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庆功宴
“您会见到的,而且很快。”
在夏奈尔的眼里,埃德加的笑容分明有些诡异,可是她知道自己就算追问,对方也未必会回答自己,所以也只能暗自忍下了疑惑。
但是正因为有些担心,所以她也忍不住告诫了对方。
“先生,我要提醒您一下,虽然陛下现在确实垂青艾格妮丝小姐,但是在他心里,特蕾莎公主也是他的未婚妻,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也就是说,特蕾莎殿下必然也是我们的主母,我们必须尊重她!无论您打算做什么,我都请您注意分寸,千万不要让公主殿下难堪,不然陛下也不会饶恕我们的。”
夏奈尔语气郑重,但是埃德加显然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敷衍式地回复了对方。
“您放心吧,我自然知道分寸。”
在埃德加看来,自己早就已经得罪了特蕾莎公主,而且他所做的事情必然也会和她发生冲突,所以再考虑什么“分寸”已经没有意义,倒不如化被动为主动,让特蕾莎公主无法报复自己。
当然,想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他看得出来,无论是陛下还是陛下身边的人,都不怎么瞧得起自己,也就是说在特蕾莎殿下的怒火面前,陛下根本没有什么动力来死保自己——
除非,自己能够变得无可或缺;除非,自己能够让自己的靠山在陛下那里无可或缺。
这就是他需要做的一切。
夏奈尔虽然不知道埃德加心中所想,但是从对方敷衍的态度当中,她本能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妙。
然而事态已经发展到了这个阶段,她也无可奈何,只能将担忧隐藏在心里。
在同时,她的心中对埃德加产生了强烈的提防和厌恶,以后她再也不会信任他一秒钟了。
既然该说的已经说完,夏奈尔也不愿意在他面前多呆一秒,立刻就告辞离开了,而埃德加礼貌地将她送走,然后又马不停蹄地开始了自己的谋划。
就这样,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着。
这个白天,艾格隆一直在按照预定的日程安排,到处视察自己的军队,慰问一线士兵和伤病员,给所有官兵鼓舞士气,而因为他所取得的胜利,他的所到之处到处惹来了欢呼,所有人都感到与有荣焉。
很快时间到了晚上,筹备当中的庆功宴会也准时开始了。
在夜幕降临的时候,要塞当中的礼炮同时开始轰鸣,以雷鸣般的吼声来向世界宣告波拿巴家族的胜利,要塞内到处都有免费供应的美酒,让这些久经战阵、身心疲惫的士兵们得到了酣畅淋漓的休息。
而在他所居住的市政厅,此时也在举办着庆功宴会。
相比于外面的“普天同乐”,有资格来到他跟前一起庆功的人自然范围要小很多——只有骑士团成员为主的高级军官,以及他身边的顾问才有资格参加。
当然,刚刚来到迈索隆吉翁的特蕾莎,毫无疑问就是以主人的身份来参加的。
此时,原本已经遭受了破坏的市政大厅已经粉刷一新,军官们都换上了簇新的礼服齐聚一堂,他们的胸前还都佩戴着艾格隆亲自颁发的各级别骑士团勋章,可谓是威风赫赫,英姿勃勃。
艾格隆本人也同样如此,他穿着自己设计的黑色军服,胸前别着骑士团唯一一枚大团长勋章,英俊潇洒的同时又充满了威严——看到他的样子,已经没有人会怀疑,他已经成长为一个说一不二的领袖人物了。
虽然他们这群人现在手中还没有一个帝国,但是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淬炼,他们确实已经有了一点帝国的气质。
大厅里面到处都点燃着蜡烛,所以到处都非常亮堂,墙边的餐桌上摆满了各式佳肴,还有一群从周围地区征调过来的乐手演奏乐曲——虽然他们使用的竖琴和笛子,演奏出来的乐曲和巴黎那些乐团的乐曲大相径庭,但是此刻也没人在乎这个了。
各人佩戴的勋章汇聚在一起,反射着烛光,将大厅渲染得珠光宝气,而乐手和佳肴更是把宴会点缀得像模像样——除了没有夫人小姐们助阵之外,这场面已经和帝国时代上流社会的聚会相差无几了。
在全场人注目下,艾格隆和特蕾莎并列在一起,走入到了中心的位置。
为了适应这个场合,此时的特蕾莎自然也精心打扮了一番,她穿着华美的宫裙,头上戴着象征胜利的花冠,胸前同样披着蓝色的绶带,手中则拿着一把折扇,犹如是是参加宫廷宴会的贵夫人一般。
虽然在这个百废俱兴的时候,盛装华服和屋外的大片废墟并不太协调,但是又有谁在乎这个呢?人人只看到,特蕾莎公主拿出了她应有的威仪,并且同他们的陛下相得益彰。
艾格隆和特蕾莎站在一起,然后静静地聆听着窗外的礼炮轰鸣,直到礼炮声终于停息下来之后,他才悠然开口。
“诸位,我很高兴能够和你们在庆祝胜利的宴会上欢聚一堂。虽然这一路走来,我们付出了太多的努力和代价,但无论怎么说,我们现在是胜利者,我们把我们的对手踩在了脚下,所以我们有权利为自己庆祝!
然而,在欢庆的同时我们也必须牢牢记住,正是因为我们的袍泽,以及那些不知名的士兵们的牺牲,才让我们艰难地得到了胜利……没有他们就没有我们的今天,所以我们先为这些战死者,这些勇士干杯,向他们致敬!”
说完之后,他率先拿起了杯子。
原本轻松的气氛一扫而空,突然变得凝重,甚至有点悲伤。
自从来到希腊之后,艾格隆带领着他的部下们进行了一系列的战事,虽然赢得了一次次的胜利,但是同样也承受了规模不小的伤亡,不光士兵累计伤亡数千,就连身为骑士团成员的军官也阵亡了十几个。
如果说士兵们的死去,对艾格隆和军官们来说只是失去了一些“消耗品”的话,那么那些同仁的死去,则是让在场的众人们心生悲戚。
毕竟,这些袍泽曾经一起在基督山岛上见面,有些人还结交成为了朋友,结果到现在却生死殊途。
人非草木,即使明知道打仗死人是不可避免的,但是一想起袍泽的死,还是忍不住会感到悲伤。
不过,他们现在都是经历过战阵的老兵了,所以短暂的悲伤过后,他们很快又恢复了情绪。
而艾格隆在喝下了一杯酒之后,又继续说了下去。
“虽然今天我和大家济济一堂,但是我们千万不要忘记,我们之中还有一个人没有到场,他就是我的卫队长、我们之中杰出的勇士安德烈-达武。他没有辜负他的姓氏,一直都以莫大的忠诚守护着我的安全,同时还以不逊于任何人的勇敢,同我们的敌人殊死搏斗!就在此刻,他还留在纳夫帕克托斯,为我们守护后方,他虽然没有参加到要塞攻坚当中,但是他永远和我们站在一起!我们再为安德烈干杯!”
“干杯!”又是一阵热烈的回应,在场所有人高举杯子,为远在几十公里外留守的安德烈-达武干杯。
在场的人都清楚,虽然安德烈-达武并非最高指挥官,但是他是陛下的卫队长和爱将,是他身边最信任的人之一,所以没有人会质疑不在场的他得到了这种待遇。
再喝下去一杯之后,艾格隆继续说了下去,
“今天虽然是庆功宴会,但是我们都知道,我们的征途还没有到此为止,希腊还没有独立,我们也没有彻底驱逐敌人,所以接下来我们还将要面临新的挑战,我希望所有人都不要泄气,要拿出你们原有的勇气和忠诚为我效劳——别忘了,希腊只是我们旅途的第一站,我们只有在这里走好了,才能最终走到法兰西,走到巴黎,为巴黎干杯!”
“为巴黎干杯!”他的喊声得到了更加热烈的回应。
是啊,一提到巴黎,在场的人们都忍不住激动。
这座华美壮丽的城市,正是他们所魂牵梦萦的地方,他们的帝国也只有在巴黎建立,才能真正称之为帝国。
经过了这一系列的斗争之后,他们赢得了胜利也培养了信心,此时他们都深信,那一天绝对会到来。
借助着艾格隆的演说、以及酒精的作用,大厅里的众人们人人斗志昂扬,奋发着一股定要成功的气势——而这也正是艾格隆想要看到的。
他举办这个庆功宴会,就是为了洗清众人身上的疲惫,让他们接下来再和之前一样,全情投入到还没有结束的斗争当中。
眼见众人们的气氛已经被调动了起来,接下来,他又看向了特蕾莎,然后笑眯眯地向她轻轻点头。
特蕾莎当然会意,她知道这是艾格隆在给她表现的机会,于是她也从旁边拿起了酒杯,然后郑重地向在场的众人们致敬。
“各位敬爱的勇士们。”她用充满感激的视线扫视了周围的人们,“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都留在了迈索尼,为殿下处理后方的事宜,所以我很遗憾我没有亲身到场,见证胜利到来时那辉煌的一刻……不过,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你们的英姿,但是我从殿下的信中,已经深切地感受到了你们所经受的困苦,还有你们为了胜利所做出的牺牲……这一切我都知道,而且会铭记在心,我会铭记住你们每一个人!”
特蕾莎的视线在每个人脸上都稍稍逗留,仿佛是在和他们对视、同时记住每个人的相貌一样。
“……我和殿下,乃至我们未来的子子孙孙,都会永远感激你们的付出和牺牲。我最为遗憾的是,现在我们还没有太多的馈赠可以用来回报你们的忠诚,但如果我们回到了巴黎并且重建帝国,那么我们将会让你们得到应有的一切酬报,并且以你们来支撑帝国,让我们为这一天干杯吧!”
特蕾莎公主的祝酒词既温情又豪情,所以众人也纷纷做出了回应。
“干杯!”
在这热闹而又欢快的气氛当中,特蕾莎却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其他的地方。
对她来说,参加这种礼节性活动本来就是她生活的一部分,她从小就受过无数次的训练,根本就不会出任何差错。
她的视线在人群当中逡巡,一方面是在给予她和殿下的臣仆们精神鼓励,但是更重要的是,她想要找到艾格妮丝的身影。
她之前派夏奈尔去请艾格妮丝了,夏奈尔跟她回复说艾格妮丝小姐答应参加。
果然,没过多久,她就在角落当中看到了艾格妮丝。
此时的她,身上穿回了女装,不过并没有盛装打扮,只是穿着简朴的裙子而已,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简直像是乐手中的一员。
在她发现艾格妮丝之后,她立刻笑着向艾格妮丝点了点头,而艾格妮丝也发现了公主殿下的注视,于是也礼节性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久别重逢,原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彼此印象还不错,只可惜命运的阴差阳错,让这种印象蒙上了灰尘。
当然,对特蕾莎来说,她想要擦拭掉这些灰尘。
她想把艾格妮丝叫到自己跟前来,并不是为了羞辱她,而是为了让她看清楚,自己和殿下的关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希望她能够知难而退。
本质上她对艾格妮丝也颇为敬重,所以如果风波能够过去的话,她是愿意继续把艾格妮丝当成朋友的。
当然,如果艾格妮丝不愿意改变的话,那情况就不一样了——一个少女遇到这种事的时候,心里又怎么可能没有任何气愤呢?
为了大家的体面,同时也为了和艾格隆之间不再争吵,特蕾莎有意识地没有在他面前提到艾格妮丝的事情,仿佛一切都已经成为了历史并且已经被她所遗忘。
然而,这件事明明才发生不久,她又怎么可能真正忘记?
正当她打算招呼艾格妮丝到自己面前,同她好好交流的时候,她突然发现,有个人站在了艾格妮丝的面前。
——赫然是艾格隆的堂兄查理亲王。
怎么回事?他们有交情吗?还是说他也是支持的?特蕾莎瞬间陷入了怀疑当中。
然后,她向着查理瞥了一眼。
心思向来敏锐的查理亲王注意到了这一瞥,虽然这只是短暂的一瞥,但是其中的冰冷却让查理亲王心里一阵发寒,一下子竟然说不出话来了。
按理来说,以他见识和胆识,他根本没有必要害怕区区一个特蕾莎公主,可是之前特蕾莎来到基督山岛的时候,来了个突然袭击,调查了自己变卖宝石的账目,结果抓住了自己的“把柄”。
正因为有把柄在特蕾莎手上,所以虽然他心里恨得咬牙切齿,但是面对特蕾莎的时候总会有点心虚。
但此时,他横下心里,把这种心虚抛到了一边。
“艾格妮丝小姐……”他笑着点了点头,向艾格妮丝打了个招呼。
214,余兴节目
“艾格妮丝小姐……”
查理亲王的笑容,并没有让艾格妮丝感到有多么亲切,反倒是让她有点莫名其妙。
她当然是知道对方的身份的,可是她更加知道,自己跟这位亲王殿下平生素无来往,没有任何交集,所以她根本搞不懂对方为什么会突然找自己打招呼。
而且是在这样的场合当中。
但是,怀疑归怀疑,自幼所接受的教育,让她不能不有所回应。
“请问有什么吩咐吗,先生?”她友好地问,但是明显还保持了冷淡的距离。
她的冷淡并没有让亲王知难而退,相反他笑得更加亲切了。
“艾格妮丝小姐,我知道您碍于身份,并不希望过多地参与到我们当中,宁可当个旁观者。不过……在这个欢庆的时刻,您是否愿意展露您些微的风采呢?”
艾格妮丝微微蹙眉,搞不懂对方的意思。
所以她只是看着对方,等待着下文。“您是指什么呢?”
“我一直都听说,您剑术了得——平常人这么说也就罢了,就连一贯轻易不夸人的陛下也对您赞不绝口,所以我忍不住就心生好奇了。”亲王连忙解释。
虽然这是在恭维自己,但是一听到他提到‘陛下’,艾格妮丝就忍不住心生恼怒。
“所以,您是想要跟我挑战吗?”于是,艾格妮丝不太客气地反问。
“这我可不敢……”亲王尴尬地笑了起来,连忙摆了摆手,“我并没有钻研过剑术,怎么可能成为您的对手?怕不是您随手一剑就能让我灰头土脸了。我只是希望见识一下您大展身手而已……”
“既然您不想亲身挑战,那么您又想怎样见识呢?”艾格妮丝再问。
“我们当中自然有一些热血青年,他们对您的威名并不服气,所以想要亲身感受一下您的强大实力。”亲王仍旧笑着回答,“现在的宴会,我们人人都情绪高昂,如果就这样结束了实在可惜,所以我想,如果有什么令人印象深刻的余兴节目的话,那就最好不过了……”
艾格妮丝微微愣住了,一瞬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她没想到,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接到挑战。
按照她的性格,如果是在巴黎的话,她一定会慨然迎战,挑战者不管有几个尽管放马过来就好了——可是现在她是在这个地方,这么做合适吗?
“这不太好吧……”迟疑了片刻之后,艾格妮丝摇了摇头。“我认为这种场合下,不太适合这么做,免得扫你们大家的兴致。”
“您不愿意吗?”亲王明显有些失望。“艾格妮丝小姐,您一定不知道,在我们当中,一直都有人对您充满了敬佩和钦慕,别的不说,陛下的亲卫队长安德烈-达武侯爵,就曾经跟您挑战过,然后失败了。他一直都对自己的失败耿耿于怀,所以连带得让我们这些没有亲眼见识过您动手的人,都已经对您充满好奇和仰慕了……”
亲王的话,让艾格妮丝又是开心,又是暗自好笑。
“安德烈-达武先生曾经跟我提过这事,可是……我真的已经不记得了,我经历过许多挑战,哪怕赢了我也不会嘲笑任何一个败者的,失败并不会磨损他们的尊严。他真的没有必要对此耿耿于怀。”
“话是这么说,但是他已经让我们的好奇心达到了顶点,我们真的想要见识一下您的风采。”亲王仍旧不愿意放弃,“您就当满足我们的好奇心吧——”
他如此穷追不舍,反倒是让艾格妮丝起了疑心。
“先生,您为什么如此坚持呢?难道您有什么私人原因——?”
亲王又尴尬地假笑了一下,然后断断续续地回答。
“这个嘛……主要是之前,我跟埃德加两个人打了一个赌。”
“埃德加?!”艾格妮丝又是大为惊讶,“他和您做什么了?”
“我们一开始只是在聊天,后来话题不知道怎么,扯到他夫人身上了。”亲王表面上尴尬,但实际上完全是故意念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埃德加把她的夫人夸得举世无双,说她温柔贤淑又能操持家业,巴黎的夫人们谁也比不上她,这一点我倒是完全赞同——不过后来,他又夸口说他夫人的妹妹也同样举世无双,在同龄人当中完全没有敌手,而且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出挑;嗯,在容貌这方面我们并无争议,可是在其他方面我总觉得他会不会有些夸大其词,于是我们两个人就争吵了起来……最后我们打了个赌,我想要亲眼见识一下。”
原来如此!艾格妮丝心里顿时大为恼恨。
又是埃德加,这家伙到底给自己添了多少麻烦啊!
不过,亲王的这一番说辞,突然之间又激起了她强烈的好胜心。
她不愿意在别人的轻视下退缩,更加不愿意在对方提到姐姐的时候退缩。
姐姐自然是举世无双的,自己作为她的妹妹又怎么能够差劲呢?
好吧,既然你们这么不识好歹,那我就给你们一点颜色看看!
一番思索之后,她终于点了点头。
“好吧……既然您如此盛情邀请,那我也实在不好意思推辞了。不过,我认为既然这是喜庆的时候,那我们最好要注意一下分寸,免得让所有人扫兴。”
“当然,这是当然的!”眼见艾格妮丝松口,亲王顿时就大喜过望。
艾格妮丝看不到,在他眼角处划过的一丝得意。
没错,这就是他和埃德加精心编造的说辞——
在之前,他就拉拢过埃德加,一起对付那个“奥地利小娘们”,不过可恨那埃德加滑不留手,一句实话都不说就离开了,他也只能无奈叹息;然而他没想到,就在今天,埃德加主动找到了他,向他提出希望能够合作,一起力捧艾格妮丝,和特蕾莎公主唱对台戏。
一听到这个提议,亲王立刻大喜过望。
他心里一直有一块心病,那就是自己因为一时疏忽,结果被特蕾莎公主抓住了把柄,只能一时忍耐,对公主殿下卑躬屈膝,但越是如此,他心里的愤怒越是炽烈——自己堂堂波拿巴家族的成员,陛下的堂兄,居然要被个小姑娘钳制,何等耻辱?
他一直在寻找脱身之策,而埃德加的提议,恰好就符合他的需求。
虽然陛下和特蕾莎公主的婚事看起来是板上钉钉、绝无可能更改了,但是从没有任何规定说过,法兰西的君主只能爱一个人——甚至恰恰相反,历代君王都是纵情声色,他们的王后反倒只是宫廷里的吉祥物而已。
如果陛下也遵守了这条“历史规律”的话,那他就可以找机会脱身了。
毕竟,以他的身份来说,贪了点钱又怎么样呢?这本来就是他们家族的钱,当年拿破仑皇帝赏赐兄弟们的金钱和国土可比这丰厚多了。
现在特蕾莎钳制着他,但如果陛下另有所爱的话,那么这个奥地利小娘们又能把自己怎么样呢?只要陛下的“所爱”愿意为自己说情,那么这种“小事”陛下只会一笑置之,自己根本不用再害怕什么了。
思来想去,这种釜底抽薪的策略,是最为一劳永逸的。
而且,最近一段时间,亲王一边忙于战事,一边也从来没有放松过打听陛下身边的消息,他自然可以得知,陛下之前和这位艾格妮丝小姐特别亲密,大有干柴烈火之势,结果还惹得特蕾莎公主勃然大怒,把夏奈尔给叫了过来。
正因为得知了这些情报,所以亲王在埃德加上门之后,立刻就跟埃德加一拍即合,两个人立刻就达成了“坚决支持艾格妮丝小姐”的共识。
虽然剩下的时间有限,但是也足够他们两个人布置了。
在宴会召开之后,亲王一直注意观察着,当判断火候合适的时候,他就走到了艾格妮丝这里,开始了他们的计划。
果然,一切顺利,按照埃德加准备的说辞,他轻易地就煽动了艾格妮丝。
虽然今天和艾格妮丝第一次谈话,他马上就发现了,这少女的脾气很差,孤高冷漠,但是却没有那么多心眼,容易被他人引导情绪,尤其重视和家人之间的感情。
这可就太好了!他正需要有这种人在陛下的身边。
如果计划实现了,那么以后只要巴结好了她,那么他以后就等于有了强力的靠山,陛下绝对不会再对自己那么严厉。
“艾格妮丝小姐,您稍等一会儿吧,我马上安排。”因为心情特别好,所以亲王殷勤地向艾格妮丝告别,返回到了自己原来站的地方。
一边走,他还一边向不远处一直在观察情况的埃德加,暗暗地比了一个手势。
看到亲王这个手势,埃德加也是微微一笑。
虽然陛下给他设置了严苛的条件,但是他只是小试牛刀,就让形势轻易地往自己需要方向发展了。
眼下,万事俱备,就看着最后的演出了……
一瞬间,埃德加突然享受起了那种“一切尽在掌握当中”的畅快感觉。
然而,在片刻的畅快之后,他很快又陷入到了哀愁当中。
看着此刻盛装打扮的军官们,他突然无比怀念巴黎,怀恋那些华丽的舞会以及那些盛装打扮的夫人小姐们,那里才是他真正乐意驰骋的舞台。
这也正是乡愁吧……他郁闷地拿起了一杯酒,然后一口气喝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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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人各自交谈的时候,查理亲王静悄悄地凑到了艾格隆的身旁。
“陛下!”他小声招呼。
“有什么事情吗,我的堂兄?”艾格隆有些意外地问。
“今天的宴会非常盛大,也非常成功,我看大家都非常尽兴。”亲王以恭维的语气说,“正因为如此,我觉得就此结束也太可惜了,我觉得最好可以安排一些余兴节目。”
“余兴节目?”艾格隆有些意外,但是很快又来了兴趣,“既然你这么说,那你一定有主意了——说吧,我倒是想要听听。”
“我个人倒是没有什么创意,不过我从埃德加那里听到了一个建议。”亲王回答。
他这么回答的时候,分明能够感受到有一股眼神正扫到他的身上——毫无疑问,那眼神自然是站在艾格隆旁边的特蕾莎公主时不时投过来的。
他心里有些惴惴不安,不过既然已经到了这个时候,那么他再犹豫也已经没有意义了,不如一横心干到底。
“哦?埃德加的提议?”艾格隆听到这里的,心里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不过还是有点好奇,“到底是什么呢?”
“之前埃德加一直在我这里夸他妻妹的身手,吹得天花乱坠,好像除了您没有人能够匹敌了一样……所以我有点不太相信,于是我们打了个赌,让艾格妮丝今天展露一下身手,看看到底有没有他吹得那么厉害。”亲王先是解释,然后又向艾格隆鼓动,“陛下,您看,今天大家群情激昂,人人都兴致很高,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不来一点更有趣的,让所有人尽兴呢?我相信,只要艾格妮丝小姐出手,那么无论胜负,所有人都会非常开心的。”
越说到后来,亲王越是感觉到身上发寒,不过他还是硬着头皮说完了。
在亲王说完之后,艾格隆恍然大悟。
原来埃德加是用这种方法来阻止她们交流的——
有趣,有趣。
他忍不住露出了笑容,然后重重点了点头。
“听上去倒是很不错,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识到艾格妮丝出手了,如果有机会再见的话,确实可以当成余兴节目,我相信其他人也一样如此——只是,艾格妮丝小姐本人愿意吗?”
“她愿意,甚至跃跃欲试,毕竟她乐于证明自己,也乐于让您和在场所有人开心。”亲王若有所指地回答。
“那好——”艾格隆又点了点头。
而这也就意味着,亲王得到了他想要的授权。
于是,他立刻走到了人群的中间,然后大声喊了出来。
“诸位!”
在众人停止交谈并且将视线集中到自己身上之后,亲王立刻说了下去,“今天是一个欢庆的时刻,一个让我们永远铭记的时刻,如果只有美酒和音乐的话,实在太可惜了。所以……我向陛下提议,进行一项余兴活动。这项余兴活动,就是……”
他有意拉长了音,等每个人都吊足了胃口之后,他再度开口。“让一位美丽、却又精通剑术的小姐,和她的挑战者堂堂正正进行比试!我们军人既然以刀剑为生,那么今天,就以刀剑来见证我们的辉煌吧!”
众人先是面面相觑,然后立刻就被亲王的激情给感染了。
他们都已经喝了不少酒,此时更是热血上涌。
“好!”
“太好了!”
欢呼声此起彼伏,人们不约而同,纷纷让开了路,挤到了四周的墙角,留下了中间的空地。
这就是少女的舞台了。
215,风姿
随着亲王的宣告,大厅里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了起来。
人们纷纷靠到了墙边,自动地在中心让出了一大块空地,给艾格妮丝小姐让出了表演的场地。
眼看着效果如此鲜明,亲王心里也暗暗乐开了花——他和埃德加的计划,顺利地执行到位了。
他能够感受到旁边特蕾莎公主那刻意压抑着愤怒的视线,但是他不在乎,他早就看不惯这个妄自尊大的奥地利小娘们了,眼下有个机会让她吃瘪,他的心里反倒是充满了报复的愉悦感。
带着复仇的畅快,他抬起头来,看向了房间的某个角落。
“那位小姐,请出场吧!我们都等着看您的表演呢!”
而刹那间,所有人的视线都顺着他的视线,往那个角落看了过去。
原本衣着简朴、不惹人注意的艾格妮丝,也瞬间就成为了所有人注视的焦点。
艾格妮丝顿时就感觉有点不自在,不过在表面上她还是保持着应有的镇定。
因为出身的缘故,她见惯了大场面,所以尽管事出突然,但是她也不至于慌乱。
接着,在众人的注视下,艾格妮丝一步步地走到了房间中央的空地当中,昂然而立。
因为她已经进入了临战的状态,所以她的步伐轻捷有力,视线更是犹如鹰隼一般尖锐,明明只是一个少女,此刻却犹如正在蓄势准备扑向猎物的母豹一样,瞬间就给人带来了一种压迫感。
尽管在场的人大多数都不知道艾格妮丝的真实身份,但是此刻他们都为少女的凛然姿态而大为倾倒。
他们要么鼓掌、要么吹口哨,为这位不知名的少女而欢呼,顷刻之间,口哨声就响彻到了整个房间当中。
仅仅只是走了几步路,艾格妮丝就出尽了风头——尽管这完全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在不绝于耳的欢呼声当中,艾格妮丝慢慢调匀着呼吸,用清澈而又冷冽的视线静静地看着前方,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被隔离于迷雾之外一般。
她等待着自己对手的出现——无论是谁,她都有信心轻松将他踩在脚下。
嗯,除了那个可恶的家伙以外!
一想到这个念头,她骤然就感觉自己原本止水一般的心湖泛滥起了痛苦的涟漪。
尽管嘴上从来不肯落下风,但是在交过手之后,她内心不得不承认自己很难赢下那个可恶的少年人。
对于心高气傲的她来说,这本来就已经是让她苦恼的事情了,而他的所作所为更加增添了她内心中的愤恨——世上没有什么比那种明明得罪了你、却没有办法制裁的人更可恶的了。
于是,她陡然视线漂移,落到了满面笑容的少年人身上,然后恶狠狠地向他瞪了一眼,仿佛是在跟他挑战一样。
艾格隆感受到了她的视线,他当然能够猜测得到少女此时的心中所想,但是他并不在意,反而饶有兴致地向她点了点头,像是在鼓励她接下来好好表现、为大家助兴一样。
他的笑容更是让艾格妮丝恼怒不已,她的眼神几乎能够刺穿他的身体一样,如果不是顾忌这是少年人的主场的话,恐怕她已经直接开口挑战了吧……
艾格隆心里喜不自胜,他很享受逗弄她的快乐,犹如像是在挑逗一只挠人的小猫一样。
“殿下。”就在这时候,特蕾莎轻轻一句话,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视。
艾格隆终于反应了过来,暗叫不好,于是立刻转头看向了特蕾莎。“怎么了,特蕾莎?”
“这是你安排的节目吗——?”特蕾莎平静地问,“如果是的话,那我承认确实给了我足够的意外。”
她虽然表情平静,但是语气当中却明显得透着一股怨艾。
很明显,她是被这个突然袭击给整蒙了,只是碍于教养,所以不肯公然质问自己的未婚夫而已。
——如果不是殿下刻意的安排,他的堂兄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敢于在自己和殿下的面前突然来一个“余兴节目”?
艾格隆心里知道自己这下不能再置身事外了,连忙向艾格妮丝解释。
“不,特蕾莎,我跟你一样对此毫不知情,刚刚我的堂兄提起这个的时候我也很意外……我想,他大概是想要让我们找点乐子,所以才这么提议了吧。”
特蕾莎一直都注视着少年人,从他的反应来看,好像没有说话。
可是,自从两个人认识以后,殿下已经骗了她这么多次了,眼下哪怕他表现得毫不做作,特蕾莎心底里还是有点怀疑。
“是真的吗?不许骗我啊……”
正因为患得患失,所以她一瞬间出现了些许的软弱,以至于像是撒娇一样对少年人说。
“真的!在这件事上,我绝没有骗你,我是真的不知道他们还有这种安排。”艾格隆连忙向特蕾莎保证。
至于其他的事情有没有骗她,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眼见特蕾莎脸色稍微缓和,艾格隆又向她提议,“如果你觉得这样的安排不好,那我可以取消。”
“不,怎么能取消呢?”特蕾莎立刻就摇头否定了他的提议,“我也很期待看到艾格妮丝小姐的表演呢——”
虽然心情很不好,但是特蕾莎还是维持着应有的镇定。
现在,艾格妮丝已经在众人的欢呼下走到了她的眼皮子底下,如果自己求助殿下把她斥退,那像什么话?简直丢尽了自己和家族的脸面。
艾格妮丝小姐确实光彩照人,但是自己又何曾逊色?无论是家世还是容貌,抑或是能耐,自己根本就无惧于她。
如果面对挑战就自乱阵脚,那她根本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再加上殿下亲口保证这一切绝不是他的安排,也就证明了并非他刻意鼓励艾格妮丝来挑战自己,所以特蕾莎重新恢复了之前的从容。
她偏过视线,然后静静地打量着艾格妮丝。
面前的少女尽管只穿着简朴的衣服,但是那凛然的姿态,还有那凌厉的眼神,是那样光彩夺目。
尽管她并不喜欢胡乱猜疑对方,可是亲眼见到的此情此景,让她不得不在心里产生了些许的怀疑——
很明显,这是有人故意在给艾格妮丝造声势,让她抢走自己的风头。
但是艾格妮丝是怎么想的呢?她是根本不在意,还是在主动配合?
从她目前的表现来说,她就是在主动配合。
所以……这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那么骄傲的艾格妮丝,那么孤高自赏的艾格妮丝,居然会沉迷于他人的追捧,以至于甘愿为了这种追捧而堕落?
特蕾莎感觉有些难以置信,但是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又让她不得不去相信。
就在她暗自沉思的时候,艾格妮丝也发现了特蕾莎公主在看着自己,所以她微微颔首,向特蕾莎致意,然后在特蕾莎看来,这似乎又是在向自己挑衅,仿佛在这里她才是理所当然的主角一样。
很明显,一个人如果先入为主了,看什么都觉得不对劲。
特蕾莎忍耐住了内心当中的焦躁和不安,然后平静地向对方点了点头,预祝她接下来大放异彩,让这场宴会的所有宾客尽兴。
她想要把艾格妮丝请过来,可不是为了眼下这一幕,可是既然戏已经演到了这里,她也只能默默旁观,让这一出戏演完。
无论艾格妮丝接下来如何表现,无论心里有多少疑惑和愤怒,她绝不能让自己丢人现眼,因为她是特蕾莎,是殿下的未婚妻,是卡尔大公的女儿,更是哈布斯堡家族的公主,她自有她的骄傲。
就在特蕾莎的注视下,一个青年军官从人群当中走了出来,然后走到了艾格妮丝的面前,然后向艾格妮丝躬身行礼。
“尊敬的小姐,我可以询问您的芳名吗?”
“恕我不方便透露。”艾格妮丝不客气的回答,“今晚我只是要堂堂正正和您以及其他挑战者交手,给各位先生们酒后助兴而已,并不需要留名于世。”
青年军官有些意外,不过还是苦笑着点了点头,“好的,既然这样,那我也不报我的名字了,我们就以匿名者的身份为大家表演吧——”
接着,他又看向了艾格隆,然后恭敬地向他开口了,“陛下,请允许我暂且失礼,在您的面前舞刀弄剑。”
“没关系。”艾格隆笑着摇了摇头,“放心吧,我的身手也不错,哪怕你们暂时失手,我也不会跟可怜的亨利二世一样遭逢意外。”
——法兰西的亨利二世国王,他在为庆祝女儿和妹妹的结婚庆典而举行的比武中,被苏格兰卫队长蒙哥马利的短矛刺穿头部,受重伤之后在,缠绵病榻十天后去世。终年40岁。
他的话立刻就惹起了一阵哄堂大笑,不过立刻就有卫兵拦在了他的面前,免得接下来发生什么意外。
接着,就有人拿着两把佩剑走到了两个人的面前,让他们挑选。
“您先请。”青年军官友好地说。
艾格妮丝没有推辞,直接随手拿了一把剑,然后握着剑柄轻轻地挥动了一下,以便适应剑身的重心和手感。
青年军官拿了了剩下的那把佩剑,然后又打量了艾格妮丝,面前娇俏可人的少女,实在让他无法与“危险”联系起来。
“小姐,刀剑无眼,您一定要小心啊……”他忍不住又劝了一声。
“您还是多担心一下自己吧。”艾格妮丝自信满满地回答,“如果您输了,我希望你能够畅快点认输,别碍于面子死撑,这样我也能够控制一下不伤到人。今天这样庆贺的日子如果见血就太不吉利了。”
听到了少女如此傲慢的回答,青年人又是尴尬又是好笑,不过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点了点头,“我希望您也同样如此。”
接着,两个人拿起了剑,然后隔着几米的距离开始对峙。
青年人如临大敌,毕竟他不愿意在众人面前输给一位少女;而艾格妮丝却有点漫不经心,因为她知道自己面前的对手不过尔尔。
在几个呼吸之间,青年军官猛然向前,然后挥剑向着少女的肩膀刺了过去,他眼看着自己和少女的距离越来越接近——而就在这一瞬间,原本看上去漫不经心的少女,陡然往旁边侧身走了一步,接着是如同闪电一般的弧光。
刺目的弧光让青年人稍微有点目眩,而等他清醒过来之后,他愕然发现,一把剑已经放到了他的咽喉前,只剩下了最后些微的距离——毫无疑问,只要少女想,她可以轻松再用剑往前再刺几厘米,就此结束青年人的生命。
我……就这么输了?
青年人的脑海当中泛起了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原本对剑术颇有自信的他,却没有想到自己在这个不知名的少女面前,居然仅仅一个少女在一个回合就击败了。
一股羞愤,让青年人涨红了脸,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想要再挣扎一番。
“记得刚才我说过的话。”艾格妮丝小声提醒。
这时候青年军官终于清醒了过来。
输了是技不如人,输了之后如果还死缠烂打,那就等于自己在同僚和陛下面前丢人现眼,绝不能这么做。
于是,哪怕再怎么心不甘情不愿,他也只能红着脸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向艾格妮丝躬身致敬,承认了自己的失败,然后转身退入到了人群当中。
就在这时候,人群当中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喝彩,为少女在一瞬间的风姿而倍感倾倒。
可是如此短暂的表演,已经不足以满足这些群情激昂的青年军官们了。
“再来,再来!”他们齐声发出了欢呼。
“还有谁呢?来吧!”来了兴致的艾格妮丝,提着剑,像是挑衅地看着众人。
她凛然看着面前所有人,仿佛哪怕他们一拥而上也依然无惧。
如此风姿,更是让在场的人们跃跃欲试,在查理亲王的安排下,一个个挑战者走上了前来,拿起剑跟艾格妮丝挑战,却很快就败下阵来,能坚持过几个回合的都寥寥无几。
随着艾格妮丝一次次的胜利,喝彩声连绵不断。
最初,那些失败者还羞愤欲绝,不过随着输的人越来越多,反而没有人再在意这种失败了,他们纷纷为少女欢呼,期盼着她更多的表演。
艾格妮丝也是越战越勇,她也被激发出了对胜负的渴望,仿佛血液都在为之燃烧,驱使着她一次次地挥剑——所幸她还保持着最后的理智,没有让场中血溅五步。
在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当中,艾格妮丝冷冷地注视着自己新的对手。
她发现这个人她认识。
“基督山伯爵……?”
“小姐,晚上好。”埃德蒙-唐泰斯严肃地向她躬身行礼。
碍于艾格妮丝的身份,他不能在众人面前叫出她的名字,但是他的态度,足以展示出对她的尊重了。
“我知道我不是您的对手,但我很高兴能够和您切磋……能够亲身体会您的风姿,是我们莫大的荣幸。”
今天他原本对这事毫不知情,可是看到艾格妮丝的风采之后,他又想起了之前的事情,因此也来了兴致,主动向艾格妮丝挑战。
“好呀!”已经完全入戏了的艾格妮丝,忍不住咧嘴笑了,她眼中也随之流光溢彩,“我倒是很好奇您有多少长进呢!”
216,意气高昂
“我倒是很好奇您有多少长进呢!”
艾格妮丝的语气当中,既有挑战,但又有一些朋友之间的问候,以至于埃德蒙-唐泰斯听得不禁心头一热。
他这一生当中蒙受的苦难已经数不胜数,对他倾倒过善意的人却反而屈指可数,所以他对自己在巴黎之行当中认识的爱丽丝和艾格妮丝姐妹印象都非常好。
尤其是艾格妮丝,一边不辞辛苦地带他去见到了仇敌,一边还主动提出教他学剑术,这种热情和善意,简直让他有点受宠若惊。
在他短短停留的时间里,艾格妮丝有空的时候就会找他练习,并且还会不厌其烦地指点他,让他的剑术很快就突飞猛进——只可惜当时他重任在身,没办法在巴黎停留太久,所以没从她身上学到太多。
今天他原本只是和其他人一样出席庆功宴会而已,没想到艾格妮丝却在亲王的盛情邀请下站了出来,向大家献艺。
随着一个个挑战者的落败,艾格妮丝那凛然又坚定的姿态让他钦佩不已,看着艾格妮丝的华美演出,他一时也按捺不住,决定自己站出来亲身见证这场演出了。
——他知道自己必然会落败,但是他不在乎,反正已经艾格妮丝小姐手下败将已经足够多了,就算再添上自己一个,也没有人会嘲笑。
虽然他没有什么“剑士的荣誉感”,但是能够亲身再度和艾格妮丝对垒,对他来说也是非常光荣的经历。
“艾格妮丝小姐。”带着这种与有荣焉的快乐,他笑着对对方说,“我希望您手下留情,让我多撑一会儿——”
“如果单独对您手下留情,那岂不是对之前那些落败者的不尊重吗?”艾格妮丝却一点也没有留情的意思,“先生,情面是要靠实力争取的,您是我的朋友,但既然您已经站在我的对面,那我就会以同样的态度来对待您。”
虽然被当面驳斥了,但是埃德蒙-唐泰斯却也不生气,他本来也只是开句玩笑而已——像艾格妮丝小姐这么认真的人,她会因为交情而放水那才是怪事。
于是,他拿起了佩剑,然后往前走了两步,接着紧张地注视着艾格妮丝,身体的肌肉一下子就紧绷了起来。
艾格妮丝已经打出了兴致,所以废话也不多说,直接用剑上下挑了两下,示意埃德蒙-唐泰斯赶紧动手。
埃德蒙-唐泰斯却不敢贸然行动,他依旧舒缓地呼吸着,同时紧盯着对方,寻找有利的时机,而艾格妮丝也不着急,只是提着剑看着他,手中的佩剑在微微地晃动着,犹如是在拨动琴弦一样。
围观的军官们,原本都在起哄或者欢呼,此时他们似乎也感受到了那种紧张的气氛,于是纷纷都安静了下来,注视着对垒的两人。
在众人的注视下,埃德蒙-唐泰斯屏住了呼吸,这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手已经能够驾驭手中的佩剑,它仿佛成为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于是,他快速地向前又走了两步,然后抬起了剑,手臂瞬间就灌注了强大的力量,挥动着剑斜向上快速地向艾格妮丝的面部刺了过去。
因为爆发力强,所以剑身速度很快,似乎在空气当中带起了风声。
艾格妮丝微微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惊讶于埃德蒙-唐泰斯的进步,不过即使如此她仍旧气定神闲,她不慌不忙地侧身,从对手的剑尖前绕过,然后站定到了对手的行进路线上,然后她的手臂和手腕轻微的动作地抖动了一下,在一瞬间之内,向着对手的肩膀刺了过去,然后又以最快速度控制剑尖下划,差点刺中了埃德蒙-唐泰斯的腋下,为了躲过一击他不得不往后退了一步。
埃德蒙-唐泰斯心里暗暗叫苦,他原本是打算凭借男性的爆发力来控制局面,尽量拖长对决的时间,让自己输得不要那么难看,然而艾格妮丝却不给他这样的机会,在一开始就抢回了主动权。
原本他就打不过艾格妮丝,在一开始还失去了主动,那就更加难受了。
果然,艾格妮丝根本不打算给他喘息的机会,一直不断地主动进攻,而且是以各种刁钻的角度挥剑,让埃德蒙-唐泰斯难受之极。
埃德蒙-唐泰斯虽然内心叫苦不迭,但是内心当中的骄傲,让他不肯直接认输。他歪歪扭扭地在场内躲闪,虽然左支右绌好不狼狈,但是却也撑过了时间。
艾格妮丝似乎是已经完全入戏了,她脸色绯红,目光凌厉,嘴角则微微翘起,带着一种从容而又残酷的笑容,仿佛胜利随时唾手可得。
在不断的格挡之下,两把佩剑之间的交鸣连续不断地响彻在厅堂当中,这声音清脆悦耳,犹如是竖琴在为众人伴奏一样
旁观者们都已经沉迷于这场比试当中,以至于看得目眩神迷,甚至忘了喝彩或者欢呼。
因为之前的对手们落败实在太快,来不及让艾格妮丝尽情发挥,所以围观者们虽然震撼于艾格妮丝的实力,却没有十足地体会到那种冷冽又华丽的美感,然而在她和埃德蒙-唐泰斯交手的过程中,围观者们却分明感受到了,穿着裙子的少女犹如穿花蝴蝶一般在场内移动,简直就像是在舞蹈一样。
这种凌厉与优雅并存的演出,让他们看得十足过瘾,忍不住纷纷暗自感谢查理亲王准备了这样的“余兴节目。”
在绝对劣势的情况下,埃德蒙-唐泰斯苦苦支撑着,他本来就没想过要胜利,此刻甚至也已经不再是为荣誉而战了,他只想看看自己的极限,他的呼吸已经紊乱,手臂也渐渐地有些不听使唤,脚下的步伐更是已经乱了章法。
然而艾格妮丝却进入了状态,似乎越战越勇,似乎比刚才还要迅捷,埃德蒙-唐泰斯只感觉自己的视线都快跟不上了。
就在剑风的轻响当中,埃德蒙-唐泰斯又看见艾格妮丝一剑向自己刺了过来,他慌忙往后再退一步闪躲。
然而,因为他此时的动作已经变形,所以脚下差点打了一个跄踉,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平衡,而就在他暗自庆幸的时候,他突然感觉背后一凉。
他的脑子瞬间蒙住了,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片刻之后他突然反应了过来——自己撞上了墙面了。
也就是说已经退无可退。
而这时候,他的视线重新聚焦到艾格妮丝脸上,却只见到少女那柔美却又残酷的笑容。
退无可退,而这时候他想要再挥剑格挡也已经晚了——
他认命地垂下了手中的剑,而这时候,对手的剑尖已经停留在了他的胸膛上,甚至他能够感受到剑尖从衣服上传来的尖刺感。
画面就此定格。
“好!”
围观的人们,在比试结束的这一瞬间,终于又恢复了意识,然后他们下意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
如此华美的表演,确实大大超出了他们在宴会之前的预计。
“您输了!”艾格妮丝并没有在意众人的欢呼,,只是笑容满面地看着埃德蒙-唐泰斯,然后放下了手中的佩剑。
她双目当中流光溢彩,这是人类最纯正、也最纯粹的喜悦。
不需要什么奖赏或者彩头,胜利本身就是最高的奖赏。
“是我,我输了。”埃德蒙-唐泰斯点了点头。
他本来就知道一定会是这个结果,所以也没有失望,相反他倒是对自己的表现比较满意——他已经撑过了好几分钟,已经比之前的所有人都要强了。
此刻他的心里没有遗憾,只有参与到少女演出当中的欣慰。
“艾格妮丝小姐,您真的很厉害。”他小声说。“也很好看,我们所有人都仰慕着您。”
说到这里他倒是有点叹息了——如果陛下没有未婚妻的话,那么艾格妮丝小姐应该会和他很般配吧?
不过,他猛然警觉过来,这个想法对特蕾莎公主太过于不敬,所以他立刻就把它抛开了。
埃德蒙-唐泰斯的夸奖,让艾格妮丝原本就已经因剧烈动作而绯红的脸似乎变得更红了。
“您这是哪儿的话?我有什么值得仰慕的……”摇了摇头之后,她又笑着对埃德蒙-唐泰斯说,“先生,您的进步也很大,这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我原以为来到这里之后,您是没有多少时间练习的。”
艾格妮丝这并不是恭维,而是真心话,她能够明显感受到基督山伯爵的进步非常大。
在刚才的交手当中,她虽然看似一直都占了上风,但是有一个重要原因是他的剑术启蒙是从自己这里开始的,所以很鲜明地打着自己这一流派的印记,自己几乎能够预判到他接下来的一切动作,所以可以从容地应对。
即使如此,她也差点收不住手了,好不容易才在最后一刻收住,没有让他流血。
也就是说,埃德蒙-唐泰斯现在已经到了她很难留手的地步了,这个进步确实让她惊讶。
“来到这里之后,我确实没有什么时间练习,不过多次的出生入死,也确实磨练了我,我的意志更强力,我对身体的控制也更强了。”埃德蒙-唐泰斯诚实地回答。
“嗯,我果然没有看错,您适合学习剑术。”艾格妮丝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有些遗憾地眨了眨眼睛,“不过很可惜,您现在的年纪实在是大了一点,想要有名动当世的成就恐怕已经很难了,至少我是很难再教您什么了……”
埃德蒙-唐泰斯心里顿时一阵黯然。
他倒不是可惜自己不能成为剑术名家,而是在可惜,自己人生最宝贵的一段光阴、有着无限可能性和无穷精力的一段光阴,就因为几个卑鄙之徒,被无耻地偷走了。
他黯然神伤的表情,让艾格妮丝突然又有些愧疚。
“啊,抱歉,我只是随口一提,您不用放在心上!这只是我的个人看法而已,并不代表是定论。您虽然年纪大了,但是我想,如果像我的老师那么厉害的人肯教您的话,也许您也可以取得非常让人瞩目的进步……至少可以比绝大多数人都更厉害。”
“您的老师?”埃德蒙-唐泰斯一下子就来了兴趣。“我之前听您提到过……她到底是谁,又在何方呢?”
“我的老师个性非常低调,她轻易不愿意露面于人前,也叮嘱我不要对其他人说起她,所以恕我无法告知您了。而且她一向喜欢四处漂泊旅行,所以老实说我现在也不知道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顿了顿之后,她话锋一转,“不过我有她的联系方式,等我回到巴黎了,我可以委托中间人给她写信,告诉她您的存在,并且向她推荐您,如果她有兴趣的话,她会来见您的,到时候您就可以好好讨教啦~”
埃德蒙-唐泰斯对此并不抱有太大的指望,不过看到艾格妮丝说得这么体贴,他也当然感谢对方的好意。
“谢谢您,艾格妮丝小姐。”
接着,他收起了剑,然后躬身向对方行礼,“我一直都感激您之前的帮助,而且您对亲人的爱也让我十分敬佩,为了姐姐的一句请求,您不远千里不辞辛苦地跑到这里,和我们吃一样的苦……我已经见过很多贵族了,但是如此高贵的心也却见不到几颗,这是世间最宝贵的东西了,所以我衷心地希望您能够万事顺遂,永远幸福……”
“万事顺遂吗……”艾格妮丝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不过很快她也就是一笑而过,“但愿如此吧。”
就这样,在众人的欢呼当中,埃德蒙-唐泰斯慨然认输。
艾格妮丝又走回到房间的中央,骄傲地等待着新的挑战者——
然而,接下来却没有人再走出来了。
经过一连串失败之后,所有人都已经看出来了,这位不知名的小姐看上去娇娇怯怯,但是实力强得惊人,每个人哪怕心里跃跃欲试,但是掂量一下之后,也不敢再造次了,免得和之前的人们一样出丑露乖。
就这样,等不到挑战者的艾格妮丝看向了查理亲王,似乎是在用眼神询问,“余兴节目”是否到此结束。
然而亲王却似乎另有所图,他又凑到了艾格隆的身边。
“陛下,今天大家都兴致高昂,您要不要也凑个热闹,开心一下?”他带着谄媚的笑,然后问。
艾格隆犹豫了一下,然后看向了艾格妮丝。
平心而论看到艾格妮丝这么耀眼,他也有点手痒了,想要和她再战一次,不过以他的身份来说,似乎不应该这么做,而且……特蕾莎应该也不会高兴吧。
“恐怕还是算了吧——”在艾格隆的眼神询问下,特蕾莎开口了。“时间已经晚了,我还有话想要同艾格妮丝小姐说呢。”
217,奖品
“时间已经晚了,我还有话想要同艾格妮丝小姐说呢。”
特蕾莎的语气平淡,但是在艾格隆听来,却带有含而不露的命令口吻,所以他知道,如果自己非要一意孤行的话,接下来她真的会发怒了。
于是他点了点头,“嗯,我也是这么想的……以我的身份,实在不应该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人动手,虽然我自信我一定不会输,但是刀剑无眼,我不应该冒险,哈哈哈哈……”
说完了这番极有道理的话之后,他暗暗向自己的堂兄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刺激特蕾莎了。
他确实没有想到,今天晚上埃德加居然找了堂兄作为帮手,而且确实成功搅局了,让艾格妮丝吸引了众人的视线,也成功地让特蕾莎在心底里对艾格妮丝产生了戒备和反感——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现在就是最好的结果,如果再这么刺激下去,恐怕局面就会脱出掌控,反而弄巧成拙了。
他能够猜得到自己的堂兄为什么对特蕾莎这么敌视,按理来说他绝不容忍有人对他的未婚妻不敬,不过今晚,考虑到亲王是在执行自己的命令,所以他暂且容忍——但也只能到这里为止了。
查理亲王眼见艾格隆做出如此表示,心里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挑拨了,他暗暗有些可惜。
不过他也并不失望,今天埃德加给了他一个意外之喜,让他看到了自己的堂弟和奥地利小娘们之间存在的裂痕——而这就是他可以利用的地方。
今天只能做到这里,但没关系,他相信水滴石穿的道理,只要有心,未来有的是机会,最终他能够让奥地利小娘们吞下苦果,让她后悔对自己的妄自尊大。
他掩饰了心中的窃喜,然后颇为失望地点了点头,“原来陛下是这么想的啊……哎,好吧,也确实很有道理,您的安危关系着我们所有人的生死祸福,确实不容许轻忽,是我想得太浅了。好了,陛下,既然您不能出手,今晚也没有人再敢于挑战艾格妮丝小姐了,那我们就此结束吧?”
“好吧,就这样吧。”艾格隆也点了点头。
于是,查理亲王走到了大厅的中央,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他郑重地向艾格妮丝小姐行礼致敬,然后大声地喊了出来。
“小姐,我不得不承认,您献给了我们一场华美的演出,也击碎了我们这些男人们的自尊心……我从未想到居然有人能够将我们这么多人一一击败,而且还是您这样的年轻少女!您有如此天赋,简直是得到了上帝垂青,让人艳羡……虽然很遗憾您不愿具名,但我会永远记得您的样貌,以及您今晚给我留下的印象。”
接着,他又看向了在场的众人们,然后问,“你们还有谁出来挑战她吗?”
很自然地,没有一个人敢于走出来,人人都已经畏服于艾格妮丝刚才的惊人表现。
“看来只能到此为止了。”亲王摊了摊手,似乎显得有些遗憾。
然后,他又笑了起来,对着艾格妮丝大喊,“那么小姐,我祝贺您的胜利!您赢得了赌局,我心服口服了!对不起,之前是我小看您了……”
“哇!”
原本寂静的大厅,此刻瞬间又被引爆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口哨声再度响彻到了房间当中,气氛甚至比刚才还要热烈。
哪怕是那些落败在艾格妮丝手下的人,此时也大多数笑逐颜开——一来这么多人输了,自己落败也并不算丢人;二来如此这位小姐如此美丽,哪怕输给她似乎也是一种荣幸,不值得气急败坏。
在这潮水般的欢呼声当中,艾格妮丝表情却非常平淡,仿佛自己只是完成了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只是她眼中闪动的光芒,不经意间透露出她此刻也有些得意。
就在她准备转身走回到自己刚才的位置,让今晚的表演就此结束之时,她突然听到了一声招呼。
“这位小姐,请等一下!”
她愕然停下了脚步,因为她听出来了,这是特蕾莎公主的声音。
然后,她转过头来,向着特蕾莎公主刚才所处的方位看了过去,然后她就发现,公主殿下正快速地向她走了过来。
艾格妮丝迷惑不解地看着对方,不知道公主殿下在想什么,不光是她,其他人们也非常疑惑,面面相觑——不过,谁也不敢阻拦公主殿下的行动,于是只能眼看着她走到了艾格妮丝面前。
“公主殿下,您有什么吩咐吗?”艾格妮丝茫然地问。
“没什么吩咐——”特蕾莎浅笑着,然后摇了摇头。
接着她又笑着问艾格妮丝,“小姐,我祝贺您的胜利,您今天的演出,精致而又华美,是我之前从未见过的!您值得被所有人欢呼和崇敬。”
“您过奖了。”艾格妮丝从愕然当中弄明白了过来,然后就有点不好意思了,“抱歉,本来我是不想要闹腾的,只是亲王殿下一直都盛情邀请,所以我不得已之下只能迎战了……”
“那我倒要感谢他了,不管出于什么理由,至少他让我看到了不凡,我喜欢看到不凡的东西,而您展示的正是如此。”特蕾莎发自内心地回答。
虽然特蕾莎对查理亲王的突然袭击弄得有些失措,心里更是对他充满了“走着瞧吧”的愤怒,但是一码归一码,对艾格妮丝今晚的演出,特蕾莎发自内心地欣赏,觉得叹为观止。
这正是她想要在这个世界上多看的东西——只可惜,却是以自己不想要的方式出现了。
然后,特蕾莎又笑着眨了眨眼睛,“不过我觉得,您出了这么大力气,获得了如此荣誉,结果却什么奖品都没有拿到,实在有些可惜了。”
“奖品?”艾格妮丝有些愕然,不过很快又摇了摇头,“那种东西无所谓啊,我本来就不是为了什么奖品动手的。而且对我来说,战胜对手本身就是一种乐趣了,不需要用什么别的东西来点缀。”
“您话是这么说,但是我可不能让我们显得太吝啬。”特蕾莎仍旧坚持着自己的意见。
而后,她出人意料地抬起手来,将自己头上象征着胜利的花冠摘了下来。
接着,在艾格妮丝和其他众人惊愕的视线当中,她将花冠戴到了艾格妮丝的头上。
虽然这看上去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是特蕾莎作为女主人,又是庆功宴会,她的花冠具有象征意义。
她的举动,简直犹如是确认了谁是今晚的女主角一样。
“您……”艾格妮丝反应了过来,慌忙想要推辞,“这不好……”
“不用推辞了,这是应有的奖品,您以不凡的演出换到了它——在今晚,您比任何人都配得上戴着它。”特蕾莎认真地回答。
艾格隆看着这一幕,突然有些感动。
虽然他故意在挑拨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而且确实成功地让特蕾莎生气了,但是在内心深处,这个少女依旧还保存着之前的本真。
她想要看到不凡,这种执着的念想正式她孜孜以求的东西。
——之前她正是因为这个理由才倾心于自己的。
而现在,这份执着让她可以暂时抛开对情敌的戒惧,当众夸奖对方。
这也是特蕾莎身上闪光的地方吧……如果没有这份执着,她又怎么会一直坚持下来,跑到自己身边来呢?
无论是过去和现在,她都没有对不起自己的地方,反而是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有负于她。
暗暗的愧疚,让他禁不住鼓掌。
在他的带头下,在场的所有人们也纷纷鼓掌,为这位不知名小姐的惊人演出而赞美,也为特蕾莎的慷慨而赞美。
艾格妮丝虽然尴尬,但是也只能接受了这份馈赠和荣誉,而在如雷的掌声当中,特蕾莎收回了自己的手,然后静静地打量了一番艾格妮丝。
“确实很搭,艾格妮丝小姐,您真的很漂亮。”她小声又赞美了一句。
“我哪能够和您相比呢?”艾格妮丝发自内心地回答,“您才是漂亮。”
虽说她们互相夸奖,但是她们也确实当得起夸赞,此时两个少女站在一起,一个盛装华服,一个朴素清丽;一个别着珠宝绶带,一个头上戴着花冠,各有各的魅力,站在一起的时候却显得分外合宜。
而艾格隆,是最直观地感触到这种魅力的人了,他此刻目光炯炯,一直都盯着她们——这是他想要触碰,想要拥有的美。
他不仅是个野心家,同时也是个诗人,他更同时有着诗人对美的追求、以及野心家要吞噬一切的欲望。
这两个少女,一个是他的未婚妻,一个是他想要引以为情人的少女,已经拥有的,他想要继续拥有,尚未得手的,他也不愿意放弃。
这也许并不符合道德,如果人生不能随便逞欲的话……那么自己追求成为皇帝到底有何意义呢?少年人心想。
所以哪怕愧疚,他也要继续,直到达到目的才肯罢休。
特蕾莎和艾格妮丝当然感受不到少年人此时的想法——如果她们知道的话,恐怕已经一起联袂跑过来跟他算账了吧……不过那似乎也挺有意思的。
“艾格妮丝小姐,接下来您有什么打算呢?”在掌声当中,特蕾莎微笑着问。
“我……我没有什么打算。”艾格妮丝窘迫地摇了摇头,“我原本只是想要回到原来的位置,耗过剩下的时间,然后回去休息。”
“我邀请您过来,可不是只为了让您站上半夜哦……”特蕾莎轻轻摇了摇头,“这么久不见,我确实有点想念您,所以有些话想要和您谈一谈,请问您方便吗?”
因为被特蕾莎如此赞美过,艾格妮丝自然不会拒绝她的要求,“那当然可以了,反正我现在也没有别的事。不过……您未婚夫那边没什么事情吗?”
一听到艾格妮丝提到少年人,特蕾莎面色微微沉了下来,“我暂时抛开他也没有关系的,之前不是已经分开了挺久了吗?”
“我认为您还是多看着他比较好。”艾格妮丝没好气地回答。“谁知道他没有您在,会干出什么来。”
虽然在夏奈尔的请求下,艾格妮丝答应了绝不再提那个少年人几次冒犯自己的事情,不过心里还有气的她,还是忍不住阴阳怪气了几下。
然而,她这句话,在特蕾莎听来却大大地变了味。
这是在向自己示威吗?
不过,今天她已经打定主意不发脾气,所以也只是在心里默默地问了一声,就当做没听见了。
“请跟我来。”她拉着艾格妮丝,然后走出了大厅,向旁边的房间走了过去。
一直在观察的艾格隆,心里知道这时候就是决定性的时刻了,于是他跟着自己身后的夏奈尔使了一个眼色。
夏奈尔颇为无奈地点了点头,然后不动声色地跟在了两个少女的后面,以随侍公主殿下的名义,观察着最后的结果。
特蕾莎带着艾格妮丝走到了房间里面,然后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接着,她似乎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您怎么了?”艾格妮丝有些惊讶。
“我刚才在庆祝当中喝了酒,所以可能现在有点不胜酒力,不过不碍事的。”特蕾莎重新睁开眼睛,然后微笑着向她解释。
接着,她暂时不说话了,而艾格妮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是两个人暂且沉默了下来。
直到片刻之后,特蕾莎打破了这份沉默。“艾格妮丝小姐,自从认识您之后,我一直都对您非常欣赏,今天看到您出手之后,我更是对您有一种难言的钦佩……我不知道我们现在算不算朋友,不过无论之前之后发生了什么,这份钦佩我会一直留存在心的。”
“如果您愿意引我为朋友的话,我当然不会拒绝这份荣幸了。”艾格妮丝连忙回答。
“好的,有您这句话,那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特蕾莎似乎非常高兴,然后继续说了下去,“那么,身为朋友,您是否认同,即使彼此各怀秘密,也应当彼此尊重,留下余地呢?”
219,心的倾诉
“那么,身为朋友,您是否认同,即使彼此各怀秘密,也应当彼此尊重,留下余地呢?”
说完之后,特蕾莎公主郑重地看着艾格妮丝,等待着她的回复。
“那是自然的了!”艾格妮丝想也不想地回答。“身为朋友,本来就应该互相尊重。”
回答了之后,艾格妮丝的笑容突然又僵住了。
因为她这时候突然又想到了,之前那个少年人也是以“身为朋友”的说辞,来故意糊弄自己,然后要挟自己原谅他的轻浮,裹挟自己按照他的意志行事。
这两人还真是天生一对,连玩弄的话术都一样!艾格妮丝心想。
正因为回想起了当初的“教训”,所以原本向来没有什么心机的她,此刻也禁不住心生警惕。
毕竟,教训尝过一次就已经足够苦痛了,她也不想重蹈覆辙。
特蕾莎不知道艾格妮丝心中所想,不过从她的脸色来看,明显的有些言不由衷,于是她的心情更加低落了。
也许艾格妮丝并不尊重自己——如果是平常,她根本不会这么想,可是今晚,在见识了艾格妮丝的表演之后,特蕾莎罕见地有些失态了,心中那种自愧不如的阴影,让她开始对自己都有了些怀疑。
“之前在迈索尼的时候,我听到过一些流言,有关于您和殿下的。”虽然有些情绪低落,但是特蕾莎还是强行打起了精神,继续说了下去,“我绝对没有相信过其中的一个字,因为在我心目中,您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虽然刻意委婉,但是特蕾莎还是进入到了主题当中,她希望用这种方式来让大家体面地结束这场风波,也让艾格妮丝小姐能够不失尊严。
虽然看上去到这个时候了还要讲矜持体面,实在有点可笑,但是这种矜持从小就随同教育铭刻在了特蕾莎的灵魂当中,她本能地也只想到以这种方式来解决头疼的问题。
然而艾格妮丝的性格却和她大相径庭,听到特蕾莎这么字斟句酌的委婉用词之后,她的心中反而有些焦躁了。
一方面她自觉心中无愧,不需要低声下气;另一方面,她自己的性格也习惯了直来直去,不想兜圈子。
所以,她没有和社交界的那些夫人小姐们一样,在这种问题上假装羞涩、同样委婉以对,而是直接就摆清楚了。
“公主殿下,我非常感谢您对我的信任,我也严正地告知您,我不知道这些流言都是谁在流传,但是它都是恶毒的造谣中伤,我绝没有同您的未婚夫有什么瓜葛,也绝没有想过要破坏您和他之间的感情,事实上在这件事上我是无辜的受害者,我只想从这些麻烦当中脱身!”
艾格妮丝义正词严地摆明了自己的立场,本来她还想要再多说一些,控诉自己一片好心却被轻浮对待的遭遇,但是这一刻她又想到了夏奈尔跟自己的哭泣和哀求,所以她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了,免得让夏奈尔到时候左右为难。
在她看来,自己的态度已经足以证明一切。
然而,对特蕾莎来说,这种话却并不足以证明一切。
她已经在宫廷和社交场上,见过太多太多言不由衷的谎话了,甚至她自己,在不同的场合下也不得不遵照社交礼节而说谎,所以对这种斩钉截铁的话,本能地就会产生怀疑。
况且,向她告密的人是亨奇少校,是她的父亲亲自挑选的军人,是一个正直而且光明磊落的军人,她绝对不相信少校会说谎。
而且不管艾格妮丝怎么否认,她跟殿下之间的亲密来往都是摆在人前的事实,怎么会是什么都没发生呢?
可是艾格妮丝如此斩钉截铁的态度也让她犯了难。
自己应该怎样再继续下去呢?是当面驳斥她,然后继续和她争吵、还是把少校或者其他当事人叫过来,一起同她对质,揭穿她的谎言?
不行,这两种方法无论哪一种,都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让所有人都颜面无关。
特蕾莎突然变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尽管她从小饱读各类书籍,但是在这个问题上,她实在缺乏应对的经验。
“您还真是性格直接……”片刻之后,特蕾莎只能勉强地笑了起来,“好的,既然您能够如此表态,那就太好了,我想流言会尽快平息下来的,我们以后也可以继续以朋友的方式相处——”
接着,好像是为了缓和气氛,她又问了另外的问题,“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我有没什么别的打算,继续和之前一样过吧,等你们这边一切平息之后,我就带着埃德加一起回国。”艾格妮丝老实地回答,“至于在这期间,我会尽量低调行事,免得给任何人添麻烦。”
“看得出来您挺想家的。”特蕾莎颇为贴心地说。
“是啊,在这么远的地方待久了之后,又有谁不会想念家人呢?”艾格妮丝点了点头,眼睛里也流露出些许的感伤,“我在这里不能给父母亲写信,他们不知道我的近况,他们年纪都大了,应该都在等着我平安回家吧。”
也许是被艾格妮丝所感染了,特蕾莎突然也眼眶有些泛红。
“我也很想念我的父母亲,他们的年纪也大了……而且和您不一样,我狠狠地折磨过他们的精神,所以如果他们身体出问题的话,我会背负上最恶劣的罪责,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回去看望他们。”
听到了她近乎于哀婉的倾诉,艾格妮丝禁不住有些同情特蕾莎了。
毕竟,在“为人女儿”的立场上,她们的完全一致的。
“那么您后悔过吗?”她一问出口,就自己先后悔了。
眼下木已成舟,特蕾莎公主注定不可能有回头路走了,如果她心里真的后悔了,自己这么问也于事无补,只会增加她内心中的伤痕。
好在,这时候特蕾莎公主反倒是一扫心中的哀伤,然后抬起头来,以骄傲的视线看着艾格妮丝。
“后悔?当然不了。”她重重地摇了摇头,“我虽然会做傻事,但我不是一个毫无常识的傻子,在我离开奥地利之前,这些注定会有的苦痛和哀愁,我都已经预料到了,而且我知道我能够承受,因为这是我愿意为自己的追求而偿付的代价。殿下抛开了我父亲为我们准备的路,那就意味着我要走一条凶险太多的路,不过那也没关系,我心甘情愿接受命运对我的摆布,只要殿下和我一起走就行了。”
眼见特蕾莎眼中的光芒,艾格妮丝心里清楚,她的话都是发自内心的。
也不知道那个家伙怎么配得上你如此倾心呢……她心里暗想。
“好吧,我尊重他人的选择,既然您愿意走这样的路而且乐在其中,那我祝您一切顺利。”艾格妮丝只能这样回答。
“其实您不必如此同情我,我认为相比于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我已经算是足够幸运了,很多人辛苦劳作,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而我却可以为几年几十年之后做打算……哪怕我自己选了最艰难的路,至少我仍旧有公主的头衔,还有至亲的家人可以依靠。”特蕾莎公主突然笑了起来,“可是殿下就不一样了……
之前的他虽然出身尊贵,但是却形同囚徒;虽然他有母亲,有外公这样的血缘至亲,而且都是世上最尊贵的人,但是他却没有享受过亲情!仔细算来,现在他身边到处都是随从和臣仆,但是依旧举目无亲,我是他身边仅有的亲人了……所以我不能抛下我的艾格隆,我要一直都陪伴着他,无论我们的家庭未来走上皇座,还是被迫浪迹天涯,至少殿下绝对不会再体会那种举目无亲的绝望了……”
特蕾莎的独白,既温和,又带着浓浓的深情,以至于艾格妮丝听了都禁不住深受感动。
这样的温柔和爱意,难道不是人间难得的宝物吗?
有这样的宝物还不知道知足,真是一个恬不知耻的坏蛋!
一瞬间,她心里又对那个少年人充满了愤怒,如果不是碍于对夏奈尔的承诺,以及自己的面子,她一定会对他破口大骂了。
稍微犹豫了片刻之后,她主动对特蕾莎开口了。
“公主殿下,我相信任何人都会对您刚才的话动容,我也相信您未来一定可以得到幸福。”
“谢谢您的祝福。”特蕾莎笑着点了点头,“现在我已经来到了这里,并且和我的未婚夫相处在了一起,我能够每天感受到他的呼吸,以及他的每一句甜言蜜语,所以我相信他和我一样,真切地希望我们未来会拥有一个幸福而完美的家庭,些许的流言绝对不会撼动这个结果。”
这些话确实有些肉麻,如果是平常的情况下,特蕾莎是绝对不可能轻松地对殿下之外的第三人这么说的,在艾格妮丝面前说这些耗费了她大量的勇气。
而她的这些话,既是自己心中的憧憬,也是对艾格妮丝最后的警告,在她看来,已经处处宽容,努力照顾所有人的颜面,艾格妮丝也应该知情知趣了。
另外,通过这些发自内心的倾诉,她已经在艾格妮丝的心中种下了歉疚的种子,她希望艾格妮丝能够感受到自己心中的爱意,然后体面退出,这场风波以这种方式平息下来,所有人都不用再为此烦恼了。
就她目前所看到的效果而论,好像确实如此。
艾格妮丝听到这种肉麻话,感觉有些尴尬,脸上也有点发烧。
可是在内心深处,她也对特蕾莎公主有些敬佩——一个向她这样的少女,居然可以为了自己的爱意说出这样的话!这是何等深情啊……
自己永远也不可能拥有这样的深情吧。
定了定神之后,她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好了,打搅您这么多时间,确实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能够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也让我心里好受了很多。”眼见自己已经达到了目的,特蕾莎也不想多谈了,于是她站了起来,向艾格妮丝告别,“今天我的话,请您务必不要外传可以吗……?”
“那是自然,我也不好意思对其他人转述呀~”艾格妮丝有些脸红。
而特蕾莎也跟着脸红了。
“谢谢您,那么再见……殿下那边还在等着我呢。”
顿了顿之后,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她又加了一句话,“艾格妮丝小姐,我可以是个坏人,但我不能是个心胸狭隘的人,我承认您很厉害,非常非常厉害……甚至您就是我想要见识到的世界的一部分,但是,我也有我的坚持,谢谢您的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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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格隆静静地听完了夏奈尔的转述。
“陛下,我感觉我已经变成一个坏人了……”夏奈尔鼓起勇气说。
“是吗?那你实在有点后知后觉!”艾格隆微笑着回答,“夏奈尔,我们迄今为止已经干了很多坏事啦……我撒谎,偷窃,杀人放火,而你跟随着我一起犯下了这些罪孽,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怕坏事做得更多一些呢?
没有必要到现在才良心作痛,夏奈尔,我们想要成功必须摈弃一切无聊的庸人自扰。我知道你还有几分柔软的心肠,不要紧,这正是你的可爱之处——所以,你闭上眼睛听从我的命令就行了,我承担一切责任,也背负所有罪孽,我也会缔造一个让你心满意足的未来。”
虽然艾格隆口中的话听起来都相当危险,但是他的语气却越发的温柔,在夏奈尔听来,简直像是情人之间的呢喃一样。
是啊,我是在干坏事,但我是在跟陛下干坏事!
少女的内心当中有一种奇异的快乐,那种隐隐作痛的负罪感,也在这温柔细语当中消失殆尽。
对她来说,对帝国和陛下的忠诚是高于所谓的道义原则的,只要陛下愿意为复兴帝国而奔走,那么他做什么都是正确的才对。
219,长眠
在艾格隆的亲吻下,夏奈尔在精神上得到了满足,她原本愧疚的心情也随之得到了缓解。
她心里知道自己对不起艾格妮丝小姐和特蕾莎公主,这两位少女她心里都非常尊敬,正因此才会觉得良心不安。
可是,既然这是陛下的愿望,那么自己也只能唯命是从了。
安抚好了夏奈尔之后,艾格隆吩咐她回到特蕾莎的身边,而他自己也走回到了刚才的会堂,继续今晚的宴会。
在他回来之后不久,特蕾莎也悄悄地走回来了,她的表情十分平静,犹如是卸下了心中的重担一般。
“特蕾莎,刚刚和艾格妮丝聊得愉快吗?”艾格隆笑着问。
因为刚才已经从夏奈尔那里得知到了两个人的谈话内容,艾格隆已经知道了,他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艾格妮丝遵守了诺言,没有透露自己做下的那些荒唐事;而特蕾莎也被这一系列变故搅得心态失衡,所以没有任何兴趣再追究这件事,只想着让艾格妮丝自觉退出就好。
所以,在刻意的操作之下,这两个原本应该彼此敞开心扉的少女,却因为种种原因,最终还是在迷雾当中各自迷失,而原本应该承载她们共同怒火的少年人,也暂且逃过一劫了。
正因为如此,艾格隆心态极其放松,一扫之前的紧张。
“聊得还算愉快吧——”特蕾莎轻声回答。
接着,她反问艾格隆,“殿下,艾格妮丝小姐确实是个令人钦佩的人,您也知道的,我喜欢不凡,所以我非常乐意继续和她做朋友。而在我们的谈话当中,她也跟我保证了,会以同样的尊敬来对待我,绝对不会再做哪些冒犯到我们友情的事情了……”
言下之意,就是艾格妮丝已经自觉退出,她希望艾格隆也不要再去纠缠艾格妮丝,玷污她们之间的友谊了。
对艾格隆来说,这个问题当然只有一个答案。
“那当然了。”他斩钉截铁地回答,“我很高兴地看到你们两个相处如此融洽——我会珍惜你们的友谊的。”
艾格隆的态度非常体贴,但是这些话细想之下却含糊其辞,只是此时的特蕾莎已经心乱如麻,所以也没有心力再仔细琢磨这些微妙的言辞了。
她已经被今晚的意外折腾得有点心累,既然艾格妮丝和艾格隆都已经表示,她也觉得应该到此为止了。
对她来说,大家都体面地各让一步,是最好的结果,这样她也可以继续和自己的未婚夫一起,为着梦想而走下去了。。
“殿下,时间已经很晚了,今晚就到此为止吧?”她提议。
艾格隆当然乐得答应。“好的,那我去宣布宴会结束吧。”
于是,艾格隆走到了会堂的正中央,然后挥手做了一个手势。
随着他的手势,原本还在交谈、或者嬉笑怒骂的军官们,没有一个人敢于再出声了,慌忙站定了看着少年人。
“诸位,时间已晚,我们的宴会到此结束了。”艾格隆从容不迫地对着所有人说,“我相信,今晚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愉快的一晚。无论是我们为胜利欢庆的热闹场面,还是那位不知名小姐的华丽表演,都让我难以忘怀。我们用快乐的庆典来欢庆我们来之不易的胜利,但我们永远铭记我们曾经承受过的苦难和牺牲,摆在我们面前还有太多的艰难险阻,我们绝不能就停留在此就踌躇不前,今天我们在希腊欢庆,终有一天我们要在枫丹白露一起欢庆!”
接着,他拿起了一杯酒,然后大喊了一声,“让我们一起,为胜利干杯!”
“为了胜利!”在场众人们纷纷拿起酒杯。
艾格隆慨然喝光了杯子中的酒,然后借助眼角的余光扫视着在场的人们。
很快,他就在刚才那个角落里找到了艾格妮丝的身影。
虽然那个角落烛光比较昏暗,但是少女那傲气凌然的身姿却已经足够显眼,再加上她头上的花冠,简直犹如狩猎女神阿尔忒弥斯本人驾临了一样。
而就在他注视的同时,仿佛像是感受到了什么,艾格妮丝也抬起头来,然后立刻和他视线相对。
犹如是被蛰了一下,艾格妮丝顿时就眉头竖了起来,简直就像是要提剑再杀过来了一样。
不过,好在她现在也不打算煞风景,所以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艾格隆依旧保持着笑容,然后轻轻地向她点了点头,以示问候,而艾格妮丝则是狠狠地白了他一眼,立刻别开了视线。
艾格隆已经很久没有被人如此对待过了,但是此刻他却也没有生气,因为他知道这是他必然要承受的代价。
好,没关系,到时候有你好受的。
就这样,在艾格隆的命令下,这场庆功宴会就此结束了。
所有人纷纷鱼贯而出,对他们来说,今晚既热闹,又有美酒佳肴,还有那难得一见的表演,足以让他们尽兴,扫清身上积累的疲惫,也多了几分谈资。
而对艾格隆和特蕾莎来说,他们终于完成了一场必不可少的礼节表演。
身为皇室成员,这是他们从小到大就要学会的东西,甚至也是他们人生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而现在,他们都已经相当疲惫,只想要尽快休息了。
在深沉的夜幕当中,在夏奈尔的引领下,他们来到了楼上他们休息的房间。
接着,夏奈尔帮助他们换下了衣服,并且简单地洗漱了一番,然后两个人一起来到床上就寝。
躺倒床上之后,特蕾莎习惯性抱住了未婚夫,因为今晚有些心力交瘁、再加上喝了不少酒的缘故,她精神不济,所以也没有太多话想说。
“殿下,我们明天有什么安排吗?”她轻声问了一个简单的问题。
“我们一起去瞻仰拜伦先生遗迹吧。”艾格隆提议,“我之前答应过你,既然现在你已经来到了迈索隆吉翁,那正是时候了。”
“是吗?”特蕾莎陡然来了精神,然后睁大了眼睛看着少年人,“那太好了……!”
“只要你高兴就好。”艾格隆笑着回答。
“殿下……我真的很喜欢和你相处的每一天。”特蕾莎紧紧地拥抱着少年人,然后微微闭上了眼睛,“要是以后我们能一直这样,那就最好不过了。我们成为夫妇,然后一直一直在一起,你答应过的……”
接着特蕾莎不再多说,两个人就这样拥抱在了一起,陷入到了沉眠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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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二天一大早,艾格隆带着特蕾莎,一起来到了迈索隆吉翁的一处房屋外面。
艾格隆告诉她,这里就是拜伦的故居了。
因为今天是普通的私人活动,而且又是探访逝者的遗迹,所以特蕾莎只穿着相当朴素的衣裙,而她的表情,也相当的庄严肃穆。
她从小就沉迷于父亲的书斋当中,而对那些诗人和文学家她尤其青睐,拜伦勋爵这个赫赫有名的诗人,她自然早已经耳熟能详,对拜伦的那些作品她也相当欣赏。
当拜伦的死讯传到维也纳的时候,年纪尚幼的她也不免感受到了难言的惋惜。
不过,令她高兴的是,拜伦临死前念念不忘的希腊独立事业,此时正在由她和她的未婚夫来完成,这位大诗人如果在天有灵的话,应该也会对自己的遗志得以实现而感到由衷的欣慰吧?
正因为伤感和欣慰的心情并存,所以特蕾莎的目光也颇为复杂,她打量着面前残破的房屋,然后里外都看了一遍。
让她失望的是,这里并没有多少大诗人存在过的痕迹,没有曾经的生活用品,也没有认识他的居民,更没有他的遗稿,什么都没有。
虽然她明知道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内心当中还是禁不住有些伤感。
“他什么都没有留下了吗?”她小声问艾格隆。
“我很遗憾,特蕾莎。”艾格隆摊了摊手,“什么都没留下来。”
他没有告诉特蕾莎真相——其实,这里根本不是拜伦的故居,也根本不可能有他的东西。
在拜伦死后,他的遗物大多数随着遗体被送回了英国,而剩下的也被当地人分享了。
然后,因为战火来回的侵袭,迈索隆吉翁要塞早已经是满目疮痍,哪怕是那些曾经在这里住过多年的人们,也早已经找不到拜伦故居的痕迹了,此时这里也根本就没有什么拜伦的纪念设施。
在原本的历史线上,等到希腊独立战争结束之后,为了表彰这位诗人对希腊独立运动的贡献(主要是舆论上的贡献),希腊政府才特意拨款,在迈索隆吉翁附近为拜伦修建了墓地(拜伦的遗体被运回英国安葬,留在希腊的是一个肺)和纪念雕塑。
为了不让心心念念的特蕾莎失望,艾格隆在城内找了一个破坏得不那么严重的民居,然后指称它是拜伦的故居——反正也没有人可以对证了。
特蕾莎当然不知道未婚夫耍弄的小小花招,她此时心里只觉得相当遗憾和失望。
她知道发生了什么。
拜伦来到希腊之后,为了希腊独立战事劳心劳力,几乎花光了自己的身家。后来由此骑马出行遇到大雨,然后不幸感染了肺炎,然后就是重病缠身,连续卧床多日。拜伦在昏迷中当中不断发出呓语,鼓励自己的同仁们继续前进。
而照顾他的医生随后给他放血,以锋利的柳叶刀割开静脉,然后盛在银碗里,足足有一磅之多。
然后这些所有努力最终都以失败告终,在最后的那一夜,拜伦永远地睡去了。躺在希腊的床榻上,他头上是窗,窗外是阴沉的山水月色,以及一片残破的废墟,他的枕边压着诗稿与公文,而这些东西,以后再也不可能多增添一笔了。
特蕾莎的视线四处逡巡,在虚空当中,仿佛看到了一幕悲惨的景象:
那个曾经富有、俊朗、对人间充满热爱和勇气的诗人,此时身上只覆盖着一层白布,曾经聪慧的头颅只剩下了无边的静寂,那原本俊朗的脸庞也随之永远沉眠了下来。
“死亡会把一个人的所有一切都剥夺走的,他为这里失去了一切,结果这里什么都没有留给他!”她忍不住发出了感叹。
艾格隆仿佛知道她会这么说的一样,突然摇了摇头。
“不,特蕾莎,他留得下。”
“什么?”特蕾莎有些疑惑不解地看向了少年人。
“跟我来——”艾格隆故作神秘地笑着说。
特蕾莎疑惑不解,但是她顺从地跟着艾格隆走了,她的心里充满了好奇,想要看看到底殿下为自己准备了什么。
在随从们的簇拥下,两个人一起沿着小路走出了要塞,不久之后来到了一块空地旁边。
这块空地位于一片绿地中间,四周是枯黄的树木,此时野草也在四处蔓生。
而在空地的中间,有一大群人在忙碌,他们要么背着石块,要么拿着斧头砍树,而在他们周围,有一群拿着枪的士兵,似乎在看着他们,监督他们的劳动。
在这些人的辛勤努力之下,绿地中间已经出现了一大片黄土,而且挖出了不少坑,有些坑已经被填上了石料,不过因为工程才刚刚开始的缘故,所以不知道未来到底要建成什么样子。
“这是什么?”特蕾莎连忙问少年人。“他们又是谁?”
“他们都是我们这次的俘虏,那些幸存下来的土耳其人。”艾格隆平静地回答,“至于他们在做什么……他们在修建公墓和纪念碑。我们将把这里作为阵亡将士们长眠的地方。”
顿了顿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拜伦勋爵的纪念碑毫无疑问也会放在这里。”
在土耳其军人向他投降之后,艾格隆将他们留下来服劳役了,对此他并不感到良心不安,因为他知道,如果他把这些人交给希腊人他们只会更惨。
而且,自己既然养着他们,他们要做出补偿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也有理由用繁重的劳役来消磨他们反抗的体力和意志。
重建城市,修建坟墓和纪念碑,都是必要之举。
“这太好了……”特蕾莎也对此也完全理解和支持。
她惊喜地笑了起来,然后指着还只是一片雏形的墓地。
“我们会永远留下痕迹的,我们一起!”
220,陵园与未来
“殿下,我们会永远留下痕迹的,我们一起!永远!”
特蕾莎的语气,激动而又深情,显然她被艾格隆的安排给感动了。
“当然,当然了。”艾格隆笑着连连点头,“我们注定会一起被历史所铭记的,就像上一代人那样——”
说完之后,他们就这样拥抱在了一起。
等到激动的心情退潮之后,特蕾莎终于才感觉到有些不妥——尽管此时他们都穿着便装,但是卫兵们簇拥在他们的身边,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落入到这些卫兵的眼中,尽管没有人敢于作声,打搅这对未婚夫妇的雅兴,但是这还是有点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
况且,远处正在服劳役的俘虏们,有些人也发现了这边的异常,站在原地好奇地打量着这对少年少女,尽管监工的士兵们在大声呵斥,但是些微的骚动还是不可避免。
所以特蕾莎虽然心里不舍,但还是挣脱了怀抱,然后强行镇定了下来,装作从容地对少年人说。
“殿下,带我过去看看吧。”
“乐意之至。”艾格隆笑着回答。
于是,他就带着特蕾莎,在这座才刚刚开始兴建的陵园到处巡视起来。
因为纪念陵园的设计,有很多部分是艾格隆亲自完成的,所以他对这边也相当熟悉,领着特蕾莎在各处指指点点,告诉她各处未来将会建成什么样子。
在他们沿途所过之处,还在辛苦劳动的俘虏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在卫兵的带领下向少年和少女致敬,无论是他们的敬意是发自内心还是被迫为之,至少艾格隆和特蕾莎享受到了应有的尊敬。
很快,在艾格隆的带领下,他们一起来到了陵园的中心位置,而在这里,他们可以看到石座和地基,而不久之后,这里将会矗立起一座巨大的大理石雕像。
“我打算在这里安放一座雕像,雕像是一只鹰叼着橄榄枝,飞到奥林匹亚的火炬上,橄榄枝的尾端是一个小十字架——它象征着和平降临到这片古老的大地上,也象征着基督教世界重新将希腊纳入自由的怀抱当中。雕像下方会有纪念浮雕,上面会雕刻上那些为这项伟大事业摇旗呐喊并且牺牲生命的烈士们——拜伦勋爵的形象会出现在最显眼的位置之一。”
在艾格隆的解说下,特蕾莎听得心潮澎湃,双目当中也异彩连连,显然她也在脑海中畅想了雕像最终落成的样子。
“太好了,殿下!”她笑得非常开心,“不过,那只鹰就是寓意着您吗?”
“这个嘛……”艾格隆尴尬地垂下了视线。
在内心深处他当然是这么认为的,不过强行在特蕾莎面前自吹自擂似乎也有点不好意思。
“这只鹰寓意着我们枫丹白露骑士团,也寓意着那些所有原以为希腊独立事业浴血奋战并且甘愿牺牲生命的人们,是他们拯救了这个国家,也让这片大地重放生机——”片刻之后,他如此回答。
“可是在我心目中,那个带来橄榄枝的人就是你——”特蕾莎满怀感触地说,“如果没有你的话,也许情况会完全不同。”
“我只是顺应时势罢了。”艾格隆回答。
这倒不是他故意在谦虚,而是他自己内心当中非常清楚——自己的这一次行动,归根结底是因为他知道历史的走向,他非常清楚哪怕没有自己,希腊也必然会在列强的干涉下独立。
但是这一切他是不可能告诉特蕾莎的,现在在所有人眼中,他就是那个力挽狂澜、将希腊独立事业一手从绝境当中拉出来的大英雄。
他乐于当这个大英雄,但是内心当中一直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不能就此迷醉在英雄的光环当中——毕竟,随着自己对历史走向的影响越来越大,历史线的参考价值也必然会越来越低,也许再过得不久,一切甚至会面目全非。
历史并不是每一个瞬间都是必然发生的命运,而是每个人在当前做出决定的总和,随着环境的变化,人们做出的决定也会发生变化,变化越多,历史的走向也就会变得越发面目全非。
而艾格隆要的就是,历史偏向于他选定的道路——他要让自己成为法兰西的皇帝。
在心里他再度提醒自己,今后必须抛弃那种“自以为知道历史”的骄傲自大,要以谨慎的态度审时度势,然后再做出决定。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落魄王子了,眼下他有许多追随者,还有通过胜利积攒起来的威望,这些都是他的宝贵资产;但是相对于他的梦想来说,这些资产还远远不够,他如果胡乱挥霍的话,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断送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希望。
“殿下?”因为看到少年人突然陷入到了沉思当中,特蕾莎禁不住又叫了一下他。
“啊,抱歉,我有点走神了。”艾格隆抬头看了看周围的一片空地,然后长叹了口气,“我想起了那些永远长眠于此的人们,里面有很多我的忠实追随者,他们再也看不到我实现梦想的那天了。”
听到艾格隆这么说,特蕾莎心里也颇有些黯然。
不过,她还是安慰了少年人,“殿下,他们是明知道会有死去的风险还义无反顾地追随着你的,你也带着他们进行了一项伟大的事业,虽然他们不幸身故,但是这是光荣地赴死,将会得到永世的赞誉,而你能够铭记他们的牺牲,想必他们在天之灵一定也会非常欣慰的。”
这种安慰虽然只是泛泛而谈,但是对艾格隆来说却也已经足够了。
站在陵墓的中心,他再度眺望远方。
这里就是他在这条全新的历史线上留下的痕迹了。
这是第一个,但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而身边的未婚妻,也一定会跟着他一同前行,无论面前有多少艰难险阻,都会义无反顾。
艾格隆转过头来,对旁边一位卫兵做了个手势。
而这位卫兵立刻会意,然后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一束鲜花。
艾格隆接过了鲜花,然后递给了特蕾莎。
“我想你一定想要用这个。”
“殿下……”特蕾莎又是一阵惊喜,然后接过了花束。“今天你真可爱!”
她知道,殿下因为之前的风波,因此对自己内心有愧,所以特意对她加倍体贴,想要让自己高兴。
而她也愿意原谅殿下这些过失,毕竟人生在世孰能无过呢?
“站在我们的特蕾莎公主面前,谁都会变得可爱起来的。”艾格隆笑着恭维。
满心欢喜的特蕾莎拿着花束,然后弯下了腰,把花束放在了未完工的雕像的基座下面,接着她抬起头来仰望着天空,以此向拜伦勋爵和其他那些死去的英灵们致敬。
艾格隆今天为她准备的一切,让她心花怒放,她也不禁畅想起了未来。
在不久的未来,他们就会在帕台农神庙的遗址上举办婚礼,会以比今天更加盛大和辉煌的方式,在这片土地上留下永久的纪念,也让他们的生命和灵魂上留下不可磨灭的刻痕。
自己和殿下的结合,意味着自己的人生会真正走入到另外一个阶段,自己将会拥有一个家庭,就像自己母亲那样,为这个家庭的发扬光大而拼尽全力。
这是沉重的义务,但同样也是永恒的幸福,因为自己将永远和心爱的人呆在一起。
“殿下~”她转过头来看着少年人,然后轻柔地呼唤。
“怎么了?”艾格隆问。
“终有一天我们会离开这里的,你不能留在希腊,也不需要希腊的王冠。”特蕾莎带着一种悠然神往的神态说,“但是,我们不会永别这里,等到某天你的夙愿达成,那么我们就一起再来一趟,我相信到时候所有人都会为我们欢呼的……”
“好的,希望会有这么一天。”艾格隆立刻点头答应了。
“那我们一起在这里种上橄榄树吧?我们亲手种下。”特蕾莎提议,“等到我们载誉而归的那一天,就让这些树来迎接我们,相比到时候它们已经郁郁葱葱了!”
艾格隆的脸色顿时变得古怪了起来。
倒不是他不愿意迎合特蕾莎的浪漫想法,只不过……特蕾莎会种树吗?只怕树苗一放下去就很快死了,那时候岂不是大煞风景,而且还会变成坏兆头。
“怎么,你在小瞧我吗?”特蕾莎很快就看出了艾格隆脸上的怀疑,于是横了他一眼,“别忘了,我可是在庄园当中长大,这些事我当然接触过啊,你忘了当初你刚来我们家的时候,还是我带着你去钓鱼的吗?”
既然特蕾莎都这么说了,那艾格隆也没有别的意见了。
这反正是件小事,只要特蕾莎高兴,陪她开开心也无妨。
“那好,就按你说的办吧,我让人修改一下设计,然后让他们找点橄榄树苗过来,我们一起在这边种上。”
艾格隆本来觉得特蕾莎的想法很突兀,不过仔细一想,以自己亲自种树的方式来表达对阵亡将士们的哀思,也不失为一种公关噱头——当然,他和特蕾莎也只是象征性地种上一些,大部分还是得让这些俘虏们代劳。
反正是白捡的劳工,多使唤一点也没什么。
眼见殿下这么配合自己的想法,特蕾莎更是高兴。她兴冲冲四处张望,仿佛在心里筹划具体在哪些地方种树一样。
“等到我们再次过来,我们肯定不再是两个人了,我们会带着孩子们一同过来,希望他们也能像树林一样茁壮成长。这里长眠的烈士们的在天之灵,也一定会保佑他们的……”她满怀憧憬地畅想着未来这里的场面,一时间喜不自胜。“我们将会是一个大家庭。”
艾格隆笑着开了个玩笑。“那你可有的忙了。”
特蕾莎立刻就听明白了其中的调笑,于是脸顿时就红了。
“这是我的责任,有什么可抱怨的呢?”接着,她低下头来,然后羞涩地回答,“而且光我一个人努力也不行啊,你也得努力——”
毫无疑问,特蕾莎的意思是“我们结婚以后,想要多生孩子光我一个人可不行,你也得跟我一起努力——”
可是在艾格隆听来,却突然冒出了另外一个念头,“光特蕾莎一个人不行,那加上其他人呢?”
他自己也知道特蕾莎绝不是这个意思,于是他连忙掩饰住了自己,然后装作什么都没有多想,转而牵住了特蕾莎的手。
“嗯,那我们一起努力吧!”
“就快了,殿下。”特蕾莎的眼睛里充满了浓情蜜意,甚至不顾羞涩,大胆地向艾格隆说,“很抱歉因为我个人的一点点顾虑,让你煎熬等待了许久,但是这一天很快就要到来了,我一定会好好弥补我们的等待!殿下,我简直有点迫不及待了……”
以特蕾莎的身份来说,把话说得这么露骨实在不合适,简直有点有失体统了,只是此刻这是两个人在说情话,再加上心情实在太好,所以她也顾不得什么体统,对着自己的未婚夫直抒胸臆。
这个聪明美丽的少女,又怎么可能想得到,仅仅是几十秒之前,自己亲爱的未婚夫居然会闪过那样的念头呢?
就这样,艾格隆和特蕾莎一边携手游览陵墓区,一边互相说着对未来的憧憬,直到最后,他们在士兵和俘虏们的致敬之下,前呼后拥地离开了这里。
对特蕾莎来说,今天的活动非常让她满意,她祭奠了自己崇敬的诗人,然后和艾格隆一起许下了对未来的约定。
在她心目中,之前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都已经翻了篇,已经成为了不需提及的旧事,她和殿下之间又回到了之前的亲密无间。
而对艾格隆来说,他的计划也完成了一个重要阶段,已经获得的胜利和战果已经足够辉煌,但是这还远远不够,他现在需要把这些翻过篇去,然后再全情投入到自己新一个阶段的斗争当中。
在这场新的斗争里,他虽然力量孱弱,但是已经颤颤巍巍地走上了棋盘,成为了一个有机会主宰自己命运的人,他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现在,他的军队已经休整足够,他自己和军官们也都已经重新抖擞了精神,是时候开始新的冒险了。
番外(9)鸠占鹊巢
独立世界线,故事承接番外6
1839年3月
在冬夜当中煎熬了几个月的大地,终于迎来了早春的微风,万物开始复苏,绿草从融化的积雪当中冒出自己的茎叶,也将春天的气息带到了人间。
就在这个乍暖还寒的时节,在摄政皇太后的命令下,宫廷原班人马浩浩荡荡地来到了位于维也纳郊外的小镇巴登。
巴登小镇是一个闻名遐迩的温泉胜地,最早在古罗马时代就有记载,而从18世纪开始,欧洲逐渐走出了蒙昧时代,古罗马人所喜欢的温泉疗养也在欧洲受到了全面青睐,拥有温泉的巴登,在哈布斯堡家族的统治下变得越来越重要。
从1793年起,在当时的弗朗茨二世皇帝的积极关照下,这座小镇修建了大量的温泉设施。而经过几十年的发展以后,这座小镇已经发展得颇具规模,不仅包括洗浴和温泉设施,还涵盖酒店、剧院、公园和别墅群,俨然成为了帝国上流社会的一个休闲胜地。
苏菲陛下在掌权之前,就非常喜欢来这里,而在她成为帝国摄政皇太后之后,还特意拨款,在这个温泉小镇里修建了规模宏大的别墅,作为自己巡幸时的休憩场所。
自从1837年开始,皇太后陛下已经掌权接近两年,帝国也闯过了惊涛骇浪迎来了一个平静的新时代,所有人几乎都已经习惯于她经常的突发奇想,所以也就没有人惊讶于,在这个春天她会特意带着宫廷成员们一起来到这里休养。
【因为德国境内也有一个同样的温泉疗养胜地名叫巴登-巴登,所以一般也把这个温泉胜地叫做奥地利巴登。】
作为宫廷的成员之一,莱希施泰特公爵也理所当然地随驾,他备受皇太后的荣宠,几乎每次宫廷有什么活动,皇太后陛下都会让他出席——而且她为什么这么宠爱公爵,几乎所有人也心照不宣。
就在去年年底,莱希施泰特公爵迎娶了来自于萨伏伊王室的克里斯蒂娜公主,此时正值新婚燕尔,然而在得到了皇太后陛下的命令之后,他没有任何迟疑地就答应了宣召,然后带着自己的夫人一起来到了这里。
经过了几个小时的驱驰之后,从宫廷出发的浩浩荡荡的马车车队来到了巴登小镇,然后按照事先的安排,来到了别墅各处居住下来。
公爵夫妇也同样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来到了为他们预备的套间里。
别墅的陈设当然不可能宫廷相比,但是已经足够舒适,仆人放下了他们的行李,而公爵夫妇则来到了卧室休息。
公爵今年28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而且因为深受皇太后信任、开始参与国家大事的缘故,原本英俊的外表又多了几分威严,看上去气度不凡。
而公主殿下年纪要比他小上不少,身材娇小,但因为结婚数月的缘故,举手投足之间,也多了几分小妇人的风情。
这对夫妇的结合,说实话只是一个偶然。
在去年,公主所在的萨伏伊王室,因为冒失地对奥地利帝国发动了战争,承受了惨痛的失败,被迫割地赔款,甚至她本人也作为“赔款”的一部分,被嫁到了维也纳,而她所出嫁的对象就是领导奥军击败本国的莱希施泰特公爵。
所以已经尽管结为夫妇,但是夫妻之间还有着难以逾越的隔阂。
而除了这些政治上的隔阂之外,还有一道更加难以启齿的隔阂,让夫妻之间的感情陷入到了扭曲当中……
“克里斯蒂娜,感觉怎么样?”落座到沙发上之后,公爵温和地询问自己的妻子。
“我没事。”公主轻声回答,“只是有点累而已。”
“嗯,那就好好休息吧。”公爵点了点头,然后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们的对话非常简短,然后就陷入到了沉默。
自从两个人结婚之后,公主一直都郁郁寡欢,而公爵因为能够体会到公主殿下的心情,所以也对她相当地礼貌,并没有故意让她难堪。
如果是在正常的情况下,时间会磨平这对夫妇之间的棱角,让他们都忘却家族和国家之间的冲突,温情会取代憎恨,让他们成为一个其乐融融的家庭——毕竟,很多政治婚姻,最后也得到了幸福的结果。
可是,莱希施泰特公爵夫人所要面对的磨难,注定不会只是已经成为过去的武装冲突而已。
公爵夫妇刚刚下榻,一位侍从女官就敲响了他们套间的门,然后被仆人引到了夫妇的面前。
一看到这位侍从女官,克里斯蒂娜公主虽然表情依旧不变,但是她的眼睛里却闪过了夹杂着憎恶和愤恨的光芒。
她的憎恶和愤恨,当然不是针对这位侍从女官而已,而是针对女官背后的那位主人,那位狠毒无耻的荡妇。
每次有侍从女官过来的时候,都意味着她的丈夫想要蒙受那个女人的宣召,从自己的身边离开,前往她的身边,和她厮混在一起。
明明拥有皇太后的尊荣,却还要做出如此秽乱的行为,何等无耻……
而公爵也猜到了要发生什么,所以他略带歉意地看了一眼克里斯蒂娜公主,然后准备跟随女官离开。
然而,出乎这对夫妇预料的是,这次的邀请并不是针对公爵的。
“公爵夫人,皇太后陛下请您过去一趟。”侍从女官彬彬有礼地说。
夫妇两人惊讶地互相对视了一眼,谁也不知道皇太后陛下又有什么突发奇想。
“可否我带她一起面见陛下呢?”片刻之后,公爵问。
女官没有回答,只是以谦卑的笑容看着公爵,显然否定了这个提议。
“我觉得……”公爵还想说什么。
“好了,请带我过去吧。”克里斯蒂娜公主突然打断了丈夫的话,然后站起身来。
她可不愿意对皇太后陛下示弱。
于是,女官带着夫人走出了套间,然后经过了不长的走廊之后,来到了皇太后陛下宽敞的套间当中。
这个房间视野开阔,透过宽大的窗户,可以看到远处山谷间的美景,而壁炉里燃烧着的熊熊烈火,也驱散了早春的寒意。
此时,皇太后陛下正穿着盛装华服,站在窗户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公爵夫人。
“午安,克里斯蒂娜。”
气温的温暖并不能驱散克里斯蒂娜心中的寒意,每次看到这个面容姣好的女人时,她的内心里都止不住厌恶和憎恨。
她小心地将厌恶藏在心头,然后平静地向皇太后陛下行了礼。“午安,皇太后陛下。”
“我叫您过来,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您。”皇太后陛下直接进入了主题,“为了表彰莱希施泰特公爵为帝国做出的贡献,我打算把这座已经完工的别墅赠送给他,所以——这里在不久之后,也已经是您的财产了。”
这突如其来的‘善意’,让克里斯蒂娜公主有些迷糊了。
她是什么意思?难道她指望自己因为这点小小的恩惠就感激她吗?
不,绝无可能。
她只是想要笼络自己的丈夫,然后把他继续系在她的身边罢了。
一想到这里,克里斯蒂娜公主禁不住又是一阵痛恨,以至于连场面上应有的感谢也没有说,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
皇太后陛下并没有因为她的不敬而生气,只是温和地笑着,仿佛是在看着一只囚笼中的金丝雀一样。
接着,她重新开口了。
“这里的温泉和风光都很不错,您最近可以长留于此,好好享受一番,这对您的身体非常有好处。”
本来,这只是客套话而已,但是克里斯蒂娜公主却突然感觉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为什么这个女人要突然对自己献殷勤?
“谢谢您的好意,我会尝试享受的。”她先是冷淡地致谢,然后又话锋一转。“不过,我身为妻子应该长伴在丈夫身旁,不能逗留在乡间。”
皇太后陛下的笑容里面突然多了几分讥讽,然后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亲爱的克里斯蒂娜,难道我说得不够清楚吗?您——最近——可以——长留于此。”
最可怕的猜想骤然成真,克里斯蒂娜公主只感觉心里一阵恶寒,连脚都有些站不稳了。
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以至于要被长期隔离?
她扪心自问,她可以确定自己什么都没有做错。
如果说有什么错的话,那就是她不幸遇上了这个恶毒的女人,就连魔女和巫婆也无法和她相提并论。
“那么,我拒绝您的提议!”她大声回答。
尽管她自己也知道,违抗皇太后陛下的意志没有任何意义,但是此时心中的骄傲和愤怒,让她依旧说了出来。
“很遗憾,这可是不容置疑的意见。”皇太后陛下的笑容慢慢地消失了,然后平静地回答。
接着,她似乎又开始威胁公主,“克里斯蒂娜,难道您不觉得我已经对您足够客气了吗?我觉得您最好应该识相一点,免得最后大家都没法客气了哟。”
客气……她居然还有脸说客气……积压已久的怒火直冲心头,让克里斯蒂娜公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
“您对我客气?您给我带来的只有一场场灾难!您让我的家族蒙羞,您让我的祖国遭难,您甚至还要抢走我的丈夫!”
公主似乎已经豁出去了,以极其愤恨的眼神看着皇太后陛下,因为愤怒而浑身都在发抖,“世界上怎么会有像您这样恶毒无耻的女人?我每天都在向上帝祈祷,让万能的主给您降下应有的惩罚,让您被雷霆炸成齑粉,让您被火焰烧成灰烬,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我也等着那一天!”
也许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的缘故,她一边说,一边哭泣起来,最终因为抽噎得太厉害,所以说不出话来了,只能用刻骨痛恨的眼神瞪着皇太后陛下。
这眼神一般人要是看了会一定吓得毛骨悚然,因为里面充斥着恨不得亲手把对方大卸八块的恨意
明明她只是个身材娇小的小妇人,但因为这凛冽的恨意而显得气势非凡,甚至敢于对这个帝国最有权力的摄政皇太后痛骂。
平常一贯盛气凌人的皇太后陛下,似乎有些惊愕,她好像根本没有想到这个平常沉默寡言的公主殿下居然敢于这样对自己说话。
旁边所有侍从和女官们,都为这一幕感到震惊,他们惊慌地对视着,谁也不敢再说一句话,生怕等下成为皇太后陛下雷霆之怒的牺牲品。
然而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皇太后陛下从惊愕当中恢复过来之后,却没有勃然大怒,而是似乎明白了什么,以玩味的眼神看着克里斯蒂娜公主。
片刻之后,她略带地笑了起来。
“夫人,您说得没错,诚然我确实深深地伤害过您,可是,您又有什么理由对我如此愤恨呢?因为战争吗?这场战争不是我挑起来的,而是因为您的家族,战败了又有什么可抱怨的呢?不,这不算什么——”
说到这里的时候,苏菲皇太后眯起了眼睛,然后又说了下去,“所以,您是在意您的丈夫,您不愿意看到他再同别人同床共枕……”
何等厚颜无耻的话!克里斯蒂娜公主一瞬间几乎晕了过去,她从小到大从未有人胆敢在自己面前说出这种话来,而且还是一国的摄政皇太后。
“上帝啊——您看看吧!”她忍不住又喊了一声。
接着,她断然否认了皇太后陛下的猜想,“我……我根本不在意公爵本人,如果我们没有结婚的话,他是死是活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只不过现在我们已经成为了夫妇,那么依照上帝的旨意,我当然应该珍重他……而不是对您这种伤风败俗的秽行忍气吞声!”
“得了吧,你们意大利人总是善于把一切好事坏事都归结于上帝,然后心安理得地寻欢作乐。”苏菲皇太后冷笑着嘲讽。“可怜的克里斯蒂娜,难道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吗?喜欢一个人并不可耻,恰恰相反,同样一样喜欢某个人,证明您还算是有点眼光——”
“您在胡说!”克里斯蒂娜再度断然否认。“我怎么可能在乎我们家族邪恶的敌人!”
“不要跟我狡辩了,小姑娘。”苏菲皇太后依旧不改冷嘲热讽,“我们虽然并非出自于同一家族,但是我们都曾有类似的经历,所以我能够明白……如果您像我一样根本就不喜欢那个上帝强塞给您的丈夫的话,那么您根本不会在乎他跟谁上了床——您在乎只有一个理由,您喜欢命运奉送给您的礼物。”
在帝国的宫廷里,皇太后陛下毫不忌讳地公开说自己根本就不在乎先夫,属实离经叛道,甚至有点胆大包天。
可是正因为是她嘴里说出来的,反而让人觉得意外的合理,也许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她的毫无顾忌、为所欲为了吧。
在如此直刺人心的话面前,克里斯蒂娜公主想要辩驳,但是似乎又辩无可辩,最后只能用充满恨意的眼神继续瞪着皇太后陛下。
而公爵和皇太后陛下的私情,几乎已经算是各国上流社会公开的秘密了,在她被强迫嫁到了这边之后,他们似乎也没有掩饰的打算,经常出双入对。
最为恶劣的是,就在自己新婚之前的那一夜,他们都还在旁边的房间里无耻厮混,那个可恶的女人还故意用各种放浪形骸的喊叫声来向自己示威。
就理论上来说,她应该非常痛恨这一对让自己陷入绝望的无耻情人,可是在和公爵结为夫妻、并且享受了一段时间的夫妻生活之后,她却发现自己对丈夫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憎恨。
这位青年仪表英俊,风度翩翩,而且拥有着极为出众的才华,并且还有着被所有人铭记着的姓氏,虽然他对自己并非全心全意,但是却也称得上关怀体贴——她能够感受得到,公爵对自己的悲惨命运抱有几分怜悯。
所以,在相处了几个月之后,公主殿下渐渐地接受了上帝为自己安排的命运,甚至每当看到丈夫为某些事露出忧郁的表情时,她甚至还会有些为他心疼。
既然对公爵的恨意消除了,那么苏菲皇太后自然就得到了她加倍的恨意,在她看来,如果不是皇太后陛下恬不知耻地勾引丈夫的话,自己的生活肯定也会走出灾难的泥淖。
这股恨意因为他们的每次幽会而在加倍积累,如果有机会的话,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将餐刀或者其他任何趁手的武器扎入到那颗恶毒的心脏当中,为人间除害。
“怎么?没词了?看来是被我说中了。”看着公主殿下哑口无言却又恨意满满的眼神,皇太后陛下冷笑着问,“可怜的小姑娘,这也不是您的错,没有什么值得羞愧的,只不过——您应该正视现实,我和他本就是在一起的,只不过是需要为他找个合法妻子,所以才找上您。如果您不在乎这桩婚事,那么您也根本不需要在乎他和谁在一起;而如果您满意这桩婚事,那么您就应该感谢我,为此向我偿付一些代价。”
克里斯蒂娜公主气得眼前一黑,几乎晕了过去。
“无耻!”她只能有气无力地痛骂,而这种痛骂非但不能对皇太后陛下造成什么伤害,反倒让她愈发感受到了某种乐趣。
“既然您这么不想听,那我再跟您说一些您更不想听的话……”苏菲皇太后走到了她的身边,然后稍稍欠身,凑到了她的耳边,接着轻声向她倾诉,“我怀孕了。”
无比的愤怒,一瞬间让大量的血液从心脏疯狂地涌上克里斯蒂娜公主的头部,让她有些头晕目眩。
她想要挥手重重抽打这个可恶的女人一耳光,可是苏菲皇太后似乎早有所备,说完这句话之后立刻退后,而在她的手势之下,立刻就有两个侍从女官走了过来,伸手摁住了公主殿下肩膀,帮这位可怜的公主“镇静”一下。
公主殿下无力反抗,只能以无比愤恨的眼神瞪着皇太后陛下,眼睛里的火焰似乎能够将对方灼烧成灰烬。
而皇太后陛下也在看着她,眼神里有冷漠有戏谑,似乎还有另外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在愤怒之外,公主殿下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为什么刚才皇太后陛下说要把自己长留在这里一段时间?
她是为了掩人耳目。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为什么皇太后会带着自己一起来到这座温泉小镇“疗养”,她不仅仅是要在精神上折磨自己,更是有另外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她一定会对外界宣称,她的这个私生子是公爵和自己的孩子,所以她绝对不能让外面人的看到自己没有怀孕。
所以……她的计划就是让这个私生子名正言顺地成为公爵和自己的合法孩子,让那个野种继承他的一切。
“所以你要把我当成道具来蒙骗世人吗!”她睁大了眼睛,大声质问对方。
“聪明。”皇太后陛下赞许地点了点头,“看来您并不像表面上那样不谙世事。”
尽管公主殿下眼中的怒火足以灼烧人的灵魂,但是她却浑然未觉,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
她看着公主殿下,然后继续说了下去。
“可怜的小姑娘,别再继续咒骂和挣扎了,这是我已经决定好了的事情,您就算再怎么抗议和反对也没有意义,除了让您自己更加难堪而已。”
接着,她又从容地摊了摊手,“当然,如果您乐意,您大可以憎恨我,我是无所谓的——”
然后,她微微提裙,向着克里斯蒂娜公主行了个体贴的告别礼。
“那么,祝您这段时间在这边过得愉快。”
公爵夫人还在不断痛骂皇太后陛下,但是侍从女官无视了她的挣扎和痛骂,将她带离了这个房间,很快,这个宽敞的套间里就只剩下皇太后陛下一个人了。
皇太后陛下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风景,直到许久之后,她的身后才传来了一声叹息。
“您没必要对她采取这么无情的态度,她毕竟已经足够可怜了。”
皇太后陛下转过头来,然后露出了迷人的微笑。
“心疼自己的夫人了吗?”
接着,她一把抓住了心上人的手。
“再怎么样,我们也算是有亏欠于她,我觉得应该对她更温柔一点。”公爵小声回答,然后也抓住了皇太后陛下的手。
“以我们的所作所为,就算对她再温柔又怎么样呢?她一定会憎恨的。”皇太后陛下顺势投入了到了公爵的怀抱当中,然后满足地闭上了眼睛,“不过,如果一定会有憎恨的话,那就让她只恨我一个人好了……我严厉一些,你去对她好一些,这样的话,至少她会认同她是你的夫人。”
享受了许久的温存之后,她又睁开自己的眼睛,然后挑逗地看着心爱的人。
“好了,我们别管她了,这里只有我们了……艾格隆,外面冰雪消融了,让我们也融化在一起吧!”
接着,她不顾一切地拥吻住了青年人,在壁炉的火光映射下,两个人的影子和轻哼声,也就此融合在了一起。
221,重任在肩
在艾格隆的刻意安排下,他带着自己的未婚妻特蕾莎,一起巡视了他在迈索隆吉翁城郊所兴建的陵园。
这座陵园将用来安葬所有他战死的部下,同时用来纪念所有为希腊独立战争事业付出牺牲的人们——拜伦勋爵赫然也在其列。
当然,整个陵园核心,都是在铭记(或者说吹嘘)他个人的功绩。
他并不是一个喜欢自吹自擂的人,但是眼下,他最大的资本就是自己的名望,所以他当然不会放过任何炫耀自己的机会。
再者说来,以他的功绩来说,也不算是胡乱吹嘘。
在看见了他所有的安排之后,特蕾莎非常开心,她几乎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敞开在心上人的面前,而他们如此亲密无间,也就意味着之前的小小风波也就此消失于无形了。
不过,艾格隆也知道,现在还不是躺下庆功的时候,他还有太多重要的事情必须做。
就在从陵园工地巡视归来之后的下午,他将他的心腹宠臣基督山伯爵叫到了自己的跟前。
“陛下,请问您有何吩咐?”一见到艾格隆,基督山伯爵就恭敬地行礼问候。
“埃德蒙,你对全军现在的情况怎么看?”艾格隆直接进入了正题。
“就我个人所见,上下都士气高涨,而且体力和精力都已经充分得到休整和恢复了。”埃德蒙-唐泰斯立刻回答。
他隐隐约约明白,陛下问自己这个问题,也就意味着短暂的和平时光就要结束了。
“很好,看来我们已经休整足够了。”艾格隆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么,我们开始新的进军吧。”
接着,他捏起了拳头,重重地挥了一下,犹如是在演示一样,“我们已经连续给了我们的敌人们沉重打击,但是他们现在还控制着大片区域。所以我们应该趁着他们阵脚大乱,继续重拳出击!”
“我和其他同僚们一样,时刻准备着为您拼尽一切,您指到哪里,我们就向哪里进军!”埃德蒙-唐泰斯适时地给出了恭维。
看到基督山伯爵如此乖觉,艾格隆忍不住笑了出来。
然后,他说出了自己心里的盘算。
“我准备北上进军,一路扫荡残敌,能进军多远就多远,一直到约阿尼纳为止。”
“我明白了。”埃德蒙-唐泰斯点了点头,在本质上,他根本无所谓陛下想要往哪儿进军,反正他都会追随到底的。
不过,他脑中很快就灵光一现——
约阿尼纳?
他的脑海当中对这个地方似乎很有印象。
很快他就明白了过来,他之前招募的山贼首领伊萨克-巴列奥略,就是来自于约阿尼纳——而且是那个地方曾经的帕夏。
所以说,如果向约阿尼纳进军的话,伊萨克-巴列奥略和他的那些前山匪手下们,就可以作为最好的向导。
更妙的是,为了招揽人心,陛下刚刚来到希腊的时候,就当中封赏伊萨克-巴列奥略为枫丹白露骑士团成员,也就是说对方绝对不会不卖力。
埃德蒙-唐泰斯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好的,陛下!我会去跟伊萨克-巴列奥略好好谈谈的,我认为他会非常乐意带领我们一起进军他曾经的家乡。”
“我也相信如此。”艾格隆轻轻点了点头。
其实,除了手中有熟悉当地情况的向导之外,他的决定还有更加深层次的打算。
眼下在清扫了希腊西部,控制了迈索隆吉翁之后,如果想要继续进军,那么摆在他的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向北一路进入到阿尔巴尼亚地区,要么向东一路继续解放希腊,直到保加利亚为止。
诚然从宣传意义和现实意义来看,后者更好一些,但是还有一个意外因素不得不考虑在内——俄罗斯帝国马上就要进军了。
俄罗斯帝国现在在多瑙河沿岸集结,如果进军的话,这辆看似无坚不摧的蒸汽压路机,会一路沿着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向西南方向碾压过来,如果自己一路向东进军的话,很有可能和俄罗斯帝国大军碰上……
尽管两边都在和奥斯曼帝国为敌,但是这肯定不是盟友的会师。
虽然就他目前得到的情报来说,好像沙皇并没有下达过“必须消灭莱希施泰特公爵”之类的命令,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波拿巴家族和罗曼诺夫家族仇深似海,如果两军贸然碰上的话,说不定来个“擦枪走火”,庞大的俄罗斯帝国大军恐怕能够轻易摧毁他孱弱的军团。
所以,他只能选择向北进军,一边继续获得胜利以增加自己的名望,巩固扩大占领区;一边小心地同俄罗斯帝国军队保持距离,然后想办法用列强之间的制衡,依靠他们对俄罗斯帝国扩张的恐惧,把俄罗斯军队从巴尔干半岛和伊斯坦布尔城下拉回去。
艾格隆知道,看似他现在不断获胜,前途一片光明,但是实际上他还是在走钢丝,他的本钱太少,绝对不容许轻易赌博挥霍掉。
所幸,这个少年人还一直保持着冷静,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依旧可以理智地做出判断。
艾格隆这些心思当然没必要都对埃德蒙-唐泰斯说明,对方只是执行者而已,在战略问题上他一个人包办所有决定。
“陛下……”就在艾格隆沉思的时候,埃德蒙-唐泰斯好像也想到了什么。
“怎么了?”艾格隆问。
“请问,那位被处死的约阿尼纳阿里帕夏,有什么还在世的亲族吗?”埃德蒙-唐泰斯小心翼翼地问,“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一个的话,我们可以让这个亲族同我们合作,打出他的旗号来,这样会让我们的任务更加轻松一些。”
埃德蒙-唐泰斯自认为自己的考虑是非常符合逻辑的——毕竟帕夏虽然兵败并且身首异处,但是此时距离他在1822年败亡也仅仅只过了5年,他在约阿尼纳地区必然还残存着不少旧部,在民众当中也会拥有一定的号召力。
约阿尼纳地区已经算是阿尔巴尼亚了,当地人和希腊人有不小区别,单纯打出“解放希腊”的旗号,很难触动他们。
所以,如果能够找到一个帕夏的亲族作为傀儡,然后打出他的旗号来,想必可以进一步得到当地人的支持,也有利于他们的进军。
然而出乎预料埃德蒙的是,他自认为符合逻辑的话,陛下却露出了古怪的神情,犹如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事情一样。
“陛下……我说错什么了吗?”埃德蒙-唐泰斯大着胆子问。
这就是命运吗?
一种奇特的愉悦感,让艾格隆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不,你没有说错任何话,我觉得很有道理,埃德蒙——你的问题启发了我。”艾格隆轻轻地摇了摇头,“但是,现实对我们来说会有一点点的困难。因为据我所知,帕夏本人和他的三个儿子,都已经被苏丹下令处死了,而他们的亲眷则被抓到了伊斯坦布尔充作奴隶——这是苏丹对叛徒的惯常做法。现如今,他唯一在世的直系亲人只剩下了一个孙女儿……”
“而且被留在了伊斯坦布尔!”埃德蒙-唐泰斯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接着他有点失望,因为如果只是一个孙女儿的话,号召力必然会小很多——而且她人在伊斯坦布尔,如果打出她的旗号的话,只怕立刻就会被苏丹派人斩首了……
“好吧陛下,看来我的想法是难以实现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然而,少年人似乎若有深意地又补充了一句。
“她的名字叫海黛,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她现在应该十岁左右。”
埃德蒙-唐泰斯愣住了,他不明白陛下为什么知道得这么详细,也不明白陛下为什么要特意提到这一点。
既然他自己的构想已经无法实现了,那再关注那个小姑娘又有什么意义?
“您……您是什么意思呢?”他再次大着胆子问。
“埃德蒙,我认为你提出了一个很不错的点子,很有价值。”艾格隆突然又笑了起来,然后轻声说,“虽然我们想要实现它,会面临一些障碍,不过并不是不可实现——”
停顿了片刻之后,他不再卖关子了,“我们现在在伊斯坦布尔有朋友,我们可以通过这些朋友,尽快把这位海黛小姐买到手,然后把她运到我们这边来——”
“等她被运到我们这里来以后,我们就尽可以打出她的旗号去光复约阿尼纳了!”埃德蒙-唐泰斯兴奋地喊了出来。
“而你,就是执行这项任务的最佳人选——”艾格隆犹如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目光炯炯地看着埃德蒙-唐泰斯。
而后他刻意压低了声音,“既然这样,埃德蒙,我也不瞒着你了,我所谓‘伊斯坦布尔的朋友’,其实是奥地利大使,我想,如果他出面去花钱买一个不起眼的幼女奴隶的话……应该没有人会注意吧?苏丹也会乐得做一个人情。”
艾格隆这并不是胡乱猜测,因为在《基督山伯爵》原著里面,已经成为了大海商的埃德蒙-唐泰斯,就是出了一笔钱买下海黛的。
如今,他打算在这个已经出现了分歧的历史线上,再度实现这个历史的轮回。
这既有他的现实需求,同样也是一种只属于他自己的恶趣味。
接着,艾格隆捏紧了拳头,原本轻松的气氛顿时就变得紧张了起来。
“既然我们决心行动,那么就要快!越快越好!埃德蒙,正好我要同奥地利大使进行私下的联系,你亲自去伊斯坦布尔一趟,把那位海黛小姐给我带回来——”
埃德蒙-唐泰斯虽然有些惊愕,但是很快他也反应了过来。
陛下批准了他的计划,并且让他来执行这个计划——这是一如既往地信任自己,自己绝对不能辜负他的信任。
“是,陛下!”他大声答应了下来,“我会将她平安带来!”
“那么,交给你了。”艾格隆伸出了手来,然后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一旦她来到我这里,我就会封她为约阿尼纳女大公,而你将是她的监护人。然后,我们以她的名义进军约阿尼纳!”
“我明白了!”埃德蒙-唐泰斯也随之兴奋不已。
毫无疑问,如果把这个小女孩儿弄到自己这边来,陛下无论封她做约阿尼纳女大公,还是封她做为别的什么,她都只是一个傀儡而已,不具备任何自主决定的能力——陛下也不会允许她擅作主张。
但是,这也意味着,陛下将会明目张胆地封赐一位“有实土”的大贵族。
自从陛下来到基督山岛以来,他已经册封了很多贵族爵位了,埃德蒙-唐泰斯自己就蒙受恩宠,成为了基督山伯爵,他的好友安德烈-达武也成为了勒班陀侯爵。
可是,这些爵位目前只是在波拿巴支持者内部才能通用,在其他欧洲国家,“基督山伯爵”或者别的头衔,目前根本就得不到承认,也没有任何实际管辖的领地。
这就好像发行一种只在内部通行的货币一样,虽然并非名不正言不顺,但是总有点心虚气短。
可是如果册封一个约阿尼纳女大公并且最终成立了的话……情况就大有不同了,这就意味着陛下将会成为一个真正的恩主,一个领主之上的领主。
如果他胡乱册封,那当然很难被众人承认,可是如果是已故的约阿尼纳阿里帕夏的孙女——他在世唯一留存的血脉——的话,好像按照继承原则来说也并非不可行。
当然,事情不会这么容易,想要把它变为现实,必然要面临着巨大的阻力,但是既然有希望做到——毕竟对列强之间的纷争来说,区区一个约阿尼纳根本上不了天平,现在他们最为焦头烂额的还是沙皇。
对的,就应该这样!
一瞬间,埃德蒙-唐泰斯心中狂喜。
他比陛下更加兴奋、更加充满期待。
他很高兴,自己提出的建议被陛下举一反三,居然灵机一动搞出了一个这样的计划。
这就意味着自己又立下功劳了。
不过现在不是自傲的时候,他必须完成陛下的心愿,把事情办成。
“海黛……”他又念了一遍名字。
不知道为什么,尽管之前他从没有见过这个小孩子的面,也未曾和她有过半点交集,但是他此刻心中却又有一种异样的熟悉感。
“你什么时候能动身?”艾格隆的问题,打断了他的思绪。
“如果您需要的话,我立刻就行。”埃德蒙-唐泰斯连忙回答。
“不,也不用这么着急……”艾格隆笑着摆了摆手,“你准备一下吧,明天动身,我会和特蕾莎一起写信给大使先生的,而你将作为送信的使者前往那里。”
说完之后,他又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重任在肩,不言而喻了。
222,进军
在和埃德蒙-唐泰斯商讨了之后,艾格隆修改了自己的战略计划,定下了“买下海黛,然后以她为傀儡和旗号,借机进军约阿尼纳”的方略。
这就意味他们必须尽快利用时间,在进军约阿尼纳并且打出海黛旗号之前,先把海黛弄到手中,免得她被恼羞成怒的苏丹给砍了。
在艾格隆心中,他还有另外一个隐忧——那就是俄罗斯帝国。
自从他来到希腊并且打出旗号之后,俄罗斯帝国早已经是蠢蠢欲动,准备将解放希腊的功勋留在沙皇手中,为此他们一直在多瑙河和高加索边境集中军队,如今箭在弦上,无论是梅特涅还是他,心里都清楚,他们的进军已经是迫在眉睫的问题。
既然如此,艾格隆接下来考虑问题的时候,就必须把俄罗斯帝国这个重大因素纳入到视野当中,
趁着俄罗斯帝国还没有亲身下场,他已经为自己捞到了足够多的胜利和声望,接下来他可不敢奢望自己有这样的好运了。
艾格隆当然不会知道,因为距离所带来的消息滞后,他的消息已经落后于现实——实际上,就在他同埃德蒙-唐泰斯密谈的时候,俄罗斯帝国已经在向巴尔干进军了。
而帝国上流社会公认的天才诗人普希金,此时也正在这支军队当中,追随着如同潮水般的帝国大军,亲身体验着即将到来的历史大事。
本来,这位享有盛誉的诗人是没有必要参与到军事行动当中来的,他大可以继续留在皇村享受奢靡的宫廷生活,并且得到沙皇表面上的尊重。
可是早已经厌倦了宫廷无聊生活的普希金,诚恳地请求沙皇赐予他参战的荣幸,在他的诚意下,沙皇陛下终于恩准了诗人的请求。
于是,接下来他被安排到了伊兹梅洛沃近卫团,作为这支精锐部队的一员,一起被调拨到了多瑙河沿岸的集结地。
根据计划,在开战之后,他们这支部队将会随着大部队一起,越过瓦拉几亚和保加利亚,直扑向君士坦丁堡的门户阿德里安堡。
按照宫廷的预想,如果足够幸运的话,他们就继续进军,一路杀向光辉的罗马首都;如果不够走运,沙皇迫于欧洲列强的压力不得不停止进军,那至少他们也将沉重地打击土耳其人,赢得辉煌的胜利——也再一次让沙皇成为欧洲的大救星。
经过了继承皇位时那场血腥的十二月党人风波之后,沙皇迫切地需要为自己赢得这样的光环,以便向自己的臣民、以及整个欧洲,展示自己皇位的合法性。
对于帝国上层的想法,普希金早有耳闻,不过此时的他并不关心这些“国家大事”,他的整个心思,都已经放在了前线服役的种种见闻、以及对接下来的遐想当中了。
在这个深秋的早晨,普希金骑在马上,迎着温暖的阳光向着西南方向前进,而这条并不宽阔的马路上,俄国军队也在略显忙乱地前进着。
不远处就是波光粼粼的多瑙河,只要越过那里,他们就将进入到巴尔干半岛,也将开始他们荣耀的远征。
行军队列长到了一看看不到头,周围的树林已经被晚秋染成了橙红或者昏黄的色彩,在风中摇曳生姿,犹如是那些挥舞着手绢为他们送行的女士们一样,他放眼望去,在乌克兰的旷野当中,到处都是军官和士兵们戴着的各式帽子,刺刀犹如丛林一样,闪耀着锋利的寒光。
严整的队列让这支部队似乎化为了一个整体,犹如是巨人的足迹一样,势不可挡地向着摇摇欲坠的土耳其压了过去。
虽然他们的步伐如此有力,军容又是如此肃杀,可是在这些军人们的脸上却看不到任何恐惧,他们欢声笑语,带着充满希望的眼神奔赴沙场,犹如自己只是在进行一场盛大的游行。
普希金知道,他自己视线范围内的军队,仅仅只是他所在的团而已,而在整条战线,会有许许多多的团,数不清的步兵骑兵炮兵,会和自己一样踏上征途。
这是伟大的俄罗斯力量!无坚不摧的力量!
尽管这位大诗人热爱自由,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专制高压的宫廷,但是当亲身融入到这股滔天巨浪当中时,他也为自己是其中一员而倍感光荣。
俄罗斯帝国将为了解放东正教的同胞们而战,向着君士坦丁堡远征,他将亲眼目睹这一切,并且如实地记录它。
来到军队之后,虽然普希金主动要求承担任务,但是上官知道这位大诗人在宫廷当中的名声非同凡响,哪里敢随便使唤他?所以,上官给他安排了文书工作——这样他就不用直接上前线,在死神的镰刀前碰运气了。
普希金对此没有怨言,他一边默默地认真完成自己的工作,一边每天都写日记,记录自己从军之后的所见所闻,有时候他甚至还会抽空给团里那些不识字的士兵写家信。
对于其他人来说,这是令人厌烦的事情,但是普希金却乐在其中,因为他借此观察到了军队最基层的成员,了解到了每一个士兵的所思所想,以及他们的喜怒哀乐,这必然会丰富他的视野,也给他提供了数之不尽的写作素材。
来到军队里的时间虽然还很短暂,但是普希金惊喜地发现,相比于留在皇村时近乎于才思枯竭的状态,此时的他简直文思泉涌,无论是写诗还是写作都信手拈来——所以他也时常暗自庆幸自己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好去处。
在秋日的凉风当中,普希金呼吸着原野中的清新空气,心里在默默地思考着自己接下来的诗篇。
突然,他听到了从旁边的一声口哨。
“亚历山大-谢尔盖耶维奇,我们终于进军了,你感觉如何啊?”
不需要回头,普希金就知道,招呼自己的人是自己的好友鲍里斯-彼得诺维奇-沃尔孔斯基,他也骑着马跟上了自己。
他的这位好友,家族在宫廷当中相当显赫,本人也深得上流社会的喜爱,正是因为有他帮忙,自己才这么轻易地就被沙皇允许参与到这场远征当中。
而且也正是经过了他的运作,普希金才得以来到他所在的伊兹梅洛沃近卫步兵团。
在普希金来到军队里之后,因为之前没有服役经历,必然有很多不适应的地方,所幸有这位好友时常多加照顾,他倒也没有碰到什么难题。
正因为如此,他心里非常感谢好友这次的帮助。
“鲍里斯-彼得诺维奇。”他一边说,一边偏过头看着自己的好友,“我感觉很舒服……前所未有的舒畅。”
“原来您竟然比一个老兵还要渴望战争!”鲍里斯-沃尔孔斯基又假作惊讶地吹了一声口哨。
“不,我不喜欢战争,也不喜欢流血。”普希金摇了摇头,然后又看向了远处波光粼粼的多瑙河,“但是我喜欢置身于时代洪流的感觉,我能够感觉到我们在创造历史,属于我们这一代人的历史……1812年我太年轻以至于没有资格去参与其中,但是现在,我终于可以把握时代的脉搏了,我们在进行一项伟大的事业。”
和平当然是宝贵,但是它必然会带来平庸,然而平庸也是诗人的大敌,所以此时普希金反倒是有一种“有幸躬逢盛会”的感觉。
如果是无端侵略他国,剥夺其他民族的自由,他可能会心有反感;可是这次沙皇陛下出兵的目的却是无比名正言顺的,是一项有利于人类自由和解放的事业,诗人的心中对此也就没有了任何反感——无论沙皇陛下在其中有多少私心,普希金都无比支持希腊的独立解放事业。
和伟大的1812年一样,他们将会再度以解放者的身份踏上征途,将希腊从异教徒的暴君的手中解救出来。
“对于自由或者解放,很多人可能会有不同看法,我不做任何评价。”鲍里斯-沃尔孔斯基笑着回答,“我想要去寻找的是刺激和功勋,只有这些东西能让我的血液燃烧起来,我只希望这些天杀的土耳其人们能够多抵抗一会儿,这样我就可以和我手下的兔崽子们多拿几枚勋章了!”
普希金对此也只能苦笑不语。
不管怎么样,心思各异的两个人,此时都置身于人潮所组成的洪流当中,向着宿命般的目的地奔涌而去。
远处那开阔的河面,流淌着的是历史的血液,命运正在其中激荡翻滚,轰鸣着咆哮着,只等着从帝国降下的雷霆。
“你还莱希施泰特公爵感兴趣吗?”沉默了片刻之后,鲍里斯-沃尔孔斯基突然又问。
普希金对这个问题颇为意外,但是他很快点了点头。
“确实还有兴趣。你有什么消息吗?”
“那个小伙子真是让人刮目相看!”鲍里斯-沃尔孔斯基策马,靠得更加近了,然后放低了音量,“我告诉你一个消息吧——不久之前,他带着人打下了迈索隆吉翁要塞,并且接受了守军的投降。”
“什么?这么快?”普希金略微有些惊讶。
虽然对战争本身并没有多少实际认知,但是来到了军队之后,普希金也或多或少做了点功课,了解了一下希腊的地理和人文情况,再加上他对大诗人拜伦同样也耳熟能详,于是他当然也就明白了这个消息的意义。
“这就意味着他扫清了希腊西部的障碍!”片刻之后,普希金脱口而出。
“确实是让人惊讶的成就。”鲍里斯-沃尔孔斯基促狭地眯起了眼睛,“所以你应该明白,为什么上头不允许他人传播这个消息了吧?”
普希金立刻就明白了过来,为什么自己的消息滞后了——帝国根本不希望自己的士兵们知道,那个少年人获得了多少殊勋。
自从他来到希腊之后,希腊原本岌岌可危的独立解放事业迎来了令人炫目的转机,以至于帝国甚至都没有跟上形势。
毫无疑问,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哪怕没有俄罗斯帝国这场进军,希腊也将在他的带领和帮助下赢得独立战争的胜利吧……
而这是沙皇和其他宫廷重臣所绝对不愿意面对的事实。
所以,沙皇命令自己的大军提前进军,也就是为了强行将胜利的桂冠据为己有。
一想到原本光辉夺目的解放事业,因为各方政治上的私心而被蒙上了如此多的阴影,一瞬间普希金顿时就有点泄气。
“但愿我们的胜利也足够辉煌。”他只能干巴巴地回答,“我相信我们可以摧毁苏丹的大军。”
“我也相信如此。”鲍里斯-沃尔孔斯基点了点头,“但是,我的朋友,我们越是取得辉煌的胜利,就越是会遭受到那些西欧列强的憎恨,我怀疑最终他们会转而希望莱希施泰特公爵更加成功。”
“这也是莱希施泰特公爵的打算吧!”普希金也恍然大悟。
他也看出来了,莱希施泰特公爵并不害怕俄罗斯帝国入场,相反他乐于看到欧洲列强因此而争吵不休。
尽管看穿了他的图谋,但是普希金的心里并没有任何的厌恶,反倒是有一种钦佩感。
“沙皇陛下打算把他怎么办?”普希金悄然问,“鲍里斯,你们有没有接到过什么密令?”
“我很遗憾,没有,至少我这个层级还没有听说过。”鲍里斯-沃尔孔斯基摊了摊手,“我想沙皇陛下和他的重臣们也对这个小家伙感到头疼。”
接着,他又笑着说,“如果他逃离之后,那些奥地利人宣布他是逃亡犯那就好办了,可惜那些老滑头没有这么干!所以他现在是什么?他现在还是哈布斯堡皇室成员,是所有人都承认的莱希施泰特公爵,甚至没有任何人宣称他在从事非法活动——毕竟解放基督徒怎么能称得上非法呢?”
普希金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所以沙皇陛下宁可暂时对他视而不见。”
“也只能视而不见了。”鲍里斯-沃尔孔斯基微笑着回答,“当然,如果莱希施泰特公爵本人不知好歹地自己撞上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毕竟这世上总会充满意外,不需要沙皇特意下令对吧?不过我相信他不会那么傻,他看上去挺聪明的。”
确实如此……普希金再度在心里赞叹了一声。
他发现自己越发按捺不住对那个少年人的好奇了。
世界上终究有人是注定与众不同的。
如果能够想办法见他一见的话……
“好了,我的朋友,我们别管他了,等到今晚扎营,我们去好好喝一杯吧——”鲍里斯-沃尔孔斯基提议。
普希金立刻答应了下来。
帝国军队阶级分明,像鲍里斯-沃尔孔斯基这种军官,他的行礼足够装满几辆辎重马车,里面有各式各样的礼服,自然还会有鱼子酱、奶酪点心还有必不可少的伏特加,普希金也乐于在行军之余同他好好分享。
这场进军,将是一次愉快的旅途。
223,巨人
在普希金的亲眼目睹下,俄罗斯帝国大军浩浩荡荡地向着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腹地进军。
对于俄罗斯人来说,也许打其他任何一个国家都需要理由,唯独打土耳其不需要,自从罗曼诺夫王朝开始统治这个国家之后,几乎常年都在于这个对手进行战争。
两百多年来,几乎每一位沙皇都同它开战过,而今天尼古拉一世沙皇的开战,也就意味着第八次俄土战争正式开始了。
也正是依靠着同土耳其作战,俄罗斯帝国取得了一次又一次辉煌胜利,攫取了大片领土,把自己的国境线往多瑙河以及高加索推进——然而对贪得无厌的俄罗斯帝国来说,这还远远不够,他们的终点,在那个罗马人的首都,在永恒的君士坦丁堡。
虽然因为种种原因,沙皇的旗帜始终未能在圣索菲亚大教堂上飘扬,但是他们相信,终有一天,帝国的夙愿将会实现。
这一次,他们再度踏上了实现夙愿的征途。
而他们的进军,自然而然地也在撼动着整个欧洲。
远在维也纳的奥地利首相梅特涅亲王,此时也正在为这场意料之中的进军而苦恼着。
这个年代的欧洲,并没有覆盖各地的电报网,信息自然也不可能做到千里之遥即时通传,不过对于消息灵通而且善于判断的梅特涅首相来说,猜到这个进军的日子并不算什么难事。
不过,猜到这个日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应该怎样应对这个必然到来的日子?
既然大军已经出动,那么沙皇的铁蹄势必将会滚滚向前,一路踏平瓦拉几亚和保加利亚,直冲古老的拜占庭而去,而这也意味着无穷无尽的麻烦也在向着他涌了过来。
这些麻烦事,必然也让他寝食难安。
部分原因是,他迷恋他在维也纳一手缔造的欧洲新秩序,不想看到好不容易才形成的欧洲均势再度被打破。
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无法容忍俄罗斯帝国踏平整个巴尔干,然后把君士坦丁堡以及博斯普鲁斯海峡控制在手中,而这就意味着从此以后这个庞大而又贪得无厌的帝国,将会毫无障碍地进入到欧洲大陆和地中海的腹地。
现在君士坦丁堡在异教徒的手中,虽然听起来很难听但对欧洲列强来说并不可怕;但如果它落入到同为基督教兄弟的俄罗斯人手里,那就将是灾难般的后果,绝对不能允许它发生。
无论是为了本国的利益还是为了欧洲均势的需要,他都需要尽快把沙皇的利爪给推回去,让一切尽可能地恢复原状。
不过,虽然他希望阻止,但是却也绝对不敢冒和沙皇正面对抗的风险,经历过之前那段腥风血雨的岁月之后,他深知兵凶战危的道理,奥地利难以在战场上同俄罗斯帝国抗衡——况且就算能够抗衡又有什么意义呢?最后只是便宜了旁边那些看客。
所以他需要用尽量迂回的手段来实现目的。
他在方寸之地放眼欧洲,纵横捭阖,开始了他的谋划,犹如是织网的蜘蛛一样冷静。
他已经见过了足够多的大世面了,甚至承受过拿破仑最后的狂怒,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现在的一切都只是不值一提的小场面而已。
此时的他,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面前这位衣冠楚楚的绅士——英国驻奥地利大使罗伯特-约翰-塔尔伯特勋爵。
这位勋爵头发花白,脸就如同几乎所有英国人一样僵硬,泛着不太健康的青色,再加上他还留着花白的八字胡,看上去就缺乏生气。
不过,考虑到今天他们需要讨论的问题非常严肃,所以首相也无所谓对方的面孔了。
“塔尔伯特先生,我很遗憾地看到,我们所做的外交努力都以失败告终了。”在互相致以问候之后,他以流利的法语对对方说,“沙皇进军巴尔干的决心无可阻挡,而且他可能已经这么干了。”
“我同您一样遗憾,甚至痛心。”塔尔伯特勋爵原本就铁青的脸色,现在变得更加难看了,“我只能说年轻的沙皇过于自信地做出了一些不合时宜的蠢事。”
“蠢事!确实如此。”梅特涅首相遗憾地叹了口气,“可更加愚蠢的是,我们这些可怜人还得想办法去弥补年轻人的蠢事。”
“在这一点上,我国同贵国一样热心。”大使以僵硬的语气回答。
梅特涅暗暗点了点头,这也就意味着,英国愿意在此事上和他站在同一立场。
这给了他很大的底气,毕竟自从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以来,所有和英国站在一起的人都是最后的赢家,他希望这次也不例外。
“那么,贵国打算为此做出什么呢?”于是,梅特涅首相再问。
大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无奈地摊了摊手。
“什么都没有?”梅特涅追问。
“什么都没有。”大使苦笑着回答,“眼下伦敦的大人物们必须处理国内事务,沙皇的进军在他们看来虽然讨人嫌,但并非迫在眉睫威胁。”
梅特涅心里并不意外,但是表面上却做出了失望的表情。“也就是说,你们的热心只是停留在口头上,却希望别人站出来为你们力挽狂澜!”
大使的表情变得更加难看了。“这并非不列颠的愿望,首相阁下,只是……我们确实在面临着相当多的困难。”
1827年4月12日,也就是艾格隆刚刚来到基督山岛不久的时候,伟大的外交家、托利党内的强势人物乔治-坎宁,从外交大臣任上接掌了首相职位,时年57岁。
虽然国内和党内都期待这位负有盛名的大人物能够就此大展拳脚,然而非常不幸,此时的乔治-坎宁已经是一个重病垂死的人了,只能靠服用鸦片酊来勉强续命。
不到4个月之后,8月8日,这位大人物遗憾地与世长辞。
他的猝然离世,搅乱了英国政界,几乎没有人对此做好安排,在一阵混乱之后,国王因为厌恶一些托利党内部大人物,所以决定任命托利党内的温和派、资历较深的政治家戈德里奇子爵弗雷德里克-约翰-罗宾逊担任首相。
然而这位首相并非强势的领袖,哪怕在托利党内部也做不到说一不二,虽然他被国王授予组阁权力,但是他的内阁脆弱不堪,而且又是仓促上台的,时人普遍认为这届内阁一定会是个短命内阁,就连首相本人也同样持这种看法。
既然内阁注定是短命内阁,那么政坛的混乱自然也不可能因为首相诞生而戛然而止,不仅托利党和辉格党的传统内斗还在持续,就连托利党内部,温和派和保守派也一样吵得不可开交,为了谷物法产生的争论甚至点燃了下层,整个国家都陷入到了激烈的争吵当中。
在这种情况下,指望伦敦的大人物们分出多少精神来关注巴尔干半岛的那些事,确实有点难为人了。
梅特涅不得不赞叹沙皇找到了一个好时机。
然而——他知道,伟大的不列颠并不会因此而沉睡,它还有那些不可撼动的守护神,这些守护神足以让他得到足够的助力,协助他力挽狂澜。
“那么,威灵顿公爵有何看法呢?”他小声询问对方,“我无意干涉贵国内政,但我听说在贵国内部,希望由公爵本人出山、稳定国内外局势的呼声最近在高涨……”
听到了首相的问题之后,大使原本僵硬的脸出现了些许的松动,就连眉毛也挑动了几下。
“确实有这种呼声——”最后,他点了点头,给予了梅特涅足够的回应。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我认为这是欧洲的幸事。”梅特涅点了点头,“我虽然和威灵顿公爵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我永远都会记得他的风采,他是一位巨人——一位足够屹立于我们这个时代之上的巨人,我相信如果他发话,哪怕是沙皇也得仔细思量一番。”
在内阁和政界风雨飘摇的时候,人们本能地希望寻求一种稳定性——而在不列颠帝国当中,只有一个人,才能提供这种众望所归的“稳定性”。
那个人,自然就是威灵顿公爵,那个在西班牙打败了拿破仑最好的元帅们、并且在滑铁卢彻底终结了拿破仑帝国的伟人。
只有这个伟人,才能用钢铁般的意志,继续掌舵大英帝国,带着这艘满载着战利品的艨艟巨舰继续傲然航行于四大洋。
【在原本的历史线上,半年以后,确实也是威灵顿公爵在1828年接替了这位戈德里奇子爵的首相职务。】
“我感谢您对威灵顿公爵的赞美,等我回到伦敦之后,我会当面向您转达这些话的。”大使平静地回答。
梅特涅稍微思酌了片刻,他相信时机已经到了。
“那么,大使先生,请问威灵顿公爵对我之前的提议,持何种看法呢?”他郑重地询问对方。
在和艾格隆取得联系,并且达成了默契之后,梅特涅开始寻求西方列强的支持,考虑到法兰西的波旁王族绝不可能同波拿巴家族合作,于是他开始寻求英国一方的意见——在眼下,英国因为种种意外而陷入到了政界纷争当中,那么说话最有分量的人,自然也就是国王和威灵顿公爵了。
大使犹豫了片刻,似乎是在选择措辞。
接着,在梅特涅的注视之下,他揭晓了答案。
“尽管英国政府对莱希施泰特公爵颇有疑虑,但如果莱希施泰特公爵公爵本人不谋求王位的话,那么英国政府也乐于看到希腊人民得到他们应得的独立和自由——”
虽然大使的声调平稳,并且充满了英国人公式化的死板,但是对梅特涅来说,却不啻为妙音。
这就是他想要听到的答案。
是的,英国政府和他一样,都不愿意看到沙皇就此不可收拾,但是却又难以冒直接对抗的风险,因此利用一下那个少年人自然是明智之举。
虽然他们都同波拿巴家族有一点历史积怨,但是英国人和他一样不在乎这个。
“那么,威灵顿公爵本人对莱希施泰特公爵怎么看呢?”出于习惯性的谨慎,他又继续追问。
在对话当中,两个人都有意回避“波拿巴”这个姓氏,故意用莱希施泰特公爵来称呼他,以便刻意淡化之前的历史冲突。
“威灵顿公爵对莱希施泰特公爵大为赞赏。”大使小声地回答,“他私下里说公爵比我们自己的下一代,那些只会在公学里吵吵嚷嚷的小家伙们加起来都强。”
梅特涅听了之后,先是有些惊讶,然后又哑然失笑。
“威灵顿公爵总是对波拿巴们如此宽容!”
他清楚地记得,当年,列强在俘虏了拿破仑之后,普鲁士人提议枪毙这个无法无天的篡位者,也正是威灵顿公爵坚持反对处死拿破仑,从而改成了流放。
“与其说是宽容,倒不如说是尊重。”大使小声回答,“毕竟对他来说,世界上值得高看一眼的人已经不多了。”
顿了顿之后,他又加了一句,“威灵顿公爵对莱希施泰特公爵非常看好,他认定将来这个少年必定会有所成就。”
“难道这是好事吗?”梅特涅反问,“难道他忘了当年我们曾经面对过什么?”
“公爵认为,老拿破仑和小拿破仑是两个人,他们不能混为一谈,不列颠不能因为仇恨而忘记理智。”大使轻轻摇了摇头,“另外,他认为,不列颠的伟大正在于它敢于迎击任何敌人——以及朋友。如果我们害怕未来,我们也就不配去支配未来了。”
“这倒真像是威灵顿公爵说出来的话。”梅特涅点了点头,以此来表示自己对他的赞叹。“我深信,不列颠将在他的手中继续繁荣昌盛,他也将健康长寿。”
接着,首相友好地同大使告别了。
在这个简短的谈话当中,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英国政府,以及威灵顿公爵本人,默许并且支持他的所作所为。
而这也就让他的底气更加壮大了几倍。
无论是在欧洲大舞台上还是在希腊小舞台,他都已经准备好棋子——那么接下来他就可以尽情施展他的头脑,解决年轻气盛的沙皇陛下所造成的的麻烦事了。
在目送大使离开之后,他拿起了笔,开始写起信来。
按照特蕾莎公主提出来的条件,他需要写一封道歉信。
他最初听到这个条件的时候,非但没有生气,反倒差点笑出声来了。
道歉信!向他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在乎什么道歉?如果有需要,他可以同时向所有地球人道歉,眉头都不眨一下。
这种无聊的意气之争,简直跟小孩子撒娇一样。
不过,眼下他有用得着这对少年夫妇的时候,所以他乐于满足这个条件。
“我亲爱的弗朗茨:
我从未奢望过在你心中拥有什么好印象,我承认我之前对你有些刻薄和淡漠,对此我必须向你致歉。
但是想必你从小也能够看出来,我一直都非常看重你,我曾经真心实意地希望你能够成为帝国的栋梁——并且相信你拥有这个潜质和才华。
可以说,如果当初没有我的一力支持路易莎公主同你父亲的婚事,世界上将不会有你的存在,从这一点上来说,我虽然并非你的教父,但实际在精神上一直都和你联系在了一起……”
首相先生从容地写着,挥洒自如。
224,盟友与命运
俄罗斯帝国向着巴尔干半岛发动的宏伟进军、以及在维也纳的首相官邸当中所发生的一幕幕,此时的艾格隆当然无法实时得知,但是这一切都基本在他的意料当中。
所谓时势造英雄,他利用了一个有利于他的时间点,搅动了欧洲大陆上的风云,然后静静地等待着属于他的胜利到来。
结合自己对历史的了解、他在这么多年当中所学习到的知识、以及长期的思考,他坚信以目前的形势发展来看,自己等待的一切一定会发生。
当然,他并非一个算无遗策的妖孽,无法百分百地预知一切,但是他愿意进行一场有胜算的赌局——因为他没得选。
如果一切竟然不如他所愿,那他也不需要向命运认输,反正他现在赢得的东西已经足够多了。
同埃德蒙-唐泰斯商量好了下一步的方略之后,他开始让部下们为此做出准备,而就在同时,他等到了另外一个好消息——那位奥地利外交官、冯-根茨大使的秘书阿尔弗雷德-冯-迈尔霍芬先生,赶到了迈索隆吉翁来求见他了。
他之前故意让特蕾莎先和对方谈判,探听奥地利政府的口风,从两个人的会谈来看,效果非常理想。在那之后,特蕾莎先行赶到了迈索隆吉翁和他重新汇合,而冯-迈尔霍芬先生则留在了伯罗奔尼撒半岛,同艾格隆的希腊盟友们会面,了解当地的局势。
几天之后,冯-迈尔霍芬先生结束了他的考察,正式来到迈索隆吉翁求见正主,以便完成自己最后的使命——而艾格隆,此时也非常乐意帮助他完成使命。
在得知了他的消息之后,艾格隆没有耽搁,直接让人把他叫到了自己和特蕾莎的居处,然后和特蕾莎一起接见他。
在卫兵的引领下,这位谨小慎微的外交官来到了会客的房间当中,然后看到了端坐着的少年和少女。
认清楚他们两个之后,冯-迈尔霍芬先生立刻脱帽向少年人致敬。
“莱希施泰特公爵和特蕾莎公主殿下,我非常荣幸能够得到此次觐见的机会。”
“冯-迈尔霍芬先生,我也非常荣幸能够认识您。”艾格隆也公式化地回答,同时和特蕾莎一起站起来,为这位外交官点头致意。
在两个人对话的时候,冯-迈尔霍芬虽然低着头,但一直借助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对面的少年人。
少年人的面孔比他想象得还要俊秀许多,甚至还带着一丝稚气,但是也许是因为习惯了对部下颐指气使的缘故,他举手投足之间已经散发出一股威严,而他的目光更是带着一股杀气腾腾的魄力。
冯-迈尔霍芬顿时有些局促不安,因为——他毕竟是那个人的继承者啊。
而且,这个少年人已经成为了一个传奇人物,他的赫赫声威已经足以让人忘记他的年纪了。
“请坐。”艾格隆看出来了对方的局促,于是温和地请对方落座,然后三个人又一起坐了下来。
“请问,我们之前见过吗?”接着他又问。
“很遗憾,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殿下。”冯-迈尔霍芬先生小心翼翼地回答。“不过,我曾经在报纸上看到过几次您的消息。”
“哦,这倒也不奇怪,虽然我之前长居在宫廷当中,但是毕竟极少对外露面,您见不到我也是正常的——”少年人笑着回答。“奥地利政府也不会让那么多人来见我。”
从他的表情的话语当中却感受不到任何仇恨的气息,但是却似乎怎么也藏不住些许的抱怨。
“梅特涅首相也有他的顾虑。”尴尬之下,冯-迈尔霍芬只能苦笑,“我承认之前您可能遭遇了一些不愉快,但是——就结果来看,也只有奥地利帝国才给予了您足够的荣典,并且真心实意地希望您能够成为一位合格而且优秀的王子。”
“这话倒是没错,我很清楚,留在其他地方我的待遇只会更加糟糕,至少我的外祖父让我享有了安全、以及皇室成员应有的待遇。”说到这里,艾格隆又看向了特蕾莎,“更加赐予了我世界上最好的未婚妻……我是个恩怨分明的人,这些我都会感恩的。”
特蕾莎略微有些羞涩,不过还是微笑看着艾格隆。
而冯-迈尔霍芬则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他心里很清楚,公爵是在故意打感情牌,有意渲染“大家都是一家人”的气氛,他也乐得配合——因为他的任务就是同殿下合作。
“殿下,我很高兴您如此明辨是非。您说得没错,无论风云如何变幻,血缘是永恒不变的,您是皇帝陛下的外孙这是铁一般无可更改的事实。虽然因为种种不幸的原因,您和陛下之间有了一些冲突,但是陛下从未想过要切断和您的亲缘,他打心眼里认为您是他最优秀的后代之一——而现实也证明了这一点。”他假装饱含深情地回答,然后他也看向了特蕾莎公主,“尽管经历了种种风波,但皇帝陛下对两位殿下的婚事依旧致以祝福,他将永远爱你们。”
“我也将永远热爱皇帝陛下,祈祷他健康长寿。”特蕾莎公主笑着回答。
一通迷魂汤互相灌下来,三个人都满面笑容,在表面上已经其乐融融,甚至不像是一次外交活动。
不过艾格隆自己清楚,这些好听的话都是自己挣来的,绝对不能当真。一旦自己失去了利用价值、或者走向了奥地利的对立面,那他外祖父翻脸无情的速度也会和现在一样快——当年他就是这样对女婿拿破仑落井下石的。
“我们都很会向前看,现在也确实是向前看的时候了。”艾格隆话锋一转,变得严肃了起来,“虽然我赢得了一次次胜利,形势一片大好,但是我们现在都看得到,一片沉重的乌云都压在我们的头顶上,而且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您说得没错。”冯-迈尔霍芬也严肃地点了点头,“殿下,就我们看来,俄罗斯帝国的进军已经迫在眉睫,甚至在此时此刻已经开始进军了也说不定。”
“这就是让我们所有人头疼的问题……”艾格隆貌似烦闷地叹了口气,然后再问对方,“那么您对此有何见教呢?”
“殿下,以您的聪明才智,您肯定知道我们希望您做什么——”冯-迈尔霍芬也不客气,直接就点出了正题,“我们希望您能够帮助希腊尽快独立,并且排除其中亲俄人士的影响,而且如果可能的话,尽量让这个独立后的国家,以一种中立务实的姿态维持整个巴尔干半岛的稳定。”
尽管这席话的后半段有些云山雾绕,所以艾格隆再继续追问。
“那么您告诉我,您认为希腊如果独立的话,可以从土耳其人手里切下多少地方来?”
“这个问题目前我无法给您准确答案——毕竟奥地利还需要和其他重要国家具体商讨,不过以目前的形势来看,希腊光复已经是不可避免的现实了。”冯-迈尔霍芬又笑了起来,“在大家拿出定论之前,您尽可以发挥……但必须维持土耳其帝国的基本生存。”
艾格隆明白过来了。
“只能到色雷斯为止了吗?”他咕哝了一句,“我倒是没想到你们这么在乎土耳其。”
“土耳其……”冯-迈尔霍芬的脸上闪过了一丝蔑视,“谁在乎土耳其!这个恹恹病夫现在能活着,无非只是因为基督徒国家之间互相提防和仇视而已,欧洲需要一条留在海峡上的看门狗,所以才没有瓜分了它。”
奥地利和土耳其人世代为仇,近代之前彼此之间打过了多次大战,是苏丹的死敌,只是后来才被俄罗斯帝国替代,因此一提到土耳其,冯-迈尔霍芬当然说不出好话来。
只是,正因为土耳其已经衰落,所以把君士坦丁堡留在他们的手上最为安全,任何一个基督教国家都不能容忍另外的基督教国家把它收入囊中——虽然很难听但现实就是如此。
艾格隆默然思索了一下,说实话这个结果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他也只是故意装作失望以便提高要价而已。
“那么约阿尼纳可以吗?”片刻之后,他又抛出了一个问题。“你们乐意看到我直到那里为止吗?”
冯-迈尔霍芬愣了一下,然后马上点了点头,“如果您乐意的话,这是您的自由,不过我建议您最好提防一下俄罗斯人,毕竟他们对您心怀敌意。”
片刻之后,他又略微有些犹豫地说,“另外,殿下,恕我直言,既然您无法戴上希腊的王冠,那么您最好就不要让希腊在战后太过于强大——它越是强大就越是拥有行动的自由,也就越是没有必要对您感恩戴德,我这一生已经见过了太多的背信弃义,我认为您最好为此早做考虑……”
艾格隆知道,对方这句话倒是单纯出于善意所以才规劝自己的,而且说得也是事实——事实上,从一开始他就在防着这一手。
和这些外交官们一样,他同样对人性不抱任何幻想。
“谢谢您的提醒,不过我同样考虑到了这一点,先生。”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如果我有幸打下了约阿尼纳,我不会让它在未来成为希腊的领土,它将会成为一个独立的政治实体,由一位大公所统治。”
“那么他是波拿巴家族成员吗?”冯-迈尔霍芬立刻就警觉了起来,“如果是的话,我劝您最好再思量一下——毕竟现在的国际环境还对您不利。”
“不,您多虑了。”艾格隆摇了摇头,然后回答,“我打算拥立一位拥有号召力的继承者作为未来的大公。”
接着,他详细说明了他的计划——
一开始听到海黛的时候,冯-迈尔霍芬略微有些惊讶,不过等到听完了连连点头。“这倒是一个有趣的想法,而且具有合理性,虽然我必须请示维也纳才能得到答案,但我个人认为梅特涅首相并不会反对它,毕竟约阿尼纳原本就已经脱离了土耳其人的统治。”
接着,他又看向了艾格隆,“另外,殿下,我有一条建议。”
“什么建议?”艾格隆立刻点了点头,“您尽管说吧。”
“阿里帕夏虽然反叛了苏丹,但是他依旧是一位***,那么那位海黛小姐必然也是。如果您付出鲜血的代价却拥立了一位***统治者,这对您的声名恐怕不利——”冯-迈尔霍芬小声说,“所以我建议,您把那位海黛小姐弄到手之后,让她改宗东正教并且向沙皇写信输诚,一来这可以让她得到希腊人的好感和支援,二来俄罗斯帝国也会对此欣然欢迎,您面临的阻力会小很多……”
艾格隆仔细一想,发现这建议还真是挺有道理的。
把海黛改宗东正教,一来赢得俄罗斯和希腊的好感;二来也会让海黛和帕夏家族原本的***支持者们划清界限,让她更加孤立无援,只能依赖自己的支持。
向沙皇写信输诚并不会带来什么风险,反正到时候海黛掌控在他的手里,想要怎么摆布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不错,就这么办!
“谢谢您的建议,我会听取的——”于是,他笑着点头答应。“冯-迈尔霍芬先生,您果然是一位优秀的外交官,我认为您未来必定大有前途。”
“您的才能远在我之上。”冯-迈尔霍芬同样满面笑容,谦逊地回答。
就在两个人谈笑之间,一个小女孩的命运就此被决定了,一个未来小国的命运也同样被决定了。
这个年代弱肉强食的世界秩序就是如此,大国可以肆意决定小国的未来,甚至都不需要询问他们的意见。
谈笑风生当中,艾格隆对冯-迈尔霍芬先生的印象也变得特别好了。
他看得出来,无论是刚才的规劝,还是现在的补充建议,都是他出于善意、站在自己立场的角度上提供建议的,至少在此时此刻,这位奥地利外交官确实算是“自己人”。
当然,这种善意不是施舍而来的,而是他用自己抢到的资本换来的。
这是第一个对他表达善意的大国,他的征途还有很远。
“先生,为了实现我的这个计划,我还有求于您。”艾格隆突然说。
“您是指什么?”冯-迈尔霍芬反问。
“我会指派一位我信任的部下跟随您回到伊斯坦布尔——”艾格隆笑着回答,“请您和大使先生协助他把那位海黛小姐带回来吧。”
“我倒是没想到您还有这一手——”冯-迈尔霍芬略微有些愕然,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好的,殿下,我们在能够办到的情况下,是乐意为您提供便利的——但是,请您务必记得您需要做什么。”
“我永远记得。”艾格隆庄严地回复了他,然后向他伸出了手来。
225,后路与训示
“我永远记得。”艾格隆庄严地回复了他,然后向他伸出了手来。
眼见面前的少年对自己如此友好,冯-迈尔霍芬也不禁感到有些受宠若惊,他连忙向着艾格隆也伸出手来,紧紧地握住了。
“希望我们的友谊能够一直长存。”艾格隆一边摇晃手臂,一边对对方说。
接着,他又重新笑了起来,“先生,对我来说,目前的一切虽然谈不上非常满意,但是也达到了能够接受的底线,所以我会去努力回应奥地利政府的期待的——”
“您能够如此明智那就太好了!”看到他终于亲口做出了保证,冯-迈尔霍芬也喜不自胜。“我深信这对我们两方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我也深信我们会得到一个理想的结果。”
“除了一个理想的结果之外,我还有一个东西需要得到——”艾格隆提示对方。
“那当然了!您放心吧,会有的。”冯-迈尔霍芬立刻反应了过来,“梅特涅首相已经答应了,他会亲笔写一封道歉信给您的,我们这边一收到之后就会立刻转交给您——”
“哈哈哈哈!”艾格隆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心里充满了恶意的畅快感,“天知道为了得到他这声道歉,多少人丢了性命!”
接着,艾格隆松开了手,“请原谅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处理,接下来有什么问题您可以跟特蕾莎说明。”
然后,他轻轻点头致意,再昂首阔步地离开了——需要他来确定的最重要的事情都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可以把这个奥地利人交给特蕾莎来料理了。
在艾格隆离开之后,冯-迈尔霍芬略微有些局促地看着特蕾莎,他心里还记得,两个人之前曾经在谈判当中发生过的争吵。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什么争吵,可是他有点担心特蕾莎耍起了公主脾气,非要跟自己闹别扭,容易伤了两家的和气,影响之后的合作。
“公主殿下,我很抱歉之前我对您多有冲撞,不过也请您理解,作为奥地利的外交官,我必须不折不扣地执行政府赋予我的任务。”正因为这种担心,所以他主动向特蕾莎公主致歉,“就我个人而言,我依旧对您充满了敬意。”
出乎他意料的是,特蕾莎公主这次倒是一点都没有记恨的样子,反而愉快地向他笑了起来,“没关系的,冯-迈尔霍芬先生,我能够理解您的苦衷,而且我也不觉得您冒犯了我。事实上我倒是很高兴我的祖国有您这样忠于职守又富有机智的官员——”
冯-迈尔霍芬心里松了口气,公主的恭维虽然他不会当真,但是他依旧很高兴。
被帝国皇室成员所敬重,当然是他难得的殊荣。
“您能够理解我的苦衷那就太好了……”他愉快地笑了起来,“那么,现在横亘在我们两边的一切障碍都已经被一扫而空了,接下来我对您只剩下了祝福,希望您能够在希腊独立的欢呼声当中举办盛大的婚礼,让所有人都为您欢庆——”
“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的。”特蕾莎半是羞涩半是自豪地说,“而您,如果乐意的话,也可以成为现场的见证者。”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邀请,冯-迈尔霍芬愣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谢谢您赐予我此等殊荣,我会出席的,殿下!”反正不是什么违反原则的问题,所以他立刻就一口答应了。
在兴奋之余,他不仅也心生感慨。
十几年前,拿破仑皇帝迎娶路易莎公主的盛大仪式,他作为一位初出茅庐的外交官还曾经历历在目,现在波拿巴家族成员又将第二次迎娶哈布斯堡公主了。
他没有资格评价这到底是对是错,但是他希望,这一次的结局会比上一次要好,毕竟这对少年和少女在他看来确实般配,甚至都有点可爱。
“公主殿下,您能够宽恕我的冒昧吗?”他忍不住问。
特蕾莎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怎么,您也要对我提出建议吗?先生,看不出来您倒是有这种爱好……”
“我没有好为人师的习惯,殿下,恰恰相反,我的工作要求我必须谨言慎行。”冯-迈尔霍芬严肃地回答,“我之所以违反我的工作信条,只是因为我对您、对公爵都充满了美好的祝愿而已。”
这下轮到特蕾莎惊讶了,于是她轻轻点了点头,“那么您请说吧。”
“我深信,以后您和公爵的舞台绝不会局限在希腊一隅之地而已,但无论您和他日后有什么成就,请您千万要记得,您是一个奥地利人,也只有奥地利才会永远向您敞开怀抱。”阿尔弗雷德-冯-迈尔霍芬严肃但却又恭敬地向特蕾莎建言,“我并非是在哄骗您一定要为奥地利的利益行事,而是请您铭记一个事实——命运变幻莫测,您需要为自己、为自己的家人准备一条后路,和您的祖国保持友好关系的话,至少您不会输得太惨。”
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这位外交官已经近乎于明示了——他在规劝特蕾莎,以后如果真的和那个少年一起走上皇座,那么在施政的时候不要对奥地利做得太绝,这样可以万一被迫和家人们一起流亡的话,一家人也有个安全的庇护所。
从玛丽-安托瓦奈特王后和路易莎皇后的命运来看,他的规劝似乎也很有现实性。
特蕾莎也严肃地听着,沉默了片刻之后,她郑重地回答。
“先生,我承认您的话确有道理,而且我也确实对我的祖国充满了眷恋和感激,这些感激深藏我心,是不会随着时光而褪色的。但是我同样我有我的义务,我必须以我未来的丈夫、和我的家庭的利益为优先考虑。如果在未来,命运逼迫我不得不做出痛苦的决定,那么我也只会强忍痛苦,做出应该做出的决定。
对我个人而言,我很希望我们继续是朋友,但如果您觉得我应该和奥地利一直保持友好以便为自己留一条退路,那么我也请奥地利去想办法同我保持友好,不要做出伤害我和我丈夫的事情,这样我才有资格、有动力去让我们永远友好下去!毕竟,友好从来应该是相互的不是吗?”
接着,特蕾莎微微冷笑了起来,似乎带上了些许的嘲讽,“殿下就见识过您所说的‘后路’,当年他的母亲把他带到了奥地利,人身确实安全了,可是皇室究竟是怎么对待他的,我们都历历在目——如果您认为我和路易莎一样,会忍气吞声地认为这就是‘优待’的话,那么您就错了……我宁可我孩子骄傲地同我一起上断头台,也不愿意让他对他讨厌的人们卑躬屈膝!如果奥地利为我们准备的后路仅限于此的话,我会大笑着把这条后路烧个干净的!”
公主殿下的回答,既矜持又留有余地,更加突出了自己的主体性,以至于冯-迈尔霍芬听了暗自觉得厉害。
真是个执拗的姑娘!冯-迈尔霍芬心想。
在她的心目中,帝国居然应该想办法讨取她的欢心,这都不知道该称作骄傲还是狂妄了。
很明显,她虽然年纪小,但是脑子却出乎寻常地清晰,而且意志也足够坚定。
是个能干大事的材料,若有一天她真能成为皇后,恐怕会成为一个厉害人物吧——
不过,那一天似乎还相当遥远,他没必要去为此忧心忡忡。
“我明白了,殿下。”他点了点头。“我深信未来无论发生什么,哈布斯堡家族永远有您一席之地,我也将一直对您满怀钦佩。”
“谢谢。”特蕾莎点了点头,然后从容地站起身来,“请跟我来吧。”
冯-迈尔霍芬连忙也站了起来,然后跟着少女一起来到了另外一个房间,而这时候,已经有一个身材壮健、目光深邃的男子等候在这里了。
一看到特蕾莎,他立刻向公主殿下致敬,而特蕾莎也马上向冯-迈尔霍芬介绍了他。
“这位就是基督山伯爵。殿下打算让他跟随您一起前往伊斯坦布尔,执行那项秘密任务。”
基督山伯爵?
冯-迈尔霍芬稍微思索了一下,他当了多年外交官了,可是之前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头衔。
看来应该是那个少年人自己赐封的吧。
按理说来,这种所谓的“伯爵”根本一钱不值,欧洲各国根本不会承认,不过眼下,因为两边是盟友的关系,所以冯-迈尔霍芬也不会在乎这种小事。
“基督山伯爵先生,很高兴认识您。”他恭敬地向对方致意,“虽然还是一次看到您,不过我相信,您的主上会把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您,您的能力一定非同凡响。”
“您过奖了,我只是秉持着对陛下的忠诚,所以奋勇拼命,立下了一些微末的功勋而已。”埃德蒙-唐泰斯平静地回答。
虽然奥地利绝不会承认那个少年人是‘陛下’,不过冯-迈尔霍芬就当做没听见,也没有做出任何反驳。
“请问您什么时候可以动身呢?”他问。
“我已经做好准备了,只要您动身,那么我立刻就可以动身。”埃德蒙-唐泰斯立刻回答。
看上去他似乎摩拳擦掌,动力非常足。
冯-迈尔霍芬当然没有兴趣泼对方的冷水,事实上他自己也希望能够尽快赶回到大使的身边,把自己这一行的收获都告诉他。
“那好吧,既然您已经准备妥当,那么明天我们就会乘坐一艘帆船前往伊斯坦布尔,您可以跟随我一同前往。”冯-迈尔霍芬立刻就给出了答案,“不过,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建议您委屈一下,假扮做我的仆人,这样的话我们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当然可以。”埃德蒙-唐泰斯满不在乎地点了点头,“只要能够完成任务,我不介意扮成什么。”
“那就太好了。”冯-迈尔霍芬点了点头。
接下来,特蕾莎让人拿过了艾格隆和她自己早就拟好的信件,然后递交给了冯-迈尔霍芬。
“先生,这是我们给大使的信,请您一并转达吧。”特蕾莎小心叮嘱对方,“考虑到我们两方都有所顾虑,所以我们不能够留下成文的协议,这些私人信件就当做我们承诺的凭证——请您相信,我们对待承诺都是严肃认真的,会毫不犹豫地去履行它,我也请你们也同样如此做。”
一听到信件如此重要,冯-迈尔霍芬连忙接过了信。“您放心吧,我一定会把它们都交到大使本人手上。”
“谢谢。”特蕾莎轻声向对方致谢,然后递过了一个微妙的眼神。
老于世故的冯-迈尔霍芬马上会意,于是他提出了告辞,特蕾莎也让人带着他去休息了。
这个外交官已经完成了他身上的使命,所以他此时满身的轻松,心情也极为愉悦。他心里已经在畅想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他会得到帝国政府的什么奖赏了。
而在他离开之后,特蕾莎公主和埃德蒙-唐泰斯留下了一起。
埃德蒙-唐泰斯知道公主殿下必然有什么交代,于是耐心等待着她的训示。
他没有等待多久,特蕾莎公主悠然开口了。
“伯爵先生,一直以来您对殿下的忠诚,我们有目共睹,您的勇敢也足以作为所有人的楷模,我和殿下一样心中对您充满了感激。殿下赐予您如此重要的任务,也足以表现出对您的信任了。”
“我非常感激陛下和您对我的信任。”埃德蒙-唐泰斯连忙回答。
“不过,请您记得,您这次履行的职责,并不仅仅是找到一个小女孩儿然后把她带回来而已——您将会作为殿下的代表,同一位欧洲强国的大使正面相对。”
“我会注意的。”埃德蒙-唐泰斯点了点头。
“不管您之前是谁,您现在是基督山伯爵,是一位真正的伯爵……您配得上。”特蕾莎再度强调了一次,“我们不担心您在气势上会有胆怯,但是也请您注意,您应该展示应有的态度,您理应不卑不亢,既不粗鲁也不讨好,我相信您会做好的……正如您一直以来的那样。”
最后,特蕾莎亲切地向他笑了起来,然后微微提裙行礼,向他祝福以及告别,“伯爵先生,祝您一切好运,我等您带着那位小妹妹回来。”
226,大使
在深秋的寒风当中,奥地利驻土耳其大使弗里德里希-冯-根茨,正和往常一样,吃完早餐之后在使馆的小花园当中散步,以便清醒自己的头脑。
这段时间,对他来说,是萧瑟而又动荡的日子。
如同梅特涅首相所预料的那样,俄罗斯帝国真的发动了进军。
就宗教意义上来说,他应该感到高兴,因为这将是基督徒又一次膺惩残暴野蛮的异教徒,可是作为一个奥地利帝国外交官,他不得不和首相一样,为欧洲均势平衡的动荡而感到忧心忡忡。
当然,这些忧虑目前尚不足以让他恐惧,他毕竟是经历过之前那些最可怕、最血腥事件的见证者,现在巴尔干的小场面比起当年来不值得一提。
他被派到伊斯坦布尔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些烦人的糟心事。
作为梅特涅首相的心腹兼好友,他在欧洲外交界当中早已经享有了一定的声誉,而在奉首相之命来到了伊斯坦布尔之后,他也理所当然地得到了奥斯曼帝国高层的礼遇。
眼下,焦头烂额的苏丹及其大臣们对目前败坏的局面已经是束手无策焦头烂额,希腊独立战争的烽火连续几年都未曾熄灭反而死灰复燃不说,俄罗斯帝国也趁机掺和了一脚,向着帝国的心脏发动了进军。
此时的奥斯曼帝国,正处于一个新的低谷期当中,内政腐败,军事孱弱,财政也濒临枯竭,光是镇压希腊起义军就已经耗尽了他们的财力和物力,又哪里有能力抵抗本来就打不过的俄罗斯?
显而易见,如果仅仅单靠奥斯曼帝国本身的话,他们无论如何都是抵挡不住沙皇的大军的。
在慌乱当中,马哈茂德二世苏丹撤换了他办事不力的大维齐尔穆罕默德-赛利姆帕夏,转而任命他的宠臣伊泽特-穆罕默德帕夏接任,但是刚刚上任的大维齐尔又能改变什么呢?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俄罗斯人的大军一路向着伊斯坦布尔进发,一筹莫展。
既然单靠自己已经无望,伊泽特-穆罕默德帕夏只能将视线投向了欧洲列强们,他拼命游说欧洲大国的大使们,指出如果奥斯曼帝国如果全面崩溃,那就意味着伊斯坦布尔将会落入到俄罗斯人之手,而那也就将意味着其他国家未来也会步自己的后尘,沦为贪得无厌的俄罗斯人的牺牲品。
不得不说大维齐尔抓住了要害,也理顺了问题的实质——在俄罗斯的步步紧逼之下,土耳其的存亡已经不再只是它自己一家的问题了,而关乎所有欧洲列强的利益,没有人愿意看到俄罗斯帝国的舰队可以任意进出地中海,也没有人愿意它的血盆大口又吞下一片欧洲的土地。
正因为不愿意看到这种局面发生,所以弗里德里希-冯-根茨大使只能去想办法阻止。
他的主要注意力并没有放在苏丹马哈茂德二世和他的大维齐尔身上,在他眼里,眼下如同风中残烛一样的土耳其,并不值得他浪费多少精力。
但是,无论如何,土耳其终究还是一个已经统治了君士坦丁堡和小亚细亚数百年的古老帝国,哪怕现状再怎么破烂也总归还是有点底蕴,值得利用起来,所以他也把自己心中的轻蔑压在了心底里,以表面上的礼貌态度,来给苏丹君臣打气,鼓励他们支撑危局。
这位经验丰富老练的外交官,十几年前曾经辅佐梅特涅成功举办了维也纳会议,帮助首相阁下划定了欧洲现行秩序的格局,早已经洞悉了列强之间外交折冲的所有微妙之处,现在玩弄外交手腕来劝说——或者说哄骗——苏丹君臣,自然也是轻轻松松。
按照梅特涅首相的意志,他给苏丹君臣提了两点建议——第一,苏丹应该放弃旷日持久而且一无所获的希腊平叛战争,尽一切努力收缩军力,以便尽力对抗俄罗斯帝国的兵锋、争取缓冲时间;第二,苏丹应该利用眼下仅剩的时间,尽快提请欧洲列强的使节团们知会各国政府,晓以利害,并且表示愿意接受列强的仲裁。
不得不说,他玩弄外交手段的本领实在高强,被他三哄两哄之后,苏丹君臣在仔细思量了一番之后,居然全面接受了这位大使的建议。
对苏丹君臣来说,帝国的根基在伊斯坦布尔,如果它陷落于俄罗斯人之手那就等于帝国的灭亡,为了保住它付出一下代价都是值得的。
希腊的叛乱虽然令人愤怒,但在这个帝国生死存亡的时刻,放弃迟迟没有进展的平叛战争,虽然难受却也是不得不吞下的苦果。
眼见还没有正式介入仲裁,就已经获得了这么多成果,大使心里颇为窃喜,但是表面上却依旧装作愁眉苦脸,盘算着接下来从惊慌失措的土耳其人手里压榨出更多筹码。
眼下,虽然局面处在败坏当中,但是同样也蕴藏着机会,只要抓住那一线机会,说不定可以让奥地利从中获利。
而这就有赖于本国居间操作的手腕了。
他现在无比期待来自于希腊的消息,因为那里对他来说至关重要。
而就在他的散步即将结束的时候,他终于收到了他想要得到的好消息——他派出去的秘书阿尔弗雷德-冯-迈尔霍芬先生,已经悄然回归,
他立刻返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当中,然后命令随员将冯-迈尔霍芬叫到自己跟前来。
一进来之后,冯-迈尔霍芬立刻向自己的上司躬身行礼。
“大使先生,我完成了您的使命,现在回来向您复命。”
即使在这个急不可待的时刻,冯-根茨大使仍旧保留着习惯性的矜持,他没有立刻答话,而是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的下属。
“看上去您状态很不错——”他说出了一句题外话,“一切顺利吗?”
“是的,一切顺利!”冯-迈尔霍芬立刻以激动的语调回答,“大使先生,我见到了莱希施泰特公爵和特蕾莎公主殿下,他们对我的态度相当热切,并且表示愿意配合首相阁下的意志……”
一边说,他一边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艾格隆和特蕾莎联名写的亲笔信,“这是他们写给您的信,里面有我们想要的一切承诺!”
说完之后,他弯着腰将信递到了大使的面前。
冯-根茨大使收过了信件,然后镇定地将它拆开,拿出了里面的信纸。
信的内容不长,他粗略地扫过了一遍之后就看完了。
是的,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无论苏丹君臣,还是那对少年夫妇,他们都选择了按照自己预想的步调行事。
很好……太好了!
尽管心里欣喜非常,但是他嘴角也只是浮现出了一抹淡定的微笑。
接着,他放下了信纸,然后抬起头来,以鼓励的视线看着自己的下属。
“冯-迈尔霍芬,您极好地完成了我赋予您的使命,凭着这份功绩,将确定无疑地能够获得祖国颁发的勋章。”
“这只是我应该做的。”冯-迈尔霍芬谦逊地回答,同样掩饰住了自己的狂喜。
“你这次除了面见莱希施泰特公爵之外,还见到了那些希腊人的领袖们,你对他们有何看法?”冯-根茨大使又问。
“他们普遍对莱希施泰特公爵非常感激,并且认为希腊独立离不开欧洲列强的支持……”冯-迈尔霍芬小声回答,“所以他们急切地期待欧洲列强向土耳其人施压,让土耳其让步,退出他们的领土,允许他们独立。”
“那他们对俄国人怎么看?”大使问出了关键问题。
冯-迈尔霍芬犹豫了一下,然后据实以告。
“就宗教感情而言,他们倾向于俄国人,毕竟两边都是正教徒。不过这种宗教情感并不会高于国家情感,许多人认为西欧更加值得依靠,并且可以从中得到更多文化和科学成果。总的来说,随着俄国人的进军,希腊人的亲俄情绪必然会随之高涨,但只要我们和其他列强适时表露立场,那么也没有多少人会愿意为了沙皇效命。”
冯-根茨大使轻轻点了点头,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很明显,俄罗斯帝国的进军,必然会客观上有利于希腊独立,然后就必然会激起希腊人感情上的亲俄浪潮;所以,为了压制这股浪潮,奥地利和英国应该尽早表态支持希腊独立,同时让自己的盟友在内部肃清这些支持俄国人的势力。
“好了,那么你接下来把自己这一趟出行的所见所闻,都写成报告吧,一份给我,一份誊抄给维也纳——”
“好的。”冯-迈尔霍芬立即点头领命。
按理说来,他这时候应该知趣地告退,回去休息了,可是他却没有立刻离开。
“怎么,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报告吗?”于是,大使又问。
“莱希施泰特公爵派了一位使者伪装成我的仆人,跟随我一起过来了。”冯-迈尔霍芬小心翼翼地禀告上司,“一方面,他是为了同您协调彼此的立场;另一方面,他需要执行一项重要的秘密任务,也需要得到您的帮助。”
“他想要我做什么?”冯-根茨大使微微皱眉,然后疑惑地问。
于是,冯-迈尔霍芬马上将艾格隆的“找到并买下海黛,然后将她带到自己身边,封为约阿尼纳女大公,并且作为傀儡旗号进军约阿尼纳”的计划,原原本本地讲述给了大使听。
“还有这一手……?”冯-根茨大使听得啧啧称奇,然后不禁感叹,“莱希施泰特公爵……果然不愧是梅特涅的学生。”
这个计划看上去平常,但能够想出这样一个计划,本身已经证明了那个少年人的情报收集能力和决断能力——至少现在自己就不知道还有个帕夏遗孤作为奴隶留在苏丹宫廷内。
如此聪明而又敏锐,难怪年纪轻轻就能成大器。
当年公爵还在美泉宫的时候,他就已经见过那个少年人几面了,那时候他虽然觉得公爵头脑聪明,但还不太明白为什么梅特涅会如此看重他,而这一年来发生的一桩桩事,都向他提供了证明。
假如他留在奥地利,然后按照皇帝和梅特涅首相的心意娶了特蕾莎公主,被皇室所接纳,也许未来二十年以后就是他接替梅特涅首相来主持大局了吧……
只可惜,命运终究还是如此玄妙莫测……大使心里暗暗唏嘘。
人各有志,多说无益。
大使很快发现下属正在好奇地打量着自己,于是他重新让自己的表情回复成了惯常的冷漠和严肃。
“这个要求虽然有点出格,但并没有超出我们的忍受范围。考虑到莱希施泰特公爵已经因为我们而放弃去谋求希腊王位,我认为我们可以答应他的这个要求,毕竟土耳其人既然注定要丢掉希腊,那么多丢掉一个约阿尼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冯-迈尔霍芬连忙附和。
“那个使者叫什么名字?”大使再问。
“他的真名我并不知道,不过他有一个贵族头衔——基督山伯爵……”冯-迈尔霍芬回答。
大使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几十年的外交生涯当中,从没有听到过这个头衔。
看来并非世袭贵族,应该只是公爵在他自己那个草台班子里封的吧。
不过对大使来说这无所谓,当年拿破仑封了那么多亲王公爵,他和梅特涅还不是一样谦逊地和他们谈笑风生,对古板傲慢的宫廷来说,把一个没有血统的贵族当成世袭贵族来看待,有失体统,但是对一个外交官来说,这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好了,让他过来见我吧。”大使下令。
冯-迈尔霍芬马上知趣地退了出去。
很快,门重新打开了,接着,一个身材健壮高大、三十岁左右的青年人走了进来。
他身上穿着仆人的服装,可是即使如此也无法掩盖那种器宇轩昂;他的面孔严肃,留着细密的胡须,步伐有力,看上去精力充沛,似乎随时能够暴起发难。
大使能够感受到,对面这个家伙身上有一股杀气,应该是亲手杀过不少人。
与其说他是一位贵族,倒不如说更像是一个江洋大盗。
可是如今这个年代,不就是江洋大盗当贵族的年代吗?
进门之后,埃德蒙-唐泰斯走到了大使面前,然后躬身向对方行礼致敬。“冯-根茨大使,很高兴见到您。”
大使也站起身来,以温和友善的笑容看着对方,然后主动伸出了他的右手。
就是这只右手,曾经草拟了数个决定欧洲国家命运的条约,拥有着令人胆寒的分量。
而基督山伯爵,毫不畏惧、但彬彬有礼地握住了。
玄妙莫测的命运,让这个不久之前还在地牢淤泥里翻滚的囚犯,突然之间登上了大雅之堂,和欧洲外交界的这位巨擘握上了手。
这一切,岂不是那个少年人造成的奇迹!
“伯爵先生,很高兴见到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