才明白过来,只是她心里的愤怒却未曾消褪。

    她又怒睁双目,死死地盯着比昂卡——世界上能让她如此失态的人,着实不多,比昂卡可能不知道自己居然得到了这样的荣幸。

    “找到她真是太好了……”片刻之后,特蕾莎终于恢复了镇定,“等我们回到法国,一定要让她承受应有的惩罚!”

    “嗯,这是必然的。”艾格隆也认同了对方,“不过,这是以后的事情了。特蕾莎,这幅画本身我觉得还是挺不错的。”

    “是不错。”特蕾莎也深以为然。

    艾格隆特意又指向了夏露,“你看,画中的夏露是多么可爱!我们的孩子要是也有这般可爱就好了。”

    这个金发碧眼的婴儿,此时以幸福的笑容感染着两个人,甚至让他们暂时忘却了仇恨。

    “一定会有的啊,因为那是我们的孩子。”特蕾莎用理所当然地语气回答,“我们的孩子们,一定会又有美貌又有智慧,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

    “我也但愿如此。”艾格隆忍不住大笑了起来,“那我把这幅画送给你了,就当是个吉兆吧——埃德加刻意这样画画,一方面是想要让我确认比昂卡的身份,另一方面就是想要为女儿讨个好,让我们也认识夏露……嗯,我觉得不要辜负他的一腔热情了。”

    “好吧。”此时,特蕾莎最想要听的就是孩子,所以艾格隆这样说,她很轻易地就接受了,她时不时地看着画中夏露,心中确实感到有点羡慕。

    她很讨厌埃德加,但却不得不承认他有个很可爱的女儿。

    “以后我们如果到了法国,我倒是很乐意邀请她在我身边,想来一定很有趣。”她有感而发。

    “是的,我也这么想。”艾格隆随口附和。“如果我们第一个孩子是儿子,那以后让她当儿媳你觉得怎样?”

    “那怎么行?”特蕾莎几乎想也没想地就否决了。“我们的儿子以后可是要娶公主的!她再可爱也无非是你臣仆的女儿罢了。”

    作为一个初次怀胎的母亲,特蕾莎对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倾注了满腔的热情,而当年还未出嫁的时候,她就已经和自己的母亲商量过了——那时候她的憧憬就是和殿下一起开枝散叶,发扬光大这个家族。

    对长子尤其是如此了,她早就在心里规划了一条路线,如果他们这对夫妇真的君临法国,那长子就是当仁不让的皇太子,他必须要娶外国的公主才能算配得上自己的地位。

    到时候如果国外有适婚的公主那最好,如果没有,那她到时候就央求父母亲,再从哈布斯堡家族的旁系里面找一位公主,让皇太子和他的表亲结婚——这样也不至于辱没自家的孩子。

    在特蕾莎看来这是天经地义的——正如殿下和她的婚姻一样。

    她根本无法想象自己和殿下的孩子会有什么别的活法。

    而对特蕾莎的想法,艾格隆却有点不以为然。

    在他看来,波拿巴家族从来就没有什么所谓血统天赋的神性,旁人也不会相信这个几十年前还在破岛上种地的小地主家庭能有什么神圣的血统,它只能依靠自己的智谋和武力来维持统治。

    换言之,如果波拿巴家族的继承人平庸无能,那么娶一百个公主都没用,该被赶下台还是会被赶下台;如果继承人能够有本事,那他就算娶个平民又能怎样呢?

    爱丽丝那么聪明,夏露应该也会很聪明,而且长得很漂亮,在他看来就挺合适的。

    不过,这些话他并不打算说出口,免得惹特蕾莎不高兴——再说了,孩子都没生出来就考虑未来结婚的事情,也太没必要了。

    总之,现在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那就够了。

    “那这幅画我们挂在哪儿?”艾格隆问。

    “就挂在我的梳妆台上方的墙壁上吧。”特蕾莎随口回答。

    艾格隆拿起画框,然后带到了相应的位置,接着用钉子和工具将它固定到了墙面上。

    艾格隆挂好之后,又欣赏了一下这副画作。

    说起来,虽然这对夫妇坐拥着大笔的财宝,还拥有一个国家,但是他们的艺术品收藏,这居然还是第一次。

    “这可是我们的第一份收藏。”他有感而发,“不过等到未来,我们应该会有很多很多吧。”

    “那我们定个小目标吧?比爸爸更多!”特蕾莎笑着回答。

    “那可比不得,你父亲有一整座宫殿的收藏品。”艾格隆苦笑。

    这可不是说笑,卡尔大公在年幼的时候过继给了没有子嗣的姑母,他的姑母嫁给了切申公爵,而这位公爵毕生最大的的爱好就是艺术品收藏。

    切申公爵夫妇死后,这些价值极高的艺术品和宫殿都被卡尔大公所继承,并且后来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成为了奥地利国家的资产,也就是闻名遐迩的阿尔贝蒂娜艺术博物馆。

    可以说,特蕾莎就是从小在这些艺术珍品之间长大的——艾格隆那在圣诞节前夜逃亡之前,就是在阿尔贝蒂娜宫殿里面和特蕾莎见面,当时她还带着他在里面游览了一番,顺便充当了解说。

    虽然那只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但是艾格隆此时回想起来,却感觉之间隔了好久好久。

    “所以我们努力吧,殿下~”特蕾莎笑意盈盈地看着丈夫,“我们的孩子要比父亲多,我们的收藏要比父亲多,我们什么都要比他强,这样他就会安心了……”

    艾格隆注视着妻子,心里颇为感动。

    然后,他附身,亲吻了她的嘴唇。

    “亲爱的,到时候我将卢浮宫送给你,你就赢啦。”

番外(17)奇情异致

    【剧情延续番外16,,艾格妮丝皇后线】

    在和姐姐一起散步之后,艾格妮丝皇后突发奇想,要把自己的外甥女儿夏露变成自己的徒弟,她无视了夏露的挣扎,强行地把她向自己的寝殿拖了过去。

    随从们谁也不敢制止皇后陛下的“胡闹”,只能任由她为所欲为,夏露虽然满心不愿,但是她无论在地位上还是力气上,都无力反抗姨妈的暴行,只能不情不愿地被拖走了。

    很快,艾格妮丝带着夏露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屏退左右,只带着夏露走了进去。

    作为皇后的居所,自然非常宽阔而且布置奢华,墙壁上装饰有流苏和珍贵的画作,地面也覆盖着柔软的地毯,到处金碧辉煌——不过,对这些装饰品艾格妮丝不甚在意,她更在意的,是在那些装饰精美的家具和艺术品之间摆放着的武器架。

    在成为皇后之前,艾格妮丝就非常喜欢剑术,而在成为皇后之后她也不改初衷,甚至还发展了收藏各种名剑的爱好。

    没用多少时间,全法国、甚至全欧洲人都知道艾格妮丝皇后对刀剑的喜好,并且成为了社交场上的谈资——对一位贵夫人来说这是怪异的爱好,不过,既然她是皇后,又有谁能阻止她或者责备她呢?

    既然皇帝陛下对此没有意见,那么所有人也只能对她的爱好听之任之,还有不少人为了讨她开心而主动奉送刀剑作为礼物——这比送其他礼物更加得到皇后陛下的重视。

    短短几年之间,艾格妮丝皇后的武器收藏就不知不觉当中膨胀起来了,不光有欧洲各地、各种形制的刀剑,甚至还有漂洋过海从外国订制的刀剑,可以说蔚为大观。

    大多数收藏武器,会被放在专门的房间里面,每天由专人仔细保养,只有那些工艺最好、最锋利、也最合她心意的,才会被放到皇后陛下的套间里,每天由她亲自欣赏和保养。

    艾格妮丝带着夏露,来到了一张刺绣屏风的后面,而这里,就是摆放那些她最心爱收藏的地方了。

    这里是一排架子,上面摆放着各种刀剑,剑刃在阳光下散发出金属的寒光,光是站在它们面前,就有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年幼的夏露对此猝不及防,一下子似乎吓呆了,腿都有点发软,而艾格妮丝则笑眯眯地看着自己钟爱的外甥女。

    “夏露,这些都是姨妈的宝贝,等你以后慢慢练出来了,这些宝贝你都可以随便拿去玩儿,你看姨妈对你好不好?”

    “我不想玩这些东西……姨妈您就让我回去吧,妈妈一定很想念我了。”夏露哭丧着脸回答。

    “那可不行!来都来了,怎么能半途而废呢?”艾格妮丝突然板起了脸,严肃地看着夏露,“夏露,你想要违抗我的意愿吗?”

    虽然艾格妮丝平常在夏露面前嘻嘻哈哈,但是作为一国皇后,她自有一股威仪在,眼见她这么说,夏露被震慑到大气也不敢出了。

    她眼角慢慢地沁出泪水,但也只能委屈巴巴地点了头。

    “这样才乖嘛!”艾格妮丝皇后露出了得胜之后的窃喜笑容,接着她抚摸了一下外甥女儿的小脑袋,“别哭丧着脸啊,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荣幸!”

    说完之后,她兴致盎然地看向了自己的收藏架,再伸手从上面拿下了一件武器。

    夏露还没有反应过来,艾格妮丝就已经把剑递到了她的面前。

    夏露定睛一看,发现这把剑着实貌不惊人,而且剑柄和剑身上有很多伤痕,和其他的收藏品简直是天壤之别,甚至有一种“它也配出现在这里吗?”的感觉。

    “夏露,别看它这么不起眼,但是它可是意义重大哦……”艾格妮丝看着手中的剑,眼神里突然多了几分缅怀,“这是我师傅给我的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我就已经在和她一起练习了……时光过得可真快啊。转眼间,我的孩子都已经几岁了。”

    叹了口气之后,她又看向了夏露,“夏露,我把它送给你了,希望你能够和那时候的我一样,勤学苦练,磨练意志,最终成为一个坚韧可靠的人。你很聪明,比我自己的孩子聪明很多,但是聪明人一般不勤奋、或者说意志不坚,而这个弱点就会拖累他们,让他们最终碌碌无为……我不希望你和那些人一样,浪费了自己的聪明才智。你有个好爷爷和好妈妈,智谋和机巧自然有他们教你,我能够做的就是以我的剑来磨砺你的意志了,我希望终有一天,你能够成为这座宫廷、这个帝国最强韧的人,拱卫我们这个初生的王朝——”

    “姨妈……?”夏露听得呆了。

    一直以来,皇后陛下在她面前都是很轻松诙谐的形象,她原本以为皇后陛下并不会考虑那么多事情,结果却没想到,原来她强行想要收自己做徒弟,并不是自己一时兴起,而是有着这一层面的考虑。

    还没有等她反应过来,艾格妮丝又继续说了下去,“你要记住,你能够有今天,能够在宫廷里得到所有人的恭维和宠爱,都是因为你的姨妈和姨夫喜欢你,你的家族之所以兴盛,也是因为有我们在提携。夏露,特雷维尔家族和波拿巴家族是荣辱与共的,只要皇室还在,你就永远有荣华富贵,这座宫廷会有你的一席之地,而你,一定也要用你的手,你的头脑来保卫这里——你一定要当我们家最好的守护者,保卫这个国家和这个家族,因为它就是你的一切,明白吗?”

    从姨妈的目光当中,夏露感受到了无比的沉重。

    原来,看似平常嘻嘻哈哈只想着自己开心、从不过问政事的艾格妮丝皇后,也会对自己的处境有着如此清晰的危机感。

    她想要让她的儿女们顺利继承父母的一切,而自己,就是她选中的下一代保护者。

    这并不是一个盲目的选择,姨妈说得对,特雷维尔家族和波拿巴家族是荣辱与共的,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来源于此,如果哪一天帝国毁灭了,那么自己的一切也将灰飞烟灭。

    所以从立场上来说,夏露天然就必须是个“保皇派”。

    艾格妮丝要“锻炼”外甥女,就是为了把她培养成一个合格的帝国下一代核心骨干。

    年幼的夏露很快就理解了这一切,她从姨妈的目光当中,看到了自己身上背负着多少来自于皇后陛下的期待。

    她不想辜负这样的期待。

    “我知道了,姨妈……我会做好的。”夏露下定了决心,然后志气满满地对皇后陛下说。

    “太好了,夏露!”艾格妮丝大喜,又拍了拍夏露的头,“我就知道,你从来不会让姨妈失望……”

    说完之后,她将自己手中的剑直接塞到了夏露的手中,而这似乎也代表着一种精神上的传承。

    夏露拿着剑,还没有等她仔细品味出其中的厚重感,突然,房间的门打开了,接着一个脚步声大踏步地走到了房间里。

    “艾格妮丝,在吗?”接着,又是一声呼唤。

    夏露很快听出来这是皇帝陛下的声音——这也是必然的,只有皇帝陛下才能够不经通报直接闯入到皇后陛下的套间里面。

    艾格妮丝愣了一下,然后对夏露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不要发出动静——艾格妮丝还吃不准丈夫对此是什么意见,所以决定先瞒着他一下,等到木已成舟了再说。

    “亲爱的,有什么事吗?”安抚好了夏露之后,艾格妮丝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笑眯眯地看着丈夫。

    今天的皇帝陛下穿着一身燕尾服,看上去和往常一样器宇轩昂,看到妻子之后,他也满面笑容地迎了上去,然后热情地拥抱住了她。

    “没什么事,艾格妮丝,我只是想要和你待一会儿——刚才接见那些喋喋不休的议员们可是让我倒尽了胃口,但又不得不强颜欢笑……我得在你这儿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才能重新打起精神来。”

    说完之后,他还故意作势在妻子的身上嗅了几下。

    “嗯……真不错,好清新的香味儿!你刚才是和爱丽丝她们在外面散步吗?”

    “别闹呀!”艾格妮丝轻轻地敲了敲丈夫的脑袋,“没错,我刚刚在和爱丽丝一起沿着河边散步,刚回来呢。”

    “真羡慕你可以如此轻松自在。”艾格隆略带艳羡地说,接着他又话锋一转,“不过,接下来你也有得忙活了,艾格妮丝——过阵子,我们要在枫丹白露花园外举行大型庆典,庆祝帝国的纪念日,你可得准备好啊。”

    “啊……好麻烦啊。”艾格妮丝叹了口气,显得没精打采的,“好吧,我会尽量注意的。”

    艾格隆注视着自己的妻子。

    虽说两个人已经结婚好几年了,但是她现在也才二十几岁,正是一个女人魅力最为鼎盛的时候,尤其是艾格妮丝自带那种充沛的活力,让她在已经成为了几个孩子的母亲的情况下,却仍旧拥有着少女般的魅力。

    虽然贵为皇后,但是她除了喜欢收藏刀剑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奢靡爱好,也不喜欢讲究排场,性格也非常平和而且亲民,待人几乎从不摆架子,所以尽管她并非一国公主,但是她很快就在人民心目中得到了应有的尊重和威望,人人都觉得她是法兰西历代王后中最为出色也最为讨喜的之一。

    ——当然,艾格隆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毫无疑问,他们两个将会白头偕老,一直统治这个属于他们家族的国家,直到携手离开为止。

    “艾格妮丝,我们的儿子也该在公众面前亮相了,等到庆典之后,你就带着他一起登场,你看着他点,免得他失态。”

    “嗯嗯,我知道呢。放心吧,我们的宝贝儿子应付这点场面还是没问题的。”艾格妮丝点了点头,然后她又暗然叹了口气,“不过,我觉得我们的孩子都不如夏露聪明……真是的,我都已经成为皇后了,为什么偏偏没比过姐姐呢?”

    “那恐怕是因为你没有爱丽丝聪明吧。”艾格隆开了个玩笑,“孩子都随母亲的。”

    艾格妮丝顿时就怒了,用吃人的眼神瞪着丈夫。“就算是事实你也不能乱说呀!况且我也有我的优点不是吗?”

    “那当然了,你优点太多了,所以我娶了你。”艾格隆连忙安抚她。

    接着,他促狭地笑了起来,“其实,如果我们想要有个比夏露更聪明的孩子,现在也为时不晚……艾格妮丝,要不我们继续努力吧?”

    “现在是白天,当然不晚了!”艾格妮丝听出了丈夫语气当中的促狭,然后瞬间就脸红了,接着怒斥了丈夫,“你可是皇帝啊,怎么能整天想着这种事……”

    “皇帝怎么了?皇帝也得劳逸结合。”艾格隆不以为然地反驳。“再说了,你也好意思这么说我?你身为皇后也不像个正经皇后——”

    “怎么?你对我不满了吗?当初可是你说过不在乎我这些的……”艾格妮丝继续瞪着丈夫,“再说了……我觉得我一直都做得还挺好的,就算有人笑话我,我也不在乎。”

    看着艾格妮丝气鼓鼓的样子,艾格隆心里更加开心了——即使到了如今的地位,如今的年纪,捉弄艾格妮丝仍旧让他感到乐此不疲。

    他之前积累的疲惫和倦怠已经一扫而空,此刻他的眼睛里只有妻子,只想和她继续温存——进一步地温存。

    在情动之下,他抓住了艾格妮丝的手。

    “艾格妮丝,我永远也忘不了我们初见时,你在月光下拔出剑来的样子……”他动情地说,“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永远不想让你离开我了。”

    “哼,那时候我可是留手了哦!”艾格妮丝虽然羞涩,但是仍旧强装生气地回答,“不然的话,法兰西今天可没有皇帝了。”

    “应该说留手的人是我才对吧!”艾格隆不满地抗议了,“那时候我手里有枪,如果我不留情的话,法兰西现在可就……”

    他原本想说,法兰西现在可就没皇后了,但是转念一想,如果没有艾格妮丝的话,自己同样也会娶其他皇后,于是他临时就改了口,“可就没有最可爱的艾格妮丝皇后了……”

    艾格妮丝的脸已经完全红了,这是情动的征兆,但是她嘴上却不肯服软。“怎么,你是不是觉得当初没分胜负,很不服气?”

    “什么叫做没分胜负……?”艾格隆不客气地反问,“你不是已经落到我的身边,还给我生下了几个孩子了吗?”

    艾格妮丝顿时语塞。

    正当她准备再反驳的时候,艾格隆却不给她这个机会了——他直接一把用力,把艾格妮丝拉到了自己的怀中,接种双臂重重地环抱住了她。

    在艾格妮丝的惊呼和挣扎当中,他以胜利者的态度看着近在迟尺的妻子。

    “美丽的艾格妮丝公爵小姐,你现在可是落到我这个深山大盗的手里了,嘿嘿嘿……”他故意猥亵地笑了起来。

    “无耻之徒!我要杀了你!”艾格妮丝大喊了一声,接着她用力挣扎,还用手刀噼向了艾格隆的脖子试图脱困。

    两个人一边半真半假地交着手,在不知不觉当中,身上的衣物越来越少,身体的温度也越来越高,而他们的嘴上,则互相调笑、怒斥着,犹如是真的在搏斗一样。

    偶尔,真的只是偶尔,两个人会突发奇想,玩玩扮演游戏,艾格隆扮演盗匪,艾格妮丝则扮演行侠仗义的女侠客。

    有时候是艾格隆作为悍匪被女侠客所擒获,有时候则反过来,女侠客行侠仗义反被盗匪所擒。

    到底谁“擒”谁,依两个人的心情和当天的发挥而定,不过不管是谁赢下来,两个人都会得到难以言喻的刺激和快乐——

    毕竟,他们身为皇帝和皇后,平常在众人之前必须表现出应有的严肃和端庄,平常连一句话都不能随意乱说,自然也就容易积累精神上的压力,因此偷偷地放浪形骸一下反而会得到另类的体验。

    不过,这也只能是两个人私下里的情趣罢了,要是被外人知道了两位陛下居然玩这样的情趣游戏,恐怕会大为失态吧。

    渐渐地,两个人叱骂的声音被持续的喘息声所替代,地毯上也变得一片狼藉,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才宣告结束。

    两个人浑身疲惫,无力地躺在地毯上,虽然他们两个都有着旺盛的精力和体力,但两相对冲,这一场风暴还是让他们筋疲力尽。

    过了一会儿之后,艾格隆慢慢地恢复了体力,他挣扎着爬了起来,然后穿上了地上散落的衣服。

    他看向了妻子,此时她疲惫的脸上,仍旧残留着刚才未散尽的春情,眼神涣散失神,看上去美得令人窒息。

    而就在他欣赏妻子媚态的时候,艾格妮丝的眼神突然重新锐利了起来。

    “糟了糕!”她小声喊了出来。

    “什么糟糕?”艾格隆有些诧异。

    他没想到,迎接他的是妻子愤怒、羞耻的视线。

    “你这个荒唐的混账!出去!”

    刚刚你不是很享受吗?怎么完事了就不认人啦?

    艾格隆有些讶异,但是他看得出,妻子不是在开玩笑,于是他只能耸了耸肩。

    唉,女人啊!真是难懂。

    “好吧……”他只能耸了耸肩,“艾格妮丝,晚餐我等你。”

    接着,他整理好了衣装走了出去。

    而这时候,艾格妮丝长出了一口气,接着她也换好了衣物,然后轻步走到了屏风后。

    她本来就不是个很细心的人,刚才两个人调情玩嗨了,所以一时居然忘了还有第三人在场。

    等她想起来,一切都晚了。

    艾格妮丝静静地看着夏露,而夏露则瑟瑟发抖地看着姨妈,大气也不敢出。

    很显然,她刚才听到了一切。

    皇后陛下虽然身上看上去毫无异状,但是鼻子里传来的一些若有若无的气味仍旧提醒夏露,刚才发生了什么。

    艾格妮丝冷笑了起来,然后又摸了摸外甥女的头发。

    “夏露,你也不想姨妈生气的对吧?”她以最轻柔的声音问。

    “是的……是的……姨妈。”夏露带着恐惧小声回答,“我什么都没听到……呜哇……”

    “知道就好。”艾格妮丝继续爱抚着夏露,脸上的笑容越发璀璨了。

134,任用

    “亲爱的,到时候我将卢浮宫送给你,你就赢啦。”

    艾格隆这句看似临时起意的话,却让特蕾莎听得大为感动。

    她当然知道卢浮宫意味着什么,那里面收藏的艺术珍品可谓是灿若繁星,她还在奥地利的时候就已经颇为神往了。

    如果能够成为它的主人,那当然是此生莫大的幸运。

    但是特蕾莎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否决了这个提议,“不必了,殿下。我能够有幸进入其中游览就可以了,如果您将它赠送给我,那反而是给我招惹是非呢,太过于张扬了,恐怕法国人们又会骂你给他们带来了一个贪得无厌的奥地利女人呢……”

    艾格隆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你跟你的姑祖母可不一样。”

    “但是人民怎么知道一样不一样呢?在他们看来不过是又一位哈布斯堡公主罢了……所以我务必谨小慎微,才能够让他们真心实意地接纳我呀。”特蕾莎笑着回答,“其实,只要能够时时看到那些无价之宝,又何必在意它到底在谁的名下呢?就让它属于国家和人民吧——我们只要代理国民保管它们就好。”

    这实际上不就是一个意思吗?

    艾格隆禁不住大笑起来。

    “特蕾莎,你真不愧是我的妻子……嗯,不错,我要当人民的皇帝,你当人民的艺术保管员,我们都为人民奉献出自己。”

    说到这里,他突然来了兴头。

    他拿起了一张纸,然后在纸上画起了卢浮宫以及周边的地形草图。

    “特蕾莎,卢浮宫旁边几百米远处,就是杜尹勒里宫,也就是现在的国王王宫。”艾格隆一边画,一边跟特蕾莎解说,“在大革命之前,你知道的,法国王廷在凡尔赛,不过大革命之后,路易十六被人裹挟绑架到了巴黎,然后就住在杜尹勒里宫里面。我的父亲在执政初期选择这里作为王宫,波旁王家复辟之后,他们也依旧在那里。”

    他一边画出了杜尹勒里宫和卢浮宫的位置,接着,直接在两个宫殿的两侧,画了两条长线,把它们连在一起。

    接着,他又看向了特蕾莎,“等那里变成我们所有了,我就兴建两条长廊,把它们连接起来,让它们连为一体,并且成为举世瞩目的辉煌建筑,让所有人都见证我们家族的荣耀……”

    实际上,在历史上真的有人这么干成了,而且就是波拿巴家族的皇帝——拿破仑三世。

    他把杜尹勒里宫和卢浮宫,用华丽的画廊连接了起来,然后把两座宫殿变成了一个整体,以此来展示法兰西在他治下的繁荣和辉煌。

    拿破仑三世雄心勃勃,励精图治,想要在人间留下自己的印记。

    巴黎在他治下被修整一新,真正成为了一座华美的近现代大都市,而两宫工程,则是这一项浩大工程当中最令人瞩目的顶点。

    在第二帝国的鼎盛时期,这里经常会举办盛大的舞会和庆典,完成了工业革命的法兰西以此来炫耀自己的财富和实力,整个上层阶级也竞相攀比,非要在皇帝陛下面前分个高低。

    十分可惜的是,第二帝国终究成为了一场海市蜃楼,在1870年普法战争耻辱性的惨败之后,帝国灰飞烟灭。

    而杜尹勒里宫居然也成为了帝国毁灭的牺牲品——巴黎公社发动起义接管了巴黎城,在临时政府决定镇压之后,为了消灭“剥削阶级的象征物”,起义者们焚毁了巴黎市政厅和王宫,于是卢浮宫再次茕茕孑立,只剩下了画廊以及旁边的杜尹勒里花园,默默地记叙着当初的两宫工程。

    而对此事的艾格隆来说,那场灾难是非常久远的问题,他现在还不需要为此忧虑。

    既然有珠玉在前,艾格隆老实不客气地把堂兄在历史上的这份“创意”给拿了过来。

    在他的鼓动下,特蕾莎很快也来了兴趣,她一边惊喜于丈夫的雄心,一边兴致勃勃地跟艾格隆讨论到时候画廊建筑的形制、规模,以及里面应该收藏和展出哪些艺术品等等,不知不觉当中,两个人居然讨论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

    “都已经到了晚餐时间了呀……”特蕾莎看了看远处鲜红的残阳,意犹未尽地感慨。“殿下,真希望我们能够让今天讨论的东西成真!不过想想也挺有趣呢,我们连自己到底能不能主宰那个国家都不知道,却已经在畅想怎样主宰它了……”

    “一定会实现的,特蕾莎。”艾格隆抚摸了她的脸,然后柔声回答,“它只能属于我们,谁也挡不住我们的。”

    “是的,只要有你在,就有奇迹……我深信奇迹会一个接一个地降临在我们身边,因为命运是属于你的。”特蕾莎面带笑容,然后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只要在你的身边,我就拥有面对一切的勇气。”

    接着,她又垂下了视线,看了看自己隆起的腹部,“小家伙,你也一定要像你一样志向远大又有远见卓识,配得上成为你我的孩子……”

    ………………

    夫妻温存了一番之后,艾格隆和特蕾莎一起来到了餐厅准备吃晚餐,平常这里会十分安静,只有夏奈尔随侍在一边,没有任何人会打搅夫妻间的时光,不过今天却有点略微不同——餐桌上多了一位客人。

    米歇尔-内尹笔直地坐在座位上,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看上去既紧张又不自在。

    他是艾格隆今天特意邀请过来共进晚餐的。

    对公国的任何人来说,被陛下邀请共进晚餐都是一种莫大的荣幸,米歇尔-内尹自然也同样如此。不过,他吃不准陛下特意叫来他到底有什么打算,所以心里也有些忐忑。

    一看到两位陛下来到餐厅,他就像是装了弹黄一样,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艾格隆和特蕾莎敬礼。

    “不必拘礼,米歇尔。”艾格隆亲切地点了点头,示意米歇尔-内尹坐下。“今天是我们的私人聚会,你可以以朋友的身份对待我们,就当是拜访朋友家吃顿饭就好了。”

    得了吧,陛下,谁敢在您面前真当自己可以无拘无束啊,那一定会死得很快。

    米歇尔-内尹心里苦笑,但表面上还是应了下来,稍稍放松了自己。

    从艾格隆的亲切态度来看,米歇尔-内尹猜测今天自己应该是不会遇到什么麻烦了——也许会走运也说不定。

    这时候,菜肴也送了上来,艾格隆拿起餐具开始用餐,然后再看向米歇尔-内尹。“米歇尔,最近你感觉怎么样?”

    这个模湖的问题,让米歇尔-内尹感觉到有些难以回答——或者说有些难以捉摸陛下的意思。

    实际上,最近他的日子挺无聊的。

    虽然名义上,他是骑士团当中除了艾格隆之下的最高指挥官,但是现在公国已经和平,暂时无仗可打,而且其他骑士团成员也并非他的明确下属,他的指挥权自然难以应用起来。

    而在公国的政府当中,因为艾格隆更加信任法利亚神父一些,授予了神父无与伦比的权力,而法利亚神父也许是因为感到米歇尔-内尹无论出身还是地位都太高了,生怕指挥不动他或者他分散自己的权力,所以极少和他交流,也没有任命他担任任何政府职位,甚至就连咨询都很少。

    于是,米歇尔-内尹虽然现在还挂着“最高指挥官”的名头,但是实际上却指挥不动几个人,也没有人需要他来指挥,处于一个尴尬的地位。

    当然在物质待遇上,没有人敢于亏欠了这位前帝国元帅的儿子、现骑士团最高级成员,他也和查理亲王一样,得到了一座大庄园。

    在这一段接近被冷藏的日子里,他和查理亲王殊途同归,同样以打猎和宴饮为乐,以此打发时间。

    当然,毕竟出身于高层社会,米歇尔-内尹具有基本的政治判断常识,他看得出来,查理亲王不怎么受陛下喜欢,而且同特蕾莎皇后几乎是公开地决裂了,所以虽然同样投闲置散,但是他却基本不和亲王来往。

    对于政治野心极为浓厚的亲王来说,这样的日子无异于是煎熬;但对于米歇尔-内尹来说,这样的日子虽然不爽,但也不是完全无法接受,他暂且在约阿尼纳过上了富贵的蛰居生活,甚至还请了来自法国的建筑师,花了不少钱建了一座大房子。

    不过,米歇尔-内尹也没有完全沉迷于富贵生活当中,他仍旧希望,自己能够继续得到陛下的重用,发挥自己的才能,并且获得更多权力和财富。

    正是带着这种期盼,他才会内心如此紧张,生怕自己在陛下面前表现不好,白白地浪费了这一次宝贵的机会。

    思考了一会儿之后,米歇尔-内尹终于想好了自己的说辞。

    “陛下,我感觉很好,我在公国享受了和平宁静的生活,我拥有了属于自己的荣誉,这半年多以来,我终于感觉自己可以挺直腰杆面对天国的父亲了,而这一切,都是在您的领导下完成的,我对您也充满了感激之情。”

    先说了一大段哄人开心的套话之后,他又委婉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不过,我现在毕竟还年轻,和平宁静的生活固然很好,但是我也希望能够有更多机会为您效劳,让我们内尹家族,为帝国的复兴做出更大的贡献,这也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虽然他说得委婉,但是意思却很明确——要官要权,想要干点事。

    艾格隆对他的回答并不感到意外,他知道被压了这么久之后,米歇尔-内尹肯定会有点躁动了。

    而这也是他故意为之的,之前米歇尔-内尹跟着他立下了不少战功,又是最高指挥官,隐隐然已经有了副统帅的感觉,所以在公国建立之后,他故意让法利亚神父暂时冷落了他,让米歇尔-内尹不得参与到政府事务里面。

    如今,公国的政治框架已经搭建完毕,各项建设任务也已经按部就班地开始了,而这也意味着,很多原本在米歇尔-内尹手下的小人物,现在也已经爬了上来,不必再事事向他看齐了。

    现在,是把他拉出来的时候了。

    米歇尔-内尹并不知道艾格隆的想法,不过从今天被特意邀请、以及艾格隆的友好态度当中,他判断自己出山有望了,于是满怀期待地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艾格隆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先和特蕾莎对视了一眼。

    “不瞒你说,米歇尔,今天叫你过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来了!米歇尔-内尹心里大喊,然后继续满怀期待地看着艾格隆。

    “在特蕾莎生下孩子之后,我们将一起启程,前往瑞士。”很快,艾格隆说出了的打算。

    “您和皇后陛下一起去?”米歇尔-内尹复述了一遍,然后突然好像琢磨出了其中的含义。

    陛下之前离开过公国一段时间,是特蕾莎公主执掌大权的,如果皇后陛下这次也跟着离开,那岂不就是说……他的心头突然狂跳。

    “我们离开之后,公国的秩序必须维持稳定,这就需要一位军事统帅来坐镇于此,绝不容许任何不稳定的因素——”艾格隆悠然说出了自己的目的,“米歇尔,我和特蕾莎商量过了,你是最适合担任总督的人,我想询问一下你的意见,你愿意承担这项艰苦的工作吗?”

    我当然愿意!这句话米歇尔-内尹几乎脱口而出。

    梦想中的复出就近在眼前,他怎么可能不愿意。

    但是很快,脑中残存的理智,让他迟疑了起来。

    这个“总督”好是很好,但是要当多久?不会一直留在这儿吧……那可就亏大了!

    他从未想过要终老于这个巴尔干半岛上不起眼的小公国里,他内心极度盼望波拿巴家族尽快复辟帝国,让他能够回到巴黎大展宏图。

    他的迟疑,艾格隆当然也注意到了。

    艾格隆知道,米歇尔-内尹,以及骑士团内许多军官们,之所以追随他,为他冒生命危险去出生入死,一方面是出于对波拿巴家族、对帝国的忠诚,但另一方面,更重要的也是个人的荣华富贵。

    让他们一直呆在约阿尼纳,把自己的青春年华耗在这一片离法兰西几千里之遥的贫瘠土地上,是他们所难以接受的。

    每一个法兰西人,都会对巴黎这座温柔乡和销金窟念念不忘魂牵梦萦,米歇尔-内尹当然也不例外。

    对米歇尔-内尹来说,让他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当一段时间总督、可以作威作福固然很爽,但是如果让他一直呆在这里,那简直跟判刑了一样难受,所以他心里有些发急。

    “米歇尔,你有什么顾虑,尽管说吧。”他拿起酒杯,然后悠然喝下了一口酒。

134,后手与遗憾

    【章节序号不小心打错了……另外,庆幸一下上篇番外终于还是解禁了……】

    “米歇尔,你有什么顾虑,尽管说吧。”

    虽然艾格隆依旧和颜悦色,但是米歇尔-内伊心里却非常紧张。

    他知道,领导们总爱说“有什么顾虑尽管说”,但每一个愣头愣脑只说心里话的人,

    基本下场都会很惨。

    他不敢说“我不想要这个任命”,因为他知道,陛下对自己的耐心也是有限的,今天他给出的官衔已经非常高了,也就是说,如果自己拒绝了这一次的“奖赏”,

    那么下一次的奖赏就遥遥无期了,甚至可能一直都不会再有。

    他好不容易才等到了翻身的机会,

    可不愿意轻易放弃。

    他既不愿意失去机会,

    又不愿意一直被留在约阿尼纳,这就需要一定的机巧了。

    “陛下,我非常感激您对我的信任,作为您的臣仆,我也有义务承担一切您交给我的职责,不管是何种职责。所以,您不必咨询我是否愿意接受这项任命,只需要对我下命令就行了。”米歇尔-内伊沉吟了片刻之后,再字斟句酌地向少年人回复了,“但是,陛下,作为一位军人,我更渴望继续发挥我的特长,

    尤其是在您的麾下为您效力,

    为您出生入死。试想一下,

    您去冒险,去征服法兰西,而我却在千里之遥,

    只能碌碌无为!这是我难以忍受的耻辱,我的父亲在天之灵也绝不会原谅我的无能,所以我希望在未来,您能够……能够尽快把我召到您的身边效命。”

    艾格隆和特蕾莎又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笑了起来。

    米歇尔-内伊虽然态度毕恭毕敬,用词也极为委婉,但是他却已经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我可以当总督,但希望别一直在这里。

    因为害怕艾格隆不同意,他还特意抬出了自己的父亲,希望打一下感情牌,确实是用心良苦了。

    不过艾格隆也并不反感——说穿了,他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像个狂信徒一样无欲无求地追随自己呢?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这是正常的,也是应该的,关键是在大方向上拧成一股绳就行了。

    米歇尔-内伊的回复,艾格隆和特蕾莎事前商量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所以也早就准备好了回答,

    艾格隆立刻就说了出来。“米歇尔,这一点请你放心,你是我麾下最为器重的人才之后,在所有人心中,你也是一个优秀的指挥官,忠诚而且有魄力,我怎么会浪费如此人才呢?如果不是因为我担心我和特蕾莎都离开之后,公国无人照管,我也不会把你留置在这边——所以,一旦我们在那边有了好消息,我会在进入法国国境之前派人过来通知你,伱赶紧过来法国吧……也许你赶不上和我一起进入巴黎,但我保证,最高的荣誉也有你的一份——”

    艾格隆的语气虽然平淡,但是米歇尔-内伊却听得心潮澎湃起来。

    在他心里,“最高的荣誉有自己的一份”,也就等同于最高的奖赏有自己的一份。

    陛下这是在承诺,绝不会忘记自己,一旦他回到法国,他在分蛋糕的时候会给自己一大块。

    米歇尔不知道具体会是什么,但是他觉得一定会是举足轻重的官位吧——毕竟终究还是需要亲信来协助自己的。

    一想到这里,他终于一扫心中的阴霾,又重新昂首挺胸,目光也充满了激情。

    “你还有什么意见吗?”艾格隆再问。

    “没有了,陛下!”米歇尔-内伊再度站起来,然后又向艾格隆敬礼,“陛下,我一定为您管好这边,谁要是敢于闹事我就毙了谁!”

    “你有强硬的手腕,这是好事,我们需要铁腕人物,但是……”艾格隆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话锋一转,“你要尊重法利亚神父和他的内阁,你们两个签发的文件各自副署之后才能生效。”

    原来如此……米歇尔-内伊顿时又焉了下来。

    看来陛下还是在宠信那个老神父,自己这个“总督”的权威,需要得到神父的副署才能施展,无形当中也让自己的权威折损了大半。

    不过,米歇尔也不敢再提什么意见,他知道陛下的性格,自己再讨价还价的话,搞不好连这点东西都没了——反正外面有的是人愿意当这个总督。

    “是,陛下!我完全服从您的一切指令。”米歇尔-内伊再度跟艾格隆保证,“我会跟法利亚神父精诚合作,努力让公国平安无事,不给您带来任何后顾之忧。”

    “很好,米歇尔。”艾格隆笑着点头赞许,“我相信你能够做得很好,一直以来你都是如此。”

    说实话,按照权力序列来说,如果艾格隆和特蕾莎离开的话,身为首相的法利亚神父最适合担任摄政或者总督,不过他毕竟身体不好而且年事已高,艾格隆实在不敢冒这个险——说句难听点的,万一在近期神父突然去世,那大家岂不是乱得一团糟?

    所以只能指定一位留守总督来统领各项事务。

    其实在艾格隆心目中,最适合担任留守总督的是安德烈-达武,他既忠诚又没有多少个人野心,然而安德烈-达武之前就对陛下的遇刺事件极为内疚,认为自己身为卫队长严重失职,这次听说艾格隆夫妇打算潜入瑞士、并且打算找时机进入法国之后,他立刻就要求自己跟随这对夫妇担任保卫工作,无论艾格隆怎么说他都坚决不肯改变意见,甚至还恳求陛下不要让自己再次失职。

    看到他态度如此坚决,艾格隆也感念他的忠诚和热情,于是准许了他的请求,就这样,最合适的人选不能用,那就只能用备选了——被冷藏了一段时间的米歇尔-内伊,就这样被他拉了出来,一跃成为公国的最高留守长官。

    这虽然并不是最佳选择,但是综合来看,已经是最合理的选择了,艾格隆权衡一番之后也只能如此安排。

    眼见两个人在谈笑之间,就把整个事情敲定了,彼此之间都放下了心来,刚才弥漫在房间里的紧张感猝然消失,米歇尔-内伊为了讨好艾格隆和特蕾莎,主动开玩笑,陪着两位陛下聊天,餐桌边充满了愉快的空气,很快晚餐也吃得差不多了。

    在晚餐结束之前,艾格隆对米歇尔做出了最后的训示。

    “米歇尔,离我们离开约阿尼纳还有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我觉得你最好跟着我以及法利亚神父,学习我们处理事务的方式,熟悉我们现在正在推进的各项计划,以便方便你接手。如果可以的话,我在首相官邸旁边给你安排一幢房子,你暂时不要回你的庄园了——你看如何?”

    虽然米歇尔-内伊刚刚在自己的庄园修了一栋大宅,不过此时,他飞速地将自己的大宅抛到了脑后,“陛下,我看这样就很好,我迫切地需要学习新的工作。”

    有权力在手,谁还在乎住得好不好,况且一旦成为总督,还需要担心生活条件不好吗?

    看着米歇尔跃跃欲试的样子,艾格隆心中也在默默冷笑。

    他知道,作为君王最大的学问就是分蛋糕,决定谁多谁少,这种“利益分配权”就是君主大权。

    政治,军事,经济,无论哪一方面都绝不可以受制于人,否则将会面临被挟制被架空的窘境,这也就是所谓的“名器不可假人”。

    虽然碍于形势他不得不把公国托付给别人,但是在内心深处他绝不愿意忍受自己权威遭遇侵害的任何一点风险。

    在他离开之后,他会在约阿尼纳留下暗线,监视总督的一言一行,同时报告公国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

    并不是信不过米歇尔,也不是害怕对方造反,而是他必须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下属身上——如果他习惯了这么做,那么最后他一定会大权旁落。

    “好了,既然你没有别的意见,那我们就照此安排吧。”艾格隆放下了餐具,然后站起身来,“记住,我们今天所谈的都是最高的机密,在任命被公布之前,绝对不可以对外泄露一个字——”

    “我明白的,陛下!”米歇尔-内伊连忙应下。

    艾格隆又沉默了片刻,最后,他轻轻叹了口气,说出了最后的嘱托。

    “一定要照看好海黛,不能让她受到任何委屈。她虽然是我们的傀儡,不可能真正执掌什么权力,但是她是一个好孩子,也非常懂事,某种意义上我把她当成了我们的家人。所以,我走了以后,她享有应有的待遇,等到我通知你以后,你把她一起带到法国来吧。”

    米歇尔愣了一下,他一直以来都只把所谓的“约阿尼纳女大公”当成是陛下突发奇想买的女奴而已,从未有过任何尊重,却没想到陛下居然把那个女孩儿看得那么珍重。

    居然还要把她带到法国去……

    不过,既然陛下都这么说了,那他也不敢有什么意见,只能再度应了下来。

    “是,陛下!”

    艾格隆做了一个手势,米歇尔-内伊郑重地向他行礼,然后在夏奈尔的引领下离开宅邸。

    来的时候,他满心忐忑,但是走的时候,他已经意气风发,只等着走马上任的那一天了。

    在米歇尔走后,原本在用餐的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特蕾莎,终于开口了。

    “殿下,谢谢你。”

    虽然她这话看似没头没尾,但是艾格隆却明白她的意思——

    某种意义上,艾格隆这是在想办法为特蕾莎的任性在做补救。

    本来艾格隆离开之后,特蕾莎应该留在这里主管一切,这是最为合适的处理,但是特蕾莎这一次却执拗地希望和丈夫呆在一起,同甘共苦,所以艾格隆在无奈之余,也只能想办法补救。

    启用米歇尔-内伊担任总督,不管有多少反制措施,或多或少来说都是在把他们夫妇两个人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基业暂时委托于人,所以特蕾莎心里也有些内疚。

    但内疚归内疚,这一次她实在不想再和丈夫相隔千里了。

    上一次她和丈夫分开,结果丈夫先是回法国被驻军追赶,后是差点被人刺杀;而这一次他要冒更大的险,特蕾莎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自己袖手旁观。

    如果要是得胜,那就一起去赢得一切;如果要死,那也要一起死,反正她是不愿意在家坐等喜讯或者噩耗的到来了。

    大多数时候特蕾莎都是冷静务实的人,但是在这一件事上,她却拿出了自己骨子里的执拗,绝对不肯做出任何让步。

    艾格隆对此并不生气,相反他倒是有点感动——特蕾莎是在为自己而执拗,正如当初她坚持要履行婚约一样。

    “傻瓜,有什么需要谢我的呢?”他凑过来,亲吻了一下特蕾莎的脸颊,“亲爱的,我只担心你刚刚生育就要经历这么长途远行的颠簸,实在是有点伤身体。”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特蕾莎笑着摇了摇头,“殿下,我们可是有钱人呢,怎么可能会承受不了远行之苦?”

    接着,她又看着艾格隆,然后若有深意地问,“我还盼望着能够亲眼见识到奥棠丝王后的风采,然后再和您一起欣赏博登湖畔的美景,划着船一起眺望夕阳呢……”

    艾格隆的眼皮微微跳动了一下。

    特蕾莎居然对自己在瑞士时的活动知道得这么清楚。

    “你是问了夏奈尔吗?”他尴尬地问。

    “对。”特蕾莎点了点头,“我知道您在乡间躲藏的危险、也知道您曾经在月下被一位少女提剑追逐的狼狈,更知道您和爱丽丝夫人泛舟同游的豪情,夏奈尔都告诉我了。”

    ……艾格隆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摸不透特蕾莎这些话的真实含义,又不敢去试探询问。

    “噗……”看着他古怪的表情,特蕾莎禁不住笑了起来,“别担心,殿下,我不是在跟您发脾气,也不是在跟您兴师问罪,您当时又不是故意为之的,有什么可以责备您的呢?我倒是有点遗憾,甚至有点羡慕,您和艾格妮丝小姐拥有着如此传奇的邂逅,而我和您初次见面却显得平淡了一些,哪怕有美泉宫作为背景妆点,也未免让人遗憾——”

    “但,是你先的。”艾格隆假笑着回答。“先到者得嘛。”

    “是啊,明明是我先的……却感觉意犹未尽。”特蕾莎点了点头,却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那这个怎么解决?艾格隆有点头疼。

    时光不可能倒流,又不能再“初见”一次。

    “别犯难了,亲爱的,有些遗憾就让它成为过去吧,至少我们拥有现在。。”看到艾格隆的样子,特蕾莎微笑着闭上了眼睛,“我还挺庆幸的,至少在一段时间里,我们可以在那边阅尽风光,少有人能打搅我们……真正属于我们的时光。”

136,欣慰

    正当艾格隆在为特蕾莎生育、以及自己夫妇离开约阿尼纳做准备的时候,他在巴黎的下属也同样在为他的事业而奔忙。

    不知不觉当中埃德蒙-唐泰斯已经来到巴黎三个多月了,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熟悉这座他曾经向往并且羡慕过的大都市——毕竟不动声色地成为了上层阶级的一员。

    为了不暴露自己,他极少出席公众场合,非必要的情况下甚至不会去拜访别人,不过即使如此,这位出手阔绰、低调富有的外国贵族,仍旧在巴黎享受到了尊贵的服务。

    现在他所过的生活、所享有的财富和头衔,都是当年那个小水手所不敢想象的,但是当真正拥有这一切的时候,他的想法却换成了……“不过如此”。

    好像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已经习惯了被人以尊敬的态度面对,甚至开始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再加上平常刻意沉默寡言,所以他的举手投足之间也多了几分威严,越发具有爵爷的气度了。

    不过,在内心深处,他还记得他自己是谁,巴黎的荣华富贵没有腐蚀他的心智磨损他的意识,他钢铁般的心脏,只为忠诚和复仇而跳动。

    这一天,诺瓦蒂埃侯爵特意前来拜访了他。

    对这位党派内的老前辈,埃德蒙自然不敢怠慢,连忙接待了对方。

    尽管已经年过六旬,但是侯爵仍旧风度翩翩,无论是走动还是坐下,都充溢着那种行动派特有的迅捷和精明。

    他把自己的人生都押注到了波拿巴家族能够复辟上面,曾经因为1815年的失败而一度一蹶不振,但是过了十几年之后,从新一代继承人身上,他又看到了人生的希望,因而曾经颓废的精神彷佛被充了电一样,一下子又精力充沛了。

    曾经沉寂了好一段时间、不再过问政事的他,这一段时间又重新在暗地里活动了起来,到处拜访旧友,试探、说服、欺骗、恐吓,无所不用其极,非要把他在十几年前中断的事业再拉起来不可。

    诺瓦蒂埃侯爵知道,此时自己年事已高,很可能不会再有十几年的寿命了,这也许是他人生最后一次迈向高光的机会,他又怎可能愿意错过?

    “伯爵先生,陛下对您回信了吗?”一坐下来,他就直接询问了埃德蒙。

    埃德蒙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侯爵现在最关心的,就是陛下有没有听取他的建议,有没有把这个“老臣”放在心上。

    于是,他立刻回答,“陛下最近已经给我写了一封信,我刚刚收到了,正想要找您呢——”

    “找我?这么说来陛下提到我了?”诺瓦蒂埃侯爵眉头跳动了一下,但是很快又平静了下来,努力想要让自己显得云澹风轻。“这可真是我的荣幸。”

    “不光提到您了,陛下还对您大加赞赏。”埃德蒙-唐泰斯澹然一笑,“他称赞您是法兰西为数不多的还能跟上时代变化的政治家,您的建议非常好,他愿意采纳,他甚至认为有您这样的贤才不知道招揽,足以证明王家已经腐朽颟顸到了什么地步。”

    “陛下这太言过其实了……我只不过是稍微有几年摸爬滚打的经验而已,算不得什么政治家。”诺瓦蒂埃侯爵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了,但是脸上的笑容却完全掩饰不住,“另外,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向王家摇尾乞怜,垂死的波旁不配我去为之服务。只有代表新生力量、愿意倾听民众呼声的波拿巴家族才能够带领这个国家前进。”

    “您的忠诚足以感动所有人。”经过这一年多的历练,埃德蒙-唐泰斯应付这种谈话已经完全游刃有余了,充满了大人物的从容,说起那些客套话来也丝毫不拖泥带水。“陛下不光采纳您的建议,他还想要更进一步。”

    “更进一步?”侯爵有些疑惑,“是指什么呢?”

    在信中,艾格隆用密语向埃德蒙-唐泰斯说明了自己下一步的打算,让埃德蒙为此做准备,不过埃德蒙并不打算告诉侯爵所有真相。

    一方面,他怕泄密,另一方面,他作为“钦差”,天然就倾向于垄断信息,这样才能维护自己的地位。

    每个人只需要知道他想让对方知道的事情就够了,总览全局的人应该是他。

    “陛下打算发布一项宣言,对法兰西人民公开的宣言。”埃德蒙沉吟了片刻之后,再说出了一部分真相,“在宣言当中,他将公开表示,并且热烈拥护共和体制,反对现有的专制王权,他希望重新按照1799年的精神,由法国人民来决定自己的未来,用全体公民的投票来解决当前悬而未决的问题……”

    “啊?”侯爵大为惊讶。

    惊讶过后则是惊喜,“可以让我看看宣言全文吗?”

    “当然可以。”埃德蒙点了点头,然后他郑重地从保险柜里面拿出了自己按照密语翻译后的宣言草稿,然后递给了侯爵看。“您是法兰西地面上,除了我之外第一个看到这份文件的人——”

    诺瓦蒂埃侯爵当然知道意义重大,但是他手都没抖一下。

    当年在国民议会里通过人权宣言,见证过处死国王的投票,见过拿破仑将军政变,见过皇帝登基,大场面他见多了,这点小事根本撼动不了他的内心。

    他仔细阅读着文稿,斟酌着其中的每一个词。

    在政界混了几十年的诺瓦蒂埃侯爵,比其他任何人都更加明白政治宣言里面的微言大义,可以说一个词语微妙的不同就会导致意思完全相反。

    作为那二十年政界的亲身经历者,诺瓦蒂埃侯爵清楚地记得,拿破仑共举行过四场重要公投,分别是1799年12月12日,这场公投拿破仑被选为担任第一执政官、1802年的公投,拿破仑得到终身执政的权力、1804年公投,决定是否称帝,前三场极为重要,可以说是拿破仑一步一个脚印地把法兰西变成他的家族产业,而最后一次公投则是在1815年,那时候复辟的帝国犹如风中残烛,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皇帝每一次都是以人民的名义,行个人之大权。

    老子如此,小子当然也有样学样。

    “正统性不足”,这是波拿巴家族的劣势,但是正因为如此,所以波拿巴家族就会采用一个新时代的图腾,“公民投票”,以“平等”作为武器去进攻所谓的正统。

    这固然是一种权术机巧,但是也是一种历史进步,至少波拿巴家族会承认,国家主权在民,而不在君,更不在神手里。

    在现在,波旁王室正处于风雨飘摇不得民心的时期,而波拿巴家族势弱力微,在这种情况下,重新拾起公投武器,把自己的野心涂抹上“民意”的脂粉,以此来再次对抗正统,确实是必要之举。

    很显然,王室不可能答应这样的倡议,在他们看来君权神授,把君王存在的合法性交给民众来判断和决定,不光危险,而且简直是无耻的亵渎,他们会极力否认和反对——但是他们越是如此,越会激起民众的反感。

    而且,在帝国时期,虽然所谓的公民投票经常被篡改和作弊,但是民众或多或少被承认拥有政治权利,皇室虽然高高在上,但是却必须将民众视作自己的统治基础。

    然而这份心照不宣的默契,在波旁王朝复辟之后却被打碎了,路易十八国王一方面鼓吹和解、并且宣布自己拥护君主立宪制,不想搞专制王权,但是另一方面,他又再次把君王和民众隔离开来。

    不过和中世纪不同,这一次他不用封建血统来隔离,而是用“选举权”来隔离。

    在复辟王朝时期,法律规定只有年满30周岁且每年缴纳300法郎直接税的男性公民才有投票权,要获取被选举权(也就是参政权),需要年满40周岁,并且至少每年缴纳1000法郎的直接税,而在1820年6月29日颁布的《选举法》当中,甚至赋予纳税最多的选民两次投票权。

    这到底是什么用意呢?

    路易十八作为大革命时代的亲历者,作为路易十六的弟弟,他明白想要再回到过去那个时代已经不可能了,他无法拥有祖先那样的绝对王权,也不可能单纯依靠世袭贵族这个小群体来统治国家。

    所以他需要拉拢一部分平民阶层的精英来协助自己的统治,纳税额的门槛,就是一方面赋予贵族地主和平民精英政治优待,拉拢出一个新的“联合统治集团”,一方面将这个新统治集团之外的人,统统剥夺政治权利,以便维持国王和贵族们的统治。

    在这个时间段里,法兰西只有0.2%、也就是全国千分之二的人具有选举权,有资格当选议员的人更加寥寥无几,旧时代的统治者们只是蒙上了一层名为“宪法”的面纱,吸收了极少数平民富豪作为新血补充,实际还是换汤不换药。

    作为老政客,诺瓦蒂埃侯爵当然明白路易十八国王搞出这一套的用意,这位“立宪国王”表面上温和,实质上却有着狰狞的面孔,一方面用白色恐怖来恐吓国民,清算叛逆者,一方面摆出“和解”和“立宪”的姿态,行寡头政治之实。

    侯爵本来就不喜欢波旁王室,对国王的这些皮里阳秋的做法更是倒尽胃口,所以越发讨厌复辟王朝,更别提出山为他们效力了。

    他厌恶换汤不换药,更加用心险恶的波旁王家,但也讨厌恐怖和血腥的民粹政治,所以茫然四顾,最终他还是坚定信仰,觉得波拿巴家族才是国家在这个时代的最好选择。

    这个家族并不完美,相反是野心家和冒险家,几乎从没有真的把规则放在眼里,但是正因为如此,他们既有“取自于民”的开明,又有敢于流血的铁腕,能够拿出足够的力量和意志去维护国家的问题,不至于陷入无政府的血腥混乱。

    这才是值得他去效力的人。

    “陛下比我想得还要精明。”看完宣言之后,诺瓦蒂埃侯爵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是的,做得太好了!我不敢跟他说的,他居然自己主动做了……这就是我们国家的希望,我们有希望了!”

    接着,他又看向了基督山伯爵,然后斩钉截铁地又补充了一句,“我完全赞同陛下的意见。并且,我认为需要一个口号——这个口号要简洁有力,要深入人心,让每个人都觉得这项事业与自己息息相关。”

    沉吟了片刻之后,他微微颔首,然后喊了出来。

    “波拿巴,就是普选制!”

    “这太对了。”埃德蒙唐泰斯深以为然。

    在这段时间里,除了最亲近、最信任的特雷维尔家族成员们之外,他也交了几个朋友,银行家雅克-博旺先生就是其中之一。

    虽然这个人其貌不扬,而且野心勃勃,是一个唯利是图的银行家,不值得寄托太多的信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认识他之后,埃德蒙-唐泰斯对他的印象反而越来越好了。

    一方面,是因为博旺先生为了个人野心而主动靠近他,希望借着押注波拿巴家族的机会,让自己的事业得到政治加成,进而接掌老板的事业;但另一方面,在两边断断续续的来往当中,埃德蒙-唐泰斯更加对他身上那种精明强悍、大胆果断而且又自信骄傲的气质,多了几分欣赏。

    由于他自己的人生经历,他欣赏博旺先生身上那种“身为平民却不认命、向上等阶层慨然发动进攻,一定要让自己站在社会顶端”的气魄,两个人看上去完全不同的人,在这一点上却又有着灵魂上的共鸣。

    正因为博旺非常配合他,所以渐渐地,埃德蒙-唐泰斯把自己的几乎所有金钱往来都委托给了博旺来办理,博旺以自己的专业知识,把这些事情办得极其妥帖,所有的金钱流动都被隐匿在了一大堆票据的迷宫当中,绝不会有人能够调查得到真相——而这更加让埃德蒙感受到了和他合作的价值。

    而在私下里,他还向博旺提出了一个个人委托,调查唐格拉尔银行的所有金钱账目往来,并且详细地予以记录。

    虽然现在他还不打算去跟自己的仇敌们寻仇,但是他已经准备好先积累足够的“素材”,以便在需要的时候对自己的仇敌们发动致命的袭击。

    就理论上来说,只要陛下的事业能够成功,那么他只需要跟陛下说几句话,自然会有一群卫兵把这些仇敌统统拖走,无论是直接处死还是永远关在黑牢都随他的心情——但是埃德蒙觉得这样不过瘾,也失去了复仇的意义,他宁可亲自操刀,一点点地剥夺仇敌们所引以为傲的一切,这样才能够抚平他这些年当中所品尝到的伤痛。

    陛下出手那就太便宜他们了!

137,金权

    当天晚上,应银行家博旺先生的邀请,埃德蒙-唐泰斯乘坐马车,悄悄地来到了他的府上。

    早年刚刚来巴黎打拼的时候,博旺除了身上带的为数不多的盘缠之外,可谓是一无所有,但是经过了接近二十年的打拼之后,他已经成为了声誉卓着的庞赛纳银行的最高层管理者之一,自然也就成为了一个大富翁。

    结婚之后,他买下了位于第八区的一栋大宅,在那里开枝散叶,并且把那里当成了自己交际的场所,虽然因为出身低微的缘故,那些名声显赫的大贵族们从未来过这里拜访,但是因为博旺康慨大方的待客之道,他的客厅在巴黎的布尔乔亚阶层当中也算是声名鹊起。

    平常这里基本上每天都高朋满座,宴会不断,不过今天为了招待埃德蒙,博旺特意闭门谢客,只单单招待伯爵一个人。

    博旺是一个精明、而且冷静到近乎于冷酷的银行家,他时刻在计算着自己拥有的财富和其他资源,他心里也知道,就目前来说,他已经爬到了社会允许他爬到的最高位置,他可以享受远超过普通人的生活,但是想再上一层已经几乎不可能了——因为他不是名门贵族出身,在波旁家族的王宫里是不会有一席之地的。

    如果是普通人,可能会满足于这种地位——比如他的老板庞赛纳就已经满足了,可是对雄心勃勃的博旺来说,这是远远不够的。

    他已经品尝到了金钱带来的所有享受,但并不迷恋任何奢侈的享受,不追逐美女,不收藏文物,也不喜欢到处购买地产兴建别墅城堡,他仅仅是在为积累金钱而积累金钱,这是在实现他自己的人生价值。

    他现在跟着老板一起,可以掌握几千万的资本,足以在债券市场上随时随地掀起风暴,足以操纵风潮,挤兑那些企业破产,他已经品尝到了金钱的伟力,但是他的力量还不够去操纵全国的金脉,也没办法让国计民生围绕着他的金融权杖而转动。

    只有达到这个目标,博旺才能满足。

    所以他非常不满现状——既然当前的社会结构不允许他更进一步,那为何不想办法把这个社会砸碎重组呢?

    法国人民在30年前实现了这个看似“大逆不道”的妄想,这给了博旺无穷的信心和启发。

    当然,如果想要打破这个现状,单纯靠他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有能量、有威望去打破现有社会格局的人。

    他虽然是个银行家,但是他的职业需要他时刻注意政治动向,他环顾国内,窥探那些所有有希望去改变现状的力量,最终无非是两个选择——奥尔良家族或者波拿巴家族。

    奥尔良家族也是不错的选择,但是奥尔良公爵身边早已经有了一大群支持者,博旺权衡一番之后觉得自己哪怕去投靠,暂时也不会得到对方的重视,而且奥尔良家族虽然天天打着“亲民”的旗号,但是说穿了它还是王室的支脉,不光自己是贵族,身边还有一大群贵族,如果奥尔良家族当上国王,对博旺来说社会格局还是和之前差不多,所以不够味儿。

    思来想去,他觉得波拿巴家族最对自己的胃口——并不是因为他们的理想和口号有多么感动人心,而是因为波拿巴家族现在身家最清白,也最需要别人的帮助,因此他们也最舍得开价去收买别人。

    所以一碰到基督山伯爵之后,他就立刻动了心思,然后马上就展开了行动,向伯爵表示了归顺之意——他相信,以他的才能和地位,波拿巴家族也绝不会无动于衷。

    所以,现在对博旺来说,一个基督山伯爵的价值,远远超过他目前结交的“所有朋友”,必须尽全力去结交。

    在埃德蒙-唐泰斯来到博旺宅邸之后,博旺立刻亲自迎接了他,然后将他带到了自己的客厅当中。

    如同所有暴发户一样,博旺的宅邸装修得金碧辉煌,到处都是亮眼的装饰,客厅的墙壁上还到处都挂着名画,充满了财富的气息。

    埃德蒙-唐泰斯虽然和博旺先生并没有深交,但是他看得出来,对方除了金钱之外,对艺术和其他文明产物都没有任何兴趣,之所以把家里装修成这样,无非是赶时髦附庸风雅,以此来体现自己的奋斗成果,并且维持自家在上流社会的地位而已。

    客厅中央还站着两个人——一位穿着裙子的夫人,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儿,都穿着十分精致。

    很明显,这就是博旺先生的家人了。

    “这位是我夫人。”博旺对埃德蒙介绍。

    “博旺夫人,很高兴见到您。”埃德蒙立刻从容地向对方行礼问候,拿起了她的手,在手背上蜻蜓点水般地触碰了一下。

    “很高兴见到您,先生。”夫人平静地向他问候,笑容里却没有什么热情。

    埃德蒙知道,博旺娶的这位夫人是破落贵族的女儿,对博旺来说夫人是他炫耀社会地位的工具,基本不会跟她商量什么事业上的事情,而夫人也只是履行丈夫的命令而已,两个人之间绝对称不上亲密。

    所以他也不想在夫人面前展露过多行迹,只是礼节性地问好即可。

    博旺显然也不想让伯爵和夫人谈太多事情,立刻就指向了旁边的小男孩儿。

    “莫里斯,我的儿子。”

    埃德蒙打量了一下,发现这孩子长相不错,看得出来家教极好。不过,他看上去有些文弱,而且神色紧张不安,也许是害怕父亲吧。

    博旺与贵族女儿的结合,诞生了文雅的后代,但在后代身上却也失去了勃勃野心和胆量,这也算是有得有失吧。

    “莫里斯,伯爵先生是我们家最尊贵的客人,你要对他抱有最大的敬意,以后要把他当成你的叔叔,明白了吗?”就在埃德蒙遐思之间,博旺郑重地向儿子下令。

    “明白了,爸爸。”莫里斯会意,立刻就向埃德蒙行礼。

    虽然他的动作有些紧张,但是却也一板一眼,显然夫人平常对他的教育相当严格。

    埃德蒙也亲切地向他点了点头。“莫里斯,晚上好,你有一个非常厉害的父亲,你以后必将以他为荣。”

    埃德蒙知道,博旺将家人介绍给他,目的并不仅仅是讨好他,更是希望向他表明决心——自己愿意为了波拿巴家族的事业赌上身家性命。

    之前他所做的那些事,如果细究起来,都是有机会可以开脱的,也就是说,大事不妙的时候他可以撇清自己;而现在,他把伯爵引到家里,并且当着家人的面说他是‘最尊贵客人’,那也意味着他已经完全不给自己留退路了。

    换在赌局里,这就是一把下注全部身家的意思了。

    赢了的话,他必然将会成为陛下眼里的红人,在金融界当中拥有无可匹敌的政治支持;输了的话,他现在拥有的一切,大概也将化为乌有了。

    一个有了豪宅香车、有了老婆儿子的人居然还有这份勇气和决绝,着实惊人!难怪可以那么快就爬到如今的地位。埃德蒙暗暗咋舌。

    埃德蒙很欣赏他的这份果断决心,他某种意义上,又从博旺身上看到了自己。

    两个人的身份职业都截然不同,但是那种与命运的对抗,和丝毫不留余地的决绝,倒是有精神上的共鸣。

    借助着莫里斯这个“道具”,博旺和埃德蒙互相吹捧了一番,彼此之间也确立了“私交”,不过对他们两个来说,更加重要的事情还在后头。

    寒暄之后,博旺让夫人和儿子退避,自己则带着埃德蒙来到了书房当中。

    这下再也没有了旁人,可以进行最核心的交流了。

    “伯爵先生,您有没有跟陛下提及到我呢?”一落座之后,博旺就问出了自己最在意的问题。

    “当然了,先生。”埃德蒙立刻就为他解除了担忧,“我跟陛下特意提了您,而且着重地指出了您最近以来给我的帮助,陛下在给我的回信当中也特别称赞了您的忠诚和热忱,他说他绝不会忘记博旺先生给他的帮助的。”

    顿了顿之后,埃德蒙-唐泰斯说出了陛下开出来的条件,“陛下说了,只要您接下来继续帮助我们,那么他愿意册封您为贵族,并且希望让您成为法兰西银行的董事,协助陛下和他的助手们一起来管理国家的金融秩序。”

    听到了这番话之后,博旺心里顿时大喜。

    对贵族头衔他根本就无所谓——不过考虑到社会地位的问题,他需要给自己弄一个,哪怕男爵也够了。

    真正重要的是后半句,波拿巴家族的首领,愿意把他纳入到自己的圈子里。

    而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一切了。

    “人人都说陛下虽然年岁不长,但是却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豪迈跟康慨,我现在算是见识到了。”在兴奋了一阵之后,博旺颇为感慨地叹了口气,“对一个他从没有见过的人,他仅凭着您的几句话,就赐予了如此恩典,具有何等的气魄啊!难怪年纪轻轻就能干成别人一辈子也干不成的事业……上帝果然在卷顾波拿巴家族。”

    “那是自然。”埃德蒙也对自己效忠的君主颇为自豪,“陛下敢于信任有才能的人,并且愿意给他们一切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从不问人出身和过去,只看能力。”

    说到这里,他又话锋一转,“不过,先生,陛下开出的条件虽然诱人,但毕竟是事成之后才能够兑现的东西,我们现在必须尽自己所能让这一切成真,您说对吗?”

    “那是自然!”博旺重重点了点头,他自然也知道这一节,只是他必须在伯爵面前做出感激涕零的样子来,这样才显得他多么忠诚。“陛下对我有什么命令呢?”

    “陛下知道您是一个重要而且宝贵的人才,他不希望您去参与什么重大行动,蒙受危险,白白地浪费您的才能,他只需要您尽力在国内制造紧张气氛就行了。”

    “制造紧张气氛?”博旺沉吟了片刻,然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是希望我们银行紧缩银根吗?”

    作为国内有数的大银行之后,庞赛纳银行牵涉到了大量企业的资金往来,几乎覆盖各行各业,博旺作为其中的高层更是心里有数。如果庞赛纳银行选择紧缩银根,那么很明显,许多企业就会快速失血最终资金链断裂。

    而且,在这个年代,因为货币属于金本位,和贵金属挂钩,所以货币发行量有限,市场上普遍面临着货币投放量不足(现金紧张)的问题。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经济界和产业界发展出了复杂的票据体系,各家企业都可以发型期票和债券,互相担保,以货币的方式流通。

    作为规模最大、信用最好的银行之一,庞赛纳银行的票据自然也在市面上大量流通,成为了很多企业现金流的主要来源。

    这就意味着,如果庞赛纳银行选择逐步收缩票据发行规模、收紧银根减少贷款话,市场在短时间里就会面临着巨大的冲击,甚至可能会造成破产潮。

    这绝不夸张,而是历史上无数次发生过的事情。

    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西欧国家渐渐地进入到了信贷经济时代,金融银行家的隐形权力在不断扩张,交易所所代表的金权和宫廷所代表的王权几乎有了并驾齐驱的趋势,虽然在社会地位上目前金融家们还暂时处于下风,古老的封建贵族崇拜仍旧在这个国家大行其道,但是金融家们实际上已经拥有了足以撼动国家的力量——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力量会越来越强,最终和王权分庭抗礼。

    博旺不是一个历史学家,他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是他以自己的野心、自己本能的政治嗅觉,无意当中也参与到了这个改变世界面貌的潮流当中,并且愉快地成为了第一批弄潮儿。

    不过现在,他的力量还不够,他只是庞赛纳银行的一位高层,而不是银行的主人,他还没有他梦寐以求的金权。

    要搞乱国家的金融秩序,造成破产风潮,他是没有任何道德负担的,但是这并不是他可以一言而决的事情,他需要通过老板才能够实现。

    “我明白陛下的意思了……”博旺又沉吟了片刻,“我会尽力去说服老板的,我的老板可能不敢那么激进,他一向是个稳健派。”

    “那么,您有何计策可以打动他?”埃德蒙追问。

    “倒也不能说没有……”博旺狡黠地笑了起来。

138,讲课与风潮

    “倒也不能说没有……”

    博旺先生的话,惹来了埃德蒙-唐泰斯的好奇,他没有说话,而是静等对方拿定主意。

    若论杀人放火,他自然算是个专家了,可是若论玩弄金钱、在交易所翻云覆雨的本事,十个他也不可能比得上博旺。

    陛下时常告戒他有虚心,要多听专家的话,他一直把这番告戒放在了心里。

    博旺也没有卖关子,马上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的老板年事已高,他现在并没有多大精力和野心去进一步扩展事业了,他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安全退休,让自己这半辈子攒下的家业能够安全的传递到子孙们的手中。”

    “这一点我也看出来了。”埃德蒙还记得自己当初拿着吕西安亲王的介绍信去拜访庞赛纳先生时的情景,那个彬彬有礼的老人对吕西安亲王也许存在有几分感恩之心,但是对波拿巴家族的事业却丝毫不热衷——所以他才会把自己的得力下属博旺介绍给埃德蒙,等于是把所有麻烦(和潜在的机遇)都推给了自己信任的得力助手。“那么您打算如何说服他呢?”

    “既然他是这个想法,那么他的经营思路就会必然趋向于保守,不肯冒风险,而最近,国内政局的动荡不安,更是让他忐忑不安。”说到这里,博旺又看着埃德蒙,狡黠地笑了起来,“我跟您保证,您的出现,让我的老板之后几天都睡不好觉。”

    埃德蒙只是耸了耸肩,他才不在乎这个银行家睡不睡的好呢。

    “他现在已经是惊弓之鸟,只要形势再糟糕一点,他就必然会决定全面收缩业务。只要陛下能够在国内制造更多紧张空气,引起骚动,我就有把握去说服他,让他在这个形势全面收缩银根,减少对外放款,把现金都留在我们自己的金库里——”博旺继续说了下去。

    到这里,埃德蒙已经明白博旺的思路了。

    庞赛纳已经是个迟暮的老人,他本身思路偏向于求稳保守,因而博旺准备因势利导,借助紧张的形势,劝诱自己的老板收缩银根,制造市面上的风潮——变相地也就完成了陛下的指示。

    这是个好主意,不光完成了任务,而且博旺可以借此把自己隐藏在幕后,不用承担任何责任,埃德蒙心里不由得暗暗佩服对方的手段。

    不过这样的话,难题就来到了埃德蒙这一边。

    制造紧张空气,怎么制造?制造多大程度的紧张空气才能够吓唬到庞赛纳,以至于不顾造成大量商人破产的顾虑,大规模收紧银根?

    这些都是未知之数。

    好在,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眼下,陛下已经写好了对法兰西全民的宣言书,而且不久之后就将会公开发表,只要这份宣言书能够在法国国内快速传递开来,那毫无疑问就是一份震撼弹,足以引爆全国的舆论——

    并且,和上次冒险回国境不同,这一次波拿巴家族将是明确地表达了政治诉求,甚至公开要求推翻现在的王朝政府——只不过是打着“共和”和“民权”的旗号而已。

    毫无疑问,这就是博旺需要的紧张空气。

    如果到时候,自己和特雷维尔侯爵等等波拿巴分子再趁机加上几把火的话,那么,想必庞赛纳这个老银行家就必然会心慌意乱了吧。

    博旺等待的就是这样的机会,到时候他肯定能够说服老板“静观时局、断尾求生”的。

    一想到这里,埃德蒙就定下了心来。

    这些事情是不能告诉博旺的——这家伙虽然现在站在自己这一边,但是还不值得托付全部的信任,他不能把陛下的核心机密告诉这家伙。

    “我明白了。”沉默了许久之后,埃德蒙点了点头,“博旺先生,我会尽力去做的,一旦您认为时机合适,请您尽快说服庞赛纳先生。”

    “不光是我们银行。”博旺摇了摇头,“我们虽然并非首屈一指的银行,但是在市场上也算是举足轻重了,换句话说我们具有指标意义,很多中小银行的经营策略就是以我们马首是瞻。在年景不好的时候,如果我们不惜代价地紧缩银根,那么很多人就会跟进,最终就会造成市场上的信心破灭,这对我们的金融市场来说是一种灾难性的结果。”

    博旺说得比较含湖,但是埃德蒙马上理解他的意思。

    所谓“信贷”,最重要的是信用和信心,信心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某种意义上也是可以人为操纵的东西,而人们都具有从众心态,在局势动荡的时候如果有一家大型银行拼着不赚钱也要紧缩银根的话,那么很可能在短时间内击溃市场上的信心。

    掀起破产风潮之后,为了维护自己贷款的安全,其他银行也会主动或者被动地去紧缩银根,然后进一步地造成市场上的现金缺乏,因此危机会变得越来越大,如同是滚雪球一样难以遏制。

    这就像是音叉共振,一旦信心崩坏,那么信贷的借方和贷方都会互相踩踏,然后在恐慌情绪蔓延的情况下陷入恶性循环,最终让危机变得难以遏制。

    人人都说“无风不起浪”,但是在信贷的世界里,危机会凭空而生又凭空而灭,这就是“金权”的魔力。

    当然,现实的模型不会这么简单,而是多方博弈的结果,因为拥有话语权的大型信贷机构不在少数,庞赛纳银行虽然体量巨大但做不到一手遮天,它可以掀起风潮但是却无法控制风潮,甚至难以把握风潮的走向——

    在它紧缩银根的情况下,如果其他大型银行决定出来稳定市场,大量扩张信贷,那么庞赛纳银行非但制造不了危机,反倒是会让自己损失惨重,被抢走一大批客户。

    所以要制造出足够的危机,让其他银行和庞赛纳一样丧失信心,不敢再出来稳定大局,反而跟着一起搅乱市场,让危机变得更加深入——博旺就是这个意思。

    具体怎么操作,埃德蒙不想多问,反正那是博旺的分内之事,他只需要尽可能地制造出足够的政治紧张气氛。

    “博旺先生,我相信您的能力。”埃德蒙真诚地对对方说,“您一定可以制造出足够大的危机,让市场上人人自危。不过……还有另外一个问题——陛下现在希望搅乱法兰西的市场,但是如果他实现了自己的夙愿回到了法国之后,他的立场就必然会改变,那时候他就会希望国家尽快恢复正常,我知道这很矛盾,也知道很不容易做到,但是博旺先生,您到时候能够有办法尽快挽回局势吗?”

    “这要看我能够得到多少信任和授权了。如果陛下能够让我拥有足够的资源和行动空间,我有把握很快把我们自己制造的危机平息下来,而且……不光如此而已!”一听到这个问题,博旺顿时就来了劲。

    他站了起来,犹如是国会议员发表演讲一样,滔滔不绝地对埃德蒙说了下去,“毫无疑问,伯爵先生,这样一场危机是灾难,会有很多人破产,也许还会有不少人拿着手枪对自己的太阳穴来一发;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也是一件好事,是必要之举!十几年来,我国摆脱了战乱,迎来了和平的发展时期,各行各业都百废俱兴,但是这种繁荣是建立在混乱无序上面的,既不稳定,也不可能持久,我敢于断言,哪怕我们不去主动制造风潮,一场破产风潮也会迫在眉睫!

    为什么?因为我国的金融秩序太过于散乱了,数百家大中小机构齐聚在巴黎,有些人甚至租个小门面就敢叫自己是银行,就敢大肆吸储和签发期票,这是何等的胡来?因为这种混乱无序,我们国家本就不足的资金被白白浪费了不少,真正需要使用金钱的地方却陷入了现金干渴的症状,最终什么都做不了。所以如果能够来一次大潮把这些不配称为银行的银行扫除一番,让资金聚集在那些真正有实力、也有能力的机构手里,这样对我们国家未来的发展是极为有利的——我认为,这也会使得我国各个产业的竞争力可以长期维持在其他国家之上。”

    接着,博旺迈动脚步,在小小的书房当中踱步,口中则在滔滔不绝,不断地跟埃德蒙-唐泰斯阐述自己的想法,时不时还列出数据来证明自己的意见。

    埃德蒙-唐泰斯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但是从博旺先生的神态和那种容光焕发的激情来看,他知道,这个家伙是在说自己的真心话。

    他也被感染了。

    虽对方三句话都不离金钱,考虑任何问题都是从金钱出发,满身的铜臭味,但他是真正热爱自己事业、并且愿意花费毕生精力用在事业上的男人。

    这种精神颇为可敬。

    所以埃德蒙并没有不耐烦,而是静静地倾听博旺的“讲课”,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博旺才终于停了下来。

    “综上所述,一次可怕的风潮固然是灾难,但是某种程度上它也孕育着新生的机会——但想要抓住这个机会也不容易,需要一个强有力的领导者,也需要一些精明强干的助手来辅助那个领导者,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够化危机为动力,让我们迎来一个真正稳固的繁荣时期,这样,死在风潮中的那些可怜人们也就不算白死了——”

    他终于说完了,然后满怀期待地看着埃德蒙。

    虽然博旺没有明说,但是埃德蒙当然听得出来,博旺是在不断自荐,要当陛下的顾问和助手。

    他不知道陛下会怎么想,也不能够在现在替陛下做出决定,不过,他愿意为博旺先生转达意见,让陛下倾听这个“专业人士”的看法。

    也许可以给他一次机会试试看?埃德蒙在内心当中滴咕。

    “先生,我不知道您说得是对是错,我也不敢妄下判断,不过我可以跟您保证,您今天跟我说过的东西,我都会原原本本地转告给陛下的。”

    埃德蒙看着对方,郑重地做出承诺,“就我个人的意见来看,我认为陛下应该会很欣赏您这种气魄。”

    博旺笑得嘴都咧开了,眼睛里也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他平生也只为这一件事骄傲,其他的东西根本都不放在眼里。

    “我静候佳音,伯爵。如果可以的话,我现在就为此做准备吧。”

    顿了顿之后,他好像又想起来了什么,眼神开始变幻不定。

    “对了,您希望唐格拉尔银行破产吗?”

    这个名字,让埃德蒙原本的好心情瞬间被摧毁殆尽,他的眼神立刻就变得冷峻之极。

    “您想听实话吗?那我告诉您,我不止希望他破产,先生。”

    看来伯爵和唐格拉尔真的有仇,博旺心想,上次他就已经表露出来了。

    博旺并没有追问伯爵为什么会跟唐格拉尔结仇——对他来说这根本无关紧要。

    真正重要的是,他想要讨好伯爵。

    所以,那就不如借头一用吧……反正唐格拉尔那小子名声不好,垮了也没人在乎。

    “我们可以让他倾家荡产,而且这并不难做到。”博旺立刻就笑了起来,“先生,您可能不知道,唐格拉尔这家伙非常贪婪,他的经营手段也很激进,放出去的贷款已经远远超出他拥有的资本额了,只是靠着耍花招和同业拆借来维持周转。他自以为他很聪明,玩弄这样的小把戏没人看得出来,但是他错了,他的金钱往来状况我们都心里有数,我们知道他在玩火,只是之前懒得理会他而已——”

    埃德蒙静静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如果您有耐心的话,我可以现在开始收下他开出去的那些期票,不动声色,没人会发现的。”博旺继续说了下去,“他可以继续玩花招,但是等到风潮一起,市面上银根紧缩,他就没那么容易找到资金来应付到期的期票了,从技术上来说他将肯定会破产,倾家荡产。他将失去他的银行,他的宅邸,他的妻女,他这些年积累起来的一切……”

    埃德蒙再也忍不住了,大声跟博旺咆孝。

    “那,您还在等什么呢?去做吧!”

    “遵命,伯爵。”博旺笑容满面地向他躬了躬身。

139,未知之数

    当埃德蒙-唐泰斯回到自己宅邸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时分了,尽管身体上有许多疲惫,但是他的内心当中却满怀着激动。

    从博旺那里,他得到了超出他预想之外的东西,甚至简直像是上了一课。

    虚假的专家喜欢装腔作势,用一大堆深奥晦涩的名词包装自己,让别人云里雾里;然而博旺却能够深入浅出,用浅显的语言,让对银行没有任何了解的他也明白法兰西国内的金融市场环境、以及各种做法所需要的资源、所带来的后果。

    不得不说,博旺是一个真正的专家。

    这是一个极为厉害的人才,能够得到他的合作是大幸,哪怕两个人没有任何私交,埃德蒙-唐泰斯也愿意以自己的名誉作为担保,向陛下举荐博旺。

    毫无疑问博旺并不忠诚于陛下,但是那又如何呢?能够发挥他的能力就行了。

    陛下现在要搞乱国内的金融市场,而等他来到国内之后又需要稳定金融市场,这两者都需要专才来替他实现,博旺现在就是不二人选。

    至于他的野心……给钱给名誉,什么不能给?

    带着激动的心情,在深夜当中,埃德蒙连夜写好了一封信,详细阐述了博旺的建议和计划,准备以特别加急的方式发送给陛下供他参考——

    时不我待,这些举措都应该尽快完成才行。

    而这个计划,同样也需要国内的人配合。

    于是第二天,埃德蒙又动身去拜访了特雷维尔侯爵。

    特雷维尔侯爵作为老牌波拿巴分子,又是陛下亲口说过必须倚重的人,所以也是他在巴黎唯一信任的人,他要跟侯爵分享自己的意见,也期待他提供必要的帮助。

    他很快就见到了侯爵,而在短暂的寒暄之后,他将自己和博旺先生之前的商议,原原本本地转述给了特雷维尔侯爵。

    同基督山伯爵一样,侯爵其实也不懂什么银行和金融,但是他也有精明的头脑,他懂得基本的逻辑和常识,所以很快他也弄明白了博旺的计划。

    “也就是说,博旺先生需要我们制造出混乱,以便恐吓他的老板以及其他银行家们紧缩银根,造成市场全面动荡?”听完了之后,他做出了总结。

    “完全没错。”埃德蒙就喜欢跟聪明人说话,因为不必多费口舌,“您觉得这个想法如何?”

    “我觉得想法很不错。”侯爵点了点头,但是很快又再问,“但有些模湖——多大规模的动荡足以让他满意?”

    “这一点博旺先生也说不清楚,不过我想,至少我们应该为此尽力而为。”埃德蒙-唐泰斯回答,“陛下的宣言很快就会公开发布,预计会在国内引发强烈的舆论反应,如果我们到时候趁机制造事端的话,我想有可能造成轰动性的影响。”

    “道理是这样没错……”特雷维尔侯爵眉头紧缩,显然是在思考具体的行动计划,“也就是说,您的意思是我们要尽力闹事,但同时却也要确保安全,不能白白浪费我们宝贵的人力物力资源,以便等待真正举事的时候,对吗?”

    “我承认这样做很难,但是我相信您是有办法的。”埃德蒙-唐泰斯点了点头,“将军,您有把握在巴黎制造一场动乱吗?”

    “最好不要在巴黎!”侯爵摇了摇头,“巴黎是我们的首都,周边有着大量的驻军,如果我们在那里闹事,又没有其他人策应的话,我们很快就会成为众失之的,到时候我们所有精力都会放在躲避追捕上面,反而会延误了大事。”

    “那您觉得应该如何?”埃德蒙反问。

    “不能在巴黎,但是也不能在穷乡僻壤,所以我们应该找一些省会城市作为目标,它们毕竟不是巴黎,守卫没有那么森严。”特雷维尔侯爵沉吟片刻之后做出了回答,“如果我们在里昂,里尔或者马赛这些大城市中的一个两个里面闹出大新闻,甚至公开打出拥戴波拿巴家族回国的口号,那么想必会真正震动全国——陛下虽然发表宣言,但是它毕竟在国外,如果国内发生骚动的话,那么所有人就会感受到波拿巴家族的脚步在踏过来了!”

    埃德蒙想了想,也深以为然。

    发动骚乱,与其说是政治行动,不如说是经济行动,希望靠政治的紧张气氛来制造经济动乱,最终的目标永远是巴黎,因为巴黎才是法兰西本身。

    “那您觉得有把握吗?”埃德蒙小心翼翼地问。

    “这个我说不准。”特雷维尔侯爵苦笑着回答,“我们确实有不少支持者,最近因为陛下的活跃,支持者还在不断增加,但是这些人当中敢于为波拿巴家族的事业冒生命危险的毕竟是少数,能否将他们组织起来,在一个或者两个大城市里面制造动乱,还是未知之数,我不能跟您保证什么。”

    顿了顿之后,他又加了一句,“如果能够得到陛下的亲自号召的话,可能容易一些。”

    “不行!”埃德蒙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我们不能把陛下和骚乱的扇动者联系起来,他不能对此公开表态。”

    埃德蒙是无比忠心于陛下的,所以他不希望看到陛下的光辉名誉当中出现什么污点——一群人发动“自发性”的骚乱希望拥戴波拿巴家族是一回事,陛下公开号召自己的支持者发动暴乱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希望陛下拥有建设者的正面形象,而不是破坏者的负面形象。

    特雷维尔侯爵自觉失言,然后马上又改口找补了回来,“我并不是说要陛下公开号召或者写下什么亲笔信,我只是说,如果他能够当面激励一下我们最热忱、最勇敢的激进分子们,那么事情就好办很多——没有人愿意为特雷维尔侯爵送命,却有人愿意为波拿巴皇帝送命,您说对吗?”

    埃德蒙想了想,觉得这样倒也不错。

    陛下来到瑞士,本来就是为了就近遥控自己的那些支持者,干涉法国政局的,接见几位最热心的支持者本就是题中应有之义——而且能够得到他接见的支持者必定是最为忠诚的那些,在保密性上不会有什么问题。

    只要能够保密,那么波拿巴家族就永远不会是暴乱的“扇动者”了。

    一切都是自发的行为,是人民衷心期盼波拿巴家族拯救法兰西乱局的热情太过于激烈,而爆发的激进举动,跟陛下本人没有任何关系。

    这是埃德蒙能够接受的局面。

    “那我们就为此而努力吧。”他点了点头,也就意味着敲定了计划的第一步。

    “现在,一切都还是未知之数,我们先跟陛下沟通,取得他的首肯,然后我再去为此做出计划。”得到了伯爵的首肯之后,特雷维尔侯爵继续提出建议。

    虽然“制造暴乱”看上去很简单,但是实际执行起来可谓是千头万绪,要选定城市,召集人手,筹集武器和资金并且运输到目的地,制定具体行动计划,再去以最严格的态度执行计划,每一个环节都可以称得上是千头万绪。

    好在特雷维尔将军之前真的带领过千军万马,有过太多太多的组织和指挥经验,而波拿巴家族的支持者们里面,当年打过仗的老兵也数不胜数,所以无形中让难度降低了很多。

    但即使如此,这也是一件非常辛苦而且浩大的工作——考虑到这些召集起来的人还要尽量都全身而退,那就更加不容易了。

    特雷维尔侯爵必须投入自己全部精力,才有希望完成。

    对已经告别军队多年的侯爵来说,这是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的挑战了,他既感到有些为难,却又感到有一次激动,他沉寂已久的心脏,似乎又在为刀兵和鲜血而热烈跳动起来。

    和平生活对他来说不过是锈蚀意志的毒药而已,他永远热爱那些刀光剑影的日子。

    久违的兴奋,让他眼睛里闪烁着残酷的光线,也让他的头脑比往常更加高速地运转了起来。

    “趁着这个机会,陛下应该在国内组建一支能够随时投入战斗的准军队了。”想了片刻之后,他又提出了建议,“人数不必多,但是必须精明强干,可以随时调用。这样的话,我们不光能够制造动乱,而且在真正需要举事的时候,我们才有机会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还没有等埃德蒙回答,他又继续说了下去,“我知道,您可能会觉得这样做困难重重。但是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困难——您看,陛下在约阿尼纳统帅过不少来自于法国的志愿者,他们中的一些人战斗经验已经非常丰富,如果让他们分批潜回法国,哪怕只有几十人,都足以作为核心军官,组建一支战斗队伍——我们中有很多人当过军人,只要经过基本训练,他们轻易地就能重拾过去的经验,让我们成为一直武装力量。”

    埃德蒙心里也觉得侯爵说得很对,不过如何守密倒是一个问题——几百人的军队,哪怕不穿统一制服,也很难在巴黎周边集结起来。

    “那您觉得应该在哪里集合和训练他们呢?”

    “毗邻瑞士的边境省份吧,比如洛林。那里地形复杂,而且天高皇帝远,只要买下一座大庄园,养个几百人不成问题,也没有不识好歹的邻居来打搅。”特雷维尔侯爵显然胸有成竹,“而且等陛下到瑞士之后,那里离他只有几十公里之遥,陛下可以随时和他们联系,确保它只效忠于陛下本人。”

    埃德蒙听后仔细思索了一下,发现这还真的可行。

    在约阿尼纳公国成立之后,境内基本已经没有了战事,陛下麾下的骑士团也逐渐远离了战斗,转而驻扎在了公国境内成为了守卫军——这也就意味着,原本捉襟见肘的人力一下子也富裕了起来。

    里面本来就有不少的法国人,潜回国内也不怕被人盘查,陛下如果抽调这些有经验的人充当军官的话,也确实可以迅速地搭起一个架子。

    虽然肯定没资格和正规军去拼杀,但是至少也是一支武力了——只要是武力,就会有用处。

    不过兹事体大,他也不敢立刻替陛下做出决定。

    “我会把这些报告给陛下的,让陛下来做决定吧。”他沉吟片刻后回复了侯爵,“现在,亲王殿下已经来到了瑞士,为陛下亲自驾临做准备,我会找个机会去瑞士拜见殿下,顺便在边境省份看看,寻找合适的地方。”

    “这一切交给您,我想也是最妥当的了。”特雷维尔侯爵笑着点了点头。“伯爵先生,这一下我们两个人可都是重任在肩了。”

    “是的,希望上帝卷顾我们,让我们两个都一切顺利。”埃德蒙郑重地回答。

    “不止是我们两个,我们所有人必须顺利,因为我们承受不起失败的代价。”侯爵摇了摇头,然后又看向了埃德蒙,“我们所有人,都失去过太多东西了,所幸在我们又聚集在了陛下的麾下……命运不会允许我们再一次失败的,我们要赌上一切。”

    “是的,绝不失败!”埃德蒙也随之热血沸腾起来。

    说到这里,特雷维尔侯爵又狡黠地笑了起来。“对了,既然今天大家心情这么好,那还有一个好消息我提前告诉您吧。”

    埃德蒙疑惑地看着对方,等待着他的下文。

    “我之前已经通过我的几位好友,向隐居的苏尔特元帅提出拜见他的请求了,而就在昨天我收到了回音,元帅决定在近期接见我,如果您想要一同去拜访的话,现在可以做准备了。”侯爵不紧不慢地说。

    “什么?”埃德蒙先是大惊,然后就是大喜。

    他来到法国之前,陛下给他交代任务的时候,最重要最核心的一条就是要想办法帮助陛下得到苏尔特和蒙塞元帅的支持,结果在两三个月时间里他一直都不得其门而入,正在为此苦恼的时候,却听到了这个喜讯,这让他不仅大喜过望。

    “我当然愿意!”他脱口而出。

    不过,他很快又迟疑了起来,“不过,元帅不知道我的存在,也未必愿意看到我这样的无名小卒……”

    “这个倒好办。”特雷维尔侯爵从容地微笑着,“我是以退役将军的身份拜访元帅的,您就作为我过去的副官、现在的随从一同前往吧,眼下元帅的态度也暧昧不清,我们不能跟他直接摊牌,到时候再见机行事就好了。”

    “那就一切都按您安排了。”埃德蒙对此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将军,您为陛下如此鞍前马后地效劳,陛下一直都记在心中,我认为哪怕元帅站在陛下一边,他在军中最信任的人,也将永远是您——”

    对这种恭维,特雷维尔将军只是笑而不语。

    这不是应该的吗?

140,苏尔特

    即使在离开特雷维尔侯爵府上之后,埃德蒙仍旧在为侯爵的进展庆幸不已。

    那可是苏尔特元帅!

    哪怕之前并没有从军经历,也极少跟马赛以外的法国地区打过交道,但是苏尔特元帅之威名,他还是听说过的。

    在拿破仑、马塞纳、达武等等统帅纷纷陨落之后,他现在就是法兰西当之无愧的陆军第一统帅,履历无与伦比的指挥官,哪怕放眼欧洲,在库图左夫等人死后,他也只在威灵顿公爵之下。

    虽然在现在,他被波旁王家所嫌忌,被投闲置散,无法参与机要,但是他的过往履历、他的名誉、还有他在陆军当中的潜在威望,都是无法被磨灭的。

    有些人的权力来自于他所处的职位,离开了职位之后就一无所有,也没有人会在乎他;但有些人不一样,他们本身就是“威望”和“权力”的具现化,他们用自己辉煌的胜利和履历让身边的人心悦诚服,哪怕什么职位都没有,只要站在那里,就会有人倾心服从——正如拿破仑在1815年登陆法国之后所证明的那样。

    论威望,苏尔特肯定比不过拿破仑皇帝,但是也已经足够成为艾格隆所需要的臂助了。

    在埃德蒙来法国之前,陛下就已经明确对他下达了指令,一定要想方设法得到苏尔特和蒙塞两位元帅的支持。

    能够得到两位元帅的同时支持最好,至少也要拉拢其中之一。

    毕竟,和拿破仑皇帝不同,拿破仑二世虽然是皇帝的唯一直系继承人,但毕竟他没有亲自掌管过法兰西的军队,他目前也不可能在军人们心目中拥有像皇帝一样的威望,他需要帝国时代的那些名臣宿将来给他站台,赢取军人们的支持。

    而对埃德蒙-唐泰斯来说,陛下的愿望,就是他必须实现的命令。

    努力了这么久,如今总算有了眉目,这又如何不让他开心!

    得到了这个喜讯之后,埃德蒙就放下了手中的一切事务,等待着特雷维尔侯爵动身的消息。

    就在两天之后,他跟着特雷维尔侯爵离开了巴黎,前往南方。

    一路上,埃德蒙和特雷维尔侯爵一边聊天、一边商议,从侯爵那里,对苏尔特元帅的现状有了一个大致了解。

    众所周知,苏尔特元帅虽然能力超卓,但是他的节操就不是那么突出了。

    1814年,拿破仑皇帝退位,他立刻就投靠了回国的波旁王家,一度担任了陆军大臣;而到了1815年,拿破仑皇帝从厄尔巴岛登陆,他和内尹元帅一样,犹豫了一番之后又投靠到了皇帝这一边。

    然而,滑铁卢的惨败给了两位元帅带来了灭顶之灾,战后内尹被审判然后枪毙,苏尔特元帅则稍微运气好一点,被判流放到德意志一个小镇上,命总算是保住了。

    三年之后,法国国内的恐怖清算气氛总算平息了下来,靠着昔日的同僚们说情,路易十八国王最终赦免了苏尔特,让他回到了法国。

    这一次苏尔特学乖了,他屡屡对外宣称,自己现在是最忠诚的保王党,只想着为王朝服务,他这么恭顺的表现,让国王也颇为满意,于是又恢复了他的元帅军衔和达尔马提亚公爵的贵族头衔。

    当然,国王也不是傻瓜,他从来也没有相信过苏尔特元帅的忠诚,更无法原谅他在1815年的反复横跳,尽管恢复了他的头衔,却再也没有给他分配任何重要职务,也不可能再给他带兵的机会。

    于是,苏尔特元帅被迫投闲置散,回到了自己的南方家乡。

    百无聊赖之余,苏尔特元帅决定投资搞点实业打发时间,于是他创办了一个

    一个“阿来斯矿山和煤矿勘探开发民间协会”,勘察老家附近的赛文山脉煤矿,想要开发家乡附近的阿来斯小镇的煤矿矿藏。

    他把自己的大部分财产投到了矿上,并且拟定了一些计划,想要把当地丰富的煤矿带到附近的运河去,然后通过运河来向外界出售煤矿。

    为了实现这个目的,他最近一直都在阿来斯小镇定居。

    【在原本的历史线上,苏尔特元帅的这一大笔投资最后以失败告终——原因是煤矿虽然开发出来了,但是因为山脉当中交通过于不便,所以运输成本极高……于是在1835年,苏尔特创办的“煤矿勘探协会”正式解散。

    这一场失败的投资,让苏尔特蒙受了巨大的财产损失。

    不过没关系,因为在1830年之后,原本历史线上的苏尔特已经投靠了奥尔良家族,并且成为了奥尔良家族在军队内的顶梁柱,先后担任了陆军大臣、外交大臣和首相职位,几乎权倾朝野,这一点财产损失也不算什么了。

    不过,这时候位极人臣的苏尔特首相,还是没有忘记自己曾经挥洒过的汗水,他利用他的职权,命令给阿来斯小镇修建了一条铁路,然后解决了这里煤矿难以运输的问题。

    这时候的苏尔特首相肯定已经看不上煤矿那点小钱了,他之所以特意花费国家预算来修建这条铁路,估计也是为了了却心头的执念吧。

    毕竟,男子汉大丈夫,如果不能了却心中块垒,那手握大权还有什么意义?】

    当得知苏尔特元帅的现况时,埃德蒙-唐泰斯不禁有些瞠目结舌。

    一位履历如此成功的元帅,一位曾经有着赫赫声威和莫大权力的元帅,如今,猫在一个小镇,研究怎么挖煤矿?

    哪怕是埃德蒙都觉得这太屈才了。

    苏尔特元帅不可能满足于现状的,他的心里一定不会愿意自己在这个默默无闻的小山村里,隐姓埋名过着实业家一样的日子,但相信他内心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寻找机会重新回到权力中心,重新享受权力的快感。

    ——而这也就意味着,陛下和他完全有合作的基础!

    当然,有合作的基础也并不意味着一定会合作,虽然特雷维尔侯爵和基督山伯爵都不知道历史线的发展,但是他们都知道,像苏尔特元帅这种人,一定会得到所有希望打破现状的阴谋家们的青睐,也就是说,会拉拢他的,绝对不会只有波拿巴家族的一方。

    奥尔良家族一样可以花大价钱来收买这位元帅的忠诚。

    所以,对埃德蒙来说,现在一方面要抓紧时间,另一方面要对症下药,一定要抢在其他人之前,说服苏尔特元帅倒向波拿巴家族这一边——至少不能让元帅就此倒向其他人那边。

    就这样,他们日夜兼程,从巴黎的大平原来到了南方起伏不定的丘陵地带当中,最终来到了群山环绕的阿来斯小镇。

    此时正是正午时分,在向导的引领下,特雷维尔侯爵带着扮演他随从的埃德蒙,一起来到了苏尔特元帅的居处。

    这是一幢其貌不扬的大屋子,两层楼,灰色的砖石结构,窗户也比较小,看上去就是普普通通的乡村小地主的居所,实在很难把它同“元帅”联系在一起。

    偏僻的乡村,即使在正午也是一片寂静,除了周围的鸟啼虫鸣之外,几乎听不到多少人声,尤其是这座屋子周围很空旷,更是让人感到无比的孤寂。

    站在屋外,特雷维尔侯爵心里也不免有些唏嘘。

    曾经的苏尔特元帅手里掌握着十几万部队,他也一度在苏尔特元帅手下效力过,亲眼见过他发号施令挥斥方遒的风采,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他一个命令,也许就会影响一个国家、影响几千万人的命运,他一场会战就会让多少热血男儿战死疆场!

    然而现如今,他却已经失去曾经的权力,只能蜗居到无人问津的小村庄里面,默默不闻地当一个煤矿主,再也不能对历史产生任何影响了。

    这就是失去权力的代价。

    权力是如此重要,就像是空气一样,片刻都无法离开。

    特雷维尔侯爵再度在心中提醒自己,自己最需要、最渴望的到底是什么。

    定了定神之后,他整理了一下自己风尘仆仆的衣装,然后再摆出了一副毕恭毕敬的派头,走到了大屋的门外。

    “谁?站住!”一位中年男子大声呼喊,喝令这几个不速之客停下,然后他走了过来,用警惕的眼神看着为首的特雷维尔侯爵,“你们是什么人?”

    从对方的机警态度和走路的姿势,特雷维尔侯爵就判断这个中年人一定有过从军经历——看来,他也是在退役之后被元帅当成随从带在身边的吧。

    “我是德-特雷维尔将军,特地前来拜访元帅阁下的。”他温和地向对方通报了自己。

    “特雷维尔将军!”中年人显然也听说过将军的名号,立刻态度就变得软化了不少,他又再度打量了一下将军,想要从他的举止气度当中判断是不是有人假冒。

    很快,他就做出了判断。

    “请进!”他打开了大门,然后让开了身子。

    “谢谢。”特雷维尔侯爵点了点头,然后昂首阔步地走了进去,来到了屋内。

    中年人把他带到了狭小的会客室当中,然后让他们一行人坐到了椅子上,接着他前去通报。

    特雷维尔侯爵和埃德蒙-唐泰斯紧张地等待着,彼此谁都没有说话,静等元帅的出现。

    没过多久,他们听到了响亮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康锵有力而且很有节奏,带有那种长期带兵打仗的人所特有的压迫感。接着,门被推开了,而后,一个穿着便装的老人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他大概六十岁左右的年纪,两鬓的头发已经花白,不过面孔上皱纹却不多,而且身材健硕,看不出多少苍老的痕迹。

    虽然穿着便装,但是他的目光依旧灼人,仅仅从两个人身上掠过,就让他们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并不算俊美,但是这眼神却不怒自威,让人有一种凛然不可犯的感觉。

    他的眼睛,见证了王国的覆灭,也见证了帝国的覆灭,见证了千军万马排兵布阵,也见证了无数人尸横遍野,他是那个时代所剩无几的精华遗存,甚至就是活着的历史。

    即使没有人介绍,埃德蒙也知道,这个老人一定就是苏尔特元帅了。

    没想到,已经被投闲置散十几年了,元帅看上去依旧杀气腾腾——这足以证明,他并没有被平凡的和平生活磨灭棱角,他的心头依旧燃烧着权欲的烈焰,他绝对不会满足于现在的实业家生活。

    而这正是埃德蒙想要看到的。

    元帅的目光只是从埃德蒙身上粗略扫过,很快就落到了特雷维尔侯爵身上。

    他不认识埃德蒙,却当然认识特雷维尔侯爵这位曾经在他麾下打过仗的将军。

    “维克多,好久不见。”他以一种生硬冷峻的语气,对着特雷维尔侯爵打了个招呼,“我倒没想到这么多年以后,居然还能够得到你的拜访。”

    “元帅阁下,好久不见!”特雷维尔侯爵一改平常的骄傲,毕恭毕敬地向自己的老上级打了个招呼,“事实上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希望能够拜访您,只是今天才总算得到了机会而已……请您原谅我如此迟到。”

    “有什么需要原谅的呢?能来就是好事了,我的老部下们,可没几个人还会记得来看看我了……”苏尔特元帅微微笑了起来,但是这笑容却显得还是非常冷澹,“不过我也理解他们的苦衷,他们很多人还有大好的前途,不想跟我扯上关系也很正常,恐怕也只有无官一身轻的你,能够跑过来见我了。”

    特雷维尔侯爵不知道这到底是在夸奖自己,还是在暗讽自己,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所以也只好苦笑着回答了元帅,“我们都在为过去付出代价,阁下。然而我毫无怨言也绝不后悔,我为我因为坚持自己的忠诚和立场,以至于受到了如此不公正的对待而感到万分的荣幸,因为在上帝面前我可以自证清白了。”

    “哦!那太好了!”元帅点了点头。

    接着,他又微笑着坐了下来,然后饶有兴致地看着特雷维尔将军,“那么清白者特雷维尔,您找我有何贵干呢?为何您在多年后,终于自认为得到了来见我的时机?我洗耳恭听!”

141,元帅

    “为何您在多年后,终于自认为得到了来见我的时机?我洗耳恭听!”

    苏尔特元帅的态度,既爽朗,又带着一点隐含的戏谑,显然,他对特雷维尔侯爵此行的来意,已经猜到了些许。

    这也非常正常,虽然隐居在这个小镇里面勘探煤矿,但是苏尔特元帅并没有放下自己心中对权力的渴望,一直都在寻找重回权力场的机会——所以他也不停地在关注国内的政治时局。

    自然而然,他对围绕着来希施泰特公爵身上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也早有耳闻。

    希腊的事情过于遥远,但是几个月前公爵亲身在斯特拉斯堡附近的乡间现身,这个轰动性的消息,也证明了这个少年人,一直都有重返法国争夺大位的野望。

    特雷维尔侯爵一直都是公开站在波拿巴家族一边,一见到自己,还

    有正常智力的人都能够猜得到,这位将军是跑过来当说客,希望说动自己支持波拿巴家族的。

    波拿巴……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几年,这个姓氏总能激起元帅心中太多的感伤。

    他戎马一生,到处转战疆场,有幸承蒙拿破仑皇帝的厚爱,被一路提拔最终成为了元帅,他也曾经为帝国肝脑涂地地效力过,立下了赫赫战功,也从皇帝这里得到了无数恩典。

    可以说,他一生中最辉煌的那些记忆,都是和波拿巴家族息息相关的。

    虽然他并不是一个死板愚忠的人,也曾经多次反复横跳过,但是对拿破仑皇帝本人,即使到了今天,他心中仍旧存在着无尽的敬意。

    个性骄傲、眼高于顶的他,平生没把几个人放在眼里,而皇帝则是他发自内心钦佩的人——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1815年,明知道皇帝希望渺茫的情况下,他仍旧投奔到了皇帝的麾下,再为百日王朝拼了一把。

    他为这个决定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他永远失去了记仇的波旁王家的恩宠,即使今天仍旧在付出代价,可是他没有后悔——真正的男人怎么会为自己的决定后悔呢?

    为了曾经的知遇之恩,也为了他也有一份的帝国的荣誉,他追随皇帝到了最后,良心的法庭不能再对他有任何的苛责了,他对得起任何人。

    但是,皇帝是皇帝,罗马王是罗马王,他为皇帝付出的代价,可不意味着对罗马王也要去付出——无论从任何方面来看,他已经和波拿巴家族两不相欠了,他没有任何义务必须听从罗马王的命令。

    如果罗马王想要拉拢他,就必须拿出应有的诚意和价码,大家公平交易,绝不可能随便发一条命令就要自己赴汤蹈火。

    苏尔特元帅知道,现在眼下陷入困境,但是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自己的江湖地位是摆在那里的,能够和他相提并论的那些元帅们早已经纷纷离世,而活着的那些元帅们,像马尔蒙、奥热罗、乌迪诺这些人,谁也没办法在战功和威望上面和自己相比。

    骄傲的元帅,绝不认为如今的陆军当中还有哪个人比自己更加有资格去拥戴一位“天命之子”。

    这个天命之子,可以是波拿巴家族的继承人,也可以是奥尔良公爵,甚至也可以是其他任何人,但无论是谁,想要收买他都要付出合理的价格。

    哔嘀阁

    虽然法兰西没有“待价而沽”这个成语,但是有些东西是人类相通的,苏尔特元帅久经沙场,早已经锻炼出了严峻冷静的性格,他能够估量出形势,他知道自己有被收买的价值。

    既然如此,那更加不能着急,要继续观察,看出哪一方最有诚意、也最有成功的希望,最终在时机成熟的时候再投入到天命之子的麾下。

    苏尔特元帅的心理,特雷维尔侯爵虽然不能完全把握,但是至少也能够猜到两三分,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单凭三言两语就说动这位元帅来为再次波拿巴家族效力,他只能先埋下一颗种子,让元帅知道,波拿巴家族的大门永远为他而敞开。

    他作为一个军人,肯定更喜欢直来直往,最好几分钟内决定一切大事,但是政治往往讨价还价然后妥协的艺术,他必须沉着耐心——尤其是,对苏尔特元帅,他威逼和恐吓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想要欺骗都很难,他只能开诚布公,让一切都交由元帅本人来判断。

    正因为抱有这种想法,所以他很快也整理好了思绪。

    “如您所见,元帅,直到今天为止,我仍旧忠于波拿巴就在。当年,是皇帝带领我们走向了我们民族从未走到过的巅峰,所有波旁先王们的功业加起来都无法及得上他,不幸的是命运终究还是嘲弄了他,让他从皇座上跌落了下来。但是,即使如此,我也不会改变我曾经的誓言,我发过誓要效忠于皇帝,我必须坚守到底!皇帝虽然不在了,但是波拿巴家族还在,他的继承人还在,我的忠诚还有地方可以寄托。”

    “您忠于罗马王?”元帅并不感到惊讶,只是澹然反问,“那么罗马王知道吗?”

    特雷维尔侯爵又有些迟疑。

    他知道元帅这实际是在问他,到底有没有和波拿巴家族“勾结”,他要考虑一下尺度。

    最终他决定,干脆把话说透一点。

    “不瞒您说,自从罗马王逃离维也纳之后,我一直都兴奋不已,我想尽办法联系到了他,然后向他表示了忠诚,并且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全都告诉给了他……”

    顿了顿之后,侯爵继续补充,“另外,在他前往希腊冒险的时候,我还把我的儿子派了过去随侍在他身边。”

    虽说这完全是实话,但是在叙述当中侯爵也耍了一个小小的花招,他故意不说儿子到底去干了什么,在言语当中渲染得好像自己准备让儿子为波拿巴家族出生入死了一样。

    虽然元帅认识特雷维尔侯爵并且知道他有个儿子,但是他隐居多年,并不知道埃德加现况,所以很轻易地就被侯爵给诱导了。

    “你的独子也过去了?你可真是舍得下血本!”元帅略微诧异地看了特雷维尔侯爵一眼,“这份忠心倒也罕见。”

    “并不罕见,有很多人愿意为波拿巴家族付出生命,我和我儿子只是其中一员罢了。”特雷维尔侯爵澹然回答,“我们忠于自己的誓言,也忠于帝国的事业,为此付出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

    特雷维尔侯爵的康慨激昂,并没有打动元帅,他只是苦笑了一下。“帝国?已经没有什么帝国了,所谓的事业也早已经灰飞烟灭,只剩下了一片断壁残垣,我们就是它最后的残渣,等着被时间消磨殆尽罢了。”

    从元帅的语气当中,不难听出几分灰心丧气——这在他这样的人身上可是很少见的。

    不过特雷维尔侯爵也很理解这份萧索。

    皇帝带着整个民族,带着他善战的元帅和忠诚勇敢的军队,屡屡挫败了敌人,一度横扫了大半个欧洲大陆,然而最终,帝国被它所有的敌人们联合起来压垮了。

    七次反法同盟,控制所有大洋的不列颠海军,凶残骁勇的哥萨克,还有那无穷无尽的百万联军……这些力量汇聚在了一起,阻碍了帝国的前进并且最终毁灭了它。

    这股狂潮是如此可畏可怕,以至于像苏尔特元帅这样精于韬略的人,也不免灰心丧气,再也不认为它是可以靠法兰西一国之力去对抗的了——也就是说,横扫大半个欧洲大陆的帝国,不会再次出现了。

    【在原本的历史线上,1830年到1848年,奥尔良家族统治了法国,而苏尔特作为首相和陆军大臣,一直都采取和平主义或者说妥协主义路线,几乎不考虑以武力威胁来执行外交政策,可见对之前有多么心有余季。】

    一想到这里,特雷维尔侯爵心里也有些戚戚然,颓然垂首。

    虽然他们对帝国、对波拿巴家族都谈不上多么忠诚,但是在内心深处,他们身为帝国时代的将帅,却仍旧以当年帝国的武勋和荣耀而自豪,因为他们就是这些荣耀的一份子。

    眼见这些曾经引以为傲的东西一一落幕,曾经的袍泽们要么死去要么反目,再怎么铁石心肠的人,也不免会有些痛心吧。

    沉默了许久之后,特雷维尔侯爵才重新开口。

    “您说得对,诚然,我们引以为傲的帝国已经无法复现了,但是它终究还是存在的,因为波拿巴家族还存在。它可以在法兰西境内重生,并且带领这个国家走入到新的时代,抚平过去的创伤,走向繁荣的未来。

    也许很多年里我们无力再拿起过去的战旗又一次向整个欧洲发起挑战,但是未来就不一定了吧?我们的对手们,他们也不是铁板一块,他们各怀鬼胎,而且会为了分赃不均而争吵,甚至大动干戈,他们的同盟迟早会破裂,因为在欧洲历史上就没有能够一直延续下去的同盟!

    只要我们一直积蓄力量枕戈待旦,静待时机,那么我们就有机会再度去夺下我们失去的一切。二十年,不行就四十年……终有一天,我们的子孙后代,会再度扛起被我们封存起来的战旗,循着先人的战鼓前进,去为这个民族抢下世界的冠冕——”

    说到这里,特雷维尔侯爵又满怀热忱地看向了苏尔特元帅,“而元帅,您就是带着我们走入和平与繁荣时代的引路人。也只有您,可以让我们这个民族不至于溺死在和平年代的颓废和享乐当中,牢记我们曾经拥有过的一切,重建我们大大受损的军队,整修武备积累资源,让这个国家再度强大起来,比他之前任何时候都强!如果您去修好我们破损的战旗,把它交给下一代人,让他们用新的荣誉洗刷掉战旗上曾经的污损,而历史同样会铭记您的这一份功绩——这份功绩,甚至比打赢了十次会战还要更加伟大!”

    说着说着,特雷维尔侯爵自己也激动了起来。

    诚然他说这些主要是为了讨好元帅,但是很大程度上也是心里话。

    帝国覆灭之后,它的军事力量遭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不光是巨大的伤亡,一系列战败,在军人信心上也是空前的挫败,可以说士气几乎已经崩溃了。

    虽然波旁王朝复辟之后,重建了法兰西的军队,但是出于政治原因,它清算了一大批帝国时代的军官,这也不可避免地进一步削弱了军队的凝聚力和自信心。

    作为一位将军,他不仅关注个人前途,也关注军队本人,他也希望这样的情势能够尽快得到逆转。

    不光他一个人这么想,在军队内外,“需要一位强有力而且德高望重的大老来重整军队的纪律和士气,整修军备,重建强大陆军”的呼声几乎也已经是共识了。

    而作为现今法兰西最为强力的统帅之一,无论愿不愿意承认,苏尔特元帅就是达成这一使命的最好人选。

    特雷维尔侯爵虽然很有野心,但是他知道,无论是资历还是威望,他不光比不上元帅们,在一大堆旧将领当中也不算突出,所以他宁可先支持苏尔特元帅来达成这样的使命——然而,他再来接过这项事业。

    他希望军队能够重新振作,他也希望能够在未来成为军队的首领,这两个愿望本来就是有机结合、并行不悖的。

    他比苏尔特元帅年轻十岁左右,他有耐心,而且他知道,陛下会更加信任他而不是苏尔特元帅。

    元帅是盟友,特雷维尔将军是近臣,谁都知道哪个更加亲近。

    正因为有着如此盘算,所以特雷维尔侯爵打定了注意,一定要让元帅站出来。

    无论对公对私,这都是最好的选择。

    正因为来了精神,所以他看着元帅,继续大声说了下去,“元帅,难道您看不到如今我们的国家,我们的军队变成什么样子了吗?您难道希望整个民族失去信心,一直沉醉在过去的失败阴影当中吗?

    不,在我们国家历史上,曾经蒙受过许许多多失败,比这个更残酷的失败也有很多——百年战争时法兰西差点亡了国!但我们这个伟大的民族是不会甘于失败的,上帝总会给我们送来帮助民族的伟人,带领我们从废墟当中爬起来,重整旗鼓,继续为曾经的事业而努力——如今,我认为,您就是那个人,请您不要再犹豫了!”

142,动之以情

    “如今,我认为,您就是那个人,请您不要再犹豫了!”

    说完之后,特雷维尔侯爵以恳切的眼神看着苏尔特元帅。

    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也不遮掩了,直接就摆明了来意,他就是来为波拿巴家族招揽元帅的。

    然而,虽然他情绪激动,但是苏尔特元帅却依旧表情冷澹,似乎并没有被他所打动。

    他只是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显得皮笑肉不笑。

    作为一个带兵多年的统帅,调动部下的情绪本来就是他的老本行,类似的话他早已经见过、甚至亲口说过太多了,怎么可能为此而激动。

    “拯救民族和国家?您过于高看我了。”他笑着摇了摇头,“再说了,现在我们又能做什么呢?波拿巴家族的运势已经不可避免地衰微了,我们曾经试过一次反抗命运,可结果呢?滑铁卢上我们损失了多少好男儿,最终又换来了什么?什么都没有换到,我们输了,明确无误地输了。如果再来一次,这个民族还有多少血需要流?它还愿意为波拿巴家族流多少血?您有把握吗?”

    特雷维尔侯爵顿时语塞。

    片刻之后,他额头上青筋暴突,似乎发怒了,“命运?我真没想到您会跟我提这个词……我没想到,我们曾经的统帅,我所佩服的战神,居然跟我谈什么命运?如果要服从命运,那这个国家之前的血流成河又是为了什么呢?人人遵从命运,跪伏在国王和贵族们的脚下不就行了吗?他们为何要拿起刀枪砸碎整个就制度,而您为何要投身革命,又为何要成为共和国和帝国的将领呢?!

    当时我们为何创下了如此辉煌的业绩?是因为命运吗?不!恰恰想反,这是和命运搏斗之后的结果!1789年他们在反抗命运,推翻了王朝,从此以后马夫的儿子可以当将军,农民的儿子可以当皇帝,如果他们遵从命运他们现在又算得了什么呢?!正是因为他们反抗了命运,他们蔑视祖祖辈辈强加在自己身上的枷锁,他们胸怀理想,利剑在握,他们昂首挺胸无畏地冒着枪林弹雨冲锋陷阵,他们让整个大陆摇摇欲坠!那些朝气蓬勃的小伙子们在皇帝的麾下,在您的麾下,在我的麾下,我见到过他们眼睛里的光彩,他们曾经坚信自己战无不胜,而您也是其中的一员……结果事到如今,您想要让我们屈服于命运吗?恕我直言,元帅阁下,您不是在否定帝国也不是在否定波拿巴家族,您是在否定您自己!”

    顿了顿之后,他又冷笑了起来,“您别忘了,我姓德-特雷维尔,我的父亲是凡尔赛里的一位公爵,如果当时整个民族、以及您屈从于命运,那么到今天元帅会是我,而您甚至都成不了将军!阁下,您会屈从于这种命运吗?不会吧?”

    特雷维尔侯爵这番话,半是发火半是表演——他一直都刻意在外人面前营造一种“性格直率、刚毅果断”的人设,这个形象他维持得很成功,即使在皇帝和他的继承人面前也能够不卑不亢,而对苏尔特元帅,他更是希望表现出这种形象,因此敢于当面质问和顶撞他。

    他了解元帅,他知道元帅比起那种只知道逢迎拍马的无能之辈,更喜欢有性格有棱角的人,况且他现在在元帅面前扮演的是波拿巴家族的说客角色,如果表现得心虚气短,那反而会被元帅小看。

    果然如他所料,元帅并没有生气,只是略微诧异地扫了特雷维尔将军一眼。

    “我倒是没想到,这些年您居然还学会了雄辩家的口才。”

    “比起口才我更注重实干,刚才只是有感而发罢了。”特雷维尔将军摇了摇头,然后再度诚恳地看着元帅,“阁下,您是完全自由的,现在谁也无法命令您了,哪怕罗马王也同样如此——也就是说,您可以自己选择接下来怎么走,您可以继续隐居不问世事,专心关注您那些无聊透顶的煤矿,也可以选择再度投身于时代的洪流当中——呸!什么命运,当年您把它砸碎过一次,换来了如今的头衔和财富,为什么现在不能继续砸碎一遍了?”

    “哪怕我想要砸碎命运,我也不是只有波拿巴一把锤子可以挑选。”元帅澹然回答,“维克多,你虽然说得很动人,把我都感动了,但是你改变不了现实——波拿巴家族尝试过复辟,而且已经失败了,彻底地失败了,它耗尽了曾经积累的威望,就连皇帝本人也过世了。所以波拿巴家族如果想要再尝试一次,它要面对的敌人比想象当中还要更多更强——”

    特雷维尔侯爵和埃德蒙-唐泰斯隐蔽地对视了一眼。

    元帅既然这么说,那也就意味着他心里已经意动了。

    “诚然,您并非只有一边可以选,以您的威望,无论谁想要推翻王朝,都会找您来合作。”特雷维尔侯爵立刻接了话,“但是您更应该看到,在人民心中,波拿巴这个姓氏仍旧威望崇高,皇帝的死去是我们的一大灾难,但是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讲,他的下场也激起了人民的无限同情。在现在这个时刻,民意显得有些虚无缥缈,但是如果真的有王朝崩塌的那一天,混乱的局势当中,人民的呼声将会是所有人都无法忽视的力量——没错,波拿巴家族现在在法兰西并没有一个省一个市,但是人民如果愿意为它武装起来,那么它肯定就会拥有整个国家!现在的巴黎里面有数不清的野心家,谁都想尝一尝最高权力的滋味儿,但他们所有人里面没有一个可以比波拿巴家族更能够激起人民的热情,因为皇帝的名字就是人民永恒的记忆,而皇帝的唯一继承人就是承载他们这些记忆的当然人选,舍此之外再也没有人可以得到人民的热情了……”

    毫无疑问,特雷维尔侯爵这番话有点自吹自擂,但是某种程度上却也有点根据,哪怕苏尔特元帅也不得不承认,如今国境之内,铭记皇帝的人,肯定会比铭记路易十六或者路易十八国王的人更多。

    如果是一位世袭贵族,他可能会蔑视民意的力量,可是元帅却不会,因为他这一生,就是乘着大革命的汹涌波涛最终才走到这一步的,他深知道国民的力量,也知道他们究竟能够做到什么。

    1815年皇帝轻易地就发动了全国,让那些原本已经屈服于波旁家族的人们又再度拿起刀枪来为他而战,哪怕前途如此渺茫也义无反顾,如今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但那个名字是绝不会轻易从人们心中被抹去的。

    无论是一个世纪还是两个世纪,他的名字都将是历史上最鲜亮的印记。

    正因为有这个印记,所以元帅心里也知道,波拿巴家族现在有机会——哪怕它如此衰弱,它也有机会。

    那么,自己是否要参与其中呢?

    元帅心中在权衡,而他的视线在特雷维尔将军身上逡巡。

    这个决定很难做出来。

    之前他做错了决定,付出了惨重代价,现在年事已高,属于他的机会已经不多了,如果这一次再错的话,也许不会跟内尹一样被人枪毙,但是此生最后的日子肯定不会再有触摸权力的机会了。

    正因为如此,所以不能着急,必须权衡利弊,看清楚形势之后再做出决定来——

    他的目光,又移动到了特雷维尔侯爵旁边的男子身上。

    虽然来的时候将军声称这个男人是自己的随从,但是元帅刚才察言观色,也注意到了这两个人默不作声地时候在互相交换眼神和默契,所以他能够判断出来,这个人绝对不简单。

    ——想来也是,如果只是个随从而已,特雷维尔侯爵怎么会让他留在自己的身边,听到这么重要的事情?

    “这位先生是……?”沉默了片刻之后,他问侯爵。

    被元帅这么盯着,埃德蒙-唐泰斯陡然感到心脏狂跳。

    他本来已经算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了,也见惯了生死,可是当和元帅对视的时候,他本能地还会感到有些心虚。

    他有些口干舌燥,然后又看了看特雷维尔侯爵,而侯爵也有些措手不及。

    想了想之后,他清了清嗓子,然后主动开口了。

    “元帅,您想得没错,这位先生是陛下身边的近臣,也是被陛下特意派到法国境内来主持大局的人,陛下对他非常信任,授予了他全权代表自己的资格。”

    既然事情已经谈到了这一步,特雷维尔侯爵也不藏着掖着了,他不再成为“罗马王”,直接用了“陛下”。

    而且,他觉得没必要对元帅再玩什么花招了。

    如果元帅没有动心,不想推翻王朝,那么他早在刚才开口挑明自己当说客的时候就会被赶走了,也不会被元帅留下来说这么多。

    在侯爵鼓励的眼神之下,埃德蒙-唐泰斯也很快镇定了下来。

    他积累了这么多经验,也见了那么多大世面,如今还成为了拥有庄园的贵族,本身也已经培养出了自己的气度,虽然元帅威名赫赫,但是也不至于让他吓得手足无措。

    “侯爵说得没错,我正是陛下派来法国的特使。”他镇定地看着元帅,然后向对方介绍了自己,“我名叫埃德蒙-唐泰斯,承蒙陛下厚爱,被他授予了基督山伯爵的头衔。”

    “嚯?”元帅意味深长地又看了他一眼,“被罗马王亲封为贵族?那您一定是个非常优秀的人才了。”

    “伯爵先生是陛下最信任的手下,不然也不会被陛下指定承担如此重要的任务了。”特雷维尔侯爵恭维了埃德蒙,“他勇勐机智,是一位战斗英雄,为陛下浴血奋战过,堪称是万中无一的人才。”

    元帅眨了眨眼,似乎挺感兴趣。“愿闻其详。”

    埃德蒙也不想在元帅面前耍花招,所以干脆就竹筒倒豆子,将自己见到陛下之后为他效力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给了元帅——不过过去的事情涉及隐私,他就不愿意再提了,当然元帅对此也不想多问。

    元帅耐心地听着,当听完了埃德蒙-唐泰斯参加战斗的经历之后,他忍不住轻轻拍了拍手,向埃德蒙表示了敬意。

    “看不出来,您居然是一位如此厉害的勇士!当年我的手下里面正缺您这样的人啊……伯爵先生,您确实有资格得到如此奖赏,我也祝贺罗马王能得到您的效劳。”

    毕竟是带兵打仗的人,先天性地就喜欢勇士,所以听完经历之后,元帅瞬间对埃德蒙多了几分好感。

    这几分好感,当然并不足以让他立刻决定倒向波拿巴家族这一边,但是却足以让房间里原本严肃的气氛变得融洽了不少。

    看出元帅的态度之后,埃德蒙-唐泰斯决定趁热打铁。

    “元帅阁下,我认为我称不上什么勇士,只是为了回报陛下对我的恩情罢了……陛下信任我,无私地帮助了我,并且赐予了我如此恩典,我理应以此来作为回报,实在不值得夸奖。”自谦了几句之后,他又转回到了元帅的身上,“而您,才是真正实至名归的统帅,您参与缔造了我们国家最辉煌的勋绩,您也拯救了许许多多人的生命,在帝国最需要您的时候,您当时义无反顾地站了起来,追随皇帝直到了最后——我渴盼着您能够再拾起曾经的激情和忠诚,再和波拿巴家族联手一次,我相信,我也可以跟您保证,您将得到波拿巴家族的所有感激和回报,我也将会以万分崇敬来为您效劳!”

    元帅只是澹然微笑着,并不肯就此做出决定。

    “年轻人,您有热情是好事,但是即使没有我,这个国家现在运行得一样也很好,而且,我年事已高,属于我们的时代早已经过去了,现在是你们的时代了——”

    埃德蒙-唐泰斯还想说什么,但是却被元帅用手势阻止了。

    接着,元帅看着对面两个人。

    “你们既然远道而来,那就是我尊贵的客人,我会热情地招待你们,直到你们离开为之。今天我们在这个小房间枯坐很久了,实在有些憋闷,离晚餐还有一段时间,不如我带你们去参观一下如何?”

    “那敢情好,不过……参观哪儿?”特雷维尔侯爵问。

    “我的煤矿。”元帅耸了耸肩,然后笑着回答。

143,失败主义

    “我的煤矿。”

    这个回答,让特雷维尔侯爵和埃德蒙-唐泰斯相顾愕然。

    他们两个是来当说客的,谁在乎什么煤矿?

    然而,既然这是元帅作为主人的邀请,他们两个也只能顺从了,毕竟他们承担不起触怒元帅的后果。

    于是,他们草草地结束了房间里的谈话,稍事休息之后,在元帅和随从们的带领下,一起走出了宅院,然后走入到了小镇附近的山脉当中。

    山路有点崎区,元帅年事已高,走上山路的时候不时停下来休息,而埃德蒙-唐泰斯年富力强,特雷维尔侯爵虽然年纪大了但是因为久经沙场的缘故,他的身体也很强健,所以他们两个倒显得比元帅更加从容——当然,他们的身上也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泥土和杂草。

    走走停停之间,他们一边闲谈,一边欣赏周围的风光。

    此时正是夏季,万物生发,目力所及到处是一片苍翠,还有鸟鸣和溪流的声响为他们伴奏,如果不是几个人的身份特殊的话,这一行人倒像是结伴出来踏青游览的旅人了。

    不过很快,苍翠的景色就被另外一种景象给取代了——当来到一个山坡上的时候,埃德蒙看到对面的山坡上有一个巨大的洞口,洞口被木制的横梁和架子加固,一路延伸到山坡内的深处,黑漆漆地看不清楚里面的景象,而洞口周围光秃秃地,没有绿色的植物,只有黄褐色的泥土和黑褐色的煤灰混合在一起所构成的难看色调。

    即使元帅没有介绍,特雷维尔侯爵和埃德蒙当然也能够看得出来,这里就是元帅的煤矿了。

    黑乎乎的洞口引不起他们两个人的兴趣,但是元帅却显得兴致盎然。

    “我们一起过去吧,靠近一点!”元帅拿起手杖,然后挥舞了一下。

    于是,一行人只能下了坡,然后再走到了对面煤矿的洞口。

    在远处看,这个煤矿是一个安静而丑陋的庞然大物,但越是靠近,他们越是能够感受到其中的嘈杂和躁动,里面不断地传来各种声响,有人的声音也有机械的碰撞声,甚至从洞口内外还冒着烟气。

    在烟气当中,不断地有满载着煤块的矿车被工人们顺着轨道推了出来,然后运到了附近的堆放地。

    因为夹杂了煤灰,所以弥散在周围的烟气呈现出了澹黑色,问起来甚至有一股难闻的臭味,侯爵和埃德蒙虽然大感不适,但是在元帅面前他们又不敢捂住口鼻,所以只能强行硬着头皮忍受着,心里则在暗骂元帅没事找事,带着他们来这里遭罪。

    然而,也许是已经适应了这种环境的缘故,老迈的元帅却没有表现出难受的神情,他站在洞口外,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繁忙的景象。

    “这就是我投资的地方!”因为四周声音十分嘈杂,所以元帅提高了音量,大声对自己的两位客人说,“你们觉得怎么样?!”

    两个人心里当然都不以为然,但是谁也不敢表现出来,所以只好泛泛而谈地恭维了元帅,说什么“眼光独到”“振兴乡土”之类的话,心里却只希望这一趟旅途赶紧结束。

    元帅耐心地听完了他们两个人的恭维,然后突然又问了特雷维尔侯爵。

    “维克多,你知道想要运行煤矿,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这个问题难倒侯爵了,虽然他见多识广,但是这已经超出了他的知识范畴了。

    “资金?”他试探着问。

    元帅没有回复侯爵,反而又看向了埃德蒙,“伯爵,您觉得如何?”

    埃德蒙同样也一脸懵然,犹豫了片刻之后,他只能试探着问,“可靠的人手?”

    “哈哈哈哈……”看到他们两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样子,元帅禁不住大笑了起来,“你们说得都对,但是却过于外行人了——行了,我也不跟你们卖关子了,答桉是排水。”

    侯爵和埃德蒙再度面面相觑,不过这一次他们不用多说了,只需要等待元帅的“指导”。

    “人们利用煤矿已经有很多年很多年的历史了,好挖的媒也已经挖得差不多了,矿井越来越深,而这时候就不得不考虑排水的问题,如果排不了水,我们挖不了矿井多深就会被水灌满。过去那些年代,那些可怜的矿工们不得不靠着人力来排水,他们在矿洞里挖井,然后用桶子把水吊起来装走……这样的工作效率很低而且危险,因为矿井内塞不了多少人。”

    元帅一边说,一边向着煤矿的矿洞里走了过去,而侯爵和埃德蒙只能跟在他的后面亦步亦趋,“上个世纪,有人发明了气压机,利用气压的原理来带动水泵抽水……”

    两个人还是有点懵,搞不懂为什么曾经威名赫赫的元帅,现在居然像个煤矿专家一样给他们上课了,但是他们也只能默然听着,跟在元帅的身后。

    他们走入到矿洞之后,过道一下子变得狭窄了起来,而这时候,里面的声响在狭窄的洞内不断来回震荡,这轰隆轰隆的声响,震得他们两个都有些耳鸣了。

    “不过,气压机的成本过于高昂,所以技术很难推广开来,这接近一个世纪以来,人们依旧无法大规模地开发煤矿和其他矿藏……”元帅继续对着两位客人解说。

    突然,他话锋一转,“然而,就在几十年前,情况不一样了。英国出现了一位伟大的发明家,他创造性地将蒸汽机运用在矿山排水上面,革命性地解决了这个问题!他的蒸汽抽水机能够以低廉的成本运行,不仅廉价而且快速,他轻易地替人类解决了这个困扰了千年的难题,也让我们的矿藏可以开发到了地下的更深处!”

    一边说,他一边大声对着两位客人喊。

    “你们有兴趣来看看吗?”

    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哪怕没兴趣现在也必须有兴趣了,于是他们两个人跟着元帅一起走到了煤矿矿洞内的竖井旁边,而这里正安放着一台巨大的蒸汽抽水机,这台机器犹如怪兽一样窝在不大的空间内,然后发出巨大的声响和烟雾,正源源不断地将水从井下抽取上来,然后沿着事前挖好的通道排走。

    巨大的声响让人听了极为难受,哪怕元帅也不禁有些耳鸣,但是即使如此,他还是走到了机器的旁边,然后面色复杂地看着这个巨兽。

    “这就是煤矿的心脏了,没有它我们无法运作。”

    “这是让我印象深刻的一课,元帅!”特雷维尔侯爵以客套话来恭维元帅。

    “不,你的印象不够深刻,维克多。”元帅别了侯爵一眼,然后摇了摇头,“你还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是我从英国购买的机器,让英国的工程师帮忙做好的,利用了他们的最新技术,你明白吗?英国人!统统都是英国人,没有他们,我建不了矿山,而在他们那个该死的岛上,几乎所有的煤矿现在都在使用这种蒸汽机械了!他们可以比我们挖得更深,挖出更多更多的煤,然后可以用焦炭炼钢,造出比我们国家更多更多的钢铁,你明白吗?我的朋友,我们不光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输给英国人了,在不知不觉当中,我们在无声的战场、在产业的战场也已经输给他们了!”

    元帅的话说得很大声,带着一种无奈和烦躁,“我们输得如此彻底,以至于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样重整旗鼓,然而与此同时,巴黎的爵爷们却对此浑然未觉,满不当一回事,他们以为我们过去如此强大,以后就会一样强大,却没有想到过我们已经输得一败涂地了!”

    听到元帅这番话,埃德蒙和特雷维尔侯爵再度相顾愕然。

    他们都没有想到,元帅在开发煤矿的时候,居然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一位实业家,然后为英国人在矿业上的成就而痛心疾首。

    他们希望元帅是在危言耸听,可是元帅表现出来的神情,以及他一直以来的形象,却又让人觉得他的话极有说服力。

    “情况有这么糟糕吗?”特雷维尔侯爵还是有些不信。

    “就是这么糟糕,我的朋友。”元帅耸了耸肩,“我们可以摧毁一切,也许会比英国人更好地摧毁一切,但是这个世界并不是靠摧毁来运行的,而是靠建设来运行的。皇帝说过笔比刀剑更有力,我也可以跟您说,在未来的世界里,机器将比笔更有力。而现在,很不幸,英国人有最好的机器,也有最好的煤,世界的未来在他们手中,虽然我以百倍的无奈和不甘说出这样的判断,但是我们都是聪明人,聪明人不该用幻想代替现实,而应该承认现实然后再想办法去改变它。如果照这样发展下去,英国人将在未来几十年甚至一个世纪里享有最强大的产业,也拥有最强大的军队,他们能够做到,甚至已经做到了。”

    特雷维尔侯爵知道,元帅的话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个人感情色彩——在半岛战争时期,元帅在威灵顿公爵面前灰头土脸,所以任何人都可以蔑视英国军队,唯独他不行,他必须承认英国军队的强大。

    再说了,哪怕是特雷维尔侯爵自己,现在也不得不承认,英国人在海上已经无人能敌——在漫长的战争当中,英国人不断地与各路强敌作战,它强大的海军重创了法国、西班牙、丹麦甚至俄罗斯的舰队,而自己的损失却非常小,以至于让每一个敌人都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无法在海上击败他们。

    “英国人的舰队不是一夜之间建成的,我们也可以建成和他们并驾齐驱甚至超过他们的舰队,也许一代人不行,但是可以两代人三代人,只要我们有这样的意志,终有一天我们会做到的!”侯爵大声回答。

    然而,虽然他说得康慨激昂,但是仔细一听却会发现这已经是心虚了——两代人三代人,终有一天,类似的话真实的含义就是“我们现在已经没办法了”。

    元帅当然听得出来顽强后面的心虚,所以他撇了撇嘴,冷笑了起来,“是吗?维克多?我们真的能吗?如果英国人可以一直拥有比我们更好的机器,挖出更多的煤,造成更多的钢,那您所说的一切都只是空话而已,三代人以后也一样。”

    特雷维尔侯爵被噎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不管是身为凡尔赛的贵族,还是身为拿破仑的将军,他都对英国充满了敌意,恨不得能踏过海峡把那个岛国变成一片火海。

    然而,理智却告诉他,元帅的话也有几分道理,所以他也没有多少底气来反驳对方。

    “你一定很痛心,没想到曾经的苏尔特元帅居然变成了一个失败主义者……他是不是已经被英国人吓破胆子,已经变成一个懦夫了?”看到侯爵语塞心虚的模样,元帅笑得更开心了,“但是,维克多,我从来不是一个胜利主义者,也不是失败主义者,我只是一个现实主义者而已——现实就是,我们不仅仅在战场上败给了英国人,如果只是战场上那倒好了,我们人口比英国人多,我们只需要一代人时间就可以聚集起比英国人更庞大的军队,可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我们在产业和技术上输给了英国人,那么再多的军人也只是聚沙成塔而已,英国人重重一拳还是能够把它打得粉碎——所以,与其思考怎样复仇,怎样集结更多的军队,倒不如去想想怎样让我们这个国家拥有更加强大的机器和产业吧,当我们聚敛了比英国人更多的财富时,我们才有资格和它真正一较高下,否则我们就安心认命吧,老老实实活在英国世纪的阳光下,承认自己不过是被它压制的可怜民族好了!”

    说完之后,元帅轻轻地敲了敲手杖,而这也意味着他想要离开了。

    侯爵和埃德蒙都如蒙大赦,他们早就对这个嘈杂、潮湿而又闷热的环境难以忍耐了,连忙跟着元帅一起走出了矿洞。

    这时候他们才发现,因为刚才置身于机器旁边的蒸汽雾中,现在他们都已经浑身湿透了——原本身上沾的煤灰和泥尘,这时候也通过蒸汽在衣服上变成了更大块的污渍,更加难看了。

    不过埃德蒙此刻并没有心情关注这种小事。

    他还在回想刚刚元帅说的那些话。

    和侯爵不同,他内心当中没有那么多傲气,所以他反而更能够客观看待问题。

    “元帅阁下,您这些话,是想对陛下说的吗……”他小声问。

    “聪明人。”元帅笑着点了点头,“告诉那个小家伙吧,假如他听得懂的话!”

144,勇士

    “告诉那个小家伙吧,假如他听得懂的话!”

    “好的,我明白了。”埃德蒙-唐泰斯只能点头答应下来。

    说实话,今天元帅说的东西,他现在还是有点云里雾里,他也觉得元帅过于灰心丧气,把英国人看得太不可战胜了。

    不过既然是元帅说出来的话,那肯定是有元帅的根据,不是埃德蒙可以妄加否定的。

    他只能转告陛下,看看陛下怎么评价。

    而且他也敏锐地察觉到,元帅既然这么说,那也就意味着他对两边的合作是持开放态度的,愿意站在波拿巴家族一边——只要陛下给出的条件合适的话。

    现在虽然两边人马都失势了,但同样野心勃勃蓄势待发,陛下在考察元帅,元帅又何尝不是在考察陛下呢?

    离开了煤矿之后,苏尔特元帅似乎今天兴致很高,又带着他们在山中又逛了一会儿,直到傍晚时分才回到了自己的宅屋当中。

    而这时候,元帅的仆人也给他准备了晚餐,虽然并不奢华,但也非常丰盛,有着各种野味。

    当然,侯爵和埃德蒙的心思都没有放在吃饭上面,他们的全部注意力只放在元帅身上,想着要继续说服对方——至少,也要在他的心里留下更好、更深的印象,让日后元帅更加倾向于波拿巴家族这一边。

    在席间,元帅主动找两个人聊天,但是却完全避开了任何政治话题,甚至在两个人有意暗示的情况下也装作听不懂,只顾着谈天说地。

    两个人心里无奈,知道元帅已经不打算和他们更进一步拉近关系了,他们只好顺着元帅的心意,开始把话题都转到了政治之外。

    一旦抛开了政治上的话题,聊天反而变得更加有趣了起来,尤其是元帅当年和特雷维尔侯爵当年还是上下级关系,他们都戎马多年,经历了相当多的趣事,有些甚至是不曾被历史记载过的秘闻,埃德蒙-唐泰斯在旁边听得大感有趣。

    虽然他是陛下的亲信,还被封为贵族,但是在内心深处,他对这些“帝国元老”还是有些自惭形秽的,元帅和将军论资历论功绩都远高于他,他对他们也充满了敬仰,甚至觉得能够和他们坐在一起就已经是万分的荣幸了。

    好在,元帅和将军都没有对他表现出任何轻视,不光是因为他身为陛下近臣,更因为他在之前的传奇经历当中已经树立了自己的“光辉形象”,足以让任何人高看一眼。

    一个人的威望和权势,就是这样一点一滴在无形中建立起来的,埃德蒙虽然现在还只是刚刚走在路上,但是他已经具备了走上最高政治舞台的基础条件,也许今后,他就将不再是听众和看客,而是那些大事的直接参与者了。

    “埃德蒙。”正当埃德蒙-唐泰斯耐心听讲的时候,元帅却把视线放到了他的身上,然后亲切地对他开口了,“维克多的事情我非常了解,我知道他的出身来历,也和他共事了很久,知道他是个多么厉害的人……那么你呢?你过去在做什么?我仔细搜索了我的记忆,却没有任何有关于您的印象——”

    这其实也是元帅疑惑的地方了。

    看埃德蒙的年纪大概三十岁出头的样子,并不算太年轻了,帝国毁灭之前他应该也已经进入社会了——而且从陛下对他如此信任来看,他应该跟帝国和波拿巴家族有着挺深的渊源,可是这样的话元帅应该对此早有耳闻才对,但是现实却完全相反,他毫无印象。

    元帅虽然野心勃勃,但同样也是一个谨慎的人,在参与如此重大的阴谋当中,更加由不得他不小心翼翼,他想要把所有事情尽量都掌控在自己的手中,而这位基督山伯爵先生,就是他现在面前最大的不稳定因素,所以他想要刨根问底。

    在元帅询问的视线下,埃德蒙-唐泰斯犹豫了,他看了看侯爵,不知道应该如何作答——尤其是,不知道该说到什么程度。

    “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元帅好奇地追问,“如果您觉得不方便的话,那就当我没问吧。”

    “不!元帅阁下!”这时候,埃德蒙心里一横,索性豁出去了。

    他不想在自己和元帅之间产生什么裂痕。

    “不瞒您说,我之前只是个无名小卒,在地中海的一艘商船当中充当水手,并没有参与到政治当中,更与波拿巴家族没有任何关系……直到有一天,我从自己船长那里拿到了一封信,并且按照他的临终嘱托,送到了厄尔巴岛……”

    接着,埃德蒙-唐泰斯再一次向苏尔特元帅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不过这一次,他讲得颇为简略,只是将自己送信之后入狱的经过讲了一遍。

    至于之后,也没有什么可讲的了——十二年的黑牢,十二年的人生空白,他被人偷走了这么长的时光,甚至差点就永远留在阴森的尹芙堡了。

    苏尔特元帅静静地听着,似乎也被他的经历所惊诧到了。

    “原来你为波拿巴家族已经做出了这么惨重的牺牲!”沉默了片刻之后,元帅长叹一口气。“而且,我真没想到,我们的命运,在冥冥当中居然早联系在一起了……我们都是这场悲剧的受害者。”

    元帅的言下之意——当年埃德蒙送信给皇帝,沟通他和在法国的同党们,而后皇帝率众登陆法国并且重新君临法国,而苏尔特元帅和内尹元帅一起又站在了皇帝的那一边,并且共同迎接了皇帝戎马生涯的最终落幕。

    “是的,我们都是受害者。”埃德蒙点了点头。“所以我们更应该去讨回公道,不是吗?”

    “公道?那倒不至于。”苏尔特元帅又摇了摇头,“我们既然赢得起,那也要输得起,我们赢的时候对敌人耀武扬威,那输了之后也只能去品尝苦果,又有什么可哭诉的呢?男子汉的肩膀如果承受不起失败,那么他也不配去追逐胜利,没错,我们赢过,我们最后输了,我们也许最终一无所成,但是至少我们轰轰烈烈地活过一场了,我们无愧于这一生。”

    接着,他又满怀感慨地叹了口气,“知道吗?埃德蒙,在百日王朝的时候,任何一个有正常理智的人,都知道我们的面前有着难以逾越的困难,我们的敌人团结起来了,而且坚不可摧,我们面对的是整个欧洲的列强!过去我们总有同盟站在自己一边,比方说西班牙,巴伐利亚,甚至奥地利和普鲁士和俄国有时候都是我们的盟友,但是这一次我们面前再也没有同盟了——所以,我们很可能会输,所有人都猜得到这个结局,我们不是傻瓜。我们知道哪怕那一次我们把普鲁士人和英国人都击溃了,接下来我们还要面对俄国人和奥国人动员起来的部队,加起来足足三十万,我们还能死多少人?甚至哪怕上帝垂怜我们,我们又赢了,接下来我们还要怎么和所有列强继续打下去呢?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一条死路。

    没错,我们都知道99%会输,甚至可能会死,但我们还是去追随了他,再次向着敌人们冲了过去,我们不是在追随那1%的胜利,我们在追逐的是我们过去曾经拥有的光荣,哪怕它只是个泡影!我们想要最终证明一下,我们曾经做到过什么,因为以后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说到这里,元帅原本刚硬的面孔,突然又多了几分唏嘘,声音也不自觉地变得沙哑了不少,“皇帝不甘于就此落幕,他最后拼了一把,而我们在当时也义无反顾地跟着他拼了一次,明知前路不通,我们仍旧咬着牙去踩了一次,因为他配得上我们再去盲目追随他一次!他的落幕演了两次,而我们这个民族多死了好几万人,我们未曾有负于皇帝,整个民族也未曾有负于他了,有足够多的英灵追随他一起直奔天堂,他们是像男人一样死去,并且光荣地献出了生命,我们不应该像娘儿们一样为他们叫屈,那只会污损他们曾经做出的觉悟,明白了吗?”

    埃德蒙静静地听着,心里感慨万千,就连特雷维尔侯爵,尽管他的内心并没有那么纯粹的忠诚,此时也不禁鼻子发酸。

    1815年的战死者里同样有他的袍泽和朋友,甚至他自己,当时也曾经在那支帝国军队当中,参与了一系列重要战役。

    元帅说得对,难道当时他们不知道前路不通,希望渺茫吗?但是他们愿意再干一次,这是英雄般的觉悟,值得以任何词来褒扬。

    “真正的勇敢,不是由无知和莽撞带来的,而是由理智带来的!明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仍旧义无反顾,才配得上勇士这个词。”一边说,他一边拿起酒杯,“为光荣的勇士们干杯!”

    “干杯。”元帅和埃德蒙一起拿起了酒杯,一起为当年那些死去的人们干杯。

    喝下了一杯酒之后,埃德蒙-只觉得内心当中也热气腾腾,酒精在他的血管当中燃烧,让他一下子精神百倍。

    “埃德蒙,当年那些人是死得其所,他们并无冤屈;而你不一样,你有资格去讨公道,你是受害者——”元帅又看向了他,然后再问,“当年把你送进监狱的是谁?”

    “是德-维尔福检察官。”既然已经说到了这份上了,埃德蒙-唐泰斯也没必要再藏着了,他相信元帅的人品,不至于把这些事到处宣扬。“他当时在马赛任职,然后正好接到了告发我的信件,接着把我给抓起来送到牢里了——”

    “德-维尔福……”元帅皱了皱眉头,好像对这个人有点印象。

    “他是诺瓦蒂埃侯爵的儿子——”特雷维尔侯爵适时地补充了一句。“现在在巴黎高等法院任职。”

    “诺瓦蒂埃侯爵?”这个名字元帅当然印象更深了,“他不是波拿巴家族的拥护者吗?”

    “他确实是,而且现在还在效忠于陛下。”特雷维尔侯爵回答。

    接着,他又把诺瓦蒂埃侯爵加入到这边,然后和基督山伯爵说清楚了当年的事情,并且相互间做出“三年后再找维尔福寻仇”的约定,这一系列的事情都告诉给了元帅。

    元帅听得越发惊讶,而后又是感慨。

    “这真是一桩传奇故事!简直贯穿了我国最惨痛的那些历史。在那些年里,我们见证了多少悲剧啊?我亲眼见到了不知道多少人含冤掉了脑袋……希望这种事情未来不要再发生了。诺瓦蒂埃是个真男人,你也是个真男人。”

    因为知道了这一切,他对基督山伯爵的过去也了解了,对他再也没有任何怀疑和忌惮,印象反而变得更好了。

    “伯爵先生,您是不幸的,您蒙受了冤屈,失去了自己最宝贵的年华。但同时您也是幸运的,您保住了命,逃离了那黑暗的囚牢,来到了罗马王的身边,并且成为了他的近臣,一位伯爵……这份幸运,是当年那些牺牲者们想都不敢想的,我认为上帝给您的补偿是相当公道的,我祝您能够在日后也继续享受这份幸运。”

    “借您吉言,元帅阁下。”埃德蒙毕恭毕敬地回答,“我珍视我的这份幸运,我知道是谁把我从泥坑里拉了出来,所以我会奉献我的忠诚,至死不渝地效忠于我的恩主,1815年的那些勇士们是我的榜样,我会以我的生命来彷效他们。”

    因为酒精的作用,他此时胆魄已经燃烧了起来,他毫无惧色地看着元帅,“阁下,我不知道您会不会站在我们这一边,我也不知道您以后到底会成为陛下的朋友还是敌人,但是我保证,我会对您抱有最大的敬意,您是个伟人,而我在您面前不值一提——但是,如果您站在陛下的对立面,我也会以我的生命来向您挑战的,也许我会死在您的脚下,但这对我来说也是莫大的光荣,我将和那些人一样死而无憾。”

    这挑战性的视线,让元帅愣了一下。

    元帅没有生气,只是看着特雷维尔将军,然后大笑了起来。

    “维克多,他这是在吓唬我吗?哈哈哈哈!好小子!年轻人,有前途!哈哈哈哈……”

    笑完了之后,他又拿起了酒杯,然后看向了其他两人,“那么,我们再干一杯吧,无论今后是敌是友,我们总能互相尊重了。”

    “干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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雏鹰的荣耀介绍:
在灾难降临滑铁卢的那一天,穿越者来到了这个世界,成为了不幸的继承者
他将改变命运与历史的轨迹,逃离樊笼披荆斩棘,最终将以拿破仑二世之名登上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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