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雏鹰的荣耀全文阅读

作者:匂宮出夢     雏鹰的荣耀txt下载     雏鹰的荣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42,斯巴达协议

    低调地回到了迈索尼之后,艾格隆和特蕾莎享受了一小段欢乐的时光,在这几天当中,他们不再需要操心外界的事情,可以专心品味日常生活的乐趣,世界上的一切烦扰,似乎也已经与他们毫无关系了。

    然而,这终究只是偶尔的休憩而已,还有太多的事情等待着少年人来决定,由不得他离开太久。

    就在约定的日期即将到来的时候,艾格隆和特蕾莎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迈索尼,在卫兵们的保护下,一起踏上了前往斯巴达的旅途。

    上次艾格隆就是沿着这条路去和塞奥佐罗斯-科洛科特洛尼斯会面,并且达成了两方的合作协议的。

    而这一次,他再度和对方见面,为的是庆功、以及划定未来希腊王国和约阿尼纳公国的边界。

    以两方现在的关系来说,这个问题达成默契并不困难。

    所以,相比于上次的严肃和压抑,这一次艾格隆心情要放松了太多,他和特蕾莎一同骑着马,慢慢悠悠地在卫兵们的簇拥下穿过各处村镇,简直像是游山玩水一样。

    而这时候,他和特蕾莎的事情都已经在伯罗奔尼撒半岛传开了,所以他们所经之处,乡民们都汇聚到了道路的两边,为他们夹道欢呼欢呼,甚至还有人向这支小小的车队送来面包和盐,以示欢迎和尊重——虽然眼下已经是冬天了,可是却丝毫没有能够阻止人们的热情。

    如此热情,当然不全是出于对艾格隆和特蕾莎的热爱和感激,这些乡民们世世代代地居住在自己的村庄当中,大多数人就连小小的伯罗奔尼撒半岛都没有走出过,一辈子也没见过几个大人物,只是模模糊糊地对外面的世界有个概念而已。

    所以,当听到拿破仑的儿子和哈布斯堡的公主一起途径本地的时候,他们本能地都会想要去见识一下,这种心态也不足为奇。

    也许——他们经过这些村庄时的风采,接下来几十年都会成为这些村庄里最大的谈资了。

    艾格隆和特蕾莎当然看得出来乡民们的心态,不过他们也很乐于满足他们看热闹的心理,于是每经过一个村庄,他们都会接见一下村长,并且接受他们敬奉的面包和盐、以及其他礼物,虽然语言不通,但是他们都以极为谦恭的态度接受了这些馈赠,并且让每一个被接待者如沐春风。

    对艾格隆和特蕾莎来说,这是他们从小就练习的基本功,而且他们也都知道,以后总有一天,在法兰西他们也会搞这种亲民秀,现在提前练习预演一下是件好事。

    就这样,两个人以游乐的态度在沿途村庄当中走走停停,几十公里的路途走了两天才到。

    而这时候,塞奥佐罗斯和帕诺斯父子两个已经等候在这里了。

    当看到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时,这对父子连忙让自己身边的卫兵们朝天鸣枪以示欢迎,随着两支队伍距离越来越近,艾格隆和特蕾莎也下了马,然后一起走到了父子两人的面前。

    “我很高兴这么快就遇到了您。”塞奥佐罗斯-科洛科特洛尼斯一改往日的严肃,满面笑容地看着艾格隆,而他的儿子帕诺斯在旁边翻译。“不得不说,您做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即使不翻译,艾格隆也能猜出他的意思,于是他也笑着向对方回答,“没有你们牵制着一大群土耳其人,我也不可能轻易获胜,所以……如今的胜利是属于我们共同所有的,也需要我们一起珍惜。”

    听完了帕诺斯的翻译之后,塞奥佐罗斯郑重地点了点头,“是的,没错,我们都要好好珍惜来之不易的胜利,以及接下来的和平。殿下,我无法用语言来表达我对您的感激,不过请您放心,我和我的儿子永远是您的朋友,而只要我们还能够说上话,希腊也将永远是您的朋友——”

    说完之后,他热情地向少年人张开双臂,然后和艾格隆拥抱了一下,以此来表达亲切和感激。

    接着,他的视线又落到了旁边的特蕾莎身上。

    “公主殿下,您如此美丽又落落大方,无愧于您家族的名望。”他恭维了特蕾莎,“我不禁要感慨,经过了这么多世纪的摧残之后,我们这个多灾多难的国家,什么时候才能诞生像您这样能够身负国家的女子呢?”

    听完了翻译之后,虽然明知道对方是客套话,但是特蕾莎仍旧听得喜笑颜开。

    “您实在过奖了!”她连忙谦恭地回答,“您的祖国是一个伟大的文明国度,所有欧洲国家都沐浴过从这里传来的恩泽……虽然已经历经劫难,但它注定浴火重生,那些杰出的女性也迟早将会涌现出来,如同神话当中的女神们一样,传承这个文明的文化和风雅。”

    说完之后,她以晚辈对长辈的礼节,主动和塞奥佐罗斯拥抱了一下。

    看到特蕾莎公主如此谦恭,塞奥佐罗斯心里也极为高兴。

    之前从儿子那里听说特蕾莎公主跟随未婚夫过来的消息之后,他就已经觉得很有意思了,如今见到了真人之后,更觉得果然不同凡响。

    所以,当帕诺斯转述公主殿下希望使用帕特农神庙作为婚礼举办地的时候,他没有作任何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当然,他并不仅仅是从私人感情方面来考虑这件事的——莱希施泰特公爵和特蕾莎公主的婚礼,必然也是新生的希腊所面临的第一次国际事件,至少在新闻效应上已经拉满了,这项轰动性事件传播到整个欧洲的时候,希腊本身必然也会沾光。

    他当然乐见其成。

    打量着这对即将成为少年夫妇,他心里陡然又有了一种“时代已经不属于我了”的感触——他们还如此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做出了这么多惊人的大事,那以后更加不可限量,而自己这样的老一辈人,也只能在一边静静旁观了。

    不过,一代新人胜旧人,这也是历史的必然,没什么好伤感的。

    塞奥佐罗斯抛却了心中些许的感慨,然后对着艾格隆又了个玩笑。

    “殿下,我想我们还是尽快把事情谈妥吧,有未婚妻相伴,您一定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我这样的糟老头子身上。”

    “我也不好意思浪费您的宝贵时间。”艾格隆也笑着回答。

    于是和上次一样,艾格隆和塞奥佐罗斯抛开了左右一大群卫兵,漫步在了斯巴达城仅剩的遗址上,和上次一样,帕诺斯作为翻译跟在两人旁边,不同的是埃德蒙-唐泰斯则换成了特蕾莎。

    四个人一边走一边谈天说笑,慢慢地来到了斯巴达城剧院的遗址旁边。

    特蕾莎是初次来这里的,而且她对这些东西非常感兴趣,所以她的视线一直都在好奇地打量着周边,只恨自己没带个素描本来把这里都画下来。

    而对艾格隆来说,“现在”要比“过去”重要得多。

    他现在要和塞奥佐罗斯谈论的,可是事关两个新生国家的问题。

    而塞奥佐罗斯显然也对这个问题非常重视,确定周围没有别的人能偷听之后,他重新以严肃郑重的表情看着艾格隆。

    “殿下,您打算如何处置约阿尼纳公国和希腊的边界呢?”

    正因为艾格隆是自己的盟友,所以他虽然事前没有得到通知,但还是默认了这个公国的成立,并且乐于和它一起保持睦邻友好的关系——毕竟,眼下巴尔干半岛大部分还是处在土耳其人的统治之下,多个互相扶持的东正教邻国也是一件好事。

    但是,约阿尼纳地区有一部分是在希腊境内,他不能坐视被割让太多土地,否则不光有损于他自己的爱国心,在国内他的反对派也会趁机攻击他卖国求荣。

    所以他内心里也有点怕少年人年少气盛,让他下不来台。

    而艾格隆对此也早已经有了准备。

    “对这个问题,我这段时间已经和我身边的智囊们详细研究过了。”他一边说,一边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张被折叠好了的地图,然后递到了塞奥佐罗斯的面前。

    “这是我们对未来两国国境分割的方案,您可以参研一下。”艾格隆同时还强调,“如果您对其中一些安排不甚满意,那么我们可以再重新谈一下。”

    塞奥佐罗斯带着些许的忐忑接过了这一张地图,然后展开看了起来。

    因为这是艾格隆和自己的部下们多次商议和讨论后的结果,所以地图已经相当详细,塞奥佐罗斯几乎是一目了然了。

    在这张地图上,约阿尼纳公国处于希腊的西北位置,两边南北边境以普雷韦扎港和阿姆夫拉基亚湾为界,而东边则以山区划境,更东边的平原则交给了希腊,并没有染指。

    塞奥佐罗斯有些惊讶,因为这份国境划分计划相当得保守,甚至比他预想的情况还要更加“温柔”几分了。

    “这是真的吗?”他忍不住问。

    “当然是真的了。”艾格隆点了点头,“先生,我这辈子从不食言,更不会违背自己在纸面上的承诺,既然我把这份地图交给了您,那么这就是我的索求了,您尽可以以此为参考。”

    得到了艾格隆的再次确认之后,塞奥佐罗斯终于放下了心来。

    如果以这种方式划定边界的话,虽然他的反对派们肯定还会大声鼓噪,但是绝对不至于惹出什么大麻烦了。

    毕竟,他能够感受得到,大多数希腊人对这位少年人非常尊崇,经过了这么多年的战乱之后,他们所希望的也只是尽快回归和平与繁荣而已,如果以这份地图来划境,人民是不会兴起什么敌意的。

    “先生,您还有什么意见吗?”艾格隆又问了一次,“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可以好好谈判。”

    “不!殿下。”塞奥佐罗斯骄傲地摇了摇头,然后回答,“您既然以诚意来对待我们,那我也不能像个小商贩一样斤斤计较,我承认这份划界协定,谁要是敢说怪话我就宰了谁。”

    “很好。”艾格隆非常欣慰地点了点头。

    盟友毕竟是盟友,该拿出决心的时候还是可以拿出的。

    既然两边这么合作愉快,这次的划境协定也就此通过了。

    也就是说……不久之后,两个新生国家就将以他手中地图所标识地那样确定彼此的国界,也许是十年也许是一百年。

    这是第一份经由他之手来确定的国界——而且考虑到现实因素,他也在确保公国未来生存的前提下,做出了最大的让步。

    这倒不是因为他喜欢希腊人,而是因为他志向远大,他不想被自己的精力还分散在这个小小的半岛上面。

    第一,他不想和未来新生的希腊产生什么巨大冲突;第二,他也不想和土耳其造成太大的伤害刺激,免得到时候首当其冲又和苏丹发生冲突,浪费他好不容易培养的骨干。

    所以,在这两条指导原则之下,他为约阿尼纳公国索要领土就相当地温和,基本上只索要了一隅之地。

    【书友圈顺便发布了地图,大致描绘了下公国的疆域,读者可以参考下……】

    虽然约阿尼纳公国的体量不大,但是对他来说这已经足够了,因为他只想要为自己和自己的支持者们找个栖身之所而已,现在的面积已经绰绰有余。

    而且,公国所在的地区有很多山地,因为多年的战乱到处都是山匪,当年阿里帕夏在世的时候就经常为此头疼,艾格隆有意缩小领地,也是为了利用现有人力来维持最大程度的控制力,至于那些荒凉的山地,就交给当地山匪们自己管理吧。

    正因为艾格隆如此温和,所以塞奥佐罗斯-科洛科特洛尼斯也颇为满意。

    他是一个起义军领袖,不是一个精致的外交官,他也不屑于用斤斤计较的机巧手段来继续榨取好处。

    对他来说,这份协议已经足够了,如果他再不知好歹,未免有失身份,更有忘恩负义之嫌。

    所以,在两边本着诚意的谈判下,艾格隆和塞奥佐罗斯仅仅花费了几分钟,就敲定了未来的边界《斯巴达协议》,也解决了横亘在他们之间最大的障碍。

    而接下来,签订互助盟约也就顺理成章了。

    虽然海黛并不在场,但是艾格隆仍旧代表她和塞奥佐罗斯签订了盟约,约定以后两国守望相助,如果一方陷入到和土耳其的战争当中,另一方则鼎力相助。

    当他们四个人走出遗址的时候,在外面围观的人们禁不住发出了齐声的欢呼,因为他们本能地察觉到,美好的和平已经离他们不远了。

    无尽的牺牲迎来了终点。

243,重归均势

    正当大公夫妇正在为特蕾莎的信件而感到喜悦和欣慰的同时,在维也纳的首相官邸当中,还有另外两个人在为莱希施泰特公爵的现状而烦扰。

    梅特涅首相和英国驻奥地利大使罗伯特-约翰-塔尔伯特勋爵坐在一张桌子旁边,彼此神情严肃,以至于摆在他们面前的咖啡冷却掉了也无人在意。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他们两个人会晤的次数非常频繁,而在他们两个人的努力之下,原本已经脱轨的形势,似乎真的又开始慢慢地转向了正轨。

    如今,正是检验他们所获得的成果的时候了。

    “大使先生,我收到了莱希施泰特公爵那边传过来的消息。”首相阁下开门见山,“他以阿里帕夏的孙女儿重建了约阿尼纳,并且让她改宗了东正教,成为公国的女大公。我想问问,您到底怎么看?”

    大使也有他的消息源,所以这些消息他已经得知,因而没有显露出半分惊讶。

    “威灵顿公爵有言在先,如果他不侵犯英国的利益,那么英国不会去为难一个为基督徒而奋战的勇士。”大使立刻回答,“虽然他拥有一个令人不快的姓氏,但是他毕竟从未犯过罪,也不应该为那些他没有责任的罪孽承担后果。如果他能够从土耳其人虎口拔出牙齿来,那么这就应该是他的战利品,谁也说不出什么坏话,除了苏丹之外谁也没有因此受损。”

    “公爵真是令人敬佩地宽宏大量。”梅特涅立刻就察觉到,大使这是明示英国不干涉约阿尼纳公国。

    他知道英国人当然没有他们口中那么高尚,只是既然他们不愿意干涉,那么他就没必要为此烦恼了。

    “我想,这个少年人拥有足够的理智,他知道尊重英国的利益,也懂得适可而止。”梅特涅轻轻点了点头,“如果这桩麻烦事能以这样的方式解决,倒也不失体面,毕竟巴尔干半岛上多一个基督教国家也可以促进欧洲的和平。”

    顿了顿之后,“所以真正需要担忧的是法国的态度了,您认为他会怎么做呢?”

    “查理十世国王现在自顾不暇,很难想象他会主动去做什么。”大使冷静回答,“况且就算他想要做什么,那也太晚了——沙皇已经把局势搅得一团糟,如果他真的派兵下场的话,天晓得会发生什么,我想法国境内那些有理智的人也不会让国王这么干。”

    “说得太对了。”梅特涅深以为然。

    他内心深处也不相信如今内忧外患的波旁王家真的会怎么样——法兰西人在为基督徒的胜利而欢呼,如果查理十世国王不顾国人感情,真的要兴兵讨伐基督教的勇士莱希施泰特公爵的话,这反而是在给他制造舆论,搞不好他的议会也会群起反对。

    况且法国也不愿意看到沙皇在巴尔干和近东肆意逞威。

    如果法国人选择默认,那也就是说英法奥三国都统一了立场,而普鲁士对这里的一切事物都漠不关心,那么沙皇就要面对3比1的劣势局面。

    沙皇虽然年轻气盛但是他肯定不是疯子,他既然已经在战场上已经赚取到了足够大的利益,而且他们让土耳其进一步地削弱了——不管怎么样,他们应该已经满足了。

    毫无疑问,过得二三十年,俄罗斯人又会再和土耳其人爆发一次战争,进一步地蚕食侵吞土耳其人的祖产,不过至少现在他们应该会在西方列强的压力面前消停下来。

    梅特涅有条不紊地施展着他的谋划,他先是协调好了其他列强的立场,然后借势对沙皇施加压力,接着再逼迫土耳其做出领土上的让步,以便让沙皇得到心理满足。

    除了可怜的牺牲者之外,各方都能够体面收场,这就是他追求的目标。

    这一次,一切终于回到了他所期望的正轨。

    “我已经照会了俄罗斯驻我国大使利特温斯基伯爵,并且请他转达我的亲笔信件给沙皇,把我们协调后的立场告知给他。”梅特涅终于拿起已经冷却的咖啡,然后兴致盎然地喝了一口,“我相信当他收到信之后,他会听从我的忠告的,年轻人的冲动是时候收场了。”

    “我也希望他会。”塔尔伯特勋爵略带傲然地回答,“但如果沙皇不听劝告,大不列颠也绝不会是毫无办法。”

    梅特涅当然听得出这句话所蕴含的决心和危险性——正是这种危险性,在原本的历史线上酿成了克里米亚战争——对他来说,一场大战一旦爆发,无论是谁打谁,都意味着力量平衡的脱轨,也都不是他愿意看到的场面。

    他当然预知不到克里米亚战争,但是他自然看得出来,此时的大不列颠正处于如日中天的境地,统治着整个海洋,和数不清的殖民地,任何和它正面对抗的国家都必须掂量一下后果。

    他所参与缔造的维也纳体系,绝不意味着大国之间没有利益冲突,但是他能确保这种冲突最终能够彬彬有礼地在谈判桌上解决。

    所有人都遵照均势原则行事,不要越过与所有人为敌的雷池,克制自己的冒险冲动,把惨烈的大战消灭于无形当中,让大陆上的和平尽量多延续一段时间——这就是他有生之年的追求。

    “我但愿在我的余生里,不至于有人再来挑战一下大不列颠的决心……”首相发出了一声感叹。

    在首相的感慨当中,大使原本严肃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对了,首相阁下,我最近听说了一些不太令人愉快的传言。”

    “什么传言?”梅特涅反问。

    “贵国卡尔大公的女儿特蕾莎公主,已经来到了莱希施泰特公爵的身边——”

    “如果您是说这个的话,那我承认这是真事。”梅特涅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莱希施泰特公爵本就和公主殿下有婚约,虽然期间发生了一点……不那么让人愉快的插曲,但是无论是公爵还是卡尔大公都没有解除婚约的声明,所以婚约依旧有效,这合理合法。既然这样的话我又有什么理由从中作梗呢?所以当特蕾莎公主跟我请求离境去和未婚夫团聚的时候,我同意了。”

    “如果事实只是如此的话,那我当然无权质疑,神圣的婚约应该得到尊重。”大使先是点了点头,然后突然又话锋一转,“可是,我听到的传言是……特蕾莎公主早就已经和莱希施泰特公爵团聚了,她在未经同意的情况下就擅自离境,甚至可能已经和公爵厮混……嗯,相处……很久了。”

    大使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当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这种事本来就跟他没关系,特蕾莎公主体面也好,不体面也好,他都不在乎,之所以当面问,就是想看看首相的笑话——这也算是英国人的冷幽默吧。

    “您真没必要在这种谣言上浪费时间,先生。”梅特涅首相面不改色地回答,“特蕾莎公主是我国最受尊敬的统帅的长女,从小接受了最为严格的皇室教育,性格端庄,学识过人,实为皇室的骄傲,她怎么可能做出这种有失体统的事来?她是在最近经过父母同意之后,对我国皇帝陛下提出了申请,皇帝陛下感念她对婚约如此坚贞,所以同意放行,让这对新人组建他们的家庭,如果您要问我什么,我只能告诉您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事实。”

    他一点没有没有露出任何羞愧或者尴尬的表情,仿佛这就是斩钉截铁的事实。

    尽管在场的两个人都知道这不是事实。

    对大使来说,他的恶趣味已经得到满足了,所以也没有兴趣再继续刨根问底。

    反正,既然官方已经确定了口径,那么这就是“事实”了,再要继续反驳争论的话,那就是在践踏哈布斯堡皇室的体面,绝不是明智之举。

    这年头礼崩乐坏,特蕾莎公主做出一些离经叛道的事情也是她自己的问题,跟英国也没什么关系,总不至于堂堂不列颠还要跟一个少女过不去。

    “公主殿下如此坚贞,着实令人感动。”大使轻轻点了点头,表示接受了这个官方说法,“那么,请允许我以个人名义祝贺莱希施泰特公爵和特蕾莎公主的婚事。不得不承认,他们两个人确实挺般配的。”

    “我会转达您的祝贺的。”梅特涅终于露出了微笑。

    他知道,既然大使如此表态,那也就意味着英国谅解了一切奥地利和他在其中耍弄的手段,也不再追究之前可能存在的阴谋了。

    正当梅特涅首相准备和大使道别的时候,大使突然又说了一句话。

    “首相阁下,我最后转达一下威灵顿公爵的话——如果某一天莱希施泰特某天有兴趣来英国访问,威灵顿公爵倒是乐意见见这个少年人,当然这必须是一次私人身份的访问。”

    梅特涅愣了一下,然后像是叹息又像是苦笑,“他倒是个真正的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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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当梅特涅和英国大使在私下密议的时候,远在圣彼得堡郊外的皇村,同样有一群人正在为欧洲大陆的风云变幻而伤神。

    经过了大约半个月的消息延迟之后,沙皇终于收到了约阿尼纳公国建国的消息。

    随着这个消息而来的,是以约阿尼纳女大公的名义写过来的一封信。

    当然,虽然署名是海黛女大公,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它一定是莱希施泰特公爵代笔的。

    沙皇此时端坐在自己的书桌旁边,而他的外交大臣卡尔-涅谢尔罗迭,则恭敬地站在旁边,等待着沙皇的训示。

    虽然此时的皇村已经下着大雪,把周围的一切都染成了白色,但是在房间里,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壁炉,仍旧让温度保持在了舒适宜人的范围内。

    穿着一身制服的尼古拉一世沙皇,以冷漠的神情看完了这封信,然后嘴角露出了一丝嘲笑。

    “这种花言巧语包藏祸心的信件,我的哥哥已经从他的父亲那里领教了太多次了,我怎么可能重蹈覆辙呢?他如果以为说这种话就能让我心花怒放,那也未免太小看我了。”

    接着,他一把将信扔到了旁边的壁炉里,眼看着它被烧成了灰烬。

    “这就是它最好的归宿了。”

    “陛下,莱希施泰特公爵倒是不足为虑,但欧洲各国的想法不可不关注。”外交大臣涅谢尔罗迭连忙回答。“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最近英国和奥地利之间的外交互动相当频繁,可以预见的是他们正在协调对我国的立场——也许过得不久,他们就会对我们发照会了。”

    “这些伪善又无耻的家伙们!”沙皇发出了一声咒骂,“他们口口声声虔诚于上帝,结果却宁可眼睁睁地看着异教徒盘踞在伟大的罗马城市里残杀基督徒!”

    “他们热爱利益超过热爱上帝。”外交大臣连忙跟着一起咒骂了一句。“上帝迟早会惩罚他们的无耻与亵渎。”

    当然他的心里也清楚,自己俄罗斯也一样,沙皇只是眼见拿不到梦寐以求的君士坦丁堡所以恼恨而已。

    这也难怪沙皇恼恨,毕竟自从开战之后,俄罗斯帝国的大军进展比预想的还要顺利,一路势如破竹,如今已经进入了色雷斯境内。可想而知,只要西欧列强们袖手旁观,那么尼古拉一世沙皇就将完成历代先祖们的夙愿,真正地成为罗马的凯撒。

    在成功唾手可得之时却功败垂成,这又如何不让人懊恼?

    只不过,懊恼归懊恼,人毕竟要面对现实。

    外交大臣认为目前俄罗斯帝国所得到的胜果已经足够大了——它狠狠地教训了土耳其,并且再次明确了沙皇身为正教徒保卫者的威望,而且还占领了大片土耳其人的领土。

    虽然一部分领土迫于西欧列强的压力可能需要退还,但是已经得到的利益已经足够大了。

    俄罗斯的扩张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只要持之以恒慢慢侵吞,最终还是能够达成目标。

    外交大臣心里的想法,沙皇当然也同样很清楚。

    “一想到我成为了波拿巴的恩人,我就有点难以忍受,这小子借着我的光捞了一个公国,回头还写信来给我输诚……这哪里是输诚,简直像是示威了。”沙皇恨恨地说,“不过,既然眼下我不能把这个小兔崽子怎么样,那么我就吞下这次冒犯吧。”

    “您的仁慈足以让上帝都为之感动,陛下。”外交大臣回答。

    逢迎了一番之后,他再问,“那么,您同意我们就此为止吗?”

    “我们可以停下并且回撤,但不是现在。”沙皇摇了摇头,“我还没有收到他们的正式照会,即使收到了我也可以缓慢做出答复——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可以进一步重创土耳其人,为以后的战争做准备。不管是十年还是二十年,我们终将达成目标,哪怕到我儿子那一代也行,君士坦丁堡注定是属于我们罗曼诺夫家族的!”

    “我坚信如此。”外交大臣躬了躬身。

    对他来说,只要沙皇不被冲昏理智,同意见好就收,那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沙皇没有再看他,而是转头看向了壁炉,然后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若我的儿子亚历山大能有他这份本事,那倒也是一件好事。”

244,神庙

    围绕着希腊问题,欧洲列强在看不见的战场上激烈而无声地交锋着,各国依照自己的实力和利益,选择了各自的立场,然后又分别拉帮结派,再用彬彬有礼的公文进行厮杀,以此来谋求本国利益的最大化。

    这种国际秩序不稳定的状态,自古以来都很容易激发战争,所幸经过了之前腥风血雨的二十多年之后,大国之间对战争已经心有余悸,哪怕是最激进的政治家也轻易不想把本国再次投入到战争当中——而这种心态,就意味着各方妥协的空间必然存在。

    此时的艾格隆,反倒是闲了下来。

    欧洲大陆外交场上的折冲樽俎,他这时候还插不上手,那些激烈的利益冲突,此时也已经和他无关——对他来说,现在得到的一切已经足够让他满意,他已经不需要再去冒险去制造新的不稳定因素了。

    他不怕赌,该冒险的时候他一定会冒险,但是他并非是个疯子,该见好就收的时候他也懂得见好就收。

    正因为有这种心态,所以在和希腊盟友们划分边界的时候,他比对方想象得还要宽宏大量,因为对他来说,保持友好和稳定、让他可以腾出精力去做更重要的事,比多拿几个贫瘠的山头更重要。

    自从签订了《斯巴达协议》之后,艾格隆一直留在了迈索尼,等待着他的盟友们和土耳其人的谈判结果。

    而事态的发展也没有让他失望,在俄国人的强大压力下,苏丹不得不在希腊和自己的首都当中做出权衡,并且做出了明智的选择——他命令自己在希腊的军队撤军,以便北上抵御俄罗斯大军的进攻。

    而且,留在伊斯坦布尔的西方列强大使们,似乎也暗地里达成了默契,一直都在催促苏丹同希腊独立政府进行和谈,撤出军队,以此来换取列强对苏丹的支持。

    为了保住仅剩的家业,苏丹也不得不做出痛苦的决定,以承认希腊独立为代价,换取西方列强帮助,让自己的王朝得以苟活。

    而驻扎在雅典等地区的土耳其和埃及军队,因为连年在贫穷的异国他乡征战,早已经疲惫不堪,在莱希施泰特公爵率军登陆之后,他们对征服希腊也已经绝望,因而收到了苏丹的命令之后,他们反倒是松了一口气,因此他们也乐于配合苏丹的命令。

    对他们来说,保卫伊斯坦布尔和安纳托利亚的乡土要比留在希腊有意义得多。

    正因为两方都已经有了强烈的和平意愿,而且外部强大的干涉势力也支持和平,所以独立军和土耳其军队的谈判相当顺利,几乎没有用多久就达成了基础协议。

    在谈判过程当中,因为回援心切,所以土耳其军队已经开始撤退,等到初步达成协议的时候,雅典地区的土耳其人已经清退一空,而希腊独立军也毫不犹豫地冲出了伯罗奔尼撒半岛,快速地接管了雅典。

    对他们、对希腊来说,雅典就意味着整个国家,也只有它才能够成为未来新生的希腊王国的首都。

    独立军进驻雅典之时,当地的居民以鲜花相,整个半岛都随之欢腾。

    这一件件大事,都足以载入史册,不过对艾格隆来说,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因此反而不值得多加注意。

    而他现在最关心的问题,就是他和特蕾莎的婚礼了。

    雅典已经被起义军和平收复,那也就意味着帕特农神庙遗址也已经重新落到了他们的手中,而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早已经跟他承诺过,一定会尽最大努力,帮助艾格隆举办一次盛大的婚礼,以此来酬谢他对己方的恩惠和功劳。

    艾格隆也确实希望如此。

    就感情上来说,他欠特蕾莎太多了,于情于理他都必须给少女一个盛大的婚礼作为交代;就政治考量来说,他也希望借由这次婚礼,来宣告波拿巴家族正式回归到了正轨当中。

    他虽然现在才虚岁17,但是等到他结婚成家之后,那就是一家之长,也是整个家族当仁不让的首领。

    这个家族当年煊赫之时,几乎人人都头戴王冠,然而现在已经败落不堪,成员零星四散,如今作为新一代的家主,他肩负着将这个家族发扬光大并且开枝散叶的责任。

    特蕾莎作为他的合法妻子,将同他一起勠力同心,让他们的家庭重新找回往昔的辉煌。

    正因为如此,在得知雅典已经光复之后,他立刻就带着自己的未婚妻一起前往当地,然后和刚刚赶到雅典的帕诺斯等人商议婚礼举办事宜。

    虽然帕诺斯此时处在百忙之中,要应付层出不穷的问题,几乎忙得脚不沾地,但是他也没有忘记自己的承诺,硬是从捉襟见肘的人手当中拨出了一部分人,协助艾格隆和他的部下们一起整备婚礼。

    而特蕾莎对这个问题自然比艾格隆还要重视,她全程都在关注两方的交涉,几乎过问了婚礼的每一个细节,就连婚礼仪式现场的仪式程序,以及仪仗队的分部位置、行动路线,她都一一按照自己的心愿做出了安排。

    为了不至于盲人摸象,她当然要前往帕特农神庙周围做出实地勘察,而艾格隆自然也乐得陪伴特蕾莎一起游览遗迹,就当是在旅行一样。

    今天是一个好日子,虽然此时已经是冬季,但是阴云散去,晴空万里,空气也变得尤其干燥清爽,少年和少女穿着便装,在卫兵们的保卫下,沿着雅典卫城的台阶向上走去,一步步走到了雅典卫城的最高处的山岗上。

    而帕特农神庙,就以它威严而又优雅的身姿,静静地矗立在了这里。

    过去,它曾经是雅典的象征,供奉着雅典娜女神,是雅典人虔诚信仰的具现化,它见证了这座城邦最辉煌的时光,也是雅典建筑和艺术成就集大成者。

    然而一切辉煌终有竟时,雅典在与斯巴达长达几十年的争霸战争当中最终失败,城邦的辉煌时代随之告终,而在之后,雅典与整个希腊一起无可避免地衰落了,然后被一个个外族所征服,先是马其顿,然后是罗马人,最终是土耳其人,而一次次的征服,也让雅典人自己都几乎忘记曾经两千年之前的辉煌。

    一切的辉煌都已经成为了过眼云烟,只剩下这座恢弘的大理石建筑茕茕孑立,纵使看上去再壮观美丽,但也只不过是辉煌年代最后的残渣罢了。

    况且,因为连续多年的战乱,神庙本身也遭受了极大的破坏,最大的一次破坏来自于1687年,当时威尼斯人和土耳其人在雅典交战,土耳其守军把卫城最高处的神庙当成了重要的据点,然后威尼斯军队炮轰城堡,引爆了土耳其人堆放在神庙里的炸药,最终引发了殉爆,把庙顶和殿墙几乎全部炸塌,伤痕累累的神庙也就此正式成为了断壁残垣。

    神庙所遭受的劫难还不止于此,接下来它又成了各式冒险家和收藏家的最爱,它所剩下的那些精美的大理石雕塑也再次遭遇了可怕的劫难,被偷偷运走成为了私家的珍藏。

    特蕾莎跟着艾格隆一起沿着台阶走了上来,她看着山岗上碎石满地,满目疮痍,不由得心里有些悲痛。

    对于她来说,雅典与其说是一个古老的城邦,不如说是文明的象征,更是欧洲文化的发源地,看到它如今沦落到了这副模样,又怎么可能不心生怜悯呢?

    “离婚礼的时间不长了,我们要抓紧时间安排人手来清理一下才好。”她低声自语。

    虽然她知道,无论怎么清理也不可能把这一片断壁残垣重新整修好,但是至少也要稍微收拾一下,以免有伤热闹喜庆的气氛。

    “嗯,帕诺斯他们正好还有一批土耳其俘虏还没有送回去,就送到这里来清理碎石吧。”艾格隆点头表示同意。

    接着,他们两个一起走到了卫城的顶部,而这时候,帕特农神庙的遗迹也巨细无遗地展露到了他们的面前。

    与其说它是一栋大型建筑,倒不如说它是仅剩的断壁残垣——顶部已经坍塌,里面也已经空无一物,只剩下一排排的柱子和些许的浮雕和雕塑,无声地矗立在那里。

    不过即使如此,当站在这些柱子下面,切实地感受到了神庙的尺寸之后,不光是特蕾莎,就连艾格隆都感受到了古典文明的冲击力——这可是两千三百年前的建筑啊……

    在下意识当中,少女和少女不禁四处张望,似乎是在一片断壁残垣当中寻找着雅典曾经的辉煌盛景,然而他们自然是不可能找到的。

    除了这些柱子之外,什么都没有了,一切都已经成为了过去,而且不复重现。

    时间能够消磨一切,哪怕最为伟大的那些帝王们,也逃离不了时间的磨损,最终都会成为历史的尘埃;那些曾经兴盛一时的国家,也会逃离不了时间的摧残,最终湮没无闻。

    一股巨大的失落感,突然让这对未婚夫妇失去了言语。

    好一会儿之后,特蕾莎才重新打起了精神,她走到了石柱下方,欣赏着那些大理石雕塑和石墙上的浮雕,为这些精美绝伦的艺术品而倾倒。

    她的父母亲收藏有大量的雕塑和画像,所以她从小也接受了艺术教育,所以她懂得如何欣赏石雕的轮廓和身姿。

    “殿下……想想真让人敬佩,他们明明是早我们一百代人的先民,却能过制作出如此美妙的石雕艺术,甚至就连我们现在的艺术家都要望之兴叹……天晓得他们到底有过多么巧妙的心思和手笔呀!”

    说着说着,她突然注意到了一些雕塑和浮雕上,有着十分明显的破坏痕迹,有些石雕甚至被齐根斩断,只剩下了基座留在原地。

    “它们被抢掠了!”特蕾莎惊讶地说。

    “这不值得惊讶,特蕾莎。”艾格隆冷静地回答,“对这些艺术珍品,人们总是很容易兴起觊觎之心,能够在两千多年后还剩下这么多东西,已经算是幸运了……”

    艾格隆的安慰并没有让特蕾莎感到舒服一点,她痛心疾首地看着这些被破坏的大理石雕塑。

    “天哪,怎么会有人舍得破坏它们呢!它们是无价的艺术珍品呀!”

    “很多人都舍得,比如额尔金伯爵就舍得。”艾格隆耸了耸肩。“二十多年前,就是这位老兄,在担任英国驻伊斯坦布尔大使期间,贿赂了这里的土耳其官员们,然后得到了带走石雕的许可,他雇佣了一批工匠,把这里最精美的一些雕塑和雕塑都拆走带回了英国,许多石雕被破坏,还有一些不幸在途中被沉入到了海底……但是他不在乎,他高高兴兴地拿着它们去妆点了自己在苏格兰的庄园。”

    “额尔金伯爵真是个厚颜无耻、无法无天的混蛋!”听完了这些话之后,特蕾莎气得脸色发白,然后义愤填膺地骂了出来,“他既不懂文化也不懂艺术,脑子里只有他那可悲的贪欲……他不明白,帕特农神庙只有在雅典才有价值,它的那些雕塑也是仅仅属于雅典的无价之宝,是希腊文明历史的光辉见证!他把雕塑抢走,得到的是什么?只是历史的可悲碎屑而已……而他造成的破坏却是无可挽回的!可悲……太可悲了,这些仅剩艺术珍品没有毁于野蛮人之手,却被一个文明国家的贵族破坏无遗了——他们还配自称文明人吗?!”

    特蕾莎并不是出自于私利而如此生气,她是真诚地为希腊文明如此宝贵的遗产被人轻易破坏而感到发自内心的愤怒。

    正因为热爱艺术和文明,所以她知道这一切有多么宝贵。

    看到特蕾莎如此罕见地动怒,艾格隆有点不敢说话了。

    这个问题上,波拿巴家族也是比较心虚的,因为拿破仑在四处征战的同时,也有意到处抢掠艺术品,从别国掠夺了一大堆文物——别的不说,他从埃及掠夺回来的方尖碑,现在还矗立在巴黎的广场上呢……

    不过这时候还是不要说出来,免得给特蕾莎泼冷水了。

    接着,艾格隆一直都在哄特蕾莎开心,总算让特蕾莎从愤怒当中恢复了情绪。

    “殿下,这里所遭受的破坏实在太过于严重了,我们也不可能把它恢复旧观,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尽量修缮维护它,让它仅剩的一点点残迹能够安静地留在这里,让人缅怀雅典曾经的史诗……”特蕾莎郑重地对艾格隆说,“我但愿它能够一直留存下去!这是我们所有人的责任。”

    “我也同意如此。”艾格隆点了点头。

    接着,特蕾莎又走到了石柱下面,然后抬起手来放在眼睛前比划了一下,似乎是在估测婚礼时挂上流苏的位置。

    而艾格隆也一直陪在她身边,同她一起商量婚礼时的布置。

    也许终有一天他们也不得不化为尘埃,但是至少现在,他们即将拥有永恒。

245,岳母

    因为痛惜于帕特农神庙残破不堪的现状,所以原本兴致勃勃的特蕾莎,突然情绪低落了起来。

    艾格隆并不感到意外,毕竟对每一个热爱古典文化和艺术的浪漫主义者来说,帕特农神庙这样一座艺术珍品的衰败和毁坏,绝对是最让人痛心疾首的事情。

    可惜,已经发生的事情注定是无可挽回了,如今他们只能矗立在神庙的遗迹上,哀叹着一个曾经辉煌的文明的陨落。

    艾格隆并不愿意让哀伤和悲痛情绪主宰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所以他不断地和特蕾莎找话题,试图让特蕾莎的情绪回复过来。

    而特蕾莎也知道少年人的心意,所以她也慢慢地调整了心态。

    对她来说,已经逝去的希腊文明固然很重要,但是身边的未婚夫、以及两个人的未来生活更加重要。

    帕特农神庙是一座伟大的历史遗迹,而且将会成为她和殿下结婚的场地,他们将在这座宏伟建筑的见证下,迎来人生最重要的一页。

    她知道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哪怕自己和殿下一起在未来创下再大的事业,最终也只会慢慢地消失在历史长河当中,正如之前的那些帝国和文明一样。

    可是,即使如此,至少自己和殿下走过这漫漫长路所经历的期待、痛苦、喜悦和坚守,都会永久地铭刻在彼此的灵魂当中,这就足够了。

    她和殿下都还很年轻,接下来彼此之间共处的时间正常来说应该至少超过半个世纪,对历史来说这段时间不值一提,不过对个人来说已经足够长了,她心满意足。

    是的,在婚礼举办之后,自己就将正式和殿下结合在一起了,只有死亡才能将我们分离……

    一想到这里,她不禁看着少年人。

    “殿下,抱我一下好吗?”

    “我求之不得。”艾格隆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就抱紧了少女。

    此时他们两个正处于神殿遗迹的正中央,原本这里安放着雅典娜神像——这座神像由大理石雕塑而成,外表还贴着金箔,享受着雅典人的虔诚膜拜……可如今这里已经空无一物,只有少年和少女相拥在一起。

    冬日的阳光,从已经破开的屋顶静静地洒落了下来,穿过高大的石柱,投射到了他们两个人的身上,让他们犹如是蒙上了一层光环一样。

    特蕾莎微微闭着眼睛,享受着阳光和殿下的怀抱所带来的温暖,许久之后她才重新从怀抱当中挣脱了出来。

    “殿下,你说得对,我们不应该为这么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伤神了,我们应该开开心心地迎接那个美好的日子。”她微笑着说。

    接着,她又走出了神庙,然后站在石阶的顶端,然后眺望了一下雅典卫城下方的城市。

    壮阔的景象,让她顿时心旷神怡。

    她微微仰着头,然后深呼吸了一下,再转头,巧笑嫣然地看着少年人。

    “殿下,我不是一个完美的人,我执拗,骄傲,有时候还有一点孩子气……所以以后还请你继续包容我,我也会努力成为一个好妻子好母亲的。”

    “我求之不得!”艾格隆再重复了一遍。

    接着,他拿起特蕾莎的右手,然后轻轻地亲吻了一下手背。“恰好我也缺点满满,所以我们正好般配。”

    人非圣贤,所谓美满的婚姻,从来都不是两个十全十美的人走到了一起,而是两个残缺的人恰好拼成了一个整体,互相体谅包容,相互扶持走完一生。

    艾格隆知道自己并不会是一个好丈夫,之前就做过对不起特蕾莎的事情,甚至以后还会做,但是在此刻,他却愿意尽自己的努力,去与特蕾莎分享自己所创建、所拥有的一切,因为特蕾莎就是他的妻子、是和他共度一生的人。

    就这样,两个人在神庙的遗址上卿卿我我,阅尽了雅典古城的大好风光,好一会儿之后,才在傍晚时分依依不舍地离开遗址。

    接下来的几天当中,他们又几次来到神庙遗址上,共同商定婚礼的细节,一大群人也在忙碌着,以便满足他们两个人的心意。

    对于这片饱受疮痍的土地来说,尽管婚礼的两位新人都是外国人,但这桩婚礼似乎也寓意着它将要摆脱长达两千多年的沉沦,迎来长久的和平,以及属于自己的独立和新生。

    在忙碌当中,他们又收到了一个好消息,特蕾莎的母亲、艾格隆未来的岳母亨利埃塔大公妃,在女儿特蕾莎的邀请下赶到了雅典,准备参加接下来的婚礼。

    特蕾莎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简直欣喜若狂,而艾格隆也非常高兴。

    之前他在奥地利的时候,承蒙大公夫妇青眼有加,并且在拜访他们家的时候,得到了夫人非常友好的招待,所以他心中对夫人也充满了尊敬。

    在得知消息之后,他们立刻前往位于雅典西南方向几公里之外的比雷埃夫斯港口,迎接夫人的到来,而独立军这边自然也不敢怠慢,同样准备以极高的规格迎接她。

    因为大公夫人事前得到了皇帝陛下的允许,所以她这次出行要顺利得多,她先是南下前往威尼斯,然后从搭乘着雇来的商船,在战舰的掩护下一路来到了巴尔干半岛。

    不过,原本预定举办的仪式,在夫人强硬的要求下被取消了。

    “夫人不喜欢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随同她过来的仆人给出了理由。

    艾格隆这时候才明白,特蕾莎的性格到底是从何而来的,于是他遣散了计划中的欢迎群众和仪仗队,改而由自己和特蕾莎,以及寥寥几个奥地利人一同迎接夫人的到来。

    商船渐渐地靠近了港口,然后停泊到了锚位上,而在众人注视下,大公夫人出现在了船头,然后沿着舷梯走了下来。

    也许是性格低调的缘故,夫人穿着朴素,也没有佩戴特别贵重的首饰,不过即使如此也有一股堂皇贵气,她面带笑容,举手投足当中尽显谦逊温和,虽然已经人到中年却依旧不减风韵。

    看到她来到了自己的面前,早已经等候在栈桥边的少年未婚夫妇立刻就迎了上去,而夫人也微笑着向自己的两个晚辈颔首致意。

    特蕾莎走到了母亲的面前,突然之间眼睛被泪水噙满,想要说出预先准备好的欢迎致辞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口来。

    “妈妈……”最后,她只能喊出这个人类最原始的称呼。

    听到了女儿的呼唤,夫人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她的眼睛里也出现了些许的泪光,“特蕾莎……”

    一边说,她一边向女儿张开了手臂。

    特蕾莎立刻就投入到了母亲的怀中,以此来发泄自己对母亲的思念和愧疚。

    母女相见,彼此之间都感慨万千。

    “妈妈……”特蕾莎一边哭,一边给母亲道歉,“对不起。”

    “现在再说对不起,是不是有点太晚了?”大公夫人一边轻轻抚摸女儿的头发,一边笑着反问,“再说也不合时宜,你都要结婚了,应该高兴点。”

    “我……我很高兴,有您过来就更加高兴了!”特蕾莎连忙回答,“谢谢你和爸爸容忍我的任性……”

    “傻姑娘,你是我们的女儿,我们不包容你还能怎么样呢?”夫人反问,“只要你的任性最终证明是值得的,那也不枉我们煞费苦心了。”

    说完之后,她抬起头来,看向了站在一边的艾格隆。

    这包含着谴责、审视、期许和谅解的微妙视线,让艾格隆脸上微微有些发烫。

    确实,如果说在这个世上他最对不起什么人的话,大公夫妇肯定也在其中——当初他们真心实意地看重自己,打算把自己招为女婿,可是自己却以逃婚来回报他们,让特蕾莎一度成为笑柄。

    这还不够,等到自己逃离之后,特蕾莎又一意孤行,折磨着父母的心,让他们不得不答应了特蕾莎的任性,还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来帮助自己的事业……算起来自己对他们亏欠实在太多了。

    很快夫人就将是自己的岳母了,而且在艾格隆心目中,这个岳母要比亲生母亲要重要得多。

    正因为如此,一向高傲的艾格隆,也不禁心虚地低下了头来,不敢再和夫人对视。

    “弗朗茨,怎么,看到我说不话来了吗?这可不像你。”夫人先开口了。

    艾格隆再也没法躲闪了,他硬着头皮走到了夫人的面前,然后热情地拥抱了她。“妈妈……我爱您。”

    在见到岳母之前,艾格隆就已经想过,究竟要怎样才能避开之前的芥蒂,让大家尽快其乐融融呢?

    最后他左思右想得出了结论——比起道歉来,这么简单的情感冲击显然更加有效。

    正如他期待的那样,这声“妈妈”,让夫人意外之余,也立刻就感受到了来自于少年人的亲近。

    她当然不会拒绝这种亲近——毕竟,从各种方面来讲,他确实是每个母亲都想要拥有的那种儿子。

    夫人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继续打量着少年人,然后轻轻点了点头,“比起去年来,你又长高了一些。虽然黑了一点点,但更有朝气也更帅气了……弗朗茨,你现在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王子——也是最有才能的。”

    有道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更何况艾格隆本身就当得起这样的夸奖。

    “您过奖了。”艾格隆客套地谦虚了一句,但是心里也极为高兴,“不过我会以此作为目标的。”

    眼见火候到位了,艾格隆开始正式道歉,“妈妈,对之前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我不敢指望您就此原谅我,但是……处在我当时的立场上,我不得不这么做。”

    “唉,虽然我曾经很生气,但是我理解你的想法……你太骄傲也太急于证明自己了,你不愿意留在宫廷里,苦熬时间等待命运的转机,你热血沸腾打算去干一番大事业,要证明自己无愧于他人的期待,这些都没错,甚至是你的优点——”先夸奖了艾格隆几句之后,夫人突然话锋一转,“可是你对我们到底做了什么呢?你一句也没有透露过自己的打算,把我们骗得团团转;你在最美好的节日选择逃离,让我们去承受接下来的风暴——孩子,事到如今我不想再指责你了,但如果是在一两百年前,我的儿子们会找你决斗的。”

    这番话,说得艾格隆羞愧难当,毕竟他确实心里有愧。“对不起。”

    “要是只对不起我们那也就罢了,可你对不起特蕾莎,她对你痴心一片而你却一点都不信任她,没有给她透露任何自己的打算!难道她对你如此赤诚,却换不来你稍稍敞开心扉?明明她会乐意帮你的。”夫人再度呵责了他,“说实话,要不是特蕾莎坚持,我们夫妇原本不会再和你有半分牵扯了,哪怕你以后侥幸做了皇帝,那也只是和我们无关的路人罢了。”

    这番指责让艾格隆更是惭愧。

    “我并非不信任特蕾莎,我猜得到这些,但我不敢去赌,我输不起……”他只能小声回答。“真的对不起。”

    当时他已经做好了权衡取舍,原本就没有指望过这事还有转机,也做好了从此之后永远形同陌路的心理准备。

    对他来说这是可以付出的代价。

    指责了几句以后,夫人也不想再继续了,她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所以她主动转开了话题。

    “过去的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了,伤害虽然惨痛,但是伤痕终究是可以抚平的——”夫人伸出手来,抚摸了一下少年人的脸颊,“特蕾莎让我们别无选择,我们只能以她的意见行事,并且祝福她。所以……我以母亲的身份请求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对待她,因为她值得。”

    “是的,我会的。”艾格隆郑重地承诺。“无论我拥有什么,那也都是她的,我们会一生都在一起,分享彼此的快乐和痛苦,就和您跟大公一样。”

    “这才像话。”夫人终于重新露出了笑容。

    接着,她凑到了艾格隆的耳边,然后以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问。“在之前这段时间,你们……你们有没有……提前走上那一步?”

    夫人的表情像是有点促狭,反倒是艾格隆尴尬了。

    “没有。”艾格隆立刻摇了摇头。“特蕾莎认为我们应该等到正式结合之后再上那一步,只有这样才合乎体统。”

    “真难为你们倒是把持得住!”夫人似乎放下了心来。

    “对我来说这确实相当困难,每次和特蕾莎一起入眠的时候,我都在感慨这份煎熬到底什么时候结束。”艾格隆笑了起来,“谢天谢地,您的到来就预示着我的刑期快要结束了。”

    “以后就要看看你到底本事如何了!”夫人笑得非常欢畅。

    《雏鹰的荣耀》来源:

246,寄言与温情

    “以后就要看看你到底本事如何了!”

    夫人这句话大有调侃之意。

    不过,她能够当面开出这种玩笑来,已经证明她确实不再生气、而是把少年人当成自己的家人看待了。

    “作为丈夫,我的义务就是尽我所能地让特蕾莎开心。”犹豫了片刻之后,艾格隆小声地回答。

    这个一语双关的回答,让亨利埃塔夫人笑得花枝乱颤,“你这个小混蛋平常看着严肃忧郁,没想到却学会油嘴滑舌了!”

    夫人,其实我早就会了——艾格隆在心里暗暗回答。

    因为他们两个人是咬着耳朵说的,所以特蕾莎虽然站得很近但是也听不清,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和未婚夫正在拿自己开玩笑。

    所以看到他们谈得这么融洽,她的心里也相当开心。

    这时候她反倒有些庆幸父亲没来了——毕竟,父亲的性格非常严肃,虽然不至于真的拿马鞭招呼女婿一顿,但是几通训斥自然也是免不了的,到时候大家的面色都不好看,也就不可能如此其乐融融了。

    经过了最初的寒暄之后,三个人上了同一辆马车,特蕾莎坐在正中间,母亲和未婚夫坐在两边,母女两个不断地聊天,交流彼此最近几个月的见闻。

    出于特殊的身份,聊着聊着,母女的话题自然而然地就转移到了宫廷上面。

    “我进宫跟陛下请求暂时离境的时候,陛下对我的态度倒是相当和蔼,他没有怪罪你任性妄为,反倒是勉励你以后要按照上帝的训诫行事,不要失去了哈布斯堡家族成员应有的体统,并且他还坚持认为他当时的想法没有错,殿下和你确实相当般配……哎,想来,虽然他对殿下心里还有气,但是殿下毕竟是他自己的外孙,他也绝不是毫无感情嘛……”

    说到这里的时候,夫人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在我觐见即将结束的时候,把苏菲公主给叫了过来。”

    “什么?”不光是特蕾莎,就连艾格隆也惊呼失声。

    “很奇怪是吧?”夫人并没有对女儿女婿的反应感觉到异常,因为她自己也觉得相当奇怪,“皇帝陛下让侍从把她叫过来了,然后把我请求离境去参加女儿婚礼的事情告诉了她——最后他说‘苏菲,当初你一直都挺关照弗朗茨的,我想他对你应该也很有感情,所以……虽然他现在已经抛弃了我们,但看在你和弗朗茨当初交情的份上,我请你姑且说几句祝福吧,孩子总会长大成人的……’,啊哟!我真的没有想到,我们向来阴沉尖刻的陛下,居然还有这么通情达理的时候!”

    夫人说到兴头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女儿女婿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因为卡尔大公和特蕾莎都选择了隐瞒,所以她还不知道艾格隆和苏菲公主的私情,但是从苏菲之前的拜访当中,她也看得出来苏菲很在乎殿下——当然,她只以为这是长辈对晚辈的关爱,毕竟在皇宫当中,两位皇子都各有各的毛病,要么神志不清要么木讷笨拙,而这两个人倒是很有共同语言。

    可是艾格隆却明白,他的外祖父真正的用意是什么——他是在报复苏菲之前的所作所为,故意当面折磨她的心。

    他能够想象得到毫无准备的苏菲,悲伤恼恨然而这时候却不得不强颜欢笑时该是怎样的难受。

    后面再加上了一句“孩子总会长大成人的”,夫人只会觉得孩子是指艾格隆,然而艾格隆却知道那到底是指谁。

    皇室贵族那优雅又刻毒的报复心,就是如此不动声色却又如此锥心刺骨。

    总有一天,我会重新让她找回幸福的……艾格隆捏紧了拳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艾格隆突然感觉到有些口干舌燥,而这时候,特蕾莎也担忧地看了一下他。

    “那,苏菲殿下接下来说了什么?”他干涩地问。

    “她当时挺意外的,不过好像很快就镇定了下来,然后她跟我说她非常高兴地看到弗朗茨长大成人的那一天,并且祝福你和特蕾莎白头偕老,而且千万要记得未来要照顾好孩子,让家族兴盛繁荣。总之她说了很多祝福的话,看得出来是真心希望你未来过得幸福。”夫人一边回忆一边回答,“不过,她好像精神不太好,神情有点恍惚,看来之前的病症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吧。”

    艾格隆听着听着,突然感觉眼角发酸,然后流淌下了两滴泪花。

    这是他良心的坩埚里,最后仅能提炼出的几滴残渣了。

    “抱歉,我有点失态了……”看到夫人惊愕的视线,艾格隆反应了过来,然后强颜欢笑,“我对皇帝陛下和苏菲殿下居然能够不计前嫌,如此宽宏大量地祝福我,深为感动。一想起他们当初对我的照顾和教养,我也充满了愧疚和感激。”

    “是呀,大家本来都是一家人,虽然会有争吵,但是亲情终究是亲情,有什么必要一直互相记恨呢?”也许是怕艾格隆再继续失态,特蕾莎这时候也帮腔了。

    艾格隆知道,一切都没有结束。

    “孩子总会长大成人的”,皇帝陛下既是在恶毒地折磨苏菲,也是在提醒艾格隆,他和奥地利还有没了却的羁绊。

    而“千万要记得未来要照顾好孩子”,这是苏菲对自己的嘱托,也是她寄托在自己身上最后的心愿。

    他无法违背这个心愿,所以他必须让他们的女儿珂丽丝忒尔拥有光辉灿烂的人生。

    也许现在还做不到,但是他以后必须做到。

    尽管在婚礼即将到来的时候,再去回想自己的私生女儿似乎有点不合适,但是艾格隆却还是暗自下定了决心。

    当然,现在还是要专注于做完目前的事。

    “苏菲殿下对你们还真是倾注了深情厚爱,上次不还是送了特蕾莎礼物吗?”就在艾格隆沉思的时候,夫人又开口了,“我也祝愿她以后万事顺遂,帮助我国单薄到可怜的皇室延祚下去吧……”

    “我也同您一样想的,妈妈。”特蕾莎回答,“苏菲殿下仁慈而又明智,肯定能够肩负起一国之母的重任,至于殿下就交给我吧,我会把我们两个人的未来安排得妥妥帖帖的。”

    “嗯,她当一国之母,你和殿下结成伴侣,你们都有光明的未来。”夫人戏谑地开了个玩笑,“但如果未来你又和殿下结成美满的家庭,又能当上一国之母,双份的成功,那她可就是比不过你了!”

    这个玩笑,在特蕾莎听来却有点悲伤,只是她也只能强颜欢笑,同意母亲的说法。

    艾格隆听着母女的对话,明明心里不好受却不能多说一句,心里憋得也相当煎熬,好在夫人很快又换了一个话题。

    “对了,弗朗茨,现在特蕾莎这边的长辈已经过来了,你那边的长辈怎么样?你的母亲会过来吗?还是你的祖母过来?”

    “我的母亲事务繁忙,而且她身为一个邦国的君主,也需要避嫌,所以她不打算过来了,只是派了一个使者过来以表心意——”艾格隆回答。

    本来艾格隆根本是不打算跟自己的母亲发送婚礼邀请的,只是特蕾莎一力坚持,所以他就派人过去送了邀请信——结果他的母亲路易莎就以上述理由婉拒了。

    这些理由艾格隆看来是成立的,毕竟路易莎现在是帕尔马女大公,贸然跑到希腊来确实不妥。

    而且她真要跑过来,艾格隆反倒是有点头疼该怎么接待她了,不来反倒省事。

    另外,出乎艾格隆预料的是,在回信当中,路易莎用词相当温和甚至有点讨好,为自己不能亲身参加儿子婚礼连连道歉,并且还邀请艾格隆婚后带着妻子一起去她那里看看。

    艾格隆没想到母亲居然会罕见地向自己服软,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应才好。

    他之前和特蕾莎有约在先——如果路易莎主动对自己发出邀请,那么以后就找个机会和她一起去拜访路易莎。

    现在这个邀请真的来了,而且态度还放得这么低。

    既然这样的话,再端着似乎就有点不近人情了。

    虽然感情上他还是非常恼恨甚至讨厌路易莎,也不可能因为区区一封信就原谅她,不过他向来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既然路易莎已经达成了条件,那么他也就答应履行承诺了。

    ——反正他未来要去罗马一趟,到时候顺道拜访一下帕尔马女大公路易莎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至于祖母这边……

    “我的祖母已经年过七旬,实在不宜长途跋涉的劳顿,所以她将会派一位代表前来——也就是她的亲弟弟,前里昂红衣主教约瑟夫-费什主教。”艾格隆继续解释。

    “哦!原来是这样!”亨利埃塔夫人点了点头,接受了艾格隆的说辞。

    她也知道路易莎和殿下的关系不是太和睦,所以也没有再深究。

    反正殿下这边只要来一个长辈也就面子上说得过去了。

    “费什红衣主教……当年我记得就是你的这位舅公给你洗礼的,如今让他来给你主持婚礼,岂不是很合适吗?”她发出了一声感慨,“时光真是匆匆流逝啊,转眼间十几年就过去了!希望你们的孩子出生的时候,主持洗礼的人还是他。考虑到他的寿命,你们还是要抓紧一点哟——”

    艾格隆看了特蕾莎一眼,而特蕾莎则立马躲开了视线。

    “对此我有信心。”艾格隆坚定地回答。

    “光有信心还不够……”夫人促狭地眨了眨眼睛,“还得有点儿运气才行。”

    “频率是可以弥补运气的,夫人。”艾格隆面不改色地回答,“我还年轻,经受得住命运的考验。”

    特蕾莎听得掩面,似乎觉得他们两个的对话不堪入目,然而夫人却噗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殿下,你可真是嘴上从不输人啊……”接着她发出了感叹,“不过年轻气盛是好事,我就喜欢有性格的人,而不是唯唯诺诺的废物。”

    反正这里只有三个亲密家人,她也就放下了拘束,也不需要在乎什么皇室成员的形象。

    就在他们稍微有些出格的玩笑话当中,笑声冲淡了刚才的尴尬和悲伤,让艾格隆的心情又平复了过来。

    短短的旅途很快就结束了,他们一起回到了雅典城中,来到了艾格隆和特蕾莎下榻的地方。

    这里原本是一个土耳其官员的府邸,占地颇大,装饰也颇为奢华,只是在土耳其人撤军之后,这位官员深怕被卷土重来的独立军报复,所以立刻也跟着军队一起跑路,留下了自己的府邸,甚至连大部分财产都来不及带走。

    而在独立军解放雅典之后,他们自然也毫不客气地征用了这里,并且把它当成了公家财产。

    在艾格隆和特蕾莎过来之后,出于对他们的尊重,帕诺斯就把这桩府邸无偿让艾格隆暂时居住。

    因为一路舟车劳顿,再加上在马车上也一直在聊天,所以下了马车之后,亨利埃塔夫人明显有些不胜疲倦。

    所以在回来之后,艾格隆立刻安排夏奈尔服侍夫人尽快休息,并且取消掉了晚上原本预定的庆祝活动。

    在送夫人去休息之后,艾格隆和特蕾莎单独留在了一起。

    特蕾莎的表情有些古怪,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

    “殿下。”最后,她还是下定了决心说出了口,“你以后会将……会将珂丽丝忒尔带回到身边吗?”

    艾格隆感到有些尴尬,他罕见地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最后,他还是决定说实话。“如果我真的复国成功,我会这么干的,毕竟我亏欠了她。”

    特蕾莎一脸不出所料的表情。

    “特蕾莎,对不起。”

    “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可道歉的呢?要生气的话我之前已经生气完了。”特蕾莎横了他一眼,“也许之前你们是一段孽缘,但是这个孩子确实是无辜的,她的父母如此尊崇,她自然更不应该以私生女的可悲身份,暗无天日地活下去,这实在有理不合。所以……如果我们真的能够走上皇座,其实我也能够接受我们把她也带过来,让她享受她应有的待遇。”

    “特蕾莎,你真是心地仁慈……”艾格隆感激地说。

    “我仁慈只是因为我愿意为你而仁慈,仅此而已……”特蕾莎苦笑,然后突然话锋一转,“但是殿下,我们也有言在先,我虽然能够接受她的存在,但是……我感觉自己很难一视同仁,因为对我来说她非但不是儿女,反倒是提醒我你曾经另有所爱的存在……所以,我提前跟你说明,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别要求我以母亲的姿态对待她,可以吗?我的慈爱都是准备留给我们的孩子的。”

    “好的,特蕾莎。”艾格隆没有生气,他反倒是点了点头。“你已经足够好,我不敢要求你更多了。”

    接着,他温情地抱住了她。“我爱你。”

    他倒是没说谎,这一刻,他确实爱着她。

    特蕾莎也抱着少年人,紧紧相拥。

    “上帝啊,还好是个女儿……只是灾难而不是劫难。”在心底里,她暗暗自语。

247,投效者

    经过了这样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原本就已经疲累的两人,也没有心力再继续聊天了,他们草草洗漱之后,也早早地相拥而眠,进入到了梦乡,把今天的喜悦和悲伤都抛到了脑后。

    经过了一晚的休息,亨利埃塔夫人变得神采奕奕,她吃完早餐之后就拉着女儿女婿,一起探访即将举办婚礼的帕特农神庙。

    她一边享受旅行的乐趣,一边饶有兴致地听着女儿对婚礼的汇报,时不时地还插嘴,提出几句自己的意见。

    本来特蕾莎就对婚礼非常上心,亲自过问仪式的细节,而夫人来了以后,她也兴致勃勃地参与到了婚礼的筹划当中。

    虽然离婚礼只有短短几天时间了,但是夫人却依旧按照自己的心意做出了不少改动,无奈之下大家只能手忙脚乱地配合,费尽力气才没有让时间表变得混乱。

    不过,艾格隆并不需要为这种小事忧心,他倒是乐得清闲,把这些事都交给了岳母,享受着这段来之不易的假期。

    不过,这也并不意味着他真的就能什么都不做,处在他现在的地位,还有太多的事情在等待着他做决定。

    而就在这时候,他的舅公约瑟夫-费什红衣主教也赶来了雅典。

    如同上次迎接亨利埃塔夫人一样,艾格隆也亲自迎接了红衣主教。

    他现在不光是他一个人,也代表着他的祖母,所以是艾格隆这边婚礼上的直系长辈,艾格隆自然不敢怠慢,

    当看到艾格隆的时候,红衣主教也感慨万千。

    这位头发花白的红衣主教,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处于兴奋当中,他几乎时时刻刻都在关注从希腊传来的消息,并且虔诚地向上帝祈祷,恳求万能的主赐予自己这位外甥孙好运。

    也许是上帝听到了他的祈求,自从去了希腊之后,艾格隆一直都进展顺利,不断地传来了捷报,而如今更是帮助希腊光复,眼看就要独立建国了。

    这样的英雄事迹,又怎能不让他欣慰呢?

    他已经非常年迈了,也许随时都会入土,尘世的一切都已经和他没什么关系了,他唯一挂念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这位外甥孙的事业,他无比地渴盼这个少年人能够创造奇迹,让波拿巴家族重新君临皇座。

    他看着面前的少年,然后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礼。

    “陛下,我恭贺您的胜利,并且祝福您和特蕾莎公主白头偕老。”

    “谢谢您。”艾格隆连忙搀扶住了他。“我的祖母还好吗?”

    “她最近身体不适,不过精神倒是非常健旺。”红衣主教连忙回答,“对于您的成功,她比我还要高兴和骄傲,她几乎每天都在念叨着您,有时候甚至哭了出来,在她看来,旁观您的成就已经她余生最大的乐趣。”

    看到莱蒂齐亚皇太后对自己如此上心,艾格隆也极为感动。

    毕竟是祖母,牵挂孙子也是人之常情嘛。

    “我感谢祖母为我所做的一切。”他轻声感叹,“虽然因为种种原因,很遗憾她无法亲身见证我的婚礼,但是我的血液和我的心跳都能够感受到她的祝福……我只希望这边的一切尽快了结,好去罗马再去见见她。”

    说到这个,红衣主教顿时也来了精神。

    “教皇和维托里奥-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都对你非常满意,他们认为你为希腊所做的一切,都大大地有利于基督教世界;同时认为你对教会的慷慨解囊,也证明了你的虔诚……所以他们考虑之后,允许你在近期以私人身份访问罗马。毕竟,不让一位祖母见到自己的孙子,实在有违上帝教导给我们的仁慈之道……”

    这一番冠冕堂皇的说辞,让艾格隆听得心里一直发笑,他心里清楚,自己能够得到这样的机会,完全只是因为自己舍得下血本氪金而已,跟上帝的仁慈之道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只是罗马教会做任何事都要披上一层光鲜的外衣——也许这就是文明的标志吧。

    “如果是古代的话,我想我配得上一场凯旋式了!”因为心情很好,所以艾格隆开了个玩笑。

    “哎,我也这么想的……”红衣主教叹了口气,“只可惜当年先皇大大地得罪了教会,虽然当时的教皇已经过世,但是教会内部还有一派人激烈地反对波拿巴家族,所以教皇陛下也没办法大张旗鼓地欢迎你了,但是他会接见你的。”

    “没关系,我不会生气的。”艾格隆摇了摇头,“现在我实力还不够,能够争取到这个条件我已经满足了,总有一天我会让教会所有人都匍匐在我面前——”

    红衣主教乐呵呵地听着,如果之前看到少年这么说的话,他只会当成是一个少年人不切实际的想入非非;不过现在,他已经见识到了自己外甥孙的能耐了,他心里也期待着这一天能够早日到来。

    “对了,我要跟您介绍一个人。”笑了一会儿之后,费什红衣主教换了个话题。“他也许会对您有用。”

    “什么人?”艾格隆有些惊讶。

    “他名叫莱昂-贝尼托-埃斯波西托,是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的侄子,也一直都是红衣主教在家族中最喜爱的后辈——”费什红衣主教以一种心照不宣的语气介绍。“他今年二十二岁,虽然年纪小但却受到过非常完整的拉丁文法和历史教育,除了神学也非常擅长修辞学。来的这趟路上我考教过这个年轻人,他的头脑相当聪明,算是个人才。”

    看来这个所谓的侄子,就是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的私生子了。

    考虑到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是自己的盟友,而且两边这段时间一直合作愉快,所以艾格隆倒也不介意给这个年轻人一点好处。

    “他对我有什么诉求呢?”艾格隆问。

    “他想要应聘成为您的秘书。”费什红衣主教回答。

    艾格隆更加惊讶了。

    “当我的秘书?我想他的家族应该会给他安排更远大的前途才对啊。”

    “是这样没错,原本红衣主教确实是准备让他进入教会,在未来继承自己衣钵的——可是他自己不乐意。”费什红衣主教小声解释,“这个年轻人,对侍奉上帝并没有太多兴趣,也不打算在清规戒律过完一生,他想要见见大世面,而且……他对您本人也充满了敬佩,认为您值得效力。”

    “是这样吗?”艾格隆又是怀疑,又有点高兴。

    毕竟自己被人当成“明主”主动投效了。

    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是他的盟友,他需要笼络;但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他也不敢轻易地让红衣主教的私生子参与到自己的秘密当中。

    该不该给一个机会呢?

    “好,我可以见一下他。”沉吟片刻之后,艾格隆决定先看看再说。

    很快,一个年轻人走入到了房间当中,他有着黑色的分发,发梢微微卷曲,五官相当柔和,前额宽阔,看上去饱读诗书。也许是常年埋首书斋的缘故,他的皮肤相当白皙,穿着朴素的黑色外套,还系着一条细细的丝绸领带,看上去文质彬彬。

    来到艾格隆的面前之后,他先是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少年人,然后明显得有些激动。

    接着,他小心翼翼地对艾格隆行了礼。“陛下,很高兴能够见到您!”

    他虽然从小就在罗马长大,但是他用的是法语,而且字正腔圆非常流畅,显然从小接受过严格的教育。

    “我也很高兴见到您。”艾格隆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直接转入到了正题当中,“我听我的舅公说,您想要替我效力?”

    “是的……我斗胆请您赐予我为您工作的荣幸。”青年人连忙回答,“而且我认为,我能够给您提供些许的帮助。”

    艾格隆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着对方,心里则在思考着。

    随着他组织的扩大,他的身边也确实需要机要秘书类型的人,来替他处理日常工作。最近他也试图在自己人当中物色类似的人物。

    可是,这个年轻人真的值得信任吗?

    他到底有没有足够的能力,又到底有没有足够的忠诚?

    也许是看出了艾格隆的心中所想,青年人马上又开口了,“陛下,我知道您肯定还不会对我寄托太多信任,不过我恳请您给我机会,哪怕是从最微末的小事做起也无妨,我会证明我的能力和忠诚。”

    艾格隆点了点头。

    他喜欢有志气又有才能的人——所以,他愿意给对方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他环顾四周,然后让青年人坐到了一张书桌旁边,并且给了对方纸笔。

    接着,艾格隆口述了一封信件。

    很快,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个青年人写下了这封信,分别用拉丁语,法语,德语和意大利语各自写了一遍,行文流畅,还特意在文辞上做出了润色。

    “再给我复述一遍信件内容吧。”艾格隆看了一下信,然后冷不丁地提出了要求。

    “抱歉,陛下,在有第三人在场的时候,我不能复述您口述过的东西。”青年人小声回答。

    艾格隆这下确认了,对方确实没有言过其实,思维敏捷,而且谨慎。

    是一个可以适任的人选。

    一想到这里,艾格隆心里渐渐地就已经倾向于收下这个投靠自己的人了。

    “我该怎么称呼您呢?”他问。

    “您直接叫我莱昂就好。”青年人恭敬地回答。

    “那好,莱昂——告诉我,为什么您要选择这样的工作呢?”艾格隆盯着对方,然后一字一顿地问,“刚才我的舅公已经给出了您的理由,可是我还是想要您自己说一下。”

    莱昂-埃斯波西托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回答了他的问题。

    “陛下,因为我认为,跟随在您身边,更有助于发挥我的才能——诚然,如果留在罗马的话,我会享受家族给我的荫庇,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可是代价是什么呢?我必须在一个个教堂和无止境的礼拜当中过完我的一生。对很多人来说,这是不错的交易,可是对我来说,却实在有点让人难熬,我想要干点大事,可是罗马已经容不下我的愿景了!如今的罗马教会已经日薄西山,在欧洲大陆上失去了原本的影响力,我哪怕几十年后在教会里面成为了一位新的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又能怎样呢?还是只能默默无闻地守着家族的方寸之地,一想到这里,我就不免有些黯然神伤,所幸在您身上,我看到了新的希望,一个可以让我触摸到更大舞台的希望,我想要抓住它。”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又苦笑了一下。

    “如果您担心我是一个间谍,是来替我的伯父耍弄什么阴谋,那您大可不必多虑——因为事到如今,罗马教会又能对您有什么损害呢?它改变不了历史的趋势,也无法影响各个强国的外交政策,我伯父从您刺探情报又有什么意义?而且如今全世界人都知道您想要谋夺法国的皇位,哪里还用得着什么间谍……?如果他费尽心机让自己的侄子身处险境,就为了刺探一个人所共知的情报,那也太不明智了。”

    艾格隆听了这一番话之后,突然发觉入情入理,好像没有什么漏洞。

    看来这家伙确实擅长修辞学。

    他当然不会仅仅因为对方一番话就完全改变主意,可是人才难得,这样的人如果在自己身边当一个机要秘书的话,确实可以成为得力部下。

    而且更妙的是他来自于罗马,和自己身边的那些法兰西人或者奥地利人都没有任何瓜葛,完完全全地只会效忠于他一个人。

    并不是他不信任身边的法兰西人或者奥地利人,只不过他不能让自己被任何人所牵制,而如果招揽了莱昂-埃斯波西托,他自己就等于有了独立于所有人之外的信息渠道了。

    这确实是一个意外之喜。

    一想到这里,艾格隆终于下定了决心。

    “既然您说到了这份上,那我如果再拒绝的话,那就未免有失公正了。”艾格隆看着青年人,然后伸出了自己的手来,“莱昂,我可以聘用您,希望从今往后你能够同时以忠诚和谨慎来为我效劳,如果您能够做到——那么我也一定不会亏待您的。”

    “请放心吧,陛下!”青年人大喜过望,然后握住了艾格隆的手。

    旁边的费什红衣主教看得老怀欢畅,已经垂垂老矣的他,自然也希望能够尽最后的余热,为外甥孙帮忙。

    回想起当初,正是他主持了这个孩子的洗礼,当时帝国犹如烈火烹油,又怎么想得到还有接下来这十几年跌宕起伏的剧情?

    好在事情终究还没有变得太糟糕,波拿巴家族又在长大成人的孩子带领下爬起来了。

    “我的孩子……要是你父亲当年明智点,说不定现在我就是在枫丹白露给你主持婚礼了。”回想往昔,他禁不住小声感慨。

248,共襄盛举

    正当艾格隆紧锣密鼓地为自己的婚礼做准备的时候,远在巴尔干半岛北端的战事却还没有停息。

    俄罗斯帝国虽然已经明确地得知西方列强已经统一了立场,希望自己结束这场战争,但是沙皇却还没有做出答复和回应,他要利用这个时间差继续战争,尽其所能地削弱土耳其人,为一代人之后必不可免的俄土战争提前做好准备。

    不过,虽然沙皇刻意封锁了消息,但是帝国的宫廷素来不是一个能保守秘密的地方,流言很快就在圣彼得堡不胫而走,而后又传递到了遥远的瓦拉几亚和保加利亚前线。

    此时的普希金,正跟随着自己所属的伊兹梅洛沃近卫团在这里作战。

    当然,虽说是一路作战,但是他却并没有经历过多少血肉横飞的厮杀场面,而是相对平静地度过了自己的军旅生活。

    这一方面是因为土耳其军队战力孱弱,轻易就被俄罗斯帝国的兵锋所击溃,他所处的精锐步兵团作为主要预备队,根本不需要浴血拼杀;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团里的指挥官们都知道,普希金先生是知名诗人也是宫廷里的大红人,如果贸然让他执行什么危险任务,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宫廷怪罪下来谁也吃罪不起。

    随着帝国大军的一路深入,军团的补给慢慢地成为了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推进速度不可避免地放慢,战事也暂时平息下来。

    整个军团都在前线就地休整,等待着各种补给品通过辎重车从后方运送过来,军士们也都在摩拳擦掌等待着下一轮浩大攻势的到来。

    战事如此顺利,让他们的信心也极度膨胀,在他们看来,只要再来一记重拳,他们就将打穿苏丹在巴尔干的领土,一路杀到君士坦丁堡城下。

    就这样,普希金跟着自己所属的部队,在保加利亚境内一个连他自己也叫不出名字来的村庄当中驻扎。

    休整期间,军人们当然会各找各的乐子,要么喝酒要么赌博,要么同时喝酒赌博,普希金当然也和别人一样,只不过在过了一段这样的日子之后,他又觉得有点憋闷。

    这天中午,他从宿醉当中醒了过来,还没有等他同头疼当中清醒过来,他的朋友鲍里斯-沃尔孔斯基就过来拜访他了。

    这段时间,鲍里斯也和他一样喝酒赌博,来找他的次数极少,所以普希金略微有些惊讶,心想出了什么大事,于是立刻就挣扎着起了床,接待自己的好友。

    “我的朋友,早上好。”普希金带着十足的倦意打了个招呼,“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吗?”

    “好消息没有,不过坏消息倒是有一个。”鲍里斯回答。

    “怎么了?”看到对方脸色凝重,普希金立刻打了个激灵,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我很遗憾,不过我们的进军可能就要到这个地区为止了。”鲍里斯小声跟他解释,“这个见鬼的荒村就将是我们光荣的顶点。”

    “什么,我们不再继续进军了吗?”普希金有些愕然。

    “是啊,很遗憾。”鲍里斯-沃尔孔斯基耸了耸肩,“从彼得堡传来的消息说,英国为首的各国大使都已经向沙皇陛下的政府递交了照会,要求妥善考虑他们的和平倡议——”

    “原来如此……”普希金发出了一声叹息。

    他也不是很意外——毕竟,在这场战争开打之前,他们就已经预料到西方列强不可能坐视沙皇陛下火中取栗一路打到君士坦丁堡,重建第三罗马的。

    从目前的情势来看,俄罗斯帝国已经获得了辉煌的胜利,在巴尔干和高加索都击败了土耳其人,哪怕现在停下来,也可以用苛刻的条约让土耳其人割地赔款,在这个垂垂老矣的近东病夫身上又撕下一块肉来。

    但是就算知道这些,普希金还是禁不住为帝国大军的功败垂成而惋惜。

    因为他知道,俄罗斯人在他这一代已经不可能再有夺回君士坦丁堡的希望了。

    他走出了帐篷,然后看了看周围荒凉的冬日景象,那些山石和树木透着一股难言的萧瑟,仿佛在嘲弄他这一次的旅途一样。

    虽然有胜利,但是没有光荣,也没有想象中的浪漫和辉煌。

    难道一切就要在这里戛然而止了?他有点不甘心。

    可是就算心里不甘心,他也知道,这是沙皇陛下的决定,是不容许他质疑的。

    “我们还要在这里呆多久?”他定了定神,然后问。

    “如果不出意外的大概还能呆一两个月吧,等到开春我们再撤走,沙皇陛下还想让我们继续战争,削弱土耳其人所剩不多的力量,为下一代人的战争再做准备。”鲍里斯-沃尔孔斯基把自己知道的信息告诉给了普希金,“但是我们不能再继续向君士坦丁堡前进了,伦敦那些大惊小怪的绅士们不愿意看到这一幕发生。”

    “也就是说我们要继续留在这里一两个月,然后继续喝酒赌博?”普希金反问。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是这样的。”鲍里斯点了点头,“但如果你觉得这样太无趣的话,我可以带你去找找这边的姑娘——不过你可别指望她们有彼得堡的那些姑娘们懂风情……”

    普希金知道好友这提议是认真的,他也知道对方办得到,可是现在,他的心情低落,连这个提议都无法让他打起精神来。

    我到底在想什么?我为什么如此不满足?

    他沉思着,探索着自己的内心,想要弄清楚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

    在片刻的沉默之后,他灵光一闪,找到了答案。

    是的,他不想要让自己一生罕有的体验,就在这个荒郊野岭结束,既然他参与了一场历史大事件,他就想要完完整整地亲眼见证它。

    不然诗人是没办法甘心的。

    所以……

    “听说莱希施泰特公爵要结婚了?”他冷不丁地问。

    “是啊,大家是这么传呢。”鲍里斯弄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不过还是点了点头,“据说奥地利的特蕾莎公主已经赶到希腊,准备和他完婚了。”

    说到这里,他略带嫉妒地酸了一句,“有些人真是天生好命啊,无论怎样胡作非为,都能够得到他人的原谅和包容……那位公主殿下已经吃够了他的苦头了吧?没想到还是痴心不改,愣是要跑到希腊和他完婚。”

    “我不觉得这很意外,莱希施泰特公爵有资格得到他人的倾心。”普希金回答,“贵族小姐们从小就锦衣玉食,而且被人奉承惯了,她们心里就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并不值得多么珍惜,所以反而会喜欢那些与众不同的人……相比较而言,公爵如此耀眼,特蕾莎公主被迷上也正常。”

    “我差点忘了,你对付彼得堡的那些小姐们也很在行。”鲍里斯忍不住笑了起来,“听说公爵也是个诗人,你应该和他挺有共同语言的。”

    “我不知道……”普希金摇了摇头,“但我想要试试。”

    鲍里斯先是没听明白,但片刻之后他回过味来了,然后惊讶地看着普希金。

    “怎么?你还真想跑到他跟前看看?”

    “是的,鲍里斯-彼得诺维奇……我刚刚扪心自问,然后产生了这个想法。”普希金老老实实点头承认了,“我想要去看看他的婚礼。”

    “你可不是他计划中的客人。”鲍里斯反驳。

    “是的,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普希金反问,“我哪怕只是在围观群众当中,也足以确认一下我们这个时代到底是何模样了——”

    “你还真是找了一个奇怪的理由……”鲍里斯不太明白,“我的朋友,您为何竟然对莱希施泰特公爵如此感兴趣?”

    “对于一个年纪轻轻就能够创下如此事业的人,我当然会感兴趣,因为我欣赏英雄人物。”普希金想也不想地回答,“这一代的王孙公子当中,只有他像点样子,如果他真如我预想的那样耀眼,那么我们这个时代也许会挺有趣;如果他令人失望的平庸,那么我想我们这一代人一定会被子孙后代们讥笑为平庸沉闷,因为连其中最优秀者也不过如此!”

    接着,他话锋一转,“不过,我的主要目的倒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希腊……听着,我的朋友,在如此辉煌的古代文明浴火重生的时刻,如果我明明近在咫尺却居然不在场,我都无法原谅我自己对历史的犯罪!我没有亲身参与也就算了,如果连一个旁观者都不够格,那也太可笑了。”

    鲍里斯怔了一下,然后禁不住大笑。

    “哈哈哈哈……‘对历史的犯罪!’,亚历山大-谢尔盖耶维奇,你可真是个诗人。”

    笑了一会儿之后,他又变得严肃了起来,“不过,既然您这么说了,身为朋友,我倒是不忍心看到您沮丧的样子了。”

    “怎么,您愿意帮我吗?”普希金顿时就来了精神。

    “这并不容易,但是如果好好运作的话,倒也没那么难。”鲍里斯沉吟了片刻,然后小声地回答,“您可以假装得了重感冒和肺炎,申请养病,我去跟团长运作一下,让人带您去附近的村子静养,然后您就可以自由行动了……这段时间内只要您不声张,没人会知道您去了哪儿。”

    普希金眼睛顿时一亮。

    如果是普通人,这么操作肯定会出问题,但是鲍里斯出身于彼得堡的大贵族名门,家族在军内颇有势力,他如果帮助自己运作,那确实没什么问题了——毕竟,谁也不敢让一个肺炎病人还呆在军中。

    “那就这么办吧!”他立刻就点了点头,同意了好友的说法。

    接着,他重重地握住了鲍里斯的手,“我的朋友……我忠诚的朋友,谢谢您对我的帮助。”

    “这有什么?”鲍里斯吹了一声口哨,“真正的俄罗斯人,为了朋友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接着,两个人又开始商议接下来的细节,对普希金来说,他一向是个热情似火的人,既然拿定了主意,他就不愿意多等,只希望越快越好,而鲍里斯也只能顺着朋友的心意为他筹划。

    最终,两个人商议妥当,鲍里斯答应尽快跟团长疏通,而普希金也开始准备收拾行礼了。

    不过鲍里斯还是最后叮嘱了他一番。

    “我的朋友,我刚刚说了,我们开春就要撤退,所以您必须把自己的旅程压缩在一个半月以内,而且越短越好,千万不要沉迷于希腊的自然风光当中忘记了时间。不然事情一旦败露,我也不好跟上面交代。”

    “当然了。”普希金连连答应,他当然也不愿意让好友为难。

    “还有,您不能孤身一人行动,虽然希腊大体和平了,但是那里毕竟兵荒马乱,您必须注意自己的安全。”鲍里斯又提出了意见,“这样吧,我在我的连里找两个可靠的弟兄,委托他们保护您南下,反正他们现在没仗打也闲得发慌……不过,他们的薪水必须您自己支付,我现在手头可没闲钱了。”

    “当然了!”普希金再度答应了下来。

    两个人既然聊到这个份上,普希金决定也该要结束了,他准备送别自己的朋友,然后立刻开始收拾东西。

    然而,他的朋友却不想给他这个痛快。

    “好了,我们走吧!”鲍里斯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您决定要暂时离开,那我们先去喝一顿,然后打几圈纸牌,以此来为您送行……我们好好喝个够!”

    普希金暗暗头疼,因为他知道,以这种情况来说,鲍里斯一定会放开了灌他酒的,毕竟这也是他表达热情的一种方式。

    他原本就因为宿醉而有些晕晕乎乎,如果再这么大喝一顿的话,估计接下来一天都下不了床吧……

    可是既然朋友都做到这个份上了,自己再不肯牺牲一下也说不过去了。

    反正接下来是他在运作,自己也不需要多做什么。

    而且……他自己也想要大喝一顿,和朋友告别。

    所以还犹豫什么呢?

    “好的,我的朋友,我们好好喝一场!”

    “为特蕾莎公主干杯!”鲍里斯开玩笑地喊了一句。

    “为莱希施泰特公爵干杯。”普希金回敬。

249,一见如故

    随着两边长辈的到来,艾格隆的婚礼筹备工作也到了最后的阶段。

    毫不意外,他的岳母接手了全部事项,而艾格隆的舅公费什红衣主教则不发表意见,一切以夫人的意愿为准。

    亨利埃塔夫人是一个风趣随和的人,而费什红衣主教也有着好脾气,而且因为夫人的年纪和辈分比他差了一辈,,因此他也刻意包容。

    对这个老人来说,重要的是实质而不是形式——只要这桩婚事成立,那么他的外甥孙就有了一道"护身符",奥地利人虽然不可能扶他登上皇位,但若有一天他的事业不幸失败,至少他也有个地方可去,可以在岳父的荫庇之下安全地度过余生。

    对这个久历沧桑的老人来说,少年人能够成功最好,但是更重要的是他自己的生命,比起什么皇位,老人更希望这个孩子能够平安地活下去,让这个家族延续下去。

    至于婚礼是怎么举办的,那根本就不重要。

    正因为有两个长辈在接手操持,所以艾格隆和特蕾莎反倒有闲情逸趣去做别的事情了——他们有时候一起结伴出游,在雅典周围欣赏古迹;有时候则接见那些有价值的求见者,继续扩大自己的威望。

    他在希腊的声望眼下已经极高,想要求见他的人可谓络绎不绝,艾格隆当然也不可能每一个都接见,所以他甩给了自己新招募的秘书进行筛选。

    这个秘书,就是维托里奥-埃斯波西托红衣主教的私生子莱昂-埃斯波西托,他从小就在罗马接受了极为严格的教育,头脑敏捷而且性格谨慎,办事也一丝不苟。

    虽然接手工作才只有几天,但是他居然做得井井有条,短时间内就把艾格隆身边的事务都整理了一遍,然后筛选出了有价值的求见者,并且将他们的信息简短地报告给了主人,让艾格隆的时间变得更有效率了许多。

    他的工作能力和工作态度,让他很快就得到了艾格隆的信任,就连特蕾莎也对这位秘书的工作赞不绝口,并且多次当面表扬了他。

    ——对特蕾莎来说,她早有心拉拢那些法国人圈子以外的人,如果不是特蕾莎知道他的身份非同寻常的话,她都想要介绍自己身边的侍女给他了。

    总之,只经过了极为短暂的磨合,热情的莱昂-埃斯波西托就融入到了艾格隆身边的团队当中,看来只需要再经过一小段时间的考验,就可以托付给他真正的机要任务了。

    这一天,艾格隆和特蕾莎正在住所旁边的小花园当中谈天,莱昂-埃斯波西托突然走到了他的旁边,然后表情有些为难地看着艾格隆。

    "发生什么事清了吗,莱昂?"艾格隆停下了和特蕾莎的谈笑,然后有些奇怪地看着对方——他还是一次看到这位严肃的秘书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

    "陛下,有个俄国人想要求见您。"莱昂-埃斯波西托小声回答。

    "俄国人?!"艾格隆不禁大为惊讶。

    他第一反应是沙皇莫非看自己不爽,派了刺客过来取自己项上人头?

    不过这种搞笑的念头他自己很快否定了——第一,沙皇不会干这种自损颜面的事情;第二,真要有刺客来了,他也不会大摇大摆地请求通报吧?

    "他是什么人?"艾格隆很快回复了镇定,然后再问。

    "他...他说他是个诗人。"莱昂-埃斯波西托略微有些尴尬地回答,"陛下,按理说来这种无聊人士我是没必要为您通报的,不过这位诗人的派头倒是挺大,他的法语很好,看得出来受过贵族教育,而且他在我面前跟我说他跟沙皇挺熟,还对彼得堡的皇宫如数家珍,我...我一时判断不出他是不是在吹嘘,但我觉得他应该算个人物。"

    对莱昂来说,如果访客跟他谈论诗歌,他完全不感兴趣,直接会为艾格隆挡下来,免得浪费时间;可是在聊天的时候,他从对方胡吹海侃的话里,感觉对方来头很大,很可能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所以一时也不敢妄下判断,于是跑过来跟艾格隆通报,让主人自己定夺。

    "哦?"艾格隆的心里,渐渐地生起了一个荒谬的猜想。"这个人...是不是名叫普希金?"

    "您怎么知道?他跟我说他就是这个姓氏!"莱昂-埃斯波西托一脸的震惊。

    接着他又有点释然,"既然您知道他,那他应该确实是个人物。"

    艾格隆微微有些发呆,因为他还没有从这个让人震惊的消息当中恢复过来。

    普希金!这个名字他如雷贯耳,然而今天这个人居然因为仰慕自己而亲身过来拜见了?

    我在改变历史,我在切切实实地成为一个历史大人物——这个少年人,内心当中突然涌现起了一股自豪感。

    "就政治或者外交来说,他不是什么人物...但是他比俄国所有的这些人物都要宝贵得多。"他小声对莱昂回答。

    "普希金?他是谁?"旁边的特蕾莎微微蹙眉,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未婚夫。"他有那么厉害吗?"

    也难怪特蕾莎这么疑惑,如今的普希金尚且年轻,还没有进入到创作的巅峰期,他的名声在彼得堡的贵族圈子之外并不显赫,特蕾莎没听说过也很正常。

    "他就有那么厉害,他现在已经是俄罗斯帝国最好的诗人了,只是因为年轻所以不为外界所知而已,我在美泉宫的时候,幸运地从俄罗斯使馆的人那里听说到了他的几首诗,我认为他的才华不下于拜伦勋爵。"艾格隆随口跟特蕾莎解释。

    "真的吗?"特蕾莎有点不相信。

    对她来说,俄罗斯就是个文化的蛮荒之地,让她相信这块土地上居然能孕育一个同拜伦勋爵不相上下的诗人。

    "是真是假,我们亲眼见见不就明白了吗?"艾格隆笑着反问。

    接着他又问莱昂-埃斯波西托,"他有没有说他是怎么来到希腊的?"

    "他说了。"莱昂连忙回答,"他之前就对解放希腊感兴趣,所以在沙皇决定对土耳其开战之后,他就申请前往随军服役,然后一路来到了保加利亚。然而在那里沙皇下令停止进军**谈判,他不想就此打道回国,所以设法从军队当中脱离,带着人辗转了十几天来到了这里。"

    艾格隆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在原本的历史线上,普希金并未志愿参加这场战争——可见这是他让历史线产生分歧之后,出现的新变化。

    换言之——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他,指引着普希金来到了这个地方。

    命运,就是如此的玄妙。

    不管怎么样,他都应该见一见远道而来的客人。

    他不担心这个"普希金"是冒充的,因为诗人是没法冒充的,只要交流几句就能够鉴别出真伪。

    接着他看向了自己的秘书。

    "莱昂,马上把这位普希金先生带过来吧,我和特蕾莎很乐意见他。"

    莱昂很快领命而去,然后,没过多久,他又带着一个年轻人走回来了。

    艾格隆和特蕾莎同时观察着这个访客,而访客在走过来的同时也在注视着他们。

    仅仅看到对方的第一眼,艾格隆就知道这个人是真货了——对方就如同画像里的普希金一样,黑色的卷发、粗眉毛,宽阔的前额,留着络腮胡子,再加上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

    "普希金先生!"艾格隆脱口而出。

    然后他走到了对方的面前,"我很高兴见到您!"

    普希金明显有些受宠若惊,愣了片刻之后,他马上伸手握住了艾格隆的手,然后略带激动地用法语回答,"很高兴见到您,莱希施泰特公爵先生...真没想到您居然知道我的存在。"

    "我虽然从未踏上过俄国的土地,但是我曾经拜读过您的诗作——"艾格隆笑着回答,"我们的躯体会被国境线阻挡,但真正的才华是不受国界限制的。"

    艾格隆暗含的恭维,让普希金听了不禁心花怒放。

    是人都有虚荣心,更何况是被这个少年人记住呢!这简直是他的人生成就了。

    "您说得对!"普希金略带骄傲地回答。

    普希金确实没有失望,在两个人见面之后,他一直都在观察艾格隆,在他看来,面前的少年人确实相貌脱俗——不光长得斯文英俊,而且举手投足之间充满了魄力,目光炯炯有神,似乎随时都在等着迎接挑战。

    凯撒写下我来我见我征服的时候,估计也是这番做派吧?

    很遗憾他没有亲眼见过***,但是从他的儿子身上,他看到了那种神采飞扬的自信,和征服世界的气势,还有那似乎澎湃而出的行动力——可以想象,当年那个**只会犹有过之。

    够了,这就够了。

    尽管两个人才只认识了一分钟,但是对普希金来说自己已经不虚此行。

    对感情充沛的诗人来说,片刻的激情就已经足够带来满足了。

    他松开了少年人的手,然后向对方行礼致敬,"我长期以来都在仰慕您的才华,所以我一直都想见一见,我们这个时代最有能力也最有雄心的年轻人到底是何模样...今天我终于看到了,殿下,我希望您以后能够继续照耀这个时代。"

    "噗..."特蕾莎看着两个人一见面就商业互吹,忍不住掩嘴偷笑。

    她刚刚被艾格隆吊起了好奇心,所以想要看看这位诗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目前她还没有看到诗才,不过口才倒是已经见识到了。

    正因为听到了特蕾莎的笑声,所以普希金也把目光投向了她。

    看清楚了特蕾莎的容貌之后,他微微地点了点头。

    这两个少年少女确实很般配——接着,他得出了和其他人一样的结论。

    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因为他毕竟在彼得堡的上流社会里混迹了很久,所以无论是美貌少女还是雍容贵妇他都"见识"过很多,公主的美貌对他来说并不足以让他失态。

    "公主殿下,我很高兴能够得到两位的接见。"他半是恭维半是真心地说,"我听说了您的事迹,因此非常敬佩您对感情的忠贞和坚持,您的勇气和您的容貌一样值得世人敬佩,我相信您和公爵能够成就一段佳话。"

    "谢谢您,普希金先生!"这种恭维话特蕾莎自然非常爱听,所以非常高兴地向对方表示感谢。"对了,我刚刚听到我的未婚夫说,您在沙皇的宫廷当中非常受人喜爱,是一位不亚于拜伦勋爵的诗人..."

    "太过奖了!"普希金微微有些尴尬,连忙摇头否认,"我目前还无法和拜伦勋爵相提并论,不过我以后会以此为目标努力的。"

    "即使如此,我也已经升起了无比的好奇心了..."特蕾莎笑着回答,"我能否拜读一下您的诗作呢?"

    "如果您愿意赏光过目的话,那倒是我的荣幸了。"普希金从容地回答。"这段时间,因为呆在军队里比较无聊,所以我进行了一些诗歌创作,如果您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呈送给您过目。"

    在离开军队驻扎地的时候,普希金就已经想过了,如何来证明自己的身份,所以他把自己这段时间创作的诗歌随身带了过来——毕竟,没有被诗作更能证明诗人的身份了。

    如果是旁人,恐怕只是客套一下,但是特蕾莎真的挺感兴趣,于是立刻答应了。

    于是,普希金带着些许的忐忑,从自己随身的行囊的当中拿出了诗作,然后递交给了特蕾莎,让她当面阅览。

    以一个诗人的立场来说,他很讨厌被人当面要求炫技,因为那会让他感觉自己成为了一个杂耍艺人,对他来说,他的才华是一种喷薄的力量,是描绘世界的手段,并不是为了用来讨某人开心而表演的。

    可是,对这对少年夫妇来说,他倒是希望得到他们的认可——有些心态比较微妙,三言两语难以说情,可是他在见到他们之后,真切地希望能够成为他们的朋友,也为他们所认可。

    毕竟,在一个伟大的时代逝去之后,他所置身于的,是一个平庸得多的时代,真正超凡脱俗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他用纸醉金迷来麻醉自己,但是在内心深处他迫切地希望能够找到灵魂的共鸣,哪怕是在异国他乡也无妨。

    他希望自己找到了。

250,恩爱与评价

    在普希金忐忑不安的注视下,特蕾莎仔细地阅读着普希金的诗稿。

    普希金的母语其实是法语,作为俄罗斯帝国的宫廷贵族,他从小就接受了严格的法语教育,直到青少年时代,才开始学习俄语。

    不过,出于民族感情的缘故,在成年之后,普希金一直都用俄语创作,他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成为了公认的俄罗斯文学之父,开创了精英用俄语写作的先河。

    在一路随军出征的时候,普希金自然也依旧是用俄语创作的,但是在来希腊之前,他料想到莱希施泰特公爵和特蕾莎公主必然不懂俄语,所以特意自己翻译为法语,又誊抄了一遍——他给特蕾莎的诗稿就是法语版。

    特蕾莎一开始表情轻松随意,但是看着看着,立刻变得凝重和仔细了起来,好一会儿才看完。

    接着,她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

    "写得很好啊!普希金先生,我的未婚夫果然没有说错,您真的是一位非常优秀的诗人!"

    特蕾莎具有足够的鉴赏力,能够从诗篇当中看出诗人的才华,虽然对艾格隆"比肩拜伦勋爵"的评价心里还有所保留,但是她确实已经承认,普希金先生是当代最优秀的诗人之一。

    正因为如此,她刹那间改变了态度,对这位诗人充满了敬意。

    "您过奖了。"眼见特蕾莎还算'识货';,普希金心里也不免有些得意。"我之所以创作,只是喜欢抒发一下自己心中的激情而已。"

    "所以这就是诗人的天赋呀。"特蕾莎笑着回答。"庸人哪怕心里有再多情绪,最终也无法在纸上落下一字,而您却能够妙笔生花,让读者和您一起共鸣..."

    听了这话之后,普希金更加开心了。

    不仅仅是因为特蕾莎在夸奖他,而是从这些言辞当中,他也看出特蕾莎公主既有文才又有风雅,而且谈吐机智,实在是难得。

    美貌的女子他在帝国的宫廷里已经见过太多了,甚至和其中不少人还有过罗曼史,只是她们虽有美貌,但大多数脑子空空如也,聊上三五句就让人觉得俗不可耐,所以哪怕有过一段露水之欢,他也会很快弃之不管,不想与谁常伴。

    他原以为只有法兰西的那些沙龙里面,才会有既懂风雅又貌美如花的姑娘,甚至他有时候还想入非非,想过要去巴黎旅行,见识见识文明顶端的风情——没想到,在一个奥地利长大的姑娘这里他居然提前见识到了。

    正如特蕾莎心里觉得俄罗斯是一片文化沙漠一样,在如今这个年代,奥地利也没有什么杰出的文化人才,所以普希金也对奥地利颇有些轻视——

    当然,在19世纪的下半夜,随着欧洲进入到了黄金时代,这两个国家的文化人才也开始井喷,留下了不少文化巨匠,这倒是后话了。

    哈布斯堡家族毕竟是将近千年的世家,果然不同凡响,普希金心想。

    经过了这一段献诗的插曲之后,三个人一见面就谈得非常愉快,短短时间内,普希金就和少年少女变得熟络了起来。

    原本艾格隆和特蕾莎就在散步,如今加上一个普希金先生也没什么困难,三个人开始一起散步并且攀谈。

    闲聊当中,特蕾莎禁不住好奇地询问起了俄罗斯宫廷的情况。

    "其实没什么可谈的,公主殿下。"普希金苦笑着回答,"彼得堡的宫廷和维也纳的宫廷一样,同时充斥着奢华和无趣,既有人间所有的一切享乐,但也有数不尽的阴谋诡计和造谣中伤,正是因为厌倦了这一切,我才会跟沙皇陛下申请跑到遥远的巴尔干来。"

    说到这里,艾格隆和特蕾莎禁不住对视了一眼,突然又回想起了自己当时的日子,然后相视一笑。

    "确实,我在维也纳的大部分日子都和您所说一样——"艾格隆回答,"但是也有为数不多刻骨铭心的时刻,比如...我曾经在宫廷全班人马和外国使节们的注视下,和特蕾莎抱在一起翩翩起舞,尽管您可能认为这太浮华,但这对我来说是永远也无法磨灭的美好记忆。"

    特蕾莎听得喜滋滋的,忍不住也插了一句,"我参加过很多宫廷的典礼,确实如您所说,大多数都非常乏味,我甚至都懒得花心思去记忆当时的经历,可是我的成人礼却在我的记忆当中熠熠生辉,因为就是在那个时候,宫廷决定撮合我和殿下的婚事...虽然我在很多方面都对皇帝陛下和梅特涅首相有点意见,但在这件事上我会永远感激他们的。上帝作证,我那一天虽然强装镇定,但实际上简直魂飞天外,从我们握住手然后对视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要和殿下共度一生了...有时候人的想法就是那样奇怪,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却值得一生来品味。"

    被人当面秀恩爱,普希金又尴尬又羡慕。

    然而对这对未婚夫妇,他却又生不出任何的嫉妒,他们是这么可爱的年轻人,谁能忍心呵责呢!

    普希金出生于1799年,虽然现在也才是个28岁的年轻人,但是却比少年和少女大了整整12岁,所以对于他们,他既看成是一见如故的朋友,又略带着一点长辈对晚辈的优容。

    可是,这对晚辈却比他要更早进入婚姻的神圣殿堂了。

    作为一个情场上的浪子,普希金虽然屡屡得手,但是却总觉得内心依旧空荡荡。他是浪漫的诗人,他想要追逐爱情,但是在彼得堡他却又觉得一切是那样的遥不可及。

    也不知道我这一生的伴侣,究竟会是何等风姿呢?

    说到这里,他决定换一个话题。

    "公主殿下,您刚刚说您对奥地利的皇帝陛下和梅特涅首相有意见,我能斗胆问一下您是指什么吗?"

    特蕾莎犹豫了一下,然后决定还是回答了对方。

    "我觉得他们老迈而且保守,这原本不算什么错事,但是过犹不及...他们对奥地利的管制令人觉得窒息,官方恐惧一切有可能不合时宜的文化作品,因而选择一股脑全部审查封禁了事,甚至让维也纳市民仅剩的娱乐都被涂抹削减,您知道吗?我认识贝多芬先生,我认为他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音乐家,也许以后几百年都不会有人超过他了,可是正因为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他不为官方所容,最终贫病交加地死去了,他是带着世界最美好的祝愿和不屈不挠的决心,创作那些交响乐作品的,然而最终他却孤苦无依地死在了阁楼里,请问这样的事情难道合乎人性吗?难道人不应该享有文明进步所带来的精神财富吗?"

    说到这里她苦笑了起来,"您也许会觉得奇怪,我身为皇室的公主,为什么还要在乎这些?我直说吧,我认为时代不一样了,如今人的天然权利已经为世人所认知,人们对精神世界的追求也不是区区几座教堂和几段经文就可以敷衍过去的了,他们渴望推开陈旧的大门看到新的天地,看到理性和自由的王国,因为他们有权这么做...所以哪怕是光辉的哈布斯堡家族也必须追上时代的变化,我所追求的,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我希望生活在一个更开明的时代。"

    特蕾莎这一番话,听得普希金又惊讶又感动。

    这些完全契合他的心中所想。

    甚至可以说,他在皇村的苦闷日子里,心里一闪而过的那些片段,还没有公主殿下所说的这么清晰明了。

    他简直刮目相看。

    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又有如此思想,真是让人钦佩。

    片刻之后他又怀疑,也许公主殿下的想法,一部分也是受到了少年人影响,于是又下意识地看向了艾格隆。

    "如果命运垂青我,让我重登皇座,那么我可以奉送给法兰西人民一个更加开明的时代。"艾格隆意气风发又自信满满地回答,"波旁家族重新统治法国,可是您看看他们做了什么?他们什么都没有忘记,什么也没有学会,只想着复辟往日的时光,让所有人匍匐在他们之下,所以他们注定要被时代所碾碎...我愿意替人民挥下这一重拳。"

    "而我,可以帮助我的丈夫做到这些。"特蕾莎笑容满面地靠在了艾格隆的肩膀上,然后带着憧憬说,"假使我们有幸统治法兰西,那么我会牢记我过去所愤恨的一切,并且努力让我的子民永远不必再重复体验我的愤恨,我会让他们享有他们应有权利,并且繁荣富足,希望上帝能够保佑我们做到这些吧。"

    "啪,啪,啪"

    普希金禁不住鼓起掌来。

    "说得太好了,两位,如果我是法国人,我现在立刻就会拿起剑为你们冲锋陷阵了!"

    "那如果我们是俄国人呢?"艾格隆笑着反问。"您还敢吗?"

    这个问题让普希金一下子停住了。

    这可不是一个可以轻易回答的问题——毕竟十二月党人的事情才刚刚过去呢。

    片刻之后,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我和十二月党人当中的许多人是朋友,而且我对他们至今仍旧没有失去敬意...假使那天我在那儿,我也会和他们站在一边。"

    "您的精神也值得敬佩。"特蕾莎点头表示赞许。

    然后,她又话锋一转,"虽然我刚才说得这么严厉,但是我请您也别认为我对皇帝陛下充满了怨气...其实我很敬爱他,我也承认他执掌帝国三十多年,闯过了这么多惊涛骇浪确实很不容易。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与其说是出自于残暴,倒不如说是出自于恐惧——他被上个时代的事情给吓坏了,因此理所当然地认为一切有关于人民权利的说辞都是在毁灭帝国的根基,一切改变都会让帝国面目全非,所以他固执地想要让时光凝固在17***之前,满心以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帝国延续下去...这并非可恨,倒像是可悲。"

    说到这里,特蕾莎禁不住叹了一口气,"世人总让我们一家背负了我们不曾触碰过的罪恶,也强行给我们加上了我们不曾拥有的野心。其实我们一家虔诚地尊奉上帝,只愿我们的国土和臣民享受和平与繁荣。我们家族的过错,就是太害怕我们辉煌的祖业被残忍的时光洪流冲刷得一干二净,所以拼命想让时光暂且停驻,哪怕挣扎得再难看也在所不惜。可是...我知道,这不是办法,我们终究没法一直活在过去,想要活下去更明智的做法是拥抱未来。"

    "那您认为什么才是未来呢?"普希金连忙问。

    特蕾莎稍微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有作答。

    正因为对哈布斯堡家族深怀感情,所以特蕾莎才会如此痛心疾首,可是要让如此年轻的她,为帝国找出一条康庄大道,那确实有点太为难人了。

    她知道未来的方向必然是"更开明",可是具体怎么走,却又有点模糊不清了。

    就在这时候,艾格隆主动开口回答了,"我认为,哈布斯堡帝国的未来,取决于它能不能继续当一个普世帝国,以不问出身只问才能的姿态,慷慨地接纳境内任何一个有才之士。未来它如果越是拥抱德意志方兴未艾的民族主义,那么它就会越快分崩离析,它唯一的生存和繁荣之道,就是努力成为中欧各民族开明的统治者,让各民族的纷争在这个家族公正的调解之下得以消弭,不追求扩张与奴役他国,把和平与公正的光辉纹到帝国的纹章当中,只有这样它才能延续到下一个、甚至下下一个世纪当中——如果它真能做到,我倒认为这是好事。"

    普希金听得迷迷糊糊,既觉得少年人说得有道理,又觉得似乎不太理解。

    确实要让1827年的人理解半个世纪甚至一个世纪之后的事情,确实有点太远了,艾格隆也不想过多地阐述。

    总之,他和特蕾莎想法一致,那就够了。

    "哈布斯堡家族在中欧的统治,并没有很多历史学家们所声称的那么坏,至少在我看来,他庇佑了一大块土地免于战乱和屠杀,它也坚强地守卫住了欧洲,让维也纳没有沦丧于异教徒之手,我虽然从小就被我的外祖父拘禁,而且现在还对他颇有意见,但我认为,帝国的存在终究是有意义的,也只有它,能够让四分五裂的多瑙河沿岸民族能够有一个共同的纽带,得到和平与繁荣——假使他们有机会的话。"

    "艾格隆..."看到少年人居然这么说自家,特蕾莎简直高兴坏了,也不管有人在旁边,忍不住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真难从你口中听到这样的好话~"

251,前夜

    "真难从你口中听到这样的好话~"

    特蕾莎是真心高兴。

    一直以来,她都担心殿下心里对哈布斯堡家族的怨愤太重,以至于未来都无法弥合关系,如今看到艾格隆居然如此客观评价自家,甚至还说了不少好话,自然心里也充满了欣慰。

    虽然她在殿下和家族之间做出了选择,但是如果能够两全其美,那岂不是更好的结果吗?

    所以她才会那么高兴,以至于不顾体统,在外人面前做出这么亲密的举动。

    艾格隆也亲昵地做出了回应,低头亲吻了一下未婚妻的脸颊,让普希金看得羡慕不已。

    接着,艾格隆又向对方笑了笑,"抱歉,可能我刚才有点说远了。"

    "恰恰相反,我认为您没有离题。"普希金重新定了定神,然后摇了摇头,"您所说的一切,证明您确实在深入地思考问题...以我的浅薄认知,我不知道您说得是对是错,但愿意思考这个问题,本身就证明了您在真心思考一个更美好的秩序,真难以想象您才现在这个年纪..."

    "相比同龄人,我少了许多自由,于是多了太多的时间去思考。"艾格隆开玩笑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当然,这件事上我不会感谢我的外祖父皇帝了。"

    "我认为在这件事上,他确实做得太过分。"普希金也对奥地利皇帝的做法不以为然,"无论先辈有多少恩怨,但您并不应该为此承担责任,甚至您的身上还流淌着他的血脉,他这么做实在有失皇者应有的尊严。"

    "无论之前发生过什么,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我虽然不会原谅,但也不至于时时刻刻记恨。"艾格隆宽宏大量地回答,"往好处想,至少我因此学会了忍耐和冷静,而且他已经用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来补偿我了..."

    "您这才是真正的皇者风范。"普希金赞许地点了点头,"我但愿在未来您能够实现自己的诺言,波拿巴家族曾经煊赫一时,也曾经陷入困顿,我希望您不昧先人之名,书写出属于您的新传奇,而且如果可以的话,我衷心地希望您能用您的明智和慈悲,为法兰西、甚至为整个欧洲创造更美好的未来。"

    在他内心当中,对***——那个曾经的巨人——充满了复杂的情感。

    他一方面痛恨他穷兵黩武,因为自己的无穷野心把整个欧洲浸泡在了血海当中;但是另一方面,他又欣赏这个**那永不衰竭的精力,以及改变世界的威力。

    波拿巴家族的帝国在俄罗斯的大地上灰飞烟灭,这是它自取其祸,并不值得可惜,但是大革命时代的那些恢弘的激情和自由的理想也随之陪葬,却诚然可惜——无论如何,波拿巴家族的帝国至少比哈布斯堡家族的帝国更接近于普通人。

    他见到这对未婚夫妇才一个小时不到,但是却已经发自内心地为他们所倾倒,无论是少年还是少女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的风范让他不禁期待着那一天。

    当然,普希金也知道人是会改变的,再美好的理想随着时间的推移也会褪色,可是他愿意相信他们能够与众不同,能够坚守他们此刻的诺言,让开明的良政重归大地。

    现在,整个大陆又被笼罩在神圣同盟的阴影当中,在旧时代的泥淖里奄奄一息,如果某一天波拿巴家族在新一代领导者的带领下,携带着曾经的激情和辉煌再度走上皇座,那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普希金此时是这么想的。

    他禁不住又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少年和少女,他们正亲密地依偎在一起,憧憬着独独属于他们的未来。

    哈布斯堡代表着过去,波拿巴代表着未来,他们此刻微妙而又和谐地融合在一起,一同构筑了"现在"。

    "我斗胆请问一下,你们两位的婚事什么时候举办呢?"他满怀期待地问。

    艾格隆和特蕾莎对视了一眼,然后禁不住相视而笑。

    "您来得正是时候。"接着特蕾莎笑着回答,"婚礼将会在两天之后,也就是12月29日举行,我们会在帕特农神庙举办这场婚礼,然后整个雅典都会为此欢庆三天,直到新年到来。"

    太好了!这说明我赶上了。

    普希金当然知道帕特农神庙所代表的意义,但是他并不感觉到有什么问题,相反倒是觉得很有趣。

    还没有等普希金提出要求,艾格隆就主动地提出了邀请,"可敬的诗人,您能否赏光参加我们的婚礼呢?我很乐意看到您出现在现场的宾客行列当中。"

    "当然了!谢谢您赐予我这等荣耀!"

    被这对新人当面邀请,普希金自然心里大为快意。

    这必然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他怎么可能不答应呢?

    "那我们就说好了。"艾格隆点了点头,"这段时间,您可以住在我们这栋宅邸里面,我们有时间的话可以再聊一聊——不过现在,我们最好还是休息一下吧,因为午餐时间就要到了...我想,您一定不会拒绝同我们共同进餐吧?"

    "当然!当然!"普希金大笑着回答,"如果您乐意同一个俄罗斯人一起豪饮,那就更好了。"

    "不,那可不行!"特蕾莎立刻就否决了,"我可不愿意看到殿下满身酒气地睡在我旁边,再说了我们婚礼马上到了他也不能失态。普希金先生,您想喝多少酒我都乐意奉送,但是别带着他!"

    这个直白的回答,让另外两个人一起大笑。

    "遵命,公主殿下。"普希金躬了躬身。

    接下来两天,艾格隆和特蕾莎一直在遵循着亨利埃塔夫人的使唤,为婚礼做准备,偶尔还同普希金先生谈天说地。

    两天的时间也在不经意间过去了。

    转眼之间,就来到了婚礼举办的前夜。

    尽管今天的气温和普通的冬日并无不同,但是特蕾莎却只感觉浑身战栗,坐立不安,心跳总是突然加速,同人说话时也经常心不在焉。

    特蕾莎知道自己的心情非常紧张,尽管她无数次地告诉自己一定要镇定,不能失去应有的仪态风度,可是还是免不了紧张。

    于是,在和艾格隆以及自己的母亲等人吃完了晚餐之后,她先行告退,旁人们也看得出她此刻的心情,因而都宽容体谅,没有再打搅她。

    特蕾莎独自回到自己的卧室当中,坐到了梳妆台前,在明亮的烛光下,仔细地打量着镜中的自己。

    在她的注视下,镜中的少女明艳端丽,一头秀发也被盘起了发髻,两侧还编出了两个小辫子,再把发辫的末梢也一同放入到了脑后的发髻当中,形成了两个环绕双耳形如半月的发辫。

    她的表情飘忽不定,似悲似喜,而她的眼睛里也闪烁着如泣似诉的目光。

    为什么你会如此心神不定?她扪心自问。

    她期待,她渴望,她**着未来的生活,但正因为有这些期待和渴望,所以她不可避免地在临近婚礼时,产生了紧张。

    再过一夜,她就要成为一个有夫之妇了,但是这一切却又都好像那么遥远,好像梦幻一般。

    难道仅仅经过一次仪式,我就能自动变成另外一个人吗?

    上帝啊,我真的能够做好一个妻子和母亲吗?她心里彷徨不定,虽然明知道这个问题毫无意义,但是却免不了紧张不安。

    也许出嫁之前的少女,都会面临着这一刻吧?

    所幸,她的身边现在有一个"导师",足以帮助她抚平这份彷徨和紧张。

    "我的女儿。"她听到了后面的一声呼唤。

    特蕾莎下意识地扭头往后看去,发现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

    此刻,她正用慈爱和鼓励的眼神看着自己。

    "妈妈..."特蕾莎突然感觉心里一暖。"谢天谢地,还有您在我的身边!"

    亨利埃塔夫人微笑着走到了女儿的身边,然后抚摸着她的肩膀,接着开口了。

    "别紧张,特蕾莎...我能够理解你此刻的心情,毕竟我也出嫁过一次,在嫁给你父亲之前那一天,我也在忐忑不安,担心自己扮演不好应有的角色。所以我不会责备你失态,这是在所难免的。我只会鼓励你,安慰你,并且请你牢记一个事实:我永远陪伴在你的身边。"

    "妈妈..."特蕾莎又喊了一声,差点哭了出来。"谢谢你,我...我实在对不起你们。"

    "都这时候了还说这个做什么呢?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如今我们都应该往前看。"夫人笑着回答,"况且,我并不觉得你做得不好,事实上,我倒是有点羡慕你。"

    "什么?"特蕾莎有些惊讶。

    "你执拗,坚持自己的想法,甚至敢于跟你的父亲对抗,最终你实现了心愿,这是我从来没有做过的,甚至你让我觉得,我应该为你而庆幸。"夫人继续抚弄着女儿的肩膀,然后小声说了下去,"你知道,像我们这种人,是很少有资格奢谈'选择';的,我父母决定了谁能够成为我的丈夫,哪怕我之前还从没有见过他的面...当然,我并不是说我不满意,事实上我很高兴我能够成为卡尔大公的夫人,这是我的骄傲;然而,这一切并不是我的选择的,这是两码事。"

    接着,她话锋一转,"而你就不一样了,你虽然是被陛下指婚,但是你遵从自己的心愿做出了选择,当然这并不算什么,可是在灾难到来之时,你却还是敢于坚持自己的本心,甚至不惜一切代价让你的父亲为此退步,这实在是让我难以想象的...有时候我甚至在想,为什么我的女儿能有这份胆魄?我不知道原因,但是我很庆幸。"

    "庆幸?"特蕾莎小声自语。

    "是啊,我很高兴我的女儿能够有能耐驾驭自己的命运。我不知道你接下来会不会后悔,甚至不知道你会奔向何方,可是我觉得至少在这一刻,你是自己的主人,你让自己的灵魂凌驾于父母,甚至凌驾于皇权之上...我没做过,但不妨碍我为你暗暗喝彩。也许正是这个原因,我比你的父亲更早投降,我默认了你的坚持甚至愿意配合它,因为我心里想要看到你梦想成真。"

    很快,她又戏谑地笑了一下,"当然,前提条件还是因为殿下够可爱,如果他的容貌和才情得不到我的认可的话,那我可不会这么轻易向你投降了哟~"

    妈妈的话,让特蕾莎禁不住也笑了出来。

    是呀,殿下是自己选的,而且是被所有人公认为这一代欧洲的王孙公子当中最为杰出者,无论是谋略还是才情都是如此,是她一见钟情的对象。

    自己的选择绝不是盲目的——毕竟,连妈妈都这么说,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

    "妈妈,那您觉得我能做好妻子和母亲吗?"特蕾莎小声问。

    她其实只想得到肯定的答案,以此来增加自己的勇气。

    "当然了!你再适合不过了!"母亲毫不吝啬地给了她这个标准答案,"我的女儿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知道她有多么优秀,又有多么坚强!她心地慈悲,宽容待人,但是却又不是那种一味任人摆布的糊涂虫,她热爱生命,发自内心地相信世界会变得更好,并且愿意身体力行地去做——这样的人怎么会不能成为一个最好的母亲呢?相信我,一定的,我跟你打包票。"

    "您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特蕾莎有些脸红地回答。

    但是,她原本紧张不安的心情,却也因此平复了下来。

    是啊...既然连母亲都这么说,那一定是真的,自己可以成为最好的妻子和母亲,和殿下一起经营好这个家庭,把这个家族发扬光大,也为自己得到最美好的未来。

    "当然,仅有这些还不够,想要经营好家庭,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亨利埃塔夫人又笑着说,"首先你们要多生育孩子——我和你的父亲生育了六个孩子,这是我一生最骄傲的荣耀,而你更应该背负这项义务,因为波拿巴家族的嫡脉现在只剩下殿下一人了,你肩负着这项责任,你应该背负起来..."

    "当然...当然了..."特蕾莎微微有些脸红,但还是重重点了点头。

    "别的我不用多说,你那么聪明你一定全都明白...我只想你再记住一件事——你是哈布斯堡家族的女儿,你是你父亲那样的伟大统帅的女儿,无论未来发生什么,你绝不能丢弃自己应有的尊严,你要让所有人对你心悦诚服,就像对你父亲那样。也许有天你能够带上皇后的冠冕,但是即使在那天,你也不要迷失其中,你永远是今天的你,也是我们最爱的特蕾莎。"

    "我记得,我永远记得!"特蕾莎眼含泪水,大声回答。

    "特蕾莎,我的女儿,我很自豪我有你这样女儿。"夫人俯下身来,轻轻地抱住了女儿,以此来寄托自己最美好的祝福,"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得很好,比我更好,因为你配得上...我以你为骄傲。"

252,遗憾与喜事

    "我以你为骄傲..."

    听到了母亲这句饱含深情的话之后,特蕾莎再也忍不住了,她站了起来,然后紧紧地拥抱住了母亲,然后把头埋入到母亲的怀中,流下了同时兼具感激和决心的泪水。

    她的心里暗暗下定决心,未来一定要做好一个妻子和母亲,如果有机会的话也做好一个皇后,绝不辜负母亲的期待。

    而夫人被她低沉的哭声所感染,不自觉地也流下了泪水,于是她抱紧了女儿,不让自己女儿看到自己流泪的样子。

    "好了,早点休息吧,明天就是你一生当中最重要的日子了,你要养足精神,千万不要留下让其他人讥笑、也让自己终身后悔的形象。"

    "嗯。"特蕾莎小声应下,然后脱离了母亲的怀抱。

    亨利埃塔夫人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手绢,仔细地擦拭着女儿的泪痕,等到擦干净了之后,她又为女儿整理了一下已经散乱的头发。

    直到最后,她又向自己的女儿笑了起来。

    "好好睡一觉吧,我的女儿。"

    特蕾莎顺从地让母亲解开了自己的裙子,然后稍加洗漱之后就躺到了床上。

    也许是因为紧张情绪都已经发泄了干净的缘故,她很快就沉入到了睡眠当中,而这时候,她还残留有泪痕的脸上,却露出了微微的笑容——就本质而言,她比任何人都期待明天的到来。

    按理说来,自从两个人在基督山岛上见面之后,每个晚上都是相拥而眠的,不过自从夫人来了以后,为了避嫌,他们两个也不得不分房而居——尽管包括夫人完全知道他们之前做了什么,但是有些样子还是必须要做的。

    对于已经习惯了和少年人躺在一起的特蕾莎来说,这样的夜晚未免有些孤单,不过漫长的旅途终于已经来到了终点,这最后一点小小的**,只会增加他们的乐趣而已。

    而就在夫人安抚特蕾莎的时候,艾格隆等人的晚餐也已经达到了尾声。

    艾格隆没有喝酒,而且所有人都知道明天是什么样的日子,所以没有人敢于滥饮,哪怕平常再喜欢喝酒的人,这次也收敛了自己的爱好,以免在明天的重大典礼当中失态,惹怒皇帝陛下和未来的皇后陛下。

    只有普希金算是半个例外。

    他原本就是一个放纵性情的人,哪怕面对沙皇也经常直言不讳,所以在这次的晚餐上也并没有多少顾忌。

    他知道自己应该少喝点,但此时因为心情甚好,所以晚餐开始之后,普希金就一直都在习惯性给自己灌酒,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有点老眼昏花,就连视线都有些模糊了。

    所幸他还记得自己明天要做什么,总算在彻底酣醉之前让自己停下了酒杯。

    而这时候,其他人也发现普希金先生有点不对劲了。

    "普希金先生,您不能再喝了——"艾格隆连忙制止了他。

    "是的,我...我大概喝多了。"普希金并没有失去意识,所以他没有跟醉鬼一样否认自己喝醉,而是老实地承认了问题。"抱歉...我一下子没有忍住...我太冒失了。"

    "没事,既然您现在意识还清醒那就说明问题不大。"艾格隆笑着摇了摇头,让普希金不用歉疚,接着他主动提议,"不过如果您再喝下去,恐怕问题就会很大了...所以,您最好回去休息一下吧?"

    "好的,好的。"普希金当然点头同意,"我想我是时候睡一觉了...毕竟明天还得为您祝福。"

    "那好...我差不多也已经吃饱了,我带您回您的住处吧。"艾格隆放下了餐具,然后主动走到了普希金的面前,向他伸出了手。

    不光是普希金个人受宠若惊,旁人也纷纷侧目,毕竟艾格隆平常虽然待手下非常和气,但这种殊荣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得到的。

    普希金原本想要拒绝,他站起来想要自己走,但是很快双腿一软,所以最后还是抓住了少年人的手。

    "看来我喝得实在有点多了..."他有点羞愧地说,"我应该更有自制力一些的。"

    "没事,这恰好证明了您对朋友的殷切祝福,不是吗?"艾格隆面带微笑,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

    接着,艾格隆搀扶着他走向了他的住处。

    一路上,因为酒劲上来了,所以普希金一直都有点晕晕乎乎,好在艾格隆却步履稳重,一路把他带了回去。

    普希金因为这个少年人对自己的看重,心中充满了感激,而酒精也削减了他的自制力,终于,他说出了自己内心底里的一个想法。

    "公爵,我羡慕您,但我又觉得有点替您可惜..."

    "您这是指什么呢?"艾格隆反问。

    "您将拥有一个举世无双的妻子,这诚然是您的幸运;但是另一方面来说,您今年才16岁,这个时候就让自己进入婚姻,未免有点太早了,从诗人的角度来说,您失去了太多品尝其他激情的机会,相应地也失去了世间绝妙的灵感...这一点还是挺可惜的。"

    艾格隆愣住了。

    也许是害怕艾格隆生气,普希金连忙又解释,"请您别误会,我并不是说特蕾莎公主不好,恰恰相反,我认为她可爱而且聪明,配得上您,一定会和您成为最幸福的一对...我只是说,您过早地让自己结婚,可能反倒会限制您的人生体验。所以我觉得有点可惜。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看法,您根本不必放在心上。"

    艾格隆当然没有生气,他知道这是普希金的心里话。

    这位伟大的诗人备受彼得堡的贵妇和少女们的喜爱,如果想要结婚的话他早就可以结婚了,但是诗人自然有"品尝其他激情"的爱好,所以直到30多岁之后他才考虑结婚。

    而在历史上,他不光在结婚前风流浪荡,哪怕结婚了以后,依旧也在招蜂引蝶,前后的情人数不胜数,对这位天才的诗人来说,"忠诚于婚姻"和"在别的地方找点乐子"是并不矛盾的两个命题,甚至招蜂引蝶是文学创作的必要途径。

    以他的看法来说,艾格隆16岁就结婚实在有点过于"限制"自己了。

    当然,这样的心里话,他也只敢在酒后判断力和自制力下降、以及只有两个人在场的时候说出来了。

    对于他的想法,艾格隆不予置评,他反倒是换了一个话题。

    "普希金先生,您的枪法怎么样?"

    "嗯?"普希金被这个问题搞得愣住了,酒后迟钝的大脑花了一会儿才理解了对方到底在说什么。

    "我...我的枪法挺一般的,我不喜欢舞刀弄枪。"接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

    "那我建议您以后最好练一练。"艾格隆笑着回答,"您想想看,您在寻找'激情';的时候固然很开心,可是这些可爱的女子们,她们也许会有丈夫或者其他贴心人,他们就未必能开心起来了...而且我听说俄罗斯人脾气暴烈,一言不合就可能发起决斗,您最好有点准备,以防万一。"

    普希金只是笑笑,但明显有些不以为然。"我和身边人都相处得挺好,朋友之间不会这么做的。"

    也许确实是这样没错,但可悲的是,在历史上是完全反过来的,普希金并没有被那些愤怒的丈夫或者情人追杀(或许是这些人都觉得为了一些露水之欢就伤害本国最好的诗人太过可惜?),反而是普希金自己,扮演了这样的一个角色。

    他向一个挑逗自己妻子的法国军官丹特斯发起了决斗,然后因为受了重伤,不幸地死在了这场决斗之后的几天。

    命运真是又刻薄又玄妙。

    正因为知道这一切,所以艾格隆出于诗人之间的惺惺相惜,更出于对这位诗人命运的痛惜,对他极为客气。

    短短时间的来往唱和,让他对这位洒脱又热爱自由的诗人颇为欣赏,他希望能够帮对方逃离早早死于决斗的厄运。

    不过他也不着急,历史上这位诗人是1837年死去的,离现在还有十年之久,他还有无数的机会去改变诗人的命运,正如他改变千千万万人的命运一样。

    "好了,您休息去吧。"艾格隆一边说,一边帮他开了门,然后目送普希金跌跌撞撞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当中。

    "祝您明天容光焕发。"艾格隆挥手作为告别。

    "祝您给自己和特蕾莎公主留下永世难忘的一夜。"普希金打着哈欠回答。

    艾格隆大笑着离开了。

    普希金这时候大概还以为自己只是个雏儿吧,他又怎么会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呢?

    而他刚才的叹息,在艾格隆看来也颇为可笑——既然身为皇者,结婚与否又怎么可能影响到自己的"激情"呢?

    此时天色已晚,他也不再驻足,而是很快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歇息。

    明天的结婚仪式极为重要,他也希望留出足够的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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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陛下!"

    当艾格隆听到耳边传来夏奈尔那熟悉的呼唤时,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只需要几秒钟,他就取回了意识并且知道了自己需要做什么。

    "已经天亮了?"他问。

    "是的,陛下..."夏奈尔重重地点了点头,"天已经亮了!"

    她的脸上还残留着疲惫,但是从她碧蓝色的眼睛里却能够看出,她此刻由衷的高兴。

    虽然眼睁睁地看着陛下结婚,她不可避免地会有些许酸楚,不过这个结果是她早就知道的,因而也没有痛心;恰恰相反,陛下和特蕾莎公主正式结婚,对夏奈尔来说,也意味着波拿巴家族的复兴近在眼前,她由衷地希望这对夫妇能够广大他们的家庭,并且让他们的子孙也留驻在皇座之上。

    艾格隆很快就走下了床,然后在夏奈尔的细心服侍之下,换上了今天的结婚礼服。

    他穿上了黑色的外套,里面是白色的马甲和衬衣,胸前还别着绶带,挂着他的枫丹白露骑士团的蓝十字大勋章,头发也被梳理得整整齐齐。

    这一身装扮,更加衬托得少年人器宇轩昂,英俊不凡。

    在给艾格隆打扮好了之后,夏奈尔睁大了眼睛,仔细地看着面前的主人,仿佛要把这一幕铭刻在自己的灵魂当中一样。

    "陛下,您太...太帅气了!我敢说所有人看了都会惊叹的!"她忍不住发出了感叹。

    只可惜新娘不是我。她的脑海深处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叹息,然后又很快地把它抛在了脑后。

    接着,她不顾一切地踮起脚来,大胆又忘我地亲吻了一下少年人的脸颊。

    而后她收回了自己的脸,然后略带哽咽地向艾格隆道歉。

    "陛下,请原谅我如此失礼的举动...我只是太高兴了..."

    "没关系的,夏奈尔。"艾格隆轻轻摇了摇头,宽恕了夏奈尔的冒犯,"你也是我们家庭的一员,过去是,以后也永远是,我的事业会分享给你一份的。"

    接着,他又温情地亲吻了一下夏奈尔的额头,仿佛以此来为"契约"留下一个印记。

    夏奈尔的眼泪更是止不住了,她强忍着酸楚和喜悦,拿出手绢,先仔细地擦拭了少年人脸颊上的痕迹,然后又用手绢擦干了自己脸上的泪痕。

    "谢谢您,陛下...您不必担心我失望,因为我已经足够满足了。"她勉强地笑着,"好了,我们过去吧,所有人都在**您呢。"

    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跟着夏奈尔一起走出了房间,接着走到了客厅当中。

    而这时候,客厅当中已经挤满了人,艾格隆环顾了一下左右,他的卫队长安德烈-达武已经等候在这里了——至于其他宾客,都已经提前来到了帕特农神庙,**着新人的到来。

    在艾格隆走进来的那一刻,安德烈-达武立刻郑重地向他行礼。"陛下!恭喜新婚。"

    艾格隆没有说话,只是跟他点了点头。

    婚礼的女主角还没来——

    不过他并没有**多久,很快,特蕾莎在母亲的陪伴下,走下了楼梯,出现在了客厅当中。

    今天的她穿着一身白色的纱裙,头上也带着白纱,就连手上也戴上了白色的丝绸手套,这装束让她原本端庄秀美的面孔显得更加凛然不可侵犯,但是束身的缎带和胸前的隆起,却又轻巧地展露出了少女的妩媚。

    艾格隆目不转睛地看着特蕾莎。

    "亲爱的,你真漂亮。"他发自内心地说。

    而特蕾莎只是羞涩地笑了笑。

    就是这个笑容,让整个大厅的温度似乎又高了几分。

    艾格隆走到了她的面前,然后郑重地向她伸出了手。

    这一天终于来临了...在握住手的那一刹那,两个人的心中都发出了悠长的叹息。

    接着,两个人手挽着手走出了客厅,而在外面,早已经有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在等候他们了。

    他们一起走上了马车,而驭手缓缓地策马,驱动着马车向着目的地前行。

    跟随着他们的是一整支车队,他们将会穿过街道,在市民的夹道欢呼当中来到卫城脚下,接着他们将会走下马车,沿着台阶往上,他们会走上雅典卫城遗迹的顶端,那是通向神庙的路。

    不,那是通向至高皇座的路。

253,婚礼庆典

    在万众的欢呼声当中,艾格隆和特蕾莎乘坐装饰华丽、但没有隔板的马车,向着雅典卫城缓缓驶去。

    他们盛装华服的装扮,也落入到了夹道欢呼的民众眼中。

    这一对少年和少女,原本就容貌极为出众,而在精心打扮之后,更是让人挪不开眼睛,让这些民众大为倾倒。

    再加上他们因为扶危济倾、存亡绝续的赫赫之功,在民众的眼中更享有崇高的威望。

    而且,随着雅典和希腊大部分地区的光复,希腊马上就会以一个独立国家的面貌出现在欧洲大陆上,在庆幸自己终于幸免于战火的民众们的眼中,这场盛大的婚礼也是属于他们的庆典,因为它寓意着"独立"和"和平"终于降临在了这片多灾多难的土地上。

    所以,尽管明知道他们不久之后就要离开这里,但是他们都真心实意祝福这两位殿下能够白头偕老,正如希腊一样永享安和。

    艾格隆和特蕾莎在马车当中,虽然为了保持仪态,没有挥手或者做其他剧烈动作,但是他们都满面笑容,时而淡定地向着人们点头致意,激情更大的欢呼。

    艾格隆看得出来,人们的欢呼都是发自内心的,两千多年沦亡于异族的沉痛,连续十几年独立战争的血腥,太久太久了,

    一切的痛苦和眼泪,今天终于即将画下一个句号。

    这又怎么可能不让他们欢呼雀跃呢?

    他们注定不会是这片土地的君主,但是此刻他们却明确无误地享受了君主般的礼遇。

    对艾格隆来说,有了这些他也已经满足了。

    反正对他来说,混乱不休同时又贫穷羸弱的巴尔干半岛不是他的目标,那个富裕繁华的国度才是他的应许之地。

    "多热情的人呀!"而特蕾莎也发出了感叹,"真希望多年以后我们还能访问这里。"

    "我们会的,特蕾莎。"艾格隆转过头来,然后看着特蕾莎,"你的愿望对我来说就是命令。"

    特蕾莎喜滋滋地垂下了视线,不敢于这个马上就要成为她丈夫的少年人对视,可是此时她的心情却如同饮下了蜂蜜一样,甜腻醉人。

    这将是她永远铭记、永远回味的一天。

    "而你的愿望,对我来说就是我的愿望。"她以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音量回答。

    就在他们两个对话当中,马车来到了雅典卫城脚下,宏伟的如同巨兽一样矗立在他们的面前,而这头巨兽此时正对他们俯首帖耳。

    艾格隆和特蕾莎走下了马车,然后一群同样穿着礼服的孩子们簇拥到了他们的身旁,男孩围在艾格隆的旁边,女孩们则走到了特蕾莎一边。

    他们当然不是来讨要礼物的,相反他们是来为这对新人送上祝福。

    他们的手上都提着装满了鲜花的花篮——不过因为此时是冬天的缘故,花篮里花的种类较少,只有欧石楠、水仙等等花期较晚的花朵,不过即使如此,花香仍旧扑鼻而来,让这对新人周围的空气也变得清新了许多。

    艾格隆挽住了特蕾莎的手,然后带着特蕾莎沿着台阶走了上去,而这些花童们也跟在他们的旁边,不停地沿途洒落花朵,为这对新人铺开通向幸福的道路。

    之前为了勘测婚礼,艾格隆和特蕾莎已经多次沿着这条路走上了顶端,可是今天他们的心情却截然不同。

    今天的他们,享受着鲜花与祝福,享受着所有人的欢呼和注视,仿佛将要成为全世界的主角,他们的人生也将从此正式汇聚在一起,再也无法分开。

    既兴奋又沉重,这就是他们此刻的心情。

    不过,他们从小就接受了严格的教育,又见惯了大场面,所以即使在这种时刻,依旧保持着庄严的神态,步履丝毫不乱,一步步地走向顶端。

    卫城顶端的帕特农神庙,在他们的视线当中越来越近,而神庙那些大理石柱子下面黑压压的人群,也很快展露在了他们的眼中。

    艾格隆慢慢地看清了他们的面孔,而他们也自然同时看到了这对新人,于是人们纷纷脱帽致敬,就在人群的敬礼和欢呼声当中,艾格隆带着特蕾莎以及花童们走到了卫城的顶端,而他们的后面还跟着一大群人。

    新涌入的人群,再加上已经等在这里观礼的人群,两边加起来,让神庙下的遗址显得有些拥挤,不过因为卫兵们尽兴竭力地维持秩序,所以并没有造成任何混乱。

    卫兵们一个个都穿着簇新的礼服,还别上了他们在之前战事当中被艾格隆颁发的勋章,一个个显得神气活现、生龙活虎,对他们来说,今天不仅仅是主君的新婚之日,更加也意味着帝国在阳光下又一次复活,因此他们加倍的全神贯注,决心不让这场庆典出现任何微小的瑕疵。

    在所有人的注视当中,艾格隆和特蕾莎走入到了神庙的廊柱下。

    在这段时间里,此时的神庙也已经被仔细布置过了——虽然这片遗址不可能被完全修复,但是原本充斥其中的碎石和杂草已经被仔细清扫干净,而且在各个柱子上,悬挂着长长的红色天鹅绒流苏,并且石柱的顶端用彩缎相连。

    这么打扮一番之后,虽然这里没有教堂的气氛,但是用来举办喜庆的婚礼倒是足够了。

    这时候,布置在卫城下的礼炮开始轰鸣,数十门大炮的怒吼,让整个卫城都似乎在微微颤抖。

    而在炮声当中,一支穿着军官制服的仪仗队穿过了神庙的石柱,迎向了这对新人。他们一边以整齐划一的脚步列队而行,一边抽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剑,然后举向了半空,迎接冬日温暖和煦的阳光。

    他们都是艾格隆麾下战功卓著的军官,礼服胸前都挂满了勋章,而领头的人脸上则有一条长长的伤疤。

    不过这并没有影响他此刻的兴奋,命运赐予的殊荣让他容光焕发,就连脸上狰狞的刀疤,此刻看上去似乎也柔和顺眼了许多。

    他正是被卡尔大公派到了希腊、并且托付重任的亨奇少校,自从见到了特蕾莎之后,公主殿下在感恩之余当即表示要请他和他的几位同僚一起充任她婚礼的仪仗队。

    而今天,公主殿下确切无疑地履行了诺言。

    如此值得夸耀后世的殊荣,让这位少校,心里简直感激涕零,他昂首挺胸,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步调都极其标准,充满了力量感,绝不愿意在公主殿下面前失态。

    这群仪仗队走到了艾格隆和特蕾莎的面前,然后同时立正并且敬礼,而两个新人也一起含笑向他们点头致意——冬日的寒风非但没有让浇灭他们的热情,反倒是让这些与有荣焉的军人们感受到了此刻的辉煌与庄严。

    接着,仪仗队开始围绕神庙和众位宾客巡礼,以此来彰显今天两位新人的尊贵。

    对艾格隆来说,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他只是紧紧地抓着特蕾莎的手,然后和她一起走到了神庙的廊柱之下。

    他看了看神庙下齐聚的人们。

    亨利埃塔夫人正眼含热泪,满面笑容地看着他们,当两个人视线相对的时候,夫人轻轻地点了点头,仿佛寄托了无限的期许;而艾格隆也轻轻点了点头,无声地向她回答——放心把女儿交给我吧!妈妈!

    接着艾格隆看向了其他人。

    因为需要留守在约阿尼纳公国,所以法利亚神父和埃德蒙-唐泰斯义父子都没有过来,很多人也都没有过来,但是仍旧有足够多的人到场参礼了。

    他的两个堂兄,他的卫队长安德烈-达武,帕诺斯父子,普希金,还有主持婚礼的舅公约瑟夫-费什主教...所有人都在场,而且都穿着正式的装束,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己。

    也许他们各怀心思,但是至少在表面上,他们都在热忱地为自己而欢呼和祝福,这一片天和地,还有他脚下这座穿越了两千四百年的卫城,他面前这座恢弘的神庙,都在为他祝福。

    艾格隆走到了廊柱下,而他的舅公、今天的主婚人约瑟夫-费什红衣主教已经等在这里了。

    这位年迈的老人,此时穿着红衣主教的法袍,面孔宁静庄严,但是又有着难以掩饰的喜悦和欣慰。

    真正的欣慰。

    在亲眼目睹外甥失去了一切,帝国也随之崩塌之后,他原本已经陷入到了绝望,而且已经做好了从此之后终老罗马的打算;可谁能想到,下一代人居然还有余力奋起一搏,创造了新的奇迹呢?

    这是绽放于奇迹之上的黎明,而他此刻就在享受温暖的晨曦。

    能够亲眼见到今天,他此生再无遗憾。他只祈祷这对新人能够幸福地生活下去,并且完成他们的宏愿——至于自己能不能亲眼看到那一天,他已经无所谓了。

    同特蕾莎的母亲亨利埃塔夫人,以及很遗憾未能到场的姐姐莱蒂齐亚皇太后一样,红衣主教对这对新人的祝愿,是在场所有人当中对这对新人,最美好、最纯粹、最无条件的。

    由利益而来的缘分某天可能会因为利益而去,但源于血脉的亲情却是无法被磨灭的。

    两位新人在花童们的簇拥下来到了红衣主教的面前,而这里就是他们今天旅途的终点了——同样也将是他们余生的.asxs.。

    而就在这时候,连绵不绝的礼炮也随时平息了下来。

    是时候了。

    约瑟夫-费什红衣主教暗暗地清了一下嗓子,然后以庄严肃穆地开口了。

    "主的子民们,我们齐集在此,见证并祝福弗朗索瓦-约瑟夫-夏尔-波拿巴先生与玛丽亚-特蕾莎-伊莎贝拉-冯-哈布斯堡女士在基督面前的结合。他们以虔诚的誓言,向我主请求祝福。

    万能的主按照他美善的旨意造就男女,并且设立婚姻与家庭,让子民得以寻求救赎;耶稣基督也曾参加在迦拿的婚礼并赐福新人,他还用那舍己为人的爱,为我们留下了永恒的榜样。

    我们晓得万事都互相效力,叫爱神的人得益处,就是按祂旨意被召的人。

    虔诚的祈许必将得到我主慈悲的回应,既然两位虔诚的子民愿意在这神圣的婚礼中彼此以身相许,并且将让他们的后嗣延续真挚的信仰,那么主必将为他们赐福。

    "愿我主的慈爱、愿耶稣基督的恩惠、愿圣灵的感动,常与你们同在!愿你们的后嗣与你们同浴神恩,虔敬我主!愿你们对后嗣的教导,依旧照着主的训诫,愿你们也要成为后嗣的榜样,遵行主的旨意!阿门!"

    "阿门。"艾格隆和特蕾莎同时回应。

    对艾格隆来说,这些祝词并无多少意义,不过这是庆典的一部分,他也必须把自己的角色演好。

    接着,红衣主教看向了艾格隆。

    "先生,婚姻是天主定的制度,也是基督建立的圣事,婚姻的责任是重大的,因为这是遵从主的意愿而行,也是为了让主的信仰永恒延续。既然婚姻是天作之合,那么夫妇二人也应白头偕老。现在,我以教会的名义。请你们郑重表明自己的意愿...

    你是自愿来此结婚的吗?"

    "是。"艾格隆毫不犹豫地回答。

    红衣主教又看向了特蕾莎。

    "女士,你是自愿来此结婚的吗?"

    特蕾莎尽管娇羞,却同样毫不犹豫地回答。

    "你们两位既然选择了婚姻。也愿意一生互敬互爱吗?"

    "我愿意。"两个人同时回答。

    "先生,你愿意接受这位女士做你的妻子,并在主的见证下发誓,以后将一生敬爱她,忠于她,不论贫富或顺逆,永结连理吗?"

    "我愿意。"艾格隆回答。

    "女士,你愿意接受这位先生做你的丈夫,并在主的见证下发誓,以后将一生敬爱他,忠于他,不论贫富或顺逆,永结连理吗"

    "我愿意。"特蕾莎的声音已经几乎要哽咽了。

    就在这誓言当中,他们再度对视了起来,忘记了别的一一切。

    "那么,主将承认这是天作之合,慈悲的主将赐福你们,令你们白首偕老!"红衣主教再也压抑不住笑容了,大声喊了出来,"阿门。"

    漫长的路终于就此走到了终点...让人兴奋,让人欣慰,也让人感慨。

    天知道这一路上发生了多少波折?所幸最终的结果还是

    两个人就这样互相对视着,然后他们同时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同时张开了口。

    "阿门!"

    接着,红衣主教拿出了两枚戒指,递到了他们的面前。

    这两枚戒指都是艾格隆从自己的宝藏当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璀璨的宝石此刻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但是宝石只是小物件罢了,以后他们将拥有的可是阳光下最美的那些土地。

    艾格隆抛却了杂念,然后小心翼翼地为特蕾莎戴上了戒指。

    而满面通红的特蕾莎,也如法炮制,为少年人戴上了戒指。

    就在他们这么做的同时,花童们将剩下的鲜花都抛入到了天空,而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也随之响彻在了整个神殿遗址。

    艾格隆静静地听着,在神庙那些大理石柱子之间,似乎也有声音在回荡,发出微不可查的轻响。

    是回音吗?

    还是...天上的圣灵在祝福我吗?

    一定是的吧。

    所以,你就好好看着吧!

255,尾声

    【沉痛悼念艾格隆已经尘封于历史长河当中的新婚之夜...】

    随着午夜的结束,热闹喧嚣的新婚仪式正式宣告结束,宾客们乘兴而归,纷纷散去,只有艾格隆和特蕾莎仍旧满怀着年轻人的激情在为他们的婚姻和爱意吟唱,当然这吟唱是两种不同的曲调,一个是兴奋无比的低吼,一个却是不堪挞伐却只能默默承受的哀鸣,生命的合唱直到许久许久才宣告沉寂。

    长夜漫漫但终有天明之时,然而当太阳重放光辉、大地重归喧嚣的时候,这对新婚夫妇却因为疲惫还在陷入沉睡。

    所有人都很知趣,所以没有人打搅还在入睡的两位殿下,所以直到中午时分,艾格隆才终于醒了过来。

    因为昨晚运动过度,此时他只觉得全身酸痛,好像骨头都散架了一样,于是他自己也对自己的**而暗暗咋舌。

    一方面他一直都在被特蕾莎撩拨,已经忍耐了太久,心里积攒的火焰一次性地洒了出来;另一方面,他刻意要使出浑身解数,让特蕾莎在初次体验的时候就能够体会到个中乐趣,而不是留下痛苦的记忆。

    他眨了眨眼睛,努力让自己在头疼当中恢复视觉,然后他看向了自己的身边。

    少女此时还在沉睡着,那姣好的面孔还残留着昨晚的春情,虽然少女还是那个少女,但是整个人犹如是脱胎换骨,充斥着女性的魅力——

    很明显,他成功了。

    而这时候,特蕾莎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第一眼,她就和少年对视着。

    "特蕾莎,早上好,现在还好吗?"艾格隆笑着问。

    "早上好,我亲爱的。"特蕾莎小声回答。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然后不自觉地又亲吻了起来。

    接着,特蕾莎似乎想要起床,但是她才稍稍移动就皱紧了眉头。

    "还痛吗?"艾格隆连忙问。

    "你以为这是谁的责任呢?"特蕾莎没好气地反问。

    "抱歉,特蕾莎..."艾格隆当然知道这时候应该怎么回答,"我只是...我只是太喜欢你了,所以就停不下来。"

    果然,听到了这个回答之后,特蕾莎似乎也忘记了痛楚,她微笑着回答。

    "没关系,我原谅你了,谁让我也喜欢你呢?"

    接着,她轻轻地伸手,放到了艾格隆的胸口让,感受着少年人那有节奏的心跳。

    "殿下,我们终于合二为一了!"接着,她满怀欣慰地笑着说,"我真正地成为了你的夫人,从今往后我们同呼吸共命运,再也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了..."

    "嗯,是的,特蕾莎,我很高兴如此。"艾格隆点了点头。

    接着,艾格隆克制着酸痛,慢慢地下了床,穿好了衣服,然后他把特蕾莎也抱下了床,再帮助她穿上了裙子——当然,现在艾格隆和特蕾莎自然不可能再穿之前的礼服和婚纱,他们是从房间里的衣柜当中拿出了准备好的衣物。

    "夏奈尔!"艾格隆对着门口大喊了一声。

    没过多久,门被打开了,夏奈尔快步走了进来。

    一进来,她就看到了两位貌似恢复了正常的殿下——当然,这也只是貌似正常而已,房间里充斥着的酒气、还有一些说不清的酸涩气味儿,以及床上那星星点点的血迹,都已经充分说明了这里昨晚所发生的一切。

    她心情有些复杂,但因为这是她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的现实,所以倒也并不介意。

    "夏奈尔,现在大家怎么样了?"艾格隆问。

    "客人们都已经回去了,夫人在和红衣主教一起共进午餐。"

    "哦,那正好..."艾格隆发现自己也已经饿了。

    运动了大半夜,能不饿吗?

    "特蕾莎,我们一起去用餐吧?"于是他问特蕾莎。

    特蕾莎点头答应,但是刚刚一迈步,她又皱了皱眉,显然还是很不舒服。

    "亲爱的,让我代劳吧——这是我的责任。"艾格隆温和地抱住了她,然后抄起了她的双腿,以公主抱的姿势,带着少女一同走出了房间。

    此时在大厅当中,夫人正在和红衣主教一同用餐并且聊天,听到了来自楼梯的声响之后,夫人转头,然后看到自己的女婿抱着女儿走了下来。

    "哎呀,我们的殿下真是个温情的小伙子啊。"夫人笑着说。"而且还很有体力,过了一夜之后还能玩出这种花活。"

    接着她又看向了自己的女儿,"特蕾莎,你还好吗?"

    这个问题此时似乎带上了太多的含义,特蕾莎羞耻之下哪里还好意思回答,只是别开了脸,却惹得夫人笑得更加欢畅了。

    艾格隆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抱着特蕾莎坐到了餐桌上,放到了夫人的旁边。

    坐好之后,此时的他已经饥肠辘辘,再也顾不得别的了,拿起餐具就给自己喂食。

    而特蕾莎也开始进食。

    她的动作很慢,不过旁人倒也能够理解,作为一个直到新婚之夜还在守贞的少女,在新婚之后的几天里,必然会有些"不适"。

    就在特蕾莎默默用餐的时候,她的母亲突然伸过脸来,附到女儿的耳边。

    "我的女儿,昨晚到底感觉如何?有没有尽兴?"她小声问。

    "您为什么要问这个!"特蕾莎顿时就有些窘迫。

    "我不是在取笑你,我的女儿..."亨利埃塔夫人笑着亲吻了一下女儿的脸颊,"这个问题非常重要,事关你和整个波拿巴家族的命运,我出于岳母的立场不能不在意,对吧?"

    尽管她的话看上去毫无问题,但是特蕾莎明白,母亲就是在取笑自己。

    可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她也没办法回绝这种取笑。

    期期艾艾的片刻之后,特蕾莎闭着眼睛回答,"他...他挺能折腾的。我...我有点难受,但...但也很开心。"

    说到这里,她把脸别到了一边,显然已经说不下去了。

    "哦!那看来一切都还好。"夫人捂住了嘴,没有让自己因为女儿的窘态直接笑出声来,"我就知道,我们可爱的弗朗茨从不让我们失望...特蕾莎,那我就放心了,你应该好好享受一下自己的新婚生活。"

    特蕾莎被母亲如此揶揄,又无法顶撞,心里又是羞耻又是恼怒,最能垂下视线不理会她。

    母女两人的窃窃私语,艾格隆听不太清,不过从两个人的表情和动作当中,他也略微能够猜得出她们到底在说什么。

    不过和特蕾莎不同,他倒是并不感到窘迫或者羞涩——说到底,这是让人类这个种族得以繁衍的伟大斗争,有什么需要羞愧的?

    "弗朗茨。"

    正当艾格隆埋首和食物作战的时候,亨利埃塔夫人又呼唤了他一声。

    艾格隆连忙抬起头来看向夫人,然后发现岳母跟他眨了眨眼睛,又拿起了酒杯,仿佛是在祝贺他新婚快乐,艾格隆连忙也拿起酒杯,和夫人同时喝下了一口。

    "我的儿女们,看到你们幸福地走入婚姻,并且能够尽情享受夫妻的甜蜜,我也就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了,我想我是时候跟你们告别了。"喝完了酒之后,夫人突然说。

    艾格隆和特蕾莎惊讶地对视了一眼。

    "您要走了?"他连忙问。

    "是的。"夫人点了点头。

    "不再呆几天吗?"艾格隆试图挽留,"您看马上就要新年了...您可以在新年之后再离开。"

    "不了。"夫人似乎已经拿定了主意,"我不太喜欢热闹,也没有兴趣参加这里的庆典,对我来说,这里我所有应做之事都已经圆满完成了,没有了再留下了的理由——再说了,我家里还有几个不省心的家伙,早一天回到家我也能够早一天安心。"

    说到这里艾格隆明白了,夫人是在挂念自己的丈夫和儿女们,因此心愿已了之后,不愿意再多呆哪怕一天。

    他能够理解这个理由,只是他心里确实有点舍不得。

    夫人风趣又慈和,而且从去年两个人见面开始,就对他关爱有加,还一力促成了如今的婚事,可谓对他关怀备至——在他心目中,夫人比他自己的母亲要更加亲切百倍,如果他有得选他宁可选择她为母。

    而现在,也正是因为有夫人的尽心操持,才能够让他如此顺利地举办盛大的新婚典礼。

    如今如果分别的话,也不知道下次再见面是什么时候呢?

    "妈妈..."特蕾莎自然也和艾格隆抱着同样的想法,"再多陪我们一会儿不好吗?"

    "别任性了,孩子..."夫人摇了摇头,"你有你的家,你愿意为你的家庭付出一切,恰好我也有一个——该为你们做的,我已经做完了,现在是时候让妈妈休息了。"

    "祝您一路顺风。"这时候,艾格隆开口了,"我永远敬爱您。"

    "希望我能够承受得起。"夫人的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接着她话锋一转,"对了,我离开之前,我的丈夫叮嘱我,要我回去的时候把他送到你身边的人带回去,没问题吧?"

    艾格隆知道,她所指的就是那几个奥地利军官。

    本来他们只是奉命过来协助自己的,现在战事结束,他们也应该结束自己的使命了——呆得越久,越会给自己的岳丈添麻烦。

    这几个奥地利军官,在婚礼上参加了仪仗队,满足了他们的荣誉感,而夫人应该也已经通知了他们。

    所以艾格隆也特别配合。

    "好的,没问题,虽然无法举办告别仪式,我将礼送他们离开,而且我永远不会忘记和他们相处的那些日子。"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向了夫人,"另外,请你们回去之后,带回我对我岳父的无限尊重和感激。"

    "哎呀,他可不求你感激他,只希望你别再给他折寿就好了..."夫人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弗朗茨,你应该不会再盘算给他整出什么惊喜了吧?"

    在夫人的揶揄下,艾格隆也老脸一红。

    "没了,而且绝不会再有。"他立刻保证,"从今往后特蕾莎就是我的妻子,哪怕明天陨石落到了地球上,这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那就好..."夫人点了点头,"你们的事业,我们以后是帮不上忙了,我就祝福你们早日开枝散叶吧,不过我也有言在先——为人父母是一项艰苦的工作。你看看我们就知道了,你们年纪小,一定要更加注意才行,要知道孩子一旦养坏了就无法弥补了。"

    "我们会记住的。"艾格隆心里充满了临别的伤感,面前的食物虽然丰盛,他却已经难以下咽,而旁边的特蕾莎早已经在默默流泪了。

    他站了起来,走到了夫人的面前,然后俯下身来夫人,亲吻了一下她的脸颊,以此作为告别。

    "妈妈,再见。"

    "再见,好儿子。"回应他的,是脸颊上一个温柔的亲吻。

    ================================

    在依依不舍地送别了亨利埃塔夫人之后,又有另外一个人向艾格隆提出了告别——他新交的诗人朋友普希金。

    "您为什么也要这么快离开呢?庆典明明还没结束。"艾格隆有些惋惜地问。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要多留一会儿,可是...我这次过来,是通过了我的至交好友的帮助,正因为他对我一片赤诚,所以我也不能让他为难。"普希金回答,"他给我争取了一个月左右的假期,还帮我隐瞒,我盘算了一下时间,我现在应该尽快回去才能赶得上,能够撑到婚礼之后已经是在冒险了,所以...很抱歉,殿下,我不能再停留了。"

    听到了这个理由之后,艾格隆也没话说了。

    确实,怎么能让朋友为难呢?

    所以他只能点了点头。

    "好的,普希金先生,我们就此作别,不过我不会忘记你这个朋友的。"

    "那是当然,我也绝不会忘记我有幸与您结交。"普希金笑着回答,"我相信分离聚合都是生活的一部分,我们昨天见面,今天分别,后天依旧能够再见,这才是人生不是吗?"

    "是的,我们还有明天,很多很多明天,我们会再见的,终有一天。"艾格隆同意了他的说法,然后向他伸出了右手。

    普希金重重地握住了他的手,两个人含而不露的惜别之情也在这紧握当中,充分地表露了出来。

    "等我回到俄罗斯,我会继续创作我的诗歌,有机会的话我会找您分享的。"普希金突然说。

    "我很荣幸——"艾格隆笑着回答,"我**着您的诗篇。"

    "友谊地久天长。"普希金松开了手,然后挥手向艾格隆告别。

    艾格隆也挥着手,目送着这位朋友的离去。

    接着,他回到了自己的卧室里,而特蕾莎这时候还在休息。

    "普希金先生也告别了是吗?"特蕾莎问。

    "是的。"艾格隆点了点头。

    "哎,真可惜..."特蕾莎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人们都会分分合合嘛。"

    "但我们不一样,我们是夫妇,我们约定了今生,所以我们会一直在一起。"艾格隆回答。

    特蕾莎微微闭上了眼睛,享受着这句话当中蕴含的甜蜜。

    接着,她重新睁开了眼睛,原本的惋惜和不舍都已经一扫而空。

    "是的,殿下...我们携手面对一切,不管接下来命运如何摆布我们,只要能够握住您的手,我就勇气百倍。我爱你..."

    仿佛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她紧紧地握住了少年人的手。

    两个人忘我地拥吻在了一起。

    他们将会以恒久不变的激情,迎向人生的新篇章。

番外(10)父女重逢

    【承接番外7】

    当夏日的阳光肆意地洒落到大地上时,歇息于枫丹白露宫内某个房间的夏露-德-特雷维尔小姐,慢慢地抬起了自己修长的睫毛。

    刹那间,她的意识突然全部集中到了离她仅仅只有几厘米之遥的小女孩脸上。

    这个小女孩儿的脸,精致得犹如艺术品一样,线条柔和、眉毛细长,既有着孩子的懵懂无知,又带着些许不知迷茫和哀伤。再配合她那银白色的头发,看着让人迷醉,也让人心生爱怜。

    而这个女孩,此时正紧紧地抱着夏露,显然昨晚沉睡的时候把她当成了抱枕,安心地度过了她来到这座宫廷后的第一夜。

    枫丹白露花园的百合花香伴随着夏日的微风,萦绕在整个房间当中,润人心脾。

    真像个精灵一下,好可爱!夏露越看越觉得可爱。

    她一向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早晨刚刚睡醒时的迷糊状态又削弱了她的自制力和判断力,所以她伸手刮了刮对方的小脸蛋。

    嫩滑的手感瞬间从手指上传到大脑,不过还没有等夏露享受这种触感,睡美人慢慢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碧蓝色的眼睛犹如幽湖一样,刹那间映出了夏露的倒映。

    "夏露..."珂丽丝忒尔发出了呼唤。

    "早上好啊,珂丽!"夏露并没有对自己惊醒了同伴感到不好意思,她反倒是亲切地笑了起来,然后神气十足地向她昨天刚交的朋友问好。

    看到这个笑容,珂丽丝忒尔犹如是感受到了其中的活力一样,也愉快地笑了起来。

    "早上好。"

    接着,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我昨天太冒失了,非要留着你陪我。"

    "没关系的,我们是朋友嘛。"夏露倒是满不在乎,"你初来乍到肯定心里害怕,作为朋友,我如果能给你一点勇气和舒适感,那我不能推辞。"

    接着,她又话锋一转,"再说了,这也不算什么麻烦事,我有一个妹妹,她比我小很多,有时候会哭闹,偶尔我也会这样带着她睡呢~"

    "你还有一个妹妹。"珂丽丝忒尔有些惊讶。

    "对呀,很可爱的妹妹!"夏露重重点了点头,仿佛在炫耀一样。

    珂丽丝忒尔又羡慕,又有点嫉妒。

    面前的这个朋友,虽然今天才认识,但很明显她从小就被人呵护着长大,有人陪伴,被所有人众星捧月,连皇宫里都可以这么自由自在畅行无阻,简直...简直就像是她梦想中的模样。

    可是自己呢?直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何而生。

    一股酸涩感顿时从心头油然而生。

    不过很快珂丽丝忒尔就从颓丧当中走了出来,这个一直与世隔绝的孩子,还不懂得如何去记恨,她甚至不知道应该如何对他人作恶。

    不管怎么样,夏露已经是自己的朋友了,她所拥有的一切,自己应该也可以分享吧。

    "好啦,这个时间我们应该起床了。"夏露突然想起了什么,"等会儿你就要被召见了,我们可不能让陛下他们久等。"

    这时候珂丽丝忒尔才又想起这茬。

    她没来由得又是心里一慌。

    "等下我见爸爸的时候,你能一直在我旁边吗?"

    "当然可以呀!如果陛下允许的话,我会在旁边给你提醒的。"夏露立马就答应了。

    珂丽丝忒尔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她单纯地相信不管接下来有什么难关,她的朋友一定能够帮她过去的。

    很快,在侍女的帮助下,两个孩子都换好了衣服。

    接着,侍从女官带领着她们又走入到了花园当中,然后通过小径和走廊,一路走到了一间房间当中。

    在房间的角落里站着几个侍从,但是房间中央只有两个人,准确来说是一男一女。

    女官走到了他们的面前,然后恭恭敬敬地屈膝行礼。

    青年男子轻轻地挥了挥手,引路的女官、以及房间里的其他侍从们,都不动声响地告退了。

    很快,房间里只剩下了四个人,珂丽丝忒尔抬起头来,定定地打量着面前这对男女。

    他们都穿着便装,也没有佩戴什么华服首饰,而且看上去都还很年轻。

    青年人面貌俊朗,金色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虽然看上去斯斯文文,但举手投足之间总带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而旁边的青年女子,面容同样姣好,神态温柔,但是却也有一股内敛的贵气。

    此时,他们两个人都注视着珂丽丝忒尔,这灼人的视线,让珂丽丝忒尔一时间呼吸都有些困难。

    珂丽丝忒尔虽然不谙世事,但是她相当聪明,她看得出来,所有在场的人都对这个青年人毕恭毕敬——这就意味着,他是这里最大的大人物。

    而昨天她已经从夏露听说了,她的父亲是这个国家的皇帝,也就是最大的大人物。

    所以...

    就在这时候,青年人往前走了一步,然后温柔地呼唤了她的名字。

    "珂丽丝忒尔..."

    他的声音充满了威严,同样也饱含着愧疚,珂丽丝忒尔当然感受不到那么多东西,但是从对方的神态当中,一切都已经昭然若揭。

    这个犹如天神一样的男子,就是自己的父亲。

    甚至和她在睡梦当中幻想过的那个父亲形象不谋而合。

    是的,他一定是爸爸,绝对不会是其他人!只有这样的人才会被妈妈如此喜欢。珂丽丝忒尔确认了这一切。

    虽然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但是源自于血脉的感情,让她再也顾不得其他一切。

    "爸爸!"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发出了激动的呼喊。

    接着,她的泪水夺眶而出,一把走上前去,抱住了对方的脚。

    听到女儿的喊声,艾格隆再也忍受不住,他一把把女儿抱起来,然后亲吻着她的脸颊,用这种方式来发泄父女重逢的兴奋,以及自己对女儿的愧疚。

    亲热了一会儿之后,他才将女儿放了下来,然后用已经哽咽的语调对她说。

    "对不起,珂丽丝忒尔...我直到现在才把你带回到我的身边。"

    这句话,犹如是触发了什么开关一样,一下子让珂丽丝忒尔回想起了自己之前的生活。

    短短八年的人生,仅仅限于一方天地当中,没有朋友,只有母亲隔一段时间过来探望,当身处其中的时候,她除了无聊之外还没感觉到有多大的痛苦;可是当离开那里见识到外面的天地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多么痛恨那样的生活、又多么害怕再重新体验。

    接着,泪水再度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妈妈一直跟我说爸爸会找我的,所以我一直都在等你。我等了好久好久..."

    当听到女儿提到妈妈的时候,艾格隆的心里不禁又是一阵抽痛。

    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所以只能不断地抚弄女儿的脸颊和头发。

    "是的,我亏欠你,我的女儿。但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蔑视你、禁锢你了!你将拥有你应有的一切...甚至比那还多。我让你苦熬了很久,但是所幸还不晚,你年纪还小,你会在众人的瞩目和仰视下长大,变成最美丽的公主,所有人都会惊叹于你的美貌和才情的。"

    这些话,如果是旁人听到了,恐怕会激动得晕了过去——因为他们知道这位父亲到底能做到什么、又能够给出什么,可是对珂丽丝忒尔来说,此刻的她,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概念,她只是迷迷糊糊地知道父亲是法兰西最厉害的人,但是具体这个最厉害的人能做到什么,她不知道,也不是那么在乎。

    见到父亲之后,她最关心的人,自然只剩下了另外一个人。

    "那...那能带我再见妈妈吗?"她小声问。

    这个问题,顿时让房间的空气都为之凝固了。

    青年人的脸僵了一下,他的视线不自觉地移向了旁边。

    但是片刻之后,他爱怜地被女儿拥入到了怀中。

    "会的,一定会的,我跟你保证...而且绝对用不了多久。"

    这句话,顿时让紧张不安的珂丽丝忒尔放松了下来,虽然这只是一句话而已,但是珂丽丝忒尔却对父亲寄托了异乎寻常的信任。

    既然爸爸这么说了,那他一定会做到的。

    所以,她再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青年人又抱着珂丽丝忒尔,细嗅了她银白色的发丝,然后将她放了下来,牵着她的手,带到了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青年女子面前。

    "特蕾莎..."他以一种尴尬、惭愧甚至带着点畏惧的表情看着这个女子。

    女子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这位就是皇后陛下。"悄然凑过来的夏露,小声地在珂丽丝忒尔旁边解释。

    "皇后陛下..."

    这个尊贵的名词,此刻却在珂丽丝忒尔的脑海里激起了另外一个意味——她就是抢走妈妈的位置的人。

    既然爸爸是皇帝,那妈妈就应该是皇后,这一切是天经地义的不是吗?

    小小的女孩当然不知道人间还有那么多复杂的东西,对她来说一切都是那样简单。

    正因为如此,所以她本能地对面前的女子心怀反感——尽管她看上去是那么温柔。

    她昂着头打量着女子,仿佛就在质问她为何是皇后。

    夏露吓得魂不附体,连连拉扯她的衣袖,示意她赶紧行礼。

    "罢了,夏露,停手吧..."女子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示意夏露松手,"我能够理解她的想法。"

    夏露不敢再说什么,连忙收回了手。

    接着,女子又端详着面前的小女孩儿。

    "真可爱。"她又小声评价。

    然后她俯下身来,拥抱了一下珂丽丝忒尔,再又看向了皇帝陛下。

    仿佛是在问,"我应该怎么办?"

    皇帝陛下怔怔地看着两个人,似乎也有点不知所措,接着,他略带歉疚地跟特蕾莎皇后点了点头,"特蕾莎,抱歉...珂丽丝忒尔今天刚刚来这里,她肯定非常紧张,所以有些失礼的举动你也不用在意。"

    "没关系,只要珂丽丝忒尔能够开心起来就好了。"皇后陛下摇了摇头。

    接着,她亲吻了一下珂丽丝忒尔的脸颊,"珂丽丝忒尔,我很高兴你能够回到我们的身边,无论上一辈人做错了什么,你终究是无辜的,我们应该补偿你所承受的那些灾难,所以今后我也会尽量照顾你的。"

    接着,她又小声补充,"我不苛求你把我当成母亲,我也没办法对你替代母亲的角色,但我会跟朋友那样关心你,弥补你童年的缺憾,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和...嗯,你的弟弟妹妹们成为好朋友,他们一定也会尊敬爱护你这个姐姐的。"

    珂丽丝忒尔听得懵里懵懂,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过从对方的表现来说,她感受到了一种善意。

    所以一瞬间,她的敌意也消失了不少。

    "好了,夏露,你先带她去玩玩吧...她需要好好熟悉一下新家。"特蕾莎没有对珂丽丝忒尔解释,而是又对夏露下令。

    夏露如蒙大赦,她深怕再待下去,不知道分寸的珂丽丝忒尔再度冲撞了皇后陛下,那就大大不妙了。

    虽说皇后陛下出了名的脾气好,但是在这种事情上...还是不要指望脾气了。

    于是,夏露先是行礼,然后连忙带着珂丽丝忒尔告退。

    珂丽丝忒尔恋恋不舍地看着父亲,她舍不得刚刚见到父亲就告别,而父亲温和地向她点了点头,暗示她等会儿还会再见面的。

    就这样,珂丽丝忒尔跟着夏露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等到两个女孩儿离开之后,皇后看向了皇帝。

    "你打算什么时候公开?"

    "过阵子等宫廷习惯了她的存在之后,我就公开。"艾格隆回答。"如果顺利的话,应该一两个月之后就可以了吧。"

    所谓的公开——当然就是指艾格隆公开承认女儿的身份。

    是的,他不仅仅是打算把珂丽丝忒尔接到枫丹白露宫好生抚养,而且还打算在接下来公开承认她是自己的女儿。

    也就是说,珂丽丝忒尔将成为皇帝承认的私生女儿,拥有着近乎合法的皇室血统。

    虽说有点离经叛道,但在欧洲历史上并非没有先例——当年太阳**易十四在位的时候,他就曾经把他和几任情妇生下的几个私生子女合法化了,并且还准许他们使用德-波旁的姓氏——比如他和他的情妇曼特农夫人的私生子女们。

    他的一个私生子后来被封为曼恩公爵,一度成为了军队统帅;而后来,他甚至还把自己的一个私生女弗朗索瓦丝-玛丽-德-波旁嫁给了自己的亲侄子奥尔良公爵菲利普二世。

    对集权成功、"朕即国家"的国王来说,什么法律什么禁忌都只是废纸,他想要做什么没人能够阻拦,反正有的是御用法学家来为他辩护。

    当然,这种"合法化的私生子"比起真正的合法子嗣来说还是差了不少,他们注定没有王室继承权,只是拥有一个可以见光的身份、不至于无法在上层社会立足而已。

    如今这个年代,虽然肯定也会遇到一些舆论压力,不过艾格隆已经做好了承受这些压力的准备。

    不过说到底,对于这种君王私事,法兰西人并不会太死板,相反倒是很习惯于对于这种风流韵事津津乐道。

    对于珂丽丝忒尔的到来,以及很快就会接踵而至的"合法化",特蕾莎早在和丈夫结婚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当时殿下哭着说要照顾这个私生女儿的样子,即使多年后的今天她已经记忆犹新。

    在内心当中她虽然心有不快,但是她也知道,苏菲公主才是第一个真正走入到殿下心中的人,他们两个人生下来的孩子,对殿下来说具有别样的意义,他一定会去补偿这个女儿的。

    所以,她并没有打算阻止皇帝陛下。

    但是她也有她的坚持。

    在当时,她就已经跟殿下有言在先,虽然可以接受、可以包容珂丽丝忒尔在自己的身边存在,但是她绝对没有办法以母亲的态度来对待珂丽丝忒尔,因为她的母爱都只能够留给自己和丈夫的骨血,她再怎样也做不到一视同仁。

    艾格隆当时答应了她的条件,因为他知道,特蕾莎肯做出这样的让步,已经是难能可贵了,他不能、也没资格要求更多。

    "也好..."特蕾莎长叹了一口气,把这件糟心事抛到了心底里,"至于她母亲的身份,就交给无聊的历史学家们猜测吧——如果他们猜到了怎么办?"

    艾格隆沉默片刻,然后回答,"我相信后人的智慧,他们爱猜就猜吧?就算猜到了又怎么样呢?我们一生留下的传奇已经足够多了,不怕再多那么一两件...我相信后人评价我的时候,不会因为我的私生活而多几字褒贬的,他们更在意的是我建成了什么,留下了什么。"

    "好吧,倒也没错..."特蕾莎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我们会好好对待她的,但是我们的孩子才将继承这一切。"艾格隆突然又说。

    "我知道。"特蕾莎点了点头,"所以我乐于补偿她,但愿她懂我们的苦心!"

番外(11)海阔天空

    【独立时间线,用来奖励一直忠诚、默默付出的夏奈尔!】

    1828年6月18日

    在清晨的微风当中,沉寂已久的谷地,迎来了陌生的客人。

    太阳还没有升起来以前,谷地当中的森林、以及一环一环的山峦、以及山峦之间的那些溪流,全都隐没在浓滞的雾色里,只有森林的顶端浮现在浓雾的上面,闪现出灰白相间的色彩。

    而随着太阳的升起,越来越淡的雾色游移着、流动着,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整片大地,也渐渐地从黑白画像变成了一副壮美的油彩画。

    森林和草地盘桓在谷地小小的平原之间,苍翠与橘黄相间,而清澈见底的小溪,犹如是银色的长链,贯通着这些起伏的山峦,大片的鹅卵石铺陈在溪流的两边,仿佛像是镶嵌在项链上的宝石一般。

    这样的景色,不可能不扣动人们的心弦。

    访问谷地的客人们,都暂时为这壮美的景色所迷住,停下了脚步,忘我地欣赏着美景。

    这就是加利福尼亚的风景,壮阔且孤寂,秀美且蛮荒,人声鼎沸的欧洲是看不到这些的。

    而访问谷地的访客们,也很快从早晨的美景当中清醒了过来,开始了他们真正的工作。

    他们沿着溪流深入森林,然后穿行在草地和灌木当中。

    他们要寻找的东西,并非是鹿熊之类的野味,也绝不是幻想中的妖精,而是实实在在存在、沉甸甸黄灿灿的...金子。

    没错,他们是从万里之外远道而来的淘金者。

    为首的是一对少年少女,他们两个都穿着普通的便装,上面因为长途跋涉而沾上了不少泥尘,不过即使如此也能够看得出来,他们的容貌颇为出众,举止也与拓荒者们格格不入。

    没错,少年人自然就是艾格隆。

    自从从维也纳逃出之后,经过一番犹豫,他下定决心带着自己的亲信部下们前往美洲。

    经过接近一年的长途跋涉之后,他们来到了加利福尼亚,然后开始了他们的淘金大业。

    此时的加利福尼亚尚且荒无人烟,并没有什么其他淘金者来打搅他们,一路上他们见到的飞鸟和野牛比人还要多得多。

    而这也正在艾格隆的预料之中。

    对白人殖民者来说,这片土地太炎热了,实在不太适合居住,所以尽管理论上它是西班牙帝国的领土,但实际上无论是西班牙政府还是墨西哥的殖民总督,都对这片土地没有什么兴趣,也没有什么人跑到这边来拓荒殖民,除了极少量的驻军偶尔巡逻、以及一些印第安人部落偶尔出现之外,这里几乎是一片无人区。

    真正让这片沃土富裕起来,还要等整整二十年后。

    也就是在1846年-1848年的美墨战争当中,美利坚合众国以它可怕的胃口,从墨西哥鲸吞了加利福尼亚、新墨西哥和德克萨斯等等广袤领土,总面积超过了二百五十万平方公里,相当于墨西哥国土的一半。

    而在吞并了这片新领土之后,美国的拓荒者又幸运地在加利福尼亚发现了大量的金矿。

    这些金矿激起了一次淘金狂热,大量移民涌入到了这里,直接改变了这片沃土的面貌,让它最终成为了美国最富有的州。

    不过,对艾格隆来说,那是"二十年后"的事情,也是"未必会发生"的事情。

    当他踏足到这片土地上时,历史就像他面前的小溪一样,出现了全新的分叉口,他非要以一己之力,让世界围绕自己转动不可。

    哪怕在欧洲办不到,他也要在美洲留下自己的印记。

    艾格隆四处扫视,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片地区有着当时世界上最大露天金矿,当时——或者应该说"未来"——的矿工们,只需要找对地方,然后把砂砾和水混合起来的淤泥放进平底锅里,然后来回摇动平底锅,就能够土法淘金。

    因为金子很重,它最终会沉到锅底,摇一摇锅,金在锅底,没用的东西在上面。然后矿工可以把金子取出来放在一边。

    有时候运气好的矿工,甚至能直接从泥土里挖出含量很高的金矿石块。

    一切就是这么简单,简直就像是从地上捡拾上帝的馈赠。

    所以既然自己捷足先登,那为什么自己不能从上帝那里领取馈赠?

    "陛下...您为什么这么坚信这里有金子呢?"就在艾格隆遐思的时候,夏奈尔小声问。

    还没有等艾格隆回答,她又立马为自己解释,"我绝不是不相信您的话,只不过...您之前从未来过美洲,更加没办法实地勘测,您所凭借的只是一些记载、和别人的只言片语而已,为什么您会这么坚信这个判断?"

    夏奈尔虽然一直说自己相信艾格隆的话,但是她问出这个问题,本身就意味着她心里有些动摇了。

    这也不怪她,因为艾格隆自从把他们带到这个蛮荒之地之后,一直在这片区域晃悠,时间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一个月但却没有什么收获,所以她自然而然地会有些气馁。

    "不要担心,夏奈尔...我受到的指引极为可靠。"艾格隆回答,"不会错的。"

    这回答您之前也是这么说的...夏奈尔心里回答。

    "可是告诉您这里有金矿的人,为什么不自己采呢?"她反问。

    "因为这一切都是留给我的,他不敢僭越。"艾格隆随口回答。

    接着,他斩钉截铁地说,"放心吧,绝不会错的...我们所付出的一切辛劳和汗水都物有所值,这里一定有金矿!如果今天还是没找到,我们就继续找,沿着周围找,直到把这里翻个底朝天为止!"

    就在艾格隆和夏奈尔小声争辩时,艾格隆突然感觉自己的眼睛被不远处的闪光给闪了一下。

    那是一段溪流,清澈的溪水在这里稍稍拐了个弯,拍打在石头上,然后摔碎成了小小的浪花,而他刚刚看到的就是浪花的闪光。

    仿佛是福至心灵一样,原本身上的炎热和焦躁消失不见,艾格隆感觉到浑身清凉。

    他站直了身体,眺望着那里。

    是这里了...一定是这里了。他心里突然出现了一丝明悟。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去相信超自然的东西,但是...长达一个月的努力,也该开花结果了。

    命运既然让自己来到了这个全新的世界,为什么不会继续庇护自己呢?

    "我们去那里试试!"艾格隆抬起手来,然后不容置疑地说。

    接着,一行人立刻向着他指着的地方走了过去。

    他们靠近了溪流边,然后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接着,他们走入到了溪流中,然后熟练地用专用的工具,捞起了几抔淤泥,

    淤泥和卵石有些磕脚,让他们的鞋子上又沾满了泥土,但是没有人在乎这个。

    他们砂砾和淤泥都放进了平底锅里,然后再往里面灌了一些溪水,接着有人来回摇动平底锅。

    艾格隆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最后的结果。

    这一个月来他已经多次尝试,虽然屡屡失败,但是他内心中的渴望却没有因此削减半分。

    平底锅的摇晃很快就分层成功了,然后操作者小心翼翼地把其中的溪水倒出来,最后只剩下了留在锅底的泥渣。

    艾格隆靠得更近了,努力试图看清这些泥渣的真面目。

    接着阳光,他看清楚了——

    虽然上面沾满了泥,但是仍旧能够看到金灿灿的闪光。

    令人炫目的光线,让艾格隆出现了片刻恍惚的失神。

    这就是命运对我的眷顾吧,我成功了!他在心里呐喊。

    "金子!是金子!我们找到了!"旁边的人们也狂喜地喊了出来。

    "陛下...陛下!我们成功了!"夏奈尔喜极而泣,一把抱住了少年人。

    而在所有人狂喜乱舞当中,少年人却保持着冷静。

    金子虽然动人心弦,但说到底,不过是他实现梦想的祭品而已,他找到了金子,但这不是终点,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我们今晚,就在这里安营吧。"他淡然下令。

    夜色降临,原本就荒凉萧瑟的谷地,现在更是沉入到了死寂当中,月亮高悬半空,让清冷的月光将山峦和森林描出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艾格隆站在溪流边,静静地看着自己今天白天的战利品。

    "陛下..."夏奈尔小心地走到了旁边,然后低声询问,"您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我们的下一步。"艾格隆回答。

    接着,他小声地向夏奈尔讲解自己的盘算,"这里埋藏了很多金子,我们也抢占了先机,可以比任何人都早地挖掘它,可是我们注定无法独占它,也不需要独占它,等到我们的库藏足够之后,我就放出风声,让人来这里淘金,甚至还可以为淘金者们付船票。"

    "啊?为什么?"夏奈尔问。

    "为了得到足够的劳力。"艾格隆冷笑着回答,"黄金虽好,但终究是有限的,大量淘金者涌入到这里,但能够得到金子的只是极少数,剩下的人终究还是要讨生活的,我们可以雇佣他们,把这里变成繁荣的市镇,再变成城市...最终,他们也会化为我的力量。"

    夏奈尔明白了。"您要做这里的统治者?"

    "仅仅这里而已吗?不!夏奈尔,我要统治一个国家!"艾格隆回答,"等我有足够的力量,我就会想办法成为整个中美洲的统治者,那时候我们就有一个帝国了!"

    因为法国大革命和接下来连年战争的沉重打击,西班牙和葡萄牙的殖民力量都受到了极大的削弱,而他们的美洲殖民地的离心倾向也在吸收了革命思想之后同时膨胀了起来。

    从1810年的墨西哥起义开始,接下来十几年当中拉丁美洲多地相继爆发独立战争,最终原属于西班牙的殖民地纷纷宣告独立,一大批新国家诞生。

    而葡萄牙王子佩德罗也宣布巴西独立,成立了巴西帝国,并且自任为帝国皇帝。

    连绵的战争自然也带来了无比的混乱,这种混乱情况在墨西哥尤为严重,可谓是城头变幻大王旗

    在墨西哥的白人上层分子,比如大庄园主和教士阶层等等,在革命之处害怕起义军的分田地主张,于是极力帮助西班牙军队镇压起义军,起义军的领袖米格尔-伊达尔戈也在残酷镇压当中被处死。

    可是因为西班牙后来自己也陷入到了革命运动当中,这些上层分子害怕本土的革命会再次引起墨西哥革命运动的新高涨,便提出脱离西班牙的主张,以便夺取独立运动的领导权,维护本阶层的利益。

    这时西班牙殖民军中一个曾经镇压过独立运动的军官伊都维德上校怀着个人野心出来大肆活动,他打出要求脱离西班牙实行独立的旗号,同时又主张在墨西哥保持**的大庄园制和维护教会的利益,他的活动赢得了这些上层分子的支持,他的独立口号也欺骗了一部分下层群众,于是在1821年伊都维德占领了首都墨西哥城,篡夺了国家政权,并且宣布墨西哥独立。

    伊都维德夺取国家权力后,又于1822年5月宣布在新生的墨西哥实行帝制,并且自立为奥古斯丁一世,建立了墨西哥帝国。

    但是伊都维德的帝国很快遭到墨西哥人民的反对,他即位不到十个月就被推翻了,经过了各阶层的激烈斗争和妥协,最终1824年出台的墨西哥新宪法,确定墨西哥为联邦共和国。

    而即使如此,墨西哥的混乱也还在持续。

    对艾格隆来说,混乱是好事,因为混乱意味着没人能干涉现在的他,也意味着未来的他能够火中取栗。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夏奈尔终于恍然大悟。"陛下,太好了!我们能够在这里完成您的梦想。"

    "不光是我的梦想,还有你的——"艾格隆突然转过头来,看着夏奈尔,"只要我们努力,用不了多少年,你将会成为总统夫人——如果我们足够幸运的话,再用几年你又可以成为帝国皇后。"

    夏奈尔睁大了眼睛,仿佛不相信自己听到的,"您...您在说什么?"

    "我在说你听到过的事情。"艾格隆看着夏奈尔,然后骄傲地说。"我要娶你,然后和你分享我的事业。"

    突如其来的狂喜,让夏奈尔顿时热泪盈眶,但是在片刻之后,她猛然摇了摇头。

    "不,陛下...不行的,我不配...我只是个小军官的女儿,我怎么能和您结婚呢?我只要能够陪伴在您身边就满足了,您应该娶的是公主..."一边说,她一边偷偷抹眼泪,显然对她来说这对她很难受。

    可是,她固执地认为,这才是对陛下最有利的做法,至于她个人的利益可以退居其次。

    "呀!"

    夏奈尔的话还没有说话就发出了一声痛呼,因为艾格隆捏了捏她的脸,让她中断了。

    "傻姑娘!"艾格隆摇头叹气,"我们要在这里挖矿、建城,然后再去统一一个国家,你觉得有哪个公主会有兴趣跑到这个蛮荒之地和我一起做这事?"

    "说不定会有的..."夏奈尔带着哭腔回答。

    "就算有我也不要。"艾格隆斩钉截铁地回答,"你就是最好的——你无私地服从我追随我,无怨无悔地承受着和我一样的煎熬,你见证了我最痛苦的时候、也见证着我重新走向辉煌的时候...既然之前是这样,那以后也没有人比你更合适陪伴我去追逐我们的梦想了,夏奈尔,你配得上我。"

    顿了顿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说到底,我们波拿巴家族又不是什么天生的皇室,我的祖辈不知道是干什么的,我的爷爷不过是个小地主,直到我的父亲那一辈才成为皇帝,而那时候世袭的国王已经掉了脑袋了,所以这血脉又有什么可吹嘘的呢?当然,如果你非要纠结于这个的话,我可以宣布你是某某帝国贵族的女儿——反正我父亲册封了那么多贵族,在多年战争当中总有不少绝嗣的。在欧洲也许还会有人质疑你,可是这是在美洲,无法无天的美洲,我们为什么要在意这个!谁要是多嘴多舌,就来和我的枪管辩论一番吧!"

    "陛下...这样不行吧...?"夏奈尔还是有点犹豫。

    "有什么不行的,我说你是,你就是!"艾格隆不耐烦了,他再问夏奈尔,"好了,先别想其他的,夏奈尔你先告诉我,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夏奈尔僵住了。

    在少年人的视线下,她没有任何抵抗力——从一开始就没有。

    而且...和陛下结婚!

    这个想法,让所有别的一切几乎都失去了意义。

    也许会有很多别的麻烦,但是陛下一定可以解决的。

    夏奈尔饱含泪水,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陛下,既然您主意已定,那我永远服从您的一切命令,无论是作为女仆,还是作为妻子。我愿意嫁给您,这是我永世不忘的荣誉,我会竭尽全力让自己配得上这份荣誉..."

    她还没有说完,艾格隆一把把她揽入到了怀中,然后重重地痛吻了下去。

    仿佛以此还不足以发泄他的舒畅一样,他猛然抄起了夏奈尔的双腿,然后抱着她原地转了几圈。

    夏奈尔紧紧地靠在少年人的怀中,以此来汲取面对未来的力量。

    不期然间,泪水已经沾湿了少年人的胸膛,但这眼泪不是为悲伤和恐惧而流,而是为命运的赐福而流,夏奈尔在心中无数次地向上帝祷告,感谢天主赐予她如此荣光。

    她知道,这个所谓的"皇后"现在根本名不副实,甚至说出来还会惹人耻笑,也许接下来他们还有太多路要走,太多的障碍需要征服。

    但是,只要靠在他的怀中,倾听他的心跳,她就已经无所畏惧。

    陛下的垂怜,让他们的命运连结在了一起,从此以后也再没有什么能把他们分开了。

    抱着夏奈尔的艾格隆,此时也是陷入狂喜当中。

    是的,他的人生戏剧告别了沉闷痛苦的序章,来到了慷慨激烈的篇章。

    美人在怀中,金矿在脚下,虽然他此时手中拥有的资源还少得可怜,但是他知道他已经把握住了命运的丝线。

    没有人可以算无遗策,接下来他肯定还会碰到很多意外,可是他绝无畏惧,命运的指引让他来到了这里,那就没有人能够阻挡他了。

    他的视线顺着溪流,看向了远方隐匿在黑夜当中的山脉,他目光中燃烧的火焰也许能够将其中蕴藏的黄金都给烧融。

    "夏奈尔,我们的面前海阔天空,只等我们一起去把它们征服!随我去吧,一切都将是我们的!"

    接着,他大笑着又亲吻了自己的妻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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雏鹰的荣耀介绍:
在灾难降临滑铁卢的那一天,穿越者来到了这个世界,成为了不幸的继承者
他将改变命运与历史的轨迹,逃离樊笼披荆斩棘,最终将以拿破仑二世之名登上皇位
驱使他的,不是因父之名,而是只属于他自己的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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