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雏鹰的荣耀全文阅读

作者:匂宮出夢     雏鹰的荣耀txt下载     雏鹰的荣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85,眷顾

    “那我呢……您还会眷顾我吗?”

    艾格隆立刻转头往回看,然后夏奈尔可怜巴巴的表情,以及那同时兼具恐惧和期盼的眼神,立刻就倒映在了他的眼睛里面。

    一下子,他自己的心也不禁软下来了。

    作为一直以来的追随者,夏奈尔最恐惧的就是被自己抛弃或者遗忘吧。

    “当然了,夏奈尔,我永远也不会抛弃你的。”艾格隆郑重地回答,“虽然我无法给你令所有人跪伏于地的尊荣,也无法只呆在你的身边,但是……你就是我的女仆,在美泉宫当中是如此,在基督山岛上是如此,在法兰西依旧也会是如此!这不光是我给你的赏赐,我也很需要你的陪伴,因为我知道你全心全意地为我着想。”

    仿佛是为了增加自己的说服力一样,他轻轻地眨了眨自己的左眼,然后示意夏奈尔。

    因为两个人早已经有过超越主仆的亲密关系,所以夏奈尔自然明白他的暗示。

    她立刻羞红了脸,但是心里却高兴得无以言表。

    然后,她微微闭上了眼睛,然后脑袋俯了下去,来到了艾格隆的面前。

    接着艾格隆轻轻地抓住了她的下巴,然后自己的嘴唇凑了上去,吻住了她的鲜红的嘴唇。

    仿佛是被电流刺激到了一样,在一瞬间夏奈尔的身体软倒了下来,差点跪伏到了地上,好不容易才维持了平衡,而她的心脏则在怦怦乱跳,为和主人久违的亲热而感到狂喜。

    她已经等待这一刻太久了——自从特蕾莎来到基督山岛之后,为了不至于惹怒特蕾莎公主,艾格隆和她都刻意地收敛了彼此之间的亲密举动,所以一直等到现在,夏奈尔才有机会重新和他独处。

    如果之前未经人事,还没有尝到过最美好的滋味儿,那她可能倒是无所谓这种损失,但是在和艾格隆亲密无间地度过了一段时间以后,这种忍耐对她来说就已经变成了可怕的煎熬。

    当然,一直留在特蕾莎殿下身边的她,只能把苦苦忍耐,把一切都放在心底深处,而在长时间的压抑下,她对少年人的渴望几乎已经达到了顶点。

    好在现在,她终于又回到了主人的身边,而且再也没有什么人打搅他们了。

    太好了……

    夏奈尔无比热切地配合着艾格隆的亲吻,贪婪地吸吮着少年人的舌头,仿佛要借此将一直以来积攒的热情一次释放干净一样。

    这个亲吻持续了很久,直到开始呼吸困难的时候,他们才终于松开了彼此。

    这时候夏奈尔一直大口呼吸着,脸红得几乎能够和晚霞相称,而浴盆当中荡漾的一道道细微的波纹,也记录了之前发生的旖旎时光。

    “这下相信我的话了吗?”艾格隆笑着问。

    “相信了,陛下……”夏奈尔轻轻喘息着,然后满怀喜悦地回答,“我……我已经一无所求啦!”

    看到夏奈尔如此表现,艾格隆心里也禁不住笑了起来。

    夏奈尔是如此单纯,她所追求的只是留在自己身边而已,甚至都不需要再多附加什么条件——所以满足她也非常简单,只要自己随时安抚一下就行。

    可是特蕾莎就不一样了,她出身和夏奈尔相比简直判若云泥,所以她的索求自然也只会更多,她是真的希望和自己走入婚姻的殿堂,然后守望彼此的。

    那么,特蕾莎知道这一切吗?艾格隆脑中突然闪过了这个问题。

    虽然他和夏奈尔都刻意掩饰,但是以特蕾莎的智力,她当然能够猜得出来两个人之间那种超越主仆的关系,只是她刻意装糊涂,所以从未触及过这个问题而已。

    可是就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是直接将夏奈尔派过来了。

    为什么?难道她不害怕夏奈尔趁机也向自己求宠吗?

    唯一能够合理的解释就是——在她的眼里,夏奈尔和艾格妮丝完全不一样的。

    也对,夏奈尔是自己的女仆,无论和主人有什么亲密的举动,但在她看来也依旧是女仆,不会影响到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甚至不会牵涉到任何风化问题,这只是王孙公子们,在年少风流时的一桩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已。

    虽然特蕾莎待人谦逊和气,但是她毕竟是哈布斯堡家族的成员,在她的眼里,夏奈尔这样的平民女仆,必然不会是值得一提的存在。

    而艾格妮丝就完全不一样了,她是法兰西的名门贵族,本身就具有上流社会应有的地位,更何况她自己也同样耀眼,所以如果自己和她有什么风流韵事的话,那无异于是横亘在两个人之间的刺,甚至会影响到他们之间的感情。

    所以特蕾莎将夏奈尔叫过来,用意也非常明显了——

    一边借夏奈尔之口,严厉地呵斥自己,表达她的恼怒;一边却又跟自己和解,暗示如果想要“放松”的话,干脆找夏奈尔就行了,不要干扰到他们之间的感情。

    她的举动含蓄而又矜持,充满了皇室成员的教养,但却又清楚地表达了她的个人意志。

    想清楚这一切之后,艾格隆一瞬间有些羞愧。

    即使在如此愤怒的情况下,特蕾莎依旧想要维持两个人之间的感情,而他却做出了这么多对不起人的事情……

    他的视线下意识地移动,然后落到了夏奈尔的脸上。

    夏奈尔肯定想不到这么多东西吧,她只是全心全意地想要侍奉自己而已。

    “夏奈尔……”他忍不住开口了。

    “陛下?”夏奈尔这时候已经恢复了正常。

    “嗯……你会不会觉得我对不起特蕾莎呢?”艾格隆问。

    夏奈尔的脸上浮现出了些许的迷惑和迟疑。

    片刻之后,她小声回答,“如果是普通人,这么做当然不对;可您是陛下,您的所作所为都是代行上帝的意志,您怎么会有错呢?我们所能做的,就是执行您的命令,绝无权利来评价您的行为。况且……特蕾莎殿下已经在您这里得到了足够尊重,您让所有人都以她为尊,哪有什么对不起她的……?”

    艾格隆忍不住笑了出来。“可不是每个人都会和你一样想啊……”

    他在问出来之前,就知道夏奈尔会怎么回答——于公,夏奈尔是他的臣仆,当然不会指责他有错;于私,夏奈尔还盼着未来继续从自己这里得到恩宠,她又怎么肯指责他有错?!

    之所以知道答案还问,无非就是为了让自己得到一个理由而已。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之后,这个虽然年轻但是早已经在宫廷当中锻炼出狡诈心肠的少年人,心中升起的一点点羞愧和自惭,马上就又烟消云散了。

    自己想要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无非是要注意一下方式方法而已。

    “那你不是带着特蕾莎的命令而来的吗?”艾格隆反问。

    “陛下,无论发生什么,我永远站在您这边,特蕾莎殿下对我非常尊重,时不时地还给我各种恩典赏赐,可是这些都无法消磨我对您的忠诚。我听从她的命令,只是因为您让我去听,归根结底我效忠的只有您。”夏奈尔小声回答,“不过,我建议您至少现在不要再在艾格妮丝小姐那里分心了……”

    “我明白。”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又陷入到了沐浴的沉思当中。

    “我继续给您擦身吧,水马上就要凉了。”眼见他陷入了沉思,夏奈尔继续了自己的工作,拿起浴巾擦拭他的身体。

    很快,沐浴结束了,夏奈尔又和往常一样,伺候他换好了衣服。

    在离开迈索尼这么久之后,艾格隆原本已经习惯了一个人料理自己的生活,但此时夏奈尔回到身边,却让他又找回了之前的舒适感。

    到了深夜时分,艾格隆准备就寝,他准备去外面叫卫兵过来再给帐篷里准备一张床。

    然而夏奈尔却大着胆子制止了他。

    “陛下,不用再麻烦卫兵了,我们……我们一起就寝吧?”她小声提议。

    艾格隆看了看夏奈尔羞涩的脸,又看了看狭小的行军床。

    “这样不太方便吧……”他回答。

    “没什么不方便的,这不是很好吗……?”夏奈尔抬起头来,然后小声说,“太久太久没有见到您了,我太想要抱紧您,请您……请您满足我的愿望吧……”

    看到夏奈尔如此期盼的样子,艾格隆无奈地摊了摊手。

    “好吧,那我们就这样吧。”

    然后他又话锋一转,“不过,仅仅是一起睡而已,我现在行军在外,而且战事在即,我需要集中精力,不能够分心。”

    听到了他的回复之后,夏奈尔明显有些失落,但是她也分得清轻重,既然主人已经这么说了,她轻轻点了点头。“好的,陛下,谢谢您的关照……”

    说完之后,她默默地帮助艾格隆脱下了衣物,然后自己也一起褪下衣物,接着,两个人同时躺到了床上。

    行军床非常狭小,所以两个人必须相拥才能够确保不至于跌下床——当然,这反而是夏奈尔希望看到的效果。

    她紧紧地抱住艾格隆,整个人都贴在了他的身上,而薄薄的衣物根本无法阻挡她火热的身躯,以至于艾格隆很快也被点燃了。

    闻着她身上的香味,他一时心猿意马,忍不住又亲吻住了夏奈尔。

    好在,到了最后的时刻,他终于还是忍耐了自己,没有再更进一步。

    而夏奈尔也遵循了艾格隆的意志,没有再做挣扎挑动,规规矩矩地抱着他,两个人就这样慢慢地陷入到了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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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第二天清晨,艾格隆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而首先映入他眼帘的,自然就是夏奈尔娇媚的睡颜。

    在狭小的床上挤在一起相拥而眠,让他的手臂有些酸痛,可是他却只感到神清气爽。

    好久好久没有再体会到这种感觉了,他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是如此怀恋有人相伴的日子。

    只可惜,为了成就大业,他必须控制自己的欲望。

    他挣扎着想要摆脱夏奈尔的怀抱,而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可避免地也就叫醒了夏奈尔。

    夏奈尔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然后用让人融化的眼神,笑容满面地看着艾格隆。

    “陛下,早上好~”

    接着,她喜滋滋地下了床,然后穿好了衣服,快速地收拾了周边的杂物,接着服侍艾格隆也穿好衣服洗漱,动力之充沛让人怀疑经过一晚上之后她已经上好了发条一样。

    艾格隆知道她心里高兴,所以也没有多说,任由她摆布自己,等到一切都收拾好了以后,他才重新开口。

    “夏奈尔,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轻易不要到处走动,不要离开我的卫兵的视线范围。我把你留在这里已经是格外破例了,不要再给我们大家增添额外的麻烦。”

    “好的,陛下!我绝对服从您的命令。”夏奈尔立刻回答。

    看着夏奈尔的脸,艾格隆严肃的表情逐渐被笑容所替代,“接下来,我的军队将会发动进攻,从正面尝试突破要塞的防线,你可以留在这里观察场面,我想这对你来说,一定是一生都难以忘怀的体验。”

    夏奈尔微微打了个寒噤。

    虽然性格刚强,但是她毕竟还是一个女孩子,从没有见识过战场,甚至连血腥场面都没有见过几次,此刻一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大规模杀戮,她脸色都有些发白。

    不过即使如此,她还是重重点了点头。

    “我会仔细看着的,陛下……身为您的臣仆,我有义务见证您复兴帝国的每一幕瞬间,哪怕是充满了血和火的那些瞬间!”

    说完之后,她躬身向少年人行礼。

    艾格隆赞许地眨了眨眼睛,然后跟她挥手告别。

    接着,他大踏步地走出了帐篷。

    今天是一个阴天,云层密布,风也有点凉,但是这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好心情。

    他走到高地,注视着自己手下军队的行动。

    按照他的命令,今天将是发动对要塞第一次进攻的时候。

    不管是正面强突,还是为了配合侧翼行动的佯攻,都必须摆出全力进攻的架势。

    所以,这些天当中他的部下们都在挖掘壕沟,向着要塞和棱堡的墙面掘进。经过他们几天的努力,此时,壕沟已经掘进到了离要塞非常近的位置了,而接下来就是发动进攻的时候了。

    从高地往下看,黑色的人潮在壕沟之间暗流涌动,犹如活物一样凑近到了要塞附近。

    当然,在发动进攻之前,还有必不可少的炮火准备。

    艾格隆看了看旁边的一处高地,此时,十几门型式各异的大炮,都已经摆放在了那里,炮兵们也已经严阵以待,而他的总指挥米歇尔-内伊也站在那里。

    这些大炮有些是他买的,有些则是缴获而来,虽然数量还很少,也缺乏大口径的重炮,但是眼下这却是他对要塞唯一的压制手段。

    艾格隆拿出怀表,仔细确认指针所标识的时刻。

    当时针走到8的刻度时,他重重地挥了挥手。

    “砰!”也就在同一时刻,大炮阵地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

186,一时挫败

    在艾格隆的注视下,他手下的炮兵开始对迈索隆吉翁要塞轰击,而这也就意味着他的攻势正式开始了。

    在震耳欲聋的炮轰声当中,大量的实心炮弹经过火药与炮管的加速,带着尖啸声窜到了半空当中,然后又急速往下坠落,最终以完美的抛物线落到了对面的要塞当中。

    雨点般的炮弹砸落到要塞外围城墙和空地上,然后激起了一阵阵泥土飘到半空当中,又如同雨点一般落下,在这些黑色的泥尘当中赫然还夹杂着一些红色的刺眼污渍——很显然,有一些倒霉的敌军士兵,成为了这一轮炮轰的牺牲品。

    不过,持续不断的炮击并没有给要塞带来特别惨重的打击,因为一方面艾格隆没有重型火炮,威力不足以直接轰垮要塞;二来,经过精心设计的棱堡,它的城墙并不高,而且砖石结构呈现出了倾斜状,所以炮弹很难砸穿。

    艾格隆借助着望远镜,观察了一下炮轰后的战果——除了正面到处弥漫的烟尘之外,炮弹只是在城墙上留下了一些大大小小的弹坑而已。

    很明显,效果轻微。

    虽然心里很失望,但是艾格隆也并不意外,他心里清楚,如果迈索隆吉翁不是这样坚固的要塞的话,土耳其人也不至于要围攻那么久才拿下。

    本质上,他是在体会土耳其人当时的心情。

    炮轰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渐渐地平息了下来,而接下来就是正面冲锋的时候了。

    站在高地上的艾格隆,眼看着自己的士兵们正趴在接近棱堡的壕沟前,等待着最后的命令。

    虽然他看不清那些士兵们的脸,但是他能够明显感受到,弥漫在整个战线当中的肃杀——那正是死神在即将降临之前的气氛。

    他们注定要进行一场血流成河的斗争。

    尽管他知道接下来的进攻必然不会有什么显著的战果、而且肯定会带来惨重的牺牲,但是他还是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前方的战斗。

    只要打仗就会有牺牲,而他早已经习惯了让自己的士兵做出牺牲——他所能做的,只是让这种牺牲尽量变得物有所值而已。

    随着几声尖利的哨声,壕沟当中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嘶吼声,接着一群手持步枪的士兵们在军官的命令下,从壕沟当中一跃而出,接着集体向着前方的多面堡冲了过去。

    在这种情况下,士兵们已经没有队形可言,一群穿着黑色军服的士兵,散乱地向着前方冲锋,为了给自己壮胆,他们中的许多人还发出了尖利的嚎叫,犹如是在草原上奔驰的野牛群一样。

    在他们的嘶吼声当中,他们的距离也和棱堡越来越接近,一时间在有些人的脑海里,胜利似乎已经近在眼前了……

    然而,就在他们已经接近到棱堡的前沿时,在之前的对峙和炮轰当中沉寂了许久的堡垒,突然发出了密密麻麻的响声。

    犹如是苏醒过来的巨人一样,这些棱堡在愤怒当中向源源不断冲过来的敌军倾泻火力,顷刻之间,棱堡内各处射击孔和城墙上的士兵们开始开火,而隐藏在城墙后的大炮也开始还击。

    炮火和枪弹瞬间在空地当中肆意飞舞,犹如死神的镰刀一样收割着生命,在往前冲锋的士兵们听来,子弹击中并且穿过人体的闷响不绝于耳,犹如是有什么可怖的妖魔正在弹琴欢庆一般。

    不断地有人倒下,但是因为军纪的约束,所以剩下的人依旧在往前冲锋,他们越过了布满石子的空地,然后冲到了棱堡城墙前的壕沟当中。

    壕沟里并没有多少水,所以他们很轻易地就跳了进去,但是接着他们又发现,怎么从另一边爬出壕沟又成了问题。

    有些人试图一边用胳膊夹着枪一边往上攀爬,有些人则拿着枪,对着远处的城墙开火还击。

    因为棱堡的城墙是呈现星状结构的,所以这些壕沟当中的士兵们,不可避免地要承受来自于另外两个夹角的火力,子弹不断地从城墙上倾泻而下,回击这些进攻者们。

    幸运的士兵们,被子弹低空掠过或者打中脚下的石子儿,而那些不幸的人,则不得不用自己的身体承受子弹所带着的动能。

    血光在壕沟当中不断地迸现,惨叫声也在其中不断地回荡,不一会儿,壕沟里面就落满了血肉模糊的尸体,而他们伤口当中流出的鲜血也瞬间就铺红了壕沟的底面,犹如是为了恭迎死神降临而铺就的地毯一样。

    在这种惨烈的景象当中,一些士兵开始精神崩溃了,他们要么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然后被无情的子弹击倒;要么则干脆发出野兽的哀嚎,试图想要往后退。

    不过即使如此,还有一些依旧保持着勇气的士兵,他们拼尽全力从壕沟当中攀爬而上,然后沿着倾斜的城墙往上爬,同时用刚才炮轰当中产生的缺口来掩护自己。

    然而这些最勇敢的士兵们在爬到墙上之后,迎接他们的却是守军的枪弹和刺刀。

    独木难支的他们,在一声声惨叫当中被推了下来,然后仰天重重地栽倒到了壕沟当中,睁着眼睛迎击了自己的死亡。

    密集的死亡让这场进攻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而看到同袍们不断地牺牲,即使是最为坚定的勇士,此刻也不禁被恐惧所支配了。

    接着,残存的士兵们开始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先是一步两步,接着快步跑了起来,再也没有人注意那些依旧在战场当中哀嚎的伤兵,他们只顾着逃命,一路跑回到了自己发动进攻时的壕沟。

    于是,这场虎头蛇尾的进攻,在一开始就似乎无力维持下去了,进攻者们回到了原点,一切都仿佛没有发生过那样——但是,留在空地和棱堡下壕沟的那些尸体,足以证明之前所发生的惨烈杀戮。

    这是艾格隆的军队第一次在敌前退却。

    看到部下们如此怯懦的表现,在炮兵阵地当中观战的总指挥官米歇尔-内伊气得直跳脚。

    在他看来,部下们这是在丢自己的脸,也让自己有愧于自己的姓氏。

    “快去!命令他们不许撤退!军官有义务维持秩序,继续进攻!谁敢擅自后退就枪毙谁!”他气急败坏地对着传令兵们大喊。

    接着,他自己再也按捺不住了,直接就走出了阵地,然后准备带着自己身边的勤务兵一起发动冲锋。

    然而,站在高地上观战的艾格隆,也观察到了米歇尔-内伊的举动。

    “告诉米歇尔,赶紧给我留在原地,我不需要他去冲锋!”他连忙对自己的卫兵下令。

    卫兵很快领命而去,总算架住了已经暴跳如雷的米歇尔-内伊。

    而这时候,撤回原阵地的士兵们试图继续往营地后退,眼看将要变成蔓延全军的混乱。

    艾格隆和米歇尔连忙下令军官和卫兵们进行弹压,在一阵混乱之后,他们总算让

    而这时候,谁都知道,进攻已经无法持续下去了。

    于是,艾格隆下令暂停进攻,让所有部队回到出发阵地——对迈索隆吉翁的第一次进攻,就这样在一个小时之内宣告失败了。

    艾格隆让自己的军官和士兵们休整了一个中午,恢复受创的精神,而后,他将自己的主要军官又重新召集了起来。

    这些军官们很快领命而来,而他们此刻都有些垂头丧气,看得出来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意气飞扬。

    艾格隆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自从他领着自己部下们登陆希腊并且投入战斗以来,他们每次战斗都以胜利而告终,虽然这些胜利的规模并不大,但是足以让自己的部下们养成一种“胜利就是如此唾手可得”的浪漫主义想法。

    所以,他们没有经受过真正的挫折考验,所以从精神上也没有为暂时的困难做好准备。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眼下进攻受挫,这也算是一种必要的补课吧——毕竟,历史上可从没有任何一支军队做到了每战必胜,所以怎样在挫折当中继续维持凝聚力,是极为重要的议题。

    相比于镇定的艾格隆,米歇尔-内伊就显得要难受太多了。

    他走到了艾格隆的面前,泪水几乎夺眶而出,他的脸也因为耻辱感而抽搐了起来,几乎说不出话。

    “陛下,对不起……我让您失望了,我绝没有想到,我的部下居然会如此丢脸地自行撤退……我有负于我的名字!请您处分我吧!”

    “不,我不会处分你的,米歇尔。”艾格隆摇了摇头,“从一开始,我们就知道这绝对不是轻易就能拿下的要塞,你也已经对我做出了说明,所以——第一次进攻失利并不算奇怪,我对你们所有人的表现已经非常满意了。如果你感到耻辱,那么你最需要的是重新振作起来,然后继续以与之前同样的表现为我服务。”

    “陛下……”看到艾格隆如此通情达理,米歇尔-内伊更是感激涕零,“就算条件困难,但是在得到撤退命令之前擅自后撤也是不可容忍的,这是严重的耻辱!普通士兵我们可以不再追究,但是军官应该要记过并且剥夺勋章,他们必须要铭记自己的耻辱!让他们在以后的战斗中拿出应有的牺牲精神,为所有部下做表率。”

    “他们是你的部下,你来决定吧。”艾格隆不置可否。

    虽然他理解自己部下们的困难,但是无论如何,未得到命令就擅自撤退都是无法容忍的,他也赞同进行惩罚和震慑。

    对军队来说,不管有多少客观理由,纪律永远是不容违背的真理。

    在两个人的交谈结束了之后,艾格隆的视线又落到了在场的其他军官们脸上。

    而他很快就发现,几乎所有人都是一副非常难看的表情。

    很显然,今天进攻的失败,是给他们心理上的一次沉重打击。

    上次集体会议的时候,所有人就都已经对正面强攻迈索隆吉翁失去的信心,不过因为还没有实践过,所以有的人心里会心怀侥幸,而今天这一次的进攻结束之后,血淋淋的事实已经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尽管他们的兵力对比守军有优势,但是想要凭借强攻拿下这座要塞,可能性微乎其微。

    这如何不让人垂头丧气?

    “打起精神来,各位!”艾格隆加大了音量,试图振奋他们,“虽然我们今天确实遭遇了挫败,但是我的决心没有改变,我一定要拿下迈索隆吉翁!”

    他的话,并没有激起所有人的响应,反而让他们面面相觑。

    对视了片刻之后,身为堂兄的查理亲王终于小声开口了,“陛下……恕我直言,今天我们蒙受了巨大的伤亡,但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可是如果我们一直在这里进攻的话,我们手中的士兵恐怕都不够消耗的,您已经看到了,要塞非常牢固,所以我请您再考虑一下吧,不要把我们最宝贵的力量,消耗在这里却一无所得……”

    虽然没有人应和他,但是很明显其他人也在暗暗点头,显然这是大家的心中所想。

    看到这一幕,艾格隆心里也叹了口气。

    他并不怪他的堂兄扰乱军心,因为处在这个环境下,有正常逻辑思维能力的人,都会得出同样的判断,只是查理因为是他的堂兄所以敢当面跟自己说而已。

    很明显,如果再不提振他们士气的话,搞不好自己的军队都要从最高层开始涣散了——一个莽撞而且无脑挥霍部下生命的统帅是不值得被敬爱的。

    所以,是时候跟他们摊牌了,

    “你们说得没错,从正面强攻迈索隆吉翁,胜算不大,今天的进攻也证明了这一点。”艾格隆先是点头承认了现实。

    然后,他马上话锋一转,“但是,这并不是说我们不能尝试别的办法。”

    接着,艾格隆从怀中拿出了埃德蒙唐泰斯的草图,然后对着草图开始阐述自己的计划。

    所有人都默默地听着他的计划,直到艾格隆说完之后,他们才彼此交头接耳。

    “你们觉得怎么样?”艾格隆看向了米歇尔-内伊。

    “陛下,我觉得有一定的可行性,但是变数实在太大了。”米歇尔-内伊回答,“首先,敌军的内部防卫我们并不清楚,其次,沙洲之间的行船难度太大,很难不惊动敌人……所以,我有点怀疑。”

    虽然说是这么说,但是他的精神明显振奋了不少——就像一个在绝望当中看到了些许希望的人一样。

    “是的,我承认难度很大,但是我选择冒险一试,因为我们没有别的办法。”艾格隆大声回答。“基督山伯爵是我册封的第一个贵族,我对他寄托了极大的信任,我相信他能够为我做到!”

    “那……如果他失败了呢?”查理亲王小声问。

    “我跟你们保证,如果未来基督山伯爵的行动失败了,那我就带你们撤退,绝不再恋战。”艾格隆看着所有人做出了保证,“还有谁有问题吗?”

187,真心相随

    “还有谁有问题吗?”

    在艾格隆的质问之下,在场的人纷纷点头,同意了他的意见,艾格隆也终于重新又统一了思想。

    接着,他又看向了米歇尔-内伊,“米歇尔,我想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为了配合基督山伯爵的行动,为了达成袭击的突然性,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必须继续摆出强攻的架势——”

    说到这里,他没有再说下去了。

    而米歇尔-内伊自然也明白了他暗示的意思。

    为了迷惑敌人,接下来他们要继续发动进攻,而且要摆出不惜代价突破正面的架势。

    而这也就意味着,要继续承受伤亡,不断地对要塞发动进攻。

    这会让军队承受巨大的压力,如果处置不好的话,会带来严重的后果——之前土耳其军队在围攻迈索隆吉翁要塞的时候,多次无功而返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士兵们在长期看不到胜利希望的情况下,最终会对强攻棱堡和要塞失去信心,结果要么抗命要么丧失一切主动性,最终甚至会士气崩溃。

    所以,一边要不断进攻,一边要在多次无功而返的情况下强行维持纪律,这就需要拿出极为坚定的措施才行。

    “陛下,我对您效忠,因此有义务服从您的命令,既然您需要我做这些,那么我绝对会贯彻到底。”几乎没有做出任何犹豫,米歇尔-内伊就直接做出了回答,“我会坚决命令他们继续进攻,无论底下的军官和士兵们有什么意见,我来承担这一切责任!”

    看到对方如此回答,艾格隆也放心地点了点头。

    毫无疑问,他的决定会让许多人因此丧失生命——但是,只要能够为最终的胜利创造条件,那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他不喜欢挥霍人命,但是当有必要的时候,他也不介意拿着自己部下的生命去作为赌注。

    “以后发动进攻的时候,要想办法尽量减少伤亡损失,如果情势不妙允许前沿的军官带人自行撤退,我们只要跟守军表明我们决不放弃进攻的意志就好。”想了片刻之后,他又做出了一点补充。“炮兵也不要闲着,要每天都开炮,给他们施加压力!”

    今天早上的炮击已经证明了在棱堡面前收效甚微,并不足以帮助他们击穿防线,但是艾格隆仍旧希望用炮轰的声响来折磨守军的神经,让他们处于一种神经衰弱的状态——这样的话,埃德蒙-唐泰斯的奇袭也会多一分把握。

    “明白!”米歇尔-内伊点头应下,他也一样希望自己的部下能够尽量保存下来。

    就这样,这场军事会议,在凝重的气氛当中结束了。

    虽然早上的试探性进攻的结果,让所有人都对正面突破要塞失去了信心,但是在艾格隆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之后,他们的心里又重新点燃了一点希望,至少让他们找到了继续咬牙坚持进攻的理由。

    ——反正来都来了,干脆就坚持一会儿,见个分晓吧。大多数人就是这么想的。

    现在是验证陛下第一个封赐的贵族——基督山伯爵——本事到底如何的时候了。

    在军事会议结束之后,艾格隆回到了自己休息的营帐当中。

    而这时候,夏奈尔也已经等在里面了。

    此时的夏奈尔面色苍白,表情有点魂不守舍。

    今天早晨军队发动进攻的时候,她也在位于高地的营帐旁边观战,见证了这样一场厮杀。

    追随艾格隆这么久的她,被这样血腥的场面给吓坏了——毕竟在这之前,她还从来没有见到过死尸枕籍景象。

    而且,虽然对军事一窍不通,但是光凭场面她也能够看得出来,自己这一边遭遇了挫败。

    因此,看到一脸严肃的艾格隆时,她又是紧张又是心疼。

    “陛下,您没事吧?”她慌张地问。

    “我没事。”艾格隆摇了摇头,“只是一次试探性攻击而已,失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切还在计划之内。”

    看到艾格隆这么说,夏奈尔紧张的心情总算稍微缓解下来了一些,不过即使如此,她还是忍不住感到颓丧。

    在她内心当中,自己的一切早已经和这个少年绑定在了一起,为他的成功而喜,为他的失利而悲,因此看到此情此景,她又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

    但越是心情不好,她越是觉得自己必须为主人分忧——虽然少年人在她面前显得镇定如常,但是两个人相处了这么久,她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心中的烦躁?

    “陛下……”夏奈尔轻声说,“您说得对,这只是暂时的失利而已,您忠诚的将士们一定会为您拿下它的。”

    “但愿如此吧——不过,如果我的计划最终失败了,那我也只能认输,然后带着他们离开这里,灰溜溜地回到纳夫帕克托斯。”艾格隆耸了耸肩。“不过我想,既然上帝已经保佑我走到了这一步,那么祂应该会继续再赐予我一点好运气。”

    艾格隆没有在夏奈尔面前说他的计划,而夏奈尔也贴心地没有继续追问。

    她只是紧紧地抱住了少年人,用自己的温度来抚慰他。“上帝一定会站在您这边的,因为您是在为正义而战,整个基督教世界都在为您的义举而欢呼呢,上帝怎么可能毫无所动?”

    虽然艾格隆知道这种话没有任何意义,如果上帝有用的话,在1453年君士坦丁堡又怎么可能陷落于异教徒的手中?

    但是夏奈尔的一片赤诚仍旧感动了他。

    他突然觉得,在此时颓丧的气氛当中,有夏奈尔在这里满怀热忱地安慰自己,真是一件大好事。

    于是,他也伸手抱住了夏奈尔,低垂下头来,贪婪地在她的脖子和锁骨嗅吻着,以此来放松自己。

    “夏奈尔,我跟你说实话吧,我并没有把握。我只知道我必须去试一试,因为眼下只有这么一个办法。”艾格隆小声咕哝着,“在大家面前我必须做出信心满满的样子,因为只有看到这样的我,他们才会有信心,可是……我并不是能够预知一切的神灵,我也会忐忑不安心神不定,我更加会害怕自己辜负了所有人的期待!但是,我必须让自己镇定,消灭自己的恐惧,因为我必须赢,除了胜利之外我一无所有。”

    艾格隆的话既像是对夏奈尔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而夏奈尔只是静静地听着,然后紧紧地拥抱着少年人,任由他在自己面前露出偶尔的软弱。

    “陛下,您一定会胜利的,因为您是陛下!您注定将会成就大业!而我也将永远追随在您的身边,分享您的荣光……”

    两个人抱了好一会儿之后,艾格隆才从夏奈尔的身上离开。

    此刻的他经过了夏奈尔的一番温情抚慰之后,突然好像被注入了什么强心剂一样,一下子又精神焕发了起来。

    是啊,回想起来,自己从美泉宫里一个一无所有的少年人走到了今天,还有这么多人无怨无悔地追随自己,他已经赚大了,又有什么必要患得患失呢?

    某种意义上,他一直都在扮演他必须扮演的角色,哪怕在未婚妻面前,他也必须是一个聪明敏锐的智者和一个才华横溢的诗人——可是夏奈尔面前,无论他展露出什么面貌、说出什么话都是“正确”的,因为他注定是她效忠的主人。

    “谢天谢地,我有你在身边可以说这些话!”他不禁庆幸地笑了起来。

    “无论何时何地,您想对我说什么都可以说什么的……”夏奈尔微微笑了起来。“陛下,我在您面前没有任何秘密,而您,也同样可以将所有犹豫和不安的瞬间都交给我……全都可以交给我……”

    因为艾格隆刚才的嗅吻,她感觉此刻胸前一阵麻痒,浑身都发烫了起来。

    所以她的声音变得比之前还要酥软许多,以至于艾格隆都忍不住心神荡漾起来,他又看了看夏奈尔的眼睛,而在视线交汇之后,他更是难以自持了。

    那双眼睛里充斥着崇拜、信任和忠诚,仿佛对她来说,世界已经没有、也不需要再有其他东西了一样。

    是的,她一直都跟着我,而且会永远跟着我——艾格隆心里突然燃起了一团火焰。

    他突然想到,此时此刻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好像就意味着,他想要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绝没有哪个不开眼的人会来打搅他或者阻止他。

    本来他觉得应该约束自己,把精力放在战事当中,不要分散注意力,可是在此时此刻,他又改变主意了。

    他想要彻底地扫清失利带来的懊恼和烦躁,他更加想要回报夏奈尔一直对他的忠诚和热爱,他更加更加想要重新品尝那令人销魂的快乐,以便犒劳一下自己这长时间的禁欲和辛劳。

    不仅要,而且要立刻,马上,现在就要。

    之前不想是他的意志,现在想也是他的意志,虽然只是相隔一天就跳转了方向,他并不感觉有什么矛盾的地方。

    我想要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你刚刚说你在我面前没有任何秘密——”艾格隆嘴角上撇,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那么夏奈尔,你现在为什么还要有所遮挡?”

    夏奈尔先是呆愣了一下,不明白主人为什么要这么指责自己,而看着艾格隆的笑容,她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呀!”她忍不住小小地喊了一声。

    这一声当中,有惊喜也有嗔怪,还有些许的激动和兴奋,却唯独没有反感和讨厌。

    这不就是她期盼和等待的吗?

    接着,她几乎没有任何抵抗,然后就把手伸向了背后,试图解开裙子的扣子。

    而已经来了兴致的少年人,干脆直接一把把她拉到了怀中,然后伸手帮她解开扣子。

    夏奈尔撞到少年人的胸膛上,有些吃痛,但是她依旧没有做出任何挣扎,反而微微笑了起来,注视着少年人的脸,仿佛要以此来鼓励他一样。

    对她来说,这确实就是最好的报酬了。

    自从特蕾莎殿下到来之后,已经苦忍了这么久的她,此时内心何尝不是充满了同样的渴望?

    艾格隆确实感受到了她的迎合和鼓励,所以他的手也越发使劲了,他不耐烦地重重一扯,阻挡着他的扣子在哀鸣声当中被扯落到了地上。

    剥下了裙子之后,接下来,他又褪下了衬裙,于是夏奈尔就这样同他“坦诚相见”,再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了。

    他将夏奈尔横抱了起来,然后放到了行军床上。

    然后,他站在床边,一边脱下自己的衣物一边看着夏奈尔。

    “陛下……”夏奈尔这时候似乎才感觉到了害羞,她慌忙闭上了眼睛,然后小声地喊了出来。

    但是这声音听起来何尝不是在诱惑呢?

    至少在艾格隆听来,这就是在邀请。

    于是他当然不会停下来。

    于是,小小的行军床被叠加了两个人的重量,在摇动当中发出了咯吱咯吱悲鸣,抗议自己所承受的遭遇。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这一轮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才宣告结束,艾格隆疲惫地躺了下来,而夏奈尔则露出了满足的惬意神情。

    艾格隆一把又把夏奈尔抱在了怀中,享受着难得的温存。

    “夏奈尔,抱歉……我可能太粗暴了。”他小声说。

    “陛下,您怎么需要对我道歉呢?”夏奈尔睁大了眼睛,然后轻轻摇了摇头,“这是我的义务,也是我的荣幸……”

    说完之后,她又甜蜜地笑了起来,“我很高兴呢,在您的心里有我的位置,而且,真的很舒服啊!我知道您以后自会有特蕾莎殿下常伴身边,但是,只要还有今天,我就已经再无索求了……”

    艾格隆笑而不语。

    夏奈尔的温柔和顺从,确实让他沉醉其中,也让他知道,被人崇拜是何等乐事。

    虽然着实“运动”了一番,但是此刻他非但没有感觉到疲惫,反倒是犹如充了电一样,全身上下都惬意无比,充满了使不完的劲。

    更重要的是,他又找回了那种誓要征服一切的狂妄。

    既然已经享受到了此等滋味,那他就必须一直呆在那里,他无法接受自己失去这些。

    是的,横亘在自己面前的,有太多艰难险阻,而且自己现在就遭遇了些许挫折。

    ——可是那又怎么样!胜利终究是属于自己的,而且必须属于自己。

188,副手

    就在艾格隆为自己军队所遭遇的挫折而烦躁不已的时候,他的宠臣埃德蒙-唐泰斯,同样也在为主上而忧心如焚。

    不同的是,艾格隆还可以用自己身边的女仆调节身心,而埃德蒙-唐泰斯,却一腔热血无处发泄,只能催逼着自己以更加急迫的状态投入到自己的工作当中。

    由于全军对迈索隆吉翁要塞发动的第一次冲击以失利而告终,他能够明显感受到,军中原本高涨的士气正在慢慢地变得低落下来,而且他也看出来了,正面想要强行突破要塞的防线,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

    他看到的东西其他人自然也能够看得到,所以现在,在所有知情的高级军官眼里,能够夺取胜利的指望,全看他接下来的行动了——当然,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也就是说,基督山伯爵大人,眼下已经肩负了陛下和全军的期望。

    重任在肩,这既是一种荣耀,也是巨大的压力,他不得不为接下来的行动投入自己的一切,无法得到片刻喘息。

    这些天来,他一直在艾格隆的军队和帕诺斯送过来的增援部队当中暗中寻访,寻找那些曾经在迈索隆吉翁及其周边地区呆过的人,想要在这些人当中找到一些能够帮助他完成任务的帮手。

    几天当中,他已经暗中走访了上百人之多,和他们互相聊天,听他们倾诉自己的心事和悲惨的遭遇。

    他有时候自嘲自己不愧是一个神父的义子,现在居然已经干上了神父的活计了。

    在这些人当中,他筛选了一些合适的人选,打算把他们作为预备队员,吸纳都他接下来的行动部队当中。

    由于艾格隆早早就下达了命令,要求全军的军官都必须配合基督山伯爵的需求,所以他的要求很快就得到了完全的配合,一时间他的手下突然多了二三十号人,不再是之前的孤家寡人了。

    不过,虽然手下队伍在膨胀,但是埃德蒙-唐泰斯还是不太满意——因为,他觉得自己还没有找到自己最为中意的帮手,一个能够解决他最棘手问题的关键人物。

    于是,他继续马不停蹄地在军中走访。

    今天下午,他已经和差不多十个人交谈过了,精神早已经疲惫不堪,但是他顾不得休息,继续找人前来和自己攀谈。

    很快,下一个士兵又被带到了他的面前。

    这是一个大概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留着浓密的黑色胡须——与其说是为了美观,倒不如说是无心打理的结果,他灰黑色的头发有些凌乱地摆在脑袋上,上面还沾染了不少尘土;虽然身形算是壮健,但是他的额头上却出现了一些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皱纹。

    至于他的眼睛,黑漆漆地深不见底,能够读到的只有绝望,当和他对上视线的时候,任何人都会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噤。

    这是一个饱经风霜的倒霉鬼。

    这个士兵是从帕诺斯派过来的增援部队当中找出来的,仅仅只看着这张脸,埃德蒙-唐泰斯就足以断定,这个人遭遇了太多命运的劫难。

    就跟自己一样。

    所幸的是,自己遇到了命中的贵人,把自己从深不见底的淤泥当中给拉了出来,而这个可怜人,他的救赎又在何方呢?

    这个士兵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后机械式地向他敬礼。

    “你叫什么名字?”埃德蒙-唐泰斯一边看着对方,一边询问。

    “希洛斯-安东尼奥斯。”士兵面无表情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埃德蒙-唐泰斯点了点头,然后再问,“你是迈索隆吉翁人?”

    “是的,大人。”士兵轻轻地点头。

    然后,他骤然抬起头来,眺望了一下远处的迈索隆吉翁,接着发出了一声长长地叹息。“之前我的家就在那里。”

    虽然他语气平淡,但听到这声叹息,埃德蒙-唐泰斯感受到了一股悲凉,不过在悲凉之外,他的心里突然又有了一声隐隐的期待。

    “你之前住在这里?那你有没有参加过守卫它的战斗?”他小声问。

    士兵点了点头。“是的,我参加过它直到陷落之后的所有战斗,直到灾难降临的那一天为止。”

    果然!埃德蒙-唐泰斯心头猛地一跳。

    他终于找到了!

    “也就是说,你是那些要塞陷落时逃出来的幸存者之一?然后你跑到了伯罗奔尼撒,然后加入帕诺斯他们的军队?”他忍耐住心中的兴奋,然后镇定地询问对方。

    “您说得对,大人。”士兵又点了点头。

    “所以,你知道要塞内的情况吗?”埃德蒙-唐泰斯继续追问,“我的意思是,详细的情况。”

    “我不知道您想要多么详细,不过我可以告诉您,我知道要塞内所有建筑的位置,无论是里面的教堂,还是兵营,或者是仓库,我都知道,因为我在那里生活了太多年了……”希洛斯-安东尼奥斯小声回答。

    埃德蒙-唐泰斯轻轻点了点头。

    “那,你的家人们呢?也曾经在这里生活吗?”他接着问。

    虽然他的语气非常平和,但是这句话却又如同一记重锤一样,让希洛斯-安东尼奥斯原本面如死灰的脸,瞬间因为悲痛和仇恨而抽搐了起来。

    “我的兄弟已经战死,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埋骨之处在哪儿,而我母亲和妹妹……”说到这里的时候,希洛斯-安东尼奥斯突然捂住了自己的脸,“我不知道她们在哪儿,也许死了,也许被卖做了奴隶……无论如何,我永远也见不到她们了。”

    他捂住了自己的脸,然而埃德蒙-唐泰斯可以看到他的肩膀在不断地抽动,所以知道对方肯定是在抽泣。

    即使没有亲眼见证他的经历,但是从这肢体动作当中,也足以感受到那种无言的悲痛。

    虽然这时候说话很不合适,但是埃德蒙-唐泰斯如今职责在身,所以只能硬起心肠继续问了下去。

    “你恨土耳其人吗?”他故意问了一句废话。

    “我不恨他们,我只是想要杀死每一个出现在我面前的土耳其人,这已经无关仇恨了,这是我的天职,大人。”希洛斯-安东尼奥斯慢慢地平静了下来,然后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语气回答。

    这种语气,旁人听了会汗毛倒竖,但是埃德蒙-唐泰斯却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共鸣——在谈起他那些不共戴天的仇敌时,他也会有同样的平静。

    我想要杀死你们,甚至都不是为了仇恨,而是我接下来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这股感觉,让埃德蒙-唐泰斯甚至感受到了一股亲切。

    “你打过鱼吗,在这附近。”他突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士兵被这个问题弄得有些懵了,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在不打仗的时候我和我的兄弟都是渔民,我们就是以此为生的。”

    对,这就是我所需要的人选!几乎就在这一刻,埃德蒙-唐泰斯做出了判断。

    “你,熟悉要塞东边海岸的沙洲吗?”不自觉当中,他的声音突然有些颤抖。“我的意思是,驾船在沙洲之间的海面穿行——”

    “这很难,我很少这么试过。”士兵立刻摇了摇头。

    片刻之后,他突然又察觉到了什么,难以置信地看着埃德蒙-唐泰斯。

    埃德蒙并不想要对他保密,因为他冥冥中觉得,这个人有资格在现在就知道自己的意图。

    所以,他直接抬起手来,指向了远处的海面。“没错,我奉陛下的命令,要我组织一群人突击迈索隆吉翁,而我能想到的路线,就是那些沙洲之间的水域——而我需要你的帮助。”

    “这太难了,大人。”士兵迟疑着回答,“水道太狭窄,而且水流紊乱,里面礁石也很多,如果在其中行船很容易就会搁浅……”

    “就因为很难,所以我找到了你!”埃德蒙-唐泰斯大声打断了他的话,“没错,我并不是不懂你说的这些——我曾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水手,我当然知道!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再怎么困难我们也必须做到!”

    接着,他又指向了远处的迈索隆吉翁,“昨天我们试图对它发动正面进攻,你看到了结果,我们失败了;而且作为曾经的守军,你肯定知道,如果我们继续像昨天那样发动进攻,那么我们根本没有把握赢下来,你知道赢不下来的后果是什么吗?”

    一边问,埃德蒙-唐泰斯一边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后睁大了眼睛,气势汹汹地看着对方,“后果就是我们必须撤退,放弃这次进攻。对陛下和我来说,撤退虽然面子难看,但我们依旧可以过我们的日子,而对你……那完全不一样,因为你永远地失去了一个为亲人们复仇的机会!你因为他们而失去了一切,而当现在,有一个复仇的机会摆在你的面前,你难道想要告诉我,你会因为害怕什么困难而退缩?你是想告诉我,你就是这样一个可悲的孬种吗?!”

    埃德蒙-唐泰斯的大声质问,瞬间点燃了希洛斯-安东尼奥斯眼睛里愤怒和仇恨的烈火。

    “不!我不是孬种!”他忘却了两个人之间的地位差距,大声向伯爵大人吼叫着回应,“自从逃出来之后,每一天每一秒我都在想着复仇,复仇!我不怕死亡,甚至盼望着和他们同归于尽!可是……我不能给您虚假的保证,坑害您和我的战友们!”

    “陛下的愿望,就是我要去完成的使命。”埃德蒙-唐泰斯的表情,突然变得肃穆了起来,“眼下他殷切地期待我为他分忧,所以无论有多么大的困难摆在我的面前,我都必须做到!”

    接着,他又看向了希洛斯-安东尼奥斯,“而你,就是那个协助我完成这个计划的人——我们会帮助你复仇,只要你做到这一点就行了!现在告诉我,你能够解决这些困难吗?人生永远只有一次机会,你摸着自己的胸口,然后回答我,能吗?!”

    希洛斯-安东尼奥斯看着伯爵犹如是燃烧着火焰一般的视线,慢慢地,他下意识地按照对方说的那样捂住了胸口。

    心脏在剧烈跳动,发出砰砰的声响,仿佛这颗心正在试图替他做出回答。

    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这是他必须完成的义务,无论是为了祖国还是为了家人。

    “我能!”他大声回答。

    埃德蒙-唐泰斯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到对方此刻的表情,他就知道,他已经点燃了这个陷入绝望的男人。

    接下来他能够做到什么程度,就可以期待一下了。

    “那好,我正式吸收你,加入到我的临时行动队当中,你将是我的副手。”他脸上露出了微笑,然后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如果我们成功了,陛下会给你丰厚的赏赐,无论是金钱和勋章都应有尽有,所以,请为我们而努力吧。”

    他没有想到,希洛斯-安东尼奥斯突然执拗地摇了摇头。

    “不,我不在乎什么赏赐。我是为了杀敌而来,而且早已经做出了送命的准备。”他低垂下了视线,然后回答,“如果我战死了,请为我在迈索隆吉翁树立一块墓碑,让后人们知道我为祖国献出了什么……这就是我唯一的要求了。”

    这下轮到埃德蒙-唐泰斯愣住了。

    他当然听得出来,对方这些话都完全是认真的。

    一个已经下定了如此决心的人,必然将会是一个勇士,因为他已经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无论你是生是死,你都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片刻之后,他嘶声回答。

    而这时候,希洛斯-安东尼奥斯只是一笑置之。

    两个人的谈话就此结束,埃德蒙-唐泰斯将对方送回到了原属部队当中,然后直接跟军官说明,征调了这名士兵——而军官在艾格隆的严令下,当然完全配合了他的要求。

    此刻,除了高兴之外,埃德蒙心中还有一点点感慨。

    陛下带着自己这些人,加入到了这场战斗当中,无论最初抱着什么目的,至少在希腊人看来,他确实是一个英雄。

    他一次次地击败土耳其人,也正是在为这个已经颓丧的民族注入强心剂,让他们又恢复了对自由的热情。

    所以,人心在自己这边,只要陛下发出召唤,有许多人愿意为陛下去慷慨赴死。

    但是陛下终究不会属于这片土地,他注定将会在更加广阔的天地当中翱翔,而到了那一天,又将会有多少牺牲呢?

    他不知道答案,但是他不介意成为其中的一份子,因为这也是他的义务。

189,代价与赏金

    在吸收了希洛斯-安东尼奥斯作为自己的副手之后,埃德蒙-唐泰斯终于感觉到,自己的手下已经算是人员齐整了。

    他从希腊人当中挑选一些熟悉迈索隆吉翁和周边环境的当地士兵,又从志愿兵当中挑选了一些身手敏捷而又胆大心细的精锐士兵,这些人总数达到了数十人。

    不需要更多了。

    想要发动一次成功的袭击,就不能把声势搞得太大,几十人足够了。

    而接下来,就是要想尽办法确保行动成功了——毕竟,机会只有那么一次,如果不能成功的话,那就意味着他投入的所有心血都会变成白费,而陛下寄托在他身上的期望,也会就此落空。

    他绝对不能容忍这个结果。

    在队伍组建成功之后,埃德蒙-唐泰斯求见艾格隆,汇报自己的行动成果。

    他的请求很快就得到了批准,艾格隆在自己的营帐当中接见了这位基督山伯爵。

    “埃德蒙,你的任务完成得如何了?”见到他之后,艾格隆直接开门见山。

    “陛下,我要跟您汇报的就是这件事。”埃德蒙-唐泰斯郑重地回答,“我已经找齐我需要的人手了。”

    接着,他将自己这几天以来各处走访挑选部下,以及选定了副手的经过,都原原本本地告诉给了少年人。

    艾格隆听完了之后,心情顿时大好了起来。

    不久之前,他在对迈索隆吉翁要塞的进攻当中遭遇了挫败,心情曾经跌落到了谷底,但是因为夏奈尔在身边陪伴,所以他心里淤积的焦躁和恼恨也随之消失了。

    而埃德蒙-唐泰斯的消息,无异于又给了他新的希望。

    他知道,如今他的胜利,都系于埃德蒙-唐泰斯一个人身上了。

    “好,你接下来继续按着自己的计划来办吧。”艾格隆满意地点了点头,“无论你需要什么,我都会让人全力配合你的。”

    “接下来我需要一些船只,然后在夜间带着我的部下训练。”埃德蒙-唐泰斯回答。

    “没问题,我已经让人从我们的盟友那里征用了,他们很乐意配合我们的行动……”

    “轰!”

    就在两个人说话之间,在不远处突然传来了大炮的怒吼。

    艾格隆并没有感到惊讶,他知道,这些炮轰都是根据他的命令而发声的。

    为了迷惑敌人,达成袭击的突然性,同时消耗敌人的意志,他命令自己的部下接下来持续对要塞发动进攻。

    他没有再说话了,而是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埃德蒙-唐泰斯跟着他一起走出营帐。

    两个人来到了旁边的平台上,然后借助着高度,观察着脚下不远处的军容。

    大炮的怒吼声渐渐地平息,而随着炮轰的结束,从前沿的壕沟当中,又有一群穿着黑色军服的士兵一跃而起,对着要塞棱堡的城墙前沿冲锋。

    相比于第一次的进攻,这一次士兵的密度要稀疏得多,中间留下的空隙也大了不少,这是为了分散守军的火力,同时也是为了减少投入的兵力。

    在嘶吼声当中,这些士兵冲过了最后的空地,然后来到了棱堡城墙下的壕沟里面,他们向着高处不断开火,同时有意识地试图从几个有缺口的地方攀爬登上低矮的城墙,想要找到一个突破口。

    激烈的战斗在前沿阵地上持续着,并且很快进入到了白热化当中,在几个缺口里面,登上城墙的士兵同守军拼起了刺刀,血腥和死亡逐渐弥漫在了整个战线当中。

    然而,在守军的枪林弹雨当中,士兵们的努力还是以失败告终,尽管他们已经足够勇敢,但是形势变得不利之后,他们依旧不得不往后撤退,而军官们因为事前已经得到了撤退的许可,所以也没有进行任何阻拦。

    于是持续了一两个小时的战斗就此结束了,曾经弥漫在战线当中的炮火声和嘶吼声也随之慢慢消失,渐渐地一切都重新归于寂静。

    当然在这场无情的战斗当中,留下了许多神态各异的尸体,死神笑纳了这些新的献祭,并且催促着厮杀交战的人们,尽快再为他提供新的贡品。

    上一次进攻当中死去的士兵,因为留下的尸体无法收敛,有不少还躺倒在空地和壕沟当中,而这一次战斗当中失去性命的人们,又为大地提供了新的养料。躺倒在地上的他们,在大地上留下了一个个触目惊心的斑点。

    虽然因为入秋之后天气转凉,但是如果放任不理的话,相信过得不久之后,这些人都会腐烂,并且让尸臭味弥漫到整个战场当中吧……

    站在高地上的艾格隆和埃德蒙-唐泰斯,将整个战斗巨细无遗地看在了眼中。

    尽管他们两个都早已经预料到了这次进攻的结果,但是当真正见证了这一幕之后,他们两个人都不禁一时失语。

    埃德蒙-唐泰斯知道,按照陛下的意志,他们必须尽快拿下迈索隆吉翁,而几次进攻都证明了在正面进攻当中他们做不到这一点。

    所以一切的希望都在他的身上。

    “我们承受了惨痛代价。”他嘶声说。

    “这是通向胜利所必须付出的代价。”艾格隆纠正了对方的说法,“打仗就是这么回事——如果想要赢,就得舍得消耗生命。我们如果能够赢下来,那么我们失去的一切代价,都可以得到足够的补偿。”

    艾格隆就是这么想的,所以在明知道一定会无功而返的情况下,他依旧严令部下发动进攻,他的心里并没有任何的迟疑和愧疚——因为他知道,作为统帅,他如果因为慈悲而犹豫不决的话,最终死去的人只会更多。

    当然他也知道,这一切都是有极限的。

    人是有感情的生物而不是机器,一旦有激情的冲动时,他们可以做出常人难以想象的壮举,但同样,一旦泄气了,人们会比羊群还要懦弱。

    他现在不断地让部下进攻,就是在折损自己的士气。

    因为他之前积累的威望,现在部下的官兵们还在毫无怨言地执行他的命令,哪怕明知道获胜的希望渺茫,也依旧在为他冲锋陷阵。

    但如果再过一段时间还是看不到希望的话,那么肯定士气就会衰弱,甚至直接涣散——

    之前土耳其军队在迈索隆吉翁要塞前围攻了很久结果无功而返,就是这个这个原因。

    毫无疑问,在他的统御之下,他的军队士气高昂,比土耳其人要有凝聚力得多,但是一旦进入到漫无止境的消耗战当中,那么再怎么士气高昂的部队也会渐渐地失去信心,然后陷入到涣散当中。

    艾格隆必须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想办法赢得这场战役的胜利——或者,就跟他和部下们承诺的一样,带着大军撤回纳夫帕克托斯,承受失败的苦果。

    “陛下,请原谅我!”仿佛是内心有愧一样,埃德蒙-唐泰斯突然捂住了自己的脸,仿佛惭愧到不敢再被他直视一样。“如果我行动能够更快一点的话,我们原本不用付出如此代价!”

    艾格隆对他的话微微有些惊讶。

    片刻之后,他明白了过来。

    埃德蒙是把这些士兵的丧命,当成了自己无能的结果。

    “不必自责。”他平静地开口了,安慰了对方,“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至少符合我心中的期待,如果有什么责任的话,责任都在我身上。是我制定了所有计划,然后把你们所有人带到这里来的,也是我驱使他们送死的,如果在天堂上有什么审判那我欣然接受,可是在那之前,我要带领你们得到胜利——我们必须胜利。”

    “我们必须胜利!”埃德蒙-唐泰斯大声重复了一遍。

    虽然艾格隆把所有责任都扛到了他自己的肩上,但是埃德蒙在心里默默下定了决心,如果自己搞砸了一切,让陛下无功而返、让这么多死去的勇士白白捐躯的话,那自己就对着脑袋来一枪,以生命来补偿自己的过失。

    跟随在少年人的身边,作为他的代理人行走希腊,然后跟着他一路征战……在埃德蒙-唐泰斯的心里,他对自己的认知已经不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水手了,他是基督山伯爵,一个陛下亲封的贵族,一个理应用勇气和鲜血回报信任的人。

    宁可向着荣誉欣然赴死,也绝不带着惭愧苟且偷生。

    艾格隆当然不知道,他的宠臣此刻的心境,但是从埃德蒙的目光当中,他已经察觉到了对方的意志有多么坚定。

    这就是他想要看到的一切。

    “不要急于行动,记得我们的机会只有一次,必须确保成功。虽然一直都有伤亡,但是我们目前能够承受这些代价……我不会逼迫你马上开始,你有足够的时间。”正因为知道对方决心有多么坚定,所以他反而在有意给埃德蒙泄压。

    “砰!”

    就在这个时候,沉寂了许久的大炮又重新开火了。

    为了艾格隆贯彻疲惫敌人意志的意图,哪怕在战斗结束之后,炮击也依旧在持续着,不过因为刚刚进攻遭遇了挫败,所以声势也明显衰弱了下来。

    在隆隆的炮声当中,艾格隆不得不加大了自己的音量,“你所征调的都是勇士,我愿意给勇士们足够的酬劳,告诉他们,如果行动成功了,我给他们每个人三万法郎的赏金!”

    艾格隆信奉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道理,所以开出了巨额的赏格——如今法兰西的市民,一年的收入也仅有几百法郎而已,一个士兵一年的薪饷要更低许多,三万法郎是一笔足够让他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巨款。

    不过,艾格隆很快想到,这样的行动极其危险,哪怕成功了,敢死队中的大多数人恐怕也无法活着来跟自己领取赏金。

    于是停顿了片刻之后,艾格隆又补充了一句,“另外可以告诉他们,他们可以指定一位受益人,无论是家人还是情人,无论是哪个国家的人都行。一旦成功之后,哪怕他们已经失去了生命,我也一定会将赏金分文不少地交给那些被指定的受益人,我向上帝起誓!”

    看到少年人如此慷慨的承诺,埃德蒙-唐泰斯也心里暗暗点头。

    他挑选的希腊人本来就有国仇家恨的加持,此时如果再加上金钱的诱惑,肯定会更加舍生忘死。

    勇士的牺牲精神值得敬佩,但是不能因为他们自愿牺牲,就忘却了他们应得的奖赏。

    “好的,陛下,我一定会把您的话都转达给他们的。”他立刻昂首挺胸,对着少年人保证,“我相信,这一定会让他们更加英勇地为您效命。”

    “我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其他的一切,就都只能交给你了。”艾格隆拍了拍埃德蒙-唐泰斯的肩膀,“埃德蒙,我开出的赏格并不是仅仅针对你的部下们而已,作为行动的主导者,你理应也拿到那一份——我跟你保证,如果你没有辜负全军的期望,替我拿下了胜利,那么我就让你成为基督山侯爵……”

    “不,陛下!”埃德蒙-唐泰斯想也没想地摇了摇头,拒绝了艾格隆的提议,“我不需要您的奖赏。”

    “为什么?”艾格隆对他的反应有些疑惑。

    “您给我的东西足够多了。”埃德蒙-唐泰斯凝视着面前的少年人,然后满怀感慨地说,“您给了我一条命,让我离开了伊芙堡;您给了我一个爵位,让我有了足以夸耀的头衔;而最重要的是,您给了我重新成为人的尊严,让我知道我是有资格去决定自己命运的人,而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小丑……除了我的义父法利亚神父之外,您是唯一一个认定我必将成为大器的人,您信任我,委我重任,对我来说这与其说是差遣我,倒不如说是让我找到自己在人间的位置。对我来说,您封赐我成为基督山伯爵的那一刻,就已经让我欠下了无比的恩情了,我只是在偿还这份债务而已,请你在我偿清之前,不要再给我新的恩典了!”

    艾格隆被埃德蒙-唐泰斯充满了真情实感的话,弄得有些感动,而在他的内心深处甚至有些惭愧。

    他知道自己配不上对方如此感激涕零——因为,他并不是在对埃德蒙-唐泰斯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就盲目赐予如此信任和恩典的。

    可是,一切又怎么能跟他解释清楚呢?

    既然他愿意,那就这样吧。

    片刻之后,他重新打起了精神。

    “好吧,但我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拒绝我的恩典了,记住,哪怕谦虚地拒绝恩赏也是对我不敬。”于是,他点了点头,结束了两个人的对话,“保重自己,埃德蒙,我们未来还有太多太多的惊涛骇浪需要一起闯过去。”

    “我会的,陛下。”

190,底线与停战

    “我会的,陛下。”

    埃德蒙-唐泰斯慨然向少年人做出了保证。

    他确实希望尽一切可能保存自己的生命——不过,其目的倒并不是贪图未来得到的回报,而是为了继续跟着少年人一起成就大业,让自己一时坠落谷底的人生得到一个辉煌灿烂的结果。

    而艾格隆之所以说出刚才这番话,并不是为了进行什么政治表演、笼络对方,他是真心实意地希望基督山伯爵能够继续追随自己,走向他命定的传奇结局。

    虽然他对埃德蒙-唐泰斯有过救命之恩,但是在内心深处,他对这个重情重义、有勇有谋的小说主人公抱有真诚的敬意。

    两个人虽然是主从关系,但是在这一段时间的互动当中,彼此之间却又有了一些挚友的情谊——而从小到大都缺乏人际交往的艾格隆,几乎从没有过真正的朋友。

    所以从个人角度来说,艾格隆不希望自己轻易失去这个朋友。

    两个人互相道了保重之后,埃德蒙-唐泰斯带着莫大的决心,慨然离开,他接下来将会把陛下的指示传达给自己队伍当中的每一个人,让他们知道自己能够从陛下那里得到多少馈赠。

    而艾格隆在把基督山伯爵送走之后也没有闲下来,他又来到了他的顾问——亨奇少校等人所栖身的营帐当中。

    此时的少校,也正在和自己的同事们站在了一起,似乎正在商量着什么,当看到艾格隆走了进来之后,他们立刻停下了交谈,然后一起向少年人敬礼。

    艾格隆默不作声地回礼,同时打量了这些人。

    看上去这些奥地利军官的状态都不太好,尤其是少校本人,从他脸上浓重的眼圈来看,他最近的睡眠质量应该很差。

    “少校,您看上去似乎睡眠不佳?”于是,他问亨奇少校。

    “倒不如说,您看上去如此气定神闲倒是让我有点不可思议,殿下。”亨奇少校苦笑着回答,“这些天来,您的军官们都和我一样难以安歇,不过看到身为最高统帅的您还如此镇定,我倒是放心了。”

    和其他军官一样,亨奇少校也对迈索隆吉翁要塞感到棘手,尤其是在几次进攻都遭遇挫败之后,他更是感觉如鲠在喉。

    在一开始艾格隆决定进攻迈索隆吉翁的时候,虽然心里有些迟疑,但是看到少年人如此坚持,他也就没有出言反对,而如今全军在城下遭遇挫败之后,他心里已经隐隐然有些动摇了。

    不过,他自己也知道,越是艰难的情况下越是绝对不能展现出动摇来,否则必定会军心动摇,所以看到艾格隆依旧如此自信满满的样子,他也就放下了心来。

    “无论我高兴还是颓丧,已经发生的事实都不会改变,忧心忡忡毫无意义,所以我根本就不会为此烦恼。”艾格隆平静地回答,“重要的是怎么改变现状。”

    身为艾格隆的心腹,亨奇少校当然也知道艾格隆的计划,所以他发出了询问。“那么,基督山伯爵那边进展如何?”

    “进展相当不错。”艾格隆回答,“他刚刚跟我说他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副手,接下来就将进行实战演练了。”

    “太好了!”听到了这个回答之后,少校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希望他尽快行动,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至少我们应该早点得到一个结果。”

    在少校看来,如果一切成功固然最好,但是如果在迈索隆吉翁遭遇了挫败、最终不得不无功而返,那虽然糟糕透顶,但也不算是一个灾难性的结果。

    最坏的结果就是拖下去,一直在这里白白消耗兵力和士气,最终把自己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本钱消耗个一干二净。

    “我知道,但是越是如此越不能着急。”艾格隆摇了摇头,“但我还是决定再给他一点时间,无论如何要先确保行动的成功率。在这段时间里,正面的进攻和炮击都不能停下,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拿下胜利!”

    他一直以来都是个赌徒,也敢于拿别人甚至自己的生命去下赌注,但是他不是一个输红眼的疯子,他只有在确保自己拥有一定胜率的情况下才愿意摊牌——如果还没有到时候,那就只能继续等待。

    “好吧,您的想法也没错。”在他的坚持之下,亨奇少校也点头认可了,然后他话锋一转,“不过既然这样的话,我有一个提议。”

    “什么提议?”艾格隆问。

    “您派使者到迈索隆吉翁里面去,跟守军的指挥官们商量一下在某一天暂时停火,以便收敛战线当中的阵亡者。”少校一口气说完了。

    艾格隆看着少校,突然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一方面来说,如果阵亡者们一直都得不到收敛的话,既会伤到本军士兵们的士气,也会增加瘟疫爆发的风险,所以确实需要尽快处理。

    而另一方面来说,在停战收敛的时间里,不必再坚持进攻,可以减小本军的伤亡,也能暂且示弱以麻痹守军的意志。

    无论从任何方面来看,这都是一个极好的建议。

    “这倒是一个好主意。”艾格隆点了点头,不过马上又提出了质疑,“不过,使者的人选怎么定呢?我不太确定他们是否会接受我们的条件。”

    “我也不能保证他们一定会接受,但值得一试。”少校回答,“首先我想他们也不愿意遭受瘟疫的侵袭,其次……您有一个名震寰宇的姓氏,哪怕身为您的敌人,对面也会听一听您的话。”

    说到这里,他又微微笑了起来,“至于使者的人选,就定为我们在这一路进军当中所抓到的俘虏吧,他们还没有来得及被送到伯罗奔尼撒去……您可以从其中挑选两三个作为使者,带着您的信进入要塞。”

    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已经秘密审问过这些俘虏了,他们对自己被俘后的待遇还算满意,而且他们听说过您在之前的交战当中曾经释放过俘虏,并且从未残杀或者虐待过俘虏,所以对您印象很不错,至少敬佩于您坚持道义。”

    “是吗?”艾格隆一时有些意外。

    他倒是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被人认为“坚持道义”的时候。

    不过他很快就想明白了为什么。

    自从希腊开始爆发独立战争以来,起义军和前来镇压的土耳其军队连年交战,彼此之间早已经是血海深仇,而在双方交战的同时,他们的刀剑不可避免地会落到了普通平民的身上。

    土耳其军人在希腊杀人放火、将当地人强行作为奴隶贩卖的事情不胜枚举;而起义军也对msl群体进行了多次屠杀。

    这场血腥的厮杀,与其说是一场独立解放斗争,倒不如说它已经变成了一场民族大仇杀,而且仇恨随着一场又一场屠杀而越积越深,几乎已经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

    而在这种双方都杀红了眼的情况下,参入战场的艾格隆却因为没有什么民族仇恨,所以反而算是克制了。

    他只是在交战当中杀伤敌军,抓到了俘虏之后却不会过多虐待,甚至还曾经在战场上释放过俘虏,而且几乎不对平民滥用武力——比起已经杀红眼的两方,他的做法简直是一股清流了。

    当然,他这么做也有他自己的考量,并不是出于什么仁慈,为了不弄脏自己的手,他一度打算把俘虏全都交给了希腊人——而留在迈索尼的特蕾莎,出于慈悲心,只是将军官都交了出去,而把大部分士兵俘虏留下来服劳役。

    不管原因到底如何,总之到目前为止,他虽然和土耳其军队已经交战许久,但是在对方那里留下的名声居然还不错。

    说到底,并不是他做得多么多么伟光正,而是当所有人的下限都已经被拉低的时候,还保持着基本下限的他,本身就足够让人敬重了。

    从这一点来看,他的话确实也有可能被对方倾听。

    “好吧,那就这么办吧!”于是,艾格隆点了点头,同意了少校的提议。

    在艾格隆下达了命令之后,他的意志很快就得到了执行。

    很快,在第二天,几个士兵押解着两个被挑选出来的俘虏走出了战壕,然后小心翼翼地向棱堡的城墙走了过去。

    他们的手中打着一面巨大的白旗,表明了自己军使的身份。

    在他们接近到棱堡前的壕沟时,从城墙上发出了零星的枪声,不过枪声很快就平息了下来,显然军官制止了士兵的开火。

    接着,这群人在壕沟前停了下来,然后那两个土耳其俘虏大声用土耳其语喊出了自己的身份,以及自己转送波拿巴阁下的信件的请求。

    而在营帐当中,艾格隆和他手下的军官们也都在紧张地注视着那边,期待着接下来的发展。

    好在一切都如同他们所愿,在一阵沉默之后,从棱堡倾斜的城墙上同样走出了几个打着白旗的军使,然后来到了这几个人的面前,接着他们和俘虏用土耳其语交谈了一阵,确认了他们的身份之后,同艾格隆的士兵做了交接,把这些俘虏带了回去。

    而他们作为使者的使命,也就此达成了——艾格隆的信,将会随着他们而被带入到要塞指挥官的手中。

    这封信,艾格隆特意让人翻译成了土耳其文字。

    在这封转送的信里面,艾格隆并没有愚蠢到跟守军劝降——眼下的形势他并没有占据太大优势,哪怕劝降也只会被当做耳旁风,所以他宁可不去自取其辱。

    他在信中称赞了对方坚守的勇气和毅力,然后简短地提出希望在后天休战一天,以便收敛遗尸,免得突如其来的瘟疫让两边大吃苦头。

    当然,在信的末尾,艾格隆还是坚持了自己的骄傲,他宣称自己将会一直进围攻迈索隆吉翁,直到它落入到自己手中为止。

    在信送入到要塞当中之后,要塞又重新陷入到了沉默当中,不过仅仅到了第二天,从棱堡当中走出了几位打着白旗的军使,然后越过了两边之间的空地,来到了艾格隆这边的阵线当中。

    他们自然得到了应有的礼遇,而使者带过来的信,很快也转送到了艾格隆的手中。

    艾格隆立刻让人翻译了这封信。

    “尊敬的莱希施泰特公爵

    我想您并没有听说过我的名字,不过请允许我斗胆向您告知,我叫易卜拉欣-穆斯塔法-奥玛尔,是土耳其军队的一位军官。

    您的姓氏是如此耀眼,以至于直到此时此刻,我仍旧对您充满了尊敬,我也自知自己的名字无法与您相提并论。

    不过,恕我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您要参与到这场叛乱当中,于伟大的苏丹为敌,因为我们在之前任何时间都不曾是您的敌人。

    事到如今再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您已经在与我们交战,而我的任务就是坚守于此,不让您的意图得逞。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互相仇恨,出于对我们两方都有利的考虑,我答应您的要求,允许明天您派人收敛将士的遗骸。

    对于您手下那些勇士的死亡,我深表遗憾,我也祝贺您拥有如此忠诚、勇于牺牲的士兵。

    您在信中说,您会继续坚持进攻,直到胜利的那天为止。

    我尊敬您的毅力,多余的话并没有什么意义,您希望胜利,我也希望胜利,所以我们不得不继续用刀枪说话,我将继续坚持守御,直到您退走为止。

    真主会保佑我们的。”

    看完了这封信之后,艾格隆一时间也有些百感交集。

    信中的内容不卑不亢,既表达了对他的尊重,也表明了要坚持和他对抗的决心,所以艾格隆看了之后并没有生气,反倒是对这位守军的指挥官也生起了好感。

    虽然对方坚守于此,给他的军队造成了损失,也让他焦躁烦恼,但是对方是在尽忠职守,所以他也没有什么可以憎恨的。

    正如对方所说的那样,两边都希望胜利,那最终只能用刀剑说话——也只有刀剑才最有说服力。

    不管怎么说,至少现在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艾格隆收下了信,然后客气地送回了军使,并且让他们带回了他对易卜拉欣-穆斯塔法-奥玛尔敬意

    接着在第二天,两军都遵守了承诺,没有再互相开火,而艾格隆也得以派出不携带武器的工作队,收敛了战场当中的遗骸。

    当然,这只是片刻的平静,在水面之下,暗流已经在涌动,他也在暗暗期待着。

191,审问与效忠

    随着两军达成了暂时休战以便收敛遗骸的协议,原本一直枪炮声不断的前线,突然一下子变得寂静了起来。

    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都在这暂时停战的一天里,尽力让自己享受着难得的休息,放松因为连续不断的战事而过度紧绷的精神。

    而就在这一天,跟随军队出征的埃德加-德-特雷维尔,从一位卫兵那里收到了来自陛下那边的邀请。

    他连忙丢下了手中的事,赶紧前往陛下的营帐,同时心里则在揣度陛下召见自己的用意。

    虽然他不懂军务,但是如今两军交战的情势他当然也能够看得分明,所以他知道眼下陛下有些焦头烂额,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有闲心召见自己,不得不说有点奇怪。

    毫无疑问,那个少年人召见自己绝对不会是询问军略的,所以……也许是为了找自己谈心解闷,发泄心中的烦躁?

    埃德加带着些许的明悟,跟着卫兵来到了营帐当中。

    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此时在营帐当中坐着的,居然不是那个少年人,而是……之前在他身边侍奉的女仆夏奈尔。

    “早上好,德-特雷维尔先生!”一看到埃德加,夏奈尔就满面笑容地向埃德加行礼。

    “……早上好,诺艾尔小姐。”虽然意外归意外,但埃德加还是殷勤地向夏奈尔行礼。

    “您怎么会在这里?”接着,他疑惑不解地问。“陛下之前不是将您留在迈索尼了吗?”

    “奉特蕾莎殿下之命,我是最近才来到这里的。”夏奈尔笑着回答,“您也知道,我一无所长,除了服侍陛下之外,我也做不好其他的事情……所以殿下决定人尽其用了。”

    “您太谦虚了。”埃德加摇了摇头,“像您这么聪明可爱的女子,无论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得很妥帖,陛下和特蕾莎殿下一直对您如此看重,绝对不是没有原因的。”

    虽然表面上在说客套话,但是埃德加心里则是免不了有些懊恼。

    他费尽心计,总算给陛下和艾格妮丝创造了机会,让他们接近了彼此的距离,他满心以为接下来只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而已,谁能想到,原本被陛下严令留在后方的女仆,居然会突然赶过来呢?

    有女仆在身边的话,接下来的事情可就难办多了。

    在懊恼之后,他的心里突然又有了一些警觉——

    为什么特蕾莎公主会在陛下明摆着不允许的情况下,强行将女仆派到陛下的身边来?

    他见过特蕾莎,所以知道她绝对不是一个任性妄为的人,相反倒是脾气很好,而且聪慧过人。一直以来,她都留在后方,让陛下没有后顾之忧,也证明了她确实有这样的能力。

    所以,为什么在这件事上,她突然就这么任性,违背陛下的意志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她生气了,而且要以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愤怒。

    那么问题就来了,究竟是什么事情会让她气成这样呢?

    埃德加想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心里就隐隐之间有了一个答案,而他的后背立刻就出现了冷汗。

    不过,他心里也没有过于震惊——毕竟,陛下身边有这么多人,艾格妮丝和陛下接近,只要稍微有心的人都能够看到,他就算想要隐瞒也隐瞒不了,特蕾莎殿下得知此事,也是必然的。

    因为心里各种想法纷至沓来,所以他的神色变幻不定,而夏奈尔也在默默地观察着他。

    她不知道埃德加到底在想什么,但是她知道,对方绝对不会欢迎自己的到来。

    “请问陛下在哪儿呢?”埃德加重新镇定下来之后,询问夏奈尔,“他今天召见我,是为了什么事?”

    “您可能弄错了什么……”夏奈尔笑着摇了摇头,“是我让卫兵请您过来的,陛下现在军务繁忙,可没有时间召见您呀。”

    埃德加又是一阵错愕。

    这时候他才回想起来,卫兵来叫自己的时候只说要召见自己,并没有提到过陛下。

    而这就意味着夏奈尔居然可以号令陛下身边的卫兵?陛下对她还真是信任啊……

    埃德加又看了看夏奈尔,虽然她身上只穿着朴素的女仆服装,但是那娇美可爱的面孔和窈窕可人的身段,还是让人可以感受到少女的魅力。

    他们两个人的关系绝对非同一般,甚至有可能……陛下已经上手了。片刻之后,埃德加心里又多了一分明悟。

    这倒也不奇怪,在这个年代,别说贵族少爷了,就算是普通的富家子弟,在少年时代跟身边服侍自家的女仆发生点什么风流韵事也不稀奇。

    只是,这意味着夏奈尔小姐的影响力非同小可,绝不能等闲视之。

    “您要来点咖啡吗?”在埃德加沉默不语的时候,夏奈尔又客气地询问埃德加。

    “好,请给我来点吧。”埃德加点了点头。

    “那么请稍等一会儿。”于是,夏奈尔站了起来,然后为埃德加泡了一杯咖啡。

    很快,咖啡被端到了埃德加的面前,然后埃德加拿起杯子小小地喝了一口,回味无穷地舒了一口气。

    “泡得真好喝……没想到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候,我还能有这种享受……真是谢谢您了!”他向夏奈尔致谢。

    “您不必如此客气,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夏奈尔笑着回答。

    “在感恩之余,我倒是有点害怕……”埃德加放下了杯子,然后开了一个玩笑,“喝您冲泡的咖啡原本应该是陛下独享的乐趣,我喝下去着实是僭越了。”

    “您说得实在是太过头啦!”夏奈尔被他的玩笑逗得又笑出了声了来。

    一瞬间,小小的营帐当中顿时就充满了欢声笑语。

    不过,虽然表面上其乐融融,但是两个人心中却又都没有几分笑意。

    尤其是夏奈尔,此时对埃德加印象已经非常不好了。

    虽然埃德加外表俊朗不凡,还是个才华横溢的艺术家,但是身为特雷维尔将军的儿子,还被将军特意派到这里来帮助陛下,结果他却贪生怕死,根本不敢以身犯险,只顾着躲在后方。

    目睹了此种情状之后,埃德加实在无法得到她的尊敬。

    更何况,经过特蕾莎殿下的分析,他还打算让自己的妻妹来向陛下献媚——虽然这并不是她有资格去管的事情,不过仍旧成功地让夏奈尔心里更加对埃德加增加了几分厌恶。

    只不过,不管怎么说,特雷维尔家族都是陛下刻意要拉拢的名门贵族,所以她也只能强行按捺住心中的厌恶,和颜悦色地面对着对方。

    虽然出身低微,但是夏奈尔毕竟在巴伐利亚和奥地利的宫廷当中呆过,耳濡目染当中也能够学会几分待人接物的技巧,倒也没有丢了场面。

    她静静地看着埃德加把自己冲泡的咖啡喝完,然后再重新开口了。

    “特雷维尔先生……其实,我找您过来,并不是要您浪费宝贵时间来和我絮叨,而是想要您转达一份口信。”

    “我想我猜得到是来自于谁的口信。”埃德加笑着眨了眨眼睛,一点都没有露怯。“请问特蕾莎公主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呢?”

    被埃德加这么抢先一问,夏奈尔积蓄的气场顿时有些落空,不过她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没错,就是特蕾莎殿下,她有话想要对您说——”

    接着,她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严肃地看着埃德加,“殿下听说了一些有关于您的非常不好的流言。”

    “什么流言?”埃德加问。

    “有人说您刻意将艾格妮丝小姐带过来,就是为了讨陛下的欢心,并且在陛下出征之后,您故意让他们两个接近,制造了一些不体面的流言蜚语。”夏奈尔这时候也不再兜圈子了,而是直接说了出来,“当然,特蕾莎殿下是绝对不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的,她认为特雷维尔家族这样的名门望族,绝对不会做出这种有失身份的事情,所以她想要让我来跟您说,她完全相信您和艾格妮丝小姐的人品,绝对不会因此而迁怒于您——”

    这些说辞,当然都是特蕾莎想好的。

    开头那些话,故意用“流言”为掩饰,直接点破埃德加的意图。

    而后面所谓的“不相信”,也只是给特雷维尔家族留点面子和台阶。

    如果埃德加知趣的话,就应该顺着台阶走下来了,这样的话,大家都可以不失体面,把之前的事情一笔勾销,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她也不会日后迁怒于特雷维尔家族。

    在特蕾莎看来,这也是她最大限度的宽容了。

    说完之后,夏奈尔抬头看着埃德加的反应。

    按理说来,被人用这么尖刻的话当面斥责,这时候应该满面羞愧,然而埃德加却神色如常,莫说羞愧,反倒是有些理直气壮。

    不过,虽然埃德加现在还是神色如常,但是他的内心已经是翻江倒海了。

    他居然被夏奈尔——区区一个女仆——给训斥了。

    在他的心里,自己刚才和夏奈尔如此和颜悦色地说话,已经是在给予她莫大的尊重了,结果她居然非但不领情,反倒还敢以同级甚至上级的态度来训斥自己,这实在是难以忍受。

    他并不会去想为什么夏奈尔会一改之前的客气,也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只会觉得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怒火。

    这股怒火不仅烧到了夏奈尔身上,还烧到了远在他方的特蕾莎殿下身上。

    宽宏大度?我们特雷维尔家族需要你宽宏大度吗?他在心中冷笑。

    不过,他毕竟是在社交界混迹了那么多年,早已经锻炼出了控制情绪的能力,所以虽然心里愤怒不已,但是表面上他依旧不动声色,甚至还笑了出来。

    “哦,我真要感谢特蕾莎殿下如此的宽宏大量。”他微微笑了起来,“只是,我认为我不应该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背上如此难堪的指责,因为在这些事上,我是完全清白无辜的——另外,我不知道这个恶毒的流言来自于何方,但是显然这是想要离间我和陛下关系的小人所为,请您和殿下千万不要当真。”

    如果不是早已经从陛下那里得知到了真相,夏奈尔真的要被这个俊朗青年的笑容给迷惑了——可是,在此时此刻,埃德加的抵赖,反倒是夏奈尔心中更加对他增添了几分厌恶。

    “您想要否认您自己的所作所为吗?”夏奈尔微微皱起了眉头。

    “否认?不……”埃德加突然又笑了出来,然后摇了摇头。“我不需要否认什么。”

    “您……您这是什么意思?”夏奈尔被弄得有些迷糊了。

    埃德加一边否认指责,一边又说自己没有否认,实在让她弄不懂是什么意思。

    “让我们先明确一点吧——夏奈尔小姐,您是来审问我的审判官吗?”埃德加突然问。“您是代替特蕾莎殿下来跟我问罪的?”

    夏奈尔摇了摇头,“那当然不是……”

    不知不觉当中,被埃德加这样一搅和,她的气场突然就弱了下来。

    这并非是夏奈尔智慧不如旁人,只是因为长期身为侍奉别人的女仆,社会地位卑下,哪怕此时已经今非昔比,但是当真正面对以前只能仰望的上流人士时,尤其是被对方强硬对待时,她还是免不了会有点心虚。

    当然,这种心态和气场,都是可以慢慢培养的,跟在艾格隆身边的夏奈尔,以后有的是机会提升自己。

    “那么,我倒有个问题想要问一问您,,请您看在我这个特雷维尔家族成员的面子上,如实回答我,可以吗?”眼看夏奈尔气势弱了下来,埃德加继续追问。

    被他这样反客为主一搅合,夏奈尔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按她原本的想法,此时应该是埃德加老实跟自己认错,并且向特蕾莎殿下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她哪里想得到居然还有这样的展开。

    “您请问吧。”在心烦意乱之下,她下意识地回答。

    “您是法国人,还是奥地利人?您是陛下的女仆,还是特蕾莎殿下的女仆?”埃德加目光炯炯地看着夏奈尔,“您效忠的,到底是谁?”

192,说辞与动摇

    “您效忠的,到底是谁?”

    埃德加的质问,让夏奈尔心里突然没来由地一股愤怒——居然还有人敢于质疑自己的忠诚?

    “我是法兰西人,我效忠的永远只有陛下一个人,为了陛下我宁可付出一切!”她嘶声回答,“难道这还用问吗?”

    “那不就是很清楚了吗……?”埃德加突然微微笑了起来,然后潇洒地摊了摊手,“您只效忠陛下一个人,那您又何必代替特蕾莎殿下来质问或者斥责我?我跟您明明是同样的人,和您一样不惜为了陛下肝脑涂地——”

    “哪里一样了?”夏奈尔气得快要笑了出来,忍不住瞪了对方一眼,“我可没有做出像您那样的事情。”

    虽然被夏奈尔当面教训,但是埃德加并没有半点怒色,反倒是继续侃侃而谈,“既然事到如今,那我跟您承认吧,没错,我确实打算过撮合陛下和艾格妮丝,不过这又怎么样呢?难道有这样的想法,不正是说明我对陛下的忠诚吗?不光是我,一开始在瑞士见面的时候,爱丽丝还考虑过让艾格妮丝嫁给他呢……”

    听到埃德加抬出爱丽丝夫人,夏奈尔一时又有了些迟疑,“爱丽丝夫人的想法我可以理解,可是……可是陛下毕竟有了未婚妻了,而且陛下一定会同她结婚的,虽然我也为艾格妮丝小姐感到遗憾,不过,也许这就是命运的捉弄吧。”

    “就算陛下结婚了,可那又怎么样呢?有谁规定他只能爱着自己的夫人吗?那对一个君王来说也太苛求了吧……”说到这里的时候,埃德加又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我们身为臣下,有义务去想尽办法迎合陛下的任何心愿,哪怕只是一时兴起的冲动,是吧?不说别人,如果陛下,嗯……对您有所需求的话,难道您会强硬地予以拒绝吗?这恐怕不符合您的忠诚心吧?”

    他表面严肃,而实则是在调侃,甚至接近于调笑了,夏奈尔当然听得出来其中的暗示,以至于她一下子又羞又怒,差点就要发作了。

    可是,她也知道对方说得没错,如果陛下对自己有所“需求”的话,自己肯定会非常乐意配合,甚至还主动想要恳求陛下垂怜呢。

    所以埃德加的反驳直中要害了——你自己都对陛下自荐枕席,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他撮合陛下和艾格妮丝?

    正因为埃德加在逻辑上无可反驳,所以夏奈尔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如果按照上流社会正常的交流礼节,埃德加的话已经是严重失礼了,甚至夏奈尔直接中断对话也不为过。

    可是,夏奈尔却不愿意就此拂袖而去,在她心目中,自己和陛下的亲密关系是她一生当中最重要的荣耀,她不允许任何人拿这个来取笑。

    “我追随着陛下,并且愿意为他奉献一切,不管何时何地只要陛下对我提出任何要求,我都会满怀喜悦地完成,不问任何得失。”她红着脸,强忍着羞恼反驳对方,“但是我知道自己应有的分寸,我绝没有想过要破坏陛下和特蕾莎殿下之间的感情,更加没有想过要借此而得到什么,只要陛下开心就好……所以,您有什么资格说我们一样呢?您只不过是借着艾格妮丝小姐来跟陛下献媚讨好,借机讨取陛下的宠信罢了!”

    因为恼羞成怒,所以夏奈尔也干脆撕破脸了,将话直接挑明,再也没有一点客气了。

    不过,虽然她的话非常难听,但是埃德加并没有生气,相反他已经看了出来,这位女仆小姐在自己的话术面前已经是心虚气短、方寸大乱。

    哼,她虽说是在陛下面前得宠,但是毕竟没见过什么世面,纵使在自己面前摆出不可一世的架势来,本质上也还只是个好摆弄的小姑娘。

    在巴黎的社交场上千锤百炼、并且讨取过无数夫人小姐们欢心的埃德加,在对付夏奈尔的时候,心态反倒是相当放松。

    “夏奈尔小姐,我不曾质疑过您的忠诚,可是您为什么要以如此恶毒的言辞,来质疑我的忠诚呢?”他冷笑着反问,“您搞错了一点——事态之所以发展到如此地步,都是因为陛下自己的意愿,难道我还能强迫陛下和艾格妮丝来往不成?陛下喜欢艾格妮丝,您觉得有错吗?”

    在这个诘问面前,夏奈尔顿时气势又弱了下来。

    虽然这是事实,但哪怕事实俱在,她也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承认陛下会有错。

    “这都是您故意诱骗所导致的结果……”

    “什么叫做诱骗?难道您认为区区在下,有资格去诱骗聪慧无比的陛下吗?夏奈尔,您也太高看我了。”埃德加大笑着反驳女仆,“是陛下自己兴之所至,我只是本着我的义务,尽力去帮助他而已,如果您认为您的所作所为没有错,那我就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如果您认为这是献媚,那我只能说,我很荣幸有这个机会向陛下献媚!”

    被埃德加一通夹枪带棒地反驳,夏奈尔顿时又失去了言语。

    虽然明知道对方是在强词夺理,但是她一下子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对方。

    身为陛下身边最亲近的人,夏奈尔当然知道,陛下根本就不是那种会去节制欲望的人,为了满足自己及时行乐的愿望,他甚至还故意引诱了苏菲殿下。

    而像艾格妮丝小姐那样女孩子,确实称得上魅力出众,就连夏奈尔自己也暗暗为之心折,哪怕陛下心动了也并不奇怪。

    倒不如说——理所当然?

    所以,到底又有什么理由,去指责埃德加呢?

    “陛下自有陛下的想法,我确实无法干涉,可是特蕾莎殿下很不高兴,作为陛下的未婚妻,她不希望看到这些流言蜚语给她和陛下之间造成阴影——”想了片刻之后,夏奈尔终于找到了理由。

    “所以啊,我刚才不是质问过您了吗?您的效忠对象到底是陛下,还是特蕾莎?”埃德加立刻反问,“是不是每次陛下兴之所至,都需要得到特蕾莎殿下的同意?是不是陛下要做她的应声虫,由着又一个奥地利女人来主宰帝国未来的宫廷?”

    夏奈尔轻轻咬了咬嘴唇,然后摇了摇头。“当然不是这样的,陛下的行动不需要得到特蕾莎殿下的批准。可是……他们两个人的婚事关系重大,而且现在到了这个时候,绝对不容许有什么闪失了,如果特蕾莎殿下生气的话,那又该怎么收场?如果您真的毫无私心、只想着对陛下奉献忠诚的话,于情于理您应该知道这一点。”

    “嗯,我承认,这桩婚事现在已经无可阻挡了,我当然不会破坏陛下的计划,成为罪人。”埃德加笑着摇了摇头,“可是成婚并不意味着陛下就要为此禁欲,不是吗?您既然从陛下在奥地利宫廷的时候就开始服侍陛下了,那您就应该知道,人们除了婚姻之外,还可以在其他地方寻找情感的慰藉——如果陛下决定自己和特蕾莎的婚后生活需要有一些别的调剂,那么他想要从艾格妮丝这里得到,又有什么错呢?”

    夏奈尔睁大了眼睛,一时间有些目瞪口呆。

    她没有想到,自己面前的俊朗青年,,居然会厚颜无耻到这个地步,公开说自己的妻妹可以当个情妇。

    看来特蕾莎公主看得很准,特雷维尔家族一开始就打了这个主意——她终于完全相信了。

    “那……那可是艾格妮丝小姐啊……”她嘶声问,“她会愿意做出这种事吗?”

    “亲爱的夏奈尔小姐,有的时候,人做决定是一个偶然事态,会根据客观环境而变化的。”埃德加轻轻耸了耸肩,“艾格妮丝现在的想法,和未来的想法未必会一致。”

    听到对方如此回答,夏奈尔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气。

    她对艾格妮丝印象很好,所以有点害怕艾格妮丝也主动配合埃德加的计划,不然的话她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也要随之崩塌了。

    现在看来,这还只是埃德加的盘算而已。

    可是,自己应该在其中占据什么位置呢?她突然又有些犹疑。

    按照特蕾莎公主的意志,她应该继续严厉地斥责埃德加,然后让他收起他那些心思,并且约束陛下不要越轨;可是埃德加刚才的质问,却又击中了她的要害——既然你自己都主动和陛下越轨了,又有什么理由去指责别人也那么做呢?

    而且归根结底,这一切都是陛下自己的想法,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去强行改变呢?

    一时间她又有些心烦意乱起来,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处理如今的事态。

    看到自己已经完全在气势上压制住了夏奈尔,埃德加的心情更加舒畅了,他满面笑容地继续说了下去,“夏奈尔,我不否认我的所作所为,但是我本身的目的,却是为了陛下,艾格妮丝和他在一起的话,必然大大有利于我们。”

    “您这是从何说起?”夏奈尔有些莫名其妙。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路易十六和先皇都娶了奥地利女人,结果一个上了断头台一个被迫客死异乡,法国人民已经厌倦了从奥地利来的国母了。我想,特蕾莎殿下恐怕也无法得到他们发自内心的热爱,毕竟她是个外国人,她的成长、她的喜怒都难以和法兰西人共情。”埃德加一字一顿地说了下去,“但是艾格妮丝就不一样了,她是我们自己的名门之后,是最受人瞩目的花朵,她会被所有人喜爱的,所以她也可以帮助陛下去得到人民的心——我就是为了陛下的事业着想,才会做出这个决定!”

    虽然这些话其实毫无根据,但是埃德加一脸自信地侃侃而谈,仿佛为自己增加了无比的说服力。

    接着,他又看向了夏奈尔,然后继续说了下去,“而且,您再想想,陛下自己也是从国外成长的,迄今为止他和奥地利人的关系依旧无法斩断,难道人民会对此无动于衷吗?法兰西人愿意看到陛下身边被法兰西人所包围,而艾格妮丝就是那个最好的人选——您难道忘记了吗?那些娶了梅迪奇家族、或者哈布斯堡家族王后的国王们,都有他们更加亲近的法兰西女子,这是我国伟大的历史传统,也是必要之举,怎么能让外国人来主宰我们的宫廷呢?!对君王来说,婚姻只是为了获得合法子嗣的必要手段罢了,但是我们君王的感情应该留在法兰西的大地上!”

    埃德加说出这些话,并不是为了忽悠夏奈尔一个人而已。

    事实上这也是他故意创造一种形势。

    他在心里从来没有在乎过什么法兰西人或者奥地利人之间的差别,对特蕾莎公主也从没有任何厌恶感,但是为了自家,他刻意要在艾格隆的小集团当中散布一种针对外国人的排斥感——

    这种排斥感,其实深藏在每个法兰西人的心中,所以他轻易就能够做到这一点。

    他用这种说辞,给艾格妮丝打造了一个“真正的法兰西人”的形象,然后用法国国王们迎娶外国公主但亲近本国情妇的历史来为自己增加说服力,鼓吹只有通过这种历史传统,才能够赢得人民的心。

    不管艾格妮丝愿不愿意、或者能不能承担这个职责,但是只要陛下身边的人、以及法兰西人认为她能,那么她在事实上就已经做到了。

    若艾格妮丝真的成为了众望所归,那么她是不是合法妻子也已经不重要了,特雷维尔家族也会因为同艾格妮丝的关系而成为宫廷的核心中坚——自己也就算是完成父亲的任务了。

    而他的这番说辞,无疑也触动了夏奈尔。

    夏奈尔同样是个法兰西人,而且身为帝国的死忠拥护者,她的心中更因为七次反法同盟而对所有的“外国人”有着根深蒂固的敌意。

    这种敌意,因为特蕾莎公主对她的刻意优容和拉拢而稍稍压制了,但是在内心深处,她仍旧对特蕾莎公主没有多少亲近感。

    而艾格妮丝小姐,那就完全不一样了,那是真正的“自己人”。

    在他的说辞之下,夏奈尔一时发现自己居然完全动摇了。

    可是……特蕾莎公主的叮嘱也在她的脑海中回荡,她不愿意做出有负于公主殿下的事情来。

    各种想法在脑海当中纷至沓来,以至于她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

    “好了,今天您就请回吧,我会去跟艾格妮丝小姐详谈的。”最后,她下了逐客令。

193,质问

    带着忐忑不安的心绪,夏奈尔终于送走了埃德加。

    一开始她把埃德加叫过来,是为了传达特蕾莎公主的意志,训斥一下这个恬不知耻的混蛋,但是没想到,在短短的交谈当中,她非但没有完成使命,反而被埃德加的说辞给动摇了。

    这个狡猾的家伙,完全回避了自己的阴暗用心,而是将自己的所作所为,都用“为了陛下更加贴近法兰西”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涂脂抹粉。

    然而,尽管夏奈尔知道埃德加不可能这么大公无私,但是在内心深处,她又有点认同对方的话。

    就历史上来说,法兰西的君王总会娶外国的公主当王后,但是同时他们又会有自己的情妇——数百年以来唯一一个不这么干的就是可怜的路易十六国王了。

    所以陛下就算和特蕾莎结婚,也并不意味着必须只能忠诚于她一个人。

    而她也不得不承认,如果陛下真的和艾格妮丝小姐产生什么私情,那也算不得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甚至也许带有一点传奇色彩也说不定……毕竟像她这样被众人仰视的少女,在同龄人当中恐怕也只有陛下才能入得了法眼了。

    所以,艾格妮丝小姐本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她心里又不禁有些好奇。

    她到底是被虚荣所迷惑,主动配合了特雷维尔家族的盘算;还是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卷入到了其中?

    答案恐怕也只有艾格妮丝小姐本人才知道了。

    对有些人来说,这根本没有区别,可是对夏奈尔来说,却有着非同小可的意义,因为她不想让自己心中艾格妮丝小姐的形象就此崩塌。

    于是,夏奈尔决定,找艾格妮丝本人问个清楚。

    此时的艾格妮丝,当然不知道围绕在自己身边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她依旧和往常一样深居简出,静静地等待着这趟旅途的结束。

    按照艾格隆之前的要求,她已经和他捐弃前嫌,重新成为了朋友,而且跟着他一路来到了迈索隆吉翁城下,见证了在这里所发生的一切。

    她一向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既然已经答应了艾格隆既往不咎,那她也不会把之前的事情放在心上;况且最近她也看得出来,此时艾格隆的进展不顺,更加对这个少年人多了几分同情。

    秉着朋友的立场,她心里是想要安慰和鼓励少年人几句的,更何况,姐姐一家人如今和他荣辱与共,前途全部有赖于他。

    只是她眼见艾格隆事务繁忙,再加上她需要避嫌,所以也不好直接去打搅他,只能将这份心意放在了心底里,默默为这个可恶的少年人祈祷。

    只要他早点胜利,自己也可以尽快回家了——离开家里这么久,她不可避免地开始有些思乡了。

    她对巴黎没有什么归属感,但是对自己的家庭却充满了眷恋,自从来到了希腊之后,除了姐姐的之外,她没有收到任何一封来自家人的信件,也不知道家中的情况。

    她心里也清楚,想必父亲已经知道她私下里干了什么,正在生自己的气,而且就算他不大发雷霆,为了不让外人知道内情,他也不能写信给自己。

    爸爸,妈妈,对不起,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任性妄为……不管你们怎么责备我,我都能接受,我爱你们。她又一次在心里说。

    正当她还在为思乡而黯然伤神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帐篷门口有一阵脚步声,而且明显是在向着自己走来。

    从小就学习剑术的艾格妮丝,一向对周围的动静十分敏感。

    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会过来找自己?会是谁呢?

    除了那个人之外也不会有其他人了吧……

    艾格妮丝的心里突然出现了些许的慌张——他不至于在这个紧要关头还有闲心来找自己吧?

    而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脚步声的主人在帐篷前停了下来。

    “艾格妮丝小姐……您方便吗?”接着,对方轻声询问。

    听到这个声音之后,艾格妮丝的慌张顿时就被惊讶所替代了。

    “夏奈尔?是您吗?”一边问,她一边主动站了起来,然后打开了帐篷。

    果不其然,夏奈尔就在面前,恭恭敬敬地看着自己,然后向她躬身行礼。“艾格妮丝小姐,很高兴又见到您……”

    虽然完全搞不懂现在的事态,但是看到夏奈尔的时候,艾格妮丝还是禁不住笑了出来——这段时间以来她都在随军行动,身边所见到的都是五大三粗的男性,此时见到一个同龄的少女,自然会本能地感到高兴。

    她马上做出了一个请进的手势,然后再问夏奈尔,“您怎么突然过来了?”

    夏奈尔先是顺从地走了进来,接着小声地回答了她的问题,“是特蕾莎殿下派我过来的,她……她有点担心陛下长期在野外带兵作战太过于辛苦劳累,所以让我过来照顾他。”

    夏奈尔对艾格妮丝隐瞒了真正的原因,她不忍心说出来。

    “特蕾莎公主这也太经不住事了……”艾格妮丝信以为真,然后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带兵打仗,辛苦劳累是理所当然的,又有什么可说的呢?反而让女仆在身边随侍照顾,倒是有点惹人笑话了。”

    “公主殿下身为未婚妻,关心则乱,这也是在所难免的,请您不要介意了。”夏奈尔面无表情地回答,“在来这里之后,我会低调行事,只管照顾好陛下就行了,不会惹出什么别的议论的。”

    “算了,这反正是你们的事情,我也没权利管太多,而且既然您来都来了,还能说什么呢?”艾格妮丝轻松地摇了摇头,然后又笑了起来,“老实说,对我而言,有你过来反倒是更好,至少我还有个人可以说上话了——你可不知道这段时间我都快被憋坏了。”

    “能够和您交流,也是我的荣幸呢。”夏奈尔微微笑了起来,“您接下来有什么需求的话,直接跟我吩咐就是了,我一定会去做的。”

    “我有什么可吩咐您的呢?”艾格妮丝满不在乎地回答,“您有空的话和我来说几句话,替我打发下时间就行了。”

    “这个要求我倒是很容易就能办到,无论您说什么话题,我都可以陪您聊下去。”

    夏奈尔一边交谈一边仔细观察着艾格妮丝的反应,她能够感受得到,在和两个人见面寒暄的时候,艾格妮丝是那种真正的惊喜,而接下来在提到特蕾莎的时候,她也根本没有任何心虚的迹象。

    夏奈尔和艾格妮丝之前在瑞士也相处过一段时间了,她知道对方不是那种善于伪装自己的人。

    也就是说……艾格妮丝小姐应该是无辜的,她只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特雷维尔家族利用,当成了讨陛下欢心的工具。

    做出了这个判断之后,夏奈尔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因为这样的话,她心目中艾格妮丝小姐的形象就不至于受损了。

    最重要的疑难是解决了,但是她还有另外一个疑惑想要弄清楚——

    艾格妮丝小姐,对陛下到底抱有何种观感呢?之前传到公主殿下耳中的那些“风言风语”,又有多大程度上是真的?

    可是这些问题,却又不是能够当面问的问题,她只能旁敲侧击。

    “其实我很敬佩您。”夏奈尔满怀同情地看着艾格妮丝,“您跟着陛下一路辗转,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吧?”

    “其实也没有多么苦,至少我不用去冲锋陷阵,而且生活上的待遇也不错。”艾格妮丝摇了摇头,并没有再继续抱怨,“当然,免不了会有些不便,但是我能够忍受,我来这里本来就不是为了享福的——”

    “仅仅为了完成爱丽丝小姐的托付,您居然就能够忍受这些……实在难能可贵。”夏奈尔继续夸奖着她,“像我这样的人,早已经习惯了颠沛流离,可能还好说;而您身为公爵小姐还能有这样的坚韧,真是太让我佩服了!”

    “别说什么公爵小姐了,在十几年前我们一家的日子,也没比您好上多少,我也到处颠沛流离过,如今只是旧梦重温罢了。”艾格妮丝笑着回答,“好了,您一直都在夸我,我都快有点不好意思了,别说这个啦!”

    “好吧……”夏奈尔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然后换了一个问题,“那么这段时间里,陛下对您还算照顾吗?”

    这个问题,瞬间就让艾格妮丝尴尬了起来。

    想了片刻之后,她不得不承认,抛去掉打猎时他突然情不自禁的举动的话,这个少年人对她还算是礼敬有加。

    “嗯,还算不错吧。”她板着脸回答,“至少他已经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给予我照顾了。”

    “您好像对他有什么意见?”夏奈尔敏锐地看出来了。“是……是陛下做出了什么有失礼节的事情吗?”

    “没有!”艾格妮丝断然回答,她可不想对别人说出自己的难堪事。“我们相处得挺愉快了。”

    那就是有了。夏奈尔心里立刻做出了判断。

    艾格妮丝小姐,着实不善于骗人呢……

    那么他们两个到底做了什么呢?夏奈尔不禁更加好奇了,不过这个问题,她无论是问陛下还是问艾格妮丝都不可能得到明确的回答。

    不过,应该还没有走到不可挽回的那一步,不然艾格妮丝小姐不可能这么坦荡。

    也就是说,两个人互有好感,但是却还没有真正越过界限。夏奈尔心里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那么这也就意味着特蕾莎公主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变为现实。

    这些判断,可以让她对特蕾莎交差了,可是在她的内心深处,却还有一些别样的想法。

    陛下真的如果喜欢艾格妮丝小姐的话,自己应该怎么办呢?

    之前她还拿不定主意,可是在刚才,正如埃德加指出的那样,归根结底,自己是陛下的仆从,而不是特蕾莎公主的仆人,所以无论如何,自己都不应该去违背陛下的意志。

    如果陛下想要和艾格妮丝小姐产生某种超越友情的关系,那自己又有什么理由、什么立场去阻止或者干涉呢?

    “夏奈尔?您在想什么?”眼见夏奈尔突然在发呆,艾格妮丝忍不住问她了。

    “没什么……”夏奈尔连忙收回了思绪,然后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看到您太高兴了。”

    “这话我爱听,可以多说几次哈哈哈哈。”艾格妮丝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等艾格妮丝笑完了之后,夏奈尔又重新开口了。

    “艾格妮丝小姐……您对陛下到底怎么看呢?”

    “怎么,夏奈尔,您今天是过来审问我的吗?怎么问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问题?”艾格妮丝笑着问。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夏奈尔也只能尴尬地赔笑了起来。“我只是好奇而已……”

    好在艾格妮丝此时心情甚好,所以也没有穷根问底,而是略作思考了一下。

    “您的主人,除了性格恶劣了一点,骄狂自大了一点之外,倒是挺有才能的,而且也很有把事情干到底的魄力——至少我可以理解你们为什么愿意如此忠诚地追随他。”

    “那您愿意和我一起共事吗?”夏奈尔小声追问。

    艾格妮丝顿时愕然。

    “这是什么问题?为什么我要像你一样成为他的追随者啊?”她反问。

    “艾格妮丝小姐……”夏奈尔微微低垂下了视线,然后向艾格妮丝说,“我是发自内心地希望你们能够友好相处的。您别看陛下平时谦逊,但是他内心是非常高傲的,平常人根本无法入他的眼,更别说得到他的尊重了,所以他对您如此礼遇,正说明了您在他心中的地位非同寻常。而您……我也听到了,您对他同样评价极高,这充分说明了在你们两个人当中,彼此都非常珍视对方,我觉得这样非常好……我崇拜陛下,我也尊敬您,在我心里看来,你们能够成为挚友的话,是最好不过的结果,甚至可能会成为历史上的佳话也说不定。”

194,月光与告白

    “我发自内心地认为,如果有您的帮助,那陛下会更加轻易地成就大业。”

    艾格妮丝静静地听着夏奈尔的话,表情阴晴不定。

    其实这种话她之前就已经从埃德加那里听过无数次了,埃德加的话术比夏奈尔要厉害得多,但也无法打动她,相反她因为听烦了,甚至有些厌恶这种陈词滥调。

    可是,她也能够感受得到,夏奈尔对她是无比诚恳的,所以她也不忍心把话说得太难听。

    “夏奈尔,您对他的忠诚,我是十分敬佩的,只不过……我对国内政治一点都不感兴趣,也不想给父母亲平白无故添麻烦,所以我暂时不能考虑投入到您主人的麾下。”沉默了片刻之后,艾格妮丝小声回答,“不过,您的话我记住了,以后我会考虑一下的。”

    以艾格妮丝平常对人的脾气来说,她肯这样回复,已经算是拒绝得十分客气委婉了。

    夏奈尔知道这一点,但是心里仍是禁不住有些失望。

    除了失望之外,她又有些好奇——所以,陛下和艾格妮丝小姐之间的纠葛,究竟是何种面貌呢?

    若说是朋友,那好像不止于此;可是若说有什么亲密关系,从她的表现来看,似乎也不太像。

    不会……是陛下一厢情愿却没得手吧?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荒谬的念头。

    她难以置信,因为在她心目中,那个少年人如此卓尔不凡魅力超群,对女孩子理应无往不利才对——苏菲和特蕾莎两位殿下对他如此倾心,也明确无误地证明了这一点。

    所以怎么可能呢?夏奈尔立刻否决了这个念头。

    不过,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那她也没办法继续下去了。

    “好吧……我衷心希望能够看到您和我们站在一起的那一天……”她忍住失望,朝艾格妮丝点了点头。

    因为这个小小的风波,两个人之前原本融洽的气氛,顿时就低落了下来,艾格妮丝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所以干脆就准备中断对话了。

    “好了夏奈尔,我想您应该也有很多事情要做吧……?”

    夏奈尔当然听得出来这是逐客令,于是她顺从地站了起来,向艾格妮丝行礼准备告别。

    但是在即将离开的时候,夏奈尔突然又开口了。“艾格妮丝小姐,您能不能答应我另外一个请求呢?”

    “嗯?”艾格妮丝心里有些不高兴了,不过看在夏奈尔如此恭敬的份上,她还是点了点头,“请说吧——不过如果还是和刚才一样那就免谈了。”

    “不会难为您的,对您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夏奈尔摇了摇头,“陛下最近因为战事不顺而心情烦闷,所以我请您以朋友的身份见见他,为他开解一下……您哪怕只是给他几句安慰,我想都能够让他心情好许多。”

    “不行。”艾格妮丝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我过来可不是来为他解闷的。”

    夏奈尔一直看着艾格妮丝,眼睛仿佛是在问“为什么不可以?”

    艾格妮丝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仿佛是在犹豫什么。

    在她的内心深处,不也正是曾经这样想过吗?

    最后,她发出了一声叹息,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好吧,既然您这么,那我……就”

    也许对她来说,这也是得到了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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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入夜了,幽冷的月亮无情地洒落在这片大地上,默默地见证着人间永无止境的对立和厮杀。

    为了防止夜间喧哗引起骚动,军营当中实行了严格的管控纪律,所以整个营地都已经陷入到了寂静当中。

    就在这一片寂静当中,艾格隆在卫兵的护送下,回到了自己的营帐当中。

    整个白天,他一边和自己的心腹部下们商讨接下来的方略,一边亲自视察埃德蒙-唐泰斯和他挑选的敢死队,可谓忙碌至极。

    所以现在身心俱疲的他回到营帐之后,只想着在夏奈尔的伺候下快点躺下睡一觉。

    然而,出乎艾格隆意料的是,此时夏奈尔却不在这里。

    他顿时就有些生气,因为他吩咐过夏奈尔不要乱跑,以免引发骚动,结果却没有想到她没有服从命令。

    除了生气之外,他更多的是疑惑,为什么一向唯命是从的夏奈尔,突然会不听自己的话

    他的疑惑很快就解开了,因为营帐的帘子很快就被掀开了。

    “陛下~”夏奈尔满面笑容地向艾格隆行礼。

    艾格隆没有回话,而是满面疑惑地看着她。

    因为,借助昏暗的油灯光线,他分明看到,站在外面的并不仅仅只有夏奈尔一个人而已,还有那个穿着男装的少女。

    “艾格妮丝?”他惊呼了一声。“居然是你!?”

    “看到我有那么奇怪吗?”艾格妮丝没好气地反问。

    “那倒没有……”艾格隆反应了过来,然后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请进。”

    于是两位少女都走了进来。

    营帐的面积并不大,所以等她们都进来之后,三个人的距离变得相当接近,彼此都能够注视到对方的目光。

    尤其是艾格妮丝,表情当中既有尴尬,又有些许的喜悦,更有强行装出来的冷漠,实在精彩纷呈。

    “我可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艾格隆笑着问。

    “这个就要问问您的好女仆了——”艾格妮丝没好气地回答,“她一个劲儿地跟我说最近您烦恼至极,希望我能够尽朋友的立场,来给您开解一下。”

    艾格隆看向了夏奈尔,而夏奈尔只是笑而不语,屈膝向他行礼。

    看到两个人这副样子,艾格隆大概也明白了过来。

    ——夏奈尔肯定添油加醋地在艾格妮丝面前渲染自己有多么烦恼,然后请求艾格妮丝过来给自己说点好话。

    “谢谢你。”明白过来之后,他点头向艾格妮丝致谢,“这份心意我领情了,你放心吧,我还不至于为了这点事就颓废下来,相反我现在充满了斗志。”

    “是啊,我知道,以您的意志力,一时的挫折是绝对不会打倒您的。”艾格妮丝轻轻点了点头,“不过即使如此,我仍旧想要告诉您,我衷心地期盼您能够获得胜利,并且祝福您接下来也一切顺利,带领夏奈尔、我的姐夫,还有那么多誓死追随您的人走向辉煌。我亲眼见证了您的胜利,也目睹了所有那些为胜利而付出的代价,我相信这些代价都是有意义的,而您就是赋予它意义的人。”

    艾格隆微微有些动容。

    类似的阿谀奉承他已经听了太多,可是从艾格妮丝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却好像具有了特殊的激励,让他原本低沉的精神也为之一振。

    “我会的……艾格妮丝,我绝不会让你,让所有人失望的。”他大声回答。

    “那就好。”艾格妮丝笑着点了点头。

    接着,两个人陷入到了沉默当中,而夏奈尔当然也知趣地没有插话。

    最终是艾格隆打破这份寂静。

    “艾格妮丝,能陪我出去散散步吗?”他提议。

    “嗯?”艾格妮丝明显有些意外,接着,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艾格隆明白,此时她肯定是想起了上次一起打猎时那些“不愉快”的回忆。

    “我知道,我们之间还有些小小的芥蒂,不过我认为这并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友情。”为了不让她动摇,他立刻又说了下去。“既然您是来安慰我的,我也承这份好意,我只想和您在月光下走一走,以便驱散心头最后的乌云……您能够再给我这份赏光吗?”

    在他诚恳目光的注视下,艾格妮丝最后只能无奈地笑了笑,“如果您觉得还没有到需要就寝的时候,那我陪您走几步吧。”

    艾格隆对夏奈尔使了一个眼色,而夏奈尔心领神会,笑着点了点头,接着她首先走出了营帐,让卫兵们稍微散开了一点,留给了艾格隆和艾格妮丝足够散步的空间。

    接下来两个人走出了营帐,然后漫步在了外面的空地。

    因为营帐设立在高地上,所以他们在这个山坡上漫步的时候,足以看到这片土地上的夜景。

    艾格隆没有说话,而艾格妮丝只是打算陪他解解闷,所以也没有主动开口,于是两个人在夜空下,围绕着小小的丘陵转了一圈。

    走了一小段路之后,艾格隆停下了脚步,然后他隆站在一处坡地上,目光上下移动,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往上仰望,是接近圆形的月亮,以及那漫天的璀璨星辰。

    往下俯瞰,是营地和远处要塞当中的星星篝火。

    “很漂亮,不是吗?”他像是问人,又像是自问。

    “与其说漂亮,倒不如说悲凉。”艾格妮丝平静地回答,“我们,以及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天空下那些渺小的灰尘罢了……”

    “这可不像是你会说出来的话。”艾格隆有些讶异。

    “那您觉得什么才像是我应该说的话呢?”艾格妮丝反问,“我确实对自己非常自信,但我知道……有些东西是单凭个人能力所无法撼动的,我经历过命运的狂潮,亲眼见到过自己家人颠沛流离,我只能承认它的伟力。”

    “所以,与其等着被狂潮撕碎,或者随波逐流,为什么不选择驾驭狂潮呢?”艾格隆反问,“命运不止对你无情过,对我也同样无情,可是那又怎样?我不服气,我绝不认输!如果注定要我完蛋,至少我也得亲自下场赌过一把之后才能承认失败,我要痛痛快快地活下去,要么就痛痛快快地灭亡,两种结果我都不会后悔。”

    接着,他伸手指向了远处闪耀着密集而又黯淡的灯光的迈索隆吉翁要塞。

    “在我的路上,有什么东西阻挡在脚边,那就一脚把它踩碎就好了!我对待朋友和对待敌人都会予以最认真的态度。你信不信?今天我在希腊搅风搅雨,过得不久之后,整个法兰西都得因为我而风雨交加?”

    艾格妮丝一时没有回答,因为她心里知道,少年人所说的,恐怕都是会成真的。

    在说完这一番狂妄的肺腑之言以后,艾格隆一时没有再说话,而是重新看向了大地。

    黑夜下的大地,是如此寥廓,但是又如此孤寂,仿佛被众神抛弃了一样。

    但是这个少年人心里坚信,众神绝没有抛弃自己,命运就在他自己的手中,整个世界也将在等待着被他塑造。

    而此刻,留在他身边的少女,也将成为这个被塑造的世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是的……此刻的陪伴注定短暂,但是他不想失去,所以他要把这种短暂变成永恒。

    如果留恋和艾格妮丝相处的时光,那就把她留在自己身边不就好了?

    我失去过太多,所以我拒绝失去,讨厌失去……是的,我不能再失去什么了。

    他突然感觉鼻子有些发酸。

    接着,他慢慢地抬起头来,然后注视着艾格妮丝。

    在月光下,他的双目闪动着令人侧目的光亮,犹如是点燃了的火炬一样。

    “谢谢你,艾格妮丝……”他悠然说。

    “您……您怎么了?”艾格妮丝突然没来由地感到不安。

    “你刚刚做了一件傻事,艾格妮丝。”艾格隆露出了一个微笑,然后柔声对她回答。

    “什么?傻事?!”艾格妮丝顿时气得火冒三丈,“我好心好意来安慰你,结果你倒这么说我?”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艾格隆摇了摇头,“我是说,您对我展露出了这样的好意,反倒是让我……让我更加舍不得你。”

    这句话一出口,艾格妮丝顿时脸色一变。

    她往后稍稍退了一步,然后戒备地看着少年人。“您想要做什么?”

    “别这样,艾格妮丝……您知道这毫无意义的。”艾格隆摇了摇头。

    虽然他并不想做什么,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故意就想逗弄一下艾格妮丝。

    所以,他板起了脸,做出了一个危险的表情。“别忘了,在这里我可以为所欲为。”

    “您疯了吗?”艾格妮丝皱了皱眉头。

    “难道我错了嘛?这里我有几千部下,他们遵守我的一切命令,哪怕我让他们去出生入死他们也没有怨言——所以我为什么不能为所欲为?亲爱的小姐,在这里我的意志就是一切!况且……哪怕我们公平对决,难道您就能赢得过我了吗?所以,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了,和我一起面对这片星空吧……”

    在他满面笑容的注视下,艾格妮丝发现自己心里有些恐惧了。

    诚如他刚刚的狂言,这里有几千号人,而且都对他唯命是从,他真想要对自己做什么,那自己几乎不可能有抵抗之力。

    除非现在就把他击倒……

    于是她的脑海中已经在考虑如果击倒这个少年人了。

    可是,上次她重创这个少年人,是因为打了对方一个猝不及防,但是这一次对方肯定早有准备,所以当然不会让她再度轻松得手。

    如果手中有一把剑,那倒是好很多,可是现在她偏偏又什么武器都没带。

    如果要拼拳脚力气的话,她肯定是打不过面前的少年人的……

    在月光下,少年人似笑非笑的脸,带着些许的讥嘲,仿佛在说“挣扎也没用的,一切听我的吧”

    这张俊美的脸是那么可恶。

    为什么我居然会傻到听从夏奈尔的话,自己跑过来招惹他?一瞬间,她的心里充满了懊恼和痛悔。

    正当艾格妮丝一边戒备一边暗自心惊的时候,她发现年前的少年人突然大笑了起来。

    “艾格妮丝,你现在的样子真是可爱,就跟被人捏了尾巴的猫一样……哈哈哈哈……”

    大笑的他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做出任何动作来。

    正如艾格妮丝所害怕的那样,艾格隆知道,如果现在自己动手用强,艾格妮丝肯定是无力抵抗自己,他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可是他不想这么干,因为他知道,如果他这么干了,哪怕这一次得逞,那接下来就将和艾格妮丝不死不休,而且以后绝没有再重新修复关系的可能性。

    他一向是个目光长远的人,当然不会为了片刻的欢愉而损失未来的利益。

    他想要得到的,是她,而不是片刻的欢愉。

    “你何须对我摆出如此戒备的表情?难道你认为我会跟你动手,对你暴力?不……艾格妮丝,你太小看我了。”艾格隆微笑地看着她,“像我这样的人,使用个体的暴力是自辱身份,更何况对一位少女这么做了,我不会让自己丢失应有的尊严的。我——会使用更高等级的暴力,让万事万物都最终随我心愿运转。”

    没有等艾格妮丝问,他就继续说了下去,“人类创造了文明,然后又创造了国家,把权力归于一小撮人身上,毫无疑问这很不公平,但是却又是唯一可行的办法,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够让国家运行下去……所谓权力和权威,不过是维系这种运行模式的手段而已。人类是伟大的,可以创造一切让人难以想象的造物;但是人类又是渺小可悲的,因为他们只能把自己托庇于国家的卵翼之下,哪怕被欺压甚至被残杀也无能为力,只能瑟瑟发抖地等待着太平盛世的降临,在权力面前你选择了随波逐流等待命运的宣判,而我要告诉你,我选的是把权力抢到自己的手中,既然注定有人要被碾为齑粉,那我选择自己绝不成为其中之一!”

    说完了这段话之后,他又骄傲地看着艾格妮丝,“你现在躲得掉,是因为我的权威还不够,但是终有一天我会得到整个法兰西,我会主宰这个国家的一切……那时候你就躲不掉了,我会把你拥在怀里,呵护你并且亲吻你,把我现在想做却没做的事情一一做完,我会做到的,艾格妮丝,请给我一点时间吧!我相信不会太久的!”

番外(7)鸯鸯相抱

    故事线承接番外4

    在枫丹白露宫和煦的晴空下,金发的幼女夏露-德-特雷维尔,以傲慢自大的神气,向着在场所有孩童们,大声宣告自己已经将初来乍到的珂丽丝忒尔,当成了自己的朋友,并且纳入到了自己的保护当中。

    其他孩子们完全懵里懵懂,闹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们在夏露的积威之下,只能以沉默来表达自己的意见。

    就在这鸦雀无声的寂静当中,夏露也完成了陛下托付给自己的任务。

    虽然珂丽丝忒尔对自己的身世还茫然无知,但是年纪虽然幼小却习惯了察言观色的夏露,已经大致猜测出了她的身份。

    只不过这并非小事,既然陛下还没有准备公诸于众,她当然不会无聊到在这个问题上乱说。

    此时此刻,感动的泪水已经在珂丽丝忒尔眼中充盈,但却又倔强地不肯流下,她就用着犹如碧水幽湖一样的眼睛,看着面前这个和她同龄的孩子。

    “谢谢你。”她看着夏露的侧脸,然后对夏露小声说。

    “不用谢。”夏露转过头来,然后满面笑容地看着她,接着,她拉住了珂丽丝忒尔的右手。

    “好了,我们去别的地方吧!”

    珂丽丝忒尔紧紧地抓住了夏露的手,仿佛要借此汲取力量和信心一样。

    不过,身体上的疲惫感觉,是无法用精神上的愉悦弥补的。

    “我……我跑不动了。”她略带羞愧地说。

    “噗哈哈哈……”夏露忍不住又笑了出来,接着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没关系的,那我们就不跑了!”

    接着,她拉着珂丽丝忒尔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片草地,留下了一群孩子在原地愕然发呆。

    而原本负责接待珂丽丝忒尔小姐的女官,也只能无奈地跟在两个孩子身后,任由她们尽兴。

    就这样,夏露带着珂丽丝忒尔,悠然漫步在枫丹白露宽阔而又优美的花园当中,珂丽丝忒尔虽然不知道这里到底是哪儿,但是从小就被教导了艺术和绘画的她,当然能够看得出来,这里的花园设计精妙,而且各处的雕塑也同样精美,置身于此宛如是在行走于画卷当中。

    珂丽丝忒尔四处张望,然后带着心虚,小声地问夏露。

    “这里……真的都是我爸爸的吗?”

    “对呀,就是他的——”夏露一边说,一边摊开了手,做出了一个拥抱的架势,“全……部……都是他的!”

    “爸爸,好厉害……”珂丽丝忒尔禁不住发出了感叹。

    片刻之后,她突然陷入到了悲伤当中。

    既然有这么大的地方可以住,为什么还要和自己以及妈妈分开?住在一起不就好了吗……?

    年幼的她,当然弄不明白她所想到的问题究竟有多么沉重。

    夏露当然不知道珂丽丝忒尔此时的心中所想,她只是看到珂丽丝忒尔骤然脸色发白,因此心里猜测她是不是走累了。

    面前这个孩子,银发碧眼,皮肤苍白得近乎于透明,看着简直跟个精灵一样,身体虚弱也很正常吧。

    “好了,我们走了这么久了,也该休息会儿了。”于是她善意地提议,接着带着珂丽丝忒尔走到了温泉旁边,然后两个人坐在池子边休息。

    喷泉所产生的水汽,漂浮在两个人身边,而这种清凉的感觉,也让珂丽丝忒尔重新振奋了起来。

    “珂丽丝忒尔小姐……”夏露似乎想要说什么。

    “不要一直这样叫我……太不像朋友了。”珂丽丝忒尔打断了她的话,然后小声指正,“妈妈叫我珂丽,您也这么叫就好了。”

    夏露哭笑不得,但还是同意了她的要求,然后她又重新郑重了起来。

    “好吧,珂丽……我看你虽然来到这里了,但是对基本情况都还不清楚,所以我打算告诉你一些事,按理说来我不应该在这事上多嘴的,但毕竟我们是朋友……这里是喷泉,没有人能够听得到我们的话,而你也要记得什么都不要对别人说,可以吗?”

    看着夏露郑重其事的样子,珂丽丝忒尔虽然依旧茫然,但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她觉得虽然两个人年纪差不多,但是夏露懂的东西好像比她多太多太多,所以她应该听从对方的嘱咐。

    “首先,我要告诉你,这里是法兰西——法兰西,你应该知道是什么吧?”夏露睁大眼睛看着珂丽。

    “法兰西……”珂丽丝忒尔咀嚼了一下这个有些陌生的名词,但是很快她眼睛一亮。“我知道!是一个国家!很大的国家,我在上课的时候学到过。”

    她接受过非常完整的教育,自然也包括了基础的地理知识,白头发的老师曾经颤颤巍巍地在地图指着一个个国家,对她解释它们的名字。

    然而,直到今天,她才对这个国家有一个真正的实感。

    “其实也没有多大,不过在欧洲来说已经够可以了……”夏露小声吐槽,然后又继续说了下去,“你的父亲法兰西如今的统治者,拿破仑二世皇帝陛下——”

    “拿破仑,二世?”珂丽丝忒尔茫然地反问。“那是什么?”

    “怎么?他们连这个都不教给你吗?也太过分了。”夏露皱了皱眉头。

    接着,她又重新舒展开了眉毛,“总之,你也别管那么多了,你只需要知道,你的父亲是这个国家最大最大的人物,在国境线之内他想要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想要给谁什么东西就可以给谁什么东西,而我一家人,就是他的臣仆,也就是要替他实现他每一个愿望的人……”

    “你是森林中的仙女吗?”珂丽丝忒尔惊讶地看着夏露。

    看到自己的话被人如此奇妙地理解了,夏露禁不住哭笑不得。

    “就实质而言,确实差不多,不过可惜的是我们一家并不会魔法,所以只能想尽办法去完成工作咯……”最后,她只能这样回答。

    “我的爸爸,会跟童话书里的人一样,对你提出很难实现的要求吗?”珂丽丝忒尔担心地问。

    “那倒没有。”夏露笑着摇了摇头,“他现在给我提出的要求是,做你的朋友并且保护你,我很乐意实现呢~”

    珂丽丝忒尔顿时脸色微红地低下了头来,心里则有一份莫名的感动。

    原来,爸爸已经在注视着自己了。

    “我会谢谢他的。”她小声回答。

    然后她又问,“那我的爸爸,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是一个了不起的英雄人物,真正在创造历史的人。”夏露想也没想地回答,“正因为知道他已经完成的一切事业有多么难能可贵,所以我很钦佩他。除了喜欢挠我头发这一点很让我讨厌之外,我没有其他任何地方有意见了,一想到我未来也将作为后辈,继续去发扬光大他创下的一切,我就禁不住心怀畅想呢……”

    看着珂丽丝忒尔还是有点懵里懵懂的样子,夏露笑着摇了摇头,“总之,就是一个很厉害很厉害,比魔王还厉害的人。”

    然后她又补充了一句,“而你的爷爷,更是震古烁今,每一个人都会为他曾经缔造的传奇而赞叹呢!”

    珂丽丝忒尔眨了眨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她不怀疑夏露在故意骗她,可是这些话听上去也太像假的了。

    我的爸爸和爷爷都这么厉害吗?

    “那为什么我一直见不到他们?”她禁不住问。

    夏露一时语塞,接着,她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看着珂丽丝忒尔。

    珂丽丝忒尔对这个笑容很熟悉,身边那个从小到大照看自己的女仆,也经常会这样看着自己。

    “我该怎么跟你解释呢?”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对不起……我可能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请不要介意……”她慌忙道歉。

    “不,这个问题不傻,而是……说来实在太话长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在短时间内说清楚。总之,只要在这里待下去,你很快就能够弄懂的。”

    “好吧……”珂丽丝忒尔点了点头,她也知道不能追问下去了。

    夏露收敛了笑容,然后重新变得严肃了起来。

    “接下来,我要跟你解释下你在你爸爸见面时应该注意的事项,因为这关系着你接下来的地位。”

    “我的地位……”珂丽丝忒尔稍稍一想,然后反问对方,“你说我的爸爸是这个国家最最厉害的人,那我的妈妈应该是第二厉害的,我就是第三厉害的人,对吧?”

    夏露的表情瞬间变得很奇怪。

    “我又说错了什么吗?”珂丽丝忒尔迟疑着问。

    看着珂丽丝忒尔楚楚可怜的样子,夏露心里一阵于心不忍。

    她知道这些话很残忍,但是出于朋友的立场,她应该说出来,免得珂丽到时候吃亏。

    “珂丽,你的地位,可能没有你想的这么牢靠。”片刻之后,,她硬着心肠说了下去,“没错,你的爸爸是这个国家最最厉害的人,但是排第二的不是你的妈妈,而是皇后陛下。嗯,也就是你爸爸的合法妻子,而且……他们还有孩子,就是你的弟弟和妹妹了。”

    珂丽丝忒尔偏着头看着夏露,却丝毫不能理解她到底在说什么。

    片刻之后,她才理清了这一团乱麻。

    她想到了一个最最可怕的猜测——

    “妈妈,不是爸爸的妻子?”

    夏露说不出话来,只能轻轻点了点头。

    珂丽丝忒尔如坠冰窟,原本就非常苍白的肤色,顿时变得更加没有血气了。

    “那我是怎么出生的呢?书上不是说结婚之后才能生下孩子吗?”

    夏露只能怜悯地看着对方。“有时候不是这样的。”

    珂丽丝忒尔茫然四顾,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看什么。

    “那我,究竟是什么呢?”她低声问。

    “你是皇帝陛下的女儿,是注定被我们所有人仰望的存在。”夏露回答,“这是无可更改的现实,陛下既然把你接过来了,那就是打算这么干了。”

    “可是,妈妈呢!?”珂丽丝忒尔大声反问,“如果妈妈不是爸爸的妻子,那她到底是谁?!”

    这个年幼的孩子,突然本能地恐慌起来,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原本身处的世界,有太多太多难以理解的谜团。

    “这个嘛……以后你会知道的。”夏露还是用怜悯的笑容看着她。

    接着,她一把又握住了珂丽丝忒尔的手,“珂丽,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让你不开心,而是为了让你知道,你需要做什么,我都是为你好。”

    “我需要做什么?”珂丽丝忒尔在慌乱中反问。

    “首先,你要讨你的爸爸欢心,这是你日后所有一切的基础。不过我认为这并不难,你这么漂亮可爱,又有哪个父亲会舍得讨厌呢?况且我明显感受得到,陛下心里对你有所愧疚,他肯定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补偿你的……”

    顿了顿之后,尽管有喷泉做掩护,但是她仍旧压低了音量,凑到了珂丽丝忒尔的耳边,“皇后陛下那边,你就要小心了。虽然皇后陛下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但是这种事谁又说得清呢?你身为陛下的女儿却又非她所出,以后还要一直留在这里,难保她心里不会有什么想法,所以你一定要对她恭顺,要讨她的欢心,不然的话你的日子就会很难过了……嗯,还有你的弟弟弗朗索瓦,他是皇太子,是注定要继承皇位和帝国的人,他也不一定会喜欢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姐姐,所以你也要对他客气一些,在这个问题上我也会帮你的,因为他挺畏服我的,你和他有任何不愉快的时候你就告诉我吧,我会想办法为你们调和的。”

    说完之后,她重新露出了笑容,“总之,珂丽,我不是在吓唬你,只是跟你提示一下今后应有的行为模式而已……既然你已经来到了这里,那么未来对你来说已经是金光坦途,你只需要做好这几件事,就可以尽享你应有的一切了,而我也会尽力帮助你的。”

    珂丽丝忒尔静静地听着夏露的话,仍旧不大明白。

    但是她能够感受到夏露的郑重其事。

    可是,她的心里却有着一些她过去从未有过的思绪。

    虽然不谙世事,但是珂丽丝忒尔本身却是一个非常敏感聪慧的孩子,所以在来到宫廷的第一天,接收到了这么多的讯息,她不可能丝毫没有触动。

    “我要去讨好皇后陛下……那个抢走了妈妈位置的人?”她迟疑着问。

    “其实……也不能说抢走吧,毕竟皇后陛下老早就和你的爸爸定亲了,虽然不知道你的母亲到底是谁,但是想来她也不会更早吧。”夏露尴尬地回答,“还有,这种话以后千万不要再说了,旁人听到的话只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听到了又能怎么样?把我送回到妈妈那里去吗?那太好了!”珂丽差点哭了出来,然后怨怪地瞪了夏露一眼,“你怎么可能理解我呢……?”

    “不,珂丽……你错了,我能理解。”夏露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抓住了她的手,“——因为我父亲也做过了类似的事情。我也有一个非我母亲所生的弟弟。”

    珂丽丝忒尔顿时睁大了眼睛,看着夏露。“你也……”

    “是啊,碰到这种事情,没人会开心得起来的。”夏露微笑地看着珂丽丝忒尔,然后继续说了下去,“可是再伤心又有什么意义呢?已经发生的,,终究是已经发生了,我们伤心也改变不了什么,既然如此,还不如接受现实……然后更好地活下去,为了我们自己,也为了我们母亲。你想想看,你的母亲把你送过来,是对你寄托了多少期待啊?你如果让她的期待落空,她又该多么伤心?所以,哪怕是为了她,你也应该好好地活下去,去得到你应有的一切吗。”

    在夏露的劝告下,珂丽丝忒尔再度哑口无言。

    她不明白为什么夏露明明和自己差不多年纪,却居然会有这么多的想法,但是她看得出来,夏露是真心在安慰自己。

    两个人都有共同的经历,也让她心中和夏露的距离,又更加拉近了一层。

    夏露一直握着珂丽丝忒尔的手,直到确定她已经情绪稳定下来之后,她才重新开口。

    “好了,该告诉你的我都告诉你了,剩下的你自己慢慢看就行了,至于现在……”她眨了眨眼睛,然后俏皮地笑了起来,“去享受一下你的生活吧~”

    说完之后,她拉着珂丽丝忒尔,继续沿着花园的小径走了过去。

    走了好一会儿之后,夏露带着她来到了宫室建筑当中,然后在女官的引领下,她们一起来到了一间套房里。

    这间套房,就是珂丽丝忒尔居住的地方了。

    走进房间之后,珂丽丝忒尔一直看着四周奢华的陈设,这一切就像是她从没有想象过的梦境一下。

    “是不是觉得没那么难受了?”夏露笑着问她。

    然后,她向珂丽丝忒尔提裙行礼,以示告别,“好了,今天我的任务已经完成啦~珂丽丝忒尔,我们明天再见吧。”

    然而她刚想转身,就被珂丽丝忒尔拉住了。

    “不要走,好吗?”珂丽丝忒尔看着夏露,近乎于哀求地对她说。

    夏露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每当我见到妈妈的时候,她在晚上会抱着我睡,我会很安心。”珂丽丝忒尔小声说,“夏露,我现在很害怕,我请你陪着我。”

    夏露尴尬地看了一下旁边的侍从女官,而女官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一脸的不知所措。

    时间在一秒一秒地流逝,而珂丽丝忒尔眼中的期盼却没有减少半分。

    于是,金发的幼女,露出了迷人的笑容,然后点了点头。

    “好的,如果这是您的愿望的话~”

195,争吵与心声

    “我会做到的,艾格妮丝,请给我一点时间吧——”在月光下,艾格隆以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语气,满面笑容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这个少年人原本就俊秀的面孔,此刻在月光的加持下,更是显得流光溢彩。

    然而,在艾格妮丝看来,这副面孔此刻又尤其显得可恶。

    她气得大声对少年人吼了出来。

    “谁允许你对我说出这种话了!”

    “我说什么话,恰恰不需要经过任何人允许。”艾格隆倒是一点也不着急,只耸了耸肩。

    “……你真是个不知羞耻的自大狂!”艾格妮丝气急了,忍不住骂了一声,“枉我还有点担心你,傻瓜一样跑过来安慰你,早知道就该随你去好了!”

    说完之后,她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想要用教训一下这个胆敢对自己如此轻薄的无耻之徒。

    但是当和少年人面对面的时候,她陡然想起来这家伙剑术不下于自己,力气更是比自己强,直接冲上去和他厮打岂不是羊入虎口?

    于是她只能又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以愤恨的眼神看着少年人。

    而艾格隆既没有退避,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反应。

    正如他刚才的比喻一样,此刻的艾格妮丝犹如是被捏了尾巴的猫一样,目光当中充满了戒备甚至凶狠,然而这反倒让他感到有趣。

    这种刚强,也正是艾格妮丝魅力的一部分吧。

    “理智下来吧,艾格妮丝——”他不紧不慢地摆了摆手,示意少女镇定一点,“你看得出来,刚刚我那些威胁你的话都只是开玩笑而已,我绝没有打算对你使用暴力,你现在和之前一样安全。如果说我想做什么的话,那我只是想要让自己可以一直有机会亲近你、欣赏你罢了——本质上,我跟你的那些仰慕者并无不同。”

    “难道你还指望我感到荣幸吗?你……你这个混蛋!”艾格妮丝大声反驳,“那天我还没有把你骂醒吗?你有未婚妻,有爱你的特蕾莎公主,为什么还要跟我说这种话?”

    “是的,特蕾莎喜欢我,我感受得到,也很感激她为我付出的一切。”艾格隆轻轻点了点头,“正因为如此,我愿意娶她为妻,和她共处一生,并且让她分享的事业——”

    说到这里他突然话锋一转,“可是,这并不意味着我就必须把自己全部的感情留驻在她那里,我依旧可以追逐自己所希望得到的一切……”

    “简直厚颜无耻!我不许你再说下去了……”艾格妮丝打断了他的话。

    “厚颜无耻?也许是吧,可是我从小到大,背负的无数期待当中,又何曾有谁要求我做个无欲无求的苦修士呢?梅特涅教我如何以功利来面对世界,我的老师们让我冷酷地审时度势,去寻找自己的最好出路,而我的追随者们呢?他们渴望我成为一位君王,哪怕因此血流成河!”艾格隆抬起头来看着天空,然后惆怅地叹了口气。

    “我接受了所有教导,也准备响应所有期待,为了获得自己渴望的自由和荣耀,我主动把自己变成了别人最需要的我,并且把所有的智慧和精力用来扮演我的角色;所以我渴望权力,渴望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我贪婪到不知餍足,因为从没有人告诉我应该去节制!如果我命中注定成为君王,那自古以来法兰西的君王都是这么过来的,我又何须假惺惺地自我克制?!”

    艾格隆这番话,确实是他心中淤积已久的心声。

    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产物,他也正是被自己的经历、自己从小到大所受到的一切教育,塑造成了现在的自己。

    与其说他因为自己的人生经历而被异化了,倒不如说他自己就愿意成为这样的人,并且在向着这个目标努力。

    他失去过的东西太多,想要得到的东西更多;所以他痛恨失败,厌恶失去,他贪婪地渴求一切自己想要的东西,恨不得把所有一切都放在自己的手中,而且绝对不愿意放手。

    此刻,他喜欢艾格妮丝——而正好艾格妮丝就是他的臣仆精心奉上的,那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去得到呢?

    至于除此以外的所有障碍——比如道德顾忌,他内心里都不屑一顾。

    所谓道德和法律都是用来约束那些无力反抗它的人的,如果要是遵纪守法他现在还应该留在美泉宫当个低声下气的落魄王子,又何必跑到这个地方来杀人放火?

    艾格妮丝眼睁睁地看着少年人在自己面前做出的狂妄无比的宣言,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

    很显然,对他做出任何指责和劝说,都没有用处——他在幽居美泉宫慢慢长大的时间里,已经形成了自己独有的行事逻辑,并且以偏执般的狂妄坚信自己的正确,虽然平常看似和善,但是跟他讲道理似乎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既然如此,那就不讲道理吧!

    艾格妮丝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稍稍平复了心情,然后她重新恢复了镇定。

    接着,她郑重而又凌厉地向他走出了回复。“您可以有任何荒诞的想法,这是您的自由,您自我迷恋、自我陶醉,相信世界会围绕您一个人运转,那也是您的自由——只是,您必须要面对一个事实,那就是并非每个人都会随着您的意志而行事。我之前没有打算过向您献媚讨好,之后也不会这么做!至于想要我自甘堕落和您产生什么私情……我劝您就不要做梦了,我宁可失去一切,也绝不会让自己落入如此可耻的境地!”

    艾格隆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虽然一切都似乎没有改变,但是艾格妮丝却在无形中感受到了一股难言的压力,让她的心跳都不禁加速起来。

    她知道,她的决绝已经惹怒了对方,也让自己陷身于危险当中。

    不过,虽然眼下她赤手空拳,肯定无法敌得过对方,但是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哪怕此刻拼了命,也绝不让这个可恶的少年得逞。

    艾格妮丝感觉自己内心当中涌出了一股勇气,让她凛然无惧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人,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艾格隆静静地看着这个凛然无惧地面对自己的少女,虽然眼下她身着男装,但是他禁不住回忆起了他们初见时的那一幕。

    那是在瑞士,他躲藏在一个农庄里,也正是月夜之下,那个少女穿着裙子,手中从伞骨里抽出了一把剑,然后用这么凛冽的眼神看着自己。

    多么优雅又多么美丽的一幕啊……虽然当时他慌张逃窜,但那一幕已经深刻地铭记在他的记忆当中了。

    所以,他想要将这份美丽,永久地留驻在自己的手中。

    也许这是个错误,但是即使是错误也值得一试。

    艾格妮丝的激烈反应并不出乎于他的意料——事实上,她不这么做才是奇怪。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意见,只不过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化,我从未期待过你现在对我屈膝,但是艾格妮丝……我们两个都有时间,我会让世界变成我想要的那个样子的。”

    艾格妮丝不屑地冷笑了起来,仿佛一点都不相信他的花言巧语。

    “夜深了,艾格妮丝,我们回去休息吧。”又沉寂了许久之后,艾格隆做出了一个手势。

    而这也意味着他没有任何动手阻拦对方的意愿。

    原本高度戒备的艾格妮丝,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在确定他真的不打算动手之后,她的心里总算舒了一口气。

    于是她面对着艾格隆,紧盯着他,然后慢慢地一步步往后退。

    月光下的少年人,没有做出任何行动,只是默默地看着她离开了。

    在确定来到安全距离之后,艾格妮丝终于直接转身,走回到了自己休息的营帐当中。

    除了愤怒和庆幸之外,她的内心深处,竟然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

    照理,在巴黎的贵族小姐们,到了她这个年纪、又拥有她的容貌的话,身边会开始围绕着一群奉承讨好的追求者,她们也会在和这些追求者们的来往当中,轻易地学习到上流社会迎来送往的种种花样;然而,因为她不喜欢社交、而且剑术高超的缘故,她的身边几乎没有这种招蜂引蝶的追求者,只有那些对她心惊胆战的手下败将,她几乎无从体验那种男女之间的微妙感情。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被人当面诉说喜爱之情。

    可恶的混蛋!为什么是这种人?

    艾格妮丝突然有了一种仿佛灵魂都被玷污的痛苦感觉,偏偏她又拿他没什么办法,引以为傲的剑术也无法用来教训这个混蛋。

    气愤和苦恼交织在一起让她心绪难平,在简易的行军床上更是辗转反侧一夜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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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格隆目送着艾格妮丝远去的背影,没有做出任何阻拦,直到她从自己的视线当中消失之后,他才迈动脚步,顺着原路走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里。

    “陛下!”早已经等候在这里的夏奈尔,立刻就询问他,“刚才聊得还开心吗?”

    “开心倒是挺开心的,不过最后我们大吵了一架。”艾格隆摊了摊手,然后据实以告。

    “什么?!”夏奈尔睁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怎么会吵架呢……?是艾格妮丝小姐说错话了冲撞了您吗?”

    在她的心目中,自己的主人能言善辩而且善于揣摩别人心思,因此吵架只能是艾格妮丝小姐的原因。

    然而她的想法还是落空了。

    “不,艾格妮丝为了让我开心,已经非常客气了……是我,惹怒了她。”艾格隆轻轻摇了摇头,“我告诉她,我想要永远把她留在我的身边。”

    夏奈尔的表情顿时变得相当精彩,既有惊讶,也有羡慕,但更多的则是无奈的苦笑。

    “在这个时候您说这种话,她当然会生气了……”她叹了口气,“艾格妮丝小姐心高气傲,她明知道您会娶特蕾莎小姐,当然不会愿意屈居为情妇……您如果有类似的想法,还是应该等待时机再提出来比较好。”

    她觉得陛下一定也懂得这些,所以不明白陛下为什么这么心急。

    “艾格妮丝的性格就是这样,我就算等待,又能改变什么呢?难道要让她自愿地跑到我怀中来吗?”艾格隆苦笑了一声,然后反问,“与其跟她玩什么猜谜游戏,不如直接让她明白我想要什么。”

    “她现在明白了,然后您得到了想要的吗?”夏奈尔忍不住小小地嘲讽了一句。

    “当然没有。”艾格隆理所当然地回答,“相反她怒不可遏,痛骂我在羞辱她,我那时候都怀疑她要冲上来跟我拼命了……还好她最后还保留了一丝理智,知道形势对她极为不利,不然的话我可又要费一番功夫了。”

    “我也为您庆幸。”夏奈尔忍不住捂嘴偷笑了起来。

    “你肯定以为我出了丑,然后被狠狠地拒绝了,所以我应该很颓丧是吧?”艾格隆也微微笑了起来,“可是你错了,我反倒是信心满满。”

    “这从何说起?”夏奈尔有些疑惑。

    “艾格妮丝的世界是被她自我封闭起来的,家人和剑术就是她已知世界的全部,她也乐得如此,根本没想过再添加什么。”艾格隆小声回答,“你也许会觉得她对你很客气很友善,但是说实话,她对每个人都会那样。除了她自己关心的一点点东西之外,她对全世界都不抱任何期待,也不打算给出任何关切。简单来说,她不懂得去爱,如果外界不施加任何影响的话,她也不会爱上任何人,因为……她根本就不需要。”

    夏奈尔怔住了。

    她觉得陛下的评价有些过于严厉,可是她有心反驳的时候,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反驳。

    “所以,我要给她封闭的世界狠狠一拳,撼动她的灵魂,让她知道有一个她战胜不了的人,非要得到她不可,这是唯一改变她想法的方法。”艾格隆摊了摊手,做出了个出拳的手势,“这么做会引发她的愤怒,我不指望她现在会爱上我,但如果没有爱的话,恨也挺不错。”

    刚才在艾格妮丝面前说出的那一番话,一方面确实是他兴之所至,情不自禁;一方面则是他主动出击,要借此来重重地撼动艾格妮丝封闭的心。

    从目前的效果来看,他倒是算成功了,虽然他不知道后续会怎么样,但是艾格妮丝绝对不会忘记今晚的。

    “那以后,恨会变成爱吗……?”夏奈尔呆呆地问,她还是没有跟上思路。

    “当然不会了!恨就是恨,不会变的。不过,恨却也可以让她铭记我,也许日后我可以让她在恨的同时,又爱我……当然,如果我失败了,那么就只剩下恨了。”艾格隆忍不住失笑了,“这不也很有趣吗?”

    夏奈尔懵里懵懂地眨着眼,显然闹不明白。

    艾格隆看着夏奈尔可爱的脸,忍不住伸出手来抚摸了一下。

    “夏奈尔,你先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故意让她来安慰我,真的只是想要替我放松一下心情吗……?”

    这个问题让夏奈尔有些窘迫,她低垂下了视线,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片刻之后,她才鼓起了勇气,“陛下……其实我也很喜欢艾格妮丝小姐,而且发自内心地敬佩她,所以我认为,如果您能够得到她的倾心,那是一件好事,不光能够让您获得乐趣,也能够让您更加增添几分威望,毕竟艾格妮丝在巴黎很受人仰慕呢。”

    虽然夏奈尔说得模糊,但是艾格隆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她一定是跟埃德加谈过了,这些话都是埃德加的说辞。

    这个家伙还真是有几分辩才,居然轻易地就忽悠过了自己身边的人,连夏奈尔也受到了蛊惑……他一时有些无语。

    “所以,你就忘记了特蕾莎赋予你的使命,故意来给我创造机会了?”他笑了起来,揶揄夏奈尔。

    夏奈尔更加窘迫了,她低声回答。“陛下……也许我确实有负于特蕾莎殿下的期待,但是我的天职是服从您,并且为您效劳,您的利益和您的意志,才是我最优先应该考虑的事项。诚然您让我服从她的命令并且尊敬她,我都照办了,但是当您和她的意志有所冲突的时候,我只能以您的意志为准,对我来说这是不需要抉择的问题……”

    夏奈尔的心声,让艾格隆一时有些感动。

    她无怨无悔地追随自己,并且尽一切努力来为自己服务,唯自己的意志是想。

    试问这份忠诚,又有几个人能够做到呢?

    于是,他忍不住低下头来,亲吻了一下她的脸颊。

    “那您……以后打算对艾格妮丝小姐怎么办呢?”夏奈尔没有任何反抗,而是红着脸问。

    “艾格妮丝的弱点不在她自己,而在于她珍视的人们。”艾格隆回答,“我现在影响不了那些人,所以我只能等待。不过夏奈尔,终有一天他们的命运也许都将由我来主宰……而那时候,恐怕他们还非常乐意看到我和艾格妮丝有私情呢。”

    夏奈尔眨了眨眼睛,似乎明白了什么。

    “陛下,您一定会有那一天的!”片刻之后,她笃定地回答。

196,邪念

    “陛下,您一定会有那一天的!”

    夏奈尔发自内心地说。

    艾格隆的话已经挑明白了——艾格妮丝虽然个人孤傲自闭,但是她终究不是一个人活在世上,相反她极端重视她的家人们。

    所以,只要能够将她的家人们制服,那么自然而然地就可以让艾格妮丝服软。

    艾格妮丝的父亲是诺德里恩公爵,此刻正是查理十世国王的宫廷里得宠的贵族,他不可能制服得了。

    但若是有一天他能够君临法国,那这位公爵自然也就不在话下了。

    夏奈尔比任何人都相信,陛下一定能够复辟帝国,重新登上皇座,而这也意味着终有一天,陛下能够让这一家人对自己俯首帖耳。

    “那您现在打算怎么处理艾格妮丝小姐呢?”她又问。

    “现在……还能怎么办?就随便她吧。”艾格隆苦笑着耸了耸肩,“经过今晚的变故,她肯定不会再向我示好了,所以我无论对她做什么,都只会惹起她的愤怒——既然如此还不如先把她放在一边,等到了未来再做计较。”

    “没想到您也有这样拱手认输的时候呢……”

    夏奈尔捂住嘴,让自己不至于失笑。

    “其实,我觉得艾格妮丝小姐对您心里也是很有好感的,甚至我觉得在同龄人之中她只把您放在了眼里——只不过,您既然已经有了未婚妻,她就觉得自己不应该再插足其中,因此哪怕心有好感也不愿意表露出来了。事实上我倒是觉得她挺关心您的……”

    其实就算夏奈尔不说,艾格隆也能够察觉到了——毕竟他虽然年纪尚小但在这方面已经是富有经验了,艾格妮丝对他萌动的憧憬,也正是她愿意与自己为友、并且愿意原谅自己轻浮举动的原因。

    只可惜,这个贪婪而又无良的少年人,所渴望的并不仅仅是做个朋友而已。

    “既然只有这么一个障碍,那我能够亲手打碎它。”沉默了片刻之后,艾格隆自信满满地回答。

    夜已经深了,接下来,艾格隆在夏奈尔的服侍下洗漱,然后按照夏奈尔的要求,两个人相拥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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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大早,在营帐当中休息的埃德加,又被一个陛下身边的卫兵传达了指令,要召唤他过去。

    这一次他学乖了,试图先弄清召唤自己的到底是谁。

    “是陛下本人要召见我吗?”他小心地问。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他总算放下了心来。

    接着,在卫兵的引领下,他再次来到了艾格隆所居住的营帐当中,而这一切,接见他的确实就是那个少年人了。

    “陛下,早上好。”埃德加笑着向他行礼并且打招呼。

    然而,回应他的,是少年人凌厉的视线。

    一对上这个视线,埃德加骤然感到一阵紧张,心脏也随之剧烈跳动了起来。

    在他的记忆当中,这个少年人从来都没有对自己这么不客气过,他甚至怀疑下一刻他就要冲过来扼死自己了。

    “陛下……”他勉强维持着自己的笑容,不过声音已经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您……您怎么了?”

    “倒不如说,我要问问你怎么了。”艾格隆冷冷地反问,“你对夏奈尔说了什么?”

    艾格隆能够明显感受到,昨天晚上夏奈尔的举动非同寻常——特蕾莎派她过来明明是为了约束自己的,结果她却非但没有履行命令,反倒是主动为自己和艾格妮丝创造机会。

    虽然这确实是合他心意的行为,但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夏奈尔被别人改变了主意和立场”这件事本身,对他来说却难以容忍。

    他的嗅觉,让他本能地感受到了一种危险。

    夏奈尔是他身边最贴身的侍从,她忠心耿耿而且任劳任怨,让他极为满意。她唯一的缺点就是心思单纯,并且因为出身低微的缘故,心里有一种自卑感,容易被他人牵制。

    这种弱点本来不算什么大事,但是埃德加的所作所为却让他惊觉——如果夏奈尔被人欺骗,那自己无形当中就会泄露许多秘密,甚至会让自己的想法也暴露于外人之前。

    这对他、或者对任何君王来说,都是一种难以忍受的危险。

    一般碰到这种情况,君王们会重重地处罚身边人以儆效尤,但是他不想责罚夏奈尔,反而好言安抚了她,因为在他心目中,夏奈尔并不是一个随时可以替换的侍从,而是他难以割舍的同伴,也是他情感的寄托之一。

    所以,他只能把这股怒火发泄到埃德加身上了。

    “陛下,请允许我解释!”也许是感受到了这股滔天怒火的缘故,埃德加吓得几乎魂不附体,好不容易才让自己说出话来。

    而这个时候,艾格隆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后冷笑地打量着他,“嗯,我给你留了时间解释——”

    至于没有解释清楚会是什么后果,他就没必要说清楚了。

    埃德加额头已经冒汗,不过他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是诺艾尔小姐召见了我,然后我不得不跟她解释我的所作所为……”

    接着,在艾格隆的注视下,埃德加惊惶地讲述了自己和夏奈尔之间的对话。

    艾格隆静静地听着,从埃德加的反应当中,他能判断出对方并没有说谎——

    虽然他确实用花言巧语蛊惑了夏奈尔,但是这一切好像又都是夏奈尔自己的判断——身为一个法兰西人,一个家破人亡的帝国支持者,她对外国人和本国的叛徒都有着根深蒂固的排斥感,埃德加只是激发出了她的这种排斥感而已。

    所以倒也能够理解夏奈尔的突然转变了。

    艾格隆当然知道,埃德加这番说辞其实挺多漏洞的,但是他能够轻易找到夏奈尔的痛点,然后一通输出,居然成功地就让夏奈尔短时间内就改变了主意而且站在了他那一边,着实不简单。

    从这个角度来说,这家伙倒是挺有几分机智和口才的。

    只可惜,他把这些机智和口才都用到了莫名其妙的地方!宁可当个浮华浪荡的贵公子,也不愿意认真去做一份大事业。

    艾格隆沉思了片刻,脸上的怒容也渐渐地消失了。

    正当埃德加开始庆幸自己逃过一劫的时候,少年人重新抬起头来看向了他。

    “埃德加,我知道你挺聪明,而且也知道你在巴黎的社交场上锻炼出了蛊惑他人的本领,但原本都是你的自由——但是我要警告你,我不允许你蛊惑我身边亲近的人,我也不想看到你和夏奈尔以后有任何来往,如果再有下次,我会让你尝到万劫不复的滋味——”艾格隆郑重其事地对他说。

    埃德加能够感受到那种压力,所以他只能重重点头,保证自己绝不再犯。“陛下,我跟您保证以后绝不与她有任何联系,而且无论她问我什么,我都不会再多说任何话,我请您饶恕我的过失!”

    在埃德加的恳求之下,艾格隆总算消了气。

    “陛下,也请您原谅夏奈尔小姐吧,毕竟她的出发点都是为了您……”眼见他面色缓和下来,埃德加于是又为夏奈尔求情。

    “我不需要夏奈尔去自作主张,哪怕她的动机是为我好!”艾格隆打断了对方的话,“想要找人给我出主意我会去找我的智囊们,夏奈尔的职责是照顾我、执行我的命令,而不是替我决定什么是为我好!当她开始这么想的时候,她就已经越界了,因为我不需要自己再有另外一个大脑!也不想被身边人所引导和蒙蔽!”

    艾格隆知道,他的话对夏奈尔太过于严苛,但是这正是因为他珍惜夏奈尔,不想失去她。

    “好的,我明白了,陛下……”在艾格隆疾言厉色的训斥之下,埃德加再也不敢多说什么了,只能低头认错。

    不过,他没想到,艾格隆马上又变了一个方向。

    “虽然你蛊惑夏奈尔是完全无法容忍的错误,但是一码事归一码事,你提出的其他事情,倒也并非没有道理。”艾格隆突然让自己的口风变软了下来,“埃德加,我需要艾格妮丝留在我的身边,而且……我也挺喜欢她的。”

    埃德加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劫后余生的喜悦,以及一种含而不露的嘲讽。

    我就说嘛,男人,不,男孩儿,哪有不好这个的?

    艾格妮丝如此瞩目的高岭之花,陛下真要是不动心那才是怪事了。

    “陛下!这是艾格妮丝的荣幸!”他立刻就换了一个慷慨激昂的腔调,“我和爱丽丝都期盼着她在今后能够成为您的伴侣,为您分忧!而且我认为,法兰西人一定会为您和她的浪漫情事而津津乐道的。”

    艾格隆当然能够看得出来,这绝不是爱丽丝的想法,但是看破不说破,眼下他也没必要争论这个问题。

    虽然他确实不怎么瞧得起埃德加,但眼下他想要实现自己的目的,非要借助一下这个浪荡公子不可。

    “可是艾格妮丝本人却未必会这么想。”艾格隆轻轻摇了摇头,“我昨晚跟艾格妮丝谈了这个问题,结果被她破口大骂,她说绝对不会自甘堕落,让自己成为我的情人。”

    “那可由不得她。”埃德加冷笑了起来。“陛下,现在这里的一切都由您说了算,难道她还有什么反抗您的能力吗?虽然艾格妮丝脾气倔强,但是我想只要您强硬以对,她最终还是会认命的……”

    他哄骗艾格妮丝跟随自己来到这里,为的就是这个目的,现在眼见自己的计划走到了最后这一步,他当然不会心软。

    “如果使用暴力强迫的话,我就未免太过于丢人现眼了,而且这只会让艾格妮丝永远恨我而已。”艾格隆摇了摇头,否决了对方的提议,“毫无疑问,我想要让艾格妮丝无从拒绝我,但是我必须让她自己做出最终的决定——”

    虽然艾格隆说得比较隐晦,但是埃德加却明白过来了,这个少年人不喜欢强来这一口。

    如果是谈论其他话题,他未必能够跟得上,但是一扯到风月上面,他反倒是来了精神。

    “我明白了,您是想要让艾格妮丝改变主意,‘自愿’同您在一起?”他小声问。

    接着他摇了摇头,“这个恐怕挺难的,艾格妮丝非常固执,轻易不会改变主意,除非……”

    他停了下来,好像想到了什么。

    确实,想要让艾格妮丝个人改变主意很难,但是世界上是有人能够让她改变主意的——

    “如果她的亲人们都希望她这么做的话,她会做的。”埃德加脱口而出。

    艾格隆轻轻点了点头。

    现在两个人达成了统一意见,而接下来就看埃德加怎么说了。

    “你觉得让她的家人改变主意,难吗?”

    埃德加低头沉思了片刻,然后猛然抬头回答。

    “我的丈人,也就是那位公爵,他很喜欢艾格妮丝这个小女儿。但是……他在当年吃过不少苦头,所以现在好不容易回国以后,他尤其热爱富贵和权势,而且极其虚荣,生怕被人小看,也绝对不愿意再过苦日子——恐怕在他看来,如果能用女儿作为代价来换取自己一家人长保富贵的话,也是可以接受的结果。”

    顿了顿之后,埃德加又冷笑了起来,“至于我的内弟,也就是爱丽丝的大弟弟,公爵的继承人,那更是一个花花公子,我们有过不少来往,所以我太了解他了。他沉迷于声色犬马,开销惊人,他怎么可能舍得巴黎的荣华富贵?如果一旦失去了这些,我看他都活不下去了!所以如果需要付出一个妹妹来让自己的美好生活得以延续,他会毫不犹豫这么干的。”

    “若我重回法国,难道他们不会选择流亡吗?”艾格隆问。

    “如果您能够保全他们的富贵的话,谁会跑呢?”埃德加笑着反问,“也许确实有人会为了死忠于原则而放弃富贵荣华,但是他们绝对做不到的。”

    说到这里,他重重点了点头,“陛下,您放心吧,若您有一天能够君临法国,那只需要递个眼色,他们一家会欢喜地看到艾格妮丝享有此等荣光……”

    “那么爱丽丝会怎么想?”艾格隆冷不丁地问,“跟我说实话。”

    埃德加顿时语塞。

    他知道,陛下和爱丽丝来往过,对爱丽丝有所了解。

    “到时候我会劝服爱丽丝的,毕竟……全家人总比艾格妮丝一个人重要。”最后他勉强地说。“如果形势到了那个地步,爱丽丝就算再怎么有意见,也会审时度势的,更何况还有我和父亲在!您放心吧,陛下。”

    艾格隆想了想,感觉埃德加这些话好像也没有什么破绽。

    “好,我明白了。”他点了点头,“接下来,你不要再打搅艾格妮丝了,就让她留在那里吧,一切等我计划实现了再说……”

    然后,他又郑重再叮嘱了一次,“还有,我不许你再蛊惑我身边的人了,给我记住——你的邪恶,都是留给我的对手的。”

    “是,陛下!”埃德加大声回应。

197,训话

    在得到了埃德加的亲口保证之后,艾格隆也就不再踌躇了。

    他想要得到艾格妮丝,但是他知道艾格妮丝不会轻易顺从自己,既然无法从正面得手,那就得从其他方向迂回。

    而艾格妮丝的弱点就是她的家人们。

    爱丽丝一句话,她就无怨无悔地跑到这个鬼地方来吃苦,那么以后只要她的家人们有求于她,她也肯定会无怨无悔地做出牺牲。

    他原本担心她的父亲和兄长会是死硬的保王党,一旦他回到法兰西掌权,就会选择逃亡,不过从埃德加的口风来看,他们的骨头并没有那么硬。

    换言之,只要能保住一家的荣华富贵,他们宁可牺牲一下艾格妮丝也在所不惜。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好办了……艾格隆知道,自己的实力有限,就算重登皇座,也不可能再来一次血流成河的大清洗,只能把报复限制于小范围内,对于其他势力则要以优容和拉拢为主。

    既然本来就要拉拢,那为什么就不能优待艾格妮丝一家呢?

    当然,说一千道一万,这一切一切的基础,都是他能够获得最终的胜利,而如果想要获得最终的胜利,他就必须在希腊赢下——在迈索隆吉翁赢下来。

    所以,他只能先把艾格妮丝放在一边,集中精力在战事上面。

    只要他一步步往前走,势不可挡地实现自己的目标,命运自然会赐予自己的那些梦寐以求的奖品,如果说法兰西会成为他一逞口腹之欲的蛋糕,那么艾格妮丝就是上面鲜美的一块甜点,他要一口气把这些统统都吞下去,什么都不留下,也什么都不放手。

    围绕着迈索隆吉翁要塞的战事仍旧在不断,但是因为种种原因,进展却寥寥无几,变成了一种乏味的舞台剧,除了制造噪音和少量的死亡之外,就只有空耗时间的等待了。

    艾格隆兵力不够,又缺乏能够轰塌整个要塞的重炮,所以他只能让自己的部下们,依照古老的方法不断地挖掘壕沟,逐次接近棱堡的城墙,然后再用大炮轰击,掩护前线的士兵们。

    从高地望过去,弯弯曲曲的壕沟,犹如是一条条蛇一样,慢慢地向迈索隆吉翁的方向蔓延。

    从视觉效果来看,这个场面非常壮观,但是毫无疑问,这种进攻方式是不可能在短期内取得什么明显效果的。

    在并不古老的过去,欧洲有一个长期被要塞统治的时代,那时候军队的交战经常围绕着一个个棱堡展开,而且旷日持久,一场围城战动不动要以年为单位来进行,而眼下,他就似乎正在面临这种局面。

    如果艾格隆愿意等待的话,他也可以用这种方式慢慢地耗死要塞内部的守军——毕竟他已经肃清了要塞外方的所有道路,迈索隆吉翁现在是孤城一座,不可能得到外界的援助,而他却可以一直得到源源不断的补给,只要这样消耗下去,他就必然会取得胜利。

    可是艾格隆不愿意等待。

    他跑到之所以跑到穷乡僻壤的希腊,就是为了获取声名,而他之前一系列的胜利,已经让他达到了部分目的,甚至教皇也在他的贿赂下,公开地称他为基督徒的楷模,可见他的战略是正确的。

    如今沙皇参战在即,希腊的独立战争明显已经到了收官阶段,无论是从原本的历史线、还是从现在这个新的历史线来看,一旦俄国出兵,那么原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奥斯曼帝国必然无法抵抗,他们为了求和,肯定也愿意吐出希腊来。

    而那时候希腊必将获得独立——皆大欢喜。

    但是艾格隆绝对笑不出来,因为那就会显得自己根本无足轻重了。

    所以哪怕为了体现出自己的存在感和决定意义,他也必须尽量获得胜利,让自己变成希腊独立战争的最大功臣。

    所以他不能在这里旷日持久地消耗时间,而是必须赶在沙皇进军之前赢得胜利。

    他将自己的想法灌输给了自己手下的军官们,虽然明知道这样的进攻不可能起效,但是在他的命令下,他的军队依旧不断地发动着小规模的进攻,以此来疲惫守军的精神,顺便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至于胜利的希望,现在只能寄托在基督山伯爵身上了。

    好在埃德蒙-唐泰斯也没有辜负他的期待,在从他这里领到命令之后,他立刻就将自己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这项任务当中,并且亲自挑选人员,很快就组建了一支敢死队。

    他要带着他们,驾船从要塞东面的沙洲之间的海域当中穿行,然后借助防波堤和围墙,潜入到要塞当中,然后破坏里面的要害目标,从内部瓦解敌军的斗志。

    而在接下来的日子当中,他一直在和自己的手下们拼命训练,为最终的行动做准备。

    因为正面战场的局势不利,所以埃德蒙-唐泰斯甚至比他的陛下还要焦急,每天都无数次地想要发起行动,减少袍泽们的伤亡,每次都好不容易才按捺住了那股焦急的怒火。

    他知道,行动只能有一次机会,一旦失败就意味着前功尽弃,也意味着全军的希望落空,所以他必须谨慎行事,直到自己心里有足够把握之后,他才能够行动。

    当然,所谓的“足够把握”,也只是从“不可能”变成“微乎其微”罢了。

    在他的督促下,所有人都在默默地训练着,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就在这个沉闷的早晨,在连绵不绝的炮火声当中,埃德蒙-唐泰斯郑重地来到了艾格隆的跟前,然后向他敬礼。

    一看到埃德蒙-唐泰斯,艾格隆就感受到了他身上那股和平常不一样的气质。

    对方的眼神坚定,严肃到像一块石头一样,这是那种准备赴死的人所特有的表情。

    而他的皮肤,也呈现出了古铜色,显然是被阳光过度暴晒的缘故。

    这眼神和皮肤,让他看上去就充满了力量感,犹如是蓄势待发的豹子一样,似乎随时都能够暴起扑向猎物。

    看到他的样子,艾格隆心里顿时就有所明悟了,他的表情也随之变得严肃了起来。

    “你们准备好了?”他低声问。

    “是的,陛下。”埃德蒙-唐泰斯重重点了点头。“我们的人,都已经准备就绪。”

    “什么时候行动?”艾格隆问。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们将会在明天晚上行动。”埃德蒙-唐泰斯回答,“明天晚上的潮汐非常理想,在半夜可以让我们行船,同时现在是下弦月,月亮在下半夜才会升起,也就是说——在我们行船的时候,月光黯淡,等我们来到要塞里面的时候,月亮又可以给我们指示。”

    听到了他的回答之后,艾格隆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你们确实已经做好了足够的筹划了,既然如此,那我批准你们的行动。”

    顿了顿之后,他看着埃德蒙-唐泰斯的眼睛,然后郑重地说。

    “就把一切都托付给你了,埃德蒙,我知道你绝不会让我失望的。”

    “陛下,我当然不会让您失望,我说过我会为您出生入死……如果行动失败,我肯定是见不到您了,因为我会在最后一刻之前死去,用生命来为自己赎罪。”埃德蒙-唐泰斯同样郑重地回答。

    “不过,我请求您今天去见一见我的部下们,为他们鼓劲。执行这种任务的人,需要一种精神上的刺激,而您是给予这种刺激的最好人选。”

    埃德蒙-唐泰斯说得模糊,但是艾格隆当然明白,执行这种九死一生的任务,哪怕再勇敢的人也会心有踌躇。

    在全军当中,也只有他有这个威望,能够给出一个让人们欣然赴死的理由。

    于是,艾格隆想也没想地就答应了下来。

    “好的,带我过去吧。”

    很快,埃德蒙-唐泰斯带着艾格隆走出了他的营帐,然后沿着高地一路往东南方向走,来到了一片海滩上。

    因为海水较浅,所以这片海滩的海水呈现出宝石一般亮丽的蓝色,晶莹剔透,而站在这里,也可以看到不远处分布着几处沙洲,在沙洲后面的极远处,迈索隆吉翁的轮廓,模模糊糊地展现在地平线上。

    当艾格隆来到这里之后,埃德蒙-唐泰斯下令让所有手下在海滩边集合,一起迎接陛下的到来。

    他们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少年人身上,而艾格隆也早就习惯了被许多人注视,所以丝毫也没有感到不适,反而借机打量了他们一番。

    这些人数量不多,大概只有几十人的样子,他们身上都穿着平民的服装,因为长时间的日晒而变得皮肤黝黑,手上甚至还有裂开的痕迹,而他们的衣服上还有大量的沙粒和海水被晒干的痕迹。

    由此可以看得出来,埃德蒙-唐泰斯以多么认真的态度,带领着他们进行训练的。

    “陛下,为了不惹人注意,我刻意让他们平时穿着平民的服装。”埃德蒙-唐泰斯小声在他旁边解释,“等到行动的时候,我会让他们穿上我们从土耳其俘虏那里拿到的军服,以便给敌人造成更大的混乱。”

    “很好。”艾格隆满意地笑了起来。“你还挺细心的。”

    “现在,请您跟所有人训话吧,大家都在期待这个。”埃德蒙-唐泰斯满怀期待地看着少年人,“里面有很多希腊人,我来替您翻译。”

    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看向了在场的所有人。

    此刻,站在海边的他,同样被天上的阳光暴晒,呼吸之间则是腥咸味的海风,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如何开口为好。

    他之前也通过训话激励过部下们,不过那是用功勋荣誉和荣华富贵来引诱、激励他们,而现在,再套用同样的话术肯定行不通,因为这种几乎是九死一生的任务,他把报酬说得再天花乱坠又有什么意义?

    好在他一贯能言善辩,所以稍加思索之后,他就想好了措辞。

    他轻轻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努力让自己展露出最为严肃的样子来,然后昂首挺胸,正面看着所有人。

    “勇士们!”他喊了一声,然后抬起了自己的右手,以此来向他们致敬。“被基督山伯爵挑中的你们,是我手下当中最勇敢、最精华的一份子,你们可以在所有袍泽当中昂首挺胸,你们值得所有人的敬佩!”

    他说完这一句之后,埃德蒙-唐泰斯也大声为他翻译,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少年人。

    “我很高兴,接下来就是你们行动的时刻,就是你们大显身手、为我和全军将士去争取胜利的时刻,只有最勇敢的士兵才有资格去争取这一份荣誉,没错,就是你们,也只有你们才能做到!”

    停顿了片刻之后,艾格隆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点了点头,接着,他惆怅地说了下去,“当然,勇敢就意味着要付出代价,不用我说,你们也看得出来你们接下来面临多大的风险——你们是我所敬佩的勇士,所以我不想跟你们说什么骗人的话,也不会把你们当成容易愚弄的傻瓜,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明晚之后你们死去的几率比活下来的几率要高得多,我要你们去死,为我、为了希腊去死!你们宝贵的生命,将被我用来去夺取我们必须得到的胜利,现在请告诉我,有人退缩了吗?如果退缩的话,现在站出来还来得及,我允许任何人离开!”

    说完之后,艾格隆看着面前的人们,然而队列却纹丝不动,没有任何人离开。

    显然,他的实话让气氛变得更加凝重了。

    “很好……你们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勇敢,也证明了基督山伯爵的眼光,你们没有任何人退缩——我希望到了那个时刻也依旧没有!”

    艾格隆又举起了手来,指向了远处模模糊糊的迈索隆吉翁,“看到了吗?那里曾经是你们的土地,是你们的居所,是你们和家人相依为命的地方,然而它陷落于土耳其人的手里,它经历了何等可怕的屠杀和摧残?你们是劫后余生的人,所以你们知道自己背负着什么,又应该去做什么!绝望之中我给你们带来了希望,现在,我给了你们机会,你们可以用自己的刀枪,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告诉那些统治你们、欺凌你们,屠杀你们的混账东西们,他们必须要付出和自己的罪行匹配的代价!哪怕你们牺牲生命,也要给我拿下它!用它来洗清你们所蒙受的一切屈辱和灾难……告诉我,你们做得到吗!”

    如雷鸣一般的怒吼声,给了艾格隆一个他想要的答案。

198,死志与心愿

    眼看着所有人被自己调动起了情绪,艾格隆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即使再怎么善于鼓动和宣传的演讲者,在严峻的形势下也很难口灿莲花,忽悠别人忘记危险,因为人都有正常的智力也有眼睛,他们能够观察四周的情况并且做出判断。

    如果艾格隆一直坚持说我军必胜,并且许诺事成之后定有重赏,那只会意味着所有人都知道他根本没有把自己当回事。

    所以他干脆说了实话,转而以“仇恨”来鼓动这些人,让他们回忆起自己和土耳其人的血海深仇,这股仇恨会让一个战士不惧死亡,无怨无悔地执行最危险的任务。

    他一直盯着眼前的这些人,而在他们的眼睛当中,他已经看到了仇恨的光芒,他们也将在埃德蒙-唐泰斯的带领下,执行最危险也最重要的任务,为他夺取最后的胜利。

    在怒吼声当中,艾格隆示意了一下埃德蒙-唐泰斯,后者也会意地贴了过来。

    “让我见识一下你挑选的副手吧。”艾格隆小声说。

    “好的。”埃德蒙-唐泰斯马上就应了下来。

    接着,他走入到了自己部下们的队列当中,然后从中叫出了一个人,一起又走到了艾格隆的面前。

    艾格隆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人。

    这个身形健壮、皮肤黝黑的男子,此时眼睛里正燃烧着一股骇人的光芒。

    “他叫希洛斯-安东尼奥斯,陛下。”埃德蒙-唐泰斯向艾格隆介绍。

    “希洛斯,你好。”艾格隆向对方伸出了手来。

    “你好,陛下!”希洛斯-安东尼奥斯显然有些受宠若惊,愣了片刻之后才忙不迭地伸出了手来,握住了艾格隆的手。

    也许是因为常年身为渔民的缘故,希洛斯的手上布满了老茧,皮肤非常粗糙,不过,艾格隆仍旧热情地握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松开手。

    “我听基督山伯爵说,你是在迈索隆吉翁居住了多年的住民,也是在这里多年打鱼的渔民,所以他将你当成了他最可靠的向导……所以,我今天特意过来感谢你对我的帮助。”

    埃德蒙-唐泰斯以极快的速度将艾格隆的话翻译成了希腊语,然后听得希洛斯-安东尼奥斯受宠若惊。

    “陛下,能够为您、为伯爵大人效劳,是我的荣幸,我祈求万能的主,保佑您成功。”希洛斯以颤抖的声音回答,“我在这里长大,并且见证了这里所经历的一切灾难,当我死里逃生从这里逃出来的时候,我已经陷入了绝望,因为我所有的亲人要么已经死去,要么失散,我已经再也不可能见到他们了……索性上帝保佑,您带着人过来拯救我们了!我欠您一份莫大的恩情,如果能够用命来偿还您,为您哪怕增加一点点取胜的希望,那我也宁可粉身碎骨也要做到。”

    艾格隆听着埃德蒙-唐泰斯的翻译,然后默然点了点头。

    他能够看得出来,对方的话都是发自内心的。

    这个人已经在战火当中失去了家人,也失去了所有一切,他活下来的唯一目标只是为了复仇而已。

    然而之前起义军连连败退,形势日渐衰败,恐怕他内心当中的痛苦和绝望已经到了顶点。

    而这时候,自己适时地出现了,一方面用金钱援助稳住了岌岌可危的起义军,一方面又自己带兵,狠狠地给了土耳其军队以沉重打击。

    无论从任何方面来看,自己对希洛斯这样的人来说,都可以说是救世主派过来的使者,也是给了他复仇机会的人。

    而他复仇的终点,就是迈索隆吉翁。

    这座近在咫尺的要塞,承载了他太多的回忆和伤痛,如果能够跟着自己夺回他,那么足以洗刷他曾经蒙受过的屈辱和苦难。

    对艾格隆来说,这里只不过是他辉煌旅途的一个小小站点而已,而对希洛斯等人来说,这里就是他们的一切。

    “很好,我就希望看到你的这份决心。”艾格隆微笑了起来,“接下来我把伯爵交给你了,我祝你们一切顺利!”

    希洛斯重重点了点头,以此来表达自己的决心。

    “我会永远感激您的。”他再度重复了一遍。

    “不,是我应该感激你才对。”艾格隆笑着摇了摇头,有意让气氛变得轻松下来,“我受上帝之命来这里匡扶正义,但是上帝并没有给我指明应走的路,而你们就是帮助我执行正义的人,是你们引领着我前进,并且将胜利奉送给我,离开了你们,我是什么都做不成的。”

    虽然明知道这个少年人只是说一些谦虚的客套话而已,但是希洛斯听了之后仍旧身为感动。

    “可是陛下,没有我们的话,还有无数凡夫俗子供您驱使,心甘情愿地为您奋战;而如果没有您的话,整个希腊现在还是一片黑暗,您才是那个不可或缺的人。”他低着头,满怀敬仰地看着艾格隆的脚下,“您手执权杖和利剑,履行上帝上帝赐予您的神圣使命,带领我们去争取独立,重温主的光辉……我深信您必将成为被主赐福的圣徒,您的功绩也将永世为基督徒们所铭记!”

    这一番话,听得艾格隆想笑却又不敢笑。

    “你曾经当过牧师吗?”他强忍着尴尬问。

    “我不曾有这个荣幸……”希洛斯-安东尼奥斯微微脸红,然后摇了摇头,“我家境贫寒,没有钱去送我读神学院,只能跟着兄弟以打渔为生。只不过我小时候很喜欢去教堂里聆听牧师的布道,所以对这些话印象深刻而已。”

    接着,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他的语气里又多了几分缅怀,“我们的牧师对我倒是很瞧得起,他有时候会抽出时间教我识字,所以我学会了基础的拼写和算数,我永远都会记得他对我的恩惠……可是他现在已经死了,教堂也已经被火烧毁,一切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艾格隆轻轻叹了口气。

    他的所有一切都已经定格在了那场灾难当中,一切回忆都只会加剧那种失去一切的伤痛罢了。

    这种痛苦和绝望,不是他、也不是任何人能够安慰得了的。

    所以他主动转移开了话题。

    “我想基督山伯爵应该已经告诉过你们了吧?我为你们所有人开出了赏格,只要行动成功,那么每个人都可以拿到3万法郎的奖励,我想这足够让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你也可以拿着这笔钱组建家庭,重新拥有家人。”

    然而,这句话还是没有振奋起希洛斯的精神,他只是淡然一笑。

    “陛下,从见到我兄弟死去的那一刻开始,我已经忘记我还有未来了。”他神色轻松地回答,“如果能活着回来,从您这里拿三万法郎当然很好,但是我却不敢这么去想象,因为我已经准备好去牺牲一切了,甚至……我希望我能死在那里,因为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和我的亲人们永远长眠在一起了……”

    艾格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不想欺骗对方说你一定可以活着回来领赏,但是劝告一下似乎也是理所应当。

    在最后,他只能勉强地劝了一句。

    “诚然,接下来你们必须要面对九死一生的困境,早早做好死的打算,也许不失为一种明智。但是,如果你的家人们在天有灵的话,一定会希望你能够好好活下去的。所以,我希望你尽力保存自己的生命,因为我以后还需要你的效劳。”

    “那好,我尽力。”希洛斯-安东尼奥斯轻松自然地点了点头,仿佛只是看在艾格隆的面子上应付一句似的。

    仅仅看他的表情,艾格隆就已经知道,对方的死志十分坚定,不是他三言两语就能够挽回的。

    虽说死士的意志如此坚定,这对他来说是件好事,但是此时,艾格隆的心里仍旧有些感慨。

    杀戮酿造仇恨,而仇恨就是让杀戮持续下去的燃料,几百年的宿怨所积累起来的仇恨,到底何时才会消弭呢?也许永远都不会有这么一天吧。

    艾格隆想了想,于是又补充了一句,“我之前就考虑过执行任务的人可能会牺牲的后果,我认为即使牺牲了,他们的勇敢也应该得到应有的奖赏。所以,希洛斯,只要行动成功,那么无论你有没有活着回来,你都可以拿到我的赏金。为防不测,你可以预先指定一位受益者,我保证,假如你死于这次行动,我一定会把钱如数给他。”

    这个问题似乎把希洛斯难为住了,他愣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有谁适合做自己的受益人,艾格隆也不着急,静静地等待着他的答案。

    然而,迷茫了好一会儿之后,希洛斯-安东尼奥斯仍旧想不出答案,最后他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抱歉,陛下,我的亲人们都已经不在了,我想不出谁适合领这一笔钱。如果不介意的话,我能不能换一个用途?”

    艾格隆有些意外,但是马上就点头答应,“当然了,你可以用任何你喜欢的方式花掉这笔钱。”

    “在这场战争当中,很多家庭都完全破碎了,我并不是最惨的,因为等我流离失所的时候我已经成年,我已经拥有了谋生的能力。可是这场战争造就了许多孤儿,他们的遭遇要比我更加可怜许多,即使侥幸依靠别人施舍的面包活了下来,他们一辈子都不可能接受到任何教育了,当年的我还有一个好心的牧师帮忙,现在他们又能找谁呢?所以……反正我已经没有亲人可以送钱,我希望在我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尽力帮助这种孤儿。”

    说到这里的时候,希洛斯重重地点了点头,“那就这样吧——如果我们的行动成功了,请把我应得的赏金用来资助孤儿们接受教育,无论学什么都行。我知道对比孤儿的人数来说,仅仅三万法郎根本不能起多大的作用,但至少也能尽我一份力了。所以陛下……这就是我的愿望,您看可以吗?”

    艾格隆再度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好的,我答应你,如果你回不来,那我就照你的想法去花掉这一笔钱。但是我还是希望……你最好能够自己来亲自花用。”

    “那就看上帝的旨意了。”希洛斯又笑了起来。“陛下,我祝您万事顺遂,像您的父亲那样成就大业。”

    既然说到了这个份上,艾格隆也知道没有什么再好说的了。

    于是,他又伸出手来,再度同希洛斯又握了手。

    接着他让希洛斯回到了原来的队列当中,只留下了埃德蒙-唐泰斯在自己的身边。

    “你找到了一个好副手。”艾格隆小声跟对方赞许了一句。

    “我也这么认为的。”埃德蒙-唐泰斯点了点头。

    然后,他又叹了口气,“只可惜,以后可能没办法再跟他合作了。”

    他刚才一直在两个人之间帮忙翻译,所以自然能够看得出来希洛斯心怀死志——而他这段时间内和对方的来往当中,也早已经感受到了这股死志。

    “每个人都会死,重要的是,是带着心满意足还是带着痛苦不堪迎向死亡。”艾格隆回答,“如果我们胜利了,而他在我们的胜利当中发挥了作用,那么我相信他会心满意足死去的,因为他以自己的生命完成了复仇,和自己的亲人们在天堂团聚。”

    “确实如此。”埃德蒙-唐泰斯也深以为然,“所以我一定要成功,既为了您,也为了他……既然牺牲是必不可免的,那么我们必须让一切牺牲都物有所值……”

    “埃德蒙,你听到了他最后的要求吗?”艾格隆突然问。

    “听到了。”埃德蒙-唐泰斯连忙回应。

    “既然我答应他了,我就一定会实现,等到这次战事结束之后,你就在当地收集一些孤儿吧,我们给他们应有的抚养和教育。”艾格隆做出了指示。“我想,这既可以让我们留下仁慈的名声,也可以为我们培养一些忠诚的部下,因为他们的一切都是我们给的。”

    既然艾格隆这么罕见地大发善心,埃德蒙-唐泰斯当然不会反对,于是他欣然领命。“好的,陛下。”

    “所以,一定要回来帮我办这事,埃德蒙。”艾格隆严肃地叮嘱自己的宠臣,“也许他的故事应该在迈索隆吉翁结束,但你不行,你还有太长的故事需要书写……那将是我这本鸿篇巨著里的精彩篇章!”

    埃德蒙-唐泰斯禁不住哑然失笑。

    “这是我的荣幸,陛下。”他笑着点了点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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雏鹰的荣耀介绍:
在灾难降临滑铁卢的那一天,穿越者来到了这个世界,成为了不幸的继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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