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雏鹰的荣耀全文阅读

作者:匂宮出夢     雏鹰的荣耀txt下载     雏鹰的荣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72,生还

    从米兰大教堂主体工程完工开始,几百年的光阴已经过去了,这期间风吹雨打,尽管屋顶上的建筑是坚固的大理石,主体部分一直保存完好,但是岁月终究还会在它上面留下痕迹。

    在几个世纪的风吹雨打当中,有些大理石支架脱落,掉落在了尖塔和石桥的旁边,而艾格隆现在所站的地方,就有一些掉落的大理石碎块。

    带着必杀的信心,比昂卡对着面前的少年人全力一击,希望就此带走他的生命,而在电光火石之间,艾格隆拿起了脚下了一根大理石支柱的残片,堪堪挡住了这一剑。

    这一剑震得他手腕都有些发麻,而且更加糟糕的是,他手中的大理石条直接被切断成了两截。

    切口非常规整,犹如是被锋利的锉刀拦腰截断,足见她出剑的速度和力道了。

    但是在艾格隆看来,此时并非是夸奖她的时候,他堪堪挡住这一剑并不意味着他的危机已经解除。

    此时,天空已经全黑了,哪怕是他头顶上贴着金片的圣母玛利亚雕像也已经黯淡无光。

    乌云越积越浓,盖住了月亮和繁星,让教堂的屋顶陷入到了阴冷的黑暗当中。

    这些乌云在天穹上翻滚搅拌着,发出了沉闷轰鸣声,似乎是在惊叹人间正在上演的这一幕惨剧。

    两个人站的距离非常近,但是艾格隆居然已经看不太清对方脸了,但是他能够看得到,从她脖子上渗透出的血迹,以及她眼睛里所闪动的凶狠、嗜血的光芒。

    这种光芒,只有在多次经历过生死关头的人才有可能拥有。

    因为艾格隆挡住了自己的一击,比昂卡又稍微有些惊愕,接着她哑然失笑了。

    “您又一次给了我惊喜,不得不说,您真的很顽强,比我碰到过的绝大多数对手都要顽强——”她一边调整呼吸,让自己的手重新适应,一边小声做出了评价。

    然后,她话锋一转,“不过……这也是无用的挣扎!”

    随着这厉声的一吼,她的剑又无情地向着少年人刺了过去。

    因为能见度实在太差,所以艾格隆只能借助金属的闪光判断长剑的来路,这让他左支右绌,只能一边勉强格挡一边往后退。

    很快,他手中的大理石条又再度被削去了几段,最终只剩下了他手心里握着的一个小石块,而更加糟糕的是,他感觉自己的体力也在快速流失。

    他身上的伤口在隐隐作痛,虽然这些伤口都不致命,但是它们还是在随着自己的剧烈动作而慢慢地流血,带走他仅剩的体力和精力。

    艾格隆知道,如果任由形势这样发展下去,那么自己很快就会真的成为躺在大理石支架之间的一具尸体了。

    不!我怎么可能就这样死去?!

    绝望的处境,并没有让少年人就此放弃,恰恰相反,这倒是激发出了深藏于血脉当中的凶狠,他的体内好似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一时之间居然已经忘记了伤口传来的痛楚。

    他的眼睛里也同样泛出了嗜血的光芒。

    无论怎样,他绝不会允许自己的传奇就在这里草草结束,他的命运只能由他自己做主。

    此刻,再也没有什么优雅和矜持,只有一个为了保住自己性命而战的困兽。

    他急速地往后退了两步,然后纵身一跃,跳入到了大理石支架的后方,借此暂时隔开了两个人。

    “轰!”

    就在他刚刚落脚的时候,翻滚乌云在剧烈摩擦,在天空当中画出了一道闪亮刻痕,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怒吼的雷鸣。

    沉重的声响并没有给比昂卡带来任何影响,相反闪电更加让她看清了少年人此时身处的位置,她没有任何迟疑,立刻就又追了上去。

    然而就在同时,艾格隆也借助着闪电那一瞬间的光明,看清楚了自己周边。

    他分明发现,就在自己的右手边是一座石桥,而在石桥和地面以及大理石支架之间,地面有些起伏。

    几乎是在一瞬间,他的脑海当中闪过了一丝灵光。

    接着,他的身体自动地往右边凑了过去。

    比昂卡在后面穷追不舍,他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又增添了一道伤口,但是他此时已经浑然忘我,速度比平常还要更快了几分。

    天空当中又有一道雷光闪动,这猝然的亮光,更为他指明了前进的方向,他小心翼翼地跨过了凹坑,然后跳上了石桥。

    比昂卡当然跟了上来,然而正当她以为这个少年人要沿着石桥的台阶逃跑时,他却做出了一个令她难以置信的举动。

    艾格隆陡然转过身来,然后直接从上面一跃而下,对着比昂卡扑了过来。

    还有这种好事?这个顽强的小鬼,终于已经被绝望逼疯了吗?

    毫无思想准备的比昂卡,几乎差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很快她就恢复了意识,然后身体自然地收下脚步,准备一剑了结这个自投罗网的少年人。

    然而,在她收足的同时,脚下的一个跄踉,让她身体差点维持不住平衡,陡然晃动了一下。

    就是在这瞬间的间隙当中,她明白了对方这么做的用意,然而这时候已经晚了,这个少年人已经从半空当中扑到了她的面前。

    即使在这个时刻,多年的经验仍旧让比昂卡维持住了冷静,她一边勉强维持身体的平衡,一边横过手腕,用剑扎向了他的心脏。

    在半空当中的艾格隆已经无法躲开这一剑了,他所能够做的,只是稍微侧了侧身体,躲开了致命的要害。

    一声轻响当中,长剑直接刺入了他的肩膀,但是他左手的手掌,以及手中的石块,也重重地打到了比昂卡的脸上。

    “轰!”

    凶暴的雷鸣声,掩盖住了两个人的痛呼,他们都倒在了地上。

    艾格隆只感觉自己的肩膀火辣辣地痛,新伤口和旧伤口流出的血液,让他只感觉自己有些疲倦,想要就此沉睡休息,但是他顾不得这些,而是又抬起拳头,狠狠地打到了比昂卡的脖子上。

    “啊……”

    原本就被子弹擦伤过的伤口又挨上了这重重一击,比昂卡忍不住发出了呻吟,但是她也没有就此晕过去,而是鼓起仅剩的力气,重重地用膝盖踢到了少年人的身上。

    接着,她一把把他推开了,然后站起身来,歪歪扭扭地往后退,一直到背靠着大理石支架才停下来脚步。

    但是对艾格隆来说,现在也足够了。

    他摇摇晃晃地也站了起来,肩膀上被刺穿的伤口还在流血,但是他并没有任何地迟疑,直接抓住了剑柄,然后抽出了剑。

    虽然伤口血流如注,但是当这把平常无奇的剑落到了他的手中时,他却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自信心。

    自从见到比昂卡之后,一直压在他心头上的那种压迫感渐渐地消失了,他抬起头来,然后借助着雷光,注视着自己的对手。

    现在该轮到我了。

    而正如他所想的那样,比昂卡现在的状态确实非常不好,她的半边脸已经红肿了起来,嘴角上还溢出了血丝,而脖子上同样被鲜血染红了。

    原本她虽然不修边幅,但是休整得还算是整洁,但是此时此刻,她的脸看起来却极为骇人,再加上头发披也披散在前后,更是让人看上去触目惊心。

    两个人都剧烈地喘息着,然后在电光之中互相注视着对方的动静。

    虽然抢到了剑在手中,但是艾格隆并没有立刻轻举妄动,他知道自己的伤势比对方要严重许多,绝不能掉以轻心。

    他一边注视着对方,一边用手给另一边的肩膀简单地止了血,准备接下来再给予对方致命的打击。

    而就在他的注视之下,比昂卡也渐渐地恢复了过来,她站直了身体,然后咧嘴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当中充满了愉悦,只是配着她那半边红肿还流了血的脸,看不到多少快乐,反而多了几分令人刺骨的阴森。

    艾格隆被她这笑声搞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他也没有出言询问,而是紧张地戒备着——对于他来说,现在越是拖延时间越是有利。

    按理来说,玛丽亚应该已经早就来到了教堂底下,并且见到了自己带来的护卫们,也就是所,他们肯定已经在往教堂上面爬了。

    现在确实身处黑暗,但是只要再坚持坚持,就可以看到曙光的到来。

    所以,绝对不能倒下……

    不过,比昂卡的反应,却让他稍微有些疑惑。

    按理说,她现在失去了武器,身上还受了伤,时间也所剩不多,应该要考虑撤离了,可是她非但没有任何怯战的意思,反倒是如此大笑……到底是为什么?

    艾格隆的疑惑,马上就得到了解答。

    比昂卡止住了笑声,然后又重新看向了少年人。

    “真没想到……真没想到您这么厉害,早知道的话,我就不这么轻视您,以至于孤身跑过来了。”因为脸上受了伤的缘故,比昂卡的声调略微有些变调,比之前要刺耳了一些,“但是,有趣……很有趣,罗马王,您真的有几分本事,也有那么一些狠劲,若您今天能够生还,我倒觉得您必将有一番功业了!当然……前提是,您得活下来!”

    越说到后面,比昂卡的声音越是尖锐,直到最后,她的身边又浮现出了一道寒光。

    艾格隆愕然发现,比昂卡的手中又拿着一把剑。

    这是一把短剑,剑身不过三十厘米左右,不过在偶尔闪过的雷光照耀下,依旧闪耀着锋锐的寒光。

    这应该是她贴身携带的武器吧……艾格隆瞬间就明白了。

    在并不久远的过去,欧洲各地都决斗成风,许多人非常喜欢用剑来决斗,逐渐发展出了专门的技艺和装备,许多人就是长剑和短剑并用,比昂卡随身携带着这样的武器也并不出奇。

    片刻的惊愕过去之后,他的心反倒是沉静了下来,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焦躁。

    不管对方现在手里是什么武器,总之,他现在手里也拿着一把剑,而那就够了——

    在这片刻的间隙当中,他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些许气力,虽然感觉肩膀上的伤口还在微微渗血,但是现在关系不大,他有足够的把握坚持下去。

    “这很不错。”艾格隆长舒了一口气,“我和艾格妮丝交手之后,一直都暗自佩服她,并且想要见识见识她的师傅,如今终于得偿所愿了……”

    比昂卡平静地看着他,然后再问,“我刚才忘了问了,您与她交手结果如何呢?”

    “我认为我更厉害。”艾格隆骄傲地回答,“不过嘛,她那么漂亮,我就当平手吧。”

    “噗哈哈哈……您真是有趣。”比昂卡忍不住又笑了出来。

    不过,她很快又恢复了那种冷漠的严肃表情。“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这样也很不错,上帝不忍心看着一颗耀眼的明星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就此陨落,那我就顺应上帝的安排——罗马王,我要上了!”

    随着她的这一声怒吼,天空当中又发出了一声雷鸣,以此作为伴奏。

    就在这电光闪耀之间,她又冲到了少年人的面前。

    而这一次,艾格隆再也不打算往后逃跑了,他也提起刚刚从比昂卡手中夺得的长剑,傲然迎向了对手。

    他心中的兴奋感,让他几乎忘却了其他一切。

    恍惚当中,他又回想起了那个圣诞雪夜,那个他从维也纳逃离的夜晚。

    在那一晚,他同样和他的老师交手了一场,并且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一生无法消除的伤口。

    那一次是他有心算无心,而这一次不同,是他第一次和人用剑术生死相搏,他并无任何恐惧,只有那种鲜血淋漓的畅快感。

    危险和恐惧,流血和痛苦?那又算得了什么?他现在要面对敌人,并且战胜对手,让自己打碎躲在暗处的敌人的图谋。

    一短一长两件武器,在阴云下急速地撞击着,发出金属交鸣的刺耳声响,他们只剩下了最原始的杀戮欲望,彼此之间毫不留情地互相挥砍着。

    屹立于尖塔顶峰的圣母玛利亚雕像,正在以悲悯的视线看着,在雷光闪动当中,她间断地闪耀着金色的光芒,应和着那些剑刃交击时迸现的火光,

    艾格隆感觉自己好像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周围的黑暗仿佛变成了一种实质性的幕布,包裹着这一片方寸之地,而其他的万事万物都已经被隔绝在外了。

    在这短促地交战当中,他的身上又增添了几道划痕,但是他同样也给对方造成了同等的伤害。

    因为剧烈的动作,身上的伤口又在流血,艾格隆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仿佛要飘了起来一样。

    就在这时,艾格隆终于听到了背后传来的惶急的叫喊。

    “陛下!”

73,脱险

    “陛下!”

    听到这一声惶急的呼唤,艾格隆原本渐渐衰弱的精神,陡然一振。

    “陛下!”接下来又是一声呼唤。

    这不是幻听……这是真实的!

    艾格隆的心里顿时狂喜。

    看来,自己终于把时间拖延到了自己的手下们赶来救援自己。

    也就是说,马上就可以生还了……!

    在这股狂喜的冲击下,艾格隆的体内又生起了无穷的力量,失血过多所带来的衰弱,也因此而暂时被驱散。

    和他一样,和他交手的比昂卡自然也听到了这些呼唤。

    刚才和这个少年人拼死搏杀的时候,她已经忘却了时间的流逝,然而这些呼唤则无情地告诉了她一个事实——她的行动即将失败了。

    素来心高气傲的她,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因而她的心态也变得越发焦躁起来。

    “锵!”在重重的金属交鸣声当中,她往后退了一步,暂时停止了这一场拼杀

    天空当中依旧不断电闪雷鸣,而这时候,细密的雨滴开始从天空当中飘落。

    雨滴越来越大,拍打在了两个人的身上,然后汇聚成水流从身上滴落,这些雨滴沾满了他们身上的血迹,也浇灭了两个人心中点燃的怒火。

    比昂卡睁大了眼睛,然后借助电光,费力地在黑暗当中盯着对面的少年人。

    毫无疑问,他的手下已经跑了上来,现在在到处搜索他。

    艾格隆自然也知道这个事实,所以他趁着两个人暂时停手的间隙,大声喊了出来。“我在这里!快过来!”

    “陛下!”

    听到了少年人的喊声之后,对方的回应几乎带上了哭腔,然后马上向这边冲了过来——很显然,在几十秒之内,艾格隆这里就将得到增援,并且彻底赢得今天的战斗。

    而他也知道,比昂卡绝对不会老老实实地留在这里,等着束手就擒,她会趁着他们赶来之前最后的一点时间,来进行最后的努力。

    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比昂卡确实打算进行最后一搏。

    经过了短暂的停顿之后,她心中那种狂热的杀戮欲望已经消褪,又恢复了最初的冷漠。

    只是,眼下她的状况无法和之前相比了——现在的她,除了半边脸被打得红肿、脖子被伤口流血染红之外,身上也在刚才的激战当中出现了几道伤口,身上穿着的裙子因此出现了几道裂痕。

    如此狼狈的样子,在她这一生当中极为罕见,她甚至已经记不得上次这么惨烈是什么时候了。

    但是她知道,这一切不能就这样结束,她的荣誉、她的自尊都不允许她就这样失败。

    在短暂的间隙当中她已经恢复了些许体力,身体也被强行调整到了可以再战的状态,雨点不住地倾洒到她的身上和地上。

    在又一道闪电划过天穹,并且短暂地照亮大地时,她又重新动了,急速地再向少年人冲了过去。

    剑刃的寒光在黑暗当中划出了优美的弧线,这是比昂卡在集中一切精神、全神贯注之下的一击,角度和速度都几乎无懈可击,她相信一定可以带走少年人的性命。

    然而,她还是事与愿违了。

    艾格隆同样也在全神贯注地等待着她这一击,因此借助闪电的威光,他微微屈膝,然后奋力挥剑,封住了短剑刺向他咽喉的路线。

    在剑刃重新撞击在一起的时候,艾格隆只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冲击到了自己的手臂上,让他原本就因为失血而衰弱的身体更加多了几分晕眩。

    但是,他还是鼓起最后的气力,继续持剑和对方对峙着。

    他知道,时间就在他这一边,而且很快就可以见个分晓了。

    这时候,尖塔附近响起了急促而细密的脚步,这些脚步因为踩在雨水上而发出哗哗的轻响。

    很明显,失败了……

    虽然不愿意接受,但是确实失败了——比昂卡认识到了这个事实。

    尽管心中万般无奈,但是现实再容不得她继续恋战或者迟疑了,再拖延下去恐怕她自己都会成为这个少年人的俘虏。

    “罗马王,您确实非常厉害。”比昂卡又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收回了剑,摆出了不再恋战的架势。

    仿佛有点不甘心,她又补了一句,“但是,以您现在的身体状态,如果再给我几分钟时间,您一定活不下来了。”

    艾格隆当然知道她说的是真的,但是他更加有理由不服气,“如果一开始我就有武器,您肯定会成为我的手下败将!”

    如此大言不惭的话,让比昂卡听着冷笑了起来,但是她也没有再出言反驳——一方面她已经没有了时间,另一方面,让一个少年人在绝境之下居然活了下来,她自己也觉得非常脸上无光,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不管怎么样,失败就是失败,她一直引以为傲的人生当中,在这里出现了难以忍受的污点。

    这个污点,必须用这个少年人的血才能清洗干净。

    “我会杀死您的,虽然不是今天,但是终有一天,您会死在我的剑下!”

    说完之后,又是一阵电闪雷鸣。

    在电光的照耀下,比昂卡微微屈膝,抬了一下已经破损不堪、沾满各种污秽的裙子,向少年人行礼致敬。

    相比于第一次行礼时的轻视,这一次她的行礼倒是显得郑重许多。

    正是因为郑重,所以更加凸显出了她此刻的决心。

    接着,她转身往后逃遁,很快就消失在了雨夜的黑幕当中。

    艾格隆目送着她消失的身影,他并没有追击的欲望,因为他此刻的身体状态确实已经濒临极限了——

    刚才,他只是靠着求生的意志和壮志未酬的傲慢,强行支撑住了而已,如今生死危机已经渡过,他终于又重新感受到了失血后的疲惫。

    他只感觉自己的眼皮极为沉重,身体也开始摇摇晃晃,于是他用剑当拐杖支撑住了自己。

    雨滴在他身边哗哗作响,而他的听觉也渐渐地有些模糊了,但是即使如此,他也能够察觉到,有几个人走到了自己的身边。

    接着,他就被人搀扶住了。

    “陛下,您没事吧!”来人带着哭腔问。

    “我——当然有事。”艾格隆嘶声回答,“但现在没事了。”

    接着,他双眼一黑,然后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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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艾格隆渐渐地张开了眼睛。

    视线一开始有些模糊,片刻之后他才慢慢地适应光线。

    接着,他的记忆开始复苏,从游览米兰大教堂开始,最后定格在了他驱赶走比昂卡的那一幕。

    接着,他发现自己处在一个他之前不认识的房间里。

    他顿时警觉了起来。

    “你醒了?”旁边传来了一声温柔的呼唤。

    艾格隆转头一看,发现床边赫然坐着玛丽亚公主。

    也许是因为太过疲惫的缘故,她的眼睛有些红肿,脸色也相当苍白,不过这反倒给她增添了几分梨花带雨的魅力。

    当然,对艾格隆来说,眼下也不是欣赏美貌的时候,他还有太多的疑问想要问。

    他试图移动一下身体坐起来,但是很快,从肩膀上传来的剧痛,让他放弃了努力。他定睛一看,发现自己的肩膀上缠着绷带。

    “别动。”玛丽亚伸手摁住了他,示意他别再挣扎,“现在您需要静养。”

    艾格隆评估了一下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确实相当糟糕,不过既然自己已经醒来,那么就证明没有生命风险,而且四肢也尚且健全,那一切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只要休养一段时间就能够恢复了。

    正因为如此,所以他反倒是镇定了下来。

    现在既然反正已经不能再做别的事情,于是他开始询问玛丽亚。

    “我昏迷了多久?”

    “一天一夜。”玛丽亚回答,“不过医生说虽然您的身体很强健,虽然受的伤势比较重,但是没有生命危险——事实倒也证明确实如此。”

    “这是在哪儿?”艾格隆再问。

    玛丽亚看上去也没有隐瞒他的意思,马上如实地回答了他,“这是我租住的旅馆,不过不用担心,整个这一层楼都已经被我包下来了,不会有什么人来打搅您的。”

    艾格隆并没有安心下来,反倒是有些惊讶。

    他是被自己的手下解救下来的,为什么反倒是被送到了这里来?

    难道,在自己昏迷之后,玛丽亚施展了阴谋,把自己从手下们手中抢了出来,然后隔离在这个地方?

    按理说来,应该被送回到莱昂-埃斯波西托给自己租下来的庄园才对吧?

    虽然艾格隆心里也觉得这个想法非常离奇,但是他不得不产生了些许的疑心。

    也许是感受到了他的想法,玛丽亚微微有些恼怒地瞪了他一眼,“喂!您怎么能恩将仇报呢?明明是您的那位卫队长恳求我暂时收留您的——”

    “安德烈?为什么?”艾格隆大为惊讶。

    “那位先生认为既然那个女人追上了您,那就说明您的行踪已经暴露给了她,如果把您送回原来的居所的话,说不定就会又被她追上来,甚至还会有更多人跑过来,而您现在的身体状态也不适合到处转移——所以,经过慎重考虑之后,他恳请我暂时收容您,把这里当成是秘密的庇护所。”

    接着,玛丽亚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怨怒,“我原本是不想答应的,奈何他非常诚恳地求了我,最后我看在这份忠诚的份上才勉强同意了。结果没想到您一醒来居然就怀疑我!真是令人齿冷,把您绑架了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玛丽亚的这一通解释和抱怨,倒是让艾格隆想清楚了其中的关节。

    原来如此……倒是错怪她了……

    艾格隆心里又是庆幸又有点惭愧。

    “抱歉,殿下……我多想了。请您原谅,处于我这个处境下的人,总会有点疑神疑鬼。”

    接着,他又打量了一下玛丽亚清减的面容,看得出来她确实疲惫不堪。

    “殿下,这段时间是您照顾我吗?”

    “那不然呢?”玛丽亚反问,“难道我还敢把您托付给其他人吗?”

    “谢谢……真的谢谢您了。”艾格隆心里一阵感动。

    他当然看得出来,在大教堂屋顶上,自己让玛丽亚先走的时候,她的那些话都是真心的,她确实非常不愿意看到自己遇难,甚至在危急关头还不愿意离开。

    也许是因为想给姐姐一个交代,也许是因为别的原因,但不管怎么说,这份关心是真情实意的。

    而在自己受伤之后,也正是在她的庇护之下,而成功化险为夷。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份难以磨灭的恩情。

    “在我昏迷的时候,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呢?”定了定神之后,他又问。

    “你们这样一闹腾,当然引起了骚动,米兰的警察把它当成了一起治安事件来调查处理。”玛丽亚兴味索然地回答,“不得已之下,我只好向他们亮明的身份,并且告诉他们我只是微服出游,打算看看这座美丽的城市,不曾想闹出了一些意外,请求他们原谅并且予以通融……被我这么说,他们先是犹豫,但最终还是同意了。”

    艾格隆先是松了一口气,但是很快又警觉了起来。

    警察虽然碍于玛丽亚的身份不会再多加处理,但是这个消息会被他们报告给维也纳,而梅特涅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一定会对玛丽亚为什么来到米兰起疑心……然后,他应该很快就能够猜测到,她是为了来这里和自己见面。

    艾格隆不敢去判断梅特涅在猜到事实之后会怎么做,不过他绝对不敢去赌一下。

    好在,在消息来回之间还有时间,自己倒也不必着急,先尽快把身体养好、恢复行动自由再说。

    经过了玛丽亚这一番解释之后,艾格隆总算了解了他现在的处境,虽然很糟糕,但至少已经暂时脱离了危险。

    他现在更加好奇的是,到底是谁指示那个叫比昂卡的女人来追杀自己呢?

    他得罪过的人太多了,几乎数不胜数,但是从时间线以及其他迹象来看,应该不是沙皇或者苏丹派的人。

    奥地利人也肯定可以排除——如果他们知道自己的行动,他们要么会装作看不见,要么会直接出动成百上千人围捕自己,不会搞出这样的事情。

    所以,应该是法国人。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的话,波旁王室肯定是最为合理的嫌疑人。

    但是艾格隆又觉得这个推理隐隐间好像又遗漏了什么,于是陷入到了疑惑当中。

    “您在发什么呆?”玛丽亚看他状况有些不对劲,于是问。

    艾格隆哑然失笑,既然想不出答案,那纠结这个问题又有什么意义呢?

    没关系,不管她的幕后指使者是谁,自己以后总有的是机会报复。

    “我在想,应该怎样报答您……”他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看着玛丽亚,“殿下,现在您是我的恩人,我愿尽我所能地为您效劳——”

74,病人的待遇

    “殿下,您是我的恩人,我愿尽我所能地为您效劳——”

    艾格隆的语气非常诚恳,在这一刻,他不是故意讨好对方,而是在说真心话。

    不管怎么说,是玛丽亚及时叫了救兵,并且在自己受伤昏迷之后收容照料了自己,等于是救命之恩了。

    艾格隆一向恩怨分明,之前玛丽亚就已经帮过他的忙,现在又有了这份恩情,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尽量报答。

    玛丽亚注视了他的脸,感受到了这份诚恳的态度,于是她淡然一笑。

    “您好像欠我的东西越来越多了……不过,这一次您遭遇到这场劫难,也有我的责任——是我带着您单独在这里游览的,导致您落了单,不得不自己一人独自面对强敌,正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我认为我也有义务来做出补偿。再说了……我之前就说过,如果您死在了我的面前,我该怎么对我的姐姐交代呢?所以,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艾格隆有些意外。

    不是玛丽亚说话太难听,而是这一席话实在太好听了——好到简直不像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的。

    然后,他陡然察觉到,现在的玛丽亚似乎和平常那个尖酸刻薄的样子不太一样,不光在床边守候照料自己,而且还如此通情达理,展现出了温柔的一面。

    如果苏菲在自己身边,一定也会同样如此的吧?

    一想到这里,艾格隆突然又担心起那边的苏菲来——如果苏菲听到这个消息的话,一定会担心坏了吧。

    “这件事您能够替我保密吗?”他连忙请求玛丽亚,“我不希望苏菲知道……要知道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知道了也无非是让自己伤心难过而已,于事无补。”

    “好的,没问题。”玛丽亚直接答应了下来,“我也觉得很难跟她措辞。”

    “谢谢。”艾格隆松了一口气。

    接着他又问,“那天晚上袭击我的女人有下落吗?”

    “没有……她直接消失了。”玛丽亚摇了摇头,“我下了教堂之后,就叫人上来了,然后因为体力不支留在教堂底下等候消息。但是那些人上去之后,都没有看到过那个女人……我想,她应该是从另外一边的过道溜走了吧。”

    艾格隆皱了皱眉。

    比昂卡成功逃走确实是在意料之中,而她肯定也不会善罢甘休,依旧想要完成任务。

    虽然自己这次之后一定会吸取教训更加注意个人安全,但是这个危险的对手一直隐藏在暗处,绝对不会是好事。

    好在,自己也并非完全没有线索。

    她既然是艾格妮丝的老师,那么以后自己可以从艾格妮丝那边获取有关于她的信息,甚至找到她的行踪也说不定。

    对于那些胆敢对自己动刀兵的人,艾格隆绝对不会轻易宽恕,他要让她尝到足够的惩罚,只有这样才不负自己的威名。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了,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尽快养好身体,然后在追捕自己的人到来之前离开米兰。

    了解清楚了现在的基本情况之后,艾格隆反而没有了多少紧张感,相反因为险死逃生,他又有了好心情。

    “她现在状态也不会太好。”艾格隆带着些许的得意,小声对玛丽亚说,“她追杀我的时候,我拼着自己受伤抢走了她的剑,然后和她缠斗了许久,这期间我伤势加重,但是她也受了伤,我想不管怎样,她至少会消停一段时间养伤,我们的安全是没问题的。”

    接着,艾格隆详细地描述了自己和比昂卡交战时的经过。

    对他来说,单独和人生死相搏的机会其实很少,前天夜里那惊心动魄的一战,是他永恒难忘的经历,更何况他还赢下来了,这就更让他得意了。

    虽然这里只有玛丽亚一个听众,但是少年人的虚荣心,让他还是忍不住炫耀一下。

    而玛丽亚确实也相当配合,她入神地听着,当艾格隆说到险处的时候,她虽然明知道结果但还是忧形于色;当艾格隆说到抢剑反击的时候,她也忍不住眉飞色舞。

    等到艾格隆说完之后,她非常遗憾地叹了口气。

    “真可惜,我没办法亲眼目睹你们的那一战,那一定会非常激动人心吧。苏菲一直夸耀您剑术超群,我却没有直观的印象——如此精彩绝伦的演出我却错过了,诚然遗憾!”

    “如果您乐意的话,等我身体恢复以后,我可以为您表演几手。”艾格隆顿时笑着回答。

    “那样的话,味道就不同了……”玛丽亚却遗憾地摇了摇头,“如果单纯想看表演的话,我在王宫里就有的是机会看,但是像您这样为命运和生死而战的场面,却不是能够表演出来的……您的才能应该用于英雄般的搏杀,而不是用于对夫人小姐们的表演。”

    听到了玛丽亚的夸奖,艾格隆心里大有知音之感。一时间甚至有点庆幸自己因为受伤而受到这样的待遇。

    玛丽亚虽然牙尖嘴利、刻薄无情,但是毕竟是从小生活在温室当中,几乎没有见过刀光剑影。而且因为在国王的一群子女当中排行较低(年纪倒数第二)的缘故,她从小到大也没有被寄予过什么厚望,更没有人把她当成什么重要人物来培养,父王对她的期待,无非也就是正常过完一生,如果有机会的话找个国王出嫁了,仅此而已。

    所以,她读过很多书,却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心里所有对“险恶”的了解,都是想象当中的模糊印象,更加没有机会亲身参与过什么惊世骇俗的大事。

    对很多人来说,这是一种令人艳羡的人生,他们巴不得就这样无忧无虑地富贵一生,但是对玛丽亚来说,在安心享受公主殿下的尊荣之余,她又总免不了会有一点幻想……希望自己能够见识到那种超凡脱俗的场面,见识到安稳人生当中所不可能经历的惊涛骇浪。

    而在这个少年人身上,她真的见到了。

    虽然年纪比她还小,但是他已经做出了那么多大事,现在更是当着自己的面和人生死相搏,这又怎能不让人钦佩呢?

    对他才能的朦胧仰慕,以及对他受伤后那种虚弱模样的垂怜,两种心态混合在了一起,让她一反常态,对这个少年人展现出了格外温和的一面。

    艾格隆当然不知道玛丽亚公主心中的那些想法,但是他本能地察觉到了,此时她对自己的印象极好,既敬佩又怜悯,因此他决定进一步拉近两个人的距离,故意开起了玩笑。

    “如果您想看到生死相搏的场面,那就是为难我了,我哪有那么多亲身犯险的机会?我有那么多愿意为我慷慨赴死的部下,我只要驱使他们就行了。您要不试一下在王宫里重金悬赏,看看那些剑术教官们拿出真本事拼杀的样子……”

    “怎么可能!您把我们家族看成什么了?残暴的罗马奴隶主吗?”玛丽亚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再说了,我想看到的不是单纯的鲜血和厮杀,而是那种为了求生、为了远大志向而迸发出来的光辉,这种东西角斗士是不会有的,可遇而不可求。”

    艾格隆听得出来,她的言下之意是……自己是特殊的。

    当然,他也是这么坚信的。可是在她口中说出来,却也蕴藏着某种情愫。

    “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就不再推脱了——要不这样吧,以后等我把那个女人逮住了,我就让您来欣赏欣赏我怎样彻底击败她的吧。”艾格隆兴之所至,随口做出了承诺,“说实话我也有点不尽兴,这一次是我被偷袭了,还受了伤,好不容易才扳回了局面,下一次我要让她明白到底谁更厉害!”

    看着少年人又是遗憾又是得意的样子,玛丽亚禁不住笑出声来。

    “好了,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像个小孩子一样了?”一边说,她一边伸手抹了抹少年人的脸,“和人动刀枪就是冒险,再厉害的人也难免会有失手的时候,您既然身负那么多人的期待,又怎么能为了取悦别人而去主动冒险呢?”

    虽然她话里是在责备,但是她的手却相当轻柔,就像是在安抚他一样。

    被她细嫩修长的手指所触碰,艾格隆突然感觉脸上一热。

    片刻的恍惚当中,他又回想起了自己和苏菲相处时那些旖旎的画面——那时候,他们类似的调情举动可是做了无数次,更过分的也有无数次。

    他下意识地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一下玛丽亚的尾指。

    “呀!”玛丽亚犹如是触电一样收回了手,然后怒视着少年人。

    艾格隆这才意识到他做得过分了(或者说太急切了),于是连忙以歉意的眼神看着对方。

    “抱歉,殿下……您的魅力让我迷醉,我一时间昏了头。”

    也许是他现在的状态让玛丽亚不忍心再发火,也许是他找的这个理由比较让她能够接受,总之玛丽亚没有再暴怒,只是小声讥讽了他一句。

    “明明身受重伤还有这份闲心,您果然是个了不得的浪荡王孙。”

    艾格隆只能尴尬地摆出无辜的笑容,希望蒙混过关。

    就在这时候,他的肚子发出了响声,让他摆脱了尴尬的气氛。

    艾格隆这时候才后知后觉,自己确实已经相当饥饿了,毕竟在昏迷当中也无法进食。

    “您这里……有吃的吗?”他小心翼翼地转开了话题。

    玛丽亚总算也没有再追究,而是点了点头,然后冷淡地回答。

    “稍等下吧。”

    接着,她丢下了艾格隆,走出了房间,看样子是去找旅馆的厨房要吃的东西了。

    在她离开之后,艾格隆百无聊赖,只能看着天花板的图案和窗外的楼房解闷,好在玛丽亚并没有离开太久,很快又回来了,而这时候她的手中端着一个盘子,盘子上放了两个大碗和汤勺。

    她把盘子端到面前的时候,艾格隆发现两个碗里是热气腾腾的燕麦粥和肉汤,已经被饿了这么久的他,一闻到那股香味,立刻就食指大动,几乎难以自持。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并且抬手想要拿起汤匙进食,但是却被玛丽亚阻止了。

    “医生说您的肩膀被人穿刺过,为了尽量恢复到原本的状态,现在最好不要乱动,所以还是我来帮助您吧——”

    一边说,她一边拿起汤匙,然后从碗里面舀了一勺肉汤,递到了艾格隆的面前。

    艾格隆先是惊讶,然后是感动,几乎差点流下了眼泪来。

    “我大概是享受这种待遇的第一个人吧?”在喝下之前,艾格隆几乎有些难以置信地问。

    “如果您再多费口舌的话,那就不会是了。”玛丽亚皱了皱眉头。“如果不是看您可怜,我又怎么会这么做?您要是嫌弃的话,那就另外找个人过来代替我吧!”

    毫无疑问,这对她来说也是相当尴尬的事情,所以她只能以凶巴巴的样子掩盖过去。

    既然这么说了,艾格隆哪里还敢多话,立刻张嘴就喝了下去。

    这些食物都做得水平一般,不过此时早已经饥肠辘辘的他,喝下什么都如同美味——再说了,这还是玛丽亚殿下亲自屈节送到口中的,自然可以再多加几分。

    于是,艾格隆作为一个病人,享受了这一套自己之前不敢想象的服务。

    平心而论,玛丽亚确实没有什么伺候人的本事,比起夏奈尔的细心体贴来说简直不可同日而语,艾格隆的衣服和床单上都不小心洒到了热汤,不过即使如此,他依旧非常感动。

    不管出于何种理由,她都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

    于是,两个人在沉默当中持续了喂食和进食的过程,一切都是那样安静,甚至有点温馨。

    不过这种短暂的温馨注定不会太长久,没过多久,房间门口就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被打搅的艾格隆心里有些不耐烦。“谁?”

    “……先生,我听说您醒了,太好了……”房间门口传来了安德烈-达武的声音,几乎就要喜极而泣了。

    艾格隆知道,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里他一定坐卧不安,所以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来见自己了。

    哪怕打搅了自己的“雅兴”,但这份忠诚不能随便泼冷水。

    于是,他按捺住了自己的不耐烦,温和地回答了他。“稍等一下,我正在用餐——马上就好。”

75,密令

    “稍等一下,我正在用餐——马上就好。”

    说完之后,艾格隆带着歉意对玛丽亚笑了笑。

    玛丽亚也从最初的慌乱当中镇定了下来,又横了他一眼,然后继续默不作声地帮助他把剩下的肉汤也喝完了。

    她把碗碟都放回到了盘子里,而艾格隆用没受伤的右手拿起手绢擦了擦嘴,接着喊了出来。“进来吧!”

    门立刻就推开了,接着安德烈-达武直接就冲了进来。

    然后,他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少年人,以及他此时打着绷带的凄惨模样。

    “陛下!”他的眼角立刻流出了歉疚的泪水,然后带着哭腔向少年人道歉,“对不起……是我失职了,我辜负了您的信任,让您遭受了如此痛苦,这真是我百死莫赎的罪孽!”

    自从被艾格隆赋予了“追查那些盗窃帝国财产的叛徒”之责任以后,安德烈-达武可谓是尽心尽力,将全部的精力投入到了这项任务当中,以至于艾格隆在米兰会见玛丽亚的时候,他没有随同保护。

    所以,在接到了“陛下遇袭”噩耗的时候,他宛如五雷轰顶,连忙放下了手中的事情,立刻就赶回到了陛下的身边。

    他一直都梦想着帝国能够复辟,而这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位少年陛下身上,甚至没有一个靠谱的替代品,所以如果这个少年人因为意外而早逝,那么他的梦想来将会遇到毁灭性打击,甚至可以说是他整个人生的终结。

    在这种打击面前,什么计划什么补救几乎都没有意义了,恐怕至少二十年内他们这些波拿巴支持者们再也无法造成什么声势。

    “不要自责,这一切你并不负有责任。”艾格隆淡然安慰了对方,“我之所以落到这个地步,是因为我自己的疏忽,你没有任何失职的地方,相反,现在我还需要你为我补救。所以,打起精神来吧,安德烈。”

    听到了艾格隆的安慰、尤其是看到他目前神志清醒而且没有生命之忧以后,

    原本忧心如焚的安德烈,总算稍稍地安心了下来。

    “陛下,我会的,无论您需要我做什么,我都会立刻去办。”他连忙向艾格隆保证。

    “那么,现在,先跟我镇定下来,请坐。”艾格隆偏移了一下视线,示意安德烈先坐下。

    安德烈顺从地坐了下来,然后他终于注意到了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玛丽亚公主,以及她手中拿着的盘子。

    难道刚才是她在帮助陛下用餐吗?安德烈顿时就理解了为什么陛下要自己在门外等一会儿。

    陛下还真是厉害,居然能让一位公主殿下甘愿这样对待自己……

    他刚刚闪过这个念头,突然发现玛丽亚殿下正在用冷漠而严厉的视线看着自己,于是他立马就坐直了身体,然后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再也不敢有什么别的多余想法。

    在艾格隆身边呆了这么久以后,他早已经学会了视而不见的本领,就像历史上任何一位在君王身边得宠的宠臣一样。

    他是亲眼目睹过陛下和玛丽亚公主见面时的场景的,虽然云里雾里,但是他从那个时候开始就知道两个人关系非同一般。

    他更知道,陛下无论和玛丽亚公主之间有什么私情,都不是他一个亲卫队长可以评论或者干涉的,他如果掺和其中,只会给他本人带来危险。

    “我先出去了,你们自己聊吧。”在暗中警告了安德烈之后,玛丽亚冷淡地向艾格隆暂且告别,接着拿着盘子走出了房间。

    精神高度紧张的安德烈,总算松了口气,而后又对陛下的现状忧心忡忡起来。“陛下……到底发生了什么?您能够告诉我那一晚您的遭遇吗?”

    艾格隆自然不会对他有什么隐瞒,于是又打起精神来,把自己那一晚上和比昂卡激战的过程,大致地讲述给了他听。

    当听到了这个刺客居然是艾格妮丝的师傅时,安德烈先是大为震惊,然后甚至有些哭笑不得——他没想到自己朦朦胧胧的预感居然如此准确地应验了。

    等艾格隆讲述完了之后,他又有些义愤填膺,“之前我还对艾格妮丝小姐的老师满怀敬仰,虽然不认识她但是我觉得能教出这样的徒弟,她一定很了不起,我真没想到……她居然会做出这么卑劣的事情来!无耻!”

    “道义上的谴责并不能解决实际问题。”艾格隆倒是冷静很多,“再说了,她也是受人指使的,本身跟我并没有什么仇怨,我真正的仇敌是她幕后的指使者……”

    接着,他的语气里带上了几分阴森,“毫无疑问,这是我从小到大以来受到过的最惨烈的伤害,差点把命都搭上!这不仅仅是对我身体的伤害,也是对我尊严的侮辱,我绝对无法轻饶了他们,一定要报仇雪恨!但是,光是对比昂卡报仇雪恨是不够的,如果不把这个指使者揪出来的话,我的耻辱将永远不会消除。”

    艾格隆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真的报今日之仇,但是他知道,自己的身体上将会永久留下这次刺杀的印记——他的肩膀哪怕恢复了以后,一定也会留下疤痕。

    一想到这了,他就觉得难以抑制的愤怒和耻辱。

    对他尊严的冒犯,必须加倍偿还。

    “您说得对,我们一定要惩罚!”安德烈-达武立刻附和,“那您觉得是谁指使她这么做的呢?”

    “这个我现在当然还不知道,但是我认为,下命令的人一定是在法国。”艾格隆皱着眉头,说出了自己心里的猜测,“虽然有很多人都想要我的命,但是他们其中大部分人都在千里之外,来不及布置对我的刺杀,况且我们来到米兰才这么点时间,如果是临时起意的话,她不可能这么快就找到我并且确认我的身份——她肯定是一路在尾随追查我们,而最近我在法国境内的活动,应该就是刺激他们决定动手刺杀的契机了——”

    “您说得有道理。”安德烈想了想,然后点头认同,“那么这就是伪王派人下的手了?”

    “很有可能……但未必一定是如此。”艾格隆沉吟着回答,“在巴黎,还有另外许多人想要我的命,当年对皇帝心怀不满的人太多了,我们波拿巴家族从来不缺仇敌——甚至奥尔良公爵和他的支持者们,也有动机提前铲除我这个王位竞争者。”

    安德烈同样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他有些头脑迷糊了,“那……我们应该怎样确认甄别出真凶?”

    “当然是派人实地去看一看。”艾格隆斩钉截铁地回答,“等我这次回去之后,我就让埃德蒙-唐泰斯去巴黎一趟,为我们打前站,同时追查之前袭击我的阴谋,我相信以他的能力,一定可以替我揪出这个险恶无耻的敌人。”

    安德烈-达武愣了一下,他听出来了艾格隆的弦外之音。

    “陛下,您是说要在巴黎安置您的常驻代表了吗?”

    “是的。”艾格隆点了点头。“现在确实到了这个时候了,伪王的统治摇摇欲坠,我们要提前开始布局了,今天的事情提醒了我,在法国我们还有很多敌人,伪王垮台并不意味着法兰西会自动落在我们的脚下……所以我们要增加我们在法兰西的存在感,联络各方的潜在支持者,为接下来我们接收这个国家做准备。这是一个繁重的任务,我必须让自己最信任的人来干这件事——我认为埃德蒙最为合适。”

    安德烈也同意这个看法。

    其实他心里更想让自己来执行这项任务——但一来,他觉得自己应该负责更重要的保卫陛下安全的工作;二来他毕竟是达武元帅的侄子,在巴黎有很多人认识自己,如果自己去巴黎的话很容易被揪出来,反倒坏了陛下的大事。

    “我相信基督山伯爵一定不负您的重托。”因为和伯爵交情不错,所以他立刻就给埃德蒙-唐泰斯说了好话,“我想,只要您给他足够的支援和权限,他一定可以在巴黎风生水起,为您重新夺回那座城市奠定基础。”

    “我也相信,命中注定他会在那里大放异彩。”艾格隆微笑着,发出了一句让对方莫名其妙的感慨。“我会给他一大笔钱,让他扮演好他应该扮演的那个角色。”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确实是真正的人尽其用了。

    不过,和原著不同,基督山伯爵埃德蒙-唐泰斯这一次某种意义上可以称之为“钦差大臣”,是他的全权代表,可以调动的资源和原著那个异邦人迥然不同,他不需要做出那么多浮夸的事情来炫耀自己了。

    到了那里之后,他首先将要和特雷维尔将军汇合,然后两个人精诚合作,一起为他效劳——而之前埃德蒙-唐泰斯已经去过巴黎一次了,已经为此打下了基础。

    艾格隆相信他们两个人一定可以完成自己交代的任务,甚至会比自己期待得还要好。

    “陛下,艾格妮丝小姐那边……您打算怎么办?”在犹豫了片刻之后,安德烈小心翼翼地问,“我相信她肯定不会牵涉其中的,她一直都对您尊敬有加,而且嫉恶如仇,虽然向您动手的人是她的师傅,但是她绝对不会参与其中——甚至我认为,如果她事前知道的话,一定会试图阻止她的师傅做下这种卑鄙行为的。”

    安德烈之所以冒险主动提起艾格妮丝,是因为他害怕艾格隆因为比昂卡的刺杀而迁怒于她,影响了两个人之间的“感情”。

    就个人感情来说,他一直都很钦佩艾格妮丝小姐,而且他还信了埃德加的那一通忽悠,私下里认为艾格妮丝小姐才是陛下和法兰西人民最亲切的纽带,所以他非常乐见她和陛下结成善缘。

    眼下两个人相隔千里,已经音讯全无,如果再因为比昂卡的事情蒙上更多的阴影,那不啻为灾难,所以他打定主意要避免这种事发生。

    好在,他的担心原本就是空穴来风。

    “安德烈,我当然知道艾格妮丝不是这样的人了——再说了,师傅的事情跟徒弟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不需要为此承担任何责任,我也不是那种喜欢迁怒于人的无能之辈。”艾格隆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又开了一个半真半假的玩笑,“不过,如果有哪一天,我能把那个女人逮到手里,然后能够看到艾格妮丝来向我求情,那倒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安德烈并不太理解艾格隆捉弄艾格妮丝的恶趣味,不过他也看得出来,陛下对艾格妮丝小姐的看法并没有改变,于是他也安心了下来。

    于是他又转开了话题,“您之前说过要在这里呆十天就走,但是现在看您的身体状况,到期之后应该也是难以行动,必须重新调整行程,而且要跟约阿尼纳那边知会一声……”

    他说到这里就停下来了,但是他的潜台词艾格隆自然也听得明白。

    “不用告诉特蕾莎了,她现在怀了孕,在那边又帮不上忙,知道这些平白担惊受怕又有什么意义呢?我随便找个借口拖延几天吧……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安德烈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不敢说出口而已,既然有了艾格隆的命令,那他也就没有顾忌了。

    “好的,陛下。”

    艾格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能够完全康复,但是他更知道现在虽然暂时安全了,但是之前的事情已经给自己敲响了警钟——危险一直对自己如影随形。

    他这一次虽然击退了比昂卡,但自身也付出了惨重代价,而且,很显然现在米兰当局的报告已经在向维也纳政府传递了,更加让他有一种此地不可久留的感觉。

    很显然,他现在的安危,很大程度上就取决于玛丽亚了。

    “要让玛丽亚殿下带我们离开,继续躺在这里只会让她和我都被人观察注意到。”思考了片刻之后,艾格隆做出了结论,然后又问,“安德烈,你有把握解除她身边的那几个扈从和女仆的武装吗?”

    安德烈大为震惊,他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陛下……您……您是什么意思?您要绑架她吗?”

    “这谈不上绑架,只是临时措施罢了。”艾格隆摇了摇头,“只是请她带我们一程而已,她是我的恩人,我对她只有尊敬和感激。但她身边的那些人不一定可靠,所以我们要暂时控制起来,这有什么不对吗?”

    安德烈瞪着眼睛,但是却想不到什么话来反驳。

    “玛丽亚殿下如果不高兴,因而不愿意配合怎么办?”

    “那就想办法让她配合吧——”艾格隆微笑了起来。

76,绑架

    “那就想办法让她配合吧——”

    艾格隆的笑容意味深长,没有再过多解释自己的想法。

    安德烈-达武虽然有些不得要领,但是他却深信陛下能够心想事成——毕竟,一直以来,这个少年人已经证明了他确实有各种化不可能为可能的本领。

    而且,从刚才他和玛丽亚殿下的亲密举动来看,想要让那位公主殿下默认既成事实,确实不会太难……

    自从来到基督山岛并且投奔到陛下麾下以来,他已经在陛下身边随侍很久了,在这段时间里,他一直都在最近的距离观察着少年人的一言一行,并且见证着他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如果说,之前他对少年人的尊敬是因为他的身份而必须产生的话,那么现在,他对陛下的钦佩已经是因为陛下个人了。

    不提之前那些惊人之举,即使现在少年人身受重伤并且身处险境,却依旧从容不迫的气度,更是让他越发敬佩。

    能够追随在这样的人身边,让他对帝国复辟事业的成功深信不疑。

    至于那些恩将仇报、风流浪荡的小小道德瑕疵,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事——甚至可以说,这样才像个君王呢!

    他在自己的私事上恪守原则,热忱而且坦荡,但是为了陛下,他很乐意执行那些明显违法个人原则的事情——毕竟,那也是他的义务。

    “好的,陛下,我明白了。”正因为是这种心态,所以他没有再追问,而是立刻就点头答应了下来,“我刚刚来的时候,已经刻意注意了下周围的地形,这一层楼只有寥寥几个人,位置分散而且戒备心不重。如果有心的话,我带着其他几个卫兵,能够在几分钟内就让他们统统束手就擒。”

    “很好,安德烈,你从不让我失望。”艾格隆满意地笑了起来,“那就别再拖延,放手去干吧——对了,你们要注意分寸,不要造成伤亡了,我和巴伐利亚王室现在关系还算不错,不要轻易让我们两边产生太大的矛盾。”

    难道绑架公主殿下不算产生矛盾吗……安德烈心里很想吐槽,但是最终也没有说出来。

    他的使命只是不折不扣地执行命令,其他的事情陛下自有考虑。

    “替我把玛丽亚殿下叫回来吧——”艾格隆努了努嘴。

    安德烈立刻领命走出了房间,然后在另外一间套间找到了玛丽亚,此时她正在写着书信,看上去相当投入的样子。

    “殿下,陛下请您再过去一下。”

    “嗯?他这是把自己当成主人了吗?想召见我就召见我?”玛丽亚一听就有些不高兴了,“别忘了这里可是我的地方!”

    不要紧,再过几分钟这里就全由他说了算了。安德烈在心里回答。

    当然,他表面上维持着恭敬的沉默。

    玛丽亚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是在行动上却没有抵触,她快速地写完了手上的这封信,然后把信塞入到信封当中准备寄出,再离开了这间房间,回到了艾格隆躺着的房间里。

    “您还有什么事情吗?”看到少年人之后,她不耐烦地问。

    “没有什么要紧事了,殿下。”艾格隆微笑着回答,“只不过现在我只能躺在床上,太过于气闷无聊了,我想如果有您在身边的话,至少可以让这样的日子多一点乐趣——”

    “怎么?难道您觉得我是侍女吗?不光救您一命,还得陪您聊天解闷?”玛丽亚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如果这么想,您就大错特错了。”

    说到这里,她突然话锋一转,“不过,反正现在我也没什么事情可做,暂且在这儿聊聊天也无妨……”

    看到她这么左右横跳的样子,艾格隆心里禁不住嗤笑。

    不过,在暗笑之余,他也感慨,这位殿下虽然平时说话尖酸刻薄,但是对自己真够意思了。

    再想想自己要做的事情……他简直有点羞愧了。

    当然,这样一点点的羞愧,并不至于让他改变决定。

    “其实,我还记得我欠您一个承诺。”正因为这一点羞愧,所以他的语气越发柔和了,“您要我为您献诗,我当时因为事务繁忙所以来不及,不过接下来这段时间我要养伤,应该可以完成这个承诺了——”

    “难为您还记得啊。”玛丽亚笑逐颜开,“不过,现在您都这么狼狈了,还是先把身体养好吧,并不急在一时。”

    “也是啊,反正接下来我们还有一段时间相处,确实不用着急。”艾格隆若有所指地回答,“只不过,我觉得,这个地方我们不宜久留,最好还是先离开吧——”

    “离开?”玛丽亚有些疑惑,“您现在这个样子方便吗?您打算去哪儿。”

    “我说的是,我们。”艾格隆再强调了一遍,“我们一起离开。”

    “嗯……?”玛丽亚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她皱了皱眉头。“怎么,我要去哪儿还得您来决定不成?”

    艾格隆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继续看着玛丽亚的脸。

    玛丽亚又羞又怒,正准备再追问这个少年人到底想干什么,但是这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了几声有节奏的敲门声。

    “谁!”她恼怒地问。

    但是门外没有任何回答。

    于是,艾格隆知道,安德烈确实不负他的信任,把事情都办妥了。

    “殿下,我有一件事情,想要告诉您。”于是,他小声说。

    “什么事?”玛丽亚焦躁地反问。

    “嗯,其实也没多大事,只不过,刚刚我让安德烈接管了我们身边的保卫工作,毕竟他在我身边随侍已久,既勇敢又可靠,是我最放心的人。”艾格隆微笑着说。

    然而,尽管他刻意说得轻描淡写,但是以玛丽亚的聪明,当然立刻就听出了其中的潜台词。

    “您限制了我身边人的自由……?”她立刻反问。

    接着,她进一步想到了自己的处境,然后顿时花容失色,“天哪,您在试图绑架我?!”

    怎么能叫试图呢?明明都已经做完了……

    “不!您想错了,我这只是为了更好地维护我们的安全而已,顺便统一我们接下来的行动,因为这对我们的安全至关重要。”艾格隆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对您只有感激之情,怎么可能对您不利?”

    “可是你现在就是这么干了,该死的混小子!”因为此刻已经极度的愤怒,所以玛丽亚直接破口大骂了出来。

    因为激动和愤怒,她现在脸色潮红,柳眉倒竖。

    与其说是因为身陷险境而如此愤怒,倒不如说是因为被这个少年人如此干净利落地背叛而愤怒。

    “混蛋,我救了你的命,小心掩护你,并且在你昏迷中照顾你,结果你却这样恩将仇报!”玛丽亚瞪大了眼睛,大声对少年人喝骂,“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刚刚醒来没一个小时就把我裹挟绑架了?!”

    即使这么生气的样子,也有点像苏菲。

    艾格隆突然又回想起了那天在剧院告别的时候,苏菲对他破口大骂时的样子。

    想必,她那时候,那种被恩将仇报的痛彻心扉感觉,比现在的玛丽亚要更深十几倍吧。

    命运总是如此玄妙,已经发生的事情非要在这对孪生姐妹身上复刻一遍。

    “您这么说未免太过于夸张了……殿下,我真的只是为了确保我们的安全而已。”艾格隆试图解释。

    “什么‘我们’,不过是你自己一个人罢了。”玛丽亚毫不留情地讥讽了他,“你才是那个时刻要担心小命不保的可怜人,我能有什么危险?谁会对我抱有什么敌意呢?我即不受重视也不会威胁到任何人。我就算在这里继续呆下去又怎么样?谁会跟我为难?”

    艾格隆不得不承认,玛丽亚真不是那么好忽悠的人,总是能够直指要害,这一番话确实没错。

    “但是,这就是您希望的吗?”他反问。

    这个反问,倒是让玛丽亚愣了一下。

    接着,她眯起了眼睛,一副“我看你还能怎么口灿莲花颠倒黑白”的嘲讽表情。

    “我看得出来,您喜欢找点刺激,而现在就是您迄今为止的一生当中,所能够碰到的最刺激的事情,虽然有点危险,但是却和之前的每一天都不一样,绝无任何沉闷。我本人就是一幕戏剧,而且是这个时代最为令人惊叹和不可思议的戏剧,再有钱的观众也没办法近距离观赏,而您要付出的只是短暂地配合一下而已,成本现在接近于零,又有什么不能尝试的呢?。”艾格隆说出了自己构思的说辞,“归根结底,您又有什么危险呢?您说了,没人会对您不利,我更加不可能伤害您,您何不干脆就当是参与一幕演出,暂且配合一下我的请求?”

    艾格隆这番说辞,让玛丽亚气得笑了出来。

    “真亏得你有这个厚脸皮自夸!这种近乎于盲目的傲慢自大,到底是怎么培养出来的,好像别人都得按照你的心意行事。哼,说得这么好听,好像是恩赐我一个机会来近距离欣赏你的伟大似的……到头来还不是把我当成了挡箭牌!你这种人就是本性凶狠,想求人也不肯好好说话,非要搞得自己施舍别人一个帮忙的机会一样!”

    接着,她又恶狠狠地放话威胁,“别以为拘禁了我的随从们,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别忘了这里就我们两个人,而你毫无反抗之力,我乐意的话我立刻可以掐死你!”

    一边说,她一边作势招手。

    虽然她是这么说,但是艾格隆察觉到她的怒气反倒是消退了下来。

    看来,自己的说辞并不是完全没有效果。

    不过,她也确实是够牙尖嘴利的,几句话就将自己说得哑口无言,这份辩才比她的孪生姐姐还要厉害。

    他长叹了口气。

    看来还是得用屡试不爽的办法。

    “您……您说得其实也没错,因为我之前经历的缘故,我确实很难信任别人,甚至不敢让自己处于弱势的地位——因为我承受的代价太过于惨烈了,我不敢再尝试一次。”他颓丧地看着对方,然后干脆地摊牌了,“我绝对相信您一定不会出卖我,您之前的行为已经证明了您确实对我只有善意,可是您身边的人呢?我没法信任,更不敢寄托信任,我昏迷的这段时间他们肯定察觉到了什么,难道我能够放任他们自由,让他们把我的消息传递到各处吗?不,我不能,我没有宽容的余地,只能这么做。不过您放心吧,我不会对他们下手的,只是暂时限制自由而已。”

    说着说着,他的视线越发颓丧了,“我害怕被您拒绝,所以干脆先让您无从选择,这一点是我不对,但是这是冷冰冰的现实教会我的原则,我不敢违背。可是您是特殊的,我如果连您都不信任,那肯定会把您也一起控制住了,又怎么可能给您单独和我见面的机会?好吧……也许这是我的失误,不过这也没关系,既然您救了我的命,那我也给您一次剥夺我生命的机会,您如果真的想要掐死我泄愤的话,那就请动手吧,我绝无反抗!相信这样就能证明我的心意了吧?”

    话虽这么说,但是他没有受伤的左手在被子下面已经捏成了拳头,如果真的玛丽亚要试图掐死他的话,他也可以鼓起余力做出反抗,并且大声呼救让安德烈闯进来解救自己。

    好在他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看着他颓丧的表情,听着这些话,她原本的恼怒,渐渐地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要说冒犯的话,初见的时候他早就冒犯过自己了,哪怕生气似乎也有点习惯了。

    这个科西嘉小怪物就是这种人,自己也早知道他是什么人,现在再惊讶又有什么意义呢?

    倒不如说,对他在常年身陷囹圄当中所养成的阴郁性格,以及这张因忧郁而更显俊美的脸,她更是生出了一股爱怜。

    没错,这种爱怜,是经由她姐姐传染给她的。

    但此时此刻,更是单独从她内心深处生起的。

    他终究还是对我说软话了,也许并不是纯粹真心的,但是终究也是旁人无缘得见的东西——某种意义上,他确实说得没错,自己这段时间所经历的一切,已经值回票价了。

    再继续看看戏又何妨?反正也没人真的会有兴趣伤害自己。

    在艾格隆的注视下,她慢慢附身靠近了少年人的脸。

    正当他的精神紧绷,并且准备反击的时候,他突然感觉自己的额头一凉,好像被什么温暖湿润的东西触碰了一下。

    接着,他听到了玛丽亚的叹息。

    “傻瓜。如果对我有所求,那老老实实求我不就好了,何必对我耍弄什么手段呢?我会答应的。”

77,守密

    “傻瓜。如果对我有所求,那老老实实求我不就好了,何必对我耍弄什么手段呢?我会答应的。”

    听见玛丽亚口中听出这么温柔、包容的话,艾格隆顿时目瞪口呆,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可是额头上滑腻冰凉的触感,告诉他这一切并不是做梦。

    她对我确实另眼相看……

    要说不感动那自然是骗人的,之前她尽心尽力帮忙,在自己受伤之后还尽力帮助照顾自己,而自己现在明明这么得罪了她,她还是体谅包容了。

    哪怕没有明说出口,艾格隆也能察觉到,自己在她心中,确实有着一个不同于其他人的位置。

    不过,她的感情有没有上升到为自己肯不顾一切、甚至冒险去替代自己的孪生姐姐呢?

    应该还不太可能吧……

    不过,只要有现在这个基础,那就说明自己的计划大有可为,完全可以继续尝试。

    带着些许的窃喜,艾格隆松开了拳头,然后眼圈一红,声音也哽咽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殿下!请原谅我吧……”他摆出了极为惭愧、内疚的架势,带着哭腔向着玛丽亚道歉,“我没有足够信任您,我辜负了您的这一片好意,甚至还让您生气……我真的该遭天谴!您对我每多一分的包容,就更让我自惭形秽。”

    “行了,行了,别再给我演这种戏码了,让人倒尽胃口。”玛丽亚白了他一眼,似乎有些不耐烦,“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就姑且再配合你们一下吧,不过,你的人不能对我身边的人无礼,他们都是局外人,不应该受到无端的猜疑和侮辱。”

    “没问题。”艾格隆自然马上答应了,“我不会为难他们的,只要我这边确定安全之后,马上就会放了他们。”

    虽然她的话很不客气,但是她的神态却相当自如,显然已经消了气了。

    也许是对自己刚才的举动有点后怕,她的眼神也躲闪了起来。

    “刚刚我说要掐死你,只是一句气话,你别放在心上——”

    “没事,如果被您掐死才能让您消气的话,我愿意立刻就承受这样的处罚。”艾格隆随口回答。

    “那我们可就说定了啊——”玛丽亚冷笑了起来,“如果以后哪天你真的做出让我无法原谅的事,我就掐死你,你不许反抗。”

    虽然这看上去有点像是打情骂俏,但是艾格隆一时间突然心头有一股寒意窜起,于是不敢再搭话了。

    不过在心里他还是有点不相信,玛丽亚区区一个弱女子又能把自己怎么样呢?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玛丽亚转开了话题。

    “如果可以的话,今晚就走。”艾格隆如蒙大赦,连忙回答,“毕竟您亮明身份之后,警察当局肯定会把您列为重点观察人士,我留在这里实在太危险了。”

    “今晚就走?你的身体,撑得住吗?”玛丽亚有些惊讶。

    “不管怎样我也必须撑住。”艾格隆斩钉截铁地回答。“实在不行就让他们抬担架带走我吧。”

    不经意间,他流露出了平常已经习惯了的那种断然命令的神态,而看到他这个样子,玛丽亚也仿佛受到了感染,不再质疑了。

    “好吧,那我去让我身边人收拾下行装,晚上就走。”玛丽亚反问艾格隆,“不至于我们连这一点自由都没有吧?”

    “当然了,您请便。”艾格隆笑着点了点头。

    既然玛丽亚都已经配合到这个份上了,自己再逼迫她,就显得太过于不近人情了,他之后还有很多事要有求于对方,肯定不能撕破脸。

    于是,玛丽亚走到了门口,打开了门。

    因为担心玛丽亚受到刺激之后撕破脸,对陛下不利,所以安德烈-达武一直站在门口,而现在骤然看到门被打开,然后看到玛丽亚的脸,他立刻就将目光投向到了床上的少年人。

    还好,没事……少年人的表情轻松自如,看来一切都非常顺利。

    玛丽亚的表情冷若冰霜,而他的目光躲躲闪闪,不敢再看殿下,只是他的身体却没有让开,而是等待着少年人的命令。

    “安德烈,让殿下出去吧。”这时候,艾格隆适时地下了命令,“我们刚刚已经交流了意见,她同意和我们一起离开。”

    安德烈立刻听明白了艾格隆的暗示,连忙让开了身体,而玛丽亚也不说一个谢字,直接就昂首走了出去。

    她毕竟还是原来那个她,对艾格隆她可以因为心里的好感而礼让几分,但是对他的臣下和仆人,尤其是现在还拘禁了她身边人的人,她心里不可能有半分好感。

    “带我过去,我要看看他们。”她直接下了命令。

    因为害怕玛丽亚玩弄什么花样,所以安德烈也不敢怠慢,一边小心注意着她的举动,一边带着她,来到了关押那些随从的房间里。

    此时,这些人正被安德烈带来的手下严密看管着,一边对自己的处境瑟瑟发抖,一边又担心着玛丽亚的安危。

    除了玛丽亚的贴身女仆之外,所有人现在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是遭遇到了什么劫匪强盗,甚至还有人觉得可能是奥地利皇帝派来的密探,又不敢窃窃私语,所以房间内气氛又紧张又压抑。

    “殿下!您没事吧?”当她出现在房间里以后,压抑的气氛总算缓解了下来,所有人都围在了她的身边,又惊又喜。

    以玛丽亚的性格,他们当然不可能对她发自内心地爱戴,只是此时此刻,他们谁也承担不起公主殿下出现什么意外的后果。

    “你们放心吧,我没事,你们也没事。”玛丽亚当然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于是就出言安抚,“现在只是发生了一点意外而已,并不会危害到我们任何人的安全。”

    玛丽亚这话不尽不实,所有人听了都面面相觑,如果不是气氛太紧张的话,恐怕都已经笑出来了。

    被一群拿着武器、凶神恶煞的人围住,这还能叫没事吗?

    “我有一个朋友想要见我,这些人是他派来请我的,为了确保保密,他不允许你们中的任何人自由活动。”因为事起仓促,玛丽亚也没想好该怎么说,所以只好临时编了借口,“我们现在就打点行装吧,晚上就走。”

    听了她的话之后,所有人还是面面相觑。

    “去哪儿?”

    “好了别问那么多了!”玛丽亚不耐烦了,大声喊了出来,“总之,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我和你们都很安全,你们听从我的命令就好了。接下来没有多少时间,你们赶紧打点行装吧!”

    “记住,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不要跟任何人透露一个字,哪怕以后回国了也一样。”接着,玛丽亚又叮嘱了一句,“如果谁想要好好地回家,就别做傻事,明白了吗?”

    毕竟她素有积威,所以哪怕现在这个奇异的情况,看到她发火之后,也没有人敢于再多说话了,只是默默点头,服从了殿下的命令,然后开始在卫兵的监视下打点行装。

    看到此情此景,安德烈-达武也松了一口气,他没想到玛丽亚居然真的这么配合陛下的心意,一点也不像是被绑架胁迫之后不情不愿的样子。

    回想起他们两个人当时初见时那暧昧的情景,安德烈更加笃定这两个人之间一定有私情,除此之外无法解释了。

    可是,这反而给他带来了新的疑惑——陛下到底是怎么和她勾搭上的?

    他在陛下身边随侍已经很久了,他可以确定,之前陛下和巴伐利亚王室之间并没有任何往来,按道理来说他们根本就没有机会培养感情才对。

    所以,为什么会这样?

    大脑陷入迷糊状态的他,在混沌当中,突然灵光一闪。

    这两个人之间是有共同联系点的——玛丽亚殿下的孪生姐姐苏菲,是陛下的舅妈,虽然陛下之前没有和玛丽亚殿下相处过,但是他至少跟苏菲殿下朝夕相处过。

    所以,这是不是意味着……

    一瞬间,他仿佛茅塞顿开,脑子里一片清明,突然浮现出了好几个想法。

    但是他很快就强行把这些想法都掐灭了。

    不,不能再想下去了!

    他发现自己已经窥探到了一个黑暗幽深的洞口,如果再顺着自己的好奇心继续探查下去的话,接下来对他来说可能也是一种灾难。

    身为陛下身边最亲近的宠臣,他必须懂得分寸,陛下的阴私如果愿意让他知道,那么会告诉自己的;如果没有告诉自己,那就意味着自己不应该去知道,甚至连去猜想也是一种不忠。

    不知不觉当中,他发现自己的背后出现了冷汗。

    “您在发什么呆呢?”

    正当他在暗自揣测的时候,耳边突然想起了玛丽亚的冷言冷语。

    这时候他才回过神来。

    “殿下。”他连忙回复了玛丽亚,“您有什么吩咐吗?”

    “我有什么吩咐,您都会听从吗?”玛丽亚冷冷地回答。

    被她这么抢白,安德烈有些难堪,不过这也正好把他从刚才的猜疑和恐惧当中拉了出来。

    “殿下,很遗憾,为了陛下的安全,我们不得不出此下策。不过在陛下心中,他对您依旧十分尊敬,也绝不会容许我们对您不敬,因此,只要您的命令不与陛下的命令产生冲突,我非常乐意执行,请尽管吩咐吧。”

    “哼,话倒是挺会说的,不愧是那小子的手下。”玛丽亚依旧是紧绷着脸,一脸嘲讽的样子。

    接着她话锋一转,“看样子他对您非常信赖。”

    “承蒙陛下厚爱,任命我为他的卫队长,这是我无比的荣幸。”安德烈-达武昂首回答,“结果我因为自己的疏忽,却让陛下遭遇了袭击,落到如此惨境,实在惭愧,百死莫赎。”

    “这个倒是不怪您,明明是他自己太大意了,又能责备旁人什么呢?”玛丽亚微微笑了起来,“或者您也可以怪我,因为是我提议一起去教堂看看的——”

    “这当然不能怪您。”安德烈连忙安慰对方,“从种种迹象来看,那位刺客一路尾随,已经盯了我们很久了,哪怕没有您,她也会另外寻找机会来进行卑鄙的刺杀……如果有错,那全是错在她和她的指使者身上,您是没必要承担任何责任的。”

    接着,他又有些尴尬,“很遗憾,为了陛下的安全,现在我不得不做出了这种事,这绝不是因为我认为您犯下了什么过失,而是因为不得已……请您谅解。”

    “您是贵族吗?”玛丽亚没有再纠结绑架的事,而是询问他,“我可否知道您的名字?”

    “我叫安德烈-达武,是已故的达武元帅的侄子。”一提到叔叔的名字,安德烈又昂首挺胸,“为了继承叔叔的遗志,我为陛下效劳,并且承蒙他的厚爱被赐封了勒班陀侯爵的头衔。”

    听完了他的叙述之后,玛丽亚看待安德烈的眼神又变了几分。

    不管怎样,身为公主的她,更愿意同一位名门贵族打交道。

    “既是出于帝国的名将之家族,又被他亲封了个头衔,您看来是深得他信赖了。”玛丽亚一边说,一边稍微舒缓了一下紧绷的表情。“那看来,您之前也参与了他在法国行动咯?”

    “我有幸参与了,并且全程目睹陛下的英姿。”安德烈-达武表情庄重地回答,“也许您很难想象,不过对我来说,这是值得我永世铭记的回忆,陛下证明了他确实值得我们如此效忠追随。”

    “呵——”玛丽亚冷笑了一下,但是也没有再发出嘲讽。

    接着,是片刻的沉默。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走,又走回到了艾格隆休息的卧室。

    就在门口的时候,玛丽亚突然停下了脚步,然后再看向了安德烈。

    “先生,您既然在他身边这么久,那么您想必也学会了视而不见的本领,是吧?”

    安德烈愣了一下,然后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您放心吧,无论是之前发生了什么,我都没有留存任何的记忆……自然也不会跟任何人提起。”

    感受到了玛丽亚的视线,他立刻又补上了一句。

    “无论之后发生什么,也同样如此。”

    听到了这个保证之后,玛丽亚的表情越发轻松,禁不住笑了出来。

    “我相信您,先生……也许您以后还会知道很多秘密,您最好小心一点吧。”

78,庇护

    几句话之间,玛丽亚就让自己在气势上压过了安德烈——虽说严格意义上她现在是“束手就擒”的状态,但是考虑到她的特殊身份,安德烈-达武也不敢造次,更何况他还以为这位殿下和陛下是有什么私情,所以更加只能毕恭毕敬了。

    在叫走了安德烈之后,玛丽亚重新打开了门然后走进了卧室,接着,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然后用不情不愿地表情看着躺在床上的少年人。

    “好了,如您所愿,我已经让我的随从们安排行装了,等到了晚上我们就可以离开——”

    艾格隆心里有愧,所以只能讪笑着向对方致谢。

    “谢谢您的配合,殿下。”

    “这种言不由衷的话,说出来也没有什么意义。”玛丽亚摇了摇头,一点也没有就此消气的意思,“好吧,现在唯一的问题,您希望去哪儿?”

    “我们南下,一起去帕尔马公国吧——”艾格隆说出了自己盘算已久之后的答案。

    帕尔马公国毗邻伦巴底王国,距离非常近,他可以尽量免除路上的颠簸。

    而且,那里现在是由他的母亲统治,严格来说,应该是现在他能够找到的最安全的容身之处。

    更加理想的是,他还握有她母亲给他伪造的身份文件,要不惹人注意地潜入公国境内。

    唯一有一个问题,就是他和母亲关系不好,不过现在这个问题也已经不是问题了——他已经和母亲表面上和解了,而且母亲也有求于他,所以这一次她应该也会选择包庇这个不省心的儿子。

    就感情上来说,艾格隆并不想再看到母亲,可是现在不是讲感情的时候,他也不会因为一点小小的纠结就放弃理智。

    “去帕尔马?”玛丽亚愣了一下,然后立刻明白了艾格隆的用意,但是她还是有一点迟疑,“您的母亲……会配合吗?”

    显然,她也听说过艾格隆和母亲不合的传闻,所以有点迟疑。

    “不要紧,她并没有那么爱国……”艾格隆笑了笑,“对她来说,家人更加重要,现在她不会危害我。”

    玛丽亚理解的意思是路易莎会庇护这个长子,但是艾格隆却知道,在母亲眼里,她和奈佩格伯爵的两个孩子更加重要——只是为了让长子当庇护人,所以才会对他另眼看待罢了。

    既然少年人都说到了这个份上,玛丽亚也不再多质疑了,在她看来这确实也是一个不错的解决办法。

    路易莎是公国的统治者,如果有她庇护的话,那个比昂卡就算想要追杀也会困难许多。

    “好吧,那就按您说的做。”玛丽亚点了点头,同意了他的意见。

    只是,说到这里她又有些气恼起来,“哼,都怨您!我本来只是出来看看,结果旅途却变得一团糟了!冒了生命危险,差点死在此刻剑下不说,还得莫名其妙地去另外一个地方!”

    对此艾格隆只能苦笑。

    “我很抱歉,这确实是我的错,但是这并不是我想要看到的结果……要怪只能怪反复无常的命运吧。您放心,到了那里之后,一旦确定安全了,我会立刻送别您,您绝对可以安全回家的。”

    换句话说,在路上,玛丽亚就是他的护身符了。

    “总之都是您的错!让我陷入到了这么麻烦的境地!”玛丽亚似乎完全听不进他的劝告,仍旧愤愤不平地数落着他,“见了您的母亲我应该怎么介绍?怎么解释?”

    艾格隆愣住了。

    都这个时候了,还需要考虑这种问题吗?他感觉有点荒谬。

    不过回头一想,他发现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不管怎么说,玛丽亚都是一国公主,而且在母亲面前根本隐瞒不住身份的——因为她和苏菲长得一模一样,而路易莎见过苏菲,不可能认不出来。

    所以,两位都是公主,必然要考虑到礼仪问题,但是似乎完全按照官方礼仪来也不对劲,因为理论上玛丽亚并没有对帕尔马公国做出正式访问,也没有事前通报。

    再说了,自己应该怎样对母亲解释自己和玛丽亚的关系?

    “妈妈,这是我情妇的孪生妹妹,我准备把她也弄上手——”

    呃,如果这么说的话,她会感觉对这个争气儿子很高兴很自豪呢?还是会一怒之下把自己绑起来送给父皇呢?

    哎哎,想多了都是头疼,艾格隆最终觉得还是先不要去想这些事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先保住小命再说吧!

    于是,他突然伸出右手,握住了玛丽亚的手。

    “嗯?!”玛丽亚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不过嘴上还是停下了抱怨。

    “殿下,非常抱歉我给您带来了这么多麻烦,不过,既然您这样帮助我、包容我,那不妨再相信我一次,我认为这点难题不难解决。我的母亲虽然不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但是她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不会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而让我们大家为难,必要的时候她会装作看不见的。”

    艾格隆好说歹说,总算让玛丽亚不再纠结。

    于是,经过了快速的准备之后,他们打点好了行装,准备离开旅馆。

    经过了之前的一番折腾,旅馆的主人也知道这些客人身份非同小可,于是也非常配合。

    很快,这一行人趁着夜色离开,艾格隆因为伤势还是挺重,所以安德烈-达武让人做了一个简易担架,并且亲自将他抬到了玛丽亚的马车上,然后再骑着马跟在马车旁边随侍。

    一行人快速地离开了米兰城,而这时候,之前留在庄园里、已经接到了消息的秘书莱昂-埃斯波西托也一起赶过来汇合了,就连艾格隆俘虏并且严刑拷打的那个叛徒鲁索,也被他一起带了过来。

    米兰离帕尔马本来就非常近,而且因为有玛丽亚的掩护,所以这一行倒也相当顺利,仅仅过了一天,他们就来到了帕尔马公国的境内。

    对艾格隆来说,这是完全意料之外的旅途,他自从上次告别母亲之后就没想过再去找她,可是命运确实如此难以预料,他对此也只能啼笑皆非。

    帕尔马公国是一个很小的邦国,艾格隆又来到了上次他曾经居住过的旅馆——只不过,上次他过来的时候,跟着的是他的妻子特蕾莎,而这一次,他的身边却换了一个人。

    来到这里之后,他让自己的卫队长安德烈-达武带着自己的信件找到了王宫,并且通过之前约定好的方式交给了母亲的侍从。

    没过多久,艾格隆下榻的地方就有了几个人悄然过来拜访。

    这几个人被带到了艾格隆的房间外,而为首的正是穿着便装路易莎女大公。

    路易莎虽然非常意外,但还是显得不失镇定,她屏退了左右,然后自己孤身一人走到了儿子的居处当中。

    在信中,艾格隆就已经说过自己受伤了,只是没有说原因,所以看到躺在床上的少年人时,母亲并没有很惊讶,只是眼神里稍微闪过了一些痛心。

    这个中年女人,虽然才智平庸,但是短短的人生当中已经经历过无数惊涛骇浪的大事,所以也算是练出了一点心态,虽然事情仓促,但是并没有慌乱。

    “我的儿子,你怎么会把事情搞到这一步?”她小声质问艾格隆,“是因为在法国闹事所以被人追杀了吗?”

    虽然地处偏僻,但是路易莎消息也不是很闭塞,艾格隆跑到法国煽风点火的消息她当然也听说了,然后看到儿子受伤,自然就会做出这个合理的推测。

    虽说这个猜测有些偏颇,但也一定程度上接近事实了。

    内情非常复杂,艾格隆也不想详细解释,所以只是含糊地回答了,“我在米兰被一个刺客刺杀了,虽说不能确定是波旁家族派人干的,但应该与法国有关。”

    “查理十世国王真是个卑鄙无耻的人!”路易莎却深信一定是法王干的,于是有些义愤填膺,“他这么干只能证明他的心虚,他没办法跟你一样得人心,只想着用卑鄙手段来除掉对手……呸!当年你父亲在世的时候如果想要刺杀他们兄弟两个,他们早就死了十次不止了,谁和他们一样卑鄙了!”

    路易莎并不是讨厌波旁家族,而是身为一个正统皇室成员,她觉得对政敌使用刺杀手段这种中世纪手段实在太掉价了,更何况受害者还是自己的儿子。

    当然,对儿子刻意想要颠覆法兰西王国的阴谋活动,她就是另外一个标准了。

    看到母亲如此恼怒,艾格隆反倒是觉得心情好了不少。

    “谢谢您为我说好话。”艾格隆对母亲表达了谢意,“我虽然身负重伤,但是我现在反而更加满怀信心了,这反倒是说明了我敌人们的虚弱——他们没有信心来跟我比,所以才会用这种手段。”

    路易莎表情阴晴不定,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要不要我把你带到我的王宫里做客?那里应该更加安全一些。”

    “不必了。”艾格隆立刻摇了摇头,“您的王宫人太多了,如果我现在过去的话,消息很快会泄露出去,我也不想给您添麻烦。”

    在他现在重重得罪法国王室的情况下,如果母亲大张旗鼓地把他带到自己的王宫里,那必然会引起一些纠纷,艾格隆也不想无事生非。

    “好吧……”路易莎点了点头,也觉得艾格隆说得有道理,“那你就在这好好养伤吧,我会暗中让人注意这里的安全的,不会有什么可疑的人物接近你。”

    得到了母亲的承诺之后,艾格隆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她毕竟是这里的统治者,只要有她保护,不管比昂卡怎样神出鬼没也不可能危害到自己,只要养好了伤,接下来他又可以来去自由了。

    他知道这一次欠了母亲的人情,所以他对母亲也罕见地放软了态度。

    “谢谢您,夫人……不管是您的帮助,还是您刚才为我而发的义愤,都让我庆幸能够找到您寻求庇护。”

    “儿子,这种客套话就不用再说了,你不会真心感恩于我,我也不需要这种无意义的感恩——你和我都是各取所需,我也不是平白无故地就帮你的。”路易莎微微笑了笑,“如果你来找我帮忙我却把你弃之不顾,我该怎么向安博汀和威廉解释?他们可是一直在准备给你效劳的。”

    路易莎既然把话说得这么透,艾格隆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他心里也知道,在母亲心中,最重要的孩子终究不是自己,能够做到这个份上已经不容易了。

    “对了,有件事你要给我解释一下——”路易莎突然该换了话题,“我看到了你的随行人员当中,有个和苏菲一模一样的女人,她是谁?你为了缓解相思之苦,所以特意找了个长相相似的女人当情妇吗?”

    艾格隆暗暗惊叹于母亲的想象力——这种想象力究竟是来源于生活呢,还是人到中年不可避免的胡思乱想呢?

    不管怎么说,他都必须辟谣一下。

    “不,不是,她是苏菲殿下的孪生妹妹,玛丽亚殿下。”

    “什么!?”这下路易莎是真的惊呆了,“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绑架了一位巴伐利亚公主?这是疯了吗?”

    “您的想象力不用这么泛滥的……”艾格隆略微有些尴尬地讪笑了起来,“她是为了帮助我才自愿一起来到这里的,而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接着,他将自己和玛丽亚殿下为何阴差阳错地落到了现在的地步,原原本本地讲给了母亲听——当然,有些具体的细节他就刻意模糊过去了。

    路易莎静静地听着,直到艾格隆说完之后,她才给出了评价,“也就是说,她被你多次冒犯之后,依旧原谅了你,还是选择帮助你?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看在苏菲的份上吧。”艾格隆回答。

    路易莎微微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不信。

    “那你呢?我的儿子,你打算把她怎么样?”

    “我当然对她只有感恩——”艾格隆回答。

    “迄今为止,每一个让你感恩的人都倒大霉了,你的外祖父,卡尔大公,苏菲——”路易莎平静地回答,“作为名单上的新成员,你准备让她怎样倒霉?”

    喂!你怎么能这样看待你的儿子,就不能寄予一点点信任吗?!艾格隆大怒。

    但是悲哀的是,好像……是真的。

    看到儿子沉默不语,路易莎摇了摇头,放弃了追问。

    “我的儿子,你已经算是个成年人了,而且你一直以来也已经习惯了我行我素,现实当中你也证明了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不应该多说什么——我只是请你想到,有些事情并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可以随意操纵,一旦玩过火就会变成灾难……”

79,平地惊雷

    “有些事情并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可以随意操纵,一旦玩过火就会变成灾难的。”

    母亲隐含的告诫,艾格隆当然听得出来,可是他一直以来都是个骄傲固执的人,自然也不可能因为母亲的几句话就改变主意。

    “我会考虑的,谢谢您。”他随口应付。

    虽然和儿子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毕竟是母亲,看到艾格隆这样,路易莎也知道自己的劝告完全没有用处了。

    但是,她又能做什么呢?这个儿子有能耐,还有枪有地盘,根本不是她能够约束得了的,甚至她还有求于儿子。

    所以她也只能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了,而是问了另外一个重要的问题。

    “特蕾莎现在还好吗?她现在已经回约阿尼纳了吧?我听说她已经怀了孕。”

    “您的消息真的挺灵通的。”艾格隆点了点头,“没错,在巴伐利亚的时候,我们发现她怀了孕,然后我就让她先回去了——她现在很好,就在那里安心养胎,顺便在那里照管公国。”

    “还真是难为她了,为了家庭要付出这么多的牺牲,这大概也是我们的宿命吧……”路易莎若有若无地讽刺了一句,然后又重新看向了艾格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件大好事,我就要有孙子或者孙女儿了。没错,我们之间有很多矛盾冲突,也许直到以后也不能化解,但是我跟我的孙辈可没有任何心结——”

    她有意停顿了一下,“儿子,在孩子出生之前,我大概是没办法亲眼目睹他或者她的出生了,不过于情于理,作为祖母的我都得给出一份礼物才对。”

    对这个事艾格隆也没意见——祖孙之间是天伦,他又有什么必要多说呢?

    “那我就替这个未出世的孩子谢谢您了。”他立刻就向母亲道谢,“如果您乐意的话,以后有机会我也会让孩子见一见您的。”

    “嗯,这样就最好了。”路易莎表情有些惆怅,然后又长叹了一口气,“时光真是可怕……太可怕了,我至今还记得我作为少女时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结果转眼间在几个月后我就要做祖母了!我的一生恐怕就这样已经走完了大半……”

    母亲的感慨,也引起了艾格隆的共鸣。

    确实,时光对每个人来说都是残酷的摧残,虽然他现在还是少年人,但是不可避免他也会一天天长大,变老。

    所以,要把这些时光赋予意义,他必须完成命中注定的功业,才算是不枉了这一生。

    “其实您也不必如此悲观,妈妈。”他把这份怅然压在了心头,然后安慰起了母亲,“您刚刚二十岁的时候生下了我,而我十七岁给您增添了孙辈,仔细算来您的年纪还算是很年轻的,完全是一位风华正茂的夫人,只是您现在离群索居避开人世而已,若您有意重回社交界,想必还能大受人们的追捧。”

    “哈哈……”路易莎被他逗得笑出了声来,“好了,别说这种话了,我都这个年纪了又还有什么可指望的?我经历过太多灾难,现在宁可隐居,只希望我的家人们不再受到人间灾难的侵扰了。”

    不管怎么说,艾格隆的玩笑还是起了作用,两个人之间凝重的气氛也缓和了不少。

    “好了,既然你还在养伤,那就不多耽误你时间了,你好好休息吧。”接着,母亲向他告辞,“多休养身体,以后不要再冒险了,下一次你就未必有这么多的好运了……”

    说完之后,她走出了房间。

    不过,她也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又来到了旁边的房间,而玛丽亚也正等候在这里。

    一看到路易莎,玛丽亚连忙摆出了相当恭敬的样子,首先向她行礼问好。

    “很荣幸见到您,殿下。”

    玛丽亚心高气傲,连路易莎的父皇都不曾放在眼里,自然也不会真的敬畏路易莎。

    只不过,一来她不能礼节有亏,二来路易莎毕竟也是艾格隆的母亲,所以表面上还是摆足了态度。

    “我也很高兴见到您,殿下。”路易莎温和地向对方问好,然后也同样行礼致意,“虽然我们是以这种令人意外的方式见了面,不过我认为能够见到新鲜面孔总是好事——谁让我们这个小小公国的生活这么沉闷呢?所以我欢迎您的到来。”

    玛丽亚略微有些尴尬,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才好。

    “抱歉,我叨扰到您了……不过这绝非是我的本意,这是命运的捉弄。”

    “与其说是命运的捉弄,倒不如说是我那个混账儿子胡闹的结果,我能够理解您的为难,哎,他总是能用各种办法让我们头疼……您绝非第一个受害者。”路易莎善意地安慰了她,为她解除了尴尬,“不过,不管您是怎么来的,既然您来了那就是我们的客人,而且您还搭救了我的儿子,更是我的恩人了,我非常感谢您……请您放心,只要您在我们这里一天,您都可以受到最高规格的礼遇,您想必平常也没有什么机会到处游览,我们这里虽然是个沉闷的小地方,但是倒并不缺乏美景,您可以尽情游览以此来打发心情。”

    虽然两个人才第一次见面,但是路易莎却应对得近乎于无可挑剔,既谦逊又不失体面,还巧妙地盖过了两个人之间的尴尬。

    她毕竟是当过皇后的人,哪怕再怎样低调,终究还是不能小看啊……玛丽亚心想。

    她突然又想到,如果当时自己的姐姐不昏头的话,也许现在两个人就是真正的婆媳关系了,又何至于现在这样尴尬?

    一想到这里,她又不禁暗恨起苏菲和特蕾莎来。

    不过她很快把这些思绪抛到了一边,然后微笑着向对方回答,“您这就说得太过头啦,我只是在尽自己的义务而已,毕竟他受伤,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我而起——我应该负起这个责任。”

    路易莎刚刚从艾格隆不尽不实的叙述当中,已经知道了玛丽亚是为了帮助儿子和苏菲,所以才去维也纳拜访了自己的父皇和她的孪生姐姐,然后再约定好了在米兰见面,最终碰到了袭击者的。

    这一整条时间线虽然她明白了,可是她心里却还有挥之不去的疑惑。

    她自己也是公主,她心里根本不相信一位公主会为了别人做到这个地步上——哪怕是为了孪生姐姐。

    她觉得一定还有别的原因和动机。

    而这个动机,似乎也相当明显了。

    按理说来,她其实也不太想管儿子的事情。

    可是,这一对巴伐利亚公主身份特殊,她的儿子也不是省油的灯,任由他们胡闹的话,不光是给他们自己添麻烦,天晓得又会给自己哈布斯堡家族增添多少黑点?

    她已经不问世事很多年了,更不想掺和小辈们的事情给自己惹麻烦,可是身为父皇的长女,于情于理她还是想要做最后一点努力,劝说一下玛丽亚,让这对姐妹不要再一意孤行。

    最好就让这些丑事秽闻到此为止,大家都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吧。

    “我之前应儿子的请求,向苏菲殿下送了一封信,我也和您一样,很同情苏菲殿下的遭遇。”她小声说。

    “我知道这事,她都跟我说了。”玛丽亚点了点头,“我感谢您,在她落难的时候的无私帮助。”

    “哎……事情到这一步,真是命运的打击。”路易莎叹了口气,“我的父皇确实是有点苛刻了。”

    先是表示同情之后,她立刻话锋一转,“不过,也请您理解他的苦衷,他一直都是一个虔诚于上帝并且严格自律的人,碰到这种事,雷霆震怒也是在所难免的。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们大家不妨向前看,把以前的事情都埋葬到过去吧,这样对大家都更好。”

    她虽然说得婉转,但是以玛丽亚的聪慧又如何听不出她的潜台词?

    “这世界对男人总是更宽容一些,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就是十恶不赦,活该受罪,可是发生在别人身上呢——?”于是她立刻就顶了回来,“就看看您和我的身边吧,我的父王和王兄风流浪荡,都有各自的情妇;而您的父皇已经结婚四次了,期间也许还有秘密的情人;至于梅特涅,他更是情人数不胜数,不知道和多少夫人有露水姻缘!他们这么做,没人追究,而我的姐姐只是爱了一个人,这倒成了罪状了!我不反对她因违背了戒律而受罚,但是首先处罚她的人得先证明自己有这个资格吧?”

    玛丽亚的回敬,让路易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好个牙尖嘴利的女人!果然和她的姐姐一模一样。

    路易莎是见识过苏菲做派的,没想到在玛丽亚身上又重新见识了一遍,不光分毫不差,甚至还犹有过之。

    虽然心里不爽,但是在这些说辞面前,她居然有些难以回击。

    毕竟,你们做带一百步了还不准人只做到五十步甚至三十步吗?听上去似乎也不太合理。

    定了定神之后,路易莎又换了个方式。

    “这一点其实我也可以理解,所以我并没有责备苏菲殿下,我理解身为女人的难处……哎,那里确实是一个寂寞的地方,她喜欢上弗朗茨也是人之常情,我并不是对我的弟弟们不敬,但是我也觉得他们完全无法和弗朗茨相提并论。”

    给儿子戴上了高帽,并且为苏菲的所作所为合理化之后,她又话锋一转,“但是,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管怎么说,大家也应该认清现实了——过去的事情就是过去的事情,他们两个以后天各一方,也只能分道扬镳,其他人也一样。如今,我的儿子已经和特蕾莎结为夫妇,上次他们也一起来拜访了我,他们非常般配,我对此也感到很欣慰,更何况现在特蕾莎已经怀孕了,马上就会给我带来第一个孙辈……我更是感到由衷的高兴,也许这就是上帝的旨意吧,是上帝让哈布斯堡家族与波拿巴家族通过又一次联姻而和解了,她的孩子必将受到祝福,承继事业——而她也有她的辉煌生活,等我父皇消气之后,她肯定会重新拾起过去的荣华,成为奥地利宫廷里最耀眼的明珠,这样不是挺好吗?”

    接着,她微微笑了起来,“想必,这样的结果,对您来说也是最好的吧?您也不需要再为他们两个费心了,您也可以去寻求自己最好的生活,而不是被纠缠在这些令人头疼的麻烦里面……”

    虽说路易莎的话其实很有道理,但是其中若有若无的讥刺,却让玛丽亚浑身难受。

    不,与其说是这些讥刺浑身难受,倒不如说是那种高高在上的口吻让她难受——

    你已经输了,而且一败涂地,别纠结了,去过自己的美好生活吧……

    这些话确实有道理,但你也配说?你又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了?明明自己也不过是随波逐流的人而已……

    路易莎没有注意到玛丽亚的神情,反而因为她的沉默而以为自己说动了她。

    “我刚刚还在和弗朗茨说,我要给我的第一个孙辈准备礼物,想必特蕾莎也会很高兴地收到我的祝福吧……”她继续说。

    “您还真是喜欢妄加揣测呢,殿下。”这时候,玛丽亚突然抬起头来,打断了路易莎的话。“连基本的事实都弄错了。”

    “什么意思?”路易莎愣住了。

    “您说特蕾莎怀着您的第一个孙辈?那就大错特错了,实际上您已经有了第一个孙辈了,而且据说挺可爱的。”玛丽亚带着温和的笑容,向着路易莎致意,“恭喜您,殿下,您的孙辈们肯定都会非常健康可爱。”

    路易莎还是呆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接着,她睁大了眼睛,如遭雷击。

    “……你……你们……”她嘴唇颤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和苏菲居然胆大包天到这个地步——难怪父皇那么生气!

    “这种灾难确实不是我们想看到的,但是作为妹妹我也只能想办法补救,总不能对那个孩子见死不救是吧?”玛丽亚反问,“您觉得呢?”

    路易莎默然无语。

    “上帝啊……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最后,她一声长叹,突然有些歉疚。“我在皇帝那里撮合了特蕾莎,却给她带来了这样的灾难!”

    玛丽亚却没有任何歉疚。

    什么?原来就是你在撺掇的?

    好啊,原来除了特蕾莎之外,自己的第二号仇人居然就是你!

    她一瞬间也几乎怒目圆睁,不过很快就平静了下来,装作浑然无事。

    等着,以后最好别让我得势,不然到时候连你一起整了。

80,剑拔弩张

    等着,以后最好别让我得势,不然到时候连你一起整了。

    听到了对方自陈坏了自己的好事以后,玛丽亚不禁心里恨意陡生。

    然而,她自己也知道这个愿望也挺难实现的——路易莎可是奥地利皇帝的长女,自己哪怕未来得势,又能把她怎么样?

    唯一的指望,只能是未来苏菲掌管奥地利宫廷的时候了,想必她的孪生姐姐也乐意到时候同路易莎算账。

    不过这些心思她都埋藏到了心里,表面上则保持着平静。

    当然一开始两个人之间的那种融洽气氛此时已经荡然无存。

    路易莎感觉有些头皮发麻,她不知道如何应对现在的局面。

    她没想到自己儿子不光是玩火,还玩了一把大的。

    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孙女并不会让她感觉兴奋,相反那只是一个令她家族蒙羞的私生女儿罢了。

    心里越想越是恼火,可是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发泄,更不知道怎么解决。

    正因为无计可施,所以她自然也把怒火撒到玛丽亚身上——若不是你的姐姐肆意妄为,又怎会让事情落到这个地步?现在这么惨也是活该,绝对不值得同情。

    玛丽亚能够察觉得到路易莎现在心中的恼怒,但是她却一点都不害怕也不在意,只是微笑地面对着对方。

    “据我所知,特蕾莎殿下是主动迎接这一场灾难的——在您的儿子于订婚之前不辞而别的时候,如果想要脱身的话,她完全有机会脱身,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然而实情恰恰相反,她反倒是比任何人都坚持要让这桩岌岌可危的婚事成真,我没有看出任何不情愿或者后悔的意思——所以,与其说她可怜,倒不如说她意志够坚定,在明知道这些事情的情况下还要忠于自己的选择。您并没有亏欠她任何东西,她应该感谢您当时的撮合才对。”

    玛丽亚虽然说得像是在夸奖特蕾莎,但是在内心里她却只觉得恼恨,若不是特蕾莎这样一意孤行,事情本还有转圜的余地,结果现在却成为了死结。

    玛丽亚的安慰也并没有让路易莎高兴起来。

    “如果之前的一切都成为被人遗忘的过去,那倒是可以接受,可是若那些罪孽仍旧阴魂不散,那我觉得这就是巨大的灾难了。”她冷冷地回答,“看上去您却没有遗忘的意思,相反都是乐于再挑起大家的伤痕。”

    “哦,是吗?您把这一切都叫做罪孽?”玛丽亚笑着反问,“也许确实如此,而是那个孩子呢?她也是罪孽吗?”

    “这个孩子确实很凄惨,她是在无人祝福的情况下,被两个人冒冒失失地带来到这个世界上的,背负了原本不应该属于她的罪孽。”正因为心里很不爽,所以路易莎说话也完全不客气了,“我很遗憾,但是她的命运只能由我的父皇来裁决……我个人是无法插上话的,我也只能遵从陛下的一切意志。”

    “所以,您把您的亲孙女,皇帝的曾外孙女看成是可有可无、甚至没有更好的累赘,对吧?”玛丽亚再度反问,“苏菲既然已经落到这个下场,我虽然不服气但也无能为力,但是难道您不觉得,于情于理我们都应该让这个孩子拥有更好一点的命运吗?我认为我应该做出一点贡献,所以我去做了。”

    路易莎微微眯了眯眼睛,隐藏了其中的不屑。

    她才不相信玛丽亚有这份好心,愿意为了这位刚刚出生不久的外甥女尽心尽力去帮忙,只是碍于礼节不想去点破对方的“险恶用心”罢了。

    “您想做任何事都是您的自由,我只是说,我爱莫能助,这一切都应该交由命运来裁决。”她淡然回答。“不要责备我,我从未期待过她的降生,她是两个身份高贵、却不负责任的人在纵欲贪欢之后的产物,促使她一出生就如此悲惨的人不是我,而是她的父母——如果需要忏悔的话,那也不是我,而是她的父母!顺带一说,我希望他们两个以后好好忏悔一下,以免重蹈覆辙。”

    就路易莎的身份来说,说出这种话已经是非常不顾体面了,她之所以说得这么决绝,一方面是因为生气,但更重要的是,她觉得她本来就没有什么义务去帮助那个私生女。

    这种事情在皇室当中并不罕见,别的不说,她的先夫拿破仑留下了几个私生子女,最出名的那个还在波兰,拿破仑还当皇帝的时候也没有管过那个孩子,相反几乎就当他不存在。

    父子之间尚且如此,更别说什么祖母和孙女了。

    路易莎如此决绝的态度,并没有出乎玛丽亚的预料,她本来也没有那么热爱和挂念珂丽丝忒尔,只是当成一个由头而已,既然看到路易莎气得这么失态,她也就满足了。

    “该到上帝面前忏悔的人数不胜数,他们两个想要得到这份荣幸,恐怕还得排队等很久。”玛丽亚仍旧保持着微笑,然后温声回答,“我不指望您站出来帮助他们,事实上您能够站在中立的立场上已经很不错了,没关系的,剩下的事情我们来做就好了。”

    路易莎又沉思了片刻,她现在对这位玛丽亚公主心里厌恶至极,但是偏偏又无法发作,所以也只能咽下这口气。

    “我的父皇可不是那么容易改变主意的人,他既然如此生气,那想要等待他消气也需要很长时间。”她干巴巴地给了一句评价,“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苏菲殿下最好还是安分守己一点,用她的真诚来打动陛下的心,这样的话,总有一天陛下会发慈悲的,毕竟他也没必要跟一个小女孩儿较真。”

    话是这么说,但是她可不相信苏菲会就此“安分守己”,毕竟,她不久之前还暗地里帮着儿子给苏菲送信。

    但是她又能怎么办呢?

    无论是儿子还是苏菲,都是性格倔强而且强势的人,如今又有一个玛丽亚在煽风点火,无论是谁都不是她能够阻止得了的——而且,在有求于儿子的情况下,她也不敢去跟父皇告密

    想来想去,她也只有假装不知情了,不管儿子和玛丽亚想要做什么,她绝不参与,但也绝不询问,随便他们折腾去吧。

    “嗯,既然您这么想,那我也无可置评。”玛丽亚也不再和她争辩了,“您放心吧,不管发生了什么,您始终不需要背负上任何责任,您目前所做的这些事,就已经足够我和苏菲感谢您了。”

    “希望如此吧。”路易莎可不敢指望玛丽亚会感谢自己,不过她也无所谓,反正她也不想同玛丽亚再扯上什么关系了。

    有道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路易莎也再不想同玛丽亚多费口舌,她行礼致意然后提出了告辞。

    “玛丽亚殿下,我再度感激您为我儿子所做的一切,按理说来,在他身负重伤的情况下,应该是由我来细心照料他,只是现在为了保密着想,我只能暂时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所以我暂且将他托付给您了,我相信,既然您和他是朋友,那么您肯定会照顾好他的,而且,在我们这个小小的公国里,您虽然无法享受公开的礼遇,但您无疑是我最尊贵的客人,您可以任意游览,多久都行,我祝您在这边玩得开心。”

    说完之后,她悄然离开了。

    按理来说,她应该再去找自己那个混账儿子,质问他玛丽亚所说的是否属实,并且怒斥他又给哈布斯堡皇室抹黑,可是她仅仅动了个念头,就自己放弃了。

    她知道,她的儿子虽然在想要讨好人的时候嘴甜无比,但是在想要损人的时候,嘴比谁都毒,她自己就作为受害者多次体验过那种被气得七窍生烟的感觉。

    一个玛丽亚就已经让她气成这样了,再要跟儿子吵一架,她怕自己今天就会被活活气死,所以她放弃了再去怒斥一番的打算。

    说到底,木已成舟,再去怒斥又有什么意义呢?她管不了儿子,也只能任由他肆意妄为了。

    若上帝继续保佑他,那他做什么都是对的;若上帝不愿意再保佑他,那他遭受什么命运,都是他自找的。

    含笑目送路易莎离开以后,玛丽亚的脸顿时变得冷若冰霜起来。

    她一向是一个小气到睚眦必报的人,自然不会忘记路易莎刚才对自己的轻蔑、以及她坏了自己的事——尽管那是事出有因的。

    只是,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以后再说。

    她紧绷着脸,走进了刚才路易莎刚刚走出的房间。

    她一进来,艾格隆就注意到了她,然后又发现了她神色不太对劲。

    “看上去您和我的母亲谈得不愉快?”他问。

    “何止不愉快,简直是吵架了。”玛丽亚冷冷地回答。

    艾格隆有些惊愕。

    他知道自己的母亲并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但是他更知道母亲一向谨守礼节,不会随意发脾气,哪怕心里不喜欢玛丽亚,按理说也不会表现出来。

    “怎么会吵起架呢?”他疑惑地问。

    “那当然要归功于您了——”玛丽亚瞪了他一眼,“她似乎觉得我和您走在一起很碍眼。”

    这个艾格隆倒是能理解了,他甚至有点心虚——因为他真的有鬼啊。

    “只要我们问心无愧,她再怎么想也无所谓吧——”他假笑了起来,“再说了,您过来之后就是客人,她哪怕心里不开心也会维持表面的礼节,不至于让您为难。”

    “可是,我还跟她说了珂丽丝忒尔的事情。”玛丽亚冷笑了起来。“她当时又惊又怒,脸色都变了。”

    “什么?”这下就连艾格隆都震惊于玛丽亚的大胆,“您为什么要告诉她?”

    “难道作为祖母,她不应该知道孙女儿的存在吗?”玛丽亚反问。“还是说,您没有诚意在日后让珂丽丝忒尔生活在阳光之下?”

    艾格隆顿时语塞。

    这个事情是他没办法否认的。

    让祖母知道孙女儿的存在天经地义,哪怕路易莎根本就不想管这个孩子。

    “她怎么说?”艾格隆小心翼翼地问。

    “她说这都是你们犯下的罪孽,你们应该自行承担,她不想管,也不愿意去触怒皇帝陛下。”玛丽亚回答。

    这并没有出乎艾格隆的预料,他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也知道,某种意义上甚至是玛丽亚在故意逼宫自己,让自己没办法日后不认账。

    “没关系的,我从小到大,就没有什么地方依赖过我的母亲,她的态度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哪怕她日后不认珂丽丝忒尔,我也会尽我做父亲的责任。”

    于是,艾格隆再度向她做了保证。

    这时候,他已经能够想象得到刚才两个人见面时的场面了。

    他早就见识过玛丽亚有多么嘴毒,在她和路易莎话不投机争吵起来的时候,玛丽亚只要稍微展现功力,自然轻易地就会将母亲激怒,尤其是还爆出了这样的丑闻,更是会让她手足无措——这样她如此失态也就可以理解了。

    他也不想责备玛丽亚,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再说了,深究起来一切都是自己的责任,他也没资格发脾气。

    所以……管他呢!

    反正母亲现在也不会拿他怎么样,她爱生气就生气吧,自己只要在这里养好伤就可以悄然离开了,到时候又是海阔天空。

    正当他还在沉吟的还是,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脸上微微一凉,好像有什么雨滴落下来了一样。

    他连忙仔细一看,发现竟然是玛丽亚的眼泪。

    “您在哭什么?”艾格隆顿时又惊又疑。

    按理说不至于吧,玛丽亚一看就从小拥有丰富的吵架经验,怎么会因为一场吵架就委屈得哭了呢?况且看上去还是她占了上风才对。

    “没什么,先生。”玛丽亚看上去情绪有些崩溃了,她一边哭,一边轻轻摇了摇头,“我只是突然想到,如果事情按照另外一条路发展,也许我和她第一次见面就不会如此情境了,我……我究竟在气恼什么呢!我气恼的不是她,而是自己,更是捉弄我的命运……我本不应该落到如此地步的!”

    艾格隆对这句话还是一头雾水,但是他看得出来现在明显不能刺激玛丽亚。

    于是,他勉强从旁边拿起了手帕,然后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来,擦拭了她的眼泪。

    “好些了吗?”良久之后,他问。

    “都怪你!”玛丽亚一把抢过了手帕,然后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接着,她站了起来,离开了房间,留下了一头雾水的少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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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时机

    玛丽亚突然发飙,让艾格隆看得一头雾水。

    不过,一直以来,玛丽亚给人的印象就是尖刻易怒,所以艾格隆也没有过于深究其中的原因。

    但是他当然看得出来,自己的母亲和她的关系非常差劲,而且几乎不可能被修复。

    不过这又怎么样呢?反正本来就没什么交集,互相讨厌就互相讨厌吧,根本不算什么问题。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艾格隆继续安心养伤,而玛丽亚也没有立刻告辞离开,而是选择留了下来,继续照料了他。

    渐渐地,艾格隆的伤势恢复了,虽然重伤之后的他依旧无力,不过至少行动已经没有了大碍,终于可以下床行走了。

    不过,因为比昂卡的袭击,他的身上多了几道触目惊心的疤痕,有些伤痕会随着时间而慢慢恢复,但是有些伤疤可能会永久地留在他的身上,作为战斗后的印记。

    一想到这一点,艾格隆就对比昂卡充满了怒火,他发誓日后一定要报复回来。

    当然以后的事情以后在说,现在的他,只想着放松一下。

    他一直都是一个精力充沛、行动力满满的人,这段时间里在床上躺了那么久,早就已经憋坏了,如今能够自主行动,他当然闲不住。

    于是他决定……举办一个小型宴会,庆祝自己的康复。

    他召集了跟随着自己一起过来的心腹们,以及玛丽亚公主殿下,一起坐到了宴席之上。

    旅馆的条件简陋,宴席的标准自然也不会高,人数也极少,但是有道是兵贵精不贵多,在场的人里面,聚集了一个皇帝(暂时只是自称的),一个公主(这个倒是正牌的),一个侯爵(未得外界承认的),一个红衣主教私生子(秘而不宣的),阵容倒是足以凑够一个小型的“宫廷”了。

    看到艾格隆康复之后满面春风的样子,其他人也松了一口气,同样变得轻松了下来。

    在开席的时候,艾格隆笑容满面地站了起来,拿起了酒杯向在场的人们祝酒。

    “诸位,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辞来表达我对你们忠诚的认可和感激……总之,你们已经证明了我对你们的信任是觉得物有所值的,我曾经落入到了险境,差点失去了性命,是你们不离不弃,让我捡回了性命,也让我有机会逃脱险境。我知道你们在我身上寄托了什么期待,我只能说,我的性命不光属于我自己,也属于你们,我会拿我的命,来实现这些期待——让我们为了光荣和胜利干杯!”

    “为陛下的健康干杯!”安德烈-达武率先拿起酒杯,为艾格隆祝酒。

    “为陛下的健康干杯!”其他人也纷纷地一起祝贺。

    就连玛丽亚,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也拿起了酒杯向他祝酒。

    喝下了一口白葡萄酒之后,艾格隆心怀顿时大为舒畅。

    因为重伤出浴,艾格隆也知道自己不能放纵,不过小小地喝个两杯葡萄酒当然还是没有问题的。

    这些酒,是他的母亲特意从帕尔马的小王宫里送过来的,是优质的窖藏品,也是帕尔马公国境内最好的酒庄出产的佳酿——虽然和玛丽亚吵了架,但是路易莎毕竟也知道轻重,没有迁怒于艾格隆,而是遵守了承诺,给予了儿子应有的物质照顾。

    它是用一种名叫“玛尔维萨”的葡萄酿制的,经过了几道工序之后,它的口味层次复杂,散发着特有的细腻的草香气味儿。

    艾格隆毕竟也是在美泉宫长大的,从小喝惯了各种顶级的葡萄酒,所以这种特产佳酿倒是不足以让他惊叹——只是重伤初愈的喜悦心情,却让口中的酒液变得越发的甘美。

    其他人也差不多,喜悦的心情让他们畅快豪饮,发自内心地祝福这个少年人以后不要再遇到同样的灾难。

    只不过,在这一片欢腾当中,艾格隆敏锐地发现玛丽亚却有点郁郁寡欢,喝下酒液的时候显然也有点神思不属,好像有着很重的心事。

    “玛丽亚殿下。”为了讨好玛丽亚,艾格隆连忙又单独向她致意,“我刚才感谢了所有人,但是现在我必须唯独再多感谢一次您,因为,我是他们的恩主,他们追随我帮助我,是他们的职责所在;而您不一样,您只是出于一片好意,热心地搭救了我,不光搭救我,还在这段时间细心地照料过我——这份贡献我认为是难能可贵而且无法替代的,天哪,一想到如果没有您在身边的话,我就只能享受几个大老粗男人的随身照顾了,我就忍不住有些不寒而栗,甚至巴不得自己干脆醒不过来算了!”

    艾格隆刻意开的玩笑,让所有人都捧场地哄堂大笑起来,就连玛丽亚本人,也不禁微微露齿一笑。

    “殿下,您救了我的命,并且您以真诚的心让我相信您对我持有好意。在面临身死关头的时候,您没有选择立刻逃跑而且犹豫着想要跟我共同面对危险,试想有几个人做得到呢?从那一刻开始,您就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了,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幕的——我这个人在宫廷长大,虚情假意的客套话听了无数,但唯独见不到几次真心,但是这一次,我看到了社交辞令永远也无法比拟的真诚,这是无价之宝,我简直受之有愧……谢谢您愿意将这些赐予给我。”

    说完之后,他满怀感激地向玛丽亚抬起酒杯,然后示意了一下。

    玛丽亚听完之后,心里也有几分感慨,最后给了他一个“总算你还有几分良心”的眼神,然后也拿起酒杯再喝下了一口酒。

    旁边人看到两个人之间的互动,眼睛里都闪过了一丝暧昧的神色,他们不但不傻相反都还挺精明,所以他们明显看得出来,陛下在刻意讨好玛丽亚殿下。

    至于目的……应该也非常明显,陛下肯定是想要和公主殿下发生点什么。

    得出了相同的结论,但是安德烈-达武和莱昂-埃斯波西托两个人却怀有不同的心思。

    安德烈-达武只忠于陛下一个人,他根本就不会至于少年人的任何举动,在他看来陛下只要在执行他的大业,那么在这期间风流也没关系,甚至倒能够凸显陛下的人格魅力,是大好事。

    而莱昂-埃斯波西托是半路才投靠艾格隆的,虽然他很快就被艾格隆慧眼识人招为私人秘书,但是他毕竟是个“外人”,跟艾格隆手下的那些帝国二代们混不到一起,而他的立场却恰好和同是外人的特蕾莎公主挨得很近。

    而特蕾莎公主之前也确实若有若无地笼络过他——按照这个逻辑,他应该站在特蕾莎公主这一边。

    特蕾莎公主笼络他的目的,莱昂心里自然完全清楚,她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一个传声筒,让她知道她想知道的事情。

    而现在发生的这一幕,肯定就属于“她想知道的事情”了。

    那么下一个问题就是——自己应不应该把这些告诉她呢?

    莱昂心里有些纠结,毕竟他要冒告密的风险,但是同时必然能够因此得到特蕾莎公主的绝对信任,从而得到一个稳固的靠山。

    风险和收益并存,着实让人有点纠结。

    不过,从小受过严格神学教育的他,表面上没有露出任何马脚,依旧正常地应对着周围的人,时不时还开几个玩笑活跃席间的气氛。

    当然,无论是安德烈还是莱昂,他们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都没有考虑过什么道德上的负担问题——陛下就是陛下,就算想试图和玛丽亚殿下发生点什么,又有什么问题吗?

    就在众人的谈笑风生当中,这场庆祝宴席欢快而且融洽地进行着,大家愉快地聊天说地,不时地开着玩笑,可谓是宾主尽欢。

    当然,所有人都因为顾忌艾格隆的身体,都没有大量向他祝酒,艾格隆只是稍稍地应付了一下场面,并没有沉醉其中。

    随着时间来到傍晚,宴席也渐渐地来到了尾声,在场的人们也开始有点酒意正酣。

    这时候艾格隆又站了起来,向在场的人们宣布了宴席的散场。

    人们纷纷起身向他行礼,然后各自离开,而艾格隆则注意着玛丽亚的动向。

    此时的玛丽亚喝了不少酒,脸色发红,但是很明显倒是保持着清醒。

    她沿着楼梯走上了楼,看上去是想要去阳台吹一吹风,而艾格隆自然也就跟了上去。

    果然如他所料,玛丽亚来到了阳台,然后坐到了座位上,随手拿起一把折扇开始扇风。

    虽然现在只是春季,不过因为喝了酒的关系,她浑身发热也是相当正常的吧……

    艾格隆一边观察着她,一边走到了她的面前。

    此时的她,脸上的红晕并未消散,眼睛半睁半闭,袖口上的花边摆在胸前,慵懒而又富丽堂皇。

    看着她这种华贵的样子,谁又能想想得到,她平常那些尖酸刻薄的言辞呢?

    不过考虑到她对自己的恩情,艾格隆也不在意什么尖酸刻薄了。

    不知不觉当中,他悄悄地凑到了玛丽亚的旁边。

    他并没有着急说话,而是顺着玛丽亚的视线看向了远处的风景。

    此时正是黄昏时分,不远处的帕尔马河正波光粼粼,春风让河面上波浪四碎,简直犹如金色的鳞片一样。

    而河面上正有一些小小的运货帆船在春风的借力下四处穿梭着,各种形状的船帆,点缀在这金色的波浪当中,就像是漂浮在幻境里一样。

    确实是相当美丽的景色。

    “这里真美啊。”艾格隆终于发出了声音,打破了两个人之间的寂静。“殿下,您觉得呢?”

    玛丽亚似乎并没有惊奇他为什么悄悄地来到了自己旁边,但似乎也没有什么兴致回答他,只是半眯着眼睛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他的感慨。

    “这片国土,属于我的母亲。”艾格隆又继续说了下去,“但实际上只是我的外祖父赠送给她的而已,等到她故去之后,恐怕就不会属于她的后人们了,诚然可惜。”

    玛丽亚当然知道艾格隆是指什么。

    “如果您以后真的得偿所愿,那您肯定有的是办法为她的后人保住这片国土——”于是,她轻声说。

    “我很难说,毕竟那是未来的事情了。”艾格隆摇了摇头,“她的这项协定,牵涉到了哈布斯堡家族和波旁家族的继承权争端,是一个麻烦事,也算得上是一项筹码,我不能在现在就直接决定它的归属——”

    这时候,玛丽亚转过头来,严肃地看着艾格隆。

    艾格隆有点莫名其妙,难道我说错了什么吗?

    就在他摸不着头脑的时候,玛丽亚突然噗嗤一笑。

    “哈哈哈哈……莱希施泰特公爵,您真是被训练成了一个完全的领主了,看到如此美妙的景色,您却在想着国土的归属权问题,真是有点大煞风景……”

    艾格隆不禁有些尴尬。

    “我的工作就是这个,我必须敬业,没办法……”最后,他讪讪地回答。

    “好啦,我并没有责备您,只是觉得有些好笑而已。”玛丽亚摇了摇头,依旧保持着微笑,“您的灵魂估计都被铭刻了这些东西,永远也不会摆脱了……所以我也不知道您刚才那些话有几分真假。”

    “十足真金。”艾格隆连忙保证,“您不能把我看成一个怪物,在工作之外我也有自己的个人感情——我拥有着一些原则,而知恩图报就是其中一项。”

    “是这样吗?”玛丽亚似乎有些疑惑,但是嘴角当中仍旧挂着微笑。

    “那么您现在就忘记自己那君王的工作,为我换换角色如何——?”她话锋一转。

    “嗯?您是指什么?”艾格隆连忙问。

    玛丽亚半张着折扇,然后抬手指向了远处的帕尔马河,“这里的景色很美,等我回去之后,我想要用画笔将它留念下来,同时我更想为它题下一首诗……而这倒是我做不到的事情了,殿下,您能吗?”

    艾格隆明白了。

    不仅明白她想要什么,而且更加明白了她到底为什么郁郁寡欢——

    她要走了,但是她舍不得离开!

    真是的,这么简单的理由,为什么还要想那么久?

    艾格隆知道,分别是必然的,因为两个人都有各自的家,终究需要分道扬镳的。

    只是,他也知道,他们一定会再见。

    现在自己就要满足她的愿望,让她的脑海里留下分别前的回忆。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

    之前他想过要做的事情,而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了!

    他当然知道怎样把握时机。

    “那我能收点润笔吗?”他故作严肃地问。

    “什么润笔?”玛丽亚一愣,“您还需要我的钱吗?”

    “不……不是那个……殿下……”艾格隆微笑了起来。

    接着,他轻轻附身。

    “呀!”

    声音发出了一半,就被堵住了,艾格隆要的“润笔”就是他们的拥吻。

    一瞬间万籁俱寂,只有回荡在远处帕尔马河上的春风,悄然见证着少年人的荒唐。

81,贪婪

    趁着玛丽亚不备,艾格隆实施了自己心里早就盘算过的计划,拥吻了她。

    “唔!”

    猝不及防之下,玛丽亚发出了悲惨的哀鸣,但是因为嘴很快就被堵住了,所以完全不成调子。

    玛丽亚下意识地想要挣扎,不过虽然艾格隆现在还处于身体虚弱的时期,但是却也足以粉碎她的挣扎——玛丽亚从来没有过锻炼体魄的机会,力气本来就很小;再加上刚刚还喝了不少酒,此时正处于全身乏力的状态,更加难以挣脱他的怀抱了。

    两个人的身体紧贴在了一起,呼吸也随之变得越发升温,热气扑打在脸上、在胸前,让此刻的温度又稳步提升了几分,再加上残留的酒精,足以让人进入恍惚状态。

    渐渐地,玛丽亚似乎面对了现实,不再挣扎,而她原本紧闭的牙齿也慢慢地打开了,两个人就此吻了下去。

    他们两个人的舌尖上,都还残留有刚才喝过的葡萄酒的味道,再混合着彼此的唾液,用舌头交缠翻滚着,享受着,浑然忘却了此刻的时间。

    金色的夕阳慢慢沉落,渐渐地开始接近远处的河面,最后的昏黄光线,将这个阳台染上了一层迷离的色彩,见证着这一伤风败俗而又荒唐旖旎的画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两个人渐渐地从那种迷醉的状态当中清醒了过来,他们紧紧贴在一起的双唇也慢慢地分开。

    然后,艾格隆松开了双臂,结束了自己的“冒险征途”。

    当然他的脑海当中却还满是刚才那些迷醉时刻的回忆——他知道,这些回忆将会永远地铭刻在他的记忆当中,绝对不会忘却。

    然而对玛丽亚来说,这绝对不是什么美好回忆——至少她现在绝对不会承认这是什么美好回忆。

    她羞愤到了极点,柳眉倒竖,眼睛里满是灼人的怒火。

    接着她再也不顾什么风度仪态,拿起手中的折扇就开始往少年人身上打。

    尽管可以溜走,但是艾格隆知道此时自己若要是溜走,那一辈子就会成为一个笑话,所以他脚步不动,只是不住地用手遮挡。

    木制的扇子不住地拍打在他的手臂上,因为玛丽亚特别用力而出现了一丝丝裂痕,艾格隆的用手臂遮挡的时候,又触发了肩膀上的旧伤,于是禁不住小小的呻吟。

    “啊……”

    也许是被他的呻吟所惊醒,玛丽亚终于回想起这个混账还是重伤初愈的状态,于是虽然还是满面怒容,但手上的力道却慢慢地降低了下来。

    最后,她终于打累了,手耷拉了下来,胸口因为疲惫和激动不住地喘息,眼角上则浮现出了泪珠。

    “无耻之徒!”她狠狠地看着少年人,然后发出了叱骂,“你……你是我见过的最无礼、最混账的人!从一见面开始你就对我无礼,直到现在还是这样,你究竟是个怎样的怪物!你……”

    也许是被气急了,她骂着骂着突然就骂不出话来了。

    艾格隆倒是一点也不生气,甚至不着急,因为玛丽亚的这些反应都在他的意料之中,甚至还不算特别激烈——至少她没有直接拔腿逃开。

    他现在甚至还有闲心继续回想两个人刚才拥吻时的感觉,并且不由自主地和之前激吻苏菲时的感觉做了对比。

    不得不说,双胞胎就是双胞胎,即使是这种事,感觉也差不多……

    等等!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玛丽亚很明显比较生疏,看来之前她并没有过类似的体验。

    所以,这应该是她的初吻,考虑到她和苏菲几乎相同,于是四舍五入我也得到了苏菲的初吻!?

    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带给了他一种别样的兴奋。

    一直以来,对苏菲他没有任何不满,只有一件事比较遗憾,那就是苏菲见到他的时候就已经是嫁做人妇,他们之间注定失去了一些宝贵的体验。

    倒不是说他有什么特殊情结,而是他太喜欢苏菲了,所以想要见到得到她的一切,包括那些曾经的青涩。

    可是上帝终究是眷顾着他的,苏菲有一个孪生妹妹,而这个妹妹现在尚且待字闺中,该有的青涩什么都不会缺,虽然脾气差了点但那又算得了什么呢?

    你可是逃不掉的,殿下……他在心中暗暗冷笑。

    不过,在表面上,他挤出了几滴痛苦的眼泪。

    “对不起,殿下。我……我情不自禁就……”

    “对不起!?”玛丽亚瞪着他,“谁需要你对不起了,你这种无耻之徒马上给我消失吧!”

    “不,我不会走的,我舍不得您。”艾格隆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们注定要分别,现在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如此宝贵,我怎么舍得自己离开呢?不过,要是您舍得,您干脆就在这里掐死我吧,反正我罪有应得……”

    “你以为我不敢吗?”玛丽亚尖声打断了他的话。

    接着,她一步又走到了艾格隆的面前,然后伸出手来作势要掐他的脖子。

    她尖声的怒吼,下面的人都已经听到了,不过所有人心里都明白陛下和她的事情自己知道的越少越好,所以都装作没有听到,继续谈笑风生,没有任何人有兴趣过来煞陛下的风景。

    艾格隆也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的意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玛丽亚,等待着她的裁决——因为他知道玛丽亚绝不会舍得的。

    如果之前他对玛丽亚的想法还没有把握的话,经过了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之后,他早已经看明白了,自己在她心中绝对是有着特殊的位置。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一向傲慢尖刻的她,又怎么会容忍他的屡次冒犯,并且在自己受伤之后,还愿意不离不弃地照顾自己?

    正因为心里已经看透了这个事实,所以他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果然如同他所料,玛丽亚的手虽然放在了脖子上

    “你到底要怎样折磨我才罢休?”她哭了出来,“既然你已经和特蕾莎结婚,而且绝不打算抛弃她,那么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为什么还要想着故意撩拨我?你坑害我的姐姐还不够,还想要让我也就此跌入深渊吗?”

    她的哭声和质问,都弥漫着一种自暴自弃的悲伤。

    这种悲伤,与其说是因为艾格隆的“冒犯”,倒不如说是来自于艾格隆成婚后两个人无法结为夫妇的现实,尽管她曾经在姐姐的撺掇下多次地遐想过,但是这个幻想早已经破灭,再也不会成为现实了。

    如果见到这个少年人之后她对他的表现并不满意,那也无所谓,就当是一切都没有发生也可以;可是在两个人相见之后,她却觉得对他的一切都相当满意,无论是容貌,还是风度,或者是行事风格。

    毫无疑问,这个少年人绝不会是什么好人,相反他撒谎欺骗,杀人放火,几乎无恶不作,甚至连自己的亲族不曾放过,可是对出身王族的玛丽亚来说,这根本就不算什么错,反而是王族们天生的工作,只要在履行工作的时候保持优雅的风度就没有问题了。

    他的这些特质,致命的吸引力,好像性格和喜好都是如此契合,那种胆大妄为又才华横溢的气质,正是玛丽亚所欣赏甚至喜爱的。

    她从小颐指气使,见惯了身边那些沉闷恭敬的仆从们,对别人唯唯诺诺的态度习以为常,可是他却全然不同,他的身上绝没有这些沉闷谦恭的因子,相反他渴望权力,胆大包天地和一个强国王室对抗,年纪轻轻就在谋求着普通人难以企及的事业。

    而这些都是她希望看到的东西。

    在这一点上,她的审美跟她的姐姐一模一样。

    所以既然当初姐姐迷上了的东西,她自然也很容易就迷上了。

    正因为心里慢慢地产生了这种情愫,所以她越发感到痛苦和自怨自艾——原本她命该得到这一桩婚事,并且两个人一起去兴致勃勃地做那些冒险的事业,结果经过一系列的阴差阳错,尤其是姐姐的延误,竟然走到了这个无可挽回的境地。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是已婚。

    而且从他之前说过的话来看,他是绝对不会休弃掉特蕾莎再转头同自己结婚的。

    想想也明白了,哈布斯堡家族自视极高,把自己当成天主教的保护人,他们从未有过离婚也不可能承认离婚,如果他这么做的话,那无异于是在向他们引以为傲的荣誉宣战,恐怕她的父兄会拼了命来阻止。

    他不会为自己去做到那一步,这一点玛丽亚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她已经对此绝望了,但哪怕绝望,她还是下意识地试图挽回什么,于是又同他接触,也许是因为心高气傲所以不甘心自己被取代,想要在他面前证明自己的魅力,让他后悔自己错过了什么吧。

    又因为刺杀带来的意外,她不忍心看着这个少年人受苦,于是默默地留在他身边照顾了他一路,尽管她知道这样并不能换来什么东西,但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去做了。

    在这段时间里,两个人相处非常融洽,彼此之间既互相安慰又互相调侃打趣,这是她这一生当中从未经历过的时光。

    可是一切都有结束的时候,当他伤愈的时候,她知道这就是告别的时间了。

    哪怕有再多不舍,现实终究是现实,自己不得不面对——难道还能一路跟着他去约阿尼纳,再去见特蕾莎吗?那自己又究竟算什么呢?绝对不可能是一个受欢迎的客人,相反会成为一个笑话。

    这是不可能做的,她现在做的就已经非常出格了,哪怕为了家族的名誉着想,她也无法做出这么骇人听闻的事情来,现在她只是来到了帕尔马,路易莎就已经可以如此嘲讽她了,如果那么做了,她到底应该如何面对外界的嘲笑和斥责?

    所以,她已经出来了这么久,是时候悄然回家了。

    她已经决定,在今天参加了庆祝宴会之后,第二天就提出告别,将一切美好的回忆,以及心中隐藏的不甘和失落都统统地埋藏到心中。

    可是,命运却再一次无情地捉弄了她,就在这个时候,这个无耻之徒却对自己做出这样的举动!

    就在两个人拥吻起来的时候,那股激情的洪流冲破了她的心湖,让她几乎忘却了一切,也让她更加不甘于自己失去的东西。

    她很享受,她更加留恋,她知道这是禁忌的果实可是她想要触碰并且继续占有它,尽管她知道这个该死的毒果只能让她得到不幸,可是心中的那种贪欲和傲气,却让她想要去无视现实。

    伊甸园当中发生的故事,大概也与此相差仿佛吧……

    正因为心潮澎湃,所以她只能用比平常更加凶恶愤怒的姿态来掩饰,然而这种张牙舞爪的姿态之下,是一个大失定力、彷徨无计的灵魂。

    如果是在不了解的人看来,他可能只能看到前者;可是对艾格隆来说,看到这一切却几乎不需要太多的力气——他太了解苏菲了,所以他自然而然地就了解了玛丽亚,因为玛丽亚某种程度上就是更加青涩一些的苏菲。

    她比苏菲更加刻薄,但是她因为在这方面见识太少,所以反而更加缺乏抵抗能力。

    说到底,谁有不喜欢浪漫的梦呢?

    在这一点上,少年人自认自己擅长编织。

    而且他现在就在编织。

    玛丽亚哭泣着的质问,拨动着他的心弦,让他突然又回想起了之前和苏菲相处的点点滴滴。

    是的,你不是苏菲,但是我要苏菲也要你,我全都要!

    这就是他的想法,他有着无比的贪欲,非要把自己想要的一切都弄到手里不可。

    哪怕也许会引发什么不可测的后果,他也一定要这么做。

    不要问我有没有资格,我就是要这么做。

    他又伸出手来,然后满怀自信地看着玛丽亚,接着又重新抱住了她。

    “殿下……我喜欢您……尽管您说得对,我不应该这么说,可是我就是喜欢您。您不是苏菲,不是任何人的影子,您是和我相处了很久的玛丽亚……是那个可以和我开玩笑,轻易就惹火我的玛丽亚,我觉得和您相处很开心,我想要趁着一切还来得及,将您的一颦一笑留驻在我的心里,我爱您!”

83,赠礼与互勉

    “我想要趁着一切还来得及,将您的一颦一笑留驻在我的心里,我爱您!”

    艾格隆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激情四溢,以至于自己都晕晕乎乎地有些相信了。

    在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当中,他确实是非常感动于玛丽亚的帮助的,但是在内心深处他到底有多爱玛丽亚,恐怕连他自己都说不清。

    不管怎么说,肯定不如对苏菲的。

    可是,为了他心中狂想般的计划,把玛丽亚“拉入伙”又是必须的——毕竟,没有这个孪生妹妹来作为替代品,苏菲也不可能在不惊动外界的情况下来到自己身边。

    所以,出于逻辑,他必须满足玛丽亚的情感需求,也就是必须“爱上”玛丽亚。

    他在以实用主义者的那颗冰冷的大脑,玩弄浪漫主义的那颗火热的心脏,两者都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并无什么自相矛盾之处,至少他可以轻松地驾驭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器官。

    也就是说,他既迷醉又清醒,既投入在此刻的旖旎浪漫当中,又完全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想要什么。

    可是对玛丽亚来说,这就是难以分清楚的事情了。

    在听到了少年人的告白之后,她心中最隐秘的心弦被拨动了,以至于一时间竟然忘却了思考。

    她的理智告诉她,这样的浪漫和放纵不可能有什么好结果,但是内心深处那个放纵不羁、渴望激情的灵魂,却告诉她,这可能是她这一生当中能够碰到的仅有的几次情不自禁的瞬间。

    而她恰好就舍不得这种感觉——因为这原本就是她憧憬过的东西啊。

    憧憬和彷徨、以及悲伤交织在了一起,让她变得焦躁而且愤怒。

    “住口!”她大声对着少年人骂了出来,“爱?您说得倒是好听,这对您只是一个可以轻轻松松说出口的字眼,您对我的姐姐说过,对特蕾莎一定也说过,您对我说出口一定也不会觉得有什么负担,哪怕这可能只是在给我一种虚幻的诱惑,但您又会有什么顾忌呢?您就是这样的人,您早早地就学会了如何审时度势,如果掠夺和欺骗,唯独就没学会如何去为自己做过的事情愧疚……”

    说到这里,她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您口口声声说是没把我当成苏菲的影子,但您这是谎言,我们两个都知道,我对此是绝对不会抱有什么幻觉的,我虽然不得人喜欢,但是我绝对不愚蠢,况且女人对此有着天生的敏感,您虽然掩饰得极好,但是当我们四目相对的时候,我能够看得出那种恍惚感……我对此并不生气,您越是怀恋苏菲,越证明她所付出的一切代价都是值得的,只不过您不必骗我了,这只会让我觉得更加失望而已。”

    呃……艾格隆这下无语了。

    他没有错估玛丽亚对他的情愫,对浪漫的憧憬,但是他还是错估了玛丽亚的机巧玲珑。

    哪怕在此时此刻陷入到迷醉当中,她还是能够把握到那些微妙的东西。

    他一时被击中了软肋,有些心虚了。

    “您不必将我看得如此过分……我是真的爱您的。也许现在我可能有些被冲昏头脑,说出了一些超出于实际的话,但终究还是我的心意。”在玛丽亚的质问下,他只能退让一步。

    接着,他别开了视线,然后抬起手指指向了远处的帕尔马河,对着那落日之前最后的黄昏美景,“您看,这一切不是很美吗?我们两个人单独相处,而且只有我们两个人在分享此刻的美景,我们刚才还在一起欢笑一起庆祝,我为此感到心驰神荡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更别提您之前给我带来的感动了。这些加起来,足以让我也沉醉其中,难道,您不允许我在这种时刻说出心中所想吗!?”

    玛丽亚也随之看向了远方那金色的夕阳,她心中又何尝没有沉醉其中呢?

    只是,一想到伤心处,她的嘴唇微微颤抖起来,不知不觉当中当中又流淌出了眼泪。

    “太晚了……太晚了。”她喃喃自语,就像是在对自己说一样,“若是这一幕早些发生就好了……然而现在听到这些话,只不过是让我心头的懊恼和愤怒更加增添几分罢了,于事无补。”

    “不,不晚,永远都不会晚。”艾格隆斩钉截铁地回答,“如果您乐意,我们就会在一起,而且永远在一起——”

    “哼,不止是我们两个,还有其他人一直在一起,是吧?”玛丽亚嘲讽地反问,“而且您能够给我什么样的未来?让我去当一个见不得光的情妇?这是我绝对无法接受的耻辱,我已经被特蕾莎抢走了自己的姻缘,还要再一辈子都矮特蕾莎一头,以至于不光是我自己,还要我的子孙都当她的臣仆?不……绝不!”

    很明显,其实她早已经在少年人这里心动,只是畏惧未来不可预测的结果而已。

    与其说她在道德上反感和人偷情,倒不如说,心高气傲又极度嫉恨特蕾莎的玛丽亚,简直无法忍受自己要被特蕾莎所压过。

    看到她的意志如此坚决,艾格隆一时之间也无话可说了。

    他发现自己那些驾轻就熟的辩术,被玛丽亚都一一化解开了。

    这并不是说他的口才有了退步,而是说,无论他怎么样花言巧语,想让玛丽亚突破心防,自己甘愿让步当一个情人,实在有点不近人情。

    他并不责怪玛丽亚,站在她的立场上,有这样的想法也无可厚非。

    苏菲已经是王子妃了,如果不出意外她以后还能当皇后和太后,所以她不需要再去想和自己有什么“未来”,所以只要想尽办法贪欢就行了;而玛丽亚不一样,她还有自己的未来,她不想把自己的一生都空耗在虚无缥缈的感情上。

    这一份理智反而值得赞许。

    “对不起,殿下。”艾格隆沉默半晌,然后再度道歉,“我不该把自己的想法和喜好强加在您的身上,如您所言,您是自由的,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决定未来……我不知道我们的未来会怎么样,所以我们还在享受此刻吧——至少在现在,我们是完全无拘无束、而且彼此都珍重着对方的。”

    玛丽亚也回复了镇定,她刚才因为醉酒和愤怒而绯红的脸,也变回了平常的白皙,她默不作声地拿起了艾格隆刚才给她的手帕,擦干了眼角的泪水,然后微微皱着眉头,不耐烦地又催促了少年人。

    “那就别废话了,此刻您欠了我一样东西!”

    艾格隆当然知道她是指什么。

    他此时心情压抑,但是他必须完成玛丽亚的心愿。

    于是,他又看向了远处的风景,放空了自己的思绪,让自己沉浸在了黄昏最后的残光,以及冰凉的晚风当中。

    到了明天,一切就将结束,玛丽亚会离开自己,也许她和自己也会就此做出了断,甚至以后再也没有继续接触的机会了。

    如果这样的话,自己“李代桃僵”的计划也就无从谈起。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自己并不能强迫玛丽亚为自己的计划做出牺牲。

    既然没有把她迷惑到愿意为自己做任何事情,那自己也只能面对现实。

    最后尝试一下,用她想要的浪漫来打动她,如果还是不行就放过她吧,反正时间还有很长,再想想其他计划也来得及。

    艾格隆放下了心中的执念,也不再刻意去演什么意乱情迷了,一瞬间他反而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和从容,那种目空一切、雄心勃勃的狂妄,又回到他的身上。

    也许他的一生当中会遭遇到各种各样的挫败,但是他绝对不能容许自己身上出现片刻的软弱和迷茫。

    慢慢地,他脑海中文思泉涌,然后吟诵出了自己赠送给玛丽亚的诗篇。

    残阳迟暮,晚风号诉;

    飘零存身,自寻归处;

    人间的律法,只为凡世所筑,

    天生的王族,岂会受此桎梏?

    命运变幻莫测,时光短促;

    怎能愁肠百结,心无定数?

    惊涛骇浪,纵使不能携手共渡,

    心虔志诚,亦可互相赠以至福;

    崖岸自高,从不怕艰难险阻,

    超凡脱俗,又何惧天怨人怒!

    一心向前,不屑俯首含垢忍辱,

    万般烦恼,挥动雷霆将其驱逐!

    天上的诸神,也无权叫我们让步;

    吾等平生从不知何为限度,何需谁再来奢谈救赎?!”

    在清凉的晚风当中,艾格隆一口气念出了自己想出来的短诗,然后他仿佛因此而泄了气,一下子就有些颓软起来。

    他默默地看了玛丽亚一眼。

    在金色的夕阳之下,玛丽亚的表情无喜无怒,只是怔怔地看着远方的帕尔马河出神。

    艾格隆也不再说话,只是陪伴着她一起看着。

    “您还真是胆大啊,公爵。”片刻之后,玛丽亚终于开口了,“您这些渎神的话要是传了出去,天晓得那些虔诚的信众们会怎么看您!对上帝如此不敬,您偏偏又要假借上帝的名义去博取法国人的好感,真是虚伪至极。”

    “那没办法,如果我们一家人,真的都跟我的祖母一样虔心于上帝的话,我们现在还在科西嘉种地呢。”艾格隆一边回答,一边故意摆出了农民播种的滑稽姿势,“正因为我们把上帝的律条弃之不顾,上帝才会眷顾我们,让我有资格站在您的面前——您是含着金汤匙从生下来就成为公主的,而我们是坐着炮弹,呼啸着砸烂城墙然后硬是冲到王族们当中的!是上帝鼓励我们这么做的。”

    艾格隆这些话狂妄至极,但是却又是实情,而且玛丽亚也并没有反驳的兴趣。

    恰恰相反,她就是喜欢这种狂妄。

    正是这个少年用他俊朗的外貌,以及狂妄自负的傲慢,以及随身匹配的才华,拨动着她的心弦。

    她听得出来,即使到了这一刻,他还是没有放弃希望,在鼓励和引诱着她“堕落”,为了自我的欢愉抛开其他的一切顾虑。

    她知道,可是她并不生气了。

    她的姐姐当时面临着同样的诱惑,并没有选择逃离,而她的勇气和大胆也并不逊色于自己的姐姐。

    “哼……哈哈哈哈……”玛丽亚被艾格隆的玩笑逗乐了,“不得不承认,您的胆大妄为确实是有资格的,您确实得到了上帝的偏爱,所以哪怕得意忘形,也并不显得过于可恶。”

    从她此刻的表现,艾格隆相信自己终于让她消气了。

    虽然不足以让她改变主意,但是至少他种下了一颗种子。

    “谢谢您的夸奖,只要您对我的表现满意,那我就安心了。”艾格隆点了点头,“殿下,虽然这么说有点早,但我祝您接下来一路顺风,顺利回国。”

    玛丽亚没有回答,她只是定定地看着少年人,目光当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您确实……确实让人讨厌不起来,只是,哎……”

    接着,她好像不甘心一样,突然又问了一个问题,“假如当初没有特蕾莎的事,而您又得到了苏菲的提议,您愿意娶我吗?”

    “我当然愿意,天底下有这样的好事,我怎么可能不乐意!”艾格隆想都没想,斩钉截铁地回答。

    哪怕他不乐意,在现在这个场面下他也不可能说实话,更何况他真的很乐意——有双份的苏菲,哪个傻子会不乐意呢?

    “哪怕我比您大了六岁?”玛丽亚追问。

    “大了正好,我正喜欢大姐姐的类型——”艾格隆顺口回答。“您应该是挺了解我的才对。”

    这也不算谎言,只是他不仅仅喜欢大姐姐,也喜欢同龄人和小妹妹,只要足够漂亮可爱就行——男人嘛,就是这种生物罢了。

    “那……如果以后没有特蕾莎了,您会娶我吗?”这一次,玛丽亚稍微犹豫踌躇了一下,然后再问。

    这个问题,让艾格隆脸色一变,他突然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您是指什么?”他紧张地看着玛丽亚。

    “没什么——只是随口一个问题而已。”玛丽亚平静地回答,“纯粹假设性的问题,您难道还担心我做出什么事情来吗?”

    艾格隆很想说自己确实很担心。

    “行了,不用回答了,看到您的表情我就明白了——”玛丽亚稍稍叹了口气,然后苦笑了起来,“已经失去的东西,终究是已经失去了,再去不甘和懊恼也没有意义。”

    接着,她又打起了精神,然后向艾格隆郑重行礼,“殿下,谢谢您赠送给我的礼物,我想我确实因此而感到满足。今后我会按照您的建议,走在自己的路上,我们互勉。”

84,告别

    “今后我会按照您的建议,走在自己的路上,我们互勉。”

    看着玛丽亚平静的表情,艾格隆心里有些隐隐约约的担忧。

    她刚才特意闻到了特蕾莎,到底是什么用意呢?

    他能够感受到玛丽亚对特蕾莎的厌恶和憎恨,所以他担心她以后会对特蕾莎不利,但是他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总不能强行认定玛丽亚就要做什么坏事吧?她明明都已经否认了,如果自己再追问,那只会激化矛盾,于事无补。

    而且,以他的立场,实在也不好去挑明。

    好在特蕾莎并非孤身一人,她身边有自己的手下和扈从,绝不是玛丽亚可以轻易危害到的。

    “我们互勉。”最后,他只能勉强地点了点头,“我相信在未来我们还会再见的,对吗?”

    “也许吧——”玛丽亚笑了起来,“您很希望再见吗?”

    “我很希望。”艾格隆立刻点了点头。

    玛丽亚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仰头看向了天幕当中慢慢浮现出来的星空。

    “我在权衡,为我今后一生的路做权衡。”

    还没有等艾格隆发问,她就继续解释了,“我要在两条路当中选,是遵从命运的摆布,按照王室的规矩、按照我的王兄的意志来走一条平平常常的路;还是按照我自己的心意,不顾一切走下去,走一条注定要下地狱的路。我不知道哪一条更好,但是一旦我想清楚并且选好了,那么我就会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艾格隆模模糊糊地猜出了她到底是指什么。

    “我祝您一切好运。”他低声回答,“无论您怎么选,我都会支持您的,若您有什么需要差遣使唤我的地方,请尽管说就好,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办到。”

    “那好。”玛丽亚的眼睛里似乎有星光在闪动,“若有一天我们再度见面,我一定会再好好地请您喝一杯,再和您畅谈一次——只是那时候,我希望您能够更加恭敬守礼一些,别再做出那些令人耻笑的举动了。”

    “……”艾格隆顿时尴尬了。

    顿了顿之后,他鼓起勇气又开了口,“可是我就想要这么做,我想要拥抱您,或者像刚才那样亲吻您,甚至做得更多——如果再见之后我们两个只是按照礼仪来表演客套,那未免也太辱没我们之间的交情了。”

    “停下!”眼见他越说越不像话,玛丽亚连忙制止了他,“再这么说话我们就永不再见了!”

    接下来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好了好了!什么都别再说了!您可让我头疼死了!我自己会去想的,别再给我添乱了!”

    看着她焦躁发怒的样子,艾格隆突然觉得好像是一只被撸到炸毛的猫一样,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那好,我不说了,我等候您的决定。”接着,他收敛了笑容,然后挺直了腰,再向对方躬身行礼。

    “哼!”玛丽亚冷哼一声,然后从旁边拿起旁边的折扇。

    这把折扇,刚才已经被她在殴打艾格隆时打得破破烂烂,她再度用扇柄轻轻地敲了敲少年人的头,但动作非常轻柔,宛如是一个恨铁不成钢的姐姐在无奈地教训顽皮的弟弟一样,又像是一位修女在向信徒施加什么祝福。

    敲完了之后,她随手又把折扇扔回到了桌子上,接着转身离开,消失于星空下的夜幕当中。

    看着她消失的背影,艾格隆暗暗叹了一口气。

    自己终究还是没有能够一鼓作气,把她彻底“说服”,让她参与到那个胆大包天的计划当中来。

    不过从她此刻的表现来看,她已经陷入到了矛盾纠结当中,一方面她确实被胆大包天的少年人所吸引;一方面她的理智又告诉她自己,没必要去飞蛾扑火,让自己限于不义的窘境当中。

    既然她还在纠结,那就还有希望。

    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就看命运的安排吧。

    如果她选择了放弃,那就把她抛在一边,权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如果她最终选择了吃下诱惑的苹果,那么就按照原定计划行事。

    至少现在,这一切是告一段落了。

    艾格隆带着失望和期待并存的情绪,悄然走下了楼梯。

    而这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卫队长安德烈-达武居然守在了楼下的楼梯口。

    “安德烈?!”艾格隆有些不悦。“为什么在这儿?”

    “陛下!”安德烈连忙向他行礼致歉,“请您原谅我……现在我们暂时安全,但毕竟身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当中,我们人手也非常不足,为了您的安全,我不得不这么做。如果您觉得被冒犯了可以责罚我,但请让我继续这样吧,至少在这段时间里,我不能有任何放松。”

    艾格隆也明白,自从自己遇袭之后,安德烈又是愧疚又是自责,现在甚至有点杯弓蛇影了,这种高度的紧绷当然也不是坏事。

    “好了,你这么做,出发点都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全,我怎么会责罚你呢?”艾格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不过,你也要注意保持一定的距离,没有人喜欢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在别人眼里。”

    艾格隆说者无心,但是安德烈却听者有意。

    他觉得艾格隆是不喜欢自己的风流韵事都被人尽收眼底,这倒是可以理解的想法。

    “等我们到了能够确保安全的地方,我会按您要求保持距离的。”于是他回答。“但至少现在,我认为您的安全比什么都更重要。”

    艾格隆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好吧,那我可以告诉你,我们很快就要回到绝对安全的地方了。”

    安德烈略微愣了一下,然后瞬间大喜。

    “陛下,我们要回去了?”

    “是的,早该回去了——只是因为一场意外而不得不耽搁了额日游。”艾格隆叹了口气,“现在,既然我的身体已经好了,那么是时候让一切都回归正轨了。”

    对安德烈来说,只要能够回到约阿尼纳公国,那就意味着陛下能够确保安全,他也就不用再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了,所以他自然大大地欢迎这个决定。

    不过很快,他又想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玛丽亚殿下会不会也过去?

    玛丽亚殿下在这里和陛下在一起,那不过是不值一提的风流韵事而已,谁也不会在意;可是如果她跟着陛下一起去了约阿尼纳,哪怕是秘而不宣地偷偷潜入,势必也会引发一场风暴,他都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尽管他知道这种事他不该多问,可是职责所在,他还是忍不住旁敲侧击。

    “您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明天吧,我和我的母亲告别了就离开这里。”艾格隆淡然回答。

    “那好,我立刻为您安排行程。”安德烈先是点头,然后把心一横,装作不经意地提了出来,“那我也要同时为玛丽亚殿下安排行程吗?”

    艾格隆扫了安德烈一眼,吓得他立刻垂首,心虚至极。

    “不用了。”艾格隆也没有发脾气,而是淡然回答,“玛丽亚殿下刚才已经跟我告别,她明天也将离开,不过是启程回巴伐利亚,她离开家已经很久了,也是时候回去了。”

    “原来如此……”安德烈暗暗松了一口气,预想中的最坏情况并没有发生,“玛丽亚殿下无私地帮助了您,让您可以这么快就恢复了健康,因此她也是我的大恩人,我对她充满了感激,祝她之后一路顺风。”

    艾格隆也不想再和安德烈多说,只是抬起头来看着天空,继续着自己的思绪。

    虽然有些不舍,但是他从小就见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了,所以也不会感到伤感,玛丽亚既然已经提出了告别,那么今后一段时间恐怕就不会再与她有什么来往了。

    他不会去为已经成为“过去”的事情多愁善感,他更愿意把目光和精力投入到将来当中。

    现在既然他已经恢复了健康,也恢复了行动能力,那他就有余力去投入到事业当中,那才是他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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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大早,路易莎就收到了儿子准备告辞离开的消息。

    因为讨厌玛丽亚的缘故,所以在儿子养伤的这段时间里,她并没有多加探望,只是尽量给予了最好的物质供应而已。

    可是现在既然儿子要走了,那么于情于理她也必须亲自过来送别。

    于是,她又换上了便装,来到了儿子下榻的旅馆当中。

    这一次的艾格隆,虽然还是有些虚弱,脸色因为多日不见阳光而显得非常苍白,但是依旧可以看出原本那种活力四射、生龙活虎的样子,再不复之前躺在病床上的狼狈。

    看到儿子容光焕发的样子,哪怕母子之间发生过多次冲突,但是路易莎仍旧感到有一丝欣慰和骄傲。

    “我的儿子,看到你康复过来了,我很高兴。希望你今后也能接受教训,不要再给人类似的机会了——记住,一个人不是每次都能化险为夷的。”

    “我会记住的,谢谢您的一片好意,妈妈。”艾格隆平静地向母亲致谢,“这次多亏了有您的庇护,我才能够不受打搅的养伤,这对我来说确实是非常宝贵的帮助,我会将这份恩情放在心上。”

    “这没什么值得感激的,世界上没有任何母亲可以狠心把重伤的儿子拒之门外,我只是做了天理人伦上我应该做的事情而已。”路易莎淡然回答,“况且,现在你的安危对我、对我们一家人来说都非常重要,我于情于理都应该这么做。如果你感激我,那你今后就注意下自己的小命吧,我可不想某天突然在睡梦当中收到了你横死的消息,那就让让人措手不及了。”

    艾格隆心里苦笑。

    说实话他也看得出来,母亲对自己之前几次刻薄地讽刺她也怀恨在心,所以总是不忘记摆出“我帮你只是因为我们之间的交易”的态度,让两边保持距离,回敬他的刻薄。

    一报还一报,他也没什么可生气的。

    他知道,这对母子,两个人因为各自的性格和行事方式,把彼此的关系走到了这一步,而且估计要把这种别扭的母子关系维持到一生走完为止吧。

    也许这也是王族必有的孤独?

    这样倒也不错。

    他不再多言,而是轻轻地拥抱了一下母亲,向她道别。

    “那么再见,妈妈。”

    “再见,儿子。”路易莎抚摸了一下儿子的后背,然后突然又想起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那么玛丽亚呢?她会跟你一起回去吗?”

    艾格隆摇了摇头。

    “不,她要回她的家,而且在今天清晨她就已经走了。”

    哼,看来两个人风流完了,就各自告别了。路易莎在心中暗想。

    这样倒也好,不至于引发一场灾难。

    “我劝你今后少和她扯上关系了——”既然玛丽亚已经走了,路易莎也就不再客气了,“这个女人脾气恶劣,而且待人接物非常刻薄,是个十足的惹祸精,只会给你带来麻烦。我知道,你是个风流胚子,我也不要求你一定要对特蕾莎十足的忠贞,你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行事,但是我劝你不要只看容貌,也别把什么人都揽到怀里——”

    艾格隆看得出来,母亲对玛丽亚的厌恶感,绝不亚于玛丽亚对她的厌恶。

    他至今仍然不知道她们两个一见面的时候到底是怎样吵架的,但是从后果来看,她们两个的关系是无法弥补了。

    “您这么不喜欢她吗?”他故意装傻,“就我看来她只是脾气刻薄了一点。”

    “何止刻薄了一点?她大概早就习惯对所有人颐指气使了,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得上那份架势!”路易莎抽动了一下嘴角,表现出了十足的厌恶,“只要我活着一天,她休想在我这里得到任何礼遇!嗯,真希望永远不用再看到她第二次了。”

    在发表了对玛丽亚的看法之后,路易莎的怒容稍微有了一些收敛。

    接着,她又看着自己的儿子,神色变得有些复杂。

    “您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我吗?”艾格隆有些疑惑。

    路易莎欲言又止,似乎有些犹豫。

    片刻之后,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珂丽丝忒尔的事情,我很遗憾,你一直瞒着我,我以前毫不知情,所以也没有给予过她任何帮助……”

    看到母亲提到这个,艾格隆立刻也尴尬了起来。“没事……我不怪您,这是我的过错……”

    路易莎又沉默了片刻,最后她又叹了口气。

    “原谅我,我无法对抗你外祖父的怒火,所以我帮不上她什么忙,不过我可以跟你保证,只要你想,她就死不了。我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这就够了。”艾格隆有些意外,然后立刻感动地点了点头。“谢谢您。”

    这次他是真心实意的。

85,夫妇团聚

    告别了母亲之后,艾格隆一行人悄悄地离开了帕尔马公国,然后北上,来到了热那亚境内。

    在这座港口城市里,艾格隆本来就有过去的老关系,因此轻松地搞到了一艘商船,然后乘坐这艘商船驶入到茫茫的地中海当中,向着约阿尼纳公国进发。

    就在一年半以前,他也是在这座城市当中悄然离开了欧洲大陆,然后乘船南下,来到了基督山岛上,并且在这里初步拥有了自己的势力。

    而这一次离开热那亚的时候,他已经拥有了一个公国,并且足以影响到法兰西的国内政局。

    他抓住了机会,没有虚度时光,而现在已经取得的成绩,让他坚信自己可以在并不久远的将来,再进一步,实现自己的使命。

    从热那亚前往约阿尼纳需要绕过亚平宁半岛,所以扬帆起航的商船,载着踌躇满志的他,从南方的海岛之间穿过,其中就包括他曾经停留过的基督山岛。

    而现在,站在甲板上的艾格隆,已经能够在若隐若现的海平面当中看到一个小小的岛礁。

    就在那里,他曾经挖掘了一份宝藏,并且以这份宝藏为资本,招募了自己的支持者,真正走上了通向皇冠的路。

    因为他的到来,那个小岛上曾经一度变得喧闹起来;自从他带着部下们离开之后,这座小岛恢复了之前多少个世纪以来的孤寂。

    不过,艾格隆也没打算完全荒废这里,他觉得这里可以作为一个秘密的联络点使用,所以他留下了几个看守。

    但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了任何住民。

    随着商船的前行,和基督山岛的距离也在不断拉近,不过,他并没有下令让船靠近,只是遥望了基督山岛一眼。

    那里只是自己征途上一个不起眼的驿站而已,既然已经离开了,就不值得再留恋,就让它继续在地中海当中安静地沐浴风雨吧。

    商船一路前行,昼夜也在不断地交替,终于,他又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希腊半岛,在一个名叫帕尔加的小小港口下了船。

    当他们一行人来到了这座港口,就意味着他们踏上了约阿尼纳公国的土地了。

    这个公国名义上是属于女大公海黛的领土,但是无论是其中的国民还是外国人都知道,真正的统治者是莱希施泰特公爵夫妇。

    而且,为了巩固统治,艾格隆还刻意地建立了一套以他们夫妇为核心的统治秩序——公国的正规军以他之前带过的军队为骨干,各个地方驻军则刻意优先招募东正教徒,而且全部由他的骑士团成员指挥,而那些地方官员,则由那些愿意合作的中小地主充任,以便收买他们的忠诚——至于一些名声不好的大地主,尤其是msl地主,就被他当成了猎物,毫不留情地清洗或者驱逐,用他们的财产充实了公国的国库,以便稳定这个初生公国的财政,收买人心。

    在他同时兼具铁腕和怀柔的统治政策下,约阿尼纳公国境内开始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告别了连年的战乱时代,领民们也逐渐适应了这个新秩序——毕竟,这个秩序也许并不宽容,但是至少可以让人不用担心随时会在战火当中死于非命。

    帕尔加港自然也毫不例外地被新秩序所统治着,这里的驻军最高指挥官和他的副手都是艾格隆的枫丹白露骑士团成员,甚至还曾经蒙受过艾格隆亲自授勋的荣誉。

    当驻军和当地的官员们听说公爵驾临之后,立刻摆出了最高规格的迎接礼遇,并且簇拥到了艾格隆身边来致敬献媚。

    艾格隆对这种无聊的应酬往来不胜其烦,但是这毕竟也是不得不做的工作,所以他特意在帕尔加留驻了一天,以便“勉励”这些文武官员们,激励他们继续为公国的未来效劳。

    当然,他也确实很享受这种在一个国家境内说一不二、予取予求的感觉。

    施展权力,尤其是那种无人敢于质疑的权力,本身就是一种快乐。

    在享受礼遇之余,他还派出了使者快马加鞭,先行前往公国的首都约阿尼纳城,通知特蕾莎自己已经回来了的消息——想必她等这个消息已经等得望眼欲穿了吧。

    按照原定的行程,艾格隆在逃离法国之后就会想办法启程回来,然而因为他先去了米兰和玛丽亚会面,然后又遭遇了刺杀而重伤,不得不想办法逃亡和养伤,最后算下来竟然把行程拖了一个月之久。

    可以想象得到,行程耽搁了这么久,特蕾莎该是怎样的心情……

    在帕尔加留驻了一夜之后,第二天一大早,艾格隆在当地一众文武官员们毕恭毕敬的恭送下离开了,一群人继续向着内陆的约阿尼纳城行进。

    经过了大约一天的行程颠簸之后,他们终于来到了约阿尼纳城。

    而这时候,得到了报信的公国官员们,早已经准备好了欢迎仪式。

    在盛大热闹的欢迎仪式当中,艾格隆回到了城中,终于正式地结束了自己这一趟欧洲大陆的旅程。

    不过在仪式当中,公国两个最重要的人物都没有出场——公国首相法利亚神父是因为身体半身不遂不方便参加这种仪式性活动;而公爵夫人特蕾莎公主是因为怀了身孕不方便出席。

    艾格隆并没有在意这种礼节性的仪式,他即可赶往了位于湖心小岛当中的别墅——那里正是他和特蕾莎居住的地方。

    此时此刻,他的妻子一定也在那里等待自己。

    走进了别墅之后,艾格隆刻意放慢了脚步,轻轻地走上了楼,然后沿着熟悉的路走到了他们的卧室门口,轻轻地打开了门。

    而就在下一个瞬间,他就看到了自己的妻子。

    此时的特蕾莎正躺在一个特制的躺椅上休息,现在她怀孕已经四个多月了,肚子已经明显地隆起,行动也开始变得不太方便起来,所以已经减少了行动,而夏奈尔则站在她的身边,一边服侍着她,一边随时听候她的调遣,有时候还会陪她聊天解闷。

    在听到了门打开的轻响之后,她们两个中断了聊天,然后同时看向了门口。

    接着,她们眼神当中的忧虑瞬间消失了,只剩下了如释重负的狂喜。

    “殿下!”

    “陛下!”

    她们都发出了下意识的欢呼,那是一种“只要见到你就万事无忧了”的信任,也是“只要能和你一起就什么都不怕”的勇气。

    “我回来了。”艾格隆关上了门,然后走进房间,接着站在她们的面前,轻松地笑着。“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夏奈尔本来想要走到少年人的身边,为自己的主人收拾衣装,但是她猛然想到了特蕾莎公主,然后下意识地视线往下看。

    接着她发现,特蕾莎公主正在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迎接自己的丈夫。

    是啊,他们才是夫妇……夏奈尔心里闪过一丝酸楚。

    不过她也已经习惯了这种酸楚,于是连忙俯下身来,搀扶特蕾莎从躺椅上站起来。

    “夏奈尔,不用这样的。”对夏奈尔的过度反应,特蕾莎似乎感觉有些羞耻,“我还没到不能行动的时候呢。”

    “殿下,您还是慎重一点更好。”夏奈尔小声回答,“毕竟这才是您第一次怀孕呢……”

    特蕾莎顾不得和夏奈尔交谈,在搀扶下慢慢地站了起来,而艾格隆则走到了她的面前,然后张开了双臂,试图和妻子来一个久别后的拥抱。

    “特蕾莎……我们又在一起了!”

    然而,他等来的不是妻子温柔的拥抱,而是粉拳在他胸口上的轻轻敲击。

    “殿下……为什么现在才回来!”一边敲他的胸口,特蕾莎一边质问,“天知道我等你等得多焦心啊!我都快要因为过于挂念你而抑郁得病了!不是说好了离开法国就立刻回来吗?为什么要拖到现在才回来?难道只顾着在外面游荡,一点也不挂念我吗?”

    接着,稍微消气了一点的特蕾莎,顺势靠在丈夫的怀中,哭诉着自己这些天来积累的思念。

    然后,她又委屈巴巴地瞪了丈夫一眼,“难道你就不想念我吗?”

    因为怀孕的缘故,在特蕾莎投入怀中的时候,艾格隆能够明显感受到隆起的腹部也随之贴到了自己的身上,他大气也不敢出,只是小心翼翼地架着特蕾莎,免得出什么意外。

    “抱歉,特蕾莎……我当然想念着你,我自从和你告别之后,我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和你团聚,和你一起等待孩子的降生,我怎么可能舍得你,舍得我最可爱的妻子呢?”艾格隆连忙安抚妻子的情绪。“如果不是有重任在身的话,我巴不得每时每刻都停驻在你的脚边,享受我们夫妇最甜蜜的时光。”

    当然,其中不可避免地夹杂了一点点善意的谎言。

    “那为什么拖这么晚?”特蕾莎还是质问,显然这份恼怒已经在她心里积攒很久了。“我有时候还会做噩梦,生怕你遭遇了什么不测。”

    艾格隆犹豫了片刻,然后叹了口气。

    “特蕾莎,我确实遭遇了不测事态,甚至……甚至还因此受了重伤,好不容易才脱身获救,行程也因此而不得不被拖延了。”

    艾格隆知道,眼下特蕾莎怀了孕,按理说他不应该向她说出这种噩耗来。

    在之前,艾格隆觉得如果把自己受伤的消息告诉给特蕾莎的话,只会让她为自己的安全白白担心而已,于事无补,甚至可能会引发不可测的后果,所以故意隐瞒了下来。

    只是既然他已经安全回到了妻子的身边,那么也到了说出来的时候了。

    毕竟,他每天和妻子朝夕相处,还要同床共枕,就算他不说,晚上妻子看到自己身上的疤痕还会质问的,又怎么可能瞒得住?

    果然如同他所料,听到了这句话之后,特蕾莎和夏奈尔脸上的喜悦都消失了,露出了惊骇欲绝的表情。

    “上帝啊!”特蕾莎发出了一声哀鸣,双腿也随之一软,艾格隆连忙扶住了她的腰,才让她没有摔倒在地上。

    “陛下,怎么回事?您怎么了!”而夏奈尔也顾不得特蕾莎了,伸手扯住了少年人的衣角,然后再质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没事,不用这样……”看到她们的反应,艾格隆自己倒是慌了,他连忙安抚她们,“我现在已经回来了,这就证明我已经没事,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们现在都很安全。”

    接着,他开始解释自己遇袭、然后跑到母亲那里寻求庇护并且养伤的经历——当然,在整个叙述当中,他省略掉了玛丽亚的相关剧情,以免“节外生枝”。

    尽管这些叙述当中,有不尽不实的地方,但是听到艾格隆险死还生的经历之后,特蕾莎和夏奈尔都已经又惊又怕,谁也注意不到细节了。

    “殿下……殿下……”特蕾莎抽泣了起来,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然后她颤抖着手,打开了艾格隆的外套,然后解开了衬衣的纽扣。

    接着,她就看到了艾格隆肩膀上的伤口,而夏奈尔也在同一时刻看到了。

    “怎么会这样!”特蕾莎发生了一声不知道是对谁的质问,然后大声哭了出来,“怎么会有人做出这么卑鄙恶毒的事情来!?”

    “想要做大事,就得承担一点风险,这点事不算什么的。”艾格隆试图安抚特蕾莎,“况且,想想看,那么多人因我而死,不光我的敌人,我的部下也有不少人为我献出了生命,比起他们来,我受的这点伤不算什么——”

    艾格隆的安慰并没有让特蕾莎感到宽慰,她依旧抓住丈夫的肩膀,心疼地抽泣着,而夏奈尔的表现也好不到哪里去,一直在抹眼泪。

    艾格隆看得出来,如果自己真的不幸意外死亡的话,对她们两个人来说恐怕是无法承受的精神打击。

    不,可能还不止她们两个。

    她们如此热忱地牵挂着自己,而自己却……些许的愧疚浮上心头,然后他立刻就中断了这个念头。

    “比昂卡……比昂卡-……”特蕾莎喃喃自语,念出了这个名字,然后她恶狠狠地发誓了,“我会逮住她的,不管是谁指使她这么干的,我一定会让她的指使者付出血的代价!十倍奉还!”

86,诚惶诚恐

    “我会逮住她的,不管是谁指使她这么干的,我一定会让她的指使者付出血的代价!十倍奉还!”

    特蕾莎说出这话的时候,那恶狠狠的样子,对比往日的温婉,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一样,任谁也不会怀疑她心里的决心。

    “嗯,我也不会饶了她和她的指使者的。”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又安抚了自己的妻子,“不过特蕾莎,那是以后的事情了,现在最要紧的是你,你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不要情绪激动,更不要生气……”

    “听到你受了这样的罪,我难道还能无动于衷吗?”特蕾莎反问。

    接着,她看着艾格隆肩膀上的伤疤,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我……我真是心疼死了。”

    说完之后,她又把头埋入到丈夫的怀里,默默地哭泣着,一边伤心他的遭遇和痛苦,一边又暗自庆幸他终于还是活着回来了。

    艾格隆也没有办法,只能轻轻地抚摸特蕾莎的头发,以此来安抚她的情绪。

    特蕾莎绝不是一个没见过世面只知道哭哭啼啼的大小姐,相反她意志坚定,而且几乎无所畏惧,执拗起来连父亲卡尔大公和哈布斯堡皇帝的面子都不给,之所以哭成这样,只有一个原因——她真的心疼丈夫。

    艾格隆当然想得到这一点,所以愧疚之下他也变得格外温柔。

    他又扫了夏奈尔一眼,然后发现夏奈尔虽然不敢凑过来打搅他们,但也已经哭得梨花带雨,两个人楚楚可怜的样子像是发生了什么精神上的共振,让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极为压抑和悲伤。

    艾格隆任由她们的默默哭泣,直到片刻之后,趁着她们稍微收拾了一下情绪,他才重新开口。

    “好了,特蕾莎,别再哭了,我们还有好多重要的事情要做,现在不是流泪的时候……我以后会注意的,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了。放心吧。”

    艾格隆哄了一会儿之后,特蕾莎终于才停下了哭泣,从他怀中走了出来,而这时候,艾格隆的胸前都已经被泪水打湿了。

    “抱歉,殿下……我真是不成体统。”这时候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失态了,于是苦笑了起来。“作为你的妻子,我应该更加坚强一点,而不是跟以前一样多愁善感的。”

    “没事,你的泪水反倒让我感动……”艾格隆回答,“我宁可娶一个多愁善感的少女,也不愿意娶一个雄心勃勃脑子里只剩下权欲的麦克白夫人!你的泪水对我来说比钻石还要宝贵,不光滋润了我的伤口,也让我的心也随之净化了。”

    “嗯……”听到这样的夸奖,特蕾莎终于破涕为笑。

    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现在是怀孕之身,轻易不能动气伤神,所以鼓起勇气,强行压制住了心中的悲愤和恐惧,渐渐地恢复了镇定。

    在艾格隆的搀扶下,她重新坐回到了躺椅上。

    “这段时间以来,我一个人管理着公国,说实话对我来说这是完全陌生的工作,不过,好在有你留下的一整套班子辅佐,倒也没出什么大事。如今,我终于可以都交接给你了……”她略带庆幸地说,“法利亚神父体恤我是个孕妇,所以他每次都会尽力将大量的文件简短地汇总起来,提纲挈领,让我可以以最简单的方式批复,这节省了我大量的精力,而基督山伯爵则是一个忠诚的执行者,他公正严明,而且因为之前的功勋,深得上下的敬重,所以他在执行我的命令时旁人无不凛然遵从,因此我可以令行禁止——我对他们两个非常满意。”

    在最初,特蕾莎对艾格隆为什么这么对看重神父和伯爵这对义父子而感到非常不解,毕竟他们之前跟帝国没有什么交集,更不是帝国朝廷的遗民,没人知道他们到底能力如何。

    不过经过这一年多的观察、尤其是她一个人主政时的磨合之后,她对艾格隆的“眼光”感到心悦诚服,没想到他如此轻易地就能够在草莽之中发掘出这么有能力、性格又这么光明磊落的人才。

    这样的人才一直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特蕾莎甚至觉得,在自己出身的哈布斯堡帝国几千万臣民内都未必有几个。

    “嗯,我一直都非常相信他们的能耐。”艾格隆对自己的‘识人之明’也有点得意,他当然不会告诉妻子,自己到底为什么就能够发掘出他们两个人的能力,为什么寄托这么大的信任,反而摆出了一副自己善于驭下的架势。“我还能找出更多有能耐的人为我效劳。”

    说到这里,艾格隆又想起了另外一个重要人物,“对了,海黛现在怎么样?”

    特蕾莎转头瞟了夏奈尔一眼。

    之前特蕾莎亲自负责了海黛的教育工作,不过最近因为怀孕的缘故,特蕾莎一直都在深居简出,和海黛一起共处的时间也变少了,她把教育(以及监视)海黛的任务交给了夏奈尔负责,而夏奈尔自然也尽心尽力地去做了。

    “陛下,她表现很不错,用心地完成了您指派给她的课业,而且性格也很乖巧,知道按照我们的安排行事,轻易不会闹脾气。”夏奈尔连忙回答。“她一直都对您感激涕零,所以她说以后会一直按照您的意志行事,绝不越雷池一步,我能够感受到她的真诚,这绝不是假话,她也不善于说谎。”

    夏奈尔当然知道艾格隆最关心什么。

    作为一个傀儡,艾格隆最讨厌的就是海黛产生“我才是约阿尼纳公国真正统治者”的自觉,所以平日里在教育海黛的时候,夏奈尔也一直都在给她灌输“必须服从陛下”的思想。

    海黛毕竟是个小女孩儿,而且之前落难沦为女奴,好不容易才有今天,她在思想上再也没有更多追求了,只求将这样的好日子继续延续下去——至少在目前,她是不会有什么异心了。

    “很好,她如果这么想的话,那就对谁都好了。”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又下了命令,“今天我回来了,你把她叫过来吧,我要见一见她。”

    “好的,陛下。”夏奈尔领命而去。

    等她走了之后,艾格隆继续和特蕾莎聊着天,想尽办法逗她开心,总算安抚住了她的情绪。

    而夏奈尔走出房间之后,沿着楼梯走了下去,然后经过两道岗哨之后,来到了旁边的一座装饰精巧的小楼里面——这里就是现任约阿尼纳公国女大公海黛的居处了。

    门口的卫兵看到是夏奈尔,立刻致敬并且放行,而夏奈尔很快走到了海黛的寝室里。

    此时的海黛,正坐在沙发边,无聊地把玩着手中的笔,旁边还有一叠已经写好的纸张,显然她刚刚在学习文法。看到夏奈尔之后,她立刻就一扫脸上的疲惫,然后面带笑容地看着夏奈尔。

    “殿下,午安。”

    夏奈尔毕恭毕敬地向海黛行礼。

    艾格隆作为恩主,可以对海黛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如同佣人一样,她必须对海黛表现出足够的尊重,以免让海黛心生嫌隙,进而厌恶现在的处境。

    海黛立刻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夏奈尔不必多礼。

    经过了这半年多的熏陶和严格的礼仪教育之后,海黛现在举手投足之间也多了几分贵气,渐渐地也像个统治一个邦国的领主了。

    “夏奈尔,是陛下回来了吗?”接着,海黛轻声问,“我刚刚好像在窗户上看到有一群人进来了。”

    “对,是陛下回来了。”夏奈尔立刻点了点头,“他现在叫我过来,就是想要请您过去呢。”

    “太好了!”海黛的脸上浮现出了由衷的喜悦。

    接着,她扔下了笔,然后立马站了起来,“好啦,那我们现在过去吧!我早就盼望陛下回来了。”

    “等下您可不能这样失态,不然陛下会很失望的呢。”夏奈尔笑了笑,然后走上前去,亲切地为她整理了衣裙。

    至于艾格隆之前遇袭受伤的事情,夏奈尔并没有告诉海黛。

    一方面她觉得这种机密应该保密,限定知情人范围;一方面,她本能地希望在海黛心中继续维持“陛下如日中天不可战胜”的印象,以免这个身份特殊的孩子生出什么独立门户的想法,那最终只会害了她自己。

    “知道的呢~”海黛像是撒娇一样地回答。“您放心吧,我现在的表现肯定不会让陛下失望的。”

    “这话我倒是相信。”夏奈尔收拾好了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眼前的这个小姑娘,虽然才十岁出头,但是早已经不复之前面黄肌瘦的可怜样子,现在她的脸已经变得圆润,肌肤白里透红,再配上身上穿着华贵的裙子,简直就像是个洋娃娃一样。

    接着,她们两个人一起又来到了艾格隆和特蕾莎的卧室里。

    “陛下,午安!时隔这么久之后再见到您,我感到无比欢欣。”

    一看到艾格隆,海黛就按照严格的礼仪规训,毕恭毕敬地向这个少年人屈膝行礼。

    虽然因为命运的摆布,她被捧为约阿尼纳女大公,成为了名义上的统治者,而且还参加了许多典礼,甚至还出席了约阿尼纳公国法院的审判活动,但是在内心深处,她还并没有建立起统治者的自觉,而她身边所有人都在给她灌输自己是一个封臣的观念。

    这种观念,和对少年人的感激混杂在一起,变成了一种近乎于虔诚的尊敬,她的心里绝没有任何违背对方意志的想法。

    艾格隆当然也看得出来,不过他也不指望海黛长大以后也会这么驯服,在他看来,她只是还没有来得及产生权力的野心而已。

    不过那倒也没关系,以后的事情以后再处理就行了。

    “海黛,看上去你学得很不错,不光是语言,就连礼仪都驾驭得如此纯熟——嗯,我很欣慰。”艾格隆笑着夸奖了海黛。

    “海黛一直都很聪明,也很懂事。”旁边的特蕾莎也帮了腔,她一直都同情海黛的身世,所以也希望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海黛能够得到尽量好的待遇。“殿下,我觉得我们能够与这个孩子共事,共同振兴这个国家,实在太幸运了。”

    “皇后陛下,您说共事就太抬举我了,实在让我惶恐不安。”海黛笑着回答,“我此生最大的荣幸,也只是尊奉两位陛下的意志,为两位陛下牧守这一片土地而已,哪里谈得上共事呢?”

    “哈哈哈哈……”看到海黛这样‘懂事’的回答,艾格隆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你们平常到底是怎么教她的?她年纪还这么小,何必这么说话呢?”

    “我年纪确实小,但这不是忘恩负义的理由,陛下。”海黛认真地回答,“您给了我一切,并且还授予我这样一顶冠冕,我必须时刻牢记自己所处的位置,也只有这样我才配有一个美好的将来,可以像一个正常的孩子那样长大成人。”

    “看来你确实学得很好。”艾格隆收敛了笑容,然后点了点图,“不过,海黛,你也不用太担心,无论特蕾莎还是我,都不是心胸狭窄的无能之辈,我们对你的要求绝对不会苛刻,你只要谨守今天说出来的话,那么你的一生绝对会很美好,我跟你保证。”

    接着,他又换了一个话题。

    “这一次我去巴伐利亚,已经跟那边的王室谈好了,他们将会派出二王子、也就是奥托王子前来希腊,担任希腊国王。加冕仪式现在已经在紧张筹备当中了,预计下个月就会举行。本来我们夫妇还有你都应该出席的,但考虑到特蕾莎现在在怀孕中,实在不适合舟车劳顿,所以只能我带你去了,你可以为此做准备了,到时候千万不要失仪。”

    “您放心吧,我是绝对不会给您、给约阿尼纳公国丢脸的。”海黛重重点了点头。

    “嗯,我也相信如此。”艾格隆也点了点头,然后他话锋一转,“对了,巴伐利亚王室还在暗地里跟我提了另外一个提议,他们希望你和那位奥托王子先订婚,然后在长大成人之后正式联姻,让两个国家在未来合为一体——”

    “不!不要!”还没有等艾格隆说完,原本乖巧的海黛就脸色大变。

    接着,她下意识地摇头拒绝了。

    艾格隆和特蕾莎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惊愕。

    “维特尔斯巴赫家族可是存续千年的王族了,他们的王子主动提出跟你联姻,这可是你赚了啊。”艾格隆开了个玩笑。“而且在这之后,也许你会成为两个国家的国母……”

    “即使这样也不要。”海黛还是坚决摇了摇头,似乎差点就要急哭了,“陛下,我是您的封臣,如果您命令我与任何人结婚,我都会遵从的,这是我的义务……但如果您询问我的意志,我只能说,我不要,我反对!我求您了……请不要这样发落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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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7053/ 第一时间欣赏雏鹰的荣耀最新章节! 作者:匂宮出夢所写的《雏鹰的荣耀》为转载作品,雏鹰的荣耀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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雏鹰的荣耀介绍:
在灾难降临滑铁卢的那一天,穿越者来到了这个世界,成为了不幸的继承者
他将改变命运与历史的轨迹,逃离樊笼披荆斩棘,最终将以拿破仑二世之名登上皇位
驱使他的,不是因父之名,而是只属于他自己的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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