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使者与誓言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房间内仍旧沉浸在奇异的寂静当中。
艾格隆的表情有些茫然,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他有些意外。
不过,在最初的惊讶之后,他的心里也不禁升起了些许的喜悦和感动。
夏奈尔说得对,特蕾莎之所以提前赶了过来,肯定是为了和自己一起共患难,以此来履行她自己不离不弃的诺言。
特蕾莎,一贯就是如此执拗和痴情,让人不禁暗生敬意。
反观自己,又做了什么呢?自己并没有多么想念她,而且在最近还和夏奈尔……
即使是脸皮已经非常厚,此刻他也禁不住有些羞愧。
仿佛是从他的脸上察觉到了什么,夏奈尔的眼睛里也闪过了悲伤的光。
是啊,终究陛下还是陛下,只有公主殿下才配得上。
自己能够度过这些快乐时光,已经足够了。
“陛下,最近我要远离您吗?”夏奈尔一边整理了自己刚刚有些凌乱的衣物,一边平静地问,“您可能需要安抚一下殿下,如果我一直在身边的话,殿下可能会不高兴的……”
虽然她努力抑制自己,但是总是掩饰不住内心深处的失落。
“不!”艾格隆回过神来,立刻大声打断了她,“夏奈尔,没必要这样,你就跟平常那样照顾我就行了。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那就不应该为此承受任何处罚。我是你的主人,那么我就应该承担所有责任,一切都由我负责,我会说服特蕾莎的。我想,以她的通情达理,应该能够包容得下你。”
艾格隆的话,夏奈尔听得十足感动,差点哭出来了。
她总算放下了心来。
陛下心里终究还是放不下我的……她满怀庆幸地想。
有陛下保护自己的地位和尊严,让自己可以一直跟随在陛下身边,那自己还能再要求什么呢?
“陛下,谢谢您赐予我如此荣幸。”夏奈尔躬身向少年人致谢。“我会尽我所能,照顾好您和殿下的。”
“好了,我该去见见老师了。”艾格隆也点了点头,恢复了自己往常的镇定和从容。“说实话,我心里对他还有些愧疚,真高兴他没有死去。”
说完之后,在夏奈尔的带领下,他走出了自己的房间。
很快,艾格隆来到了临时安置那位访客的房间里面。
当门被打开之后,里面坐着的人立刻就把视线放到了门口的少年人身上,而艾格隆也一眼就看到了他。
曾经几乎朝夕相处的师徒,在久别重逢之后,却同时陷入到了沉默当中,互相对视着,却不发一言。
福雷斯蒂上尉的坐姿还是和往常一样,微微弯着腰,犹如是蓄满了力的弓一样。
不过,从他的脸色还是能够看得出来,他还没有从伤势当中完全恢复过来,身体还是有点虚弱。
那么重的伤,也许永远都没办法恢复到全盛时期了吧……艾格隆心想。
而这正是拜自己所赐——一想到这里,他也有些唏嘘。
如果有得选,他当然也不想做出这种事来,只是有时候大家就是这么身不由己。
“好久不见,我的老师。”沉默了许久之后,艾格隆终于开口了,“我很庆幸我们还要重逢的那一天。”
“我也同样庆幸自己从您的剑下逃了一命。”福雷斯蒂上尉苦笑着回答。
接着,他站了起来,恭敬地向少年人行礼,“很高兴再见到您,殿下。”
“我很遗憾我对您的所作所为,但是我无法道歉,因为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艾格隆郑重地回答,“我不奢求您的原谅,先生,我只祝您以后身体健康。”
“那我也要告诉您,我从未抱怨过您,殿下。我是一个剑士,所以我有我的尊严,既然我输了那是我技不如人,能够在生死相搏当中逃得一命已经是我的幸运了,我怎么有怨怪您呢?更加谈不上什么原谅了。”说到这里,上尉又笑了起来,“不过,如果重来一次,我想我会表现得更加好一点……”
看来老师还是一点都没变,就是如此正直又骄傲,不愧剑士的荣誉。
只不过因为自己逃离的缘故,他已经失去了前途了吧。
原本给自己当老师的时候,他肯定对未来的前途充满了各种希望,结果希望全部落空不说,连已经拥有的一切也都被毁掉了……
从这一点来说,自己确实欠他一份情,要是有机会补偿的话那就最好了。
就在艾格隆心里唏嘘的时候,福雷斯蒂上尉同样也在注视着他。
在美泉宫的时候,那个少年容貌俊美,但眉宇间总是带着一股阴沉,也许是因为被折断了翅膀,身陷囹圄,不得不对那些不喜欢的人虚与委蛇的缘故;而现在的殿下,虽然还是同样俊美,但是更加结实,显得英武了许多,而且他举手投足之间神采飞扬,更加充满了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锐气和傲气。
现在看到这个少年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殿下会被这么多人效忠。
他是一个奥地利人,从国家利益的角度来说他当然不愿意看到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但是从殿下个人的角度来说,他觉得这对殿下来说是好事,殿下终于找到了自己能够翱翔的天空,再也不用屈居在美泉宫一隅,对那些看不顺眼的人低眉顺眼了。
他为殿下不能继续留在奥地利而惋惜,但是他也为殿下如今的样子而感到由衷的高兴。
师徒两人又对视了一会儿之后,艾格隆又重新开口了。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突然成了特蕾莎的使者?”
“其实在公主殿下上门来招揽我的时候,我也同您一样惊讶。”上尉耸了耸肩,“不瞒您说,因为恼怒我看管不严的过失,军队已经把我除名,我的生活也陷入到了困顿当中,公主殿下体恤我前途无路,所以特意招揽我作为护卫队长,一路护送她出国到您这儿来。”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语调开始变得一字一顿,生怕艾格隆听不清似的,“公主殿下将自己的嫁妆已经统统变现,然后带着这些资财以及一些她的私人物品启程,我们先是去了的里雅斯特,然后在那里雇了一艘船,然后绕过意大利半岛来到了里窝那港口。现在公主殿下和船一起停留在那里,然后她派我过来通知您——如果没有别的意见的话,我们就定一个时间,她乘船来到您这里。”
“我当然没有意见了。”艾格隆立刻回答,“我对特蕾莎所做的一切都满怀感激。”
“那么,殿下,我有一件事要恳求您。”福雷斯蒂上尉的语气变得更加严肃了。
接着,他突然单膝跪在地上,然后仰头看着少年人。“您能够答应我吗?”
“您这是做什么?”艾格隆大为惊讶,“有什么要求请说吧。”
“您不在奥地利,但是以您的智慧和头脑,我想您一定想象得到殿下做了什么。没错,她为您鼓起勇气和自己的父母亲为敌,她强行用自己作为威胁,逼迫父母让步,卡尔大公被她气得差点发疯,甚至一度父女关系都闹到决裂……您应该看得到,她原本没必要让自己落到如此地步,她原本可以及时抽身,但是她没有……您能够感受得到其中的意义吗?殿下,请告诉我,您心中没有触动吗?”
上尉的诘问,让艾格隆有些羞愧。
他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我……我能够想象得到,所以我很感激特蕾莎为我所做的一切。”他低着头,理不直气不壮地回答。
“既然您已经看到了特蕾莎殿下为您所做的一切了,那我恳求您接受殿下的一片好意,对她温柔一些,更不要再做出之前那种让她蒙羞的行为了。”上尉站了起来,然后语重心长地对着艾格隆说,“公主殿下对您如此情深义重,即使您做下这些事她也还是不离不弃,我看在眼里都禁不住感动……哪怕您就算从小性格深沉,也不可能毫无所感吧?无疑,处在您的位置上,您必须将利益放在首位,但您也是个人,在讲利益之外总得有些时候讲点感情,否则您这一切努力又有什么意义呢?”
看着上尉诚恳的表情,艾格隆怔住了。
“你说得没错。”片刻之后,他轻轻点了点头。
“况且,哪怕是从最功利的角度来说,照顾好特蕾莎公主对您也是有利的。这是您和奥地利修好最好机会,也是最大的机会……”福雷斯蒂上尉继续劝说,“因为您的逃离,皇帝陛下和梅特涅都大为震怒,卡尔大公现在也恨得您咬牙切齿;但是特蕾莎殿下毕竟还是哈布斯堡家族的成员,未来如果您希望重新修复关系,她就是最好的线索。随着时间流逝,卡尔大公终究会原谅您,您毕竟是他的女婿不是吗?到时候总有办法修复大家的关系……”
艾格隆知道,上尉的话也确实没错。
他如果想要真的重登皇位,那么确实需要考虑列强以后的态度,而这就意味着他要想办法弥合自己和大国之间的关系。
从这个方面考虑,特蕾莎确实是他的重要砝码。
“您说得都没错,上尉。”艾格隆叹了口气,承认了对方的说辞。
“我从小就在您面前说教,所以您恐怕心里会烦我,但是殿下,这是我以您的立场出发对您告诫,我恳请您听我一句,一句就好。”上尉继续诚恳地看着少年人,“特蕾莎殿下为您付出了太多,她自己断绝了她的退路,如果再被您背弃的话她就无处可去了!我实在不忍心她落到如此地步。”
艾格隆重重地点了点头。
在上尉情真意切的说辞面前,他也禁不住感动了。
他没有念旧情,但是对方却念了旧情,为他剖析利害,也不忍看着他辜负特蕾莎。
“别说了,上尉。”他抬起手来,拍了拍上尉的肩膀。“我向您发誓,特蕾莎一定会是我妻子,只要她乐意的话。我欠她的,我也喜欢她……我想这是上帝赐予我的幸福,我不应该再抛开了。”
“您能够这么想就太好了!”上尉总算松了口气,“那我去回禀殿下。”
“嗯,可以。”少年人悠然点了点头,“告诉她,我会尽我所能地隆重接待她,然后让我身边的所有人奉她为主母,给她她应有的一切……顺便告诉她,我今后也仰赖她照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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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了想要的承诺之后,上尉马不停蹄地离开了,而艾格隆则召集了自己在岛上所有的亲信——查理,米歇尔-内伊,安德烈-达武,在行动不便的法利亚神父那里齐聚一堂。
他们被召集到了一起,面面相觑,很明显,陛下这是要宣布什么重大决定了。
就在他们心里在忐忑不安地猜测时,少年人来到了他们的面前,然后开门见山。
“先生们,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我的未婚妻要来到岛上了。”
“未婚妻?!”他的话虽然声音不大,却犹如炸弹一样引爆了房间,就连久经世故的法利亚神父也露出了震惊的表情。“怎么回事?”
知道一点内情的查理,最快从震惊当中恢复了过来。
“是……是那位公主殿下吗?”他颤声问,“卡尔大公的女儿?”
“没错。”艾格隆轻轻地点了点头。
人群顿时陷入到了沉寂当中,人人再度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陛下,这件事很大,您的婚事关系到帝国的未来前途,需要好好谋划一下才行。”良久之后,法利亚神父小心翼翼地说,“法兰西人民能接受他们的君主又一次同奥地利宫廷的联姻吗?谁也没把握……您现在还很年轻,完全可以再等待一下,等过阵子再决定也不迟。”
都已经到这时候了,还怎么等待?难道把特蕾莎打包塞回去?那就算是我也真做不出来……艾格隆在心中暗想。
“不接受,我就让他们接受!难道老天要打雷的时候也问过他们意见了吗?!”艾格隆骤然提高了声量,以不容质疑的语气说。“先生们,这是我的私事,我有权为我做出决定,所以我说她是她就是!我只是通知一下你们……”
一直以来,他都把温和的形象展露在众人面前,在场的人们几乎都没有见过他疾言厉色的模样,所以艾格隆如此严厉地表达了自己意见之后,人人相顾失色,也再没有人提出意见来。
说到底,好像也没什么不可接受的地方吧。眼下陛下势单力孤,公主殿下能够不离不弃地坚守婚约,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看来没有人有意见了。”艾格隆点了点头,“很好,那我希望你们,以应有的态度来对待特蕾莎,明白了吗?”
“是!”他的话,得到了整齐而响亮的回应。
84,欢迎式
约定的日子很快就到来了。
在这一天的清晨,艾格隆带着自己的亲信部下们,以及几乎所有士兵们来到了岛上的栈桥边,静静地看着平静的海面。
在海雾消散之后,他们分明看到,一艘帆船正张满了帆向着小岛全速驶来。
帆船鼓满了风帆的身影在视线当中越来越清晰,虽然看不到船上的人,但也能够从它的速度当中感受到船主人此刻的心情。
随着帆船的靠近,岸边的人们开始骚动了起来,他们彼此兴奋地低语着,期待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
“肃静!肃静!”旁边维持秩序的军官们,阻止了他们的喧哗,然后和他们一起注视着前方。
终于,在众人焦心的等待之下,帆船开始减速,然后慢慢地靠到了栈桥边,放下了船上的锚。
接着,船上出现了几个水手的身影,他们一起放下了木制阶梯,作为船上人走上陆地的踏板。
在场的所有人在这一刻纷纷屏气凝神,他们都知道,就要出现了。
而他们所效忠的陛下,此刻也神情紧张地站在栈桥的最前方,等待着自己未婚妻的出现。
他们没有失望,就在这千呼万唤的一刻,一个窈窕的身影出现在了船甲板上。
艾格隆仰头一看,然后发现,她也正在盯着他,两个人就这样隔空对视着,一时间彼此都忘却了语言。
特蕾莎一改往日的朴素,穿着一身华贵的短袖宽边呢绒裙子,头上戴着一顶蕾丝边小帽,手中还打着一把小阳伞,简直犹如是参加什么郊游活动一样。
显然,她也在为这个隆重的场面做好了准备。
此时,她定定地看着少年人,虽然努力想要让自己显得镇定,但是总也掩饰不住眼睛里的兴奋与释然。
殿下……我终于来到您身边了。她的眼睛里好像在说。
确实好漂亮……艾格隆心想。
接着,他回过了神来,把右手放入怀中,然后优雅地向船上的少女躬身行礼。
犹如是发出了什么命令一样,就在这一刻,在场的所有人们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公主殿下万岁!”
“皇后陛下万岁!”
在他们欢呼的同时,排在前列的仪仗队,抬起了手中的枪,然后齐刷刷地指向天空。
接着,枪声密集而又整齐划一地响彻于岛上,为公主殿下的驾临鸣枪致敬。
这当然是艾格隆特意吩咐人安排的,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履行和特蕾莎的诺言,那么他要用这个人人都亲身参与的隆重欢迎仪式,向所有人宣告特蕾莎在他心中的地位。
听到了所有人的欢呼声的欢呼之后,特蕾莎脸上微微发红,眼中闪耀着喜悦的神采。
她向来都不喜欢在众人面前露面,所以此时也不是在为旁人的欢呼而高兴,她真正高兴的是艾格隆通过这种做法所表现出来的心意——所有人都做见证,我们走到一起了。
是啊……这就够了。
还有什么需要害怕的呢?
她捏紧了手中的伞,然后迈动了脚步,一步步地向着栈桥上的少年人走了下去。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特蕾莎的眼中也越发流光溢彩,犹如是荡漾的湖光一样,艾格隆也不禁沉醉其中。
不知不觉当中,她走到了少年人的面前,然后收起了手中的伞,接着怯生生地看着少年人。“殿下……我终于履行了诺言,来到了您的身边。今后……承蒙您照拂了。”
“我感谢上帝,给我送来了如此珍贵的礼物。”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同样对她说。“特蕾莎……我也承蒙你照顾了”
似乎一切都尽在不言中了。
两个人就这样拥抱在了一起。
“好耶!”
尽管军官们努力维持秩序,但是士兵们仍旧此起彼伏地发出了哄笑声和口哨声。
不过很明显他们都是善意的,他们同样都在为陛下和公主殿下感到高兴,所以也并没有受到真正的惩罚。
艾格隆此时已经完全注意不到周边的情况了,他注视着怀中的少女。
和福雷斯蒂上尉交谈的时候,对方曾经提到过特蕾莎为了能见到自己,几乎和父亲闹到决裂了。
即使他没有说,艾格隆也能够想象得到为了实现此刻这个结果,特蕾莎到底默默承受了多少。
这笔账他认。
再加上之前出逃的那笔账,两笔加起来,他欠特蕾莎的已经太多太多了,也不知道自己能够完全弥补吗?
“真的很抱歉,特蕾莎……因为我,而让你承受了这么多痛苦。”他低下头来,小声对特蕾莎说,“我真的很感激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殿下……别这么说了。”特蕾莎仰头看着少年人,然后低声回答,“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们看着以后吧,我们的以后……”
“是的……我们有以后,有很久很久的以后……”艾格隆笑了起来。
然后,他轻轻地搂住了特蕾莎,再一把抄起了她的小腿将她抱了起来。
犹如是炫耀战利品一样,他带着她转了半圈,转过头来面相自己的部下们。
特蕾莎没有做出任何反抗,任由少年以一种如此热烈的方式欢迎她的到来,她依偎在少年人的怀抱当中,不敢面对夹杂着喜悦、戏谑和兴奋的视线,而她的脸也已经红得发烫了。
也许这就是她等待了太久的一幕吧。
口哨声和欢呼声不住地灌入到她的耳中,让她心跳加速也让她连耳垂都在发烫,她感觉自己全身都失去了力气,只能紧紧地抓住少年人的肩膀,贴在他的胸膛上。
有了此时此刻,她之前心中所累积起来的那些痛苦和怨愤,也似乎随之烟消云散了。
“你比上次又变轻了一点,特蕾莎。”艾格隆贴在特蕾莎的耳畔,然后笑着回答。
“这可都是你的错~”特蕾莎脸色发红,然后小声回答。
“嗯,是我的错,所以我会好好弥补的。”艾格隆回答。
接着,他不管不顾地低下了头,吻住了少女的嘴唇。
特蕾莎睁大了眼睛,她没想到殿下在当众会做出这么奔放的举动,可是她却也无力反抗,所以只能微微闭上眼睛,任由少年人摆布。
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当中,少年和少女拥吻在了一起,时间仿佛定格在此,直到许久之后,两个人的嘴唇才重新分开。
“殿下……”特蕾莎小声喊了出来,“我们走吧,再呆下去我真的无地自容了……”
“嗯,我们走吧。”艾格隆看出现在已经达到特蕾莎羞耻心的极限了,所以他也不再胡来,于是放下了特蕾莎,然后拉住了她的手,带着她离开栈桥前往自己的住处。
他们所经之处,人群自动让开了路,用视线目送他们离开,也用视线寄予了他们的祝福。
在这个欢迎仪式上,所有人都已经当场见到了特蕾莎公主的容貌和仪态,所以原本有些人心中的疑惑也猝然消失了,转而心悦诚服地位这般配的一对默默祝福。
很快,艾格隆带着特蕾莎沿着小径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毫无疑问,这里最近又被重新装饰一新,添加了很多陈设,因而显得更加富丽堂皇了起来。
夏奈尔自然也等在这里,一看到两个人,她的瞳孔稍微收缩了一下,但是很快她又恢复了正常,然后走到了他们的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皇后陛下,恭贺您的驾临。”夏奈尔恭恭敬敬地向特蕾莎说。
“不用这么客气啊,夏奈尔。”特蕾莎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摇了摇头,“我还不是皇后呢,这么称呼有点让我不太适应……还是叫我殿下就行了。”
虽然夏奈尔的称呼诚意十足地表现出了对她的尊重,但是她实在不习惯这个称呼。
她虽然跟到了艾格隆的身边,但是在内心当中,她对殿下的事业是否真的能够成功也并没有完全的信心,所以她觉得现在就摆出什么皇帝皇后的架子来,简直跟演三流戏剧差不多。
要享受皇后的尊荣,那就等真正成为皇后的那天再说吧。
“好的,殿下……”夏奈尔想了想,接受了特蕾莎对她所下的第一个命令,“不过,请您允许我以侍奉主母的态度侍奉您。”
“夏奈尔一直都跟随在我身边,把我照理得非常妥帖,让我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我的事业当中,从这点来说她功不可没——”艾格隆当然不会让夏奈尔一个人提要求,而是主动开口为她帮腔,“听到你要来的消息后,她非常高兴,她对帝国忠心耿耿,所以请允许她继续履行她的工作吧。”
“当然了!我怎么会不让夏奈尔继续她的工作呢?”特蕾莎立刻就点头同意了,“殿下,夏奈尔为你尽心尽责地效劳,以后我们可要好好地报答才行。”
接着,她亲切地向夏奈尔点了点头,“夏奈尔,今后劳烦你继续照顾我们吧,谢谢你一直以来的付出,我会非常友好地对待你的。”
看到自己担心的问题,在见面后的顷刻之间就被特蕾莎一两句话给解决了,夏奈尔暗暗松了口气。
不过,她的心情却也没有那么高兴,反而倒是有些酸楚。
虽然特蕾莎的语气和态度无可挑剔,但是随口之间,就以“我们”的名义下令了。
也就是在随口之间,她就在她和自己之间划下了无法逾越的鸿沟,也几乎明示了她的身份。
某种意义上,要是特蕾莎对她尖刻一点或者傲慢一点,她可能还好受点,偏偏是这种浑然自若的亲切……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她的心里就不存在什么忌惮吗?
不过,既然这是已经决定好的事情,现在又有什么好纠结的呢?
夏奈尔在心里默念,然后这点无谓的心思抛在了脑后。
特蕾莎殿下如此通情达理,对陛下来说当然也是好事,也是帝国大业的坚实保障。
如果两位陛下早点有孩子就好了……她暗暗心想。
“谢谢您,殿下……不过我并不奢求什么报答,对我来说,能够呆在您和陛下身边,见证帝国的复兴,就比什么奖赏都更加宝贵了,谢谢您赐予我这等荣幸!”
接着,她恭敬地再度行礼,然后悄然退出了房间,留下了两个人在这里。
这下只有他们两个人了,而艾格隆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对视着,又好像说了千言万语。
“特蕾莎,我真的很感激你为我所做的一切。”良久之后,艾格隆发自内心地说,“我知道我对你的所作所为,绝对配不上你为我做出的牺牲……但是我今后会尽一切努力,让自己可以补偿你。”
“我不介意这些了,因为今天我已经得到了我要的。”特蕾莎轻轻摇了摇头,“只要您知道我做了什么,那我付出的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接着,她放低了声音,“殿下,恐怕你已经知道了,我是带着我的嫁妆前来的……这是一笔不小的资财,所以如果你需要花钱的话,可以跟我说,我会尽全力满足你的需求的。”
“谢谢你,特蕾莎。”艾格隆回答,“不过,我现在的资财暂时还能支用。”
“可是这是我的心意,我希望自己也在为你的家族和你的事业出力。”特蕾莎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既然已经到了你的身边,我可没办法袖手旁观,对吧?”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的话,我会记账的。”艾格隆只能答应了下来。
接着,特蕾莎突然有些迟疑,好像在纠结什么一样。
“怎么了,特蕾莎?”艾格隆好奇地问。
“殿下,我有件事要顺便告诉你。”看到他追问,特蕾莎也不再迟疑了。
“怎么了?”艾格隆追问。
“我离开奥地利的时候,找机会面见了苏菲殿下。”特蕾莎小声说。
艾格隆陡然心头一震。
尽管他知道在特蕾莎面前追问不太好,但是他还是忍不住追问。“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她现在近况并不太好。”
85,情深意切
“她……她现在近况并不太好。”
一看到特蕾莎欲言又止的表情,艾格隆就猜到了什么。
也对啊,经历了这一切之后,作为最直接的受害者,她怎么可能好?他只能心里叹了口气
这就是他自己选择付出的代价。
“我的外公把她怎么样了?”他按捺住心中的烦闷,尽量镇静地问。
“在你逃离之后,皇帝陛下非常震怒,他认为是苏菲殿下的错,所以把她幽禁了起来,对外宣布她重病。”特蕾莎小声回答,“直到我即将离开的时候,她才被解除了禁锢,重新出现在公众视野当中……”
这样吗?那还好。艾格隆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既然她现在已经重新现身于公众面前,那就意味着她现在的地位还没有完全动摇,虽然皇帝陛下肯定对她充满了恼怒,但至少她的个人安全应该没事了。
“是我连累了她。”艾格隆只能发出一声叹息,“特蕾莎,谢谢你。那她还对你说了什么吗?”
“我跟她说了要来见你的事情之后,她先是勃然大怒,但最后她还是消了气,并且祝福了我们。不过我认为这完全只是为了你,她对我的愤恨并没有消失多少。”说到这里的时候,特蕾莎别开了脸,刻意不让自己面对此时的尴尬。“她还说以后有机会的话,让您早点回去看她。在最后,她还让我告诉您,她叫珂丽丝忒尔,非常可爱。”
艾格隆顿时睁大了眼睛,良久说不出话来。
他只感觉心头抽痛,因为所有最可怕的猜测都成为现实了。
之前猜测苏菲可能怀孕的时候,虽然他隐隐约约觉得应该是真的,但是毕竟还只是猜测,可是当现在真正证实的时候,他才真切地感受到了那种酸楚。
苏菲是在美泉宫当中第一个真正关心爱护自己的人,她毫无保留地照顾着自己,想尽办法让自己过得开心一些,结果……自己却给她带来了莫大的灾难。
然而她却一直从无怨言,包容着自己的怨愤和任性,直到最后的最后,居然还留下了一个孩子作为两个人曾经的见证。
他除了感动和愧疚,还能再说什么呢?
还有另外一个问题——那个还没有见过面的女儿应该怎么办?
很明显,奥地利官方并没有让她出现在公众视野当中的打算,他简直不敢想象,如果自己不管的话,那接下来她到底会被怎样对待。
按理来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一个从没有见过面的私生女儿并不足以让他牵肠挂肚——拿破仑就没有管过他的那些私生孩子们,可是苏菲现在的处境,如果女儿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她恐怕会疯掉的吧。
他已经亏欠了苏菲那么多东西,如果再让她失去女儿的话,那还有什么面目再见?
虽然这个消息被特蕾莎转告,非常尴尬,但是眼下他也顾不得什么尴尬了。
“珂丽丝忒尔……”艾格隆倒抽了一口凉气,“我不能抛下她不管。”
接着,他捂住了脸。“特蕾莎,对不起,让你见笑了……我制造了多么大的灾难啊!”
看到艾格隆如此痛心疾首的样子,特蕾莎虽然心里还有点气恼,但也忍不住心软了。
“殿下,无疑你确实犯下了天大的错误,但是既然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你再怎么惊慌失措也是没有意义的,还不如想想该怎么弥补吧。”特蕾莎轻轻地抓住了艾格隆的手,以这种方式安慰他,“皇帝陛下既然已经让她生下了这个孩子,那么他就不会轻易去伤害她和孩子的生命,我虽然不知道陛下心中所想,但是我猜他肯定也是把这个孩子当成了某种筹码……
所以,现在你也不必太心急,可以想象到珂丽丝忒尔在皇帝陛下心中的价值,是和你的地位成正比的,你越是成功,他就越是需要珂丽丝忒尔,甚至可能还会因此善待苏菲殿下。所以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做出令人瞩目的成就,这才是帮助她们的最好方式,要是轻易乱了阵脚的话……反而是害了自己也害了她们。”
特蕾莎的冷静态度,让艾格隆也随之镇定了下来。
“你说得没错,特蕾莎。”他轻轻点了点头。
他没想到,自己是从特蕾莎口中证实了这个猜想,更没想到是特蕾莎在给自己分析利害。
“现在陛下对此事秘而不宣,但迟早会有暗中联系你,对你开出价码的时候。”特蕾莎继续说了下去,“所以你最好先做出心理准备,到时候越是装作不放在心上,越是能够让他们不至于漫天要价,尽量为珂丽丝忒尔谋求更好的待遇。”
完全准确。艾格隆心想。
特蕾莎冷静的分析,切中要害,而且具有前瞻性,估计她已经在来基督山岛的路上把这件事深思熟虑了。
她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在心里翻来覆去思考的呢?光是想象一下,艾格隆都觉得尴尬得头皮发麻。
最不该知道的人知道了,偏偏她还这么通情达理,这更加衬托得自己行为的荒唐,真是让人情何以堪。
“特蕾莎,你说得都对,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了。不过,你不生气吗?”他心虚地问。
“我当然气恼了!”特蕾莎这下终于恼怒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抬高了声音,“但谁让我之前假装大度,说过对你们之前的事情既往不咎的话呢?我原本以为你们荒唐的罗曼史应该随着我们订婚而告终的,谁能想得到居然还有这么大的惊喜在等待着我……可是谁让我自己做出了选择呢?我敬佩苏菲所做的一切,所以这时候再为她而生气又有什么意义。”
刚刚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她当然又是惊讶又是恼恨,但是最后看到苏菲眼中失去了光彩的样子,她心里还是暗暗决定帮助对方一把。
毕竟,她也不忍心看着这个无辜降生的孩子,真的面对最可怕的命运。
这个孩子因为命运的捉弄,虽然出身高贵,但是却无法冠上波拿巴或者哈布斯堡的姓氏,但是即使如此,她也配得上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而不是被秘而不宣地幽禁在不见生人的地方。
所幸现在还有很多时间,一切都还来得及。
就当是为了自己夺走殿下而对苏菲殿下做出的补偿吧。
艾格隆心里定了定神,他再度确定了,特蕾莎确实站在自己一边。
即使知道了这件事,她也没有抛弃自己,足以证明了她对自己的心意是多么诚挚,又是何等的包容。
他此刻不仅仅是感激,而是感动。
特蕾莎娇美的面孔,此时在他的眼中,好像焕发出天使一样的光环。
“特蕾莎,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他猛地一把又把特蕾莎抱在了怀中,然后嘶声对她说,“你知道,我从小就在囚笼中养成了冷漠的性格,我对每个人都不敢抱有信任,也不敢寄托好意,我把自己隔绝在了世界之外,以便躲避他们的恶意和嘲弄。但是这个世界没有抛弃我,先是苏菲,后是你,你们一个个出现在我的生命中,你包容我,真心实意地希望我能够拥有更美好的未来……我很感动,所以我愿意跟你敞开我的心扉,我跟你发誓,只要你在我身边,那么我的事业就是你的事业,我的荣誉也有你的一半,我们会有一个家庭,我发誓会给你和我们的家人谋求幸福,特蕾莎,我不会让你后悔的!”
特蕾莎微微闭着眼睛,听着艾格隆的深情告白,这还是殿下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说出这么情真意切的话来。
原本的些许恼怒,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她微微露出了笑容,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这就够了,殿下,我们一起为了未来的幸福,我们家庭的幸福而努力吧,我衷心渴盼的就是如此。无论是和你悠游隐居,还是一起去复兴帝国,对我来说都可以,只要我们一直在一起,那就是幸福本身了……”
如此深情的话,让艾格隆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悸动了。
他再度低下头来,重重地把嘴唇印到了特蕾莎的唇上,然后贪婪索取着其中的甘泉。
刚才在栈桥上他也曾拥吻特蕾莎,但是那不光是情感的迸发,更加具有在众人面前宣示和炫耀的成分,而这一次……他纯粹是为了感情而行动了。
正如他之前所说的那样,此时此刻,他真正向特蕾莎敞开了自己的心扉。
两个人忘我地拥吻着,房间里只有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直到许久之后,两个人才又重新分开,而这时候特蕾莎已经脸红得娇艳欲滴了。
艾格隆又仔细打量着特蕾莎,目光如同火焰般炽烈,仿佛要把她吞下来的样子,特蕾莎羞得不敢对视,只是低着头听着自己狂乱的心跳。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艾格隆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抓住了特蕾莎的手。
“特蕾莎,跟我来。”
“去哪儿?”特蕾莎连忙问。
“去旁边的房间,我的卧室。”艾格隆回答。
“啊?!现在还是白天啊!”特蕾莎大惊失色,“再说了我才刚刚来到岛上,这太早了……”
“我有一件秘密要告诉你。”艾格隆这才明白自己的话让人误解了,连忙向她解释,“我最重要的秘密之一,我认为必须告诉你。”
“是这样啊……”特蕾莎惊魂稍定,也不知道是解脱还是失望地感叹。
接着,她跟着艾格隆来到了他的卧室当中。
一进来,艾格隆直接当着她的面,掀开了床单,然后露出了床底下的一堆箱子。
是的,他要把自己拥有的宝藏展示给特蕾莎——以此来共享彼此的秘密。
特蕾莎为了自己放弃了那么多东西,甘愿冒险过来陪他共患难,世上没有什么忠诚测试比这个更靠谱了。
所以,她得到了他完全的信任。
现在他要将自己最大的秘密和底牌,共享给特蕾莎。
他已经决定了,特蕾莎将是他的妻子,帝国的皇后,这是确定无疑的事情,所以他的事业注定也有特蕾莎的一份,她有权而且必须知道自己计划的每一步,和他共享这些秘密。
“呀!”在艾格隆打开箱子之后,炫目的珠光宝气,让特蕾莎一瞬间为之失神。
片刻之后,她镇定了下来,然后仔细打量着箱子里面的那些黄金和珠宝。
哪怕不是专业的珠宝鉴定师她也能看得出来,这是一笔极其巨大的财富。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那些嫁妆与之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难怪殿下刚才那么从容……拥有这样一大笔财富,确实会有底气很多。
“这是我逃出奥地利之后收集的财富,一些是我父亲的旧部藏起来的宝藏,一些是我的亲人和支持者们捐献的财产。”艾格隆又用自己常用的借口,解释了财富的来源,“这些也将是我们事业的最大助力……特蕾莎,我要让你知道这些,因为你有权使用它们,这是我们的。”
“殿下……”特蕾莎惊喜交加地看着少年人。“谢谢你。”
相比于所谓的珠宝财富,她更在意的是,殿下终于已经把她当成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以至于把他最重要的秘密和资源跟她共享了。
这就是她想要得到的奖励。
所以,她也会拿出同样甚至更大的诚意。
“我的嫁妆,也是这里面的一部分。”她立刻回答,“这都是我们的,所有的都是我们的……”
“不光是这些,整个蓝天和大海,还有那个富饶的国度,都将是我们的,只是需要一点时间罢了。”艾格隆傲然回答。
“是的,我深信如此……”特蕾莎重重点了点头,“我将和你一起,为得到这所有一切而努力。”
艾格隆伸手放到了一个箱子里,然后从中掏摸了一会儿,最终从里面拿出了一件珠宝,然后拿到了特蕾莎面前。
特蕾莎仔细一看,发现这是一个蝴蝶形的发夹,上面密密麻麻地镶嵌着钻石,中央则是红宝石,这些宝石在日光下绽放出璀璨的光华。
虽然看上去式样古老,但这非但没有让它显得过时,反倒更加为其增加了几分雍容华贵。
“非常抱歉我只能给你准备这么一点见面礼,特蕾莎……”艾格隆笑了起来,“但,请允许我为你戴上,可以吗?”
特蕾莎轻轻点了点头。
于是,艾格隆伸手放到了她的头上,然后细心地拨弄她栗色的头发,最终,他把发夹给特蕾莎戴了上去。
在宝石的映衬下,特蕾莎原本就娇美的面容,被装饰得更加具有华贵的魅力。
“殿下……”特蕾莎心满意足地笑着,只是喃喃自语。
“好了,我们过去吧,我要和你一起接见我的亲信们,让他们接受和习惯你的存在,和你不可置疑的地位。”艾格隆凑近了,然后看着她的脸,“特蕾莎,我知道你不喜欢在人前露面,但是……你要展露自己,以便统御他们,他们是我们的部下,也是我们的臣子,不树立权威是不行的。”
“为了你,我可以做到的。”特蕾莎微微闭上了眼睛。“殿下,我们走吧。”
86,效忠与情怀
“殿下,我们走吧。”
特蕾莎一改刚才的羞涩和喜悦,重新变得庄重严肃了起来。
本来就衣着华贵的她,现在头上又戴着的熠熠生辉的钻石发夹,更加显得贵气凌人。
看来,虽然平常待人温和谦逊,但特蕾莎在需要的时候也能拿出哈布斯堡家族公主的威仪。
这就够了。
艾格隆带着特蕾莎走出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在夏奈尔的引领下,两个人沿着走廊一路前行,途中所遇到的所有人都纷纷避让行礼,特蕾莎则微露笑容,靠在艾格隆的旁边,目不斜视地走着。
很快,他们来到了法利亚神父的房间里面,而这时候,艾格隆的几位亲信,都已经聚集在这里了。
在两个人来到房间里之后,房间立刻鸦雀无声,而他们都齐刷刷地看向了初来乍到的少女。不过,谁也没有对她头上多出来的华贵发饰感到奇怪——毕竟公主殿下那么多嫁妆,刚才和陛下独处的时候,戴上一两件来取悦陛下也很正常。
在众人的注视下,特蕾莎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红,不过她努力抑制住了自己心中的羞涩和不适,以最为庄重的态度面对着众人。
刚才艾格隆迎接特蕾莎的时候,是在所有人的面前宣示特蕾莎的地位;而现在,他是在向特蕾莎介绍自己精心搭建起来的核心圈子,让特蕾莎也融入其中,并且在其中拥有超然的地位。
特蕾莎到底有多少能耐,艾格隆现在还不清楚,所以他并不打算现在就逼着特蕾莎进入状态,成为自己重要的助手。
如果特蕾莎确实有统御自己部下、并且冷静务实地发号施令的能力,那这最好,艾格隆等于得到了一个忠诚又利益完全绑定的副手,可以为自己出谋划策,甚至在自己不方便的时候还能让特蕾莎代行领导责任;如果特蕾莎的兴致和脑力都已经放在了文学和艺术爱好当中,那艾格隆也不打算强逼着她来做她不喜欢的时候,就这样让她陪伴着自己,有空的时候聊一聊文学艺术的话题解闷,那也很不错。
当然,在内心当中,艾格隆还是期待特蕾莎能够完全深度参与自己事业的——共同的事业,会带来共同的喜怒悲欢,带来共同的期待与失落,这也会让他们的灵魂更加契合。
在众人的注视下,艾格隆抛下了自己心里的杂念,环视着在场的众人们。
因为艾格隆事前就叮嘱过的缘故,所以在场的人们都屏气凝神,没有一个人胆敢对特蕾莎露出任何不敬。
这就是他想要看到的效果。
当然,他们也只是看在自己的份上而已,并不是特蕾莎树立了权威。
“特蕾莎就不用我介绍了,接下来你们依次来向特蕾莎介绍一下自己吧——”艾格隆的视线落到了法利亚神父身上,“法利亚神父,你是在场当中年纪最大的,你先来。”
法利亚神父是艾格隆目前最为倚重的智囊,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智慧和阅历,更加是因为在艾格隆看来,神父没有多少外界联系了,他思考的出发点会更加基于艾格隆的利益。
因为行动不便,法利亚神父并没有出席刚才的欢迎仪式,所以艾格隆也想让特蕾莎认识一下自己招揽的这个智囊高参。
毕竟,以后他们打交道的次数肯定数不胜数,特蕾莎有必要和神父建立良好的个人关系。
“公主殿下,我是法利亚神父,一个意大利人,曾经为罗马的名门贵族斯帕达伯爵当过秘书,现在为陛下效劳。”法利亚神父立刻就像特蕾莎问好。
接着,他努力晃动了自己还能动的左手臂,“请原谅我没有跟您郑重行礼,因为中风我早已经半身不遂,但是请您相信,我心中和其他所有人一样,对您的美丽和风度而赞叹不已。”
神父展现出的态度既恭敬,也有得体的恭维,所以一下子就赢得了特蕾莎的好感。
而且特蕾莎也察觉到了,既然殿下第一个人就介绍这个老神父,那么对方一定对殿下非常重要,甚至可能是他目前的首席谋臣。
所以这样的人必须打好关系。
“礼节并不在于手势而是在于心意,神父。您的心意我已经完全感受到了,我非常感谢您在身体如此不便的情况下,还勉强自己为艾格隆效劳,这份忠诚我满怀感激。”特蕾莎亲切地向神父微微点头,“今后我也有幸聆听您的指点,希望您不吝于指教。”
“如果我微不足道的智慧对您有些许用处的话,我自然非常乐意为您提供一些建议。”神父笑着回答,“我已经发誓我的余生将为波拿巴家族的伟大事业而奉献,而殿下,您现在就是波拿巴家族的主母了,您也是我必须效忠的人,所以请尽管使用我已经衰朽的头脑吧,这是我的人生现在能够实现的最后价值。”
在艾格隆提出特蕾莎将要上岛、并且将要成为自己妻子的时候,法利亚神父是唯一一个公开表示过迟疑的人,他的出发点当然完全是为了自己效忠的君主。
可是在艾格隆声色俱厉地表示自己决定不可更改的时候,他也就只好放下自己的迟疑,转而承认现实了。
话虽如此,他还是担心这位哈布斯堡公主会带来什么负面影响,万一和之前的安托瓦奈特和路易莎一样,那么陛下恐怕也就难逃厄运的循环了。
好在见到第一面的时候,特蕾莎就展示出了自己谦逊的风度。
不管是装的还是真心如此,这都证明特蕾莎公主是一个知道进退的人,虽然未必对陛下有多少帮助,但至少不至于坏了大事。
既然如此,那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而旁观的艾格隆也暗暗点头。
他很满意两个人展现出来的融洽。
接下来,艾格隆看向了自己的堂兄查理。“这是我的堂兄查理,我的叔叔、前荷兰王的小儿子。”
和殿下同一代的波拿巴家族成员!特蕾莎心里凛然。
在殿下逃离维也纳之前,特蕾莎就已经在为自己嫁入波拿巴家族之后做打算了,当时她就希望招揽殿下的堂兄弟们来维也纳,一起为发扬光大这个家族而努力——结果没想到,上帝开了一次巨大的玩笑,兜兜转转之后,自己的想法居然以这么让人无奈的方式实现了。
特蕾莎知道,波拿巴家族的成员个个雄心勃勃,都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年轻一代自然也不会利益。
这种人在发挥正面作用的时候,帮助非常大;但如果发挥负面作用的话,危害也非常大。
所以,她必须慎重对待这位堂兄。
而查理也明白,这下轮到自己过关了——如果自己的表现不能让特蕾莎殿下满意,那么陛下迟早会来找自己算账。
“公主殿下,我非常钦佩您为爱情所做的一切牺牲,并且衷心祝愿我们家族能够在您和陛下的带领下重新走向辉煌。”他恭恭敬敬地向特蕾莎行礼。“您的美貌足够让人人赞叹,但您的高尚品格却比美貌更加打动人心,我毫不怀疑,您将是法兰西最受人敬仰的皇后陛下。”
“谢谢您的夸奖,查理,我会以此作为努力的目标。”特蕾莎笑着回答,“不过,我和殿下年纪都比您小,作为一家人您不必如此拘谨,您尽可以像对待弟妹一样对待我们,我也相信您一定是个可靠而又能力超卓的兄长,足以护送我们抵达胜利的彼岸。”
特蕾莎的话,让查理心里也松了口气。
他早已经看出来了,这位少年陛下是一个难以揣度也用心深沉的人,虽然表面上很和气,但是内心却非常高傲固执,而特蕾莎则看上去要好打交道许多,至少性格要更加温和一些。
如果能够讨好到她的话,这位少女也许可以成为自己兄弟两个和陛下之间的调和人,至少可以提高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
至于什么“不要拘谨”、“兄长”之类的言辞,他只当没听见,他当然知道那完全只是客套话罢了,要是自己真的胆敢拿出兄长的派头来对特蕾莎指指点点的话,不说公主殿下怎么样,陛下是绝对饶不了他的。
艾格隆轻轻点了点头,看来查理也非常识趣。
接下来不用等他下命令,安德烈-达武、米歇尔-内伊等人也纷纷一边对特蕾莎行礼,一边报上自己的名号和目前的职务。
特蕾莎则一直向这些人点头示意,同时在心里认真地记住了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和形貌。
她知道,这都是艾格隆目前最为重要的属下,换言之,也是她未来需要倚重的人,她必须对他们保持应有的尊重。
总体来说,在众人致敬的时候,她的回应态度谦逊,但是又不失尊严,而且照顾到了每个人的身份地位,还会加上几句鼓励的话。
其中展现出来的恰到好处的分寸感,让艾格隆都有点出乎意料。
他虽然对特蕾莎有信心,但是绝没有想到她居然能够这么轻松地驾驭住局面。
短短几分钟时间里,她就已经在在场的人们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并且以自己的风度让他们在内心当中也认可了她的地位。
特蕾莎……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厉害。艾格隆暗想。
现在看来,特蕾莎待人接物绝对没有问题了,至于具体的领导能力这个现在看不出来,而且以后也有的是机会慢慢地锻炼,这急不得也不需要着急。
总之,以一个初来乍到的少女来说,她现在已经做到最好了。
所以……干脆就从现在开始培养吧?
特蕾莎既然想要和自己共患难,那自己也应该满足她的心愿。
既然她已经在努力证明自己有那个潜质,那么自己应该给她机会。
不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让两个人风雨相伴。
在众人纷纷与特蕾莎短暂交流过后,艾格隆终于开口了,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了艾格隆身上。
“刚刚你们已经看到了,特蕾莎是乘坐着她自己买下的船一起过来的,而船只是她嫁妆的一小部分而已,在船上还装有她的其他财产,这些都是卡尔大公为女儿出嫁而准备的。”艾格隆一边说,一边向特蕾莎点头致谢,“而现在,为了我们的事业,特蕾莎决定把这些财富都作为我们的经费使用……这是让我无比感动的牺牲,我感激她的付出。当然,口头上的感激是没有意义的,我必须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对特蕾莎的感激……”
他有意停顿了一下,然后大声说出了自己的决定,“特蕾莎是我的未婚妻,也是我们最重要的一员,以后有什么重要会议,特蕾莎都应该在场,会议上的做出的所有决定、所有记录都由特蕾莎来副署,不得有任何隐瞒。这是她应有的权利,你们记住了吗?”
“是,陛下!”在场的人们纷纷点头应下,接受了艾格隆临时起意的命令。
在这一场看似普通的见面会当中,却无形当中为岛上、以及法国境内的波拿巴家族支持者们,划下了一个新时代。
从此以后,他们并不是在为单独一位陛下,而是在为一对未婚夫妇而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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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在整个白天当中,艾格隆一直带着特蕾莎四处巡视,和自己的亲信交流,让他们潜移默化当中接受特蕾莎的存在。
而等他们忙完了所有事情之后,已经是晚上了。
他们再度回到了艾格隆的房间里,重新开始独处。
“殿下,谢谢你如此信任我。”特蕾莎激动地对艾格隆说,“我真没想到你会下那样的命令……”
“有时候我也有点像个诗人,想做些感情用事的事。”艾格隆笑着回答,“特蕾莎,信任,对我来说是最为稀缺的宝物,我一直都很难去信任别人。而相应的,一旦信任了她,我就愿意用各种方式来回应这种信任。所以,不用感谢我,特蕾莎,要谢就谢你自己吧……这都是你为自己得到的信任。”
“而我……我不会辜负这份信任的,永远不会。”特蕾莎抬起头来,看着艾格隆,“殿下……我会跟着你一起经历所有风雨的,不管未来发生了什么。”
“那我们先别管未来发生什么,先想想今晚需要发生什么吗?”艾格隆开了个玩笑。
特蕾莎的脸突然就红了。
“我想把那一天……那一天,留在我们真正订婚的仪式上,可以吗?”片刻之后,她重新抬起头来,羞涩而又紧张地对艾格隆说,“我有些憧憬,又有些害怕,所以殿下,我希望……我希望那一天会是具有纪念意义的一天,也会是最美好的一天,所以,你现在能不能稍稍忍耐下?就为了我们的那一天完美无缺。可能这有些孩子气,但是殿下,请不要嘲笑我好吗?”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低下头来,“当然,如果您不愿意的话,我也……我也会遵照你的要求行事的,因为你是我的未婚夫,我应该满足你的心意。”
“不用羞愧,特蕾莎,这并不孩子气。”艾格隆愣了一下,然后立刻摇了摇头,“相反这很可敬,因为你真的把我们之间的关系看得如此神圣,这倒让我感动了……这样吧,我另外为你找个房间,或者你睡这里,我到其他房间睡觉吧。”
“不,殿下!”特蕾莎又摇了摇头,“我好不容易来到了这里,我想要紧挨着您,和您一起入眠,听着您的呼吸声,感受到我现在终于拥有的一切……不要抛开我好吗?”
啊,也就是说,要睡在一起,又不能越雷池一步……
特蕾莎刚才待人接物的时候风范十足,但归根结底确实还是个小姑娘啊……艾格隆忍不住心中感叹。
但是他不生气,相反反而觉得可爱。
他虽然并非清心寡欲的人,但是也并不是饿鬼,也不是急着现在就吃掉特蕾莎不可。
相反,两个人相处时的乐趣,可能更加重要一些。
那句古话怎么说来着?少女情怀总是诗,对吧。
“我知道对您这么血气方刚的年纪来说,这个要求有些强人所难……”也许是艾格隆的沉默让特蕾莎误解了,她有些羞愧地低下头来,“殿下,我是不是有些任性?”
“不,我不这么想。当然可以,我会为你忍耐的,特蕾莎。”艾格隆想也没想就直接点头,答应了特蕾莎的要求。“你的要求我都会满足的,今晚我抱着你入睡但不越雷池一步,如果你乐意的话以后我也可以继续这样。直到我们成婚那天为止,在那天我会给你一个盛大的仪式,在最具有纪念意义的地方……我还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向你下跪,我会完成你当初的心愿,然后我们再在天父的见证下结合,为我这个可怜的家族而努力,怎么样?”
艾格隆的话,让特蕾莎再也难以自持。
“真难为你还记得我们当初的事,殿下。”特蕾莎的眼角当中闪现出了点点泪光,又是感动又是感慨,“其实我也都记得呢,不管是陪皇帝陛下出巡,还是你在我家待的那几天,所有的一切,我都记得……也许很久很久之后,我还是会记得的。”
“还有多少话,可以躺着再说嘛,时间已经不早了。”艾格隆耸了耸肩。“特蕾莎,我会好好听着的。”
87,情定一生
【这个日子撒撒狗粮没什么问题吧……】
“特蕾莎,我会好好听着的。”
艾格隆似有暗示的话,让特蕾莎顿时就羞涩得难以抑制了,在烛光的照耀下,她脸红得仿佛烧起来一样。
但即使如此,她也没有拒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不想要拒绝两个人独处的时光。
于是,两个人各自洗漱,然后一起来到了卧室里面。
此时已经是深夜了,天空万里无云,清冷的月光顺着窗户洒落在房间的角落了里面,将一切都照得通亮。
特蕾莎站在了床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她知道这是她一生当中最重要的时刻之一,也注定是她必将永远铭记的时刻,但是越是如此,她越是紧张,不知道应该怎样才能让这一刻变得如同她希望的那样美好。
艾格隆看出了特蕾莎此刻的紧张不安,心里窃笑之余,又有些感慨。
特蕾莎是将自己的一生托付给自己了,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履行好这份义务?
不管怎么样,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他就必须为之努力了。
他伸手抓住了特蕾莎瘦削的肩膀,然后又将她拢入到了怀中,努力消除特蕾莎的紧张情绪。
“特蕾莎,我们就寝吧?”接着,他柔声问。
“嗯。”看着少年的眼睛,特蕾莎不知怎么也慢慢安心了下来,于是羞涩地点了点头。
“那我帮你换上睡衣?”艾格隆又问。“如果不愿意的话,我让夏奈尔来吧。”
特蕾莎的脸又红透了。
少年人说得简单,但如果要帮她换上睡衣,那就要脱下裙子,然后再换好衣服,而那也就意味着……她不敢想下去了。
曾经做梦时才能梦到的事情,现在要变成现实了,然而真正面对的时候,她却发现自己手足无措,想要说一句话都无比艰难。
“特蕾莎?”艾格隆又轻声呼唤了一次。
在月光下,他的眼神清澈而又温柔,仿佛把一切的决定权都交给了少女。
殿下,好温柔啊……特蕾莎心中暗想,殊不知自己已经是羊入狼口。
不过,也许她本心就希望上当?
“就……就这样吧。”特蕾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努力让自己能够说出完整的句子来,“夏奈尔……夏奈尔白天已经很忙了,现在……现在我们就别再劳烦她了……”
不愧是特蕾莎,居然能说得这么弯绕。
不过,艾格隆已经明白了特蕾莎的意思。
既然这样,他也就不需要再有什么顾忌了。
在拥抱着的时候,他的手本来就放到了特蕾莎的背后,她原本看上去精美的衣装,在此刻却未免有些累赘,需要被一点点剥离主人的身体。
随着少年的手在背后滑动,特蕾莎只觉得身体都在颤抖,但是她闭着眼睛不发一言,任由他从背后解开裙子的扣子和束带。
仿佛是故意在逗弄她似的,少年的动作很轻柔但也很缓慢,特蕾莎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疯狂跳动,几乎都快要站立不住了。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特蕾莎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个问题。
很快她决定还是不要去想这些了——她仅剩的理智也容不得她再去思考多余的事情了,她的身体仿佛在燃烧,全身都发烫。
不知不觉当中,艾格隆为她脱下了身上的裙子。
毕竟现在是夏天,特蕾莎穿着的是短袖裙子,式样也相对简单——而且,艾格隆对此已经有了足够的练习经验了。
脱下了裙子之后,特蕾莎身上已经只剩下最贴身的衬裙,薄薄的棉纱衬裙,已经遮掩不住特蕾莎身上那白色的肌肤。
艾格隆停下了动作,然后静静地看着特蕾莎。
他知道还未经人事的特蕾莎,已经经历了前所未有的精神冲击,需要缓一缓。
“殿下……”看着少年人暧昧又富有侵略性的视线,特蕾莎越发感觉羞耻难耐,只能低着头发出自己也听不清的呼唤。
“特蕾莎,你真好看。”艾格隆突然笑了起来,“站在你的面前,我真的害怕自己配不上你……唉,我真傻,居然让自己差点就丢失了你。好在,我再也不必犯下这种失误了,上帝作证,我爱你。”
这种话到底是发自内心还是故意为之?艾格隆自己也不知道,不过他知道特蕾莎肯定会很喜欢听的——听多少次都不会厌烦。
果然,特蕾莎对他的话非常受用,仿佛是被艾格隆赐予了勇气一样,她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少年,然后毫不犹豫地回答。
“殿下,我也爱你,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今夜如此,以后也一样。”
“那我们继续吧。”艾格隆眨了眨自己的左眼,然后悠然做了一个手势,紧接着他的手再度放到了特蕾莎的身上。
仿佛是触电一样,特蕾莎小小地哆嗦了一下。
这已经是她最后的防御了——薄薄的衬裙根本起不了什么阻隔作用,她轻易地就能看到了指尖触碰到自己身上的触感,以及上面似乎带有魔力的热度。
她的身体在出汗,心跳也在疯狂加速,以至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没有晕过去。
可是,她没有做出任何反抗。
悄然之间,最后的防御也被卸下了,她的肌肤完全暴露在了少年人的面前。
艾格隆趁机打量着自己的未婚妻,因为从小就被人照顾服侍,所以肌肤白皙得犹如羊脂白玉一样。
虽然她身材显得有些瘦弱,但是该有起伏的地方都会有起伏,考虑到她的年纪,未来可期。
尤其是,如果有自己滋润的话,更加会加速成长吧?
艾格隆一想到这里,自己原本平静的心态突然也有些把持不住了。
该死,要起反应了。他立刻大口呼吸了起来,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和器官平复下去。
这当然不是他的错,任何正常男人在这时候都会难以把持,可是现在不是自己贪玩的时候,他不能让特蕾莎心中的完美出现什么瑕疵——因为他答应过她的。
“殿下,怎么不继续了……”特蕾莎被少年人的视线烧得全身发烫,她只能闭着眼睛问。
“就这样让我看看好吗?欣赏自己的未婚妻有错吗?”艾格隆笑着回答。
“殿下!别捉弄我了。”特蕾莎小声抱怨。“时间已经很晚了……”
“好吧,特蕾莎。”艾格隆只能遗憾地叹了口气,然后随手拿起了特蕾莎准备好的丝绸睡衣,帮她穿了上去。
当然,在这个过程当中,他的手指“不可避免”地会贴在特蕾莎的身上,感受着那滑润的触感——而特蕾莎则被这一生当中从未经历过的触感弄得羞不可抑,快要晕过去了。
不过她也没有发出任何抱怨,放纵了少年人的肆意妄为,在她看来这是自己本来就要适应的一切,取悦自己未来的丈夫,既然艾格隆愿意信守两个人之间的约定,她也乐意让他开心开心。
终于,她重新穿上了睡衣,薄薄丝绸睡衣当然遮掩不住春光,但是却给了特蕾莎新的勇气,她终于缓过气来了,重新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的未婚夫。
她那红扑扑的脸娇艳欲滴,而她的眼睛里则带着朦胧的的雾气,让她原本就美丽的身躯带上了令人无从抵抗的诱惑力。
“殿下,我爱你。”她又重复了一遍。
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又以公主抱的姿势把她抄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床上。
接下来该轮到自己了。
他伸手解开了自己衣服的扣子。
相比于特蕾莎,他倒是没那么多羞涩和避讳,就当着她的面换起衣服来。
按理说来,这应该是夏奈尔的职责,不过今晚他肯定不能让他人来破坏两个人的气氛了。
在他换衣服的时候,特蕾莎一直偷偷地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那瘦削而又健美的身躯,简直就和她在梦中见到的一模一样。
毕竟从小就一直注意运动,所以艾格隆的身材保持得相当不错,再加上特蕾莎本就有的滤镜光环,此刻在特蕾莎眼中,在月光下的少年人,简直就同米开朗基罗创作的大理石雕塑《大卫》一样熠熠生辉。
不过她的欣赏并没能持续多久,艾格隆很快就穿好了睡衣,然后重新看向了床上,而这时候特蕾莎慌忙闭上了眼睛,试图证明她从来就没有看过。
在朦胧当中,特蕾莎只感觉床摇晃了一下,接着她重新睁开了眼睛,而这时候,她的身边已经躺着一个少年人了。
“殿下……”看着少年人的面孔,特蕾莎再也忍不住了,伸手抱住了他,于是两个人就这样贴在了一起。
“特蕾莎,你太漂亮了,所以我请你接下来不要再刺激我,如果你不小心一点的话,我恐怕真的会忍不住——”艾格隆亲吻了一下她的脸颊,然后笑着说。“我可记得你刚才说过,如果我非要坚持,你也会顺从的……”
特蕾莎吓得立刻僵住了,趴在他的怀里一动也不敢动,以免惹得少年人狂性大发。
不过她还是抱得非常紧,仿佛怀中的少年随时会飞走一样。
两个人紧紧地拥抱着,肌肤相贴,感受着彼此的温度。
虽然夜已经深了,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又有谁能够轻松地睡得下去呢?
不过,相比于已经迷迷糊糊的特蕾莎,艾格隆倒是冷静了许多。
他轻轻地抚弄着特蕾莎柔顺的头发,犹如是逗弄猫咪一样,而这也让特蕾莎感觉非常舒适。
特蕾莎眯起眼睛,享受着自己与殿下的温存。
这些都是她不知道废了多少努力、承受了多大的打击才换来的,而真正体验的时候,她发现这种感觉是如此美妙,以至于之前的一切代价仿佛都微不足道了。
今晚那一次次的刺激,让她兴奋激动,也让她更加坚定了心中的决心。
是啊,我和殿下必将结合,然后一起为共同的事业努力,我要为殿下光大这个家族,延续这个家族的血脉,这都是我必须承担的义务……她又一次地对自己说。
面见殿下祖母莱蒂齐亚的时候,她已经从老人那里得到了祝福,她深信自己必须比那位老太后做得更好,也只有这样,殿下才能够得到一个比他父亲更好的命运。
无疑想要实现这个目标,她接下来会面对很多挑战,但是她信心百倍——因为,殿下就站在自己身边。
“殿下,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她终于小声开口,“我只恳求你以后也要和今天一样对待我,信任我,因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
“嗯,特蕾莎,我相信你。”艾格隆眨了眨眼睛,“我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但是为了完成我的事业,我必须去变成一个了不起的人,这其中会有很多痛苦与恐惧,我很高兴以后有你在我身边一起分担……特蕾莎,有人问我如果法国人不接受你怎么办,我告诉他,世界上绝不会有人在了解你之后还讨厌你,我会让所有人承认你,和你共享一切光辉,因为你配得上这些。”
“殿下,为了你,我可以是法国人,是科西嘉人,甚至是没有国家的人,只要在你的身边,那我就无所畏惧。”特蕾莎深情地回答,“我们一定会完成梦想的,只要我们在一起那就无所不能。”
“而到一切结束之后,我们会花很多时间到处巡游,接近我们的臣民,倾听他们的疾苦,解除他们的苦难,顺便和你一起欣赏最美的山川……我们会成为最好的君主,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够配得上皇冠,不是吗?”艾格隆又说。
“啊,那是多美的结局啊!”特蕾莎畅想着那一幕,几乎完全迷醉了。“殿下,那时候就多写点诗吧——我喜欢你念诗的样子。”
“如果你乐意,而且我有空,我就会给你写诗。”艾格隆立刻答应了下来,“而且只写给你一个人。”
艾格隆知道特蕾莎想要听什么,他也乐意多说点这样的话,让一直以来为他默默牺牲的特蕾莎开心一点。
毕竟他已经不再是个懵懂无知的少年了,哄这种小女孩儿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
而且,这也确实是他想要做的。
特蕾莎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只是默默流出了眼泪,她被这梦幻的一幕完全给迷住了。
在对未来最瑰丽的幻想当中,她的精神渐渐地平复了下来,然后深夜的疲倦终于控制住了她,她迷迷糊糊地在少年人的怀中睡了下去,发出了有节奏的呼吸。
艾格隆也困了,在最后的意识当中,他借助着月光,打量着怀中的少女。
月光洒落到她的脸上和身上,让这个原本就美丽的少女,更加显得多了几分出尘的气质。
多可爱的少女啊……就这样同她共度一生也挺不错。
带着最后的想法,他稍稍用力,紧紧地把她抱在了怀中,然后他也悠然睡去。
88,揽权
在少年和少女相拥而眠的时候,时光也在悄然流逝。当月光渐渐隐去,天空开始泛白的时候,这旖旎的一夜终于过去了。
当艾格隆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透亮了。
他渐渐地取回了意识,然后他的视线聚焦到了贴在自己身上的少女的面孔上。
特蕾莎还没有醒过来,看得出来她睡得相当得安心,嘴角上还残留着幸福的笑容。
因为她的脖子枕在了自己的手臂上,所以艾格隆感觉手臂微微有些酸痛。
不过,这很值得。
就这样近距离和少女相拥,倾听着她绵长的呼吸声,闻着她身上散发出的香味儿,这何尝不是人生的一大享受呢?
只不过,再怎么美好的时光终究还是要结束的,还有太多的事情要等着自己来办,他不能任性地沉溺在个人享乐当中。
所以艾格隆轻轻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小心地让自己在不惊醒特蕾莎的前提下挣脱她的怀抱。
可是事与愿违,随着他的动作,特蕾莎还是醒过来了,她一睁开眼睛,就直勾勾地看着身边的少年人,仿佛要以此来确认自己并没有做梦。
“特蕾莎,早上好。”艾格隆无奈之下,只能跟她道了早安。
“早上好,艾格隆——”特蕾莎眨了眨眼睛,然后小声对艾格隆说。
如此平常的问候,又只有短短几个词,但是在她羞怯的语调下,说得如此娇柔婉转,以至于艾格隆的心跳都忍不住加速了一下,他忍不住遐想要继续拥抱着特蕾莎再睡一会儿。
不行,你要克制自己啊!
心里有个声音猛然提醒,总算让艾格隆控制住了自己。
他深呼吸了一下,总算抵制了如此甜美的诱惑。
“特蕾莎,我要起床了,你继续休息吧,最近你一路远行,一定挺疲惫的。”他挣脱了特蕾莎的怀抱,然后走下了床,拿起了自己换用的衣服穿上。“抱歉,我得做我的事了。”
“既然这样我也不能偷懒啊,殿下。”特蕾莎摇了摇头,然后也从床上走了下来。
昨天晚上是艾格隆替特蕾莎换下的裙子,但是现在他也没这个闲情了。
“夏奈尔。”他走到门口,然后轻声召唤。
“陛下,早上好。”夏奈尔恭敬地出现到了他的面前。“有什么吩咐吗?”
艾格隆粗略打量了一下,发现夏奈尔有些黑眼圈,看上去昨晚睡得不太好的样子。
他知道她昨晚睡不好的原因——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他只能装作没有看出来,然后带着些许歉意向她点了点头。“你帮特蕾莎换好衣服——顺便,今天你在她身边听候吩咐吧,她想要看什么或者做什么,你都尽量配合她。”
“是,陛下。”夏奈尔立刻就听从了他的命令。
“殿下,你要走了吗?”就在这时候,背后的特蕾莎紧紧地盯着少年人,然后问。
这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情吗?需要问么?艾格隆心里有些疑惑。
他回过头来,而特蕾莎也正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接着他立刻明白她想要什么了。
但是,他突然忍不住想要捉弄一下她。
“是啊,我准备先离开了,接下来让夏奈尔服侍你吧……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她说,她会尽力配合你的。”他故意回答。
在他逗弄之下,特蕾莎果然着急了,她走到了艾格隆的身边,然后小声提醒。
“那……我们在告别前是不是还少了点什么?”
都已经说得这么清晰了,再逗她的话肯定就要生气了。
“所以特蕾莎,你是想要一个告别吻?”艾格隆问。
因为有旁人在场,所以特蕾莎羞得脸红了,但是却也没有否认,只是微微闭上了眼睛,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
艾格隆忍住笑,然后微微低头,亲吻了特蕾莎的嘴唇。
两个人就这样亲吻着,明明还没有夫妇之实,新婚夫妇蜜里调油的模样了。
夏奈尔则低眉顺眼地站在一边,垂首看着地面,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
片刻之后,两个人重新分开了。
“殿下,回见~”特蕾莎向艾格隆挥手告别,然后目送少年人离开。
接着,特蕾莎回夏奈尔回到了房间中央,然后在夏奈尔的服侍下,特蕾莎脱下了昨晚的睡衣,然后换上了新的裙子。
在换衣服的同时,特蕾莎也顺带跟夏奈尔聊了起来。
“夏奈尔,我有件事想要询问您一下,可以吗?”她低声问。
“请尽管问吧,殿下,我知无不答……”夏奈尔一边继续手中的活计,一边恭敬地回答。
“艾格隆昨晚跟我透露了他所拥有的巨额财产,他告诉我这是他发掘的宝藏,以及亲戚和支持者们的捐献,我粗略看了一眼床底下的私藏,确实为数庞大,以至于我都惊讶了。”特蕾莎微微笑了起来,“艾格隆的秘密,你也是知情者之一对吗?毕竟你一直都在殿下身边贴身照料。”
“是的,我承蒙陛下的信任,知道这一切。”夏奈尔虽然心里疑惑,但还是老实地回答了殿下的问题。
“真是让人感动的信任,夏奈尔,你的忠诚看来是毋庸置疑的了。”特蕾莎点头赞许,然后话锋一转,“我还听艾格隆说,你不仅仅是知道这笔财产而已,还负责帮他管理账目和金钱支出?”
夏奈尔的手,猝然停顿了一下。
她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但是现在也容不得她说谎,所以她只好又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是的,殿下。”
“这一定是一项非常繁重的工作吧,谢谢您一直以来为殿下所奉献的辛劳,您真是受累了!非常感谢您。”特蕾莎微笑地看着夏奈尔,一脸的赞许和鼓励,“但是在同时……我认为,身为殿下的未婚妻,我有权知道具体情况。”
“殿下……”夏奈尔顿时就有些惊慌了,“您想知道的话,我会向您报告的,但请不要剥夺我被陛下授予的光荣任务……”
“您说到哪里去了呢?”特蕾莎懵懂地摇了摇头,“既然您一直以来都把自己的工作做得很好,那我怎么会无事生非,剥夺您的职权呢?我只是想要尽一个妻子的责任,弄清楚自己家庭的经济状况而已?”
在特蕾莎的安慰下,夏奈尔总算惊魂稍定。
“您希望知道什么呢?”她小心翼翼地问。
“我只要知道所有的金钱账目就好了,具体的事务你们自行处理吧,我也没有兴趣干涉。”特蕾莎笑着回答,“您放心吧,我只是想要了解我需要知道的情况而已。殿下昨天还当着所有亲信的面说过,以后有什么重大决定都需要经过我的副署,这是巨大的责任,如果我不知道我们具体的经济状况的话,我又怎么能够贸然去做决定呢?”
特蕾莎心心念念的就是这一点。
在离开维也纳之前,妈妈给了她两个非常宝贵且实用的教诲:第一,给人恩惠要一点一点地给,不能一次都给完;第二,一定要抓牢家庭的财权——特蕾莎对此深以为然。
当然,想要做到这些事,必须要讲究一下技巧,她刚刚来到殿下的身边,绝对不能引起任何人的反感,尤其是不能引起殿下亲信的反感。
能够协助殿下处理财务的人,肯定是殿下身边最亲信的亲信,轻易不能得罪,不然的话一旦把关系搞僵,殿下那边也很难办,更加会显得自己不近人情蛮横无理。
再说了,自己刚刚来到岛上,对所有事情都是茫然无知,贸然去插手的话,很容易把事情弄糟,到时候弄巧成拙,反而让自己在殿下面前大失颜面。
所以,事情只能一步步来做,特蕾莎决定先不改变殿下目前创立的架构,只为自己争取到一个“审核权”再说。
有了这个权力在手,以后可以从容行事,慢慢熟悉情况之后再把经济大权都掌握在手里也就顺理成章了。
在特蕾莎的笑容面前,夏奈尔发现自己局促不安,但是却也无可奈何。
虽然她对特蕾莎一上岛就揽权心里有些抵触,但特蕾莎给出的理由合情合理,还有陛下的话作为背书,自己怎么也无法质疑,更别说抵制了。
说到底,一个夫人如果想要知道自家有多少钱、钱怎么花的,除了一家之主,又有谁能够否决她的权利呢?
“那您容我们花点整理一下吧,账目可能会有点复杂,耽误您的时间。”夏奈尔让步了。
“我在出国之前一直都在恶补这些知识,而且我的嫁妆变现都是我自己来负责核算的,所以我已经算是经过了实践锻炼了。”特蕾莎马上回答,“所以您放心吧,我会很快学习的,您只管呈报我就好,不必担心我弄不清楚。”
顿了顿之后,她又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您的工作繁忙,也需要休息,那干脆这样吧?我带来的女仆以后都交给你来使唤,反正我和殿下也不需要那么多人服侍,您负责管理她们,这样的话我想您可以省出很多时间来做那些最重要的事情。”
【这时代贵族女性出嫁的时候带着女仆是常有的事,出身贵族家庭的燕妮下嫁给马导师的时候,家里还送了一个家养的女仆琳蘅作为陪嫁,这个女仆接下来几十年呆在都呆在这对夫妇身边服侍他们和他们的孩子,跟着他们一路在各国流离;同样的,身为皇族近支的特蕾莎在带嫁妆出国的时候,如果身边没有几个父母亲送的女仆简直不可思议。
不过因为女仆属性的生态位已经被夏奈尔占据了,所以这些女仆就暂时不详细写了,知道她们的存在就好~】
特蕾莎此举,也是在安抚夏奈尔。
毫无疑问,她虽然已经做得这么客气了,但无论如何都是在侵犯夏奈尔现有的职权,所以她也准备给对方一点应有的补偿,以免两个人闹僵,让殿下难办。
说到底,这都是她天然应有的权利,没有人能够责备她什么。
既然她如此坚持,夏奈尔也只能无可奈何。
“殿下,我遵照您的意志行事。”她躬身行礼,表示了自己的顺从。“不过您的女仆,我可不敢随便支使。”
“夏奈尔,不要推辞了,我和殿下对您一直以来的表现非常满意,所以我希望您能够成为女官长,这样能够把我们照顾得更好。”特蕾莎微笑地看着夏奈尔,“我会跟她们说的,以后遵照你吩咐行事,谁要是敢于不尊重您,那就是侮辱了您的忠诚,艾格隆和我都不会容忍这种冒犯,我会让她立刻蒙受惩罚。”
女官长……倒是从来没有期待过这样的头衔啊。夏奈尔心想。
特蕾莎殿下对自己这么客气,已经很难得了。
至少,拥有这个头衔意味着自己可以一直留在陛下身边。
“那么,我只能满怀感激地接受您的恩惠了,殿下。”夏奈尔接受了特蕾莎的安排。
而这也就意味着特蕾莎的想法都实现了。
“夏奈尔,很多人在不了解我的时候,总以为身为皇族的我一定是那种不近人情的人,但是这完全是误解了我……在情况允许的时候,我非常乐意尽量让每个人都愉快一些。”特蕾莎轻轻地拥抱了一下夏奈尔,“您真是辛苦了。我们以后一定会好好报答您的。”
接下来,两个人结束了对话,然后夏奈尔为特蕾莎换好了衣服。
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之后,夏奈尔走出了房间,找到了查理,然后跟他诉说了特蕾莎的决定。
“这位殿下还真是迫不及待啊,这才第二天就想着弄权了!”查理暗暗咂舌。
“是啊……”夏奈尔轻轻叹了口气,“不过既然这是她的心愿,我们也只能遵从,殿下虽然没有说过具体期限,但是我想她的耐心终归是有限的,所以我们应该尽快把账目都整理清楚然后呈送给她。”
“我会的。”查理点了点头,然后一脸遗憾地看着夏奈尔,“夏奈尔,我倒是无所谓,反正是做一样的事情,不过想想您如此忠诚地陪伴在陛下身边,但却被她三言两语摆布了,岂不是让人郁闷。”
“我为陛下效劳,所以只要是陛下的心愿,我都应该服从,并且想尽办法去执行,这跟我个人的心情没有关系。”夏奈尔正色回告查理,“所以殿下,请您别再提我的事情了,还是想想我们以后怎么把事情做好,让特蕾莎殿下满意我们的工作吧。”
一看到自己的挑拨失败,查理心里暗叫可惜,不过他也没有气馁,只是淡然点了点头。
“您放心吧,我会一直支持您的工作的,毕竟我们才是陛下最忠诚的追随者。”
89,回绝
正当艾格隆以隆重的礼节迎接特蕾莎公主前来基督山岛的时候,他派到希腊的代表也迎来了任务的突破性进展。
就在这一天,艾格隆的堂兄路易来到了位于伯罗奔尼撒半岛东端、名叫莱奥尼吉翁的沿海小城市,会见希腊政府派出的代表。
——伯罗奔尼撒半岛,目前就是希腊独立政府所控制的仅剩的地盘了。
奥斯曼帝国协同埃及军队一路南下,横扫了几乎希腊全境,陷于内讧当中的希腊独立政府无力抵抗,直接节节败退,最后依托只有6.5公里宽科林斯地峡的地利优势,勉强守住了这块最后的地盘。
而因为之前的战争消耗,奥斯曼帝国也有些疲惫,所以也暂时停止了进攻,两边于是处于暂时的休战期当中。
虽然最可怕的日子暂时结束,但是在各处,仍旧能够感受到这场绵延已经几年的独立战争所带来的绝望和凋敝。
为了独立这个国家和它的人民已经付出惨痛代价,但直至现在,还是看不到曙光和希望,他们渴求上帝的眷顾,但上帝目前和之前几个世纪一样还是全然帮不上忙。
来到了希腊之后,路易谨遵艾格隆的命令,想尽办法和希腊独立政府联系,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运作之后,他终于达成了目标。
很快,他就通过自己的联系渠道,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有钱又有理想的外国富商,释放出了自己援助希腊独立事业的愿望。
他的要求并没有惹起希腊政府的疑心,因为自从希腊独立战争爆发之后,欧洲各地都有满怀理想的人来志愿帮助希腊独立事业。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接洽之后,希腊政府约定会派出一位代表,在莱奥尼吉翁同他见面,商谈赞助的细节。
于是,路易就带着自己的护卫队成员潜入到了这个地方。
根据联系人提供的信息,他们一行人来到了当地一位富商的宅邸里面。
他刚刚来到这里,就发现已经有一群人已经等在这里。
看来希腊政府目前确实对外界的援助如饥似渴,以至于稍微看到一点希望都会这么认真。
为首的是一个看上去四十几岁的中年人,穿着高领衬衣和双排扣背心,看上去倒是颇为文雅。
一看到路易如此年轻,他稍微有些惊讶,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镇定,然后笑容满面地看着这位援助者。
“我叫达米安-安迪诺,希腊议会成员,总统先生的代表,很高兴见到您,里德尔先生。”这位中年人友好地向着路易伸出手来,然后说出了他的假名。
这位议员看上去受过非常良好的教育,而且之前在欧洲其他国家呆过,所以法语非常熟练,所以也免去了语言的烦恼。
“很高兴见到您,议员先生。”路易伸出了手来,两个人握了握手。
然后一同坐到了挨在一起的靠背椅子上。
“我听您说,您希望援助我们的独立事业。”在短暂的寒暄之后,达米安-安迪诺很快进入了正题,“您打算如何帮助我们呢?当然,无论您给了我们多少帮助,我们都会非常感激您对我们事业的支持。”
“我们愿意尽全力帮助你们,不惜一切代价。”路易慨然回答,“我们将会组织一支志愿军为你们的事业作战,甚至愿意投入上千万法郎来实现这个目标。”
“上千万……千万法郎?”如此巨额的数字,很快在场内引发了一场骚动,包括达米安-安迪诺在内,几乎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相信这个消息。
他们难以想象会有人愿意以如此巨额的资产来帮助他们。
“请问是真的吗?”达米安-安迪诺定了定神,然后问。
“我千里迢迢跑到你们这里来,难道只是为了跟你们开玩笑而已吗?”路易反问,“实话跟您讲吧,我们已经在组建志愿军了,预计很快就会到来。”
达米安-安迪诺顿时陷入到了狂喜当中。
处在这个艰难环境下,如果独立政府能够得到如此巨大的支援,那肯定是无比幸运的事。
不过……他的心里还是有些疑惑,毕竟他之前从未听说有这样大手笔的支援会降临。
“如果真的如此……那么这将是对我们的巨大鼓舞和帮助,您将在我们民族的历史当中青史留名,千百年后都会有人传颂您的名字,里德尔先生。”达米安-安迪诺沉默了片刻,然后回答,“那么,您打算怎样投入您的援助,另外,您又想从中得到什么呢?”
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路易知道,他的任务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了。
这时候已经没必要再隐瞒,应该跟他们提出己方的全部要求。
“先生,现在我想我们应该开诚布公了。”他沉着地看着对方,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首先,我不姓什么里德尔,而是姓波拿巴,我名叫拿破仑-路易-波拿巴,是拿破仑的兄弟、前荷兰国王路易-波拿巴的长子。”
如此意外的消息,让达米安-安迪诺如遭雷击,惊讶得目瞪口呆,而他身边的人也同样如此。
还没有等他们反应过来,路易继续说了下去。
“另外,援助你们不是我的决定,而是我的堂弟的决定,我是受他委托,作为他的全权代表而来的——我想我不必介绍,你们也应该他是谁。”
他的话,引起了一阵沉默。
达米安-安迪诺和身边人对视了一眼,他们虽然地处偏远,但是毕竟还是和欧洲大陆有信息往来,莱希施泰特公爵逃离维也纳的消息自然早已经传到了这里。
只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跟那个少年人产生什么关系。
“拿破仑的儿子。”
“难怪……”
这群人用希腊语小声地窃窃私语。
提到那个人的时候,他们的语气带有尊重——毕竟,与深受法兰西帝国侵略的其他国家不同,希腊人对拿破仑很有好感,因为他曾经在埃及痛打了土耳其人。
“我明白了……原来如此。”沉默了许久之后,达米安-安迪诺发出了一声长叹,“所以,那位殿下的要求是什么?”
“他没有什么要求,只有一腔热血。”路易昂着头回答,“他不忍心看到您这个伟大的民族陷入到灾难当中,所以希望帮助你们,完成一个基督徒应该完成的伟业,他不追求什么回报,因为拯救本身就是最大的回报了。”
达米安-安迪诺的嘴角稍稍弯了一个弧度,显然他并不相信路易的说辞,但也没有说破。
“基本的事实我已经跟您说清楚了,而且我已经跟您表达了陛下的诚意,那么接下来就看您了,先生。”路易看着对方,然后提出要求,“我希望您把我的话转达给你们的总统阁下,我认为处在你们现在的处境下,这种无私的帮助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听完了路易的话之后,达米安-安迪诺没有立刻表态,而是有些犹豫。
片刻后,他开口询问。
“那么我想知道,那位尊敬的殿下打算如何使用他的金钱和力量呢?他如果组建了志愿军,是在谁的旗号之下,又是以谁的名义指挥?”
“这当然是由他本人指挥了,既然是他的钱他的人,为什么不能如此?”路易理所当然地回答,“我们是以波拿巴家族的名义来支援你们的独立事业的。”
“您的条件,我会跟总统汇报的。”达米安-安迪诺犹豫了许久,最后回答。“不过我认为这些条件很难得到总统的允许。”
虽然他说得比较委婉,但是很明显这就是拒绝了。
“怎么,你们居然会放弃这么明显的善意?”路易皱了皱眉头,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对方。“难道还有别的人愿意以更大的手笔帮助你们吗?”
“我们当然急需帮助,但是我们也不得不面对现实,避免自己面临更大的灾难,先生。”达米安-安迪诺苦笑着回答。
“哦?什么叫做现实,先生?”路易微微皱了眉头,然后反问对方,“您对这些条件不满意吗?”
“我们很难满意。”路易的态度,令得达米安-安迪诺现在也不想客气了,直截了当地回答,“我们非常不愿意看到自己同波拿巴家族的名字绑在一起,这对希腊来说会是个灾难。虽然我个人对您的家族充满了敬意,但是想必我不说您也知道,波拿巴家族和欧洲各国关系都非常恶劣,仅仅十年前他们还在彼此厮杀,这种仇恨远远没有消散,一旦听到了我们政府同波拿巴家族合作的消息,欧洲各国很有可能撤回对我们的支持,这将让我们的独立事业遭受万劫不复的灾难——”
达米安-安迪诺知道自己现在的话非常难听,所以他已经做好了对方大发雷霆的准备。
可是出乎他预料的是,对方非但没有发怒,反而大笑了起来。
“有意思!您的话真的有意思!”
“您在笑什么?”达米安-安迪诺问。“这有什么好笑的吗?”
“没错,我就是在笑话你!”路易笑了一会儿之后,才大声回敬对方。
既然已经谈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懒得对对方用敬称了,反而斜着眼轻蔑地看着对方,“你们害怕独立事业万劫不复?难道现在不已经是濒临万劫不复的局面了吗?睁开眼睛看看,土耳其人已经打到了你们的家门口了!而你们指望的欧洲各国支持在哪儿?真的存在吗?就算存在,他们能够来得及挽救你们这个岌岌可危又臭不可闻的政权吗?”
路易夹枪带棒的诘问,让达米安-安迪诺顿时就语塞了。
眼下独立政府所面临的困局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就算闭着眼睛唱高调也没什么用。
“实话说了吧,你们现在名存实亡,人心丧尽,还剩下的只不过是一块不显眼的招牌而已,我和我的堂弟之所以想要援助你们,只是因为我们热爱希腊这片土地、热爱它伟大的人民,我们不忍心看见它陷入水深火热的灾难,所以想要施以援手,而不是因为喜欢你们这群无能无用的废物!
在形势大好的时候,就是你们这群口口声声为了民族的混蛋,背叛了人民的利益,向着那些拥有赫赫战功的士兵们挥动了屠刀;结果到了形势岌岌可危的时候,为了所谓的‘各国观感’,你们在生死存亡之际还要拒绝近在咫尺的帮助!告诉我,你们究竟在害怕什么?”
路易没有给对方任何喘息的空间,一步步气势汹汹地逼问着对方,“据我所知,要溺死的人是不会在乎任何人的援手的,他们会拼命抓住任何一根救命稻草,哪怕是魔鬼伸出来的手只要能够让他们脱离险境他们也无所谓!而你们的处境,也和即将溺死的人差不多,不是吗?
所以你们究竟还需要再害怕什么呢?还有什么情况比你们的独立事业整个覆灭更糟?得罪外国政府难道比灭亡还可怕吗?我找不到任何一条拒绝我们如此可贵帮助的理由——除非,你们不是为了独立事业,而是为了你们自己行事,你们把自己当成了某个外国政府的代理人,你们已经完全灰心丧气只想着保全自己,所以你们害怕如果与我们合作会惹得外国主子不开心,让你们没办法在覆灭之前逃离到他们的国家,对吗!?”
路易的诘问,纯粹是捕风捉影的诛心之论,但确实杀伤力巨大,以至于达米安-安迪诺气愤得额头青筋暴突。
“您怎么能说出这样无礼的话?”他几乎大喊着回答,“亲王殿下,我代表总统和希腊独立政府要求您道歉!”
“那我应该怎样对待你们?你们拍开了我们伸出来的援手,结果还要求我必须尊重?”路易没有任何道歉的意思,依旧冷笑地看着对方,“我倒是希望尊重你们,可是你们在民族危难之际的所作所为让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尊重起来。”
“我很遗憾,虽然我对波拿巴家族充满了敬意,但是在您身上我并没有看到您本应该有的体面。”达米安-安迪诺站了起来,然后摇了摇头。“很抱歉,殿下,出于我们的立场,确实很难同意您的要求。”
混蛋……
路易在心中咒骂,然后努力克制住了自己的怒气。
还没有经过内部考虑,自己的要求就被直接拒绝了,显然希腊独立政府看重西方列强的观感,所以不希望和波拿巴家族扯上什么关系。
虽然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一看到自己家族居然被这么对待,路易心里还是忍不住燃起滔天怒火。
还好,在一开始陛下就没有指望过他们的善意和支持,所以他早就吩咐了要做两手准备。
我会让你们付出应有代价的,你们给我等着。
看着对方的脸,路易恶狠狠地想。
90,帕诺斯
直到离开莱奥尼吉翁,回到自己的秘密住所的时候,路易仍旧为自己在那里所受到的待遇而愤愤不平。
一直以来,虽然波拿巴家族已经丢失了皇位,但是在内心里他一直都是以皇族亲王自视的,然而,他所珍惜的身份和名誉,居然在小小的希腊都难以施展,这实在让他大为光火。
一个小小的希腊议员?
在当年那算个什么东西?波拿巴家族都不需要下命令,只需要递一个眼神,这样的小玩意儿就会永远消失在地平线上。
而如今,这样一个小玩意儿居然胆敢直接在自己面前摆出一副了不起的样子来!当面拒绝自己,驳回了自己提出的援助要求。
过去和如今的对比,让他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了屈辱和愤怒。
而这份屈辱与愤怒,也再次坚定了他一定要让他们家族和他自己重回巅峰的执念。
要么拥有一切,要么彻底完蛋,没有中间路可走,一个注定要永载史册的人怎么可能默默无闻地过完一生?
所以他必须要夺回这一切。
一路辗转回到了驻扎地之后,他和基督山伯爵爱德蒙-唐泰斯会面了。
“殿下,请问谈判的结果如何?”两个人一照面,爱德蒙-唐泰斯直接就问。
“交涉完全失败了。”路易重重摇了摇头,然后没好气地回答,“那个蠢东西甚至都没有把我们的要求带回去商量,直接就回绝了我。这些蠢材,他们居然还觉得他们现在有的挑!”
虽然这完全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但看到它成为现实的时候,爱德蒙-唐泰斯也禁不住有些失望。
现在在台上的这些人,都是和欧洲列强有关系的人,总统本人甚至为沙皇效力多年——所以他们不肯跟波拿巴家族扯上关系,害怕惹怒背后的列强也非常正常。
好在陛下老早就已经有了指示,他们一开始就在做两手准备。
“你那边怎么样了?”发泄了一会儿怒气之后,路易总算恢复了平静,然后他问爱德蒙-唐泰斯。
“我这边倒是相当顺利。”爱德蒙-唐泰斯小声回答,“我联系上了一个名叫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的人,他对我们的提议倒是相当有兴趣。”
“科洛科特洛尼斯?”路易眼睛顿时凉了,重复了一遍这个有些古怪拗口的姓氏。“跟那个人有关系吗?”
他来希腊已经一段时间了,所以他当然知道这个姓氏意味着什么。
“大有关系。”爱德蒙-唐泰斯笃定地点了点头,“他是那位塞奥佐罗斯-科洛科特洛尼斯司令官的长子。”
塞奥佐罗斯-科洛科特洛尼斯,这是独立战争的英雄,之前率领起义军屡屡战胜了土耳其军队,一度光复了希腊,之后因为希腊内部的权力斗争,他政治失势,并且被抓到了监狱里面,只是因为土耳其人重新打回来,形势变得岌岌可危,他才被希腊政府放了出来,并且目前担任独立军总司令的职务。
而他丰富的经历和巨大的威望,也就给了路易这一边希望。
在最初两个人合计的时候,他们就把这位知名人物当成了自己重要的合作对象——只是苦于没有联系通道而已。
但是现在情况就不一样了。
“那可就太好了!”路易兴奋地拍了拍手。
刚刚在希腊政府这边蒙受屈辱的他,为自己终于又找到了另外一条路而喜悦不已。
片刻之后,他终于从兴奋当中恢复了过来。
“你是怎么联系上他的?”他问。“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他一直在各地辗转流亡,很多人都认识他,我也是通过走私商人的渠道找到他的。”爱德蒙-唐泰斯回答。
“这位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先生虽然今年才26岁,但是他从战争一开始就跟在父亲身边,一起为独立事业而战,立下了不少功劳。”爱德蒙-唐泰斯简略地说了一下对方的生平。
“但是他为祖国流下的血汗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1823年希腊人发生内战,他和他的父亲一起成为了失败者一方,他父亲被囚禁的时候,他也被迫撤职流放。因为受到了如此对待,所以他对独立战争的事业也已经心灰意冷,一度在国外流亡闯荡……但是他终究还是不忍心看到祖国彻底沦亡,所以在这个危难时刻他回来了,并且希望能够给希腊找到一条出路,至少找到一个暂时拯救时局的人。”
“那他可就找对人了!”路易兴奋地大喊了起来,“我们不就是愿意帮助他们的人吗?”
他越想越是兴奋,“既然是内讧失败的一方,那他肯定对那些胜利者们心怀愤恨,他乐意推翻掉他的敌人们,不是吗?”
“我也这么想,所以我已经决定把他当成最重要的接洽对象了。”爱德蒙-唐泰斯点了点头,“如果我们说动了他,再通过他来说服他父亲,那么事情就好办了,以塞奥佐罗斯-科洛科特洛尼斯的威望,再加上我们的支持,搞一次政变应该不难。”
“那就以此为目标吧。”路易也点头认可了基督山伯爵的想法。
接下来,他又把话题转了回去。“今天谈判之后,希腊政府肯定会把我们的条件和计划转告给各个欧洲大国的,也就是说,很快,我们就必须暴露在阳光之下了……伯爵,我希望你对此做好心理准备。”
一说到这里,爱德蒙-唐泰斯也是一脸的忧虑,“他们不光会报告我们的存在,甚至有可能会把波拿巴家族的到来当成是一种威胁的工具,要求列强给予他们更多协助……甚至有可能土耳其人都会很快知道。”
“我知道,他们肯定会这么干的。”因为早有心理准备,路易倒是一脸的镇定,“但我不害怕,我们总有一天要走在阳光之下,让他们再一次回想起我们的名字,现在是那个时候了……我相信在这里无论我们想要做什么,他们都妨碍不了我们。”
倒不是他看不起列强的实力,而是他相信距离会让他们对自己鞭长莫及。
比如远在圣彼得堡的沙皇,恐怕要一个月之后才能够得知这里的具体情况,而等到沙皇再想要干涉,信息传递到希腊又需要一个月时间,这一来一回黄花菜都凉了。
况且,俄罗斯和希腊并不接壤,中间隔了被土耳其统治的一整个巴尔干半岛,沙皇就算想要做点什么,也干涉不了自己这边的行动,所以没什么可担心的。
只要行动迅速,那就可以控制局势。
至于列强会不会在回过神来派兵来镇压……姑且不说他们会不会公开反对解放基督徒的事业,就算他们愿意承担这个骂名,谈妥如何承担义务、如何分赃又是旷日持久,等到他们为此达成了协议,自己这边也有足够的时间离开——接下来就看他们如何去摆平土耳其吧。
说到底,只要行动迅速坚决,把旗号摆出来,那就绝对不会亏,反而能够轻松搅动局势。
因为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陛下才会这么无所顾忌,花费偌大心力投入在这里吧。
既然陛下已经制定了方略,那自己坚决执行就行了。
也许波拿巴家族的光辉名誉会在这里开始重建,也许自己甚至会因此得到更高一步的奖赏……他适时中断了这想入非非的遐想,现在想这个还太早了一些。
“爱德蒙,我的朋友。”他抬起手来,拍了拍爱德蒙-唐泰斯的肩膀。“接下来好好干吧,我和陛下都仰仗你了,我深信你绝不会让我们失望。”
“我会完成任务的,殿下。”爱德蒙-唐泰斯肃然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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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了路易殿下的允可之后,爱德蒙-唐泰斯放下了自己所有的事务,全力同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进行接洽。
而他的努力没有白费,在交游广阔的走私商人辛迪加-德-梅恩的帮助下,他终于约定了在位于爱琴海沿岸的伊兹拉岛与这位先生见面。
他们见面的地方是这个小岛上的一片海滩。
爱德蒙-唐泰斯带着辛迪加-德-梅恩,以及他招募的山匪头子伊萨克-巴列奥略,一行人以走私商人的身份来到了这个岛上,而在他们来了没多久,另外一群人也出现在了海滩上。
为首的是一个年轻人,他留着黑色的短发,褐色的眼瞳,唇上和下巴上留着细密的黑色胡须,身上穿着宽松的白色衬衫,露出了手臂和胸膛上古铜色的肌肤。
他的表情十分淡漠,似乎有种久经沙场的老兵那种见惯生死的态度;而他的眼神则黯淡无光,甚至带有一丝悲苦,显示出在最近的经历当中屡遭打击,郁郁不得志。
两边都把手摊开,先是自己没有携带武器也没有敌意,接着他们面对面开始靠近。
走到了距离只有几步的时候,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然后对视着。
“科洛科特洛尼斯先生?”打量了一会儿之后,爱德蒙-唐泰斯对对面的年轻人试探性地问。
经过了这段时间的学习和磨练,爱德蒙-唐泰斯的希腊语已经越发熟练了。
“没错,我就是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年轻人点了点头,“你就是那位基督山伯爵吗?”
“是的。”爱德蒙-唐泰斯简短地回答。
见到了这位年轻人之后,爱德蒙-唐泰斯发现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老成一些,因为数年的流亡生活、以及精神上的巨大打击的缘故吧。
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又打量了一下爱德蒙,然后点了点头。
“不知道你这个伯爵头衔是不是真,但至少这派头是做足了,我姑且相信了。”
“我不仅是一位正牌的伯爵,我还在为一位正牌的皇帝效劳,先生。”爱德蒙-唐泰斯正色回答。
“据我所知,波拿巴家族已经没有皇帝了。”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摊了摊手,“至少他号令不了几个人。”
“我们现在确实陷于困境,正如你们一样势单力孤,但我们会为了改变这一切而努力,我希望你们也一样。”爱德蒙-唐泰斯面对对方的嘲讽,不卑不亢地顶了回去,“而且,不光帝国的疆土还有多少,只要有我们这些臣仆在,他就永远是皇帝。”
“啊,可敬的忠诚!”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并没有因为爱德蒙-唐泰斯的回复而发怒,相反倒是感叹了起来,“这倒是好事,至少你们知道自己是在为什么而战,为什么而死!”
“你一样也在为一项崇高的事业而战。”爱德蒙-唐泰斯回答,“只是被人阻止了而已。”
他的话,再一次扯到了年轻人的痛处。
“伯爵,到这时候就别绕弯子了,你和你的主子到底想要做什么?”他冷淡地问。
“我想我们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赞助你们的独立事业,除此以外别无他求。”爱德蒙-唐泰斯冷静地回答,“希腊政府出于卑劣的理由,拒绝了我们崇高的援助,让这个民族继续陷于岌岌可危的境地,所以我们希望一些有理智的人能够在这个危难时刻站出来,做出合情合理的决定,解救民族的痛苦——”
“所以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呢?仅仅只是无私地帮助我们吗?”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反问,“这话实在太好听了,我倒不知道圣徒原来现在改姓波拿巴了!”
虽然对方的态度从一见面开始就带着刺,但是爱德蒙-唐泰斯反而放心了——
如果没有动心的话,他又何必特意跑过来跟自己废话这么多呢?
“我们当然也不是完全无所求——”他往前走了两边,让自己更加靠近了对方。
然后,他用只有对方才能够听得到的音量,继续跟年轻人说了下去,“但是,请深信,我们陛下对希腊本身没有任何野心,更加不会让这个国家为了自己而跟整个欧洲为敌,他只想要成就一番事业,夺取至高的名誉,然后把它用于更加渴求的地方——”
他的这番说辞,虽然态度非常诚恳,但是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还是有些将信将疑。
对方给的条件太优厚也太有诚意了,以至于他很难相信这是真的。
“我想你已经知道了,我的父亲是个共和派,他反对这个国家在独立后出现君主,如果流那么多血只是为了让这个国家换一位苏丹或者国王,那我们又有什么必要去流血。”他故意抬出自己的父亲,堵死对方的躲闪空间,“如果有任何人希望合作的话,这都应该是先决条件,而且不容质疑,你们的陛下接受得了吗?”
“当然能了,他乐意做出这个保证。”没有经过任何迟疑,爱德蒙-唐泰斯就做出了回复,“希腊是希腊人的希腊,也只有希腊人自己才有权治理,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我保证,他绝不谋求那些虚妄的东西。”
91,初步共识
爱德蒙-唐泰斯做出的保证可谓是斩钉截铁。
这并不是他随口乱说而已,实际上他正是在转达他效忠的君主本人的意志——艾格隆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过谋求希腊的王冠,照他自己的说法,这个地小民贫、混乱不堪纷争不断
的国家他才不想统治,一旦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就越早脱身越好,让陷在这里,只会平白无故浪费他自己的大好时间。
也许对很多人来说,希腊是一个贵重无比的宝物,唯恐他人染指,但是对艾格隆来说这只不过是自己随手可以丢弃的棋子罢了,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或者风险大于收益,就完全没有必要留恋。
所以他可以给出这个真诚的保证。
正因为爱德蒙-唐泰斯的态度如此真诚,所以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稍微有些动摇了。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波拿巴家族对希腊伸出援手绝对不怀好意,他们必然是有自己的图谋——尤其是考虑到他们心心念念一直都在谋求家族复辟,那就更加危险了。
可是,如今希腊的状况已经是岌岌可危,实在是没有余力去顾忌那么多未来的危险了。
他虽然远离了独立军,但是冷眼旁观的他当然明白,眼下希腊独立政府正处于最危急的阶段,一败涂地的他们,几乎已经难以维持,而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必须尽最大努力拖延时间,等待局势发生有利于己方的变化。
所以,在目前这个状况下,只要能够延续生存,哪怕咽下毒药也是明智之举。
说到底,现在己方所剩下的筹码已经非常少了,又极度渴求外界的援助,所以并没有多少议价权,那位陛下只要不谋求希腊王位,不做世世代代统治希腊的美梦,其他条件好像都可以答应,至少可以谈判。
在这个问题上达成了共识时候,就有继续谈判的基础了。
“您能够做出更正式的保证吗?”帕诺斯迟疑了一下,然后小声问,“我认为这一条是我们共识的基础,是一切合作的前提。”
“对一个君王来说,自己说过的话就是保证,是无法违背的铁律了,他既然这么承诺了那么一定就会去这么做。”爱德蒙-唐泰斯傲然回答,然后又稍稍做了让步,“不过,如果你们坚持的话,我们可以在签订协议的时候,正式列上这一条,这样你们应该就可以放心了吧?”
看到对方如此回复,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终于放下了心来。
只要这一条不变,那其他的东西他也不怎么在意了。
于是,他向对面的基督山伯爵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那好,先生,我承认您的谈判地位,并且我保证,我会把我们的谈判告诉我的父亲。”
等的就是这一刻……爱德蒙-唐泰斯心里松了口气。
在希腊政府那边受挫之后,他们急需在反对派那边找到一个缺口,而现在,他终于找到了那个缺口,这就好办了。
他也伸出了手,和对方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你们现在能够付出多少代价?”握完了手以后,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直接问。“话句话说,能够在多大程度上帮到我们?”
“陛下将会号召他的支持者们组建志愿军来帮助你们,而且他现在拥有巨额的资金,所以他能够源源不断地为你们提供支持——”爱德蒙-唐泰斯淡然回答,“如果有必要他甚至可以投入上千万法郎来完成这个目的。”
“真是让人震撼的气魄。”帕诺斯略微咋舌。“不管他到底有何目的,至少这种不顾一切的架势,让我很有好感,也许他真的能够成就一番大业。”
爱德蒙-唐泰斯对对方的恭维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只是微微皱起了眉头,严肃地看向了对方,“从一见面开始,一直都是你在考核我们,对我们提条件,虽然为了表现出诚意,我一一作答,但是我认为这并不公平。所以,接下来该我来问你了。”
基督山伯爵不经意间的凛然态度,让原本一脸轻松的帕诺斯凝重了起来。
“请问吧。”他小声回答。
“我们乐意帮助你们,但是我们也需要看到我们的朋友有能力也有资格得到我们的帮助。”爱德蒙-唐泰斯毫不客气地打量着对方,“陛下既然打算做出这么大的投入,那么他肯定不愿意让自己的投入都打了水漂——他拿出诚意,那他也要看到你们拿出诚意,这种对等的投入才是合作的基础。”
“那么你们希望我们怎么投入?”帕诺斯反问。
“首先,你们应该想办法让自己变成希腊政府的代表。”爱德蒙-唐泰斯平静地提出了要求,“陛下当然希望同一个政府打交道,而且他需要这个政府对他提出正式的邀请。”
虽然爱德蒙-唐泰斯的话说得隐晦,但是帕诺斯几乎立刻就听出了其中蕴含的含义。
“你要我们推翻现在的政府?”
“这对我们两边都好,不是吗?”爱德蒙-唐泰斯耸了耸肩,“现政府和议会跟你们有仇,屠杀了你们之前的战友,还曾经把你父亲关了起来,更加把你的祖国带到了如今这样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们已经证明了他们是多么腐朽和无能的废物,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能把他们统统一扫而光呢?这对你们是好事,这对你们的民族和国家更加是大好事!”
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的胸口剧烈起伏起来。
“原来你们所谓的援助,就是在这里煽动我们内乱!”
“这里早就在内乱了,不用我们来,你们希腊人就已经开始彼此厮杀,你们正是厮杀中的失败者——而现在恰恰相反,是我们在努力帮这个可怜的国家结束内乱,让它焕发新生,重新有余力去对抗可恶的敌人,去夺取它应有的自由和独立!”爱德蒙-唐泰斯大声回敬对方,接着,他又放低了声音,“况且,只要有胜利在手,你们也不用承担内乱的恶名。你们清洗掉这些渣滓,然后把剩下的人团结一心,接下来就是光复国家的时候了——除了那些早就该被清扫一空的废物,又有谁是牺牲者呢!”
爱德蒙-唐泰斯的诘问,让帕诺斯稍稍冷静了下来。
他刚才那么激动,只是下意识的反应而已,实际上对现在的希腊政府绝没有半分好感。
甚至可以说,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之前那些对自己人挥动屠刀的刽子手们统统完蛋,接受应有的制裁。
但是,事情并不是只要说说就能实现的。
发动政变绝对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从策划到实施都充满了变数,如果稍有不慎,恐怕就会让目前已经岌岌可危的形势进一步败坏,断送民族的所有希望,所以哪怕心有仇恨,他也不敢真的这么去设想。。
但是对面这位伯爵说的话好像也没有什么错。
现在如果要拯救国家,就需要让那些最忠于祖国的人们——也就是他和他那些战功赫赫的战友们——站出来,就像1821年独立战争如火如荼那个时期一样战斗。
而如果要上自己这些已经在内讧当中失败的战士们站出来,就必须改组现在的政府,并且以最严厉的手段来制止内部纷争,然后再和外界合作,接受他们的帮助。
在他看来,这也是目前唯一拯救国家的办法了。
他这几年当中一直都在各地流亡,眼睁睁地看着独立战争的火焰一天黯淡过一天,心中自然也积累了太多的愤恨,他内心深处也无数次地想过要对那些内讧的胜利者们进行一次清算。
之前那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可是现在却好像有机会了。
然而,真的是机会吗?
这种事如果赌错了就没有机会再挽回了。
“这是不可更改的条件吗?”他迟疑了许久,然后再问。
“当然如此。”爱德蒙-唐泰斯斩钉截铁地回答,“我们要和一个有权代表希腊的人打交道,我认为你的父亲是最好的人选——所以,请去说服你的父亲吧,以他的威望,又以他目前所处的总司令职位,他能够有力量发动政变,他也应该这么做。别忘了他之前是怎么被那些人对待的。”
“这并没有那么容易。”帕诺斯摇了摇头,“他未必下得了决心。”
“如果有我们,那就完全不一样了,我们会给你们资金上的支持,也会承担所有外界的骂名,你们要做的仅仅只是动动手而已,我相信这对你们来说很简单,因为你们曾经那么勇敢地和土耳其人战斗过。”爱德蒙-唐泰斯鼓励了对方,“这是你们拯救国家的唯一手段,不是吗?是该结束这一切了,让无辜被杀的战友们安息,我想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没有答话。
事实上他现在心烦意乱,几乎难以拥有连贯的思绪。
他绝没有想到对方提出的第一个条件居然就是撺掇自己父子搞政变,推翻现在的独立政府,在震惊和反感的同时,他也心动了。
因为这是他本来心里就想过要做的事情。
如果现在有人愿意站出来,提供援助,并且承担外界的压力,那为什么不做呢?心里有一个声音一直都在问他。
“我没有办法立刻就做出决定,我需要和我的人好好考虑下。”犹豫了许久之后,他终于开口了。
“你所说的包括你的父亲吗?”爱德蒙-唐泰斯抓住了要害。
“我可以跟他报告。”这下帕诺斯没有犹豫,而是直接回答。
很好,这也就够了,爱德蒙-唐泰斯知道,对方已经做到了他现在能做的极限。
只要大方向上两边有共识,并且乐意彼此做出妥协,那么接下来的一切就都好谈了。
也许中间会有一些讨价还价,甚至会索要更多的帮助,但是这都没有问题,都是可以谈的——陛下为了达成目的,也不害怕付出更高的代价。
“对了,伯爵,有个问题我必须跟你们确认下。”帕诺斯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抬起头来对着爱德蒙说。
“请说吧。”爱德蒙-唐泰斯点了点头。
“出于外交上、以及其他方面的考虑,我们……我们暂时只能承认他莱希施泰特公爵的头衔,不能称呼他为皇帝陛下。”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带着些许的惭愧,小声向对方说,“你也知道,法国跟埃及阿里帕夏关系非常好,还曾派人训练他的陆海军队——而法国王室一直将波拿巴家族视为眼中钉,如果我们贸然把他视作一位皇帝,承认他的帝号,那么可能法国政府会恼羞成怒,加大对埃及人的援助,最后会让我们面临更加可怕的风险。”
哼,倒是想得很细。爱德蒙-唐泰斯在心里冷笑。
但是他也承认,对方所想的确实有道理。
如果只是和莱希施泰特公爵合作,但法国政府确实怨不得希腊人什么,怒火也只能针对波拿巴家族身上;但如果和拿破仑二世皇帝合作,那他们就等于参加了法国内部纷争了,他们是绝对承受不起其中代价的。
“你的意思是,要让陛下自认那个被奥地利人授予的头衔,自己去贬损他的尊严?”爱德蒙-唐泰斯凛然回答,“这恐怕很难接受。”
“如果你们觉得为难的话,那我们采用某种折中方式如何?”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提议。
“什么意思?”
“他一开始使用莱希施泰特公爵的头衔,如果他真的证明了他的能力,帮助我们光复国家,那么就像那位英雄玻利瓦尔一样,我们愿意以无比的崇敬,向尊贵的罗马王献上“解放者”的光荣称号,并且子子孙孙永久铭记他的功绩。”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一脸真诚地看着基督山伯爵,“我想,如此荣誉,是我们能够给予的最高礼节了。”
一听到这话,爱德蒙-唐泰斯并没有感动,反而在心里暗骂对方狡猾。
他装出这样一幅感激涕零的样子,但实际上却只是口头上在给予实惠而已——虚名又不需要付出多大代价,可以随便给。
爱德蒙-唐泰斯当然不是这么好糊弄的人,所以他在心里冷笑了。
但这个问题并不需要现在就给出结论,以后好好谈谈也不迟,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对方拉上船,只要大家在一条船上,很多事情就好办了——或者说,他们不办也要办了。
“你提出了一个非常意外的建议,我一个人难以做决定,我会跟陛下禀告的,就由他自己来定夺吧。”片刻后,爱德蒙-唐泰斯回答。
然后,这次他主动伸出了手,“我们接下来合作愉快。”
“希望如此。”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叹了口气,然后也握住了他的手。
92,海中闲游
又是一个空气清新的早晨。
艾格隆和往常一样,在早起散步、锻炼身体之后,开始处理自己一天积压的书信和文件。
他工作得非常认真,尤其是在翻阅爱德蒙-唐泰斯的报告时尤其投入,以至于浑然没有感受到,少女的身影正悄悄地浮现在房间当中。
来到房间以后,特蕾莎静静地坐在旁边,没有打搅少年人的工作,不过,当她注意到他愁眉紧锁的样子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内心当中的担忧,悄然开口了。
“殿下,你在为什么事情犯难呢?”
“嗯?”艾格隆听到了声音之后,猝不及防,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下,直到确认是特蕾莎之后,他才终于放下了心来。
他合上了自己手中的信件,然后把它放回到了原位。
“我派去希腊的人有了很大的进展,但也给我出了一个难题——”他苦笑着回答。
自从特蕾莎上了岛之后,在繁忙的工作之余,艾格隆还会特意抽出时间来陪伴特蕾莎。
日子对他来说还是和往日一样繁忙,但是却多了几分往日不曾有的玫瑰色。
不知不觉当中,他也渐渐地习惯了特蕾莎陪伴在他身边的日子。
“是什么难题呢?能跟我说下吗?”特蕾莎问,“殿下,我可是很少看到你眉头紧锁的样子,所以又是好奇又是担心。”
“也没什么。”艾格隆耸了耸肩,然后把爱德蒙-唐泰斯和帕诺斯-科洛科特洛尼斯的最终谈判条件,简略地讲给了特蕾莎听。
头衔的问题虽然看上去只是个虚无缥缈的名义问题,但是在实际上却又非常重要——这关乎到他的政治立场和号召力,绝对不容轻忽。
正因为问题重要,他准备个神父商量一下,不过告诉特蕾莎也无妨。
“他不希望我以法兰西皇帝的名字前往,建议我使用莱希施泰特公爵的头衔。”艾格隆皱着眉头说,“虽然我承认他的顾虑确实有根据,但这个建议让我有些不满。”
多亏了他们两个的争议,艾格隆开始仔细思考这个自己之前遗漏了的问题。
他该以何种身份去做下这番事情?
皇帝的头衔虽然光鲜,但是现在好像不能服人,只会平白无故树敌而已;但是莱希施泰特公爵他也不想用——所以就有些犯难了。
“你讨厌你的外祖父、奥地利皇帝陛下给你颁下的头衔吗?”特蕾莎低下了头,然后小声问。
虽然她刻意让自己不带有感情色彩,但是那点郁闷还是很难完全掩饰——毕竟她内心当中还是当自己是个奥地利人,看到殿下这么仇恨奥地利的一切,又怎么可能开心。
“不,特蕾莎,不要多想——我不是那么感情用事的人,而且说实话我对我的外公也没有那么多憎恨,总体来说他欠我很多但也给我很多,我们两不亏欠。”艾格隆立刻摇了摇头,否定了特蕾莎的担忧,“我之所以不想用莱希施泰特公爵这个头衔,是因为它是我的外公赐给我的,意味着我是他的封臣,我不想再给外界这种感觉。况且这个头衔也没有多少号召力,我的支持者们也不会喜欢的,他们抛头颅洒热血是为了帝国和波拿巴家族,不是为了一个波西米亚不知道哪个鬼地方的封臣。”
“是这样啊……”特蕾莎心里松了口气。
她明白殿下的心中所想了。
为了让自己能够尽快重新见到父母亲,她心心念念地就是缓和殿下和哈布斯堡家族之间的紧张关系,只要殿下不恨奥地利,她相信自己终究有机会推动两边和解。
说到底,本来就是一家人,又有什么必要水火不容呢?
“那你希望使用什么头衔?”特蕾莎问。
“这事确实让人有点伤神。”艾格隆苦笑,“如果我直接用法兰西皇帝,现在完全没有人承认,反而惹人笑话,更加会让我的盟友们为难;用罗马王的头衔也一样名不副实,现在罗马的主人是教皇本人,他可没有承认我还是那个罗马王,况且我还要跟他合作,希望他能够为我提升名誉,更加不应该同他闹僵……”
艾格隆皱了皱眉头,显然在为这个问题为难。
“那你就以枫丹白露骑士团团长的名义来跟他们合作吧。”特蕾莎直接提议。“这个骑士团是你创建的,所以自然不会辱没你的名誉,你带着你的骑士们,以上帝的名义赴汤蹈火,拯救受苦受难的基督徒,岂不是名正言顺吗?而且……你用这个名义,也会体现出你的质朴、谦逊和虔诚,应该没有人能够以此来攻击你,你的支持者们也会满意。”
艾格隆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定定地看着特蕾莎。
“怎么了,殿下?”特蕾莎有些心虚了,“我说错了什么吗?”
“不——没有说错,你出了一个很好的主意。特蕾莎,你真是聪明……”艾格隆脱口而出,然后他立刻又补了一句,“而且,也非常可爱。”
被艾格隆这么一夸,特蕾莎顿时喜不自胜。
不过她并没有笑出来,反而撇了撇嘴,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真让人震惊,你居然今天才愿意承认吗?”
“不,我早发现了……不过今天更加感受到了你的智慧。”艾格隆大笑着回答,然后走到了特蕾莎面前,一把抱住了她,“原本我是打算和法利亚神父商量一下的,不过我认为已经没这个必要了,你的建议非常好——我决定了,我就以这个名义和他们合作!嗯……我要以质朴、谦逊和虔诚来完成这番事业。”
“而我也会陪在你身边和你一起完成的。”看着少年人神采飞扬的样子,特蕾莎也非常开心。
她很高兴自己能够帮助到自己的未婚夫,她更加期盼他能够更加重视自己,让自己以后更加深地融入到他的事业当中——直到,两个人密不可分。
“那么殿下,还有什么犯难的事情吗?”两个人拥抱了好一会儿之后,特蕾莎又问。
“已经没有了。”艾格隆摇了摇头,“既然大方向已经决定,那接下来就是细枝末节的小问题了,我想我做出了那么大的让步,那边也应该会明白我的诚意,我也会让他们付出足够的代价来弥补我的让步的。”
“那既然这样,就来陪陪我吧。”特蕾莎伸手抚摸了一下少年人的脸,“你也忙碌了那么久,是该休息了。”
“好。”艾格隆只是简短地回答,然后拉住了她的手。“那我们去散散步?”
“从上岛以后,每天我们都在这里散步,岛上到处走遍,已经有点无趣了。”特蕾莎摇了摇头。“今天我们换个方式吧?”
“那你希望怎样呢?”看到特蕾莎这么说,艾格隆心里知道她肯定有主意了,于是就问。
“殿下,你还记得你刚刚来我家的时候,我带你做了什么吗?”特蕾莎满怀期待地问。
艾格隆低下头回忆了一下。
“你带我来到一个池塘的亭子里面,然后教我钓鱼。”片刻之后,他回答。“在那里你跟我说了很多事情,你请求我为自己的前途着想。”
艾格隆的记忆非常深刻,因为他在卡尔大公的庄园内做客的时候,得到了非常热情的款待——简直就跟家人一样。
那短短的几天,在他这一世的经历当中,确实是有趣而又甜蜜的经历。
“是啊,难得你都还记得。”特蕾莎非常满意地笑了起来,“那我们重新找回一下往日的回忆——殿下,我们去钓鱼吧!”
说完之后,她向着窗外招了招手,“在我们的周围,有广袤无际的大海,我们两个一起泛舟海上,一定很有意思。”
艾格隆顺着她的手,看了看外面。
今天天气确实不错,天空多云,挡住了炽烈的太阳,但是又没有下雨,也没有刮大风,倒是适合泛舟海上——
等等,这更加说明特蕾莎并不是临时起意,她心里一直都想着要和自己重温旧梦,只不过今天等到了一个好天气罢了。
想通了这一节之后,艾格隆心里也颇为感动。
“肯定会很有意思的。”他点头答应了特蕾莎的要求。
于是,两个人一起来到了港口的栈桥边,从守卫那里要了一艘小船。
“陛下,您和公主殿下打算做什么?”一直在他身边负责护卫工作安德烈-达武连忙问。
“如你所见——”艾格隆摊了摊手,“我想要和特蕾莎在海面上钓鱼。”
“那您会划船吗?”安德烈-达武问。
艾格隆顿时一滞。
艾格隆没有多少渡海的经验,他甚至还有点晕船,不过此刻在特蕾莎的面前,他当然也不想要退缩。
“划个小船没什么问题。”他硬气地回答。
“那我为您划船吧。”安德烈-达武看出了什么,于是自告奋勇。
“安德烈,你没有听清楚吗?是我要和特蕾莎在一起,不需要有人在旁边看着。”艾格隆严肃地回答,“放心吧,我们自己能够应付得了。”
“那至少请让我也和人划船跟在您和殿下身边吧。”安德烈-达武犹豫了一下,最后提出了折中方案,“请放心吧,我会保持合适的距离,绝对不会干扰到您和殿下的兴致,您尽可以尽情休息,我和其他人一样都希望您能够从中获得乐趣,放松身心。”
……
看着安德烈的面孔,艾格隆知道这已经是自己卫队长最大的让步了——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人选倒是没有选错。
连划船钓个鱼都这么麻烦……还得被专人看着,真是让人不爽。
不过,从这一点来说,自己确实已经是个大人物了,这也是大人物才配享受的待遇吧。
一想到这里,他也没有什么气恼了,他拍了拍安德烈-达武的肩膀,默认了对方的要求,然后转身带着特蕾莎走上了小艇。
艾格隆之前只有过泛舟博登湖上的经历,而即使那个时候,他也没有负责划船,所以对他来说操纵小艇非常生疏,他只能用蛮力划桨。
好在现在海面风平浪静,并没有什么阻力,所以他虽然吃力,但也带着小船离栈桥渐行渐远,来到了海中——而安德烈-达武也如同他刚刚承诺的那样,带人划着船远远地跟在后面,既不打搅他们的雅兴,也有余裕随时过来排除危险情况。
就这样,艾格隆和特蕾莎来到了近海当中。
在这里,放眼望去,小小的基督山岛已经只是远处一个很容易被忽略的黑块,而周围是一片看不到边际的汪洋大海,犹如一块大得不可思议的深蓝色碧玉。
是时候停下了——艾格隆放下了手中的桨,然后静静地打量着面前的大海。
身处在其中,轻易就能让人感受到自己是如此渺小。
而这只是地中海而已,大西洋和太平洋更加要广袤多少倍?
这无穷无尽的蓝天碧海,不受时光的桎梏,近乎永恒。
谁能数清楚它们见证过多少兴衰?
但是,这种渺小无力的感觉,更加激起了艾格隆的征服欲。
无疑他不可能战胜时间,他所得到、所建立、所创造的一切,注定也会随同时光腐朽,直至湮没于历史当中,但那又如何?哪怕只有一瞬的生命,只要轰轰烈烈地活好这一瞬,那也就够了,恰如烟火划过天空,留下那灿烂的瞬间。
也就在这时候,特蕾莎站了起来,然后从背后抱住了少年人。
“大海……好美啊!一直在奥地利长大的我,很少能够见识到这种美,我原以为我在书本上就已经了解了它,可是直到坐船来到海中的时候,我才知道那种广袤壮阔的美,只有亲身经历才能够体验到……”她小声感叹,然后又打起了精神,“殿下,也许这就是你孜孜不倦的动力吧……我知道,大海比一个池塘要开阔得多,这才是适合你翱翔的天地,你终究不属于池塘。”
“说得很好,特蕾莎。”艾格隆笑了笑,然后转身过来,也抱住了特蕾莎,“我很高兴你能够如此理解我。”
两个人拥抱了一会儿之后,特蕾莎终于满足了。
她从旁边拿起了钓竿和其他渔具,递到了艾格隆的旁边。
“殿下,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诀窍吗?”她笑着问。
“不太记得了。”艾格隆摇了摇头。
“没关系,可以从头再来,一次不行就十次,只要在一起总能学会的,毕竟我们有很长,很长的时间。”特蕾莎笑得越来越深了,“开始吧……这是我们独处的娱乐,没有任何人打搅我们……”
于是,肩并肩地靠在一起,一边交谈一边钓鱼。
随着时间的流逝,辉煌的落日渐渐向着海面沉下,将海面染成了金黄色,随着浪涛的颤动,不断地闪耀着迷离的光彩。
两个人的影子也被逐渐拉长,与广袤无垠的海洋融为了一体。
“殿下……为我写首诗吧。”特蕾莎突然看向了少年人,“我等了好久了。”
93,赠诗与见证
“殿下……为我写首诗吧。我等了好久了。”
特蕾莎看着少年人,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艾格隆想了起来,他上次和特蕾莎一起跟随皇帝陛下出游,就曾经在外公的要求下,当着众人的面即兴赋诗一首。
确实已经很久了。
也许正是在看着他赋诗的那个时刻,特蕾莎心中下定了什么决心?
不管怎么样,既然到了现在的场合,特蕾莎特意提出了要求,那他也不能扫特蕾莎的兴了。
“你给我提了一个很困难的要求,姑娘。”艾格隆笑了起来,“坐在你的身边,看着你的一颦一笑,我哪里还能集中起注意力去想什么诗?”
他的玩笑,让特蕾莎顿时就脸红了。“殿下,那就请你暂时克服一下困难,完成我的心愿吧……你可知道我盼望了多久?我一定会保持安静,绝不打搅你的。”
“那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会尽力完成你的心愿。”艾格隆点了点头。
接着,他在小艇当中站直了身体,端详着远处辉煌的落日,看着被燃烧起来的海平面。
他慢慢整理思绪,沉思良久,而特蕾莎也如同她所承诺的那样,静静地坐在原位不发一言,以免扰乱殿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少年人终于开口了,缓缓地念出了他心中构思好的词句。
“海阔天空,暮色苍茫;
蒙主眷顾的少女,泛舟于汪洋;
虽然烈风在身边呼啸凶狂;
但她无所畏惧,一往无前,风帆满张;
不曾耽于恐惧,不曾陷入颓唐;
她直言触怒过唯我独尊的君王;
她也曾傲然反抗了命运的无常;
到底是何等圣灵,赋予她如此力量?
那是对理想的坚持,那是对灵魂的信仰。
她对苦难施以悲悯,她对弱者赠以温良;
美德而非财富,才是上帝赐予她的嫁妆;
勇气与智慧,让她坚持心中的希望;
铭记吧!那个被祝福的爱人,与她永伴身旁!”
在特蕾莎满怀期待的注视下,艾格隆一口气念完了自己即兴创作的十四行诗。
念完了之后,他不好意思地看向了特蕾莎。
“抱歉……特蕾莎,时间不够,我已经尽力了……”
“不,殿下……我很满意。”特蕾莎摇了摇头,眼睛里浮现出泪光,“你知道,你都知道……那就最好了!所以请记得你念过的这些话,一定要永远陪伴在我身旁,好吗……?”
“当然了,当然了。”艾格隆连连点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他当然明白,特蕾莎到底想要听到什么,所以创作的时候特意在结尾加上了这样一句话。
把特蕾莎哄到开心了,他也就完成任务了。
在他的努力下,特蕾莎的精神已经极度振奋了。
她满面笑容,脸色潮红,荡漾着无法掩饰的笑意。
付出了那么多努力,反抗了命运的无常,终于得到了今天的结果,她又怎么可能不激动呢?
至少在她心里,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殿下,真的抱歉……为了我的任性,你还要花费这么大心力。”好一会儿之后,她终于稍稍平复了心情,然后向艾格隆致歉。“但是,请原谅我,我……我实在盼了好久了……”“没关系的,特蕾莎。”艾格隆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在船头伸了个懒腰,迎面吹来的海风,让他只感觉心旷神怡,“对我来说这是难得的消遣,我已经忙于自己的事业太久了,偶尔这样放松一下,感觉很不错。”
然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在这座岛上,也只有你会记得我曾经是个诗人,也只有你会真心去欣赏和赞叹我的这一面,而不是出于君臣身份而无谓地赞叹……我感觉有你在这里实在太好了。”
是啊,他在这座岛上,确实太缺乏可以平等交流的人了,特蕾莎的到来至少在这个方面给他带来了精神上的舒适感。
特蕾莎感动地靠在了他的身边,然后静静地和他挨在一起,吹着清凉的晚风,享受着两个人的时光。
在苍茫大海上,孤零零的一叶扁舟是如此不起眼,但是对她来说,几乎就是整个世界了,这一刻她是何等幸福和喜悦,只盼着时间流逝得越慢越好。
“殿下,其实我有点疑惑。”良久之后,她终于小声开口了,“为什么要对那些希腊人那么优容呢?在我看来你过于谦逊了,明明是他们形势急迫,急需我们的帮助……”
“我只想要尽量把事情办得妥帖一点,先把他们拉上船再说。”艾格隆回答,“等上了船之后,他们也没有退路了,到时候我们再重新考虑下合作方式也不迟。”
“嗯?你打算毁约吗?”特蕾莎愣住了。
“当然了……不要君王?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好事给他们选……他们以为他们有多少东西可以选吗?”艾格隆撇了撇嘴,不屑地笑了起来,“现在我答应他们,只是为了让他们尽量配合我,让我可以以最冠冕堂皇的理由拿到一个借口罢了,时机成熟了我就会改变主意。”
“那果然你还是在谋求王位吗?”特蕾莎有些惊讶。
“不……我还是那句话,希腊的王位我看不上,也懒得为治理希腊花费心思。但是,必然有的是王族对它感兴趣,毕竟王冠再沉重也是王冠。”艾格隆看着远处的大海,然后冷冷地说,“既然现在的形势下我无法当王,那我就要把希腊当成一个奖励品扔出去,博取某个国家的欢心,为以后的事业做准备。”
“那时候他们还会支持你吗?”特蕾莎问。
“如果他们听话最好,那我再反手借助他们的反对派,把他们也推翻掉,就像我现在打算推翻掉这一边一样。”艾格隆重重一挥手,做了一个强硬的手势,“他们把我当成了冤大头,以为我好欺负,我会让他们明白我的厉害!”
虽然明明是在背信弃义,但艾格隆如此雄心勃勃、神采飞扬的模样,却让特蕾莎看得有些迷醉。
敏锐的头脑,顽强的进取心,还有不屈不挠一定要达成目标的毅力……一切一切,都让面前的少年人身上好像多了无穷的魅力。
这就是她最想要在殿下身上看到东西啊。
“那你想好把王冠给谁了吗?”她小声追问。
“我还没想好……毕竟那太遥远了,我现在也没必要去想那么多。”艾格隆摇了摇头,片刻之后,又补充了一句,“不过,粗略想想的话,法国和沙皇家族肯定我不能选,普鲁士和英国应该也没兴趣,剩下的只能找二等强国了……比如巴伐利亚或者皮埃蒙特王国,我个人倾向于巴伐利亚,毕竟维特尔斯巴赫家族的支系繁多,有的是旁支王族想要给自家找一顶王冠……只要我给机会,他们一定很乐意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苏菲殿下一定也会很高兴的吧……毕竟你送了一顶王冠给她的娘家。”特蕾莎愣了一下,然后微微笑了起来。
……艾格隆没法反驳,因为他内心深处,这确实是一个重要理由。
他仔细看着特蕾莎,却没有从她的脸上看出任何吃醋的表情。
“现在谈这个还太远,不过,我不介意在有机会的时候,让她高兴一下。”他老老实实地回答。“对我来说,取悦哪个王族都是一样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是自己印象最好的呢?”
特蕾莎这么聪明,所以他也没必要装,反而会显得心虚。
“殿下,别担心,我没有在指责你。”特蕾莎微笑着摇了摇头,“设身处地的话,换我来也会这么选择的……苏菲殿下既然帮了你那么多忙,你尝试着补偿一下也理所当然。只不过……”
她话锋一转,然后拥抱住了少年人,“我也要求自己被你同样着想!不,应该更多为我着想,因为我们将是夫妇,不是吗!?”
“当然了,特蕾莎。”艾格隆伸出手来,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我们在走一条注定艰难的路,而我会尽我所能,背负路上所有的污点,然后将最为华美光鲜的一面留给你……既然你对我不离不弃,那我就要让一切光辉都归于你身上。”
“嗯?为什么这么说?”特蕾莎有些惊讶。
“因为现实就是如此——为了达到我的目的,我撒谎,我欺骗,我背信弃义。我过去这么做,现在这么做,以后还是打算这么做。如果一项承诺对我不利,我一有机会就会把它抛到一边;谁挡在我的前面,我都会想尽办法把他踢到一边去。”
艾格隆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骄傲,昂着头对特蕾莎说,“我不怕背负骂名,因为失败和骂名更可怕。特蕾莎,如果你希望在我身上看到一个无暇的神圣骑士,一个只做善事的完美王子,那我很抱歉,我不是……命运从一开始就没给我这个机会。我没办法把我们的一生编织成童话,因为其中必然会充满了那些不能见光的污点,我能够为你做的就是独自把这些污点承受下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恶行负责,不让你沾染这些污秽,让那些谎言、欺骗和背叛都于你无关……抱歉我只能做到这么多了。”
说完之后,他略带歉意地看着特蕾莎,“我知道,你曾经梦想过和我一起在婚后隐居,让我们以文字来娱乐甚至名载史册——但是对不起,我做不到,我注定要去做一些事情,而且我要想办法做得最好。”
“殿下,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对一切都懵懂无知的孩子吗?”特蕾莎突然,有些愠怒地瞪着少年人。“我确实有过一些瑰丽的梦想,但那和天真是两回事,对那些污点,我就算没有你懂得多,但也知道那是必不可少的……既然如此,我又怎么能装作视而不见,让你一个人去背负呢?我既然承受得住我们之间最美好的一切,当然也有勇气去承受那些阴暗的一切。我不仅要承担,而且要和你一起去做,如果注定要卑鄙那我们就一起卑鄙吧!只有这样,我们才算是真正地结合在一起,不是吗?”
“特蕾莎……”
听着特蕾莎这一番话,艾格隆顿时目瞪口呆。
如果这都不算爱的话,那什么才算呢?
他心里感动之余,又禁不住感激对方的理解和包容。
“殿下,我已经不想要重复我的想法了……”特蕾莎摇了摇头,示意艾格隆不要多言,“我只想告诉你,你哪怕在做坏事,我也会为殿下做坏事的模样鼓掌叫好,因为你是你。如果殿下犯下恶行,我乐意和恶行翩翩起舞……就像《浮士德》里的梅菲斯特,超凡者的魅力让我心驰神醉,哪有余暇去顾及牺牲品们?我不在乎。”
然后,她又看着艾格隆,“而且,我相信殿下不会去做那些无意义的恶行,去对手无寸铁的人施加暴力,殿下只是在一个赌桌上用专门的规则赌博罢了,只要胜利就是光荣的。”
……原来如此。
艾格隆眨了眨眼睛,让自己清醒了过来。
这时候他惊觉到了,特蕾莎虽然个性温和,但也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善良”。
这也许是第一次她在别人面前坦露内心最深处的想法吧。
公主毕竟是公主,又怎么可能真的有温润万物的慈悲?在她的眼里,必然还是有亲疏之分的。
但是,这也很好……这意味着她的内心足够强大,承受得住光明之下的阴影,也意味着她能够和自己一起,分担一切荣光和痛苦。
也许她不是天使,但是那又怎么样呢?自己也不是。
这样才般配嘛。
艾格隆真切地感受到,面前的少女,就无比真实地存在在他的面前。
就在他的注视下,特蕾莎站了起来,然后伸手指向了面前一望无际的大海。
“海神,我向您发誓……我会常伴在他的身边。”特蕾莎表情严肃,一字一字地说了下去,“我们将分享我们的一切,无论是光辉的还是污秽的……请您见证,无论发生什么,我们将会一直在一起。”
说完之后,她转过头来,深情地看着艾格隆。
“殿下……不要再抛开我了,否则这大海就是我的归宿!也将是你的。”
艾格隆明白,特蕾莎并非临时起意,她在打定主意要把自己叫出来,单独划船来到海中,就已经想好接下来要做什么——并不仅仅是钓鱼而已。
她要趁着两个人独处的时光,在这无垠的大海当中彼此敞开心扉,然后趁机说出她心中的觉悟与誓言。
如果需要有什么东西做见证的话,大海确实是一个极好的媒介了吧。
而如果这就是她想要达成的目的,那她已经实现了。
“好的,就让海神见证吧。”他点了点头。“我很高兴有你相伴,特蕾莎。”
94,梦境
“好的,就让海神见证吧。我很高兴有你相伴,特蕾莎。”
艾格隆的话,不仅是对着特蕾莎说,也是在心里对自己说。
虽说他并不相信世上有什么海神存在,既然不存在海神那所谓的“为誓言作保”当然也不可能实现,但既然他自己做出了这个承诺,那他就会当真。
和特蕾莎在一起确实让他感觉到很有趣,如果以后也一直这样相处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殿下……”终于等到了自己想要的回应,特蕾莎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了,只是以满怀喜悦的眼神看着面前的少年人,她紧紧地抱住少年人,以此来宣泄自己的兴奋,“我永远也不会让你后悔今天的。殿下,我们一起努力,最终将让你夙愿得偿,让波拿巴家族荣光再现……不光是大海,就连天空都将响彻你的名字,传颂你的伟业。”
“不,不只是我,还有你。不管我做成了什么,变成了什么,你的名字都会连结在我的名字之后,正如今天这样。”艾格隆笑着回答,然后他轻轻地拍了拍特蕾莎的额头。
“好了,既然我的诗你满意了,那我们就继续吧——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们今天是来钓鱼的吧?”
他暗含的调侃,让特蕾莎也是莞尔一笑。“那好,我们继续吧。”
说完之后,她终于松开了手,然后重新拿起钓竿准备继续钓鱼。
钓鱼当然只是她想要和艾格隆独处、彼此敞开心扉的借口而已,但既然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了,那么享受一下钓鱼的乐趣也未尝不可。
就在他们重新并肩准备垂钓的时候,海面上开始刮起了大风。
在风的吹拂下,原本平静的海面开始出现了浪涛。
在巨大的声响当中,浪涛越来越大,大海在金色的残阳下翻腾,犹如是被击碎的镜面一样,一小块一小块的海面闪耀着金黄色的闪光。
小艇立刻就摇摇晃晃了起来。
艾格隆抓紧了小艇的边沿,好不容易才让自己没有被晃倒。
海风在他身边呼啸,时不时有浪花飞溅到小艇里面,打湿了他的衣物。
艾格隆发现自己有点晕船了,艰难地维持着平衡,他转头看向特蕾莎,发现她的脸色也不是太好。
艾格隆又抬头看了看天空,发现现在已经是乌云密布,似乎马上就要下大雨了。
在大雨当中风浪只会越来越大,如果继续呆在这里,万一小艇被风浪掀翻,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艾格隆和特蕾莎都不是能在大海当中遨游自如的游泳高手。
所以现在只能赶紧逃离了。
“特蕾莎,看来我们没法继续呆下去了。”艾格隆勉强让自己挤出了一个笑容,然后镇定地对她说,“我们回去吧?你还好吗?”
“嗯,回去吧。”特蕾莎连忙点了点头。“我没事的,殿下。”
优美的浪漫时光居然以这种方式仓促结束,两个人心中都有些惋惜,不过现在也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了。
“那好吧……抱紧我!”艾格隆示意特蕾莎。“我划船回去。”
特蕾莎也没有迟疑,立刻就抱住了少年人。
艾格隆拿起了桨,开始向着基督山岛岸边开始划船。
然而,因为风浪的阻力,他划船的速度变得非常慢,只能一点一点吃力地向着远处已经缩小成黑点的基督山岛靠拢。
风浪没有止息,浪花不住地冲到小艇里面,把两个人淋得湿透,更加让人难受。
艾格隆望着远处的岛,他突然有点怀疑,自己在体力耗尽之前还能不能把船划到目的地。
刚才是风平浪静,所以他轻松划船到了这里;但现在是顶着风浪往回划船,所以体力消耗速度完全不同——更何况他还不通水性,只是凭借蛮力在划船而已。
正当他有些惊惧的时候,他发现另一边正有一艘大船正在向自己这艘小艇靠了过来。
太好了!
他回想起来了,刚才他跟特蕾莎准备划船过来的时候,他的亲卫队长安德烈-达武曾经表示过担心,并且坚持要带一艘船远远跟在他们旁边。
当时他只觉得麻烦,但是眼下却帮了他大忙。
他立刻改换了航线,吃力地让小艇在风浪当中转了一个弯,然后向着那艘船过来的方向靠拢。
“殿下……你没事吧?”正当他在吃力地划船时,抱在他后面的特蕾莎担心地发问了。
“我没事,别担心,我们很快就能获救了。”艾格隆简短地回答,“特蕾莎,你也注意下,不要着凉了。”
“我不担心。”特蕾莎小声回答,“呆在殿下身边,我什么都不担心。”
艾格隆静静地感受着背后传递过来的温暖。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风浪颠簸当中,他原本心里的一点惊惧也猝然消散了。
是啊……
他的浑身上下,突然又有了使不完的力气。
休想叫我屈服,我怎么能让自己和特蕾莎的故事结束在这里?!
在他近乎于疯狂的努力下,虽然小艇一直在风浪当中摇摇晃晃,但是却还是一点一点地向着对面凑近,而对面那艘船也在快速靠过来——显然他们也发现了两位陛下现在身处困境。
过了一会儿之后,两艘船在风浪当中会合了。
船上马上放下了绳梯,艾格隆一把抓住绳梯,然后又回头看向了特蕾莎。
“特蕾莎,还有力气吗?”
“没事的,殿下……不用担心我。”特蕾莎回答。
虽然她如此回答,但是她苍白的脸色却尽显虚弱,看来刚才在小艇上颠簸的时候她也晕船了。
艾格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然后紧紧地拉着她,带着她一起踩到了绳梯上,然后两个人一点点地顺着绳梯,沿着船舷一路往上爬,最终在他的努力下,两个人总算来到了甲板上。
就在几乎同一时间,天空中的乌云开始纠集翻滚,然后开始出现沉闷的雷声,乌云遮蔽了太阳,让大海陷入到了暗影当中,哪里还有刚才风和日丽的模样?
总算逃离了危险,两个人心里都松了一口气,而艾格隆立刻就感觉到全身的疲惫——经过这样一番折腾之后,他的脸色有些发白,手臂也有点脱力。
而旁边的特蕾莎则已经因为晕船开始干呕了起来,好不容易才让自己恢复了平衡。
“陛下,您没事吧?!”安德烈-达武担心地看着他。
“我没事。”艾格隆苦笑着回答,“刚才我们玩得挺开心的,没想到却碰到了意外情况……还好有你们在,安德烈。”
“刚刚我们看着不对劲,立刻就开船过来了,还好总算及时赶到。”安德烈-达武满面庆幸地说,“请您以后一定要多小心自己的安危,毕竟我们也不可能每次都这么及时。”
说完之后,他暗暗看了特蕾莎一眼,眼神当中明显有些怨怪。
在他看来,陛下遭遇危险都是因为陪着特蕾莎公主任性胡闹的结果,要不是因为特蕾莎公主是陛下的未婚妻,他就直言怒斥了。
“好了,都已经发生了,还说那么多做什么。”艾格隆发现了安德烈的表现,于是出言制止了他,“是我坚持要和特蕾莎单独一起的,不能怪别人。以后我会多注意的,谢谢你的提醒。”
接着,他又看向了特蕾莎。
特蕾莎刚才也看到了安德烈的眼神,所以她现在又是懊丧又是歉疚。
“殿下……对不起,我没想到突然会变成这样……”
看到她可怜巴巴的样子,艾格隆心变得更软了。
“为什么要道歉?这又不怪你,我看是海神太热情了!”艾格隆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也许海中潜藏的某位神灵,在响应我们的心声,但它做得太过于热烈了……所以折腾出这么大动静吧。”
他一边开玩笑,一边揽住了特蕾莎,“不要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了,我们回去吧。”
在他的安慰下,特蕾莎终于不再道歉,只是静静地靠在少年人的怀中。
看着殿下关怀的面孔,特蕾莎心中更是感动。
刚刚就是殿下带着自己乘风破浪,逃离了暴风雨,那时候她在身后抱着他,平安脱离了险境。
他的肩膀是如此有力,如此可靠,保护着自己,也包容着自己。
刚才的风波,也许正是海神赐下的试炼?特蕾莎心想。
不知道海神会对结果怎么想,但总之她很满意,殿下直到最后一刻也没有想过要抛下她不管,关心着她的安危——对她来说这就够了。
殿下对我不离不弃,那我也要同样如此才行。
很快,安德烈-达武让人把船往基督山岛开了回去,船穿过了风雨和浪涛,靠到了岛上的栈桥,艾格隆带着特蕾莎一起走下了船,总算结束了这一场风波。
他们两个人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而夏奈尔看着他们的样子,大为震惊。
“陛下!你们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刚刚泛舟海上,结果碰到了点风雨。”艾格隆耸了耸肩,“你赶紧拿几件衣服给特蕾莎换一下吧,都已经湿透了。”
“是。”夏奈尔心里虽然有很多疑惑,但是现在显然也不是多问的时候,她连忙从特蕾莎的衣柜里面拿出了衣物,然后再过来帮特蕾莎替换。
艾格隆退出了房间,准备另外给自己替换衣服。
在沉默当中,夏奈尔小心翼翼地替特蕾莎换好了裙子。
而后,她才开口询问刚才发生的事情。
“没什么,我让殿下跟我去海中钓鱼,结果却碰到了暴风雨。”特蕾莎苦笑着回答,“结果我们非但一无所获,就连我们自己都差点落在海里了……真是让人懊恼。”
“竟然是这样!”夏奈尔吓得大惊失色,“殿下,以后请不要再让陛下身陷危险了。”
“我会吸取教训的。”特蕾莎略带歉疚地点了点头,“不过,某种意义上,这次也不完全是坏消息。我终于可以大声说,我是对的了。”
“您是指什么呢?”夏奈尔反问。
“从小时候开始,我有时候会有一些不切实际的梦想,我父母总是斥责我想入非非,他们觉得我是看书看昏了头,不懂得从实际出发。可是我却很疑惑,如果每个人都只看得到眼前的实际,不去追求自己的心愿,那么生活该是多么贫乏和无趣啊?没有人告诉我答案,仿佛无趣已经变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每个人都应该这么无趣地活下去,直到一生结束。”
特蕾莎悄然看着面前的镜子,一时间竟然有些浑然忘我。“所幸我碰到了殿下,他让我的那些梦境变成了现实,他拥有我在梦境中为自己伴侣所添加的一切条件——我原本自己都以为这只是孩子气的狂想,自己都不敢当真的!
尽管殿下一次次地都在我面前否认他绝非我梦中的理想人物,但是他错了……他就是。正因为我知道他是,所以我不顾一切地想要抓住他,所以我来到了这里,宁可付出抛弃一切的代价,因为我知道我的梦境仅此一次会在他身上实现,再也不会有第二次了。我庆幸我成功了……上帝啊,感谢您,让我成功了!哎,要是我现在就有机会给母亲写信让她分享我的喜悦那该多好啊……”
夏奈尔呆呆地站在一边,听着特蕾莎的剖白。
她没想到特蕾莎公主居然会以如此戏剧性的话来表达心声——也许她是说给她自己听的吧。
早在奥地利宫廷的时候,她就听到人人都说特蕾莎公主喜欢文学、甚至有点沉迷其中,看来确实如此。
不过,夏奈尔也并非不能够理解特蕾莎的心情——因为她自己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只是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表达出来而已。
也许自己说不出公主殿下这般声情并茂、文采斐然的话,然而要论对陛下的忠诚和热爱,自己又怎么可能输给她呢?
只可惜,命运终究只能够让自己走到这一步了。
如果特蕾莎公主能够对陛下的事业有利,她终究还能够感受到一点欣慰。
话虽如此,内心当中却总还是有点心酸。
“我继续给您梳头吧?”她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然后拿起了梳子。
“夏奈尔,谢谢你对我的照顾。”特蕾莎顺从地闭上了眼睛,任由梳子在自己湿滑的头发上划动,“我知道你和殿下的关系非同寻常,但是那也是你付出了那么多以后应得的报偿。不管殿下以后的事业是成功还是失败,我都会竭尽全力保住你的性命,以后我也乐意和殿下一样尊重你、重视你,让你分享我们的荣光……所以,我请你以后也尊重我,在不违背殿下意志的情况下,按我的吩咐行事,可以吗?我这是请求不是命令,尽管我理论上有权命令你,但是我认为尊重你的意志更重要,因为你是我们真正可以寄托信任的人。”
夏奈尔的手停下来了。
“我知道了,殿下。”片刻之后,她又平静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开始梳头。“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永远尊重您。”
95,人尽其用
“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永远尊重您。”
夏奈尔的回答,让特蕾莎也满意地点了点头。
“也许我确实沉醉在一个自我编织的梦境里,但我乐在其中,并且希望自己不要醒过来,为了维护我的梦境我愿意竭尽全力……咳……”一边说,她突然咳嗽了起来,“毕竟人生在世能够坚持做梦,是多么可贵的奢侈啊,咳……”
“殿下,您别说了!”夏奈尔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连忙制止了特蕾莎。“您刚刚已经着凉了,现在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
接着,她连忙走出门外,把艾格隆叫了回来。
艾格隆这下已经换好了衣服,听到了夏奈尔的禀告之后连忙走回到了房间。
“你怎么样了,特蕾莎?”
“我没事,殿下,只是很开心而已……”特蕾莎小声回答。
话虽如此,但是艾格隆还是有些担心。
“那你先休息吧。”
他带着特蕾莎回到了自己的卧室,然后扶着特蕾莎躺到了床上。
接着,他抚摸了一下特蕾莎的额头,发现体温比正常情况下高了一点。
该死!
他有点心烦,因为特蕾莎很明显是感冒了。
想想倒也不奇怪,特蕾莎从小娇生惯养,来到这个荒岛上以后,虽然还是有人照料,但是生活水平肯定下降了一大截,再加上她体质一般,所以哪怕没有今天的意外,估计过一段时间也很容易生病吧。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就充满了歉疚。
“特蕾莎,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你。”
“不,殿下,是我给你添麻烦了才对……”特蕾莎眨了眨眼睛,然后笑了起来,“真抱歉我现在还没帮上你什么忙,反而拖累了你,不过我很快就会没事的……”
一边说,她一边小声地咳嗽着,显然她已经在很努力地压制自己了。
看着她的样子,艾格隆有点心疼。“希望如此。”
“放心吧,只要有您在身边,我就不会有事的。”特蕾莎的脸越发红了,“我还要和您一起做成那么多大事、一起让我们的家庭走到辉煌的顶点……”
“别说了,会的,一定会的。”艾格隆俯下身来抱住了她,然后小声安慰,“总之你现在好好休息一下吧,晚上我回来再陪你。”
“你今晚还是去其他地方睡,我怕传染给你。”特蕾莎轻轻摇了摇头。“殿下,所有人都希望你保持健康,这样才能领到他们。”
“去他的传染,我就想要抱着你睡,区区感冒吓不倒我。”艾格隆斩钉截铁地回答,“好了你先休息吧,等我回来。”
接着,艾格隆不由分说地把杯子盖到了特蕾莎的身上,然后又走出卧室,来到了夏奈尔的面前。
“殿下是感冒了吧?”夏奈尔小声问。
艾格隆皱着眉头,然后点了点头。
“为了防止疫病,岛上倒是采购了一些草药和药水,我给殿下拿一点过来吧。”夏奈尔立刻提议,“殿下现在需要好好静养。”
“好的,就这样吧。”艾格隆只能点头表示同意,“麻烦你们继续照料她吧,她的健康也非常重要。”
艾格隆现在是心烦意乱,他真心地在为特蕾莎担忧,而不是出于其他方面的考虑——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在不知不觉当中,他已经将特蕾莎当成了心中极为重要的人,不忍心看到她身处病痛当中。
所以,如果能够减少特蕾莎病痛的话,他非常乐意去做。
“这是我应该做的。”夏奈尔应了下来,“我会悉心照料她的。”
交代完了以后,艾格隆走出了房间,然后他发现在外面的走廊当中有两个人——一个是负责保卫自己的安德烈-达武,一个赫然是他的剑术老师福雷斯蒂上尉。
在护送特蕾莎上岛以后,上尉应特蕾莎的要求留了下来,继续为特蕾莎效力。
正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他是特蕾莎殿下的“私人”,是直属于公主殿下的部下,所以没有人盘问他的打算,也没有人对他发号施令,就连艾格隆也没有试图将他纳入到自己的麾下。
所以上尉被岛上的人礼貌地隔离了,除了特蕾莎之外所有人对他不闻不问,他看上去自己也满足于这种地位,为了避嫌轻易不和其他人来往。
“殿下!”一看到艾格隆,上尉总算眼睛一亮。
“您这是怎么了?”艾格隆走到他们面前,然后问。
“我听说公主殿下遭遇意外差点落水,所以过来想要觐见并且看望她。”上尉简短地回答,然后又看了一下安德烈-达武,“不过您的卫队长非常尽职尽责,他拦下了我,宣称未经过允许我不能去见您和殿下。”
“陛下,我正准备通报您。”安德烈-达武回答,“并不是我在刻意为难上尉,而是我身为您的卫队长这是职责所在,我不能让人未经您的允许就接近您。”
艾格隆看了看两个人的脸色,心里大概也明白了怎么回事。
“上尉,请您原谅安德烈,他也是在尽自己的责任。”他向着安德烈赞许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了下去,“另外,特蕾莎现在生病了,我认为您最好不要去打搅她了,让她好好休息一会儿吧,明天如果情况好转再来求见也不迟。”
接着,他简短地把今天自己跟特蕾莎跑去海中钓鱼然后遭遇风浪、然后特蕾莎感冒发烧的事情,讲给了对方听。
福雷斯蒂上尉听完后有些尴尬,因为整件事很明显是特蕾莎殿下“咎由自取”,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另外现在也确实不是看望她的好时机。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改天再觐见殿下吧。”他长叹了口气,接受了艾格隆的建议,“我离开奥地利的时候,卡尔大公特意叮嘱我一定要服从殿下的命令,一定要照看好公主殿下,结果……我失职了。”
“这并不是您的责任,毕竟谁能想到会变成这样呢?”艾格隆安慰了对方。
“那我先回去了。”上尉黯然躬身,准备向艾格隆告别。
“等一下!”艾格隆突然想到了什么,然后叫住了上尉。
“您还有什么交代吗?”上尉停下了脚步,然后疑惑地看着少年人。
“一点小事,不用紧张。”艾格隆笑了笑,然后指向了旁边默不作声的安德烈-达武,“我想告诉您,我的亲卫队长,生平有一件非常懊恼的事情……”
“陛下……”一听到艾格隆这么说,安德烈-达武立刻就着急了,下意识地开口想要制止。
然而艾格隆却置若罔闻,继续说了下去,“他向着一位非常厉害的剑士寻衅挑战,然后输得一败涂地,以至于当天就跑出了巴黎,躲到乡下几个月才回去。”
“哦?”一听到剑士,福雷斯蒂上尉立刻就来了精神,然后看向了安德烈-达武。
而这个年轻人,突然被揭起了伤疤,又不敢对陛下发脾气,一下子又是尴尬又是羞愧,只好别着头看向了地面,不敢跟人对视。
沉默了片刻之后,上尉反而给安德烈说好话了。
“在挑战当中输掉,并不丢人,我年轻的时候也输过不少次。只要能够在失败当中总结教训,找到让自己变得更强的方法,那失败就是有益的。”
他并非刻意讨好安德烈,而是内心当中真的这么想。
“平常来说这确实如此,只不过这次失败的对象对安德烈冲击太大了,所以他面子实在挂不住,也一直都难以从失败的阴影当中走出来。”艾格隆笑着回答,“不瞒您说,他输给了一个少女,年纪比他还小,大概和我一样大。”
“什么?”福雷斯蒂上尉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所以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一个小姑娘?”
眼看已经瞒不过去了,安德烈-达武只能悲伤地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我知道这难以置信,但是我确实是输了,所以这对我打击非常大,我直到现在还难以忘怀。”
“那位小姐名叫艾格妮丝,已经在巴黎小有名气。”艾格隆继续补充了一句,“我也有幸很她交手过,确实相当厉害,安德烈就算输了也很正常。”
“她很厉害,甚至就连陛下都难以制服。”安德烈-达武小声附和。
“我不信。殿下是我最优秀、也最让我骄傲的学生,他同时具有天赋和努力,所以进步非常快,甚至还没成年就已经追上了我……我不相信会有一个同龄人会接近于他,更别说一个女孩子了。”福雷斯蒂上尉一脸的怀疑,“那位艾格妮丝小姐真的能够做到这一点吗?会不会是你们因为对手是女孩子所以下意识地留了手。”
一看到上尉的表情,艾格隆就知道自己的目的实现了。
“我承认我确实有所保留,但是即使如此,她依旧足够强大——至少我认为安德烈是难以找回场子了。可是即使如此,他心中的烈火也没有熄灭,在上岛之前他苦练了几个月,打算继续找艾格妮丝小姐挑战,只是因为听到了我的消息以后,才不得不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不过我想总有一天,他会去完成心愿的。”
“那倒是挺有骨气的。”上尉点了点头,以示敬佩,“姑且不论水平如何,只要有这份骨气就没有辜负手中的剑了,我祝他能够成功。”
听到了上尉的话之后,安德烈-达武看他的眼神都都变了,显然这些话让他非常受用。
在上尉来到岛上以后,安德烈-达武也听说了有关于福雷斯蒂上尉的一些事迹,说实话他对这位上尉也充满了好奇,只是因为对方从属于特蕾莎公主,而且是个奥地利人,所以他也不好主动与对方联系。
眼看气氛已经到位了,艾格隆当然也不打算放弃这个机会。
“上尉,光有良好的祝愿可是不够的。”他笑了笑,“我希望您能够以更加实际的方式帮助他,比如指点一下。”
“……”上尉顿时有些迟疑。“这样好吗?”
“又有什么不好呢?”艾格隆反问,“反正您在岛上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和他们切磋练习一下又有什么问题呢?我认为您的才能不应该被埋没,您也不应该就此完全消沉下去。”
“我已经不复当年了。”上尉苦笑着摇了摇头。
“就算不复当年,我认为您还是足够优秀了,至少足够指导一下我手下的骑士团成员们。”艾格隆笑着回答,“不瞒您说,其实我也想过自己来做这件事,可是因为时间不够所以就搁置了,我想如果您来负责这项工作的话,应该非常合适,而您也可以借此打发时间,总比一个人整天困居陋室要好吧?”
艾格隆的一通劝说,让上尉心中意动了。
在他看来,殿下的意思也合情合理,既然自己已经来到岛上了,发挥一点作用也是理所应当的。
只不过他还是有点迟疑。
“剑术终究也只是娱乐而已,实际上对他们帮助不大的,现在是枪炮的时代。况且他们的年纪已经大了,就算现在开始认真学习也已经晚了。”
“您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希望能够借此给他们增加一点团队归属感,反正这又不是强制性的,只要有兴趣就可以学习一下。”艾格隆笑着回答。
他其实更加是希望借此让上尉融入到自己的集体当中,成为一个名义上不归自己统管但实际上在为自己效劳的存在。
他相信,特蕾莎也会非常乐意看到这件事发生的。
接着,他跟安德烈-达武使了一个眼色。
“上尉,我万分希望能够聆听您的指点。”这时候安德烈也反应过来了,立刻就向上尉诚恳地请求。“哪怕再次输,我也希望我能够输得更加像样一点,我要坚持我的荣誉。”
也许是被安德烈热切的目光感染了,上尉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吧,既然殿下这么坚持,那我也就只能从命了……不过我是一个苛刻的老师,我相信您领受过,我不强制别人跟我学什么,但如果跟我学了之后还跟您抱怨,希望您不要理会。”
“我相信他们都会感激您的教导的。”艾格隆大笑了起来。“谁要是跟我叫苦,我就剥夺他的称号。”
在笑声当中,他心中因为特蕾莎生病而积累的阴霾,终于又消散了。
“不要为特蕾莎担心,我会照顾好殿下的。”他向上尉保证。
96,皇村
在离圣彼得堡以南二十五公里的地方,有一处居所,被开辟成了俄罗斯帝国的沙皇陛下们最大的离宫。
尽管这里被称作皇村,但是这里可一点都不寒酸。在多年来历代俄国君主的经营之下,俄罗斯帝国的排场,已经在这一片片宫殿当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1717年,彼得一世大帝为自己的妻子、皇后叶卡捷林娜建造了一座消夏别墅。在七年后的1824年,宅邸和花园一同竣工启用,到了1741年,彼得大帝之女伊丽莎白-彼得罗夫娜女皇登上皇位后,她也看中了这个安静的地方,然后拨款对皇村进行扩建。
随后几代沙皇在此定居,偌大的宫殿群周围,经过历代设计师们的精心设计,花园和树木枝叶繁茂,簇簇林木和茂盛开阔的茵茵草场,将一切都隐藏在了这一片苍翠当中,之前的皑皑白雪也由于早春的到来而渐渐地化成了涓涓细流,这一片美景,几乎能让所有访客都忍不住沉浸其中。
然而,无论再怎么美,它却总会迎来一些无心欣赏它的访客。这些访客和不停在各处巡视的宫廷侍卫一起,让每个人都认清楚了,这里毕竟是沙皇陛下的所居之处,也是这个人类历史上最庞大帝国的神经中枢之一。
在几代沙皇的发展下,这里已经成了帝国上层社会的主要聚集地之一,俨然成为了俄罗斯帝国的凡尔赛,除了皇室之外,许许多多贵族家庭也曾经在这里居住、在这里交际,并且在这个地方留下了自己的印记。
比如俄罗斯文学的开创者、帝国最优秀的诗人普希金,就在这里度过了自己难忘的少年时代,在这里的贵族学校当中成长,并且成年以后也经常跟随宫廷在皇村居住。
后来,在十月革命以后,罗曼诺夫家族在俄罗斯的统治彻底终结,皇村自然也不能再是皇村了,革命政府为了纪念这位伟大的诗人,把它更名为“普希金城”。
皇室和宫廷都已经化为了尘土,诗人的名字却熠熠生辉,成为了俄罗斯民族的永恒记忆。
当然,此时此刻,没有人会想得到历史会发生如此奇妙和惊人的走向,在所有人看来,如今的俄罗斯帝国如是中天,而沙皇和他的廷臣们以无情的铁腕,绝对地统治着这个幅员万里的大帝国、以及帝国疆土上那数百个大大小小的民族。
帝国军队刺刀所向之处,帝国的皇威也随之洒落到欧亚大陆的两端,没有什么人能够抵挡住如此庞大的力量。
在宫廷侍从官的带领之下,沿着叶卡捷林娜二世统治时代所修建的园林小径,几位穿着礼服的中年人,以恭敬的神态向前走着。而在他们视线余光所及之处,皇宫教堂那五个圆葱头式尖顶在碧空下金光灿灿,犹如是权力本身的光芒。
为首的两个人,一个是帝国的大臣会议主席维克托-科丘别伊先生,一个是外交大臣卡尔-涅谢尔罗迭先生。
【维克托-科丘别伊,ViktorKochubey(1768-1834),外交家与政治家,乌克兰出生,是哥萨克首领瓦西里-科丘别伊的曾孙,在亚历山大一世时代成为沙皇宠臣,权势显赫,先后担任内政大臣和外交大臣,在1825年亚历山大死去、尼古拉一世登基之后,他仍旧受到新皇重用,并且被委任为大臣会议主席。】
【卡尔-罗伯特-涅谢尔罗迭,karl-robert-nesselrode(1780-1862),外交家。日耳曼人出身,后为俄国服务,在沙皇俄国尼古拉一世时期被任命为俄国外交大臣(1822-1856),后被封为伯爵。】
这两个人都是帝国目前最重要的大臣,也是协助沙皇陛下制定各种内外政策的首要助手,如今他们的面色都相当凝重,显然眼下他们都各怀心思。
尼古拉一世沙皇把自己的部长会议主席维克托-科丘别伊和外交大臣卡尔-涅谢尔罗迭两个人紧急召集到到了皇村当中,在宫廷的人们看来这绝不是寻常的举动,很快也引起了各方的窃窃私语——当然,在皇村没有什么秘密,他们很快就会知道为什么了。
在侍从官们的带领下,两位大臣来到了赫赫有名的琥珀厅当中觐见沙皇陛下。
这间屋子本身就是一件稀世宝物——到在墙面上镶嵌着的6吨多重的琥珀和名贵珠宝的反射下,整个房间内闪耀着从柠檬黄到金红色的宝光,辉煌得几乎能令人窒息,而这正是沙皇陛下们所喜欢展示给人的效果。
当年好大喜功而又穷奢极欲的故普鲁士国王威廉一世,为了与强大的俄国结盟,而卑躬屈膝地将自己花费了无数心血建成的这件宝物,进贡给了彼得大帝,他得到了俄国人的欢心。也开启了普鲁士王国不顾一切交好俄国的先河。
在这一片金碧辉煌的中央,俄罗斯帝国的当今主宰。沙皇尼古拉一世陛下正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冷漠地看着进来的诸人。
沙皇陛下现在非常年轻,才30岁出头而已,他身材高大,卵形的面孔,褐色的眼睛里视线咄咄逼人,在他的身上散发出无穷的精力和无情的魄力,他也正是以这种无情的魄力开始自己的统治的。
1825年,他的哥哥亚历山大一世沙皇猝然去世,因为两个弟弟康斯坦丁和尼古拉的继承争议所以帝国暂时陷入到了皇位继承混乱当中,十二月党人趁机起事,而尼古拉借助沙皇的遗嘱最终登上了皇位,并且严厉地镇压了叛乱,最终让沙皇的权力渡过了危机得以延续。
铲平了国内的危机之后,沙皇自然也就将目光看向了国外,他需要用对外胜利的名誉,来消除登基时惹起的非议和不满,而他的大臣们自然也知道应该如何迎合上意。
在短暂的沉默当中,沙皇主动开口了。
“想必你们已经知道了,希腊那边传来了消息,拿破仑的儿子——也就是那位莱希施泰特公爵,试图参与到他们的解放事业当中,并且愿意提供大量援助。所以,我的大臣们,你们对此有何看法?”
在和路易亲王接洽之后,希腊政府立刻就派人向俄罗斯帝国通报消息,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辗转,消息终于传到了彼得堡,也正是因为这件事,这些大人物们才会特意赶到皇村,探求沙皇陛下的意志。
“陛下,我认为久悬未决的希腊问题,确实应该有个了结了。”外交大臣卡尔-涅谢尔罗迭先生回答,“我们如果消除了这个问题,那就不会给人制造麻烦的空间。”
他确实是一个对土耳其强硬派。
虽然经历了法国革命的瘟疫风暴之后,俄罗斯帝国本能地讨厌革命和造反,认为现有秩序不应该被轻易更改,不过对希腊这个东正教地区,俄罗斯人还是充满了同情。
经过了几年时间的犹豫权衡之后,在最近帝国中枢终于决定帮助希腊的独立事业。
在外交大臣的主导下,俄罗斯帝国已经开始和英法两国接洽,商讨如何妥善解决希腊问题。
结果没想到,就在他们开始行动的时候,却突然传来了一个如此意外的消息。
不过,卡尔-涅谢尔罗迭认为这无关紧要,已经有的计划无需更改。
“所以你认为应该怎么做?”沙皇追问。
“我们应该尽快告知希腊政府,严正责令他们结束和波拿巴分子的一切接触,并且耐心等待,我们很快就会和其他大国达成一致帮助他们。”外交大臣立刻回答,“必要时他们应该以武力驱逐那个小子和他的支持者们,欧洲大陆不应该再有波拿巴家族的余地。”
沙皇看向了大臣会议主席维克托-科丘别伊,而科丘别伊只是默然点了点头,以此来表示对外交大臣的支持。
看上去两位大臣在过来之前就已经互相通气并且达成了共识意见。
在大臣们的注视下,沙皇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希腊的事情就按你们说的做吧。”片刻之后,他悠然开口了。“不过,比起那些希腊人,我倒是觉得那个小家伙挺有趣。他和他的父亲不当然可同日而语,他父亲胆敢直接登陆法国,而他却只敢在大陆的边缘试探……不过他倒是有种,配得上干大事,如果我能有个这样的儿子,我会很欣慰的。”
两位大臣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什么沙皇突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希腊人现在焦头烂额,就算我们能约束住希腊政府,但是难保没有其他一群人会跑去跟那个小家伙合作,如果他强行要挤进来,我认为光靠希腊人是难以阻止他的。”沙皇继续说了下去,“所以除非我们使用更加有力的手段,不然很难确保让波拿巴家族保持沉寂。”
“陛下,您是指什么?”外交大臣连忙问。
“我们以严厉的外交手段来制止他们,但如果我们没能够阻止,那我们就用自己的力量来解决这一切,进军土耳其,顺便把他也排除掉。”沙皇回答。
“进军土耳其……”外交大臣和大臣会议主席对视了一眼。
虽然有些意外,但是他们却都没有感觉到震惊。
毕竟,对土耳其人开战一直都是俄罗斯帝国的传统国策,沙皇陛下做出这个判断也不奇怪。
沙皇陛下语气变得严厉了起来,“卡尔,我需要这份荣誉,如果人民看到就连波拿巴家族那样的落魄鬼都敢于为东正教徒的自由而战,而我们罗曼诺夫家族却站在一边无所事事,那么在舆论上我们会相当难看——而且那些反对我的人会更加因此攻击我。”
外交大臣明白,两年前登基时的血腥风波,一直都是沙皇陛下心中的隐痛,他因此更加注意维护自己的名誉,试图以对外的扩张来挽回自己的民心,而波拿巴家族的异动似乎更加刺激了他建功立业的决心。
不过,在外交大臣看来,在局势如此混乱的情况下,对土耳其人施展重拳,也许也不无道理。
“陛下,我并不反对您的主意,不过我认为我们需要时间来进行准备,以及必要的外交协调。”想了片刻之后,外交大臣回答。“土耳其人现在必然不是我们的对手,他们已经衰弱不堪,但是其他人的态度不可不重视,如果英国强力反对的话,我们在外交上会相当被动。”
“而那正是你的工作,我的大臣阁下。”沙皇陛下立刻就强调,“卡尔,我已经对此事下定决心了,接下来你就以此为重心来开展协调工作吧——如果英法和奥地利满口答应那自然最好,如果他们不答应,我也将会让自己的刀锋砍向君士坦丁堡,俄罗斯人民呼唤着我,我必须拿出强而有力的作为来回应他们的呼唤。”
眼见陛下已经拿定了主意,而且意志如此坚决,两位大臣自然也不会再多说什么去触怒沙皇。
“好的,陛下。”外交大臣点头答应了下来,“我会照会各国大使说明情况的。”
看到自己的意志得到了大臣们的贯彻,沙皇的心情也变得好了不少。
他饶有兴致地看了看周围,欣赏琥珀镶板上的那些艺术画作。
“不得不说,波拿巴家族虽然让所有人头疼,但是客观上却也促成了我国得到现有的地位……父亲让我们进军巴黎,那么儿子会促成我们进军君士坦丁堡。”沙皇陛下突然微笑了起来,“我对波拿巴家族这个小孩儿还挺有兴趣的,如果哪天有机会,我倒是很乐意在这里接待他,看看他到底是何等模样。据说他长相很不错,而且是一个非常优秀的诗人?恰好我们这里也有一位诗人,也许他也会很高兴见见这个小子的吧……照我看他们诗人就干好诗人的活就行了,别再给其他人添乱了。”
“我想他宁可当皇帝也不愿意当诗人。”外交大臣笑着凑趣了一句。“梅特涅可对他头疼死了,据驻维也纳大使跟我报告,他从没有看到梅特涅那么气急败坏过,他大骂莱希施泰特公爵忘恩负义……”
“想当什么,那可由不得他。”沙皇笑着回答。
97,普希金
正当沙皇陛下和自己的重臣们商讨国家大事的时候,陛下口中的那位杰出的“诗人”,此时正在皇村内的叶卡捷琳娜宫的宴会厅里,和自己的好朋友鲍里斯-彼得诺维奇-沃尔孔斯基共进午餐。
亚历山大-谢尔盖耶维奇-普希金,尽管如今年仅28岁,但是已经是帝国公认的最优秀的诗人和文学家,然而他之所以能够身处在此地,也仅仅是因为自己的贵族身份而已,帝国严酷的身份等级制度哪怕在文学世界里也没有留给多少自由的余地。
然而普希金却并不以此为傲,他才华横溢,天赋惊人,年纪轻轻就在俄罗斯享有盛名,然而他追求自由的性格却同帝国宫廷的气氛格格不入。
他几次写诗,歌颂自由,反对沙皇的专制体制,而这必然也就冒犯了沙皇。
1820年,亚历山大一世沙皇下令将年仅21岁的他贬斥到了高加索,两年后又将他调到了乌克兰的敖德萨,而他在各处颠簸当中依旧坚持创作,并且游历了高加索山区、顿河草原和克里米亚等地,以此来丰富自己的阅历。
他坚持认为皇帝的权威不是来自于上帝而是来自于人间的法理,只有一个统治者顺应人民的自由与安宁时,他的权威才值得尊重,用血腥是恐吓不了人民的。
正如他在他的长诗《自由颂》里面所写到的那样:
今天,无论是刑罚,是褒奖,
是血腥的囚牢,还是神坛,
全不能作你们真正的屏障;
请在法理可靠的荫蔽下
首先把你们的头低垂,
如是,人民的自由和安宁
才是皇座的永远的守卫。
他的创作依旧延续着之前的基调,而这也让沙皇难以容忍,1824年,沙皇亚历山大下令将他带到了他的家乡普斯科夫监视居住。
直到1825年沙皇去世,弟弟尼古**基,才让他解除了监视,来到了宫廷当中任职,但条件是他以后不允许创作反政府的诗歌。
虽然为了自由普希金做了退让,然而即使如此,他还是没有完全低下自己的头颅,他曾经当面对着尼古拉一世沙皇说,自己敬重那些造反的十二月党人朋友,并且如果自己当时在彼得堡的话,一定也会参加他们的起义。
他甚至还写了一首短诗《致西伯利亚的囚徒》,歌颂那些被流放的十二月党人们。
如果是其他人当着沙皇面说出这种话,那么等待他的可能将是牢狱,至少也会被流放,然而尼古拉一世沙皇却容忍了这种冒犯。
亚历山大一世沙皇和尼古拉一世沙皇两兄弟,都对这位天才诗人非常矛盾,既爱惜他的才华又讨厌他的自由主义倾向和时不时在诗中流露的怪腔怪调,所以他们对普希金的处置虽然严厉但总留有余地。
也许在尼古拉沙皇看来,诗人终究只是诗人而已,就算有什么讨厌的政治观点终究也无关紧要,威胁不了自己的统治,他乐得用这位才华横溢的诗人来妆点自己的宫廷。
而普希金也知道,尽管他无数次歌颂自由与尊严,但是他依旧是这个专制帝国的一份子,他从来也没有逃离过这个体系,他的贵族身份却让他得以拥有富裕的生活、拥有宫廷的尊重,也让他可以享受皇村悠闲而又精致的生活,而为了保持自己拥有的这一切,他也不得不在自己天马行空的思绪之余暂时低下头来,暂时迎合现实的苟且。
这种现实和理想的冲突让他倍感苦闷,自从来到皇村之后他就一直陷入这种精神上的苦闷当中,而且他发现自己也找不到别的解决办法,只能用放浪形骸的贵族生活来暂时麻痹自己的心灵。
然而在内心的深处,他依旧在期盼着能够出现某种意想不到的闪光,打碎他沉闷的生活。
尽管他不知道那道闪光到底是什么,但是他相信终究世界会变得有所不同,此刻窒息沉闷的一切终究会消失不见。
而现在,他只能等待,安静地享用自己的午餐。
他的对面,坐着一个穿着禁卫军制服的金发青年人,这位青年人名叫鲍里斯-沃尔孔斯基,他出身于贵族名门,而他的亲戚们在上流社会的各界都非常活跃,势力庞大,所以他未来的前途也备受看好,夫人们都希望把女儿嫁给这个有远大前途的年轻人。
然而普希金和他结交,并不是看重他的家世和前途,只是因为他是一个讨人喜欢的青年人,虽然他身上有点贵族青年常有的放浪和玩世不恭,不过即使如此,他依旧是个优雅而又风趣的人,懂得文学也有精神追求,和那些只会喝酒享乐的公子哥儿完全不同。
两个人一边聊天,一边对饮,享受着午餐后的闲暇,时间也在缓缓地流逝。
不过,即使在闲谈时,普希金也总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随口敷衍着朋友,不时看着远处窗外的草坪,若有所思。
“亚历山大-谢尔盖耶维奇,到底是什么,让你露出如此愁苦的表情呢?”鲍里斯-沃尔孔斯基突然问,“难道在这里呆着这么让你不开心吗?”
“比起流放来,在这里当然更开心一些。”普希金平静地回答,“但是你也知道,人都讨厌无聊。”
“那么多小姐都没能让你摆脱无聊?那你可真是不知满足。”鲍里斯-沃尔孔斯基耸了耸肩,以此来暗讽朋友。
不过,他很快就话锋一转,“那我给你提供一个有趣的消息吧,相信会让你暂时摆脱无聊。”
“什么事情?”普希金连忙问。
鲍里斯放低了声音,然后跟自己的朋友窃窃私语。
“那位莱希施泰特公爵,嗯,你知道,也就是拿破仑的儿子,自从逃出维也纳之后一直杳无音信,不过这两天消息刚刚传到彼得堡,他想要在希腊搞一番事业,帮助那里的独立事业。”
“什么?”普希金差点惊愕地喊了出来。
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然后小声问对方,“这是真的吗?”
“我的朋友,你应该知道,在宫廷里从来就没有真正的秘密。”鲍里斯眨了眨眼睛,以戏谑的笑容回答,“即使我现在不告诉你,过个几天你也会从其他人的窃窃私语当中得知这一切的。”
普希金沉默了,他知道自己朋友的话应该是对的,鲍里斯虽然平常爱开玩笑,但是不至于在这种事上骗自己。
也就是说,那个伟人的继承人,真的不甘于沉寂,想要做点事情让人铭记他的存在。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他因为日常的沉闷生活而日渐萎靡的心情,突然泛起一点点涟漪,仿佛正在为世界发生的新变化而感到兴奋,以及不安。
但不管怎么说,新鲜的东西总比这无聊的一切要好得多。
“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片刻之后,他忍不住又问。
鲍里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围。
确定没有人在观察和偷听自己两人之后,他更加凑近了自己的朋友,然后小声对他说。
“照现在的情况看,我们和土耳其人的战争可能很快就要爆发了——沙皇陛下决不允许任何人偷窃他的荣誉。”
普希金讶异地打量了鲍里斯一眼,但是却也没有太惊愕。
历史上俄罗斯帝国就已经和土耳其人打了无数次战争,这并没有什么可稀奇的,况且这两年帝国朝廷里面一直有一派人坚决要求对奥斯曼帝国执行强硬路线。
所以那个少年人的所作所为,与其说是激发了沙皇的雄心,倒不如说是个导火索,他只是引燃了一场本就应该会发生的战争。
他想了想,然后又小声笑了出来。
“呵……哈哈。真是有趣,难道我们对波拿巴家族竟然是如此不可容忍,以至于听到一点消息就要派兵剿灭吗?”
“波拿巴家族只是个由头而已,现在谁还真在乎他们啊。”鲍里斯-沃尔孔斯基摇了摇头,“君士坦丁堡才是关键,沙皇陛下需要这份荣誉。”
“那列强会坐视吗?”普希金感觉有些犹疑。
虽然他并不是那么关心国家大事,但是身为一位宫廷贵族,他本能地就能够感受到一些东西,所以才会察觉到问题的关键。
“谁知道呢,也许会也许不会,这是外交部的事情,跟我们就没关系了。”鲍里斯-沃尔孔斯基拿起了酒杯,悠然喝下了一口红酒,“能成最好,不能成至少我们也能趁机从土耳其帝国身上割下一块肉来,这不是挺好的吗?”
“倒也确实没错。”普希金也点了点头。
普希金痛恨专制和腐朽,所以他天然就对土耳其充满了蔑视和痛恨,相比于土耳其,沙皇体制都不算什么了。
所以他也乐得看到土耳其帝国尽快衰亡,让那些被它奴役的各个民族得到他们应得的自由。
他并不喜欢战争,但是如果这场战争能够带来一场民族解放的结果,那么他也乐得看到它成为现实。
“如果发生战争,你一定会上战场吧。”片刻之后,他问。
“那当然了。”鲍里斯-沃尔孔斯基理所当然地回答。
身为名门贵族,又是一名禁卫军军官,鲍里斯-沃尔孔斯基当然不愿意放过这种建功立业的机会。
“那我祝你一切顺利,前途远大。”普希金对着朋友举起了酒杯。“我亲爱的朋友鲍里斯。”
“来,为我们可怜的莱希施泰特公爵殿下干一杯吧。”鲍里斯-沃尔孔斯基也笑着拿起了酒杯,然后又开了一个玩笑。“祝这个小伙子身体健康,感谢他为我带来了这场战争。”
两个人的杯子轻轻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我更愿意你称呼他为罗马王。”喝下了一口酒之后,普希金说。
“那也太名不副实了。”鲍里斯-沃尔孔斯基摇了摇头,似乎有些不以为然,“他既没有帝国也没有罗马,实际上我称呼他为公爵已经给他颜面了,毕竟奥地利帝国还愿意不愿意承认这个头衔都很难说……奥国皇帝陛下可是对这位叛逆的外孙很是头疼呢。”
“有些头衔不是在官方名册上,而是在精神上的。”普希金一边说,一边又喝下了一口酒,“相比于已经腐朽的一切,至少他身上代表了一些新的东西,一些前所未见又暂时被尘封的东西。虽然他的父亲因为自己的傲慢和暴虐遭受了天罚,但是他并没有做错过什么。”
确实,普希金对拿破仑和波拿巴家族的观感十分复杂。
作为一个铁杆的自由主义者,他对法国大革命报以褒奖和欢呼,并且赞扬拿破仑保卫了革命的果实,用《法典》来确立了大革命的精神,然而他也厌恶拿破仑后来登上帝位,走上了专制道路,更加痛恨拿破仑后来对俄罗斯的入侵。
在得知了拿破仑的去世之后,他写下了一首长诗,在诗歌当中,他抒发了自己对拿破仑的复杂感情:一方面他痛恨拿破仑被权力所迷,成为了一个侵略者,最终被俄罗斯人民的反抗所打垮;但另一方面,他又承认拿破仑的崇高和功绩,并且赞扬他为欧洲带来了自由和荣光。
他长诗的最后一段,就是以如此感情来为拿破仑送别的。
“如今什么人心胸褊狭,
甘愿承受可耻的骂名,
才会发出轻率的谴责,
去惊扰他废黜的亡灵!
阿,他为俄罗斯人民
指出了崇高的使命,
给世界以永恒的自由,
是他放逐生涯的遗赠。”
他原以为一切都已经被长久的埋葬,随着拿破仑在荒岛上的埋葬而变成一抔尘土,欧洲也将随之落下夜幕,吞噬掉曾经的晨曦。
然而在今天,他却惊愕地发现,那个人虽然死去,但是这个家族却没有甘心随之消失,而是顽强倔强地挣扎着,似乎一定要站在世界的舞台上。
对着这可悲又可敬的表演,普希金不忍心加以嘲弄和谴责。
他虽然不知道那位殿下到底想要什么,至少他现在似乎是在为人类的解放和自由而努力,又有什么可笑的呢?
他不知道后来的事情会如何发展,但是很明显,这比皇村所发生的一切勾心斗角和风流韵事都有趣得多。
对诗人来说,沉闷是最可怕的毒药。
“据说莱希施泰特公爵还是个诗人。”就在这时候,鲍里斯-沃尔孔斯基突然又开口了,“我想你们两个也许会有共同语言?”
普希金继续沉默着。
直到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之后,他突然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朋友。
“鲍里斯,如果战事发起,我申请随同的话,你能帮我说情吗?”
“当然可以。”鲍里斯-博尔孔斯基似乎对他的想法一点都不感到出奇,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又拿起酒杯,“干杯,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