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开导与决意
“我只是现在有太多事要做,无暇分心而已。”
因为被人误解那方面有问题,艾格隆心里顿时有些愠怒,大声反驳了神父。
可是神父却好像已经豁出去了,不仅没有被他的怒气所吓倒,反而又平静地反驳了他一句。
“您父亲当年干更大的事的时候,也没耽误四处留情——甚至还生下几个私生子女呢……”
这话让艾格隆顿时就无言以对了。
也是啊,自从逃出来以后,他一直都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事业当中,几乎没有动过那方面的念头,以法国君主的标准来看,简直接近于清教徒了。
旁人看起来会起疑心也非常正常吧……
一想到这里,艾格隆顿时就心里堵得慌。
“好吧,你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又能怎么办?难道我要去当中找个女人证明一下自己有多正常?”他没好气地问。
“陛下,我可没这么说……”神父连忙摇头,“我的意思只是,您应该放点心思在这上面了。人丁单薄的波拿巴家族,需要您努力开枝散叶,不然始终难以让所有人都安定下来——”
神父的表情非常诚恳,而艾格隆也知道,如果不是内心里已经把自己当成了近臣的话,法利亚神父是断断不会说出这些话来的。
他的话不管怎么难听,但是他的出发点都是为了自己,这是一个臣仆对君主的忠告,虽然看上去有些荒诞不经,但是在君主制下这是最为严肃的问题之一。
因为,皇室的延续就是帝国的延续,皇室的继承权问题出现争议也就意味着帝国政局的混乱甚至激烈内讧,向来都是如此。
所以,即使心里生气了,但是艾格隆仍旧保持了对神父的尊重——这样有头脑又有忠心的臣仆并不好找。
“我已经决定和特蕾莎结婚了——可她现在又不在,我怎么开枝散叶?”艾格隆耸了耸肩。“您这可是在为难我了。”
“这确实是个很大的遗憾。”神父轻轻点了点头,“所以,我建议您可以先寻求下其他人的慰藉——”
他口中的所谓“其他人”,几乎就昭然若揭了。
毕竟艾格隆身边也只有这么一个人而已。
艾格隆皱了皱眉头,看着神父沉吟不语,而神父则非常平静,泰然自若地回视着他,表明自己绝无私心。
难道夏奈尔暗地里找了他帮忙?
不,不可能。
他不相信夏奈尔会这么做——如果夏奈尔想要跟自己要什么,一定会直接说的。
“夏奈尔……”沉默了片刻之后,艾格隆叹了口气。“这事情比较复杂。”
“当您这样的人说事情比较复杂的时候,那事情其实就很简单了——您不愿意。”神父疑惑地看着他,“陛下,虽然我在牢里蹲了快20年,可能审美和现在有些脱节,但是至少就我看来,夏奈尔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姑娘,如果您真是自己说的那样是个正常少年,那朝夕相处的时候您不可能毫无触动……所以您到底是在顾虑什么而无动于衷呢?”
还没有等艾格隆回答,他又继续说了下去,“平常我们交流的时候,她不经意间就会流露出对您的崇拜,以及对您的感激……只要看到她在提起您时眼睛里闪起来的光,任何人都不会怀疑她对您的迷恋。陛下,以您的聪明程度,难道会看不出来吗?”
“我当然看得出来。”艾格隆点了点头。
“那您为什么一直都不肯满足她的心愿呢?”神父立刻追问,“任谁都看得出她对您奉若神明,只要您一句话就可以予取予求,为什么您一直却无动于衷呢?难道您看不上她的姿容?”
“那怎么会!夏奈尔非常可爱。”艾格隆立刻摇了摇头,“而且还善解人意,会照顾人。”
“那您是瞧不起她出身寒微了?”神父再问。
“不,我什么时候在意过这个?夏奈尔固然出身平民,但波拿巴家族一开始也不过是个破岛子上的小地主罢了,有什么好瞧不起的。”艾格隆又摇了摇头,“再说了,现在她已经是我的荣誉骑士,未来还会是女公爵,我怎么会瞧不起?”
“那您就不怪有些人会起疑心了。”神父叹了口气,“陛下,您扪心自问下,任何一个了解内情的人,不都会很奇怪您的做法吗?”
艾格隆这下真的无言以对了。
一直以来,他虽然和夏奈尔非常亲密,但是他都回避了夏奈尔有意无意的暗示,他知道在旁人看来,他对夏奈尔的做法有点奇怪。
他并不是出于道德负担才这么做,他本来就没有过那玩意儿。
而是一种更加微妙复杂的心态。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神父,某种程度上,在我心中,她是带着光彩的。”片刻之后,少年人叹了口气。
“这又该作何解释?”神父反问,“难道您把她当天使吗?”
“某种程度上确实是。”艾格隆点了点头,“在我被困于樊笼的时候,当我心中充满了愤恨的时候,当我不敢信任身边任何一个人的时候,她出现了,给我的生活带来了新的光亮,虽然一开始我因为本能的怀疑,故意试探了她,但是她的表现超出了我的预计,赢得了我的信任。
后来她协助我逃亡……我在很多人面前夸奖过她,但那都是发自内心的,我真的非常感激她,她在精神上给了我太多的鼓励和帮助……她是我的朋友,同志,合伙人,甚至比那个更加亲近一些,我在她面前无需设防,可以安心地像个普通人一样喜怒哀乐,不需要扮演一个君王,因为我知道不管我做什么她都会认同我。
对一个像我这样的人来说,这是最宝贵的东西了……但正因为如此,我有点害怕我因为多做了点什么,毁坏了这一份宝贵的财产。真的,我不缺乏男女之爱,倒是更缺乏精神上的慰藉,我害怕一旦我跟夏奈尔的关系被拖入到最功利的漩涡当中,我有可能失去这份财富,毁掉夏奈尔,或者让夏奈尔变得不像是夏奈尔……您可能觉得这想法有点可笑,但我就是这么想的。”
说完这番长篇大论之后,艾格隆罕见地脸红了。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对一个人吐露了内心中最深处的想法。
对方是一个半身瘫痪的老神父,而且对他也忠心耿耿,他不用害怕后果。
“您是不是觉得挺可笑?”艾格隆苦笑着问。
“不,并不可笑,陛下。唯独这时候我才觉得您也是个少年人,甚至是个诗人。”法利亚神父轻轻摇了摇头,“您的想法虽然独特,但确实也有自己的逻辑。”
顿了顿之后,他突然又提高了声量,“但是,您这番话也完全是基于自己的立场,却没有为她的立场考虑过一下。您害怕毁坏两个人的关系,但是您没有想过吗?您有意无意的疏远更为致命。您会让她更加伤心,您让她一直怀疑自己,害怕自己被您嫌弃被您抛弃……她默默沉思时偶尔会露出的愁容,真让我这个糟老头子都有些心痛,难道您就真的能一直无动于衷吗?”
艾格隆想要反驳,但是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您把她放得太高,反而就拒之千里了,她根本就不需要您这么夸奖赞美,反而只要更直接的爱抚。”法利亚神父接着说,“叫我看,事情倒是很简单——您是陛下,想要怎么摆布她就可以摆布她;她热爱您,乐意被您摆布,那其他还有什么话好说呢?您既然一直说您欠她的,那您就应该倾听一下她的心声,而不是把一堆她并不需要的东西扔给她,却对她的渴望无动于衷,不是吗?”
在神父的诘问下,艾格隆居然有种哑口无言的感觉。
好像说得也没啥错啊……
等等,话题怎么就歪到这么远了?
“如果您未来害怕夏奈尔不再是夏奈尔,那您就拿出您的权威和本领,勒令她继续做她自己,您是做得到的,所以……为什么不做呢?”神父的目光炯炯有神,“您是太阳,就应该按照太阳的逻辑行事。”
沉默。
一阵长长的沉默,少年人低下头来,似乎是在沉思着什么。
“陛下……”神父又开口了。
“好了,停下来吧。”艾格隆打断了他的话。“我大概明白了。”
“真的明白了吗?”神父问。
“够了!”艾格隆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这件事我有自己的想法了,现在不再需要您的建议了,到此结束吧。”
看来是真的明白了……神父心里暗暗笑了起来。
可爱的小姑娘,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不用谢我。
带着些许的狡黠和调侃,法利亚神父嘴角微微移动,让自己脸上浮现出了一个含而不露的笑容。
这些天来,夏奈尔一直都尽心尽力地照顾他,虽然法利亚非常清楚对方只是为了执行皇帝陛下的命令而已,但是仍旧对她充满了感激。
而且,以他的智慧,平常和夏奈尔相处的时候,他三言两语就能猜透这个小姑娘心里在想什么。
所以,今天趁着机会,他想要拉夏奈尔一把,就当做是报恩吧。
当然,他最基础的出发点,确实就是为了自己的主人着想。
在他看来,皇室如此单薄,少年人就有义务去扩张这个家族,特蕾莎殿下的情况还不知道,至少现在应该让夏奈尔来陪伴陛下。
万一以后有了私生子那就更好了,也许未来可以起到拱卫皇室的作用——
路易十四就曾经将自己情妇蒙特斯庞侯爵夫人生下来的两个儿子封为曼恩公爵和图鲁兹伯爵,甚至还在自己临死时指定曼恩公爵作为摄政,辅佐自己的曾孙子、年仅五岁的路易十五国王。
这种事在法兰西的历史上发生了多次,人人见怪不怪了。
他只希望经过他这一番开导,这个少年人能够放下心结,真正直面夏奈尔,直面那个一直在他身边忠诚陪伴、默默付出的少女。
这是她应得的奖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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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格隆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当中。
他的面孔一扫之前的兴奋,变得严肃了起来,似乎若有所思。
“陛下……您怎么了?”夏奈尔看着不对劲,连忙跑到他身边问。
“我没事,夏奈尔……”艾格隆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直勾勾地看着夏奈尔,“正好,我刚想要看见你。”
“您……您有什么吩咐吗?”
夏奈尔微微有些脸红,小声地问。
她敏锐地察觉到,视线和平常有些不太一样。
“不,我只是想看看你。”少年人仍旧看着夏奈尔,然后回答。
确实很可爱啊。
夏奈尔一时羞涩得不知所措,心脏也开始怦怦乱跳。
“您好像出了点汗。”过了一会儿后,夏奈尔一边说,一边用有些发麻的右手拿起旁边的丝巾,走到了少年人的身旁,“我替您擦一下吧。”
“呀!”
刚刚把手放到少年人的额头上,她的动作就停下来了,因为少年人握住了她的手,然后用力地放到了自己的胸口上。
“陛下……?”夏奈尔茫然地看着少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夏奈尔……”艾格隆突然微笑了起来,“你会不会一直听从我的命令?”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夏奈尔想也没想地点了点头。“是的,我会一直服从您,这是我的荣幸,陛下!”
“那好……”艾格隆继续微笑着,然后低头,附到了她的耳边,“我是一个自私自利的混蛋,但就算如此也没关系,我不许你离开我,我要你一直追随在我身边,就像之前和现在的那样,照顾我的生活,排遣我的苦恼,为我的忧虑而忧,为我的喜乐而喜……我不容许你拒绝我这个命令!”
夏奈尔睁大了眼睛,不期然间,她的两边眼角划下了两道泪痕。
“好的,陛下……”她哽咽着点了点头,“这就是我想要的,我会办到的。”
“好,我让你做出了可怕的牺牲,相应的,我也会赋予你那些我应该给你的。”艾格隆再度下达了命令,“闭上眼睛!”
夏奈尔马上闭上了眼睛,而泪水却还是在肆意流淌。
接着,少年人的唇,重重地贴到了她微红鲜嫩的双唇上,然后他的舌头伸了进去,肆意地在其中摘取甘甜的汁液。
夏奈尔没有反抗,或者说,她从来就没想过要反抗。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已经满足了,她心灵深处的那些恐惧和迷茫,也正随着这个亲吻而一扫而空。
她甚至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直冲云霄……
良久之后,少年人终于松开了唇,然后往后退了一步。
接着,他骄傲地看着对方,然后躬了躬身。
“夏奈尔,我跟你保证,我所欠你的,都会归还给你。”
70,自我
【69已经被删除了,修改了还是没有通过,残念。
其实我已经很注意收敛了,奈何就是不行,所以也没办法了。
在艺术和yihui之间是有界限的,我原以为我能够踩着界限前行,结果现在一起都被消灭了,既没有yihui也没有艺术……喵呜……】
不知道过了多久以后,一切都结束了。
两个人终于从那令人神智迷乱的欢愉当中清醒了过来。
夏奈尔红扑扑的脸上,还带着残留着的兴奋,正同时带着泪光和笑容看着自己的主人。
“陛下……”
说到这里,她好像又说不出话来了,只顾着紧紧地依偎在少年人的身边,享受着闲暇后的温存。
两个人侧躺着,双目相对,艾格隆仔细地端详着她。
这个平常温顺而又庄重的少女,此刻似乎因为灵魂与欲念的升华,而散发出惊人的美艳,尤其是那双碧蓝色的眼睛,流光溢彩如同是荡漾着湖光一般。
太可爱了。
一直以来自己都在承蒙她的照顾,被她崇拜,有时候他真的怀疑,自己真的配得上这种无保留的忠诚吗?
但不管怎么样,他必须尽自己的努力去回报和回应,因为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去辜负她了。
他对自己的能耐没有信心,也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能够完成命运交给他的大业,可是就算如此,他也还要信心满满地去拼搏去努力,因为……他不能让寄托在自己身上的期待落空,更加不能让自己牺牲的一切变得毫无价值。
不止是夏奈尔,还有其他人为他所做的牺牲和奉献,这些深情厚谊叠在一起,让他已经没有退路可走了。
人生在世,怎么可能没有害怕和自我怀疑的时候呢?
但是他没有权利这么做。
所以他宁可自我催眠,坚信自己必将胜利,坚信历史将由他开辟全新的道路,坚信自己这一生必将永垂不朽,让一切都匍匐在自己脚下。
要么成为皇帝要么成为疯子——要么同时两者都是,这就是他为自己做出的抉择。
带着梦游般的笃定,他轻轻地抬起手来,爱怜地抚摸着夏奈尔的头发。
“夏奈尔……”他轻声呼唤。“你还好吗?”
“我很好,从没有这么好过,陛下……我爱您!”夏奈尔忍耐着身体上的酸痛,勉强打起精神,,“感谢您赐予我如此光荣……现在我终于可以不用带着任何顾虑,骄傲地说出这句话了……”
“至少今天不用叫我陛下吧,叫我艾格隆吧。”少年人笑了起来,“在床上可没有什么陛下。”
夏奈尔的脸变得更红了。
“艾格……艾格……隆……”她鼓起勇气,试图念了好几声,终于叫出了这个名字,但是却无论如何都无法顺畅地把这个名字叫出口。
“不错,很好听。”艾格隆点了点头,“那以后也这么叫我吧,老是叫陛下我也有点过意不去。”
“不!”夏奈尔突然大声回答,然后她微微低下头来,“陛下,您别让我为难了好吗,我怎么能这样称呼您呢!”
“如果就我们两个人在场,又有什么需要在意的呢?”艾格隆笑了笑。
“那也不行。我是您的女仆,是您的臣民,更是您身边最贴身的侍从,正因为如此,我更加不能对您有任何轻慢,我应该做出表率,这样才能够维持组织和未来朝廷的纲纪,才能够让别人也用同样的尊敬来对待您。”夏奈尔缓缓摇了摇头,然后认真地回答,“就算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您也是我必须尊奉的人,我不能让自己违背自己的信条。陛下,我只是因为爱您才会跟您索求这些的,从没有想过借此来抬高自己在人前的地位,所以您就让我对您的忠诚和热爱,以最纯粹的方式保留下来吧!”
这个傻姑娘!
何等盲目又何等惊人的忠诚,都到了这一步了,她居然还是自愿把自己放在如此卑微的地位……艾格隆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刚才那强行跟自己索要的勇气,已经是她为她自己能够做到的极限了吧。
艾格隆有些哭笑不得,但是片刻之后,他又为夏奈尔感到有些可怜。
所以,为了不能让她更可怜,我更加不能辜负她的期待……
他心中再一次对自己说。
人,既是一堆骨肉组成的躯体,也是抽象意义上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一个人既是自己通过学习和模仿、以及一系列人生选择塑造了自己;也是被自己的亲缘、自己的社会关系所塑造的。
往好里说这叫牵绊,往坏里说这叫束缚,只看你自己怎么去看待了。
“好吧,既然你坚持,那我收回我的话吧。”他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接着,他又凑过头去,轻轻地亲吻了一下她光洁的额头。
“你好好休息一下,我来收拾吧。”
接着,他强行忍耐住了剧烈运动后的疲惫感,让自己坐了起来,然后拿起散落在一边的衣物又穿了上去。
“陛下!让我来吧……”夏奈尔连忙想要也坐起来,然而因为身体上的疲惫和痛楚,她才刚刚起身就又重新躺了回去,“啊……陛下,抱歉……”
“别勉强自己了,夏奈尔。”艾格隆做了一个手势,制止了夏奈尔的行动。“既然你尊崇我,那就要听从我的命令,我命令你今天放假,同时命令你好好静养,剩下的事情我自己来做就行了。”
说完之后,艾格隆开始了清理工作。
他首先打开了窗户,让海风吹拂进来,驱散房间里的气味。
刚才激情当中谁也不会在意这种情形,但是清醒了过来以后,他才感受到房间里的气味着实有些奇怪。
接着,他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了一套新的床单,开始替换已经沾满了污秽和斑斑点点血迹的床单。
虽然他从小就被人服侍,从来没有做过家务,不过这么简单的活计倒也很轻松地就完成了。而夏奈尔则只能躺在床上,用充满幸福又满怀歉疚的眼神看着少年人为自己所做的一切。
完成这一切以后,艾格隆站在床头,然后向夏奈尔点了点头。
“好了,你好好休息吧。如果明天觉得身体不舒服的话,多休息几天也没有关系的,反正我也能够照顾自己。”
“不,我明天就能继续我的工作。”夏奈尔坚持己见,“陛下,我怎么能让您因我受累呢?这些小事……是不能浪费您时间的,都应该我来做才对……”
唉……还能说什么呢?
既然她这么坚持,艾格隆只能耸了耸肩。
“好好休息。”他又强调了一遍,然后走出了房间。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默默思考着,不知不觉地走出了修道院的遗迹,来到了海边的岩石边。
一路上有人曾经跟少年人打过招呼,但是他们都看得出来他神思不属,所以大家也自觉地让开到了一边,以免打搅陛下。
于是艾格隆一个人站在了海边,静静地远眺着大海,聆听者拍打礁石的涛声。
不知不觉当中,我来到这里已经好几个月了。艾格隆心想。
经过了这些日子里,他发现自己已经留恋起了这座荒凉的小岛。
这座小岛,见证了他从无到有拥有一个忠诚于自己的团体的整个过程,直到刚刚还见证了他和夏奈尔之间所发生的一切。
他在这里留下了许许多多难以磨灭的回忆。
但是注定不会是他的归宿,外面还有更大的舞台在等待着他发挥。
不过不管怎么样,他都不想把这座岛屿拱手让人。
如果真的成为了法国皇帝,那么就算他宣称这座小岛是法国领土恐怕也没人会来阻止吧,反正本来就是无主之地……
然后,再把这里赠送给夏奈尔,作为一份微不足道的礼物——当然,那时候夏奈尔肯定也还会一直常伴在自己的身边,很少有机会再来到这座小岛上了。
就让这里的一切被时间尘封,作为丰功伟绩的永恒见证,存留在这里吧。
“陛下……您怎么跑到这儿发呆了?是在构思什么诗篇吗?”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旁边的一声招呼。
他侧过头来一看,发现自己的堂兄路易一边笑眯眯地看着他,一边快步地向他走了过来。
在这座岛上,也只有自己的两位堂兄,才敢于以这么亲近和接近于平等的态度来对自己说话了。
老实说也不讨厌这样,毕竟每次都被人毕恭毕敬地面对,一开始觉得威风惬意,但久了以后也实在有些腻烦。
“你来得正好,路易。我还有事要找你呢。”他淡然点了点头。
“找我?什么事情啊?”路易有些奇怪。
“我希望你作为我的全权代表,去希腊一趟。”艾格隆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意思,“最近爱德蒙-唐泰斯在希腊进展顺利,因此是时候进入下一步计划了,我希望你代表我去同希腊目前的独立政府接洽,看看他们是否有意接受我们的援助——如果他们不愿意那也没关系,你同时去接触他们的反对派,那些之前在内讧当中受损的人,如果希腊政府不识抬举,我们就想办法把他们推翻,换上那些愿意做我们朋友的人!”
在艾格隆的解释下,路易大概明白了。
对艾格隆的阴谋,他没有任何的迟疑或者反感,相反波拿巴家族的冒险基因,在他的体内蠢蠢欲动。
“冒险!好!我喜欢!”他立刻就点头答应了下来,“我会去尽我所能完成您的任务的。”
“我就喜欢你这股勇气,路易。”看到路易跃跃欲试的样子,艾格隆笑了出来,“不过,鉴于基督山伯爵已经在希腊干得有声有色,为了不至于出现权责不清的情况,我决定厘清你们两个人到时候的关系——你是宗室亲王,地位当然比他高,他要对你保持礼节尊重,并且负责你的安全,但是相应的,你也不能干涉他的具体行动,他有权继续按照自己的想法执行我赐予的任务。我也会在给他的信中详细说明的。”
“好的,我明白了。”路易点了点头,但是艾格隆却也发现了他眼睛里隐蔽的失望。
艾格隆生怕他跑到希腊之后为了满足自己的权欲而瞎指挥爱德蒙,所以提前打了预防针。
“我的堂兄……”我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在所有人中我最信任你,也最仰赖你的能力,但是一个组织想要存活,最重要的就是纪律,我承担不起失败的代价,所以请你按我说的去做。”
“我会的。”路易连忙再度保证,但很快,他又有些迟疑地问,“您这样安排,是不是听了法利亚神父什么风言风语呢?”
“我做决定从来只是出于自己的考虑。”艾格隆板着脸回答,“法利亚神父只有建议权,最终如何做,都是我的主意。”
“陛下,我当然不怀疑您的睿智。”路易连忙回答,“但是,法利亚神父和基督山伯爵毕竟和世界脱节太久,而且他们彼此之间又那么亲密,我恐怕他们会将私利放在您的利益之上。”
很明显,路易是在嫉妒自己过于信任那对义父子,所以在挑拨离间。
作为一个统治者,他很乐于看到自己的部下们彼此不和——这样的话他们就更有动力为了取悦主上而努力表现自己,如果部下私下团结起来,一个君主很容易就会闭目塞听甚至直接被架空,权威也荡然无存。
但是这种内部斗争必须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不能发展成互相的激烈倾轧,否则再大的团体也只能陷入瘫痪。
其中的度,就只能艾格隆自己来把握了,至少现在他还能操持得住。
“对他们的所作所为,我会做出判断的。”艾格隆淡然回答,“放心吧,无论我们打下多大的天地,它最终都是姓波拿巴的,外人无论如何也只是外人。”
“您记得就好!”路易也松了口气。
他之所以孜孜不倦地为堂弟效力,为的还不就是分一份江山?
“我刚刚做了一个决定。”沉默了片刻之后,艾格隆突然说。
“什么决定?”路易有些不解。
“如果在昨天,我的想法可能还会有所不同,但是今天以后,我已经决定了——我永远不会允许夏奈尔嫁给其他任何人,她必须一直常伴在我的身边,没有人能让我送走她,更没有人能从我身边抢走她。”艾格隆冷淡而又平静地看着路易,“如果有人问我凭什么这么自私,那么我可以告诉他,我是陛下,我想要怎么做就可以怎么做,就这么简单。是她也是你们让我成为那个对一切发号施令的人,那我就去做那个人!我满足你们的愿望,你们也得满足我的愿望。”
“陛下……”看着少年人的脸,路易倒抽了一口凉气,“怎么突然这么说呢?我可从来没有说过要您赶走夏奈尔之类的话……”
“我是对自己说的,我敬爱的堂兄。”艾格隆突然微笑了起来,然后耸了耸肩。“所以,请永远不要得罪夏奈尔,谢谢。”
71,告密与谄媚
“所以,请永远不要得罪夏奈尔,谢谢。”
艾格隆的话,听上去客气备至,但是他那冷漠的眼神,却足以透露出他对此有多么认真。
路易心里又是一惊。
他连忙为自己辩白,“陛下,一直以来我都对夏奈尔非常礼貌,从来没有得罪过她,以后当然也不会——我也非常喜欢她这样性格的女子。”
“如果是这样,那就最好了。”艾格隆笑着点了点头,“好了,我的堂兄,接下来你就为下一个任务准备吧,我期待你的表现。”
“是,陛下!”路易又重重点了点头,以此来表明自己的决心。
接着,堂兄弟两个人就此告别,路易转身向自己的住处走了过去。
在背对陛下的时候,他脸上勉强堆出来的笑容骤然消失了,眉头微微皱起,一副忐忑不安又心事重重的样子。
等到他回到房间之后,他发现他的弟弟查理也正在这里。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哥哥?”查理看着他凝重的脸色,连忙问。
“啊,我刚刚被陛下委以重任了。”路易淡然回答。
然后,他详细地跟自己的弟弟说明了刚才艾格隆交代给他的任务。
“嗯?这不是大好事吗?为什么你还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查理有些奇怪哥哥的态度。
“如果单纯对我委以重任我当然很高兴,但是陛下其他的事情却让我完全高兴不起来。”路易耸了耸肩。“他特意跟我说明,不允许我越权指挥那个爱德蒙-唐泰斯,我只能单纯作为他的代表在希腊活动。”
他这么一说,查理也皱了皱眉头。
“陛下对爱德蒙-唐泰斯好像非常另眼看待,不光封他当伯爵和荣誉骑士,居然还允许他可以越过您行事。”
“不止是他,还有那个法利亚神父。”路易冷冷地说,“你知道吗?更过分的是他刚才还亲口告诉我,以后不许我得罪夏奈尔……可笑,夏奈尔是什么?区区一个女仆,他的玩物罢了,他居然会这么说,让一个卑微的女仆也爬在我的头上了!”
说到这里,路易的心里突然窜出了一团火,然后重重地拍了拍墙壁。
因为艾格隆今天的安排,他心里最近淤积已久的不满,终于被激发了出来,变成了心底里的熊熊烈火,然后喷薄而出。
虽然这个少年人表面上对他非常倚重,直到刚才还一直口口声声地跟自己说“这一切都是我们波拿巴家族的,我们共同分享”,但是他心底里深处,却总有一股隐隐约约的恐惧感。
他能够感受到,在少年人一边好话说尽的时候,他也一边在不断施展手段,削弱自己的影响力,巩固他自己的权威,等到回过神来以后,他发现自己在组织内的地位也在不断下滑——虽说名义上还保持着皇室宗亲的地位,但是陛下几乎不再和自己商量最机要的那些事务了,他反而更加信赖那个来历不明的法利亚神父。
这如何不让路易心里窝火?
如果只是这样那也就罢了,问题是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自己会不会地位继续下滑,最后在不知不觉当中被边缘化,然后被名正言顺地丢到一边去发霉?
这正是路易心中最深层的恐惧。
正因为是波拿巴家族的一员,所以他知道,波拿巴家族的人是做得出来这种事的。
“自从来到岛上之后,他对我们就好像变了个人一样,态度变得冷淡了,很多事情都瞒着我们,只有到了最后一刻才公布出来,让我们来不及提出意见,只能默默遵从。”就像是在数落陛下一样,路易一字一顿地说,“之前赎买囚犯也是,骑士团的事情也是,今天的安排也是,资金也根本不允许我们插手!他几乎什么都瞒着我们!这就是他口口声声的家族亲情?这就是他对亲爱的堂兄的所作所为?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也许他从来都没有变过,一直都是那样,只是之前因为有求于我们所以掩饰住了而已——现在他已经不需要再掩饰了。”查理冷静地回答,“我们都因为他的年纪而轻视了他,谁能想得到他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机心?哥哥,我奉劝你也别再抱怨了,现在抱怨也于事无补,还不如想想怎样把分内的事情做好,让他重新信任我们。”
“是啊,他一直都是这样!不愧是被哈布斯堡养大的孩子!我们费尽心力把他救出来,我们的妈妈还给了他钱,结果他给我们的回报把我们当贼一样防了!”路易余怒未消,大声喊了出来,以此来宣泄自己心中的愤懑。“我算是看明白了,自古以来君王都是这么忘恩负义啊!”
“您小声点!”查理被吓坏了,重重地扯了一下哥哥的衣袖。
被弟弟这样提醒,路易这才重新稍微冷静了下来。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态度非常强硬,“我发几句牢骚又怎么了?我是他的堂兄,被他如此对待难道连叫唤几句的权利都没有了吗?查理,难道你心里就没有意见?”
查理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被陛下不动声色地边缘化,他心里怎么可能没有意见?只是他清醒地知道,形势比人强,在这个时候如果还要一直发牢骚的话,接下来可能还会更惨。
“至少您现在还被陛下委以重任了。”片刻之后,他小声安慰。
“那么奖赏呢?我要替他出生入死,可以!我们波拿巴不怕冒险,可是这冒险总得有个盼头吧?如果为他冒险,最后换到的还是被这样抛到一边,那我又何苦去为他卖命?”路易反问。
片刻之后,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睁大了眼睛。
房间的气氛在陡然之间变得凝重了起来。
“您想怎么样?”查理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如果他到时候不愿意给奖赏,或者不给我预期的奖赏,那还不如我自己抢——”路易嘴角微微翘起,然后笑了起来,“陛下不是说过了吗?为了和列强做交易,他不会谋求希腊王位……那我?我为什么不行……?”
查理倒抽了一口冷气,连忙摇头试图制止哥哥。
“不,不能这样!”他嘶声劝说,“罗曼诺夫和波旁绝不会愿意波拿巴家族成员戴上这顶王冠的,到时候陛下也不会允许我们这样做,因为这会影响到他的计划。”
“既然他可以不管我们,那我们为什么不行?”路易冷笑着反问,“如果希腊人民和他们的代表支持我,而他自己又不愿意上的话,那我响应人民的呼声又有何不可?我拯救这个受苦受难的国家,理应得到应有的报酬不是吗?”
查理心急如焚,再度劝说哥哥。“您是顶不住压力的,别发疯了!有陛下在,波拿巴分子就只有一个忠诚对象,他掌管着所有权威……如果到时候我们惹怒了他,您又有什么资格去觊觎王位?哥哥,还是按我的话来做吧,您先把他交代的事情都做好,让他明白关键时刻还是自家人可靠,到时候处境自然会好起来的……虽然我也不喜欢这种办法,但是这也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
弟弟的劝说,并没有打动路易,他只是淡然点了点头,“我当然也不会觉得一切都会那么一帆风顺,但是不管怎么样,我可以看看,到时候再做决定……如今这世界一切都是那么瞬息万变,几个月前谁又能想得到拿破仑二世陛下会重新发号施令呢?好了,我先去准备了,你也去忙你的吧。”
查理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心里暗暗叹气。
他已经看出来了,哥哥已经沉迷到这个想法当中不可自拔,他再说什么也没用了。
但是,他依旧认为,这是绝对的愚行。
陛下之前说得很对,希腊这个四分五裂又贫穷落后的国家,任何人上台都不可能服众,接受这样一个烂摊子无异于让自己坐到火山口上,随时都有可能被岩浆烧个精光。
如果陛下本人挟复国之功,也许可以试试,但是自己的哥哥却绝对坐不稳那个位置,如果贸然行动的话,最后的结果……只有一个。
而他不愿意看到哥哥身败名裂甚至陷于死地。
他脑海当中转了无数个念头,最终横下一条心。
“我先出去了。”他说完然后走出了房间。
接着,他确定身后无人盯梢之后,径直地向陛下的住处走了过去。
穿过了走廊,他来到了那件房间。
“殿下,您是来找陛下的吗?”女仆夏奈尔在门口拦住了他。
“是的,我有要事要禀告陛下,请帮我通传一下,夏奈尔。”查理连忙说。
他注意到她的神态有些奇怪,声音也不太正常,好像在忍耐什么痛楚,但是表情又带有掩饰不住的喜色。
如果是平常,他还会有兴致在脑海里分析一下她刚才到底和陛下做了什么,不过现在他忧心忡忡,没有这个闲情逸致了。
“真是不巧,陛下刚刚散步去了……”夏奈尔摇了摇头,“您有什么话我替您转达吧?”
“不,我觉得还是当面跟他说比较好——所以我在这里等候吧。”查理坚持自己的意见。
看到查理的神态,夏奈尔也察觉到了什么,于是她也没哟多少,而是把他迎到了办公室当中。
很快,艾格隆就回来了。
“我的堂兄,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看到查理之后,他问。
“陛下……请允许我向您揭发我哥哥的不轨企图。”查理开门见山。
“嗯……?”艾格隆略微有些吃惊。“什么?”
“他领受了您赋予的任务之后,出于怨愤和野心,他打算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谋求私利,甚至试图让自己登上希腊王座。”查理严肃地看着少年人,然后郑重地回答,“陛下,考虑到他的所作所为,我认为他辜负了您的信任,也不再适宜执行您赋予的任务,所以我请求您更换人选。”
“说实话,我不意外他会这么想。”艾格隆沉默了片刻,然后好像镇定了下来。“那么查理,你认为应该换谁好。”
“如果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我愿意挺身而出为您完成任务。”查理昂首挺胸,然后回答。“陛下,我对您,对家族具有完全的忠诚,我不谋求任何回报。如果陛下不相信我的忠诚,那也请相信我对局势的判断,我不会去做荒唐的蠢事,我宁可做一个法兰西亲王也不愿意成为一个希腊僭主!”
查理的话慷慨激昂,而他的心里却相当的不安。
他之所以下了决心,并不是因为他对陛下有多么忠诚,而是因为他完全不看好哥哥的想法,为了不至于让他铸下大错,权衡之下宁可告密。
虽然这会影响到陛下对哥哥的信任,但至少还能够留下一丝余地。
毕竟这年头谁还没点野心呢?陛下也会原谅的。
然而,他没有想到,对面的少年人,此刻却在转着完全不同的念头。
其他人不知道,但是少年人却非常清楚,面前这位堂兄查理在历史上成就了大业,复辟了帝国,成为了拿破仑三世皇帝陛下,这绝对不是一个简单人物。
从今天的事情也可以看出来,他的政治头脑比他哥哥更强,也更加耐得住诱惑,甚至还能够审时度势的同时忍辱负重,宁可向自己服软献媚,也要保住现有的地位。
既然这样,就更加不能给他机会滋长他的威望、放纵他的野心了。
路易心有怨气和野心,是他早就已经知道事情,他并不害怕对方在希腊搅风搅雨,毕竟脱离了他的支持,他的堂兄也不可能做成什么,他逃不开掌控。
现在反而可以期待他因为野心而更有动力去完成任务。
所以,还是维持原来的决定,这对大家都好。
“我知道了,查理,谢谢你对我、对家族的忠诚,我无比感动。”做出决定之后,艾格隆笑了起来,“其实对他的想法我并不生气,毕竟我们家族的年轻人个个都雄心勃勃,我反倒认为这是好事,野心是最好的推动力不是吗?路易如果想要谋求王冠,那他尽管去做吧!如果他做得足够好,我会考虑的。”
“陛下……”查理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感动,相反他大惊失色。“您不想改变主意吗?”
“是的,我维持原意,就派路易过去吧。”艾格隆轻轻点了点头,“我相信他的能力,他一定会把事情都做好的。”
“可是……”查理摇了摇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您……您真就不改变主意了吗?”
“不了,现在这样就很好。”艾格隆冷笑了起来,“我早就说过了……无论打下多大的基业,这都是我们波拿巴家族的,也只有我们这些家人才能分享它。既然你的哥哥想要早点兑现,那又有什么不行的呢?我们带着一切最美好的祝愿,然后静待上帝的裁决吧。”
虽然少年人的话听上去和风细雨,但是查理却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他心里有些发寒。
他之前也是一直这么跟哥哥说的吧……
毫无疑问,陛下真的已经生气了。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才能解除这个困局,但是他知道,哥哥绝对不能做出实质性的背叛,否则他将会面对来自于面前这个少年的滔天怒火——从他对自己父亲的态度俩看,他是绝对不会容许任何亲人侵犯他一家之主的权威的。
“我只能怀着无比的敬意,感激您的慷慨。”他勉强地笑了起来。
他知道对方的话不可信,他也知道对方知道自己不相信这些话,但是正因为如此,所以两个人都必须做出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
看来他的努力已经失败了,非但没有解决问题,反而更加加深了两边之间的嫌隙,今后应该这么挽回?
他暂时无法可想,但是不管怎么样,他绝对无法坐看着哥哥自取灭亡。
“好了,查理,如果没有别的事情了,你就先回去休息吧。”艾格隆轻轻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以后我身边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做,我觉得你确实是一个很厉害也很有能力的人,绝对值得重用。”
“我也会竭诚为您效劳。”查理向艾格隆致敬,然后离开。
就这样,夏奈尔带着查理离开了。
就在走出门口的时候,查理猛然看向了夏奈尔,然后躬身行礼。
“殿下?”夏奈尔吃了一惊。
“夏奈尔,一直以来,我们可能对您都有些失礼,我心里觉得非常过意不去,在此请允许我跟您道歉。”一边说,查理一边直起了腰来,满面殷勤地看着对面的女仆。
虽然以他的身份,对女仆说出这种话来已经接近于谄媚,但是眼下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从哥哥刚才说的话可以看得出来,夏奈尔对陛下来说意义非凡,所以讨好夏奈尔甚至也许比讨好陛下更有用。
他向来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忍一时之辱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心理障碍。
“呀!您……”倒是夏奈尔,被查理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有些慌张,“您千万别这样,我……我怎么承担得起!殿下……您有什么话就直接吩咐我吧,别这样!”
“正是因为您在陛下身边悉心侍奉,我们才有今天,所以我必须对您表示应有的敬意。”查理低眉顺眼地看着少女,“今后您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办,直接吩咐我就行了,我一定竭诚为您效劳!”
番外(2)妖后奸臣
1837年,统治了奥地利帝国数十年的弗朗茨一世皇帝,终于蒙上帝恩召离开人间。
由于他罹患精神病的太子费迪南、智力平庸的二皇子卡尔也都在他死之前先后去世,因此,在皇帝死后,他的孙子,年幼的弗朗茨-约瑟夫一世登基为帝。
然而,继位之时弗朗茨-约瑟夫皇帝年仅7岁,无力治理国政,所以,不得不由他的母亲苏菲皇太后摄政,代他处理国事。
于是从皇帝即位到成年亲政之前,哈布斯堡帝国将被一个女人所统治,史称摄政时代(1837-1855)。
从历史的角度来说,18年的时间简直如同白驹过隙,几乎稍不注意就会悄然过去,然而对那些亲历了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一切又都是那样的鲜活而又刻骨铭心。
在奥地利漫长的历史上,从没有一个时代像这个时代那样富有争议——有人认为它优雅华美,有人认为它浪荡污秽;有人认为它朝气蓬勃,也有同样多的人认为这是混乱无序;有人欢呼它文化繁荣、武功强盛,但有人认为它道德败坏,颓废堕落;有人感慨它靠强权和巧谋来维持了帝国的延续,也有人咒骂它邪恶透顶,为世间带来了太多的反动。
但不管怎么样,所有人都承认,这位摄政皇太后是一个性格强烈的人,她就如同这个时代一样,同时集聚了这些赞美与争议于一身,她的一言一行,她的一件件丰功伟绩,还有她那著名的风流韵事,都被人所瞩目,也被后人津津乐道。
在后世与奥地利历史有关的小说与电视剧当中,仅仅十八年的摄政时代却不成比例地占据了大量篇幅,也许正是因为人们对这个时代、对主导了这个时代的男女充满了好奇,希望以此来了解和纪念这位和这个有趣的时代吧。
那是同时充斥着光鲜与污秽的摄政时代,那是被人鄙视又被人缅怀的摄政时代。
然而这一切都与皇太后陛下无关,她也许注定在史书上熠熠生辉,但她只是在开开心心地度过自己的每一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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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8年5月1日的今天,也正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
在早晨温暖的阳光下,御床上睡了一宿皇太后陛下睁开了眼睛,迎来了自己新的一天。
透过那丝绸编织的重重帷幔,可以看到皇太后陛下的睡相称不上多么高贵——白色丝绸的贴身内衣被拉到了肩膀一下,袒露出了大片白皙的肌肤,而那高耸的峰峦上,甚至还带有细密的红痕,不经意间显露出了昨晚被人蹂躏的证据。
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她并非一人独睡——她的双手,此时正拥抱着旁边一个瘦长健美的男性身躯。
两个人身上身下那凌乱的天鹅绒被子和床单,以及他们身躯上那斑斑点点的白黄色痕迹,仿佛在静静地诉说着昨天晚上两个人的荒唐。
随着意识的逐渐恢复,皇太后陛下模糊的视线也慢慢地变得清晰了起来,她睁着惺忪的睡眼,然后静静地看着面前的青年人,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一样。
这位金发青年,自然就是皇太后陛下人尽皆知的情人,27岁的莱希施泰特公爵——弗朗茨-波拿巴。
仿佛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金发的青年人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然后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怀中的夫人。
看着情郎的眼睛,夫人露出了迷人的笑容。
“我的心肝~你醒啦?”
还没有等他回话,苏菲就微微前倾,然后吻了上去。
青年人愉快地接受了这个热情的早安吻,在两个人唇舌交接的时候,不禁抱得更加紧了。
两个人肌肤相亲,充满了柔情蜜意,虽然他们已经持续了多年,但是彼此相处的时候,却仿佛还是跟刚刚坠入爱河时一样炽热。
也许这是因为他们互相之间的爱并不仅仅来自于身体的吸引,更多是来自于精神上的契合的缘故吧。
“陛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厚厚的床幔当中穿透了进来,才惊醒了依旧沉浸在两人世界当中的男女。
两个人停止了拥吻,然后苏菲微微皱起了眉头,不悦地听着这仿佛是从另外一个世界上飘过来的声音。
“怎么了?薇拉?”
是的,她已经听出来了,这是她身边心腹女官的声音。
“预定的时间就要到了……您看……是不是该起床梳洗打扮了?毕竟今天的庆典非常重要……”
女官的声音压得非常低,透着一股紧张,生怕皇太后陛下一个迁怒就让自己万劫不复。
苏菲也确实非常不高兴,但是她也想起来了,今天确实是一个重要的日子。
是的,今天她要举办胜利庆典,庆祝帝国在北意大利的大捷。
在老皇帝去世之后,因为继承人实在年幼,而且皇太后和公爵的私情,也早已经是欧洲各国宫廷甚至街头巷尾人尽皆知的秽闻,于是帝国的敌人们开始蠢蠢欲动。
一直都在觊觎伦巴底和整个意大利统治权的撒丁王国,趁机宣布对奥地利发动了战争,试图一举夺取米兰这座富庶而又光辉的城市。
因为皇位继承所带来的混乱,奥军一度战事不利,维也纳也陷入到了慌乱当中,皇室和政府内部反对皇太后陛下的人也拼命鼓噪声势,要求剥夺皇太后的摄政权,改由其他皇亲摄政,形势极为不妙。
然而内忧外患并没有吓倒摄政皇太后,在公爵的帮助下,她迅速地改组了帝国政府,驱赶走了反对派,稳定了帝国内部的局面;然后派出自己最信任的公爵亲临米兰,重整军队,最终打垮了撒丁王国。
在撒丁王国猝然失败屈膝求和之后,欧洲列强也在幕后交易当中承认了奥地利帝国的新领导体制,皇太后陛下的统治也随之巩固了下来——从此以后她尽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统治这个古老的帝国;也尽可以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和心爱的人相处了,再也没有人能够打搅她梦寐以求的幸福生活。
而今天,正是胜利庆典举办的日子,皇太后和公爵希望用一次热闹而又光辉的庆典,纪念他们的胜利,并进一步向世人宣告新时代的来临。
正是因为知道这个日子的意义,所以尽管百般不愿,但是苏菲皇太后还是不得不叹了口气,挣扎着起身,随手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物,然后走下了床。
而公爵也从床上下来了。
女官只是低着头,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反正她对这一幕也早就见怪不怪了。
在心腹女官的服侍下,苏菲很快换好了衣服,然后梳洗打扮,而公爵也陪伴在她身边。
因为今天是大型庆典,所以苏菲穿上了华丽的宫裙,不光脸和头发装饰得焕然一新,身上还披上了绶带,佩戴上了象征着奥地利女性最高荣誉的星十字勋章。
而公爵也同样穿着一身军礼服,胸前还佩戴上了因为战争胜利而被情人授予的玛利亚-特蕾莎十字勋章。
两个人打扮好了之后,男的英姿勃发,女的也端庄美丽,勋章在他们胸前熠熠生辉,站在一起的时候甚至就跟夫妻一样——当然就实质而言,其实也差不多了。
打扮好了以后,苏菲一直打量着自己的爱人,眼睛里流露出无比依恋的目光,表情却显得有些不耐烦。
“我的心肝……这些无聊的庆典真是让人厌烦透顶!”苏菲不耐烦地叹了口气,“真不明白老皇帝怎么那么喜欢搞排场,难道他觉得每个人都戴着假笑穿着华服说一些没人在意的场面话很好玩吗?哼,对我来说那只是让我白白浪费几个小时的生命,并且减少我们两个人独处的时光,一想到这里我就忍不住想要把他们都远远赶走。”
“好啦,别说这种话了。”公爵耸了耸肩,“他们可是为你得到了胜利,让你我可以像今天这样腻在一起,哪怕不为了国家,我们也得好好感谢。”
“我又不是没回报他们金钱和勋章!”苏菲皇太后撇了嘴嘴,“唉,算了,就当是打发时间吧。对了,过几天你陪我一起出去打猎吧?我们去乡间好好玩几天。”
苏菲又看着公爵,然后微微笑了起来,“这一年来我可是身心俱疲,急需休息一下!”
虽然如今皇太后陛下的年纪已经三十一岁了,但是因为不惜成本的保养,更因为时时刻刻有着爱的滋润,所以看上去如同,在她撒娇卖俏的时候,甚至还会有点少女般的风韵。
公爵心里微微一动。
是啊,经过一阵惊涛骇浪以后,也是该好好休息(并且放纵)一会儿了……
“这可是我的荣幸啊,陛下。”他连忙点头答应了下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苏菲一脸的欢喜。
两个人对视着,好像都在畅想着接下来郊游的日子。
接着,苏菲仿佛又想到了什么,“对了,你买下的剧院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可以开映?我倒是想要和你一起去看看呢。”
“我想我的出现并不会让任何人感到愉快,他们每个人都咒骂我,败坏您和皇室的名誉,窃取帝国的权力。”公爵平静地回答,“每天维也纳警察局都能在各条大街小巷上找到诅咒我的匿名文章,我可不想我的剧院开业第一天就被人喝倒彩。”
“不,我的心肝~”苏菲皇太后抬起手来,捉弄地捏了捏公爵白皙的脸,“他们只是嫉妒你,因为你有全世界最美丽的皇太后陛下相伴。”
接着,她又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再说了,就算他们喊又怎么样呢?你就在我的身边,我也在你的身边,这样不就够了吗?世上很多人就是那么无聊,非要对他人的生活指指点点,其实他们又哪有尺寸之功?你为奥地利所做的一切比他们加起来都大了千百倍,你尽可以无视他们的叽叽喳喳,把他们踩在脚下就好啦!”
苏菲安慰的话,公爵只是微微一笑。
他本来也没在乎过。
他在这个世上,只在乎自己爱的人。
从他为了她而决定长留奥地利的那一刻起,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要用自己的一切才智,努力守护两个人未来的幸福。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外祖父故意设想好的局面,但是他发现先皇确实也没有在两个人之间设下太多障碍,反而像是默许了他们的荒唐。
从他来到美泉宫开始,很多很多年过去了,他在奥地利已经呆得太久了,久到了人们几乎已经忘记了他原本的姓氏,甚至他自己也都快记不得了。
他更加在意的是,他和苏菲在一起,并且将一直都在一起。
现在虽然他因为年纪太轻,还没有太高的官衔,但是人人都知道,‘浪荡夫人’对他几乎言听计从,他在事实上也参与统治了这个国家。
这既是荣誉但也是义务,所以哪怕为了他和苏菲的未来生活,他也必须为了这个老迈帝国的延续而殚精竭虑。
不知不觉当中,两个人又拥吻到了一起。
在金碧辉煌的宫室当中,两颗炽热的心靠在了一起,让这冰冷的宫廷似乎也变得温暖了起来。
良久之后,唇才重新分开,接着,脸上红扑扑的苏菲,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人。
“对了,艾格隆,我有一样礼物要送给你。”
“什么礼物?”公爵好奇地问。
“艾格隆,我这辈子最亏欠你的就是自私地将你留在我身边,让你这个伟大的姓氏无法传递下去,纵使我们有孩子但这些孩子也无法使用你的名号……你为我牺牲太多了,每次一想到这里我就愧疚和痛苦。”一说到这里,苏菲突然掩面,似乎非常惭愧的样子,“现在这种情况下,我也不能再怀孕了,所以……”
“所以什么呢?”公爵又问。
“我已经和撒丁的萨伏伊王族暗中谈好了,我可以宽容他们的冒犯,不追求割让领土,但是他们也要做相应的补偿——”苏菲眨了眨眼睛,“你可以把这个家族传递下去了。”
公爵愣了一下。
“我并不追求这个。”
“可我追求。”苏菲拉着他,一起坐到了沙发上,然后紧紧地抱住了爱人。“尽管一想到这个我就心痛如绞,可我愿意做出点牺牲,来偿还你的牺牲。”
“……”公爵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好了,好了!这样大好的日子我们就别做出这副表情了。”苏菲突然又笑了起来,“要不,我……们……再……开……心……一……下?”
她的声音放得很低,带着让人无法解脱的魅惑力。
仿佛是为了害羞,又仿佛是故意挑逗,她的右手拿起了旁边茶几上镶满了珍珠的象牙折扇,用它展开捂住了自己下半边脸,然后又用满怀笑意的眼神看着公爵。
然后,她左手一点点地把自己裙摆往上褪,而她被丝绸袜子包裹着的修长双腿,也就这样展露在了青年人的眼睛里。
“我们等下还要……”
“活在现在就好了,谁管什么等下?”苏菲打断了他的话。
然后,她又窃笑着问,“那么,还要我再命令你什么呢?我的心肝~”
眼波流转之间,就如同说出了千言万语。
公爵的心脏猛地一跳。
即使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但每次被她如此诱惑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还是难以抵抗。
离庆典的时间还有一点,先放松一下似乎也未尝不可……?
还没有等他想好,他的身体就已经擅自行动,直接压到了这双腿上。
“唔嗯……”皇太后陛下发出了一声柔媚的叹息。
72,运筹
堂兄查理的告密,并没有打乱艾格隆的部署,权衡了一番之后,他依旧坚持自己的意志,继续派出路易和一支先遣队前往希腊,为自己做好正式参战的准备。
在他的沉默之下,这场小小的风波也随之消失于无形。
他确实并不生气,甚至也不惊讶路易的牢骚。
波拿巴家族的年轻一辈,和上一代人一样个个都野心勃勃,路易兄弟两个当初救出自己,就是为了实现他们的野心,他们想要打出拿破仑二世的旗号,帮助他们收拢帝国的支持者,借机夺回往日的荣华。
可是,虽然一开始的时候艾格隆对他们非常尊重,事事都仰赖他们,但是在掌控了主动权之后,立刻就开始扶植自己的亲信,并且逐渐将他们排除到了核心决策圈以外,被冷落的他们要是没有牢骚才奇怪——恐怕他们心里都在咒骂自己忘恩负义吧。
他承认两位堂兄对自己有恩,他也并不讨厌自己的两位堂兄,但是……出于他现在的立场,他不得不这么做。
别人想要拿他当旗号,但是他却只想为自己而战,他绝对无法容忍任何人侵蚀他的权威——哪怕是至亲也不行。
所以,他在不动声色之间一步步地把他们边缘化了,实现了自己对组织的全面掌控。
用行业术语来说,他利用董事长的位置,一步步增资,然后把另外两个创始人的股份稀释到了无法影响经营的地步,让他们变成了挂名董事。
他并不感到内疚——
是你们选择让我成为皇帝的,那么我以皇帝的身份来行事时,你们也别叫冤。
但是,他也没想过要让两个堂兄完全没有容身之地。
不管怎么说,他们对自己都是有恩的,他的基业需要给他们留个位置。
只要他们不跟自己决裂,也不侵犯自己的权威,未来的帝国一定会有他们一席之地——亲王头衔,重臣的身份,都可以给。
当然,前提是他们自己愿意满足于这个安排,安心当自己忠实的臣仆。
如果他们不愿意,那就没办法了。
在这个已经被扭曲了的历史线上,命运的安排,他是完全看不透的,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并且等待命运最后的裁决。
在艾格隆下达了命令之后,小小的基督山岛上很快又热闹了起来。
在短时间内,先遣队就编成了。
而就在临行之前,艾格隆特意召见了先遣队的队长卡洛茨-弗朗索瓦-洛佩兹。
这是他亲自挑选的人选。
这个年轻人大概二十几岁的年纪,身材魁梧,留着一头淡栗色的短发,方正的面孔充满了阳刚之气,再配上夏奈尔设计的黑色军服,更是显得英姿勃发。
这正是艾格隆想要看到的部下。
他的父亲是拿破仑时期手底下的军官,虽然在帝国时代并没有混成高级军官,也没有爵位,但是他对帝国却忠心耿耿,即使帝国覆亡之后,也还以波拿巴家族支持者自居。
【龙套*4】
身为幼子卡洛茨-弗朗索瓦-洛佩兹从小就被父亲灌输了忠于波拿巴家族的意识,在父亲的影响下,他从小就崇拜拿破仑皇帝。长大了以后,他一边加入军队接受军事训练,一边则暗中加入了波拿巴支持者的组织。
正因为他父亲和他本人的忠诚,特雷维尔侯爵经过了一番考察之后,决定将他吸收到组织的核心当中,作为可造之材培养。
很快,他就被选中,然后被送上了基督山岛,然后面见了拿破仑二世陛下。
见到了自己的效忠对象之后,卡洛茨-弗朗索瓦-洛佩兹又兴奋又荣幸,而见面之后陛下举行的骑士团册封仪式,更是让他当天激动得难以入眠。
在他看来,虽然现在条件简陋,待遇也很普通,但这个少年是他最理想的效忠对象,他也将竭尽全力奉献自己的忠诚,为帝国的复兴大业添砖加瓦。
自从上岛之后,他一直都在努力表现,用自己在军队当中学到的知识来帮助陛下建军。
他的努力和热忱,也被艾格隆看在了眼里,经过一番考虑之后,艾格隆决定赋予他这个重要的任务。
“弗朗索瓦。”在对方行了军礼之后,艾格隆也没有耽误时间,直接就进入了正题,“我想你已经知道我想让你做什么了。”
“是的,陛下,我听到过一些说明。”弗朗索瓦-洛佩兹恭敬地回答,“您希望我率领一支先遣队,配合亲王殿下和基督山伯爵大人的行动,并且为您驾临希腊做好所有前期准备。”
“言简意赅的说明,看来你确实理解任务了。”艾格隆满意地点了点头,“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执行这项任务光有勇敢是不够的,还要有头脑——亲王和伯爵都要和希腊各方势力打交道,他们目前最大的依仗就是你,所以你也要保持头脑清醒,随时为他们提供必需的援助,必要时使用武力甚至出生入死。”
“陛下,我会牢记您的教诲。”弗朗索瓦-洛佩兹昂首挺胸,目视着少年人,“您赐予我如此重任,是我永远无法忘怀的恩典……我会用我的勇气,我的头脑乃至我的生命,为您完成任务!”
虽然一个军人对着一个少年人如此毕恭毕敬,看上去会有点违和,艾格隆却没有任何不自在。
他越来越习惯于对人发号施令了。
他从自己的书桌里拿出了两份文件,“这份是给你的,我已经写好了简要的形势说明,以及重要的注意事项,你可以随时翻阅一下,作为行动的指导;另外一份,你替我转交给基督山伯爵,这是我给他的指示。并且请帮我转告他,我非常满意他现在为我所做的一切,请他再接再厉……那辉煌的一刻都在等着我们,我们要大胆地把它实现。”
“好的,陛下。”弗朗索瓦-洛佩兹毕恭毕敬地双手接过了文件。
接着,他又有些犹豫地看着艾格隆。
“你还想问什么吗?”艾格隆问。“尽管问吧。”
“陛下,您现在给我的任务虽然直截了当,但也有模糊不清的地方——我同时要为两位大人的安全负责,也要配合他们的行动。当然,我不辞辛苦,但如果亲王殿下和伯爵大人的命令有冲突,我应该怎么处理呢?”犹豫了一下之后,弗朗索瓦-洛佩兹问了出来。“我想,这种情况也是有可能发生的,我最好事前就得到您的指示,否则到时候可能会来不及,耽误您的大事。”
很好!不愧是个有头脑的年轻人,我没看错人。艾格隆满意地心想。
有些事情必须要有悟性的人才能做,什么都需要上面交代,那不过是个机械办事的工具人罢了,不值得重用。
他能想到这一层,而且知道事前就问出来,那就说明他真正在思考。
面前这个青年人虽然忠诚,但并不是那种无脑的狂热者,这就证明了他必将前途远大。
艾格隆稍微靠近了对方,然后用两个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
“如果他们的意见不同,你就想办法调和,如果两个命令完全相反无法调和——那么,你按照基督山伯爵的意志行事,然后把事件的经过都记录下来,尽快通知给我。无论事后我做出什么判断,你都无需为此承担任何责任,明白了吗?”
弗朗索瓦-洛佩兹僵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他知道陛下的安排有点奇怪。
但是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有问,而是立正,接受了陛下的命令。
“明白了,陛下!我遵照您的意志行事!”
“很好。”艾格隆点了点头。“希望你一切顺利。”
接着,艾格隆挥了挥手,让弗朗索瓦-洛佩兹出去了。
然后他稍微沉思了一下,再抬头喊了一声。
“夏奈尔?”
“陛下……”在旁边房间里收拾东西的夏奈尔,很快就跑到了他的面前。“您有什么吩咐吗?”
艾格隆没有立刻说明,而是露出了一个和煦的笑容。“好点了吗,夏奈尔?”
夏奈尔顿时双颊绯红,然后羞涩地低下了头来。
“已经没事了,陛下。”
确实,夏奈尔因为平常需要干活,所以身体一直经受了锻炼,承受力比普通少女强许多。经过了这两天的休息,她已经完全恢复了过来,再也看不出之前在床上那个不看挞伐的娇弱模样了。
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就是她现在看着艾格隆的眼神更加炽烈,仿佛能够融化少年人一样,另外,顾盼之间也褪去了原本的青涩,多了几分女人的魅力。
艾格隆还注意到,现在夏奈尔有时候在自己旁边干活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满面笑容,仿佛沉浸在幻梦当中一样。
这就是安心感吧。
她已经确定,自己永远也不会被主人抛弃了。
看到她这么高兴的样子,艾格隆心里也忍不住高兴了起来。
“坐下吧,夏奈尔——”他指了指自己的身边。
夏奈尔的脸更加红了,但是她也不想要拒绝这种荣幸,于是她轻轻地走到了他的身边,然后坐了下来。
在她坐下来之后,艾格隆顺手一揽,而夏奈尔也服服帖帖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有事想要问你一下。”他轻声说。
“什么事情呢?”夏奈尔颤声问,不过她的眼神却有些散乱,显然思绪已经飘到了别的地方去了。
“我们现在还有多少现金?”艾格隆问。
“现在已经不太多了。”夏奈尔立刻就清醒了过来,“虽然奥棠丝王后和皇太后陛下都给了您大笔赞助,基督山伯爵也从巴黎带回了80万法郎,但是您现在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尤其是在军队这里更是开销巨大,尽管我们已经在尽量节省,但还是有些紧迫。我去给您拿账本来吧?”
因为只信任夏奈尔一个人,所以在发掘了宝藏之后,艾格隆也只和她分享了自己的秘密,并且让她来管理自己的金钱。
夏奈尔之前并没有经受过类似的训练,但是借着跟法利亚神父来往的机会,她也努力跟跟着法利亚学习记账。
在这方面夏奈尔的天资并不卓越,但是她有着无限的热忱去刻苦学习,而且枯燥的数字记账恰好也适合她的性格,因此她倒是很快就上手了。
艾格隆也不求她成为一个财政大师,未来他有的是这方面的人才,眼下她能帮自己管住金钱账目就已经满足了。
“不,不用,这些事情我已经交给你了,所以我也不需要浪费自己的时间在这上面,你简略地跟我说明一下情况就行了。”艾格隆摇了摇头,“说实话这也是在我意料之中,我花钱这么厉害,之前的钱也确实不经花的。”
说完之后,两个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又看向了艾格隆的卧室。
在卧室的床下面,摆放着一些盒子,盒子里面装着斯帕达红衣主教的遗宝——很明显,是到了再次发挥它们价值的时候了。
“我要再派个人去大陆变卖一批珠宝了。”沉默了片刻后,艾格隆开口了。
“现在基督山伯爵在希腊,谁替您去把它们变现呢?”夏奈尔有些迟疑地问。
很明显,这项任务太过于考验人心,需要忠诚又有头脑的人去做,而这是很难同时兼具的品质。
“你觉得,我的堂兄查理怎么样?”艾格隆突然问。
“嗯?”夏奈尔有些惊讶。
“你觉得他不合适吗?”艾格隆又问,“我觉得他忠于我们家族的事业,又有胆识,很适合做这个。”
“陛下,我倒不是有什么意见,只不过……”夏奈尔轻轻摇了摇头,“他可是亲王殿下,我能够让他完全配合我吗?”
“我说你能,你就能。”艾格隆斩钉截铁地回答,“况且查理不是对你很恭敬吗?”
“虽然最近殿下对我很礼貌,那也只是表面上罢了……我只是一个女仆而已。”夏奈尔垂下了视线。
“我不管他们怎么想的,总之,表面上必须做到。”艾格隆立刻回答,“你是我最亲近的追随者,我不容许任何人瞧不起你,哪怕我的堂兄弟也得对你毕恭毕敬。”
接着,他又笑了笑,“经过了之前那一番风波,他现在非常想要在我们面前表现,所以你放心吧,他会全力配合你的。再说了,我们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好吧,那就这样吧……”夏奈尔叹了口气,然后她又想到了什么,“那我们应该怎么跟他解释宝藏呢?”
“我就告诉他,这是法利亚神父献给我的。我想这样的话他们应该就能理解为什么我对神父这么器重了。”艾格隆耸了耸肩,“当然,绝对不要告诉他宝藏的规模,就这么细水长流就好,时间长了自然我们就有另外的办法了。”
某种意义上,这好像也是事实。
“陛下,我明白了。”夏奈尔郑重地点了点头,接受了他的命令。
“好了,现在,陪我休息下。”艾格隆冷漠的表情重新变得柔和了下来,接着更加用力地揽住了夏奈尔纤细的腰身,两个人就这样靠在了一起,久久也没有分开。
73,送行
在艾格隆的安排下,先遣队出发的时间就要了。
因为这是军官们来到岛上之后的第一次对外行动,所以引起了他们极大热情,不光是那些被选中的人兴奋得彻夜难眠,就连那些遗憾落选的人,也对此寄予了莫大的期待。
他们虽然原本并不相识,但是在岛上彼此相处了这么久以后,他们早已经建立了各自的私人关系,而艾格隆统一赐封为荣誉骑士的做法,更加增加了他们彼此的认同感,也多了几分同志般的情谊。
于是,在他们出发的这一天,岛上的所有人都整装一新,为自己的同仁们送行。
在军官们互相告别的同时,艾格隆的堂兄路易,也在和父亲告别。
此时的路易,穿着一身礼服,透着一股年轻人特有的踌躇满志。
虽然很遗憾,陛下并没有赋予他指挥全权,但是全权代表波拿巴家族和皇帝陛下的特使身份,仍旧足以部分地满足他的虚荣心,让他真切感受到了自己的权威得到了认可。
他此刻已经在畅想自己的未来了。
然而,他的父亲、前荷兰王路易则是一脸的不安。
“我的儿子,路上小心。”他不知道第几次这样叮嘱,“你在那边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我会的,爸爸。”路易不耐烦地回答。“放心吧,我已经长大了,我知道应该怎样保护自己。倒是您,您在岛上要多保证身体。”
看得出来,路易对父亲心里有些不满。
在亲王拒绝赞助他们的事业之后,路易一直对父亲心里有点意见,虽然不至于因此父子反目,但是态度却也免不了生疏了几分。
在路易看来,在家族利益面前,连自己的母亲都慷慨解囊了,结果父亲却一毛不拔,甚至还给他们的事业泼冷水,实在有点丢脸,配不上波拿巴家族的荣光。
父辈的争执早已经成为了历史,眼下是创造新的未来的时候,结果父亲却选择冷眼旁观,着实也令兄弟两个失望。
亲王看出了儿子的冷淡态度,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在心里暗暗叹气。
就在这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了一声敲门声,打破了这里的尴尬气氛。
“谁?”路易问。
“是我。”门外传来了一声回答。
“陛下?”
路易很快就听出来了,然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接着他反应了过来,立刻走到了门口打开了门,然后他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少年人。
“陛下……您为什么来了?”他不解地问。
“来送送你,顺便见一见你的父亲——”艾格隆回答。
“哦,请进!”路易回过神来,立刻把他迎了进来。
而荷兰王则尴尬地和少年人对视着。
自从上次两个人吵架闹翻了以后,艾格隆说到做到,再也没有见过这位叔父。虽然基本饮食待遇没有亏待过他,不过这跟软禁也没有区别。
“多日不见,您还好吗?我的叔叔。”艾格隆微笑着问。
“托您的福,我现在过得还不错。”亲王冷淡地回答,“不过,如果能允许我到处走走的话,那就更好了。”
被侄子软禁了这么多天,他心里自然也憋闷了一股气,看到侄子的时候虽然没有暴怒,但也是一脸的冷漠,还故意出言讥刺对方。
“这个岛就这么点面积,您一上来就可以看到几乎全貌了,又有什么可走的呢?”艾格隆装作没有听懂对方的讥刺,“如果您想要散步的话,等您回到大陆上更好。”
他的回答,让亲王又是一阵惊疑不定。
“你准备让我走?”
“是的。”艾格隆点了点头,“我想了想,现在应该允许您离开了——现在您走的话,应该没有人会怀疑我们之间发生了如此剧烈的分歧。”
在和法利亚神父商量过以后,经过了仔细考虑,艾格隆接受了神父的建议。
他的叔父路易虽然不成器,但毕竟曾经登上过王座,那些原本的关系网还有利用价值,没必要因为一时的意气之争就把他完全推到对立面去。
再说了,如果叔侄之间完全撕破脸,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头疼的事。
软禁了这么久,他也出了一口气,没必要再为难对方了。
“您……您不是说要我留一两个月吗?”亲王又惊又喜。“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最近您的表现让我很满意,至少没有给我添麻烦。”艾格隆回答,“而且我对路易委以重任,实在不应该再为难他的父亲了。”
还没有等他回答,他又话锋一转,“不过,作为交换,我也希望您不要给我们添麻烦……毕竟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业,而是我们整个家族的事业。”
“是啊,爸爸,您就安安静静地回去吧,以后也不要再对我们发表任何评论,就安心隐居就得了。”路易也反应了过来,立刻在旁边帮腔,“我们不指望您对我们给予多少帮助,但至少请别再扯我们后腿了!”
看到儿子也这么说,亲王只能暗自叹了口气。
他知道,并不是侄子故意让他儿子去冒险,而是他的儿子本来就天性不安分,自己主动想要去冒险。
所以又能怪他什么呢?
这大概就是命数使然吧,年轻一代人在把血流尽之前是不会感觉到疲惫的,就如同当年的自己一样。
“好的,我不会添乱的,祝你们一切顺利。”他颓然叹了口气,“不过,我的儿子,如果你任何时候萌生去意了,都可以来找我,我永远会给你留下一席之地。”
“好的,爸爸。”路易随口应下。
“那么,现在没事了,您可以走了。我今天就可以安排一艘船护送您回到意大利,接下来您就一切自有了,爱去哪儿散步就去哪儿散步。”现在,艾格隆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殷勤,完全是一副不耐烦的神气。“请您牢记我们之间的默契——您隐居之后什么都不说,不给我添乱;我们也绝对不会来找您的麻烦,更不会要您赞助一分一毫,您尽可以安享自己的晚年。”
“陛下,我可以再跟您单独说两句话吗?”亲王突然说。
艾格隆稍微有些意外,不过看着对方恳切的眼神,他还是点了点头。
路易会意,自己走出了房间,留下了叔侄两个人。
“还有什么事要说吗?”艾格隆不客气地问。
“艾格隆,虽然我已经再也不愿卷入到那些是非当中,但是,出于我个人的立场……我的侄子,我还是祝你一切顺利。”亲王似乎还有些激动,所以略微动容地对着少年人说,“我没有给你过多帮助,所以我也不求你给我什么,我只请求你,看在亲人的份上,善待我的两个儿子——他们都年轻气盛,太喜欢冒险,天知道会有什么危险在等待着他们……”
“我们每个人都在冒险,我不是上帝,没有办法确保每个人的安全,我相信我的两位堂兄自己也会有所觉悟,他们乐于跟命运搏斗,就跟我一样。”艾格隆平静地回答对方,“当然,我非常感谢他们为我所做的一切,只要他们继续效忠于我,帮助我复兴家族的事业,那我一定会给予他们慷慨的回报,这一点毋庸置疑。”
接着,他点了点头,准备结束两个人的对话,“好了,我时间有限,就别再闲聊了,您先准备行装吧。”
“那好,我们一起过去吧。”亲王回答。
“嗯?”艾格隆有些疑惑。“一起?”
“我想,你肯定是准备去为那些军人们送行,所以如果我也过去、并且对那些人加以鼓励的话,应该能够更加鼓舞他们。”亲王回答,“从你的立场来说,至少在外人面前,我们的家族最好还是其乐融融,你觉得呢?”
艾格隆笑了笑。
如果不是顾忌这些,他又何必浪费精力把叔叔软禁起来呢?
看来,他的叔叔在一番纠结之后,最终还是决定进行有限度的合作。
不过,他所愿意做的,最多也就只到这里为止了。
当然不花钱的精神鼓励,也是有用的——一位家族长辈在这里为自己站台,更加能够明确无误地体现自己的权威。
“那么,跟我来吧。”接着,他转身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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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在岛上的栈桥边,已经是人头攒动。
一群穿着军服的人们围在了几艘船下面,一边用满怀羡慕的眼神看着已经站在了船梯边的军人们,一边不住地挥手向对方告别,满怀期待地向他们祝福着。
就在他们互相致意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一声骚动。
“陛下来了!”
人群一边喊着,一边纷纷让开道路,让少年人轻松地走到了这群即将出发的先遣队员面前。
为首的是他们的队长卡洛茨-弗朗索瓦-洛佩兹,看到陛下之后,他立刻敬了一个礼。
“陛下万岁!”
接着,他注意到了跟在陛下旁边的中年男人。
“亲王殿下万岁!”机灵的他立刻反应了过来,接着大喊了一声。
“陛下万岁!亲王殿下万岁!”而其他人也回过味来了,纷纷一起喊了出来。
虽然早已经听说了前荷兰国王路易-波拿巴莅临岛上的消息,但是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还是第一次见到亲王殿下本人。
他们诚惶诚恐地打量着这位亲王,仿佛他的身上也沾染了些许神性似的。
毕竟这是拿破仑一世皇帝的亲弟弟,曾经和皇帝一起长大,并且近距离地和他呆了几十年,
虽然看上去总是愁眉苦脸,但是此刻,前荷兰王却显得气定神闲。
因为哥哥的关系,他曾经在法国军队当过上校,带过兵,后来当了国王以后更加是见惯了大场面,如今在众人面前,自然也有几分从容不迫的气度。
他环视四周,微微笑着,然后朗声开口了。
“诸位,很抱歉,因为最近身体一直不太好,所以上岛了以后我都在静养身体,没来得及和你们见面——不过,今天听说你们中有人即将远征,我也顾不得身体了,我一定要来看一看我们忠诚的勇士。”
接着,他走到了卡洛茨-弗朗索瓦-洛佩兹面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对方则纹丝不动。
“不错,是个棒小伙……”他大声夸奖了一句,然后喊了起来,“即将远征的勇士们,你们置生死于度外,为了梦想和光荣而战,我祝福你们!请放心,我们所有人都在你们身后,帝国也在你们身后!只要你们能够一直坚持这份意志,我们就必将无坚不摧!”
接着,他又回头,看向了那些没有被选中的军人们。
“还留在岛上的勇士们,我同样敬佩你们,我相信你们肯定也曾经无比热切地希望自己也是先遣队的一员,很遗憾因为人员有限你们没有成行,不过这丝毫无损于你们的忠诚,等待只是让你们身上的剑磨得更加锋利,等到你们沿着他们开辟的道路利剑出鞘的时候,胜利必将属于我们!”
说到这里的时候,亲王又用看向了艾格隆,“我恳求你们像效忠我哥哥那样,效忠我的侄子,为他出生入死,为他贡献一切,因为他值得你们奉献忠诚,他也必将回报你们的忠诚!帝国万岁!”
“帝国万岁!”
他的鼓动,引起了一阵又一阵的热烈欢呼。
艾格隆听得满面笑容。
看来,他的叔叔只在乎钱,不要钱的精神鼓励倒是可以随便给。
没关系,再小的作用也是作用,他也可以接受。
至少这说明他的叔叔是不准备给他捣乱了,这也就够了。
“属于我的时代过去了,但是属于我侄子的时代正在到来,他就是初升的太阳,必将照耀欧洲。”亲王以慷慨激昂的语气喊了出来。
接着,他向艾格隆张开了手。“我的孩子,有这些勇士相伴,你必将赢得一切!”
“我的叔父,您也是那个伟大时代的一份子,我将永远尊敬您!”艾格隆也非常恭敬地向叔父张开了双臂。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波拿巴家族的叔侄两人热情地拥抱。
这到底倾注了多少长辈的期许和重托?
旁观者们看着这感人的场面,一时激动得无以复加。
“这下你满意了吧?”
亲王在少年的耳边小声说。
“嗯,很不错。”少年人小声回答,“预祝您未来一切顺利。”
74,方略
伴随着清晨的到来,海上升腾的雾气笼罩着整个拉夫里翁附近的海域。
此时已经是夏季,所以天空在太阳出来之前就已经放亮,各处海湾和山崖也随之呈现出清冷的色调,在视线当中若隐若现。
爱德蒙-唐泰斯在离海岸不远处的树林当中,拿着望远镜静静地观察着远处的海面。
根据他之前收到的消息,他所效忠的陛下已经应他的要求,派出了一支先遣队供他调遣。
这份信任让他心生感激,更加也给了他压力,因为他知道,自己身上承载了太多的期待,绝对不容许失败。
就在他的注视之下,雾气弥漫的海平面上突然出现了几个黑点。
这些黑点若隐若现,既像是实体,又如同虚影一般不可捉摸。
随着时间的流逝,黑点越来越清晰,在望远镜当中逐渐浮现出了它们的轮廓。
确认了这些熟悉的船只之后,爱德蒙-唐泰斯松了一口气,然后走出了自己的藏身之处,来到了海滩上,而他的几个手下也跟在了他的后面,与他一起迎接援军的到来。
来到了海滩上之后,他点燃了火把,以此来向船上发布信号。
船只都停了下来,然后各自放下了几艘小船,向着海滩靠近。
爱德蒙-唐泰斯注视着这些小船,然后下意识地整了整自己的衣装,让自己保持着和往常一样风度。
很快,这些小船借助海潮纷纷靠到了海滩上,然后船上的人们也走下了船,在海滩上重新集合。
在爱德蒙-唐泰斯的注视下,口令声此起彼伏,原本散乱的人群很快就聚拢在了一起,并且排列成了规整的队形——显然他们的指挥官相当得力。
他立刻迈动脚步,走到了这群人面前。
而这群人当中为首的,赫然是他的一位熟人。
爱德蒙-唐泰斯并不好奇对方的到来——陛下之前的书信已经说清楚了,他将会排遣自己的堂兄随着先遣队一同到来,作为陛下的代表和希腊政府交涉,所以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亲王殿下!”在看到路易的第一时间,他立刻就躬身行礼,“感谢您的到来。”
“好久不见,伯爵。”路易点了点头,也跟他打了个招呼。“你在这边干得很不错,陛下特别夸奖了你。”
“我只是在尽力完成任务而已,多亏了陛下一直以来的支持,才能做出一点点微末的成绩。”爱德蒙-唐泰斯谦逊地回答。“现在有您亲临指挥,我想一切都会更加顺利。”
虽然他已经逐渐适应了伯爵的身份,而且在和其他人来往的时候,已经可以摆出那种大人物的架势,但是在面对这位亲王殿下的时候,爱德蒙-唐泰斯却总是忍不住有些尴尬和畏缩。
并不仅仅因为他是陛下的堂兄、波拿巴家族的亲王,更加是因为,这个人亲眼在伊夫堡监狱里见过自己最落魄凄惨的模样。
他知道,无论他在多少人面前威风八面、摆出伯爵的架势,但在殿下面前却一点意义都没有——殿下深知他的底细,也完全记得自己在他面前哀求时的样子。
“你太谦逊了,爱德蒙。”路易笑着摇了摇头,“你的能力已经被事实所证明了,陛下和我都非常满意,我也没有什么可以指导你的,你接下来放手去做吧,我预祝你一切顺利。”
虽然路易在心里非常讨厌这个半路蹦出来的“佞臣”,抢走了原本他应该享有的信任和权威,不过在表面上他却把掩饰得非常好,以非常亲切的态度来对待这位基督山伯爵大人。
他虽然骄傲但并不愚蠢,他知道眼下跟伯爵闹翻非但于事无补,更加还会让自己惹怒陛下,所以他决定先和对方搞好关系,反正他也用得着这位伯爵。
“殿下,我也祝您一切顺利。”爱德蒙-唐泰斯连忙回答。
寒暄完了之后,路易指着自己身边的一个青年军人,然后向爱德蒙-唐泰斯介绍。
“这位是卡洛茨-弗朗索瓦-洛佩兹先生,他是先遣队的队长,负责保护我们两个人的安全,如果你有什么需要也可以向他提出来,他会想办法完成的。”
卡洛茨-弗朗索瓦-洛佩兹立刻向爱德蒙-唐泰斯行了一个军礼。
“伯爵大人,我听候您的调遣。”
“洛佩兹先生,感谢您的帮助,有您在的话我就安心多了。”爱德蒙-唐泰斯打量了一下这位军官,暗暗松了口气。
他终于盼来了援兵,而且这位队长一看就是个勇敢而且靠谱的军人,有他们作为支援的话,自己终于有底气了。
“好了,寒暄到这里为止吧。”等他们打完招呼之后,路易开口了,“伯爵,你有没有给我们准备好住处呢?”
“已经准备好了。”爱德蒙-唐泰斯回答。
“那好,赶紧带我们过去吧,我可不想一直在这儿吹海风。”路易笑着回答。
“请跟我来吧。”爱德蒙-唐泰斯也笑了起来。
接着,他带着这群人离开了海岸,深入到了内陆区域,经过了几个小时的行军之后,已经有些疲惫的他们,终于来到了一处已经被废弃的村庄当中。
这里似乎已经长期无人居住,只剩下了一些破烂的农舍,勉强倒也能够遮风挡雨了。
而在农舍的中央,还有一口水井,以行军驻地的标准来评价的话,应该已经算是理想了。
“这可真是个好地方。”路易吹了一声口哨,“爱德蒙,你什么时候开了这么大的旅馆?”
“抱歉,殿下,眼下我也只能为大家找到这个地方安营扎寨了,虽然条件简陋,但是也请您谅解。”爱德蒙-唐泰斯有些尴尬地回答。
“不,我不介意这个,我来希腊本来就不是为了享受生活的——我是想要问问,你是怎么搞到这么一块地方的?而且你怎么确定这里安全?”路易摇了摇头。
“自从土耳其人打过来以后,这里的村民就逃亡了,一部分人远走他乡,一部分人跑到了山里变成了山匪,而现在恰好有一帮山匪正在寻求投靠我,这里也是他们告诉我的。”爱德蒙-唐泰斯详细向亲王解释。
不久之前,在中间人的介绍之下,爱德蒙-唐泰斯结识了一位山匪头子伊萨克-巴列奥略,然后花钱招揽了他和他的山匪团伙。
虽然他还不敢过于信任对方,但是至少目前,他们已经进行了有限度的合作,而在这帮熟悉当地地形的山匪帮助下,爱德蒙-唐泰斯行事也方便了不少,这个废弃的村庄也是在他们的帮助下找到的。
“我听说过山匪的事情。”路易点了点头,“回头让我也见一下他们吧,现在是时候告诉他我们的来历了。”
“我会安排的。”爱德蒙-唐泰斯连忙应了下来。
接着,他带着路易和弗朗索瓦-洛佩兹,来到了附近相对保存最好的农舍当中,这里也将作为路易暂时的落脚点。
在简陋破败、近乎空无一物的房屋里面,这三个人找了几个小木墩作为椅子坐了下来,然后开始商量接下来的事情。
“爱德蒙,我想你应该从陛下的信中知道我的任务了吧?”一坐下来,路易就问。
“是的,殿下。”爱德蒙-唐泰斯点了点头,“您将和希腊独立政府以及他们的反对派接触,确定他们的态度,并且寻求合作。”
“那么,你来希腊已经这么久了,有什么头绪吗?或者……能给我什么有用的建议吗?”路易用满怀期待的视线看着伯爵,“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多,我认为我们需要尽快行事。”
一说到这里,爱德蒙-唐泰斯的表情就显得有些惭愧。
“抱歉,殿下……虽然最近以来我一直都在试图和希腊独立政府联系,但目前还是没有回音。我很难找到合适的传话人,我也不敢贸然就直接跑过去……”
“也就是说目前还没有进展对吗?”路易皱了皱眉头。
他倒也没有生气,只是稍微有些失望。“现在我来了,你所处的地位不一样了,你可以尝试去接洽,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存在。实在不行我就直接跑过去,我想在目前的处境下,他们应该也不会轻易拒绝来自外界的援助。”
“我明白了。”爱德蒙-唐泰斯点了点头。“那么接下来我就以此为主要目标吧。”
“那希腊政府的反对派,你有头绪吗?”路易又问。
“这个我倒是有点头绪。”爱德蒙-唐泰斯回答,“之前希腊人内部发生内讧,互相还见了血,结下了很深的仇恨,很多人被放逐了,有些人被关押在监狱,而有些人则沦落为盗匪。我想,如果通过我们目前的山匪朋友,应该能够联系到几个之前的反对派。”
其实,在1821年希腊独立战争爆发时,最初的起义军,很多人本来就是山匪,在希腊政府内讧之后,失败者跑回去当山匪也非常正常。
路易想了想,然后重新开口了。
“光是找到合作者还是不够的,如果我们想要让他们起作用,就需要找到一个有号召力的人。我们需要的是一个愿意和我们合作的希腊政府,而不是一群各自为战的山匪,不然的话他们毫无用处。”
“那您是指什么呢?您认为谁最有号召力?”爱德蒙-唐泰斯连忙问。
“我们要想办法让塞奥佐罗斯-科罗克特洛尼斯站在我们一边,或者至少保持中立。”路易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所以,目前至关重要的是想办法和他取得联系。”
这确实是关键性的一步。
塞奥佐罗斯-科罗克特洛尼斯是最初的起义军领袖,在独立战争爆发之后,他利用自己多年的从军经验,组建了一支山匪组成的非正规军,然后被推选为当时的希腊起义军统帅,在他的指挥下,起义军很快取得了诸多胜利,多次战胜了土耳其人,将土耳其势力赶出了伯罗奔尼撒半岛,成为了希腊的民族英雄。
然而,不久之后,希腊发生了剧烈的内讧,科罗克特洛尼斯被抓到了监狱当中,其旧部也遭遇了血腥的清洗。
不过因为他威望很高,所以希腊政府内获胜的一派没有敢直接杀死他。
在接下来,土耳其趁着希腊的内乱,和埃及一起重新入侵。
形势变得岌岌可危,希腊政府迫于社会舆论压力,释放科罗克特洛尼斯,再次将他委任为总司令,但这时候形势已经变得极度恶劣,即使以科罗克特洛尼斯的能力,也已经无法挽回大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土耳其人和埃及人步步进逼,占领了希腊绝大部分地区。
很明显,这位总司令是跟他的政府有着剧烈矛盾的,他的旧部也对那些内讧胜利者怀有仇恨,而这就是可以利用的地方。
“如果威望巨大的科罗克特洛尼斯选择了合作或者中立,那么一切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沉默了片刻之后,爱德蒙-唐泰斯附和了路易的说法,“但是——这位将领会轻易同意跟我们合作吗?他现在是希腊政府的总司令,未必会愿意推翻自己的政府。”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现在只看他愿意为自己的追求而放弃什么。”路易笑着回答。“如果他追求的是保卫希腊独立,那么在现在这个形势下,他会寻求任何救命稻草,我们的帮助就算是毒药他也愿意喝下去;如果他追求的是保卫希腊独立政府,那么他当然不会愿意看到它完蛋——你觉得他会怎么想呢?”
爱德蒙-唐泰斯又沉默了。
无论从任何方面来看,他都不觉得这位总司令会对这个曾经血洗了自己的部下的政府有什么忠诚和感激。
“至少值得一试。”他点头同意了路易的判断。
“那好,伯爵,我们就这么说定了。”两个人统一思想之后,路易一锤定音。“我们两个分工吧,我去想办法和希腊政府接洽;而你在暗处行动,联系他的旧部,他的亲人,一切能够在他面前说得上话的人,我们做两手准备,要么希腊政府和我们合作,要么我们就推翻它,让科罗克特洛尼斯和他的支持者们上台!”
“好的,殿下。”爱德蒙-唐泰斯应了下来。“我遵照您的吩咐。”
75,善后
“他在主里安息了,此刻已经被接到了天上的乐园,虽然我们暂时告别,但是深信我们必将再见,愿受万众敬爱的天才,在主的怀抱中安息!”
在幽静的墓园当中,少女轻声地念出了悼词。
放眼望去,周围墓碑林立,一切有名无名的人物,都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的归宿,也在这座公墓当中寻求永恒的安息。
这里是维令根墓园,是维也纳市民们死后安葬的公墓,而她现在所站立的位置,就是已故的音乐大师贝多芬的墓前。
在今年3月份,这位伟大的天才终于还是没有捱过病痛的折磨,遗憾地告别了人世,也结束了自己和世界的斗争。
虽然身家清贫,但是他的葬礼却相当隆重,那些仰慕他大名的市民们,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葬礼,纪念德意志乃至全世界音乐史伟大篇章的落幕。
而这位少女,也暗中出资,为这场葬礼、也为自己真心崇敬过的大师送行。
自从大师入葬之后,一切重归宁静。
而今天她又来了,不仅仅是为了追思这位天才音乐家,也是为了履行一份诺言。
虽然此时正是夏季,一年当中最为炎热的时节,但是身处在这墓园当中,仍旧让人带有一股凉意。
少女穿着黑色的丧服,头上的帽子还垂下了面纱,遮盖住了少女的娇颜,不过从她婉转的声音当中,也能听出一些青春洋溢的魅力。
念完了这些悼词之后,少女从身旁拿起了一束白色的康乃馨,然后躬身把它放到了墓碑下。
她并不是为了自己献花的,而是为了那个少年人——在两个人见面的时候,少年人曾经提到过要为大师献一束花以表歉意,所以她今天来帮他完成心愿了。
放好了花束之后,她重新直起了腰,然后再度看向了墓碑。
她的眼前浮现出了这位大师的容貌,虽然仅仅见过寥寥几面,但是对方却在她的脑海当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她印象最深刻的一幕,是他们两个人的最后一面。
就在那一次,贝多芬大师亲手将自己最后写成的遗稿赠送给了她。
在她接过稿子的同时,她分明看到了大师的眼神。
一切担忧与安慰,都好像被凝固在了那个眼神当中。
久经风霜的乐师,在临近死亡的时候并没有恐惧或者愤怒,而是在关切自己这位崇拜者接下来的命运——她承受了她这个年纪不应该承受的打击,天知道她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命运呢?
凝聚在他那些五线谱里的,是祝福,还是怜悯,又或者是惋惜?
都已经不重要了,这位天才已经永久地离开了人间,而自己拥有着他最后的遗作。
“请在天上祝福我们吧……”她低下头来,然后喃喃自语。
接着,她转身离去,然后乘坐马车离开了墓园。
她并没有直接返回自己的家,而是吩咐马车前往了另外一个地方。
马车很快来到了维也纳南郊外的一座公寓楼当中。
特蕾莎走上了二楼,然后来到了一间房门口。
她轻轻地敲了敲门。
“是谁?!”门内立刻传来了一声机警的喊声。
少女没有回答,只是再度敲了敲门。
“好吧!我倒要瞧瞧还有谁记得找我……!”里面的人明显变得有些不耐烦,然后快步地走到了门口,一把拉开了门。“你是谁?!”
特蕾莎没有回答,而是掀开了自己的面纱,露出了自己的面容。
就在这一刻,对方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然后目瞪口呆地看着少女。
“好久不见,上尉……”特蕾莎微微笑了起来,“您最近可还好?”
也许是被她的微笑所感染,福雷斯蒂上尉渐渐地从震惊当中恢复了理智,然后苦笑着摇了摇头。
“称不上很好,殿下。”
然后,他也笑了起来,“您今天为什么这样一身打扮呢?是害怕我命不久长所以来跟我送别的吗?”
“抱歉!今天我刚刚去缅怀一位逝者,顺便过来看您,所以没有来得及改换打扮。”特蕾莎连忙笑着跟对方道歉,“希望这不至于让您介意,以至于不把我当成客人。”
怎么?还要进来做客?福雷斯蒂上尉心里更加疑惑了。
“您如果不介意我家简陋的话,我当然非常荣幸您的驾临。”他连忙让开了身体,做出了邀请的手势,“请进,殿下。”
“谢谢,先生。”特蕾莎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快步走了进去。
上尉满怀疑惑地关上了门。
以对方的身份,根本不需要询问自己的意见,她表面上的客气,也根本掩盖不了两个人身份的巨大鸿沟。
正如自己和那位少年一样……平时相处得再怎么融洽,终究还是不在一个世界里。
特蕾莎走到了房间里面,一股浓烈的药水味儿扑面而来,虽然开了窗户,但是气味仍旧有些刺鼻,她好不容易才遏制住了鼻子的不适感。。
接着,她打量了一下房间,发现这里的布置相当凌乱,衣物、书本还有武器都四处杂乱无章地摆放着,只有挂在衣架上的几件制服,才能够提示主人原本的身份。
“您……这段日子真是辛苦了。”特蕾莎低垂下了视线,满怀歉意地说。“我听说您承受了很多不公正的待遇,我替您感到惋惜。”
她知道为什么这里有这么浓的药水味——在殿下出逃的时候,身为殿下剑术老师的福雷斯蒂上尉试图阻止,然后被殿下一剑刺穿了腹部。
这本来就是严重到致人死命的伤势了,然后当天的大雪更加加重了他的伤势,等到他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是重伤垂死的状态了。
所幸为了调查殿下出逃事件的始末,官方给予了他非常优厚的医疗救治,再加上他本人身体强健,所以才勉强从死神手中逃脱。
这并不仅仅是他付出的唯一代价,事后,因为看管不力他被追责。官方念在他差点付出生命的情面上,没有将他投入监狱,但是即使如此,他仍旧失去了自己曾经的职位,并且被强制退役,不光彩地结束了他的职业生涯。
特蕾莎很清楚,这对他来说肯定是无法承受的打击,但是此刻,她在上尉的脸上却也看不出多少绝望来。
也许有些人生来就拥有强健的心脏,足以承受命运中的一切灾难吧。
“还好,我又一次死里逃生了。”上尉笑了笑,“也许上帝觉得我还太年轻,不配去见祂吧。既然这是上帝的旨意,那我就只好继续活下去了,虽然失去了很多东西,但至少我的命还在不是吗?我相信我还有很多办法可以谋生。”
他越是说得乐观,特蕾莎心里越是觉得过意不去。
她提起裙子,郑重地向上尉行了个礼。
“对不起,先生……我希望您能够谅解殿下……”
“殿下?您这是做什么?”福雷斯蒂上尉吓了一大跳,连忙摆了摆手,“有什么谅解不谅解的?您应该知道,我是在公平对决当中受伤的,殿下堂堂正正地击败了我。我们是以剑士的名誉交战的,既然能够伤到我,那就是他的本事,作为他的老师,我甚至应该为我的学生如此出色而感到欣慰。”
说到这里,他又笑了笑,“再说了,这也不需要您来道歉了吧?”
他的隐藏意思是‘既然现在婚约告吹,你们两个已经没有关系了,你根本不需要为他向我道歉’,不过因为害怕伤到特蕾莎,所以他没有说得直白。
他没有想到,特蕾莎公主却执拗地摇了摇头。
“不,先生,我们一切都没变,只不过是换了个方式而已。我依旧是他的婚约者,这一点是什么都无法改变的,所以他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他欠您的情我也认。”
看着特蕾莎的表情,福雷斯蒂上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他察觉到了什么。
难道即使到了现在,这位公主殿下还是心系殿下?他突然闪过一个想法。
看来是这样——不然的话,她又何必特意跑过来还对自己道歉呢?她明明也是个受害者啊。
以殿下对女子的魅力,确实能够将不谙世事的少女迷得七荤八素。
可是,这位可怜的痴情少女,你又何必这样呢?你为他做出再多无谓的牺牲,又能换来什么?
他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殿下,您真的不必介意,我和殿下早已经清账了。我向他发起挑战,然后我们公平决斗他赢了,而在我倒下并且失去反抗能力的时候,他原本可以立刻给我补一剑送我去见上帝,可是他没有这么做……这是殿下对我最后的怜悯了,他把我交给我了命运来裁决,而他的决定也留下了我一条命,既然如此他也不欠我什么了。”上尉诚恳地对特蕾莎说,“我们像男人一样战斗,也像男人一样心照不宣,命运逼着他走向了那条路,我是那条路上最初的考官,他在我这里考试晋级了,一切就是这么简单。”
“您真是太豁达大度了……不愧是殿下的老师,让我敬佩。殿下的性格,有一部分应该就是您熏陶出来的。”特蕾莎听完之后,肃然起敬地看着上尉,“可是您毕竟因此而前途尽毁,这是无法回避的损失,我想如果殿下有得选的话,一定不会愿意看到您落到如此下场的。”
“这就是命运了。命运从来都不会给人们太多选择,它就是这么无情。”福雷斯蒂上尉又笑了起来,“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虽然被强制退役。但是我还年轻,我还有以前的积蓄,想必也不至于饿死。”
“但我认为我应该补偿您。”特蕾莎又摇了摇头,“上尉,请您接受我的歉意吧。”
“殿下?”福雷斯蒂上尉一脸的不解。
看着特蕾莎执拗的表情,他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那您打算怎样补偿我呢?”
“如果您乐意的话,我想要雇佣您,并且为您支付优厚的薪水。”特蕾莎满怀期待地回答。“您……您介意吗?”
“我怎么可能介意……但您的父亲乐意吗?”上尉反问,“我想,他应该非常不愿意看到我了。”
当初,为了殿下的前途,他们这些身边的人极力推动殿下和特蕾莎公主的联姻,结果却闹成这样……卡尔大公此时此刻肯定愤怒无比,再也不想见到他们了吧。
“不是父亲雇佣您,而是我……您放心吧,现在我也有我的资财,足够雇佣您了。”特蕾莎着重地提醒了对方。“我想,这也是最好的补偿方式。”
“谢谢您对我的看重,不过……我恐怕难以胜任您的雇佣了。”上尉苦笑了起来,“您看得到,我重伤了一场,现在都还没有完全伤愈。而就算伤势完全痊愈,我也不可能恢复到往日的水准了……我已经配不上为皇室成员效劳。”
“即使不复往昔,我深信您也绝不会比其他人差,因为您的意志您的勇气都还保留在身上,您配得上这份待遇。”特蕾莎郑重地看着对方,“我想,既然现在您已经是孑然一身,那么您可以为自己的生活找到新的开始,而我能够也应该为此尽一份力。”
“那您具体需要我做什么呢?”思考了片刻之后,上尉重新问。
当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很明显他已经动心了。
“我过阵子可能要出国旅行一趟,我希望您能够护送我。”特蕾莎回答,“这趟旅行也许会有点远,但是如果有您在的话,应该会一切平安。”
“远行?”福雷斯蒂上尉再度被震惊了。
他惊愕了半晌,然后小声问,“您父亲知道吗?”
“他知道。”特蕾莎微微闭上了眼睛,以此来掩饰自己内心中的无奈,“而且他已经同意了。”
看着公主殿下的表情,上尉眨了眨眼睛,他仿佛察觉到了什么。
“您……您跟殿下还有联系?”他颤声问。
“为什么您要在意这种问题呢?”特蕾莎反不置可否地问。
上尉一时语塞,他还在错愕当中,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个突发情况。
“我以为……您应该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但实际上,我选择继续往前走。”特蕾莎略带骄傲地回答,“而您——我希望您可以送我一程,也许这可以了却很多遗憾。您可以吗?”
76,巧言与真情
“而您——我希望您可以送我一程,也许这可以了却很多遗憾。您可以吗?”
特蕾莎公主的问题,让上尉一时难以回答。
他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心,也因为她的突然到来而重新翻江倒海。
很明显,特蕾莎公主所谓的“出国旅行”,并不是单纯跑去看看而已,而是要去见殿下。
他们是事前商量好了吗?
如果是,那是什么时候商量好的?难道殿下在出逃之前就已经和特蕾莎商量好了一切?
种种疑问在他脑海中盘桓不去,让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诚然,殿下辜负了皇帝陛下对他多年的照顾,也背叛了奥地利的利益,但是他却并没有为此感到愤怒——毕竟,人各有志,殿下这么多年来是怎么过来的,他最清楚不过,殿下就算想要离开、去远方自创基业也完全可以理解。
理解归理解,身为奥地利人的他,却也不希望殿下未来将和帝国为敌。
“恕我无礼,殿下,您……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他忍不住单刀直入了。“难道您真的打算去见殿下吗?”
特蕾莎沉默了。
片刻后,她决定不再隐瞒。
“身为未婚妻,去见自己未来的丈夫,有什么问题吗?”她反问。
“在这个问题上,陛下和大公必然会有不同的看法。”上尉摇了摇头,“殿下,您是我国的公主,您从小到大享受着这个国家、这个家族所赋予您的荣光,但相应的,您身上也背负了许多义务,您不应该任性行事——”
“任性?也许我确实是在任性……可是难道任性的只是我而已吗?一开始是谁弄出这些事的?又是谁打算撮合我和殿下?皇帝陛下曾经当面要求我为了国家去与殿下结成连理,我不答应的时候他还大发雷霆!好,既然这样我答应了,我默默地承认了他们的安排,并且发誓从此要成为一个好妻子好母亲,让波拿巴家族重新发扬光大……我遵守了我的义务!”特蕾莎毫不退缩地反问上尉,“可是,到了如今,却突然又要我违背自己的誓言,要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只当一切都只是个恶劣的玩笑,只当我的名誉只是他人口中的玩笑而已!上尉……到底是谁更任性?”
特蕾莎的诘问,让上尉一时又哑口无言。
自从发生这一切之后,他心里清楚,特蕾莎公主就是最大的受害者,所以面对她的时候他忍不住心生愧疚。
一想到当初他也想尽办法在卡尔大公面前说好话,努力撮合这桩联姻,他更加心虚。
因为政治和利益的种种算计,把无辜的少女牵扯了进来,最终让她蒙受了如此惨重的代价,名誉也因此蒙尘……
谁能想得到居然会变成这样呢?
“那是因为殿下,他改变了整个形势。”他硬着头皮回答,“殿下如果安心留在这里,那当然所有人都会祝福您和殿下,但是既然他离开了,那形势就不一样了,陛下也必须重新考虑这桩婚事所代表的意义。”
“形势……呵,形势。”特蕾莎嘴角露出了讥讽的笑容,“也许对你们男人来说,誓言是可以跟随形势变化的东西,随口就能说出千百句来,可是对我来说,誓言就是誓言,我既然已经说出来了那我就当真,不但当真,我还会履行誓言。已经发生的一切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我依旧会是殿下的未婚妻。”
话是这么说,但要是殿下并非才貌双全的话,你肯定就是另外的说辞了吧……上尉在心里腹诽。
但是这些话他可是不敢说出口。
论剑术,他打十个百个特蕾莎都毫无问题,但要是论能言善辩,他真的不是对手。
况且,他又该以什么身份去劝阻呢?
他已经被逐出军队了,眼下也没有任何官方身份,皇帝陛下根本不需要他尽忠。
一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殿下,以我个人的立场来看,我十分敬佩您的坚持,我也没有意愿阻止您,您有权为自己做出任何决定。只是……我替您感到担心,这也许注定是非常坎坷的路,甚至到最后都一无所获,您有很多其他的路可以走,没必要……”
“我来找您,可不是为了寻找一位人生导师的哟。”特蕾莎眨了眨眼睛,俏皮地打断了上尉的话,“我非常感谢您的规劝,但是,您对我的提议怎么看呢,上尉?”
“抱歉,殿下,虽然您的尊重让我非常感激,但我是个奥地利人,我不能做有损于奥地利的事情。”上尉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拒绝邀请,“殿下,您另请高明吧。”
“瞧您这话说得,好像我已经和我的祖国为敌了一样。”特蕾莎微微嗔怒,“殿下从来没有说过要与奥地利为敌,他之前不是已经发表声明了吗?他非常感激陛下对他的养育之恩。”
这种声明能当真才怪……上尉在心里苦笑。
他也不知道特蕾莎公主到底是天真,还是故意这么说的。
“那也许只是随口说说罢了,您别忘了,殿下是个很聪明的人,他知道判断形势,决定自己该说什么话,哪怕根本不是他心里的想法。”
“如果是这样,那我也能创造形势,让他继续履行他的诺言!”特蕾莎断然回答。
接着,她走到了窗口前,抬头看了看远方浓云密布的天空。“其实您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如果殿下的事业失败了,那么无论他做了什么,都不会影响到奥地利分毫,您也不用背负任何良心上的谴责,眼看着我们如同败犬一样仓皇流离就行了;如果他成功了,那么我岂不是在为国家的利益而努力吗?万一殿下成为了法兰西皇帝,有个身边亲近的人来劝说他继续和我国交好,难道不是更好吗?”
呃……福雷斯蒂上尉又被说得哑口无言。
虽然他本能地感觉有些不对劲,但是仔细审视特蕾莎公主的说辞,好像却也找不到多少毛病来。
他这时候才发现,原来特蕾莎公主居然如此口才了得。
他越来越觉得两个人实在般配,命运在阴差阳错之下竟然撮合了如此尊贵又契合的一对,简直是神奇。
更糟糕的是,他感觉自己真的动摇了。
“您说得也确实有道理……”他定了定神,“可是……殿下毕竟做了一些有负于我们国家的事情,难道真的能够一笔勾销,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吗?”
“在对待恩怨方面,我们哈布斯堡家族一直是非常大度的。我的祖先们和法国国王打了几个世纪的仗,最后还不是随时握手言和?我都记不得我们家族和法国君主联姻多少次了……比起当年那个言而无信屡次背信弃义的弗朗索瓦一世,殿下的所作所为又算得了什么?又有什么必要一直纠结呢?”特蕾莎又狡黠地笑了起来,“您看,既然陛下都没有表态,您现在已经是局外人了,又有什么必要为此而生气呢?”
虽然这话也还是没错,但是上尉对特蕾莎公主却只能暗暗叹息。
她的说辞虽然貌似公允,但是实际上都是在想尽办法为殿下开脱责任——这些巧舌如簧的辩护词如果是她一个人想出来的,那她简直可以去当个律师了。
哪怕就按她所说的,她现在也只是殿下未婚妻而已,居然现在就把立场完全站在了殿下那边,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卡尔大公会不会气得疯过去?他暗想。
估计是实在拗不过女儿,所以不得不做出让步了吧。
唉,还好自己无妻无女,不必面对这种气死人的状况。
不过,经过特蕾莎这么一番劝说,他倒是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了。
如果连身为皇室成员的特蕾莎殿下都不在乎这个问题,已经被强制退役、前途尽毁的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坚持到底呢?
卖国的事情他不能做,但是接受公主殿下的帮助,解决一下生计问题好像也没什么不妥。
都已经落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非要纠结的?
“您真的已经决定了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早就已经决定了。”特蕾莎马上回答。“倒是您,你们相处了那么多年,您看着他长大,难道您就一点都没有在意过他的现况吗?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他曾经刺了您一剑,让您重伤垂危,想必他在心里对您还是有些负疚的,难道您不能够给他一次机会,让你们之间解除这种不幸的诅咒,重新找回往日的师徒之情吗?”
“您可能不够了解殿下……”上尉淡然摇了摇头,“他是不会有任何内疚的。我在他几岁的时候就在他身边,结果没想到他居然从那时候就开始向我隐藏他是左手剑……何等心机!这样的人,一旦做出决定是不会被任何人所动摇的,更别说内疚了。”
“还有这事?”特蕾莎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福雷斯蒂上尉于是将自己和殿下交战的全部细节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给了特蕾莎。
“殿下……好厉害。”听完了以后,特蕾莎忍不住发出感叹,“何等让人敬佩的人物啊!真没想到我还在年幼无知的时候,他居然已经有这样的能耐了……”
…………算了,跟她说什么大概也都没有意义吧。
“殿下,您能告诉我,为什么您会如此痴情吗?”踌躇了片刻之后,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就我看来,殿下虽然风度翩翩,才华横溢,惹人喜爱,但是对您并不好,甚至可以说,他让您承受了巨大的伤害……不光是我,从任何人的角度来看,您都没必要如此倾心,更没有任何必要再为他着想——所以我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您要这样做?”
这个问题,让特蕾莎一时间呆住了。
“噗……”片刻之后,她忍不住扑哧地笑了出来。
“如果连您都想不出来,那您怎么会认为我一定知道呢?”
“啊?”上尉瞠目结舌。
“好吧,我告诉您——不怕您笑话,我的心里一直都有一个梦想,我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传奇的一部分。如果我在殿下身边,我们一起为重新而努力,那不就是一场传奇吗?”特蕾莎继续满面笑容而又庄重肃穆地说了下去。
“而且,人的心,都是有它的容量的,有些人容量大,所以可以见异思迁;而我很不幸却只有那么一点,在我还对世界抱有憧憬的时候,阴差阳错之下我遇到了殿下,我的首次庆典,我的首次翩翩起舞,我的首次亲吻,乃至我的心的首次萌动……都被这个人偷走了,这个狡猾的窃贼就没给我留下一点余地!
但我从没有为此感到后悔过,因为殿下配得上,比任何人都配得上!我知道世界有太多的路可以让我走,也有太多的人可以让我随意挑选,可是先生,不!我不要!我只想爱一次,一次就够了,我的心也已经没有足够的空隙去为新的体验而跳动……我知道以我的出身我的地位,我完全没有必要去这么做,可是人活着难道只是为了做那些‘必要’的事情吗?如果我只做必要的事,那么和那些随时可以替换的木偶又有什么区别?我要遵从自己的本心而行,我也做得到!”
看着特蕾莎闪闪发亮的眼神,上尉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有必要了。
这位公主殿下还真是个古怪的人,虽然看上去温和礼貌,但是又执拗得不可思议。
但是很明显,尽管年纪轻轻,但是她已经自有自己的一套行事逻辑,绝不是别人说几句话就能够改变的——这种人一旦确定了什么目标,那就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扑身上去。
劝告已经毫无意义,现在重要的是,自己应该怎么办?
之前他虽然认识特蕾莎公主,但是彼此之间根本没有任何来往,也没有留下什么印象,可是经过了今天的交谈之后,他不禁对她生出了敬佩,又有一些怜悯。
殿下对不住她,她的所有付出和牺牲都没有得到足够的回应。他比任何人都深知这个事实。
不光是逃亡的事情对不住,之前的事情也更加对不住。
作为殿下之前身边最亲近的人之一,上尉深知道这个少年人和那位贵妇人之间的风流韵事——甚至他自己还在殿下的要求之下,主动配合,行了方便。
他们共度良宵的那一夜狂欢节,自己就在旅馆外等着。
我该不该告诉她这一切?上尉犹豫了一下。
他又看了看特蕾莎的脸,看着她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
算了,何必说出来扫兴呢?殿下都已经逃离奥地利了,这些事都将不会有什么下文,也许作为秘密被掩藏起来可能更好。
但愿她此时的牺牲在未来能够得到足够的补偿吧。
他又长叹了口气。
“殿下,既然您坚持的话,我会满怀荣幸接下您给我的差事,我将护送您外出旅行,直到您的目的地为止——另外,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希望能够劝告一下殿下,让他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
“谢谢!我想他会非常乐意见到您的……”特蕾莎笑容满面,翩然向他再度行礼。
他应该也能成为自己和殿下的助力吧。
77,达武
随着盛夏的到来,基督山岛也变得炎热起来,而岛上的人们,也在热火朝天地奔忙着,为了自己和自己效忠的君主而努力。
在不动声色之间,艾格隆实现了自己对部下的全面掌控,也建立了自己的权威。在他的安排下,整个组织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地全速运转了起来。
就在这一天,他的堂兄查理求见他。
“陛下,有一件事我需要您来决断。”查理单刀直入。“是走私贩子那边传来的消息。”
因为他的堂兄路易已经跑去了希腊,所以现在和走私贩子们打交道的事情转而又查理负责。
“什么事?”艾格隆问。
“有个年轻人,他想要潜入到岛上来,他跑到了马赛,鬼鬼祟祟地找到了走私贩子,说是要前往基督山岛,惹起了上面人的疑心,一到走私船上就把他扣押了起来。”查理一五一十地跟他报告,“他极力反抗,然后大声说自己是达武元帅的侄子,虽然船上的人将信将疑,但是他们的头领跟我们这边关系很好,所以没有危害他的生命,只是把他绑起来带到了这里。”
“达武的侄子?”艾格隆有些意外。
达武元帅当年的赫赫盛名,他当然如雷贯耳,在波旁王朝建立之后,这位元帅选择了隐居,并没有如同某些旧日同僚一样,为了荣华富贵而谄媚波旁国王。他甚至以血战巴黎作为威胁,要求联军答应不得清算效忠于拿破仑的将帅们。
不过,在帝国最后的时光,他和拿破仑皇帝也闹翻了。
滑铁卢战败之后,拿破仑狼狈逃回巴黎,他接受了担任巴黎临时政府主席的富歇的命令,前往当时拿破仑暂时居住的爱丽舍宫,要求他立刻离开巴黎,免得再给这座伟大的城市招来毁灭。
拿破仑虽然对达武的要求气愤难平,但还是默然离开了巴黎。
此后,谈到达武的时候,他说了不少抱怨的话。
当然,艾格隆并不为此感到生气,毕竟那个时候大家都是身不由己,又有什么必要看着巴黎玉石俱焚呢?在百日王朝的时候还跑过来为拿破仑效力,达武元帅已经足够忠诚了。
但是经过了这一番周折之后,达武元帅似乎也对政治的纷争失去了兴趣,也不愿意再掺和到波拿巴家族和波旁家族的纷争当中,宁可选择平静的晚年生活。
1823年,达武元帅去世,他的儿子拿破仑-路易-达武继承了他的遗产,以及奥尔施泰特公爵、埃克米尔亲王等等头衔。虽然这位公爵拥有着“拿破仑”这个名字,但是他对波拿巴家族的事业同样也失去了兴趣,宁可留在自己的庄园里面过着平静的生活。
在艾格隆逃出维也纳,开始号召支持者的时候,拿破仑-路易-达武也没有做出任何响应,所以在艾格隆看来,达武家族似乎已经远离了自己。
他并不生气,毕竟人各有志,没有谁天然注定就要对自己效忠。只不过他也不打算为达武家族多做什么了。
所以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有些惊讶。
“能确定真伪吗?”艾格隆问。
“这个倒是简单,这个年轻人自称叫安德烈-达武,我已经让认识他的人去辨认了,很快就能出结果。”查理回答。
顿了顿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是真的,我认为是件好事。”
确实是好事。
虽然侄子和亲儿子完全不是一回事,但是达武这个姓氏总能勾起人们太多的回忆,艾格隆也不介意让自己的手下也多一个达武。
很快,被派去辨认的埃尔欣根公爵米歇尔-内伊来到了艾格隆的面前。
“陛下,是真的,他确实是达武的侄子。”他恭敬地禀报了结果,“我在巴黎见过他很多次,这个年轻人对帝国非常热诚,也渴望和叔叔一样为波拿巴家族建功立业。我之前一直都在想,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会投入到您的麾下。”
“那他为什么之前没跟着你们一起来?”艾格隆有些疑惑地问。
“这个我不太清楚,前面有段时间我们失去了联系,没有来往。”米歇尔-内伊摇了摇头,“不过,我敢跟您保证,他是一个直率而且热心的年轻人,一个可以当成朋友的人。而且他忠于波拿巴家族,也忠于帝国,我认为他在任何方面来说都可以成为我们当中优秀的一员。”
居然敢说到这份上,看来确实应该是没问题了。艾格隆心想。
不过,他突然又有点啼笑皆非。
1812年11月16日,拿破仑皇帝倒霉的俄罗斯远征陷入到了尾声,开始悲惨的撤退,而后被俄军不断追击,损失非常惨重。在克拉斯诺耶之战,由于法军分散在各居民点休整,结果后卫被俄军分割包围,走在最后的内伊军几乎全军覆没,皇帝指责达武未能及时救援,将他撤职,直到1813年德国战役期间,才再次被起用。
因为这段经历,所以达武元帅当年对拿破仑的处理很有意见,对内伊也颇有微词。
没想到,过了十几年后,内伊的儿子却在自己面前为达武的侄子担保,想想确实有趣。
随着老一辈的逝去,过去的恩恩怨怨都已经随风消逝,新一代人将为新一代人的事业而努力,再也没有必要去在意那些父辈的烦恼了。
细论起来,同属帝国元老的亲属,他们反而在立场上更为接近。
“阿洛伊斯,既然是你这么说,那我也没有别的意见了。”艾格隆抬起手来,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好,我相信安德烈-达武的忠诚,我立刻接见他。”
很快,那个年轻人被带到了艾格隆的面前。
他身材适中,看上去二十岁出头的年纪,留着短发,宽阔的额头透着一股蓬勃的朝气,他的身躯并不魁梧,但是也颇为精壮,举手投足当中,都带有年轻人特有的血气方刚。
因为在海上被绑着颠簸了一路,此时他的神情有些委顿,不过即使如此,他灰色的眼睛里仍旧带着无穷的精力和勇气。
看到了少年人之后,他陡然站直了身体,然后激动地看着少年,脸上露出了悲喜交加的表情。“陛下!!”
艾格隆走到了面前,然后亲切地向他伸出了自己的手。
“让你的旅途体验变得如此不愉快,我很抱歉,安德烈。”
“陛下……”安德烈-达武好像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重复这个称号,然后紧紧地握住了少年人的手。“我总算来到您面前了……”
“安德烈,你此次前来,是代表你个人还是你的家族?”艾格隆先问了最重要的问题。
“非常抱歉……陛下。”安德烈脸色突然一暗,然后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我的堂弟尚且年幼,而且对政治并不太感兴趣,所以未曾给我什么指示。”
达武元帅的继承人拿破仑-路易-达武是1811年出生的,和艾格隆同年,所以安德烈的说辞倒也说得过去。
不过主要原因肯定不是年纪。
当然艾格隆也不介意这个问题。“没关系的,我能理解。”
“陛下,请允许我为您效忠!”安德烈-达武大声对艾格隆说,“虽然我并非元帅的直系子孙,但我享有了这个光辉的姓氏,我恳求您让我延续这份光辉……”
“无疑我当然是允许的,安德烈。”艾格隆微笑着点了点头,“你的名字就足够让我招揽你了,更何况还有埃尔欣根公爵为你担保你的忠诚——只是,安德烈,我想知道,为什么你现在才过来?难道你之前没有听到过特雷维尔侯爵的消息吗?是什么让你拖延了这么久?”
“抱歉……陛下,我原本应该是以最快速度赶到这里来,站在您的旗帜下为您尽忠的。”安德烈-达武一脸的愧疚,低着头不敢看少年人,“但是,之前发生了一些意外事件,让我暂时和外界失去了联系,最后我不得不暂时离开了巴黎,隐居乡间……这也相应地让我切断了和外界的联系。等到我重新回到巴黎的时候,时间已经太迟了,我好不容易才从特雷维尔侯爵那里打听到了您的下落,然后毫无迟疑地向您这里赶了过来。请您原谅我的延误,让我为您效忠吧,陛下!”
“那么安德烈,可以告诉我到底是什么让你突然心灰意冷跑到乡间隐居了起来吗?”艾格隆饶有兴致地问,“我不是怀疑你,而是真的有些好奇,毕竟很少有什么事能让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人舍得告别巴黎的繁华,跑到离群索居的地方。”
虽然嘴上说自己不是在盘问,但其实他当然是在盘问。
毕竟,哪怕顶着达武的姓氏,他也不可能一开始就寄托完全的信任。
“我……我……”出乎艾格隆的意料,安德烈-达武突然涨红了脸,一脸愧恨交加的样子。
期期艾艾了一会儿之后,他终于豁出去了,跟艾格隆说了实话,“我在朋友们的撺掇之下,向一个有名的剑手发起了挑战,但不幸失败了,而且是一败涂地。我当时羞愧不已,所以告别了朋友,跑到了乡间,想要重新锻炼自己,等到变强点了再去挑战,不过等我回到巴黎的时候,我从特雷维尔侯爵那里听到了您在召集部下的事……所以我放下了我的执念,立刻马不停蹄地跑了过来。”
“你这么年轻,失败也是常有的事,既然对方是知名剑手那你输了也不丢人,何必反应这么大呢?”艾格隆还是有些疑惑。
“因为……因为……”安德烈-达武低下了头来,“那个人是个女孩子,而且年纪比我还小。虽然她小有名气,但我当初以为大家看着她是女孩儿的份上,所以哄着她让着她,让她拿到点虚名而已。所以我当时自信满满,还在朋友们面前说了些大话,结果……结果被她当众击败,虽然没有人当面嘲笑我,但我……我实在是无地自容。我当天就乘坐马车离开了巴黎,跑去乡下刻苦练习去了,想要以此来挽回自己的声名。”
原来如此……艾格隆终于明白了。
他努力让自己不露出笑容。
“你说的那个女孩儿,她是不是叫艾格妮丝?就是那位艾格妮丝-德-诺德利恩小姐。”
安德烈-达武顿时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少年人。
“陛下!您为什么知道她?”
顿了顿之后,他突然又反应了过来,特雷维尔侯爵的儿媳妇就是艾格妮丝小姐的亲姐姐,所以陛下听说过她的名字也并不奇怪吧。
“您是从特雷维尔侯爵那里得知她的吗?”他又问。
“是的,确实如此。至于为什么?我也不知道,这大概是命运的安排吧,总之我就是认识她了。”艾格隆笑了起来,他并不打算将自己在瑞士的经历告诉对方,“而且我不仅知道她,还同她交过手。”
“您居然也交过手……”安德烈-达武又吃了一惊,“那结果如何呢?”
“只是游戏而已,所以我们胜负未分,不过我认为如果真的要拼命搏斗的话——我能赢她,当然那确实不会轻松。”艾格隆昂起头来,傲慢地回答。
安德烈-达武没有再问下去,不过他的眼神有些闪烁,显然对艾格隆的说辞将信将疑。
看来,艾格妮丝已经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也许对这个心高气傲的年轻人来说,输给一个少女确实太难以承受了吧。
他记得艾格妮丝好像在他面前抱怨过,很多人向她挑战,结果输了又抹不开面子,闹得下不来台——看来安德烈就是其中一例吧。
虽然未曾亲眼目睹,但是他可以想象得到艾格妮丝是何等的神采飞扬,在这些人心目中又是何等的灿烂光辉。
当然,现在这个问题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的疑惑已经完全解开了,安德烈-达武的解释让他相信了对方的忠诚,也就是说——可以将他吸收到自己的麾下,让他和其他人一样为自己效劳。
“好了,安德烈,我们先给你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你这一路上实在辛苦了。”艾格隆笑了笑,“既然你现在为我效劳,那么就请记住,保持身体健康以便随时完成我赐予的任务,是你最优先的事项之一。”
“谢谢您的关心,陛下。”安德烈-达武躬身向艾格隆道谢,然后突然又向他恳请,“另外,我能厚颜跟您讨要一项荣誉吗?我刚刚同阿洛伊斯交谈,得知您把我们这些人赐封为您骑士团的骑士……您能够赐予我如此荣誉吗?”
“没问题,安德烈,这是你的忠诚理应换来的东西。”艾格隆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我会选个时间公布我的决定的,然后从那时候开始你就是荣誉骑士中的一员。”
“陛下!谢谢您赐予我如此荣耀……我会尽我一切为您效劳的。”安德烈得到了艾格隆的保证之后,简直激动得快要哭了出来。
这种热忱,倒是让艾格隆有点不好意思了。
“你们为我效劳,我理应表示应有的感谢。”
在他的安慰之下,安德烈-达武总算从激动当中恢复了过来。
“对了,如果没有我的事,那你按照原定计划回到了巴黎之后,将会向艾格妮丝发起挑战,对吧?”艾格隆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再问,“你对现在的自己有把握吗?”
安德烈-达武窘迫地低下了视线,然后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老实说……完全没有把握,甚至可以说,我顶多只能让自己输得不那么难看罢了。但即使如此我也想要挑战,证明自己能够挽回失去的尊严,而且这次我会带着最大的敬意向她挑战,以便让我可以弥补之前对她的轻视。”
“你还真是一个较真的人。”艾格隆忍不住赞许地点了点头,“纵使输了,你也配得上骑士的称号。不过安德烈,我劝你不要纠结于这种无谓的意气之争了,你的意志和勇气应该用在更为广阔的天地。”
“我谨遵您的指示,陛下。”安德烈-达武恭敬地低头,接受了他的命令,“之前我没有效忠的对象,所能做的只是在好勇斗狠当中寻找自己的荣誉,但现在不一样了,我应该把自己的血气用来为您尽忠,我也找到了真正属于我的荣誉……所以过去的那些事现在对我来说已经不值一提,我再也没必要去自讨苦吃了。”
他的眼神和语气都十分诚挚,以至于艾格隆的心里都有些感动。
人世间就是这么奇妙,既有污秽,但也有美好,所以它又被人唾弃又值得人留恋。
“放心吧,既然你已经在我麾下,那你的仇就是我的仇,如果有一天我们可以回到法国,我会把艾格妮丝小姐打败,让你们好好出一口气。”艾格隆带着些许的戏谑,半开玩笑地说,“我也要让那个高傲的大小姐知道,并不是法兰西无人,只是她运气好没碰到我而已。”
“那我满怀期待地等着那一天!亲眼见证您为我们法兰西青年讨回尊严。”安德烈-达武也笑了起来,开玩笑凑趣。
接着,安德烈-达武突然有感而发。
“陛下,艾格妮丝小姐她是一朵带刺的玫瑰,看着华丽耀眼,但是一旦靠近了就会被扎破手,只能远远看着,所以我们对她又怕又恨,但也带着无比的尊敬和佩服。毕竟,年纪轻轻又身为女子,能达到这样的地步天分和勤奋缺一不可,她足以作为我们的榜样……恐怕也只有您才能降服她了吧。”
“我当皇帝不是为了降服她的。”艾格隆有些哭笑不得。
片刻后,他又让自己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当然,如果她乐意的话,我们的骑士团绝对有她一个位置——”
“我想没有人会不服气的。”安德烈-达武非但没有意见,反而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78,卫队
“我想没有人会不服气的。”
安德烈-达武的话透着一股心悦诚服。
看上去他虽然只和艾格妮丝交手过一次,但是已经完全被她打服气了,可见艾格妮丝给他留下了多少心理阴影。
从艾格妮丝和安德烈的话当中也可以看得出来,被她击败的年轻人不止一个,所以艾格妮丝比他想象中还要有声望得多。
艾格妮丝用自己的实力获得了他们的钦佩,在他们心中犹如偶像一样。
刚才他说要把艾格妮丝封为骑士团成员本来只是兴之所至的玩笑话而已,但看到安德烈的反应之后,他突然发现这似乎是不错的想法。
一方面可以让艾格妮丝获得应有的荣誉,另一方面更加可以体现出他唯才是用、不拘一格的作风,作为自己招揽人才的招牌。
那么剩下的问题只有一个了——他该怎样让艾格妮丝同意这个想法呢?
这个问题倒也不难解决,艾格妮丝对姐姐爱丽丝言听计从,而现在爱丽丝正好跟着她的公公一起为自己效劳,所以只要让爱丽丝动摇,就不怕她不答应。
这对姐妹原本都不算波拿巴家族的支持者,但是形势不由人,既然特雷维尔家族已经上了贼船,那只要略施手段,她们也只能一个个上船,最终都将为自己所用。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变得非常舒畅。
“安德烈。”他抛下了这些杂念,重新看向了安德烈-达武。
“陛下?”
“你对希腊了解吗?”艾格隆问。
“不甚了解。”安德烈-达武呆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那你现在需要试着了解一下了。”艾格隆笑着说,“因为过得不久我就将带着你们前往那里。”
“是吗?”安德烈-达武大为惊愕。
接下来,艾格隆将自己的打算,简略地告诉给了对方。
虽然安德烈-达武才来到岛上一天,但是艾格隆并不打算隐瞒,既然他已经来到了岛上,那接下来也只能任由自己摆布了,没必要遮遮掩掩。
“我明白了!”在最初的惊愕过后,安德烈-达武很快就接受了陛下的安排,“陛下,我向您效忠,所以我完全服从您的指派,您的剑挥向哪里,我就冲向哪里。”
“很好。”艾格隆又点了点头。
看来比起米歇尔-内伊这样的人,安德烈-达武要更加热忱得多,他因为只是达武侄子的关系,没有贵族头衔,相应的也没有那么多个人要求和野心,而且年轻人那种血气方刚,让他更加乐意奉献忠诚。
这种人值得放在身边。
“安德烈,正因为我要奔赴险地,为帝国大业而战,所以我计划为我自己建立一支私人卫队。”艾格隆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如果你乐意的话,我希望你能够成为卫队的一员——”
“不胜荣幸之至!”安德烈-达武立刻就大声回应,“陛下,谢谢您给予我如此信任!”
“你有这股气势,那很好,希望你一直保持下去。”艾格隆轻轻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在艾格隆的筹划里面,所谓“卫队”,并不只是单纯负责自己的保卫工作而已,更加将在未来成为自己掌控军队的桥梁,和必要的顾问。
在如今这个年代,欧洲各国战乱不断,但并不是每个君主都会亲自领兵打仗,君主们也没有精力去事无巨细地管理军队的后勤、人事等等,所以君主们不得不创建庞大的军事部门,让专门的军事官僚来负责行政事务,同时也把军队委托给了自己的将军们负责统御。
但是这绝不意味着君主们愿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大权旁落,更不意味着他们愿意放松自己的军权。
于是,欧洲各国的宫廷当中,都设有“侍从武官”这样的职位,同时让威望和资历很高的军人担任侍从武官长,作为宫廷和军队之间沟通的桥梁,也作为君主咨询军事问题的顾问——必要的时候也可以作为君主的代表前往前线了解情况,行使大权。
也就是说,这是宫廷掌控军队的重要工具,更是君主不至于大权旁落的重要砝码。
艾格隆在美泉宫的时候,就见过了许多在自己外公弗朗茨皇帝身边效劳的侍从武官,他也知道这个制度的必要性和重要性。
尽管现在他还在草创阶段,但是未雨绸缪,这些事情还是必须要做的。
他打算吸收那些最可靠、也最容易掌控的人作为自己的卫队成员,而在安德烈-达武的到来,更加让他找到了非常心仪的人选。
他暗自决定了,如果以后安德烈-达武通过了自己的考验,并且展现出了足以胜任的智谋,那就让他当自己的卫队长,起到协助自己管理军队的作用。
这个带着达武姓氏的年轻人,如果能够再次延续先辈的足迹,这将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情啊!
但是他在兴奋之余,也不断地提醒自己,自己绝对不能把自己组织搞成帝国元勋二代俱乐部,更加不能给外人这种印象,他不是拿破仑的复刻品,他的身边也绝对不能是帝国朝廷的劣质翻版,如果现在他就玩成一个封闭的小圈子,那以后非元勋二代的人恐怕就不敢投靠自己了。
波旁家族就是因为在复辟之后极度依赖过去的旧贵族阶层,让一个极少数人的小圈子凌驾于其他所有人之上,所以才闹得民怨沸腾,给了自己可趁之机,自己绝对不能重蹈覆辙。
他必须同时处理好“勋旧”和“新人”之间的平衡。
这些念头纷至沓来,但都只在他的脑海当中盘桓,没有丝毫流露出来,安德烈-达武也丝毫都想不到,他的命运就在面前少年的一念之间,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此刻他只是恭敬地站在少年人的面前,为自己的荣誉而满怀庆幸。
“夏奈尔!”沉默了片刻之后,艾格隆突然喊了一声。
“陛下!”听到了他的召唤之后,还在房间外待命的夏奈尔立刻走了进来,“您有什么吩咐吗?”
“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位先生是安德烈-达武,今天刚刚上岛的——”艾格隆微笑地指着旁边的安德烈,“他展现出了让我感动的忠诚,所以我决定让他成为我的卫队成员,负责我身边的警卫工作。”
“太好了!恭喜您!”夏奈尔立刻笑逐颜开,然后向安德烈-达武道喜。
虽然不认识这个年轻人,但是从对方的姓氏当中,她也猜到了为什么主人会这么做。“先生,希望您能够循着达武元帅的足迹,为帝国的复兴而战!”
“我会的,小姐。”安德烈-达武郑重地点了点头。
“安德烈,她叫夏奈尔-诺埃尔,是我的贴身女仆。”这下艾格隆又指着夏奈尔,向着安德烈-达武介绍,“当然,她不仅仅是负责女仆的工作而已,她对我的事业做出了巨大贡献,直到现在,还管理着我们这个团体的财务。为了表彰她的贡献,我已经将她册封为了荣誉骑士。”
听到了艾格隆的介绍之后,安德烈-达武一下子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难怪陛下刚才那么随便地就说要封艾格妮丝这样一个女子作为荣誉骑士,原来他已经这么做过了。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夏奈尔,仿佛想要从她身上看出什么特异之处似的,而夏奈尔都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先生,我并没有什么超越于常人的地方,只是从小就发誓要效忠陛下,所以一直在为此而努力。迄今为止,我只是做了一些微末的贡献而已……承蒙陛下厚爱,交给了我这么重要的任务,我胆战心惊地履行着自己的任务,生怕有哪一点疏漏,违背了陛下的期待。”
夏奈尔满怀热忱地对安德烈-达武说,“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我都将付出自己的一切,为自己配得上陛下赐予的荣誉而努力,如果我这样的一个平凡女子都可以做到这些,那么我相信您和您的同仁们都会做得更好。”
“诺埃尔小姐,我会的。”夏奈尔的话,让安德烈-达武顿时听得肃然起敬,他也就收起了自己原本的好奇心,然后恭敬地向这位女仆小姐行礼。
这位女仆小姐好像长得不错啊……而且又和陛下朝夕相处,陛下如此信任她,会不会他们已经……突然,他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念头。
他的念头马上就得到了证实——
“安德烈,你们这些卫队成员在我身边的时候,如果我没有特殊命令,那么请你们听从夏奈尔的安排,一并也要保卫夏奈尔的安全。”艾格隆笑着对安德烈-达武下达了最初的指示,“另外,我们有时候……嗯,有时候会非常亲切地探讨某些事情,我希望你不要打搅。”
“陛下……”听到了艾格隆的话之后,夏奈尔脸红得低着头,不敢再说一句话。
嚯!眼看自己的猜想立刻就得到了证实,安德烈-达武心里顿时了然。
不过,他倒也不感到惊讶,要是不这样才奇怪吧。
陛下年纪轻轻,要是一点都不动心才不对劲。
作为一个法国人,他当然明白自己应该作何反应。
“我明白的,陛下。”他轻轻地点了点头,努力让自己展露出无知的平静。“我绝不会打搅您商讨事务。”
“很好,安德烈。”艾格隆笑着点了点头,“我衷心祝愿你能够胜任我给你的工作,请相信我,这将是我们共同的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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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艾格隆身处荒岛、努力扩充自己势力的时候,远在维也纳的特蕾莎也在一丝不苟地为自己将来的远行做准备。
除了尽力将父母亲预定给自己的嫁妆变成现金之外,她还收集了自己心爱的藏书和另外一些私人物品。
她知道,这是一场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归的旅行,所以准备越充分越好。
除了这些之外,她还做着其他安排。
为了旅行的安全,同时也为了让殿下的一段恩怨了结,她招揽了殿下之前的剑术老师福雷斯蒂上尉。
时间一天天过去,她也终于做好了应有的准备。
而最后所剩下的,只有一件心事了。
就在这一天的下午,她的母亲亨利埃塔大公妃来到了书房当中找她。
“特蕾莎,你想要做的事,我给你办成了。”母亲一脸神神秘秘地说。
“什么事?”特蕾莎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片刻之后,她从母亲的眼神里察觉到了什么。
“是苏菲殿下的事情吗?”她颤声问。
“对啊,还能有什么事呢?”亨利埃塔笑着反问。“今天宫廷里传来了消息,苏菲殿下大病初愈,即将重新出现在公众视线前——过两天她将出席美泉宫的舞会。”
“大病初愈”?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如此,特蕾莎心想。
现在是八月份,也就是说,殿下在去年十月份左右的时候就与她……
特蕾莎瞬间觉得心脏抽紧,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但是她还是维持着表面上的镇定,没有让自己露出异常来。
“这可真是一件大好事,我想全国上下也会因此而松了一口气吧。”她淡然回答。
“是啊,总算有个好消息了。”亨利埃塔点了点头,“按理说来,我们没必要去凑这个热闹的,不过……如果你有意愿的话,我的女儿,我可以带着你一起出席,然后想办法让你去见她。”
“那就麻烦您了,妈妈。”特蕾莎连忙向母亲致谢。
“这有什么麻烦的……我们本就能够享有这等礼遇。”亨利埃塔笑了笑,不过很快她又变得严肃了起来,叮嘱了女儿一句,“不过,特蕾莎你也要注意下,苏菲殿下大病初愈身体可能还在恢复阶段,你千万要注意下自己的言行,别惹怒了她,万一闹出什么事情来就麻烦了。我不是担心你故意惹怒她,只是你平常待人接物的时候总有点冷淡,所以我担心让她不高兴。”
“我明白的,妈妈。”特蕾莎点了点头。“您放心吧,我知道分寸。”
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必要让她不高兴呢?
79,重现于人
随着夜幕的降临,幽静的美泉宫迎来了自己热闹非凡的时刻。
在这段时间的沉寂之后,这座优美的宫殿终于又重新变得流光溢彩,迎来了一次新的公众活动。
虽然官方并没有发出公告,不过上流社会的小道消息早已经传遍了,大病初愈的苏菲公主殿下这次也将现身出席。
苏菲殿下之前突然从公众视野消失,引来了外界的极度好奇,官方给出的解释是得了重病需要静养,消息灵通的人士们纷纷揣测她是因为触怒了皇帝陛下,所以才受到了如此惩罚。
而如今她重新出现于公众面前,总算击碎了这个流言。
在入夜之后,一辆辆马车沿着维也纳河上的桥梁驶入了宫廷的大门,而其中自然就有属于卡尔大公一家的马车。
很快,特蕾莎和自己的母亲亨利埃塔一起,再度踏入到了这座宫廷当中。
走在猩红色的地毯上,特蕾莎恍惚之间又回想起了自己那个辉煌的夜晚。
就在那一天,她来到了这里参加了一场庆典,一场属于她的成人礼。也就是在这里,她接受了皇家的安排,同那个少年人翩翩起舞,并且接下了皇帝和皇后陛下赠予的王冠……
在璀璨的光华当中,身穿华服的少年和少女,在其间忘我地舞蹈,那曾经是绚丽得如同玫瑰一般的记忆,直到今天也还时刻在她脑海中闪耀。
顺带一提,那天晚上陛下送给特蕾莎的王冠,也被特蕾莎当成了珍贵的纪念品和收藏品打包好了,它将随着主人一起离开,并且再度展露在她心仪的人面前。
就在回忆当中,特蕾莎跟着自己的母亲已经其他客人们,一起来到了宴会厅当中。
她下意识地四处张望,但却已经找不到多少自己记忆当中的痕迹,
也好,免去了触景伤情的烦恼。
这里已经没有了殿下,纵使光华璀璨,人人珠光宝气,但也如此荒凉,找不到一丝温暖。
特蕾莎注意到了,时不时有人认出了她,然后偷偷打量着她,仿佛要借此来评判她此刻的心情状态,而当她不经意之间和这些人对视的时候,对方总是会露出一个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然后装作没事人一样转开视线。
虽然私下里这里不止一个人谈论过有关于特蕾莎公主殿下的新闻,但是眼下这个场合,没有一个人胆敢当面露出些许的嘲弄或者怜悯,相反她们在大公妃面前都毕恭毕敬,用亲切友好但又不着边际的闲谈打发着时间。
前阵子所发生的一系列轰动性事件,好像也已经消失于无形当中,再也没有人记得那些闲言碎语了。
你们这些庸俗之辈,整天对别人品头论足并以此为乐,又怎么可能理解真正的志趣呢?特蕾莎暗想。
特蕾莎根本就不在意这些人内心当中的想法,她来到了宴会厅以后,就自觉地躲在了角落当中,静静等待着自己此行的目的实现。
而她的母亲亨利埃塔,则漫步在宴会厅当中,寻找着接近苏菲殿下的机会。
就在人们在各自闲谈的时候,大厅当中奏响了《天佑吾皇弗朗茨》,接着有人大声通报。
“皇帝陛下驾到!”
伴随着这一声呼喝,大厅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接着,大门打开了,皇帝陛下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因为时光的摧残,这位陛下越发显得老迈,哪怕穿着华丽的制服,也掩盖不住那种精力衰退之后的皱纹。
按照礼仪,人们纷纷站在两边,目送陛下来到了大厅的中心位置。
不过,和往常不一样,这一次人们视线的焦点并不集中在皇帝陛下身上,反而越过了他干枯的身躯,落到了他身后的那个女子身上。
苏菲殿下,真的如同传言那样,重新出席公众场合了。
认识这位殿下的人们,在看到她的一瞬间,纷纷拿她现在的样子和自己的印象中的样子对比。
相比于过去,苏菲殿下现在要消瘦了一些,同时她裙子领口露出的肌肤,带有异样的苍白,犹如是久居室内不见阳光一样。
看到她现在的模样,大多数人顿时相信了她之前曾经生了重病的官方说法。
而此刻的公主殿下,此刻正带着平静的笑容,气定神闲地跟在了皇帝陛下的身后,只是她的视线只落在远处的虚空,并不曾和任何一个人交汇。
“皇帝陛下万岁!”
在欢呼声当中,众人纷纷向皇帝陛下行礼。
皇帝陛下走到了御座之后,向着众人点了点头,“感谢各位出席今晚的活动,我祝诸位都玩得开心。”
说完了短短一句话之后,他仿佛是没有兴趣再多说了,只是转过头来,和身旁的苏菲公主交代了几句。
苏菲公主平静地听着陛下的话,时不时地点头,表示自己完全明白陛下的意志。而后,她离开了皇帝陛下的身边,来到了人群当中。
接着,宴会正式开始,人们又恢复了正常的节奏,开始三三两两地聚集起来攀谈。
趁着这个间隙,亨利埃塔不着痕迹地走到了苏菲公主的身边,而这时候,她的身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了。
很多人都想要借着苏菲公主大病初愈的机会在她面前刷个好感,不过看到卡尔大公的夫人先拔头筹,他们也只好悻悻然作罢,停在一边等待着她们交谈结束再来讨好公主殿下。
“晚上好,殿下。”亨利埃塔满面笑容,提着裙子向着苏菲行个礼。
“晚上好。”苏菲也同样浅笑以对。
虽然这个笑容当中并没有多少亲切,不过亨利埃塔此时倒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殿下,我代表我的丈夫,以及我全体家人,祝贺您从病中痊愈。感谢上帝,让您战胜了病痛。”亨利埃塔恭敬地向苏菲说,“您的健康对帝国来说最为宝贵,请您今后也保重身体。”
“谢谢您的关心,夫人。”苏菲轻轻地点了点头。“我也祝您和您的家人身体健康。”
亨利埃塔一边说着恭维的话,一边暗自打量着这位久久未曾露面的公主殿下。
她以前和苏菲公主来往不多,但是她对这位公主也已经有些印象了。在印象当中,她神采飞扬,也有点傲慢自大,并且活力充沛,举手投足之间都充满了魄力。
而现在的她却不一样——虽然她人站在这里,但是却怎么看都神思不属,带有一股抹不掉的倦怠感,而原本炯炯有神的目光,此时也好像熄灭了,只是机械而又冷漠地注视着面前的一切。
她脸上的笑容非常温和,但是却没有温度,虽然两个人对视仅仅只有那么一瞬间,但是亨利埃塔却只觉得心里一颤。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亨利埃塔心里暗想。
莫非是病情太重,现在都还没有痊愈吗?
不,这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变化,而是精神上的变化。
难道之前的流言是真的……苏菲殿下因为帮助那位殿下出逃,所以受到了陛下的严厉谴责和惩处?
虽然心里转了这么多念头,但是亨利埃塔也不好做过多的猜测,更加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失仪,所以她很快放下了自己心中的惊愕,也露出了笑容。
“在您养病期间,我的女儿她也一直在担心您的身体,只可惜一直无缘见到您。”亨利埃塔定了定神,然后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今天听说您要重新面对公众,所以她也哀求我把她带过来了,说是非要见您一面不可。”
“嗯?见我?”苏菲略微有些惊讶。
接着,她嘴角一撇,微微有些嘲弄地笑了起来,“她,会担心我?那我可真要感谢她的慈悲了。”
亨利埃塔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垮了下来。
看来这位殿下还是一点没变,嘴巴刁毒这一点还是没变啊。
女儿被人这么说,身为母亲她自然心里有些恼怒,不过为了完成女儿的心愿,她也压制住了自己心中的怒气,再度询问对方。
“那您是否愿意赐予特蕾莎如此荣幸呢?”
“当然可以了,我也想看看她现在怎么样。”苏菲想了想,马上点了点头,然后微笑着回答,“不管她怎么想,已经发生的一切都已经发生了,也许我们两个倒霉鬼之间还会有些共鸣呢。”
倒霉鬼……亨利埃塔又暗暗皱了皱眉头,愈发恼怒了。
对方的话,怎么听都像是在讥讽特蕾莎是逃婚后的弃妇。
自从发生那件事之后,她最恨别人在自己面前揭女儿的疮疤,如今被人当面讥嘲,又怎么可能不恼怒?
她的丈夫身为皇弟,本身就身份超然,若是被皇帝陛下冷遇也就罢了,一个王子妃居然对自己家也这么傲慢,实在有些难以忍受。
她决定等下两个人聊完了就立刻带着特蕾莎离开,再也不受这种嫌弃。
“谢谢您的慷慨。”她决定不再多话了,行了礼然后马上离开。“等下我就带她过来找您。”
很快,她回到了自己刚才的位置,也回到了特蕾莎的身边。
“我的女儿……”看到了特蕾莎之后,她先是喊了一声,然后从旁边拿起了一杯酒,气呼呼地喝了下去。
“怎么了,妈妈?”特蕾莎关切地问。
喝下了一口酒之后,亨利埃塔终于平复下了自己的心情,然后又看向了自己的女儿。
“孩子,为了满足你的心愿,我刚刚走到了那位殿下的面前,并且礼貌殷勤地提出了你的要求。她答应了。”
“那太好了……”特蕾莎松了口气,然后她又马上察觉到了不对劲,“那您为什么这么不高兴的样子啊?”
“那当然是因为她了!她对我冷嘲热讽,还暗暗讥刺了你。”一想到这里亨利埃塔就来了气,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本以为她大病初愈我有点可怜她,没想到她却这样对待我们,真是过分!”
说到这里,亨利埃塔忍不住愤愤不平地下了一个结论。“她还是和往常一样,甚至比往常更加恶劣。”
“也许是因为遍体鳞伤的心,已经顾不得再去体恤别人的心情了吧。”特蕾莎小声咕哝。
“什么?”亨利埃塔没有听清。
“没什么。”特蕾莎连忙摇了摇头,“总之,谢谢您了,妈妈,为了我受了这样的委屈……真的对不起。”
“傻孩子,你需要道歉做什么?该道歉的又不是你。”亨利埃塔摇了摇头,“总之,等会儿她有空了就会接见你,你们赶紧谈完吧,然后我们就回家去,实在没必要给她多少面子。”
“好的,妈妈。”特蕾莎轻轻点了点头。
和往常一样,宴会当中大家开始了舞蹈,悠扬的乐声响彻在了整个大厅当中。
苏菲公主因为大病初愈身体不适,所以没有跳舞,也没有人蠢到冒着最近的舆论风险,主动过来邀请特蕾莎殿下跳舞,于是两个人都闲了下来。
特蕾莎静静地等待着,直到,
有一位宫廷侍从,恭敬地走到了她的面前,然后轻声而又优雅地向她躬身。
“殿下,请问您还有时间吗?苏菲公主殿下想要见一见您。”
特蕾莎等的就是这个时刻,所以她当然不会多说什么,立刻就点了点头。
“我满怀荣幸。”
接着,她站了起来,跟着这位侍从走出了宴会大厅,然后沿着走廊来到了一间房间门口。
侍从轻轻地敲了敲门。
“殿下,特蕾莎殿下来了。”
“进来。”里面传来了回答。
于是,他小心地打开了门,然后带着特蕾莎走了进去。
特蕾莎走进房间之后,发现苏菲公主正坐在沙发上,傲然看着自己。
“出去吧。”苏菲对着侍从挥了挥手。
侍从犹豫了一下,但是没有动。
“出去吧!”苏菲不耐烦地又喊了一声,“你还怕我们两个女子耍弄什么阴谋不成?”
面对着公主殿下的怒火,这位侍从终于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房间,于是这里终于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了。
特蕾莎终于再一次和她近距离地面对面。
她们见面不多,但是每次见面都不愉快,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只是这一次,她却在心里,多了几分怜悯。
“好久不见,特蕾莎。”苏菲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少女,然后低声打了招呼,“虽然遇见你总是不那么令人愉快,但是仔细想想,我却也有欣慰之处……我该怎么形容我们这次见面呢?宿怨清偿,还是倒霉鬼的共鸣曲?”
80,和解?
“我该怎么形容我们这次见面呢?宿怨清偿,还是倒霉鬼的共鸣曲?”
苏菲的话,看似平和,但是却充满了冷嘲热讽。
不过特蕾莎却也没有生气。
她们两个人的关系本来就不好,之前见面的时候就吵了一架,现在苏菲又遭遇了这么惨痛的变故,看到自己这个本来就不顺眼的人,又怎么可能客气?
特蕾莎禁不住暗想,如果自己没有为自己找到未来的希望,会不会也同她一样,在痛苦与愤恨的煎熬当中,眼睛里失去了神采,变得刻薄起来呢?
她不敢想象下去了。
正因为如此,她的心里对苏菲带有一种怜悯,也轻易地就包容了她对自己的冷嘲热讽。
千言万语在她心头,但是最后她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犹豫了片刻之后,才终于问了声好。
“这么久不见,您……您还好吗?殿下。”
“怎么,小姐,您在怜悯我吗?”苏菲撇嘴笑了起来,“这我可消受不起。要说好不好,我倒觉得挺好的,毕竟我现在保住了我原本拥有的一切,从可怕的泥潭里安全脱身了。”
“皇帝陛下原谅您了?”特蕾莎小声问。
“那老头子怎么可能原谅我……”苏菲挑了挑眉头,一脸嘲弄的样子,“他无非是觉得我还有点用处,又不想把事情闹大,影响到他本人的光辉形象,所以决定暂且容忍我罢了,也许对他来说,我只是一个还能摆在架子上的花瓶吧。”
提到皇帝陛下的时候,苏菲公主一点都没有尊敬的表现,甚至都不担心特蕾莎告密的样子,可见他们两个的关系确实已经到了最谷底了。
特蕾莎当然也没有兴趣当个搬弄是非的小人,她只是安心点了点头。“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前段时间您一直都杳无音信,到处都有些奇怪的流言蜚语,我挺为您担心的。”
苏菲看了看特蕾莎,确定对方不是在说假话,于是也相应地放缓了一些态度,“我才不在乎什么流言蜚语,只要我还是皇帝的儿媳,那些私底下搬弄是非的家伙们就得一个个在我面前垂下腰来,恭敬地像我行礼……倒是你,小姑娘,你最近怎么样?要说这件事的受害者,你应该也是最大的之一?”
“我确实在其中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刚刚得知的时候我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所憧憬的一切都被现实砸了个粉碎,然后看着自己成为了笑柄。”特蕾莎老老实实地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我个人的倒是没关系,但每次看到父亲怒不可遏的样子,我都忍不住心痛不已,这是我给他带来的灾难……”
“灾难,而且是我们自找的灾难。”苏菲苦笑着叹了口气,“其实你从旁人那里得知消息是一种幸运,因为你不必享受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你肯定已经知道了,他就是当着我面说要走的,我当时差点就晕了过去,然后我怒斥辱骂,我流泪哀求,但是都没有任何用处……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心爱的人抛弃,被那个对我说了无数花言巧语、对我保证说绝不离开我的人抛弃。”
说到这里的时候,也许是被勾起了记忆当中的梦魇,苏菲公主一改之前的冷漠,语气变得激动了起来,“那一刻,面对我的眼泪,他虽然也表现出了痛苦,但他没有犹豫过……该死的,这个杂种就没有犹豫过!”
“殿下就是这种人,下定决心就一定会去做,不问代价如何。”特蕾莎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惋惜还是悲哀,“那您,恨他吗?”
“恨,当然恨了,我对他那么好,想尽办法照顾他,他怎么能对我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来?一想起他当时的决绝,我就愤恨不已。”苏菲突然又笑了起来,“可是恨归恨,在他走的时候,我还是只能去祝福他……因为我不忍心看到他孤零零的样子,在他去面对世间险恶的时候,如果连我都不愿意给他祝福,那他还能剩下什么?真可笑不是吗?他在义务和野心的驱使下决绝地抛弃了我,而我却舍不得抛下他!这大概是我一生当中最大的蠢行吧。”
“一点都不可笑,甚至非常可敬,殿下。”特蕾莎轻轻摇了摇头,“您对他的照拂和好意,我想他一定都会铭记在心的。只可惜,有些时候人不得不做出一些痛苦的决定。”
“那你知道这些痛苦的根源是什么吗?”苏菲突然反问。
“您觉得是什么?”特蕾莎不解看着对方。
“是权力……是那种一言而决的权威。艾格隆被这种权威从皇座上打到了泥土里,丢掉了自己原本可以拥有的一切,他愤怒他不甘,他孜孜不倦想要追逐、想要夺回的也正是权力。我也一样,是权力造就了我,让我可以享受一切荣华富贵;权力也摆布了我,让我不得不吞下了苦果,把我的心折磨得遍体鳞伤。”
说到这里,苏菲的嘴角又流露出了一抹淡然的微笑,“我之所以能够为所欲为,是因为我是国王的女儿,又是皇帝的儿媳,我生来就有权这么做。可是这不是属于我的权力,我只是依附于权威,并且理所当然地借用它,就像一只雏鸟缩在了父母的羽翼之下。当我被权力纵容的时候,我做什么都是对的。
那为什么我现在遭受了这样的对待?不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而是因为我触怒了权力!当庇护我的羽翼突然对我扇起狂风的时候,我只能自认倒霉,乖乖地从窝里被摔到了地上,万幸还没有被摔得粉身碎骨。我该去抱怨什么吗?我才不会抱怨,我又有什么资格抱怨呢?这么多年来,我既然享受了那么多权力给我带来的快乐,当它的铁拳砸到我的身上的时候,我也没有资格哀嚎,我接受它赐予我的一切惩罚……我大笑着接受!”
特蕾莎静静地听着苏菲殿下的一席话,心里百味杂陈。
看来,虽然经受了这么多风雨和摧残,但是她秉性当中的傲慢自大却没有被扑灭,只是暂且蛰伏在心底里而已。
她这些时间以来心里淤积的痛苦和愤怒,需要找个人倾诉一下,而同宫廷毫无关系、又曾经有些过节的特蕾莎,反而成为了她相当理想的发泄对象。
“那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片刻之后,她小声问。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追逐权力了,反正我现在心里的一切期待都已经化为乌有,我还剩下什么可以去追逐呢?既然是权力摆布了折磨了我,那我就想办法去把权力抢到自己的手里,虽然我摔了一个大跟头,但是既然我还保留着我的身份,那么我现在再为此努力也不迟,不是吗?”
还没有等特蕾莎回答,苏菲又冷笑了起来,“那么,特蕾莎小姐,套问了我这么多话,也该您来付出应有的回报了吧——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这正是我这次求见您的原因。”特蕾莎犹豫了一下,然后下定了决心,“我想要告诉您……不久之前,我见到过殿下。”
特蕾莎的话,顿时让苏菲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什么?”她失声惊呼。
看来,即使遭受了这么多灾难以后,她的心里还是没有放下那些牵挂。
特蕾莎一五一十地将自己如何同殿下见到了面,又如何做出了约定,都告诉给了苏菲。
她并不害怕苏菲转手就向宫廷告发她,因为她知道,苏菲不会告发她的。
并不是为了特蕾莎,而是为了殿下。
她既然放不下殿下,那么在这个时候,她就不会做出有损于殿下的事情。
果然如同她所预料的一样,苏菲一瞬间怔住了。
良久之后,她才颤声开口。
“也就是说……在我身陷囹圄的时候,你们就约定好了要结婚?在我承受一切灾难、还要装作没事一样笑脸迎人的时候,你们准备好了要奔赴自己崭新的未来——?”
苏菲的声音越说越低,而看着特蕾莎的视线也变得越来越凌厉,让特蕾莎心里有些发寒。
她甚至怀疑下一刻可能自己就要挨上耳光了。
但是越是如此,她越是不能退缩,所以她说完之后,坐直了身体,毫无退缩地看着苏菲。
“我很抱歉,殿下,这就是我们想要做的一切。而且,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们都对您满怀敬意。”
“敬意?去你的敬意!特蕾莎,我一直都嫉恨你,而今天这种嫉恨达到了顶峰……我跟你保证,如果我有权把你关进地牢的话,你现在已经在里面了!”苏菲眯起眼睛,然后对特蕾莎充满愤怒地说。
“万幸您现在没有这个权力。”特蕾莎苦笑着回答。“否则我也不敢来见您,并且把这些话说给您听了。”
“所以你今天过来,就是打算以胜利者的姿态欣赏我痛苦不堪的模样,然后用这些消息来折磨我,想要看我气愤到发狂的样子吗?!”苏菲霍得站了起来,苍白虚弱的身躯也在随之发抖,“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一眼了,你简直就是恶魔的代言人!”
“殿下,您知道我不是这种人,如果我是如此浅薄与恶毒的人,我就没必要冒着风险来见您,并且告诉您这一切了。”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下,特蕾莎仍旧保持着自己的冷静,依旧坐在原位,平静地回答对方,“我只是想要告诉您真相,因为您有权知道这些……您想想看,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还能有什么更好的收场吗?您刚刚说您不忍心看他孤零零的样子,恰好我也同样……
所幸我比您更加自由,所以我打算尽自己所能地去帮助他,我知道如果您处在我的位置上,您也会这么做的。所以,请您告诉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难道我所做的牺牲还不够吗?我放弃的东西也许不如您沉重,但同样也让我心如刀绞,所以我请您不要再责备我了,我不指望您像我尊重您一样尊重我,但是我请您看在殿下的份上,接受我的所作所为。”
特蕾莎所说的也是事情,处在目前的状况下,她可以假借外出旅行的名义离开,但是苏菲绝对不行,所以归根结底,也只有她才能够去。
正因为明白特蕾莎所说的一切,所以苏菲渐渐地从自己的痛苦当中苏醒了过来。
她不再发怒,而是恍恍惚惚地重新坐回到了沙发上,迷茫地看着特蕾莎。
片刻之后,她叹了口气。
“你赢了,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反正我本来就管不着。”
这个回答,让特蕾莎松了口气。
虽然她心里早就猜测结果会是这样,但是看到苏菲刚才的反应,她都禁不住有些心虚了。
“这无关胜负,这对我来说,也并不是什么意气之争,而是为自己所盼望的幸福的斗争,而且我斗争的对象并不是您,是命运本身,殿下如果在书写传奇,那我就甘心一起来写。”特蕾莎平静地回答,“殿下,我再说一次,我今天绝不是来看您笑话,我是满怀敬意地探望您,并且向您告别。我知道您对之前的他有多大帮助,也知道您对他来说意义非凡……既然他尊敬您,那我也可以同样尊敬您,所以我在临行之前,想要找个机会见到您,向您诚恳地道谢,以及告别。您也许不能理解我的想法,但是……我真诚地希望您以后一切都好。”
“一切都好?我还能有什么好呢?世界已经变成了一片荒芜,而我将成为游荡在荒原当中的幽灵。”苏菲有些意兴阑珊地回答。
她发现自己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
她不想看到事情变成如此结果,然而她知道现在自己改变不了什么。
最糟糕的是,在她内心深处,好像有个声音对自己说,这也许对他更好。
自己给不了的东西,终究还是有人给了。
如果是以前,她一想到这点就会怒不可遏,可是到了现在,她却还能再说什么呢?
“替我照顾好他,如果有机会的话,早点回来看看我。”良久之后,她重新站了起来,然后留下了这句话。“我原谅您,祝福您,但是请记住,这从来都不是因为您。如果命运给了我另外一个结果的话,我早就把你扔到我永远也见不到的地方了!”
接着,她不愿意再与特蕾莎多说一句,径直地走到了门口。
在打开门的一刹那,她突然稍稍停顿了一下。
“顺便帮我告诉他吧,她叫珂丽丝忒尔,很可爱……”
81,离别与托付
“她叫珂丽丝忒尔,很可爱……”
听到了这一句话之后,毫无防备的特蕾莎如遭雷击,呆呆地看着门口。
片刻之后她想要再追问,但是苏菲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直接打开了门然后走了出去。
当门被关上的时候,特蕾莎怔怔地看着门口,一言不发。
虽然苏菲没有明确说出是什么意思,但是已经知道了这么多内幕的特蕾莎,当然猜得出来她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有任何侥幸的余地,一切最可怕的猜想都已经被证实了——殿下和苏菲之前的私情纵欲,诞生了这个名叫珂丽丝忒尔的孩子。
尽管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实际触碰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还是让她心痛不已。
她居然真的做下了这种事!特蕾莎倒吸了一口冷气。
在欧洲各国的宫廷当中,贵妇人与他人有染屡见不鲜,旁人也见怪不怪,但是感情炽烈到这种地步,居然生下了情人的孩子,这还是相当罕见的。
这是何等的投入,又是何等的任性妄为!
她有什么利益上的企图吗?
绝对没有,当时殿下几乎一无所有,空顶着莱希施泰特公爵的头衔,在宫廷当中毫无地位,根本无法给她带来任何利益。
所以,她是不求任何回报,温柔地陪伴在殿下身边,然后轰轰烈烈地与自己心爱的少年人,最后闹到了如此结局。
她当然非常嫉恨,但是却又有点钦佩对方的气魄和个人魅力。
想想殿下当时的处境,在孤独又痛苦的时期,碰到一个如此富有个人魅力的女子,他又怎么可能不被迷住呢?
她会后悔吗?特蕾莎相信她绝对不会后悔。
如果换成自己,也绝对不会后悔的。一个骄傲的人怎么可能为了自己的决定和选择而感到后悔呢?宁可大笑着直面命运的裁决。
“珂丽丝忒尔……确实是个好听的名字。”沉默了片刻后,特蕾莎喃喃自语。
接着,她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然后自己站了起来,走出了房间。
大厅当中依旧是珠光宝气,众人在其中翩翩起舞,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特蕾莎却没有心情再逗留关注了,她走到了自己母亲的身边。
“我的女儿,怎么样了?”她关切地看着特蕾莎,“看上去你们谈得不太愉快?”
“我们聊得还好,妈妈。”特蕾莎回答,“我只是有些感伤罢了。”
“感伤?感伤什么?”亨利埃塔有些疑惑。
“两方面都有些感伤。”特蕾莎低下了头来,“一方面为了她过去的罪孽,一方面为了她现在的遭遇。我都不知道是该讨厌她还是该怜悯她了,也许两方面都有吧……但是不管怎么样,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个皇座之下可怜又平庸的符号。”
亨利埃塔听得莫名其妙,最后忍不住失笑。
“特蕾莎,你也要成为诗人了吗?”
“我倒是不介意成为诗人,只是我在这里找不到任何诗意。”特蕾莎摇了摇头。
她眼前是一派金碧辉煌的场面,枝形吊灯在大厅当中洒落璀璨的灯火,照亮了一个个翩翩起舞但又面目模糊的人们,虽然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的制服和宫裙,谈吐优雅,但是却没有一个让她有兴趣驻留片刻视线。
是的,这里的一切都是那样平庸至极,甚至都无法让她产生丝毫的眷恋。
我的诗不在这里谱写,这里也容不下我,我庆幸自己能够不被融入其中,而是能够在另外一个地方谱写我的篇章……
“好了,妈妈,我们走吧。”特蕾莎嫣然一笑。
“嗯,走吧。”亨利埃塔点了点头,“我也不想多呆了。”
刚才她跟苏菲道贺问好,结果却受到了冷遇,被苏菲冷嘲热讽了一通,心里现在还窝了一肚子火,这下自然也是希望快点离开。
就这样,在无人注意的间隙当中,母女两人离开了大厅,在侍从的引领下回到了广场,然后回到了广场。
在登上马车之前,特蕾莎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恢弘的宫廷。
在夜幕当中,灯火辉煌的它仍旧显得如此端庄秀美,但是却又如此冰冷孤寂。
客人们来来去去,它永远无需在意谁曾经驻足期间。
接着,她一挥手,关上了车厢的门。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挥手当中被抛下。
经过了这一晚之后,她再也没有没有什么留恋了。
已经发生的一切,就让它们埋藏到时间的封印当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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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当中,特蕾莎有条不紊地完成了自己最后的准备工作。
万事俱备,所有的一切也已经准备停当。
很快,她就将带着几辆马车组成车队,浩浩荡荡地开始出国旅行。
卡尔大公原本承诺给她的嫁妆,在父母亲的帮助之下,已经大部分都已经转换成了现金和债券,被收藏在了几个箱子当中,而一批被母亲赠予的珠宝,也同样被收藏在其中。
除了这些金钱财宝之外,还有一些箱子,装满了特蕾莎舍不得放弃的个人物品以及纪念品。
尽管已经再三精简,但是在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特蕾莎还是拥有了如此多的物品,作为自己接下来命运的筹码。
——毕竟身为公主,哪怕选择自我流放,所拥有的一切还是普通人所望尘莫及的吧。
临行前,为了防止遗漏,细心的她还列了一张清单,仔细核对。
终于,到了离去的时候了。
在这个阴郁的早晨当中,特蕾莎穿着一身朴素的灰色裙子,平静地吃完了早餐之后,来到了庄园的书房当中,向自己的父母亲告别。
她的母亲也正等在那里,满怀忧虑又满腹痛心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而她的父亲,则皱着眉头,握紧了拳头,气恼地等着女儿。
天哪,我又有什么资格嘲笑苏菲任性呢?我也是同样的任性啊……甚至她所做的要更加恶劣,因为苏菲伤害的是那些她本就讨厌的人,而自己则是在伤害自己的父母。
我真是个坏蛋。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爸爸,妈妈……”特蕾莎踌躇了片刻之后,小声开口了。
虽然她的心里早已经有了准备,但是当真正要开口告别的时候,一切却都还是如此艰难。
但是,到了这一步,也已经没有什么别的路可走了,既然她选择了这一切,她就必须去面对最艰难的告别。
“我走了,请你们以后保重身体,我一定会尽快回来的。”
“特蕾莎……我的女儿……”亨利埃塔哭了出来,然后一把把女儿搂在怀中,接着泣不成声。
“别走了好吗?现在停下还来得及啊!你平常的脑子一直都那么聪明,怎么在这件事上就这么傻呢?为什么不仔细权衡一下……”
“别哭了,亨利埃塔。”一直沉默着的卡尔大公发话了,冷言制止了自己的妻子。“别在你女儿面前失魂落魄,徒然让她瞧不起你。”
接着,他又严厉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特蕾莎,你确实让我无能为力,你把你的父亲抛到了一边,利用我们对你的爱任性妄为……你伤透了我们的心,我们被你伤得没有办法,只能满足你的心愿,但是万幸,这是最后一次了——”因为激愤和痛苦,他的语气有些颤抖,但是他仍旧强行维持着自己的尊严,严肃地对女儿说,“没错,我是对不起你,我被鬼迷了心窍,把你带去美泉宫见了那个混账小子,我犯下了大错!可是不管怎么样,我也是在试图弥补你吧?!我百般告诫你,试图为你挽回局面,然而你自己却任性地拒绝了所有帮助,好……我管不住你,所以,接下来随你的便吧,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目光越发阴郁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心跳慢慢平复了下来,然后继续说了下去,“好,我们奈何不了你,只能任你胡来,但是你也应该知道,凡事都是有限度的。你耗尽了我的耐心,也把我的心折磨得千疮百孔,所以我不准备再原谅你了!你接下来不要再指望我什么了,不管你是好是歹,我都已经无能无力也不再想要去管。如果命运让你一路顺遂,那我恭喜你走运但也不想从你这里沾光,如果命运让你不幸,让你失去一切,那时候也是你咎由自取!如果真是最糟糕的情况,那我不许你哭着在我面前忏悔自己选错了路,那只会让我瞧不起你,因为我已经早就劝过你了!”
“您放心吧,爸爸。”特蕾莎半是伤感半是倔强地回答,“无论我接下来是何等命运,我都不会后悔,更不会为了重新求得您的庇护而摇尾乞怜。我是您的女儿,我知道应该怎么样去面对自己的人生,更知道怎样让自己保持住尊严。”
“够了,你们到这个时候还要吵架吗……?!”亨利埃塔大声阻断了父女之间的对话,“难道你们还嫌我伤心不够,非要再来踩我几下才开心吗?都已经这个时候了还赌气做什么?难道以后真的就要当陌路人,让我永远失去女儿吗?”
她继续抱着特蕾莎,然后泪水涟涟地说了下去,“我不管发生了什么,特蕾莎……你永远都是我女儿……我只盼着你一切顺利,最好尽快回来见我。从小到大你就在我的身边,我真不知道没有你在身边,我该怎么生活,上帝啊……为什么要让我承受这等折磨?”
“妈妈,对不起……”看到母亲如此泪流不止,特蕾莎也被感染地掉下了眼泪,“我永远爱您!”
母女两个就这样相拥着哭泣,泪水在她们的脸庞交汇,最终滴落到了地板上,作为亲情的见证留下了痕迹。
又哭了一会儿之后,特蕾莎才艰难地从母亲怀中抬起头来。
“妈妈,你们一定要保重。”她颤声说,“我没有资格再哀求你们原谅我的不孝,但是我会想办法弥补的,无论我能做到什么,我一定会弥补这一切,我跟您保证。”
“你过好你的生活,就是对我最大的弥补了。”亨利埃塔回答,“记住,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可以来跟母亲求助,不要一个人默默背负。”
看着母女两个相拥哭泣的样子,卡尔大公的心也软了,他只能长叹一口气,默默地看着窗外那些马车。
“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要去哪儿了吧?”接着他问。
“我要去一个名叫基督山岛的小岛,殿下暂时在那儿藏身。”既然已经到了现在,特蕾莎也没有必要保密了,所以对父亲据实以答。
“哼,说是要跑出去建立一番功业,结果却是躲藏在小岛里面苟延残喘吗?”卡尔大公冷笑着反问。
“殿下当然是想要创下丰功伟绩,只是总得花点时间积蓄力量不是吗?”特蕾莎反问,“而我也将为殿下的事业添上自己这份助力。您放心吧,我们会想办法去闯下大业的。”
你倒是说得轻巧,花的是我的钱,都是我的钱!老父亲在心里又怒骂。
只是到了现在,他连生气的心情都没有了。
“你见到苏菲之后,她有没有说那件事?”他最后问。
特蕾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她没有和父亲说自己昨晚的具体经历,毕竟苏菲的话牵涉到了一桩丑闻——这对帝国来说是绝对不能公示于人的机密,对她来说也是难以启齿的禁忌。
看到特蕾莎的表现之后,卡尔大公也明白了一切,他一手扶额,努力克服住了脑中的晕眩。
“连她都在发疯,你们都干了些什么!那混账小子怎么就把你们迷得如此七荤八素,是不是他偷偷跟炼金术士学会了什么邪术?别让我再碰见他,不然我恐怕真的控制不住我的手,非要拔出佩剑了结了他不可!”
他又嘟哝着咒骂了几句,但是最终还是恢复了平静。
“罢了,罢了,我还能说什么呢?”他再度发出了叹息,然后走到了女儿的面前,轻轻地在她额头、胸口和两肋划了个十字。“愿上帝保佑你吧——虽然我认为你配不上祂的保佑。”
“我也愿上帝保佑您,我最最亲爱的父亲。”特蕾莎也拥抱住了自己的父亲。
在短暂又伤感的告别之后,卡尔大公走出了房间,然后来到了楼下的空地里。
他来到几辆马车旁边,等候在这里的人们纷纷立正向他致敬,而他的脚步,则停留在了福雷斯蒂上尉的面前。
虽然嘴上对女儿表示以后对她概不负责,但是卡尔大公当然也极度关心女儿这次旅途的安危,毕竟虽然现在算是个太平年头,但是一个女子带着这么大的家当到处乱跑,实在是过于危险的行动。
所以,为了确保安全,他为她精心挑选了一批护送人员,都是多年在他身边跟随的亲信——而且这些人的家人都在奥地利境内,不怕他们临时出什么问题。
不过,计划在最后却出现了一个意外,在女儿的坚持下,护卫队的队长被换成了福雷斯蒂上尉。
卡尔大公不知道女儿具体在打什么主意,不过很明显,她是想要为那小子招募他曾经的老师。
他并没有阻止的想法,毕竟他也知道,这位上尉被军队除名,现在的境况不好,能找个地方再就业也算是条出路——再说了,特蕾莎身边有个保护人,他也放心一些。
况且,虽然剑术了得,但是他终究不过是个小人物而已,并不会带来本国的利益损失——要说“资敌”,现在还有谁比自己资敌得更加厉害吗?
一想到这里,卡尔大公又禁不住心里窝火。
也许是这股气愤,他的目光变得越发严厉起来,而首当其冲的福雷斯蒂上尉,更加局促不安。
上尉之前极力在大公面前说好话,试图撮合这桩联姻。
虽然命运好像似乎最终让他的意图实现了,但是这绝对不是他们之前能想到、更不是他们希望看到的方式。
正因为如此,上尉对大公自然是满怀愧疚。
“你还能挥动剑吗?”沉默了片刻后,卡尔大公问。
“还能,殿下。”上尉连忙昂首挺胸地回答,“虽然我可能再也无法恢复到当时的水准了,但是我想普通人还是奈何不了我的。”
“好,帮我保护好特蕾莎,不容许有丝毫闪失。”卡尔大公冷冷地说,“虽然你不再是军人,但是我希望你能以军人的名誉答应我。”
“是,殿下,我会保护好她的。”上尉立刻答应了下来。
“等她见到了那个小子之后,你也留下吧。”卡尔大公突然说。“这个国家现在可能没有你的前途了,你换个地方没准还能再找到出路,这对你也是好事。”
“殿下……?”福雷斯蒂上尉又是惊愕,又是感动。“我……我不能……”
“有能力的人去别国效力稀松平常,又有什么不能的?克莱塞维茨还当过俄国将军呢。”卡尔大公摇了摇头,“你找个能够容得下你的地方,没人能责备你什么——不过,我希望你记得,你终究是个奥地利人。”
“我会记住的……殿下,无论发生了什么,我绝对不会向祖国挥剑。”上尉满怀感动地回答。
“这就够了。”卡尔大公点了点头。“你们一路顺风吧,一切听特蕾莎的。”
说完之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82,喜讯
随着太阳从东方的大陆上冉冉升起,狭小的基督山岛又迎来了自己新一个早晨。
同往常一样,岛上的士兵们在军官的带领下,开始集合整队。
而艾格隆今天也特意出面检阅他们,看看最近的训练成果。
得知皇帝陛下将会亲自驾临以后,在海边的空地上,穿着黑色军服的军人们,紧密地排成了方阵,然后昂首挺胸,以最为精神饱满的姿态迎接着陛下的检阅。
尽管现在是炎炎夏日,炽热的阳光晒得每个人都额头发汗,但是所有人都纹丝不动,静静地看着前方。
尽管他们脚下是一片红褐色的岩石,但是此刻他们犹如黑色的丛林一样,覆压在岩石之上,面孔也犹如岩石般严肃。
同样穿着一身黑色军服的艾格隆,站在人群之前,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军人们。
这是他经过一番辛苦之后,终于积攒起来的家底。
他借助特雷维尔侯爵的力量,从法国吸收来了这些具有军事经验的追随者们,然后将他们封为荣誉骑士来笼络他们,在这些荣誉骑士们的训练下,他的军队也渐渐地成型。
而这也正是他想要看到的结果。
尽管这些家底现在还微不足道,但是他相信,假以时日,现在播下的种子一定会生根发芽,最终让他拥有足以维系整个帝国的参天大树。
“敬礼!”
就在这时,在军官高声的口令下,士兵们齐刷刷地高举起了手中的燧发枪,刺刀的丛林闪耀着炽烈的光芒。
艾格隆平静地看着面前肃杀的一幕,现在他已经习惯了被众人所注视。
他抬起手来,从容地摘下了头顶上的双角帽,然后轻轻地挥舞了一下。
“皇帝陛下万岁!”
随着他的示意,海边的沉寂被整齐而又响亮的口号打破了。
艾格隆笑着点了点头,然后高喊了一声。“胜利万岁!”
接着,他将帽子重新戴回到了头上,然后在身边卫队的簇拥下,扬长而去。
借助着这种日常相处的细节,他已经在潜移默化当中建立了一种习惯,让这些官兵们在潜意识里就接受自己的权威。
就目前而言,效果还很不错。
所以……是时候开始下一步了。
艾格隆抬头看了看远处漫无边际的海面。
小小的基督山岛毕竟容不下自己,也限制了自己组织的规模,眼下才几百人就已经把岛上塞得拥挤不堪,是时候去冲向新的天地了。
在少年满意离去的时候,他身边的卫队成员安德烈-达武也跟在了他的身边,无比尊敬地看着少年人的背影。
他是带着满腔的热情和希望来到基督山岛上来的,而上了岛之后,他欣然发现自己的希望没有落空,拿破仑二世陛下确实足以承载复兴帝国的重任。
尽管他现在年少,却拥有着足够统御他们的个人魅力以及头脑,他深信陛下一定会得到上帝的眷顾,推翻不得人心的波旁王族,让帝国重新屹立在法兰西的大地之上。
“安德烈。”就在他还在遐思的时候,面前的少年人突然停下了脚步,然后呼唤了他的名字。
“陛下!”安德烈-达武连忙也停下了脚步,站直了自己的身体听候指令。“您有何吩咐?”
“你来岛上也有一段时间了,应该看的东西我想都已经看得差不多……我想问问你,你有没有信心?毕竟我们接下来将要面对比我们庞大太多的敌人。”艾格隆问。
“我有绝对的信心,陛下。”安德烈-达武马上大声回答,“我们的事业是绝对正义的,而我们的对手四分五裂,腐朽混乱。只要我们满怀热忱,一往无前,上帝一定会眷顾我们的,而您也一定会所向披靡。”
“行了吧,你这些话都是说给其他人听的,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我希望听到你的真实想法。”艾格隆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你如果真的是这种只有一腔热血的莽夫,那我倒要重新评估一下自己对你的看法了。”
“抱歉,陛下,我不该乱唱高调。”安德烈-达武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不过,我也没有太夸大,数量不足确实是我们的致命弱点,但是我们在精神上团结、以及更富有战斗意志,可以一定程度上弥补这个弱点,更何况您还拥有双重号召力:您既是在为波拿巴家族而战,也是在为天主而战。所以我认为您到了希腊应该先避免决战,以小规模的袭扰来拖延时间,等到您吸收到了足够支持者,并且判断力量足够的时候,您再果断出击,一举击垮对手。”
“这才像话,看来你确实足够来协助我的工作。”艾格隆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没错,无论从逻辑还是从现实来说,他想要夺取胜利的话,这都是最为合理的做法。
他现在虽然拥有了一点筹码,但是这些筹码对比他的对手们来说还实在过于薄弱了一些,他的支持者们虽然潜在能量很强,但是在这些潜在能量被激发出来之前,他并没办法全部使用。
所以他必须一边冒险,一边谨慎,力求以一切手段保存并且壮大自己。
而这也不是没有先例可循的。
1688年,英国发生了光荣革命,英国议会邀请荷兰执政奥兰治威廉亲王率兵前来英国,和他的妻子玛丽公主一起推翻了岳父詹姆斯二世的王位,而詹姆斯二世国王被迫带着他的家人仓皇逃离英国,躲到了欧洲大陆。
而他的子孙没有忘记自己失去的王冠,斯图亚特家族在接下来的几十年当中一直都在谋求复辟。
詹姆斯二世的儿子詹姆斯-弗朗西斯-爱德华-斯图亚特和孙子查尔斯-爱德华-斯图亚特就成为了詹姆斯党人的首领。
1701年,詹姆斯二世国王死去,而接下来的几十年当中,他的儿子和孙子一直,甚至不惜借助外国的资金和力量图谋恢复王位。
1745年,查尔斯-爱德华-斯图亚特王子在法国的支持下,筹集资金弄来了两艘船,然后在7月23日,他带着这两艘船登陆了苏格兰的埃里什凯。
在苏格兰的詹姆斯党人支持下,王子殿下立刻就取得了辉煌的成功,并且快速地组建了一支忠于自己的军队。在9月21日,查尔斯在普雷斯顿潘斯战役中打败了英国政府军,到了11月,查尔斯攻占了卡莱尔,并且一路南下,来到了属于英格兰境内的德比郡。
然而1746年4月16日的卡洛登沼泽战役中,查尔斯的复辟军不幸被英国政府军击败,几乎全军覆灭,不得不仓皇逃离。
接下来,倒霉的王子不得不在苏格兰四处逃生,躲避英国政府的追捕,最后他假扮成了一位女仆,登上了一艘法国军舰,于1746年9月返回法国。而他的逃离,也葬送了斯图亚特王朝复辟的最后希望,王位觊觎者的事业也宣告完全失败。
王位觊觎者们跑到国境外搞风搞雨,甚至借助国外势力反攻倒算,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查尔斯王子的命运,对艾格隆来说是一个前车之鉴,让他警醒,也让他引以为教训。
他的支持者众多,但是帝国毕竟已经覆灭了,这些人都只能沦为在野党,资源窘迫。所以他必须珍惜自己为数不多的资本,在力量和声望不足够的时候,他绝对不做以卵击石的事情,他宁可以低一些的成本去博取更多的筹码,然后等到筹码足够的时候,再放手一搏。
这就意味着他必须同时在政治和军事上都做到自己最优的状态。
如果是艾格隆一个人的话,当然不可能同时在所有方面都做到完美,但如果有法利亚神父、爱德蒙-唐泰斯还有安德烈-达武这样忠诚而又有头脑的人在身边随时参赞,又有一群有野心有能力的人来执行的话,他倒是有信心可以去试试。
从这一点来说,希腊是一个不错的试金石,足以让他慢慢锤炼自己,也锤炼自己身边的队伍。
在这个过程当中,他要和自己高参和心腹们打成一片,互相绝对信任,也只有这样,才能够发挥出他这个小小团队的所有能力,实现自己的目标。
这种对话也是必不可少的交流和磨合。
就在不知不觉当中,两个人一边对话,一边走回到了艾格隆的住处。
“陛下!”一看到少年人回来,女仆夏奈尔马上就放下了自己手中的活计,迎到了艾格隆的面前。
“你辛苦了,夏奈尔。”艾格隆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接着,他脱下了自己的帽子,而夏奈尔马上接过了帽子,放到了旁边的架子上。
然后她又拿出了手帕,细心地擦拭少年人额头上的汗渍。
看着两个人亲密的表现,安德烈-达武一脸的平静,完全见怪不怪。
从上岛第一天开始,安德烈-达武就被少年人当面告知,他和夏奈尔-诺埃尔小姐关系非比寻常。
而且这些天来他在陛下身边担任卫队工作,也早就看出来了这对主仆早就超越了普通关系。
不过,他倒也不觉得奇怪。
陛下毕竟年少,所以风流一点也挺正常吧。
在他的观察当中,少年人这点无伤大雅的爱好,没有影响到他的判断力和行动能力,也没有影响到他施展自己的权威。
而这就够了,其他的东西不是他需要关心的问题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诺埃尔小姐如此忠心耿耿,又热心于复辟帝国,陛下受她的影响反而是好事,会时时受到她的激励。
于是,安德烈-达武静静地向艾格隆行了个军礼,然后尽量小声地退出了房间。
在他离开之后,夏奈尔继续为艾格隆擦拭额头,而艾格隆则一把把夏奈尔抱在了怀中。
自从两个人逾越了那条界限之后,他的心里也少了很多避忌。
虽然他之前有些纠结,不想让夏奈尔的纯粹心灵被污损,但现在既然都已经这样了,那也没必要再纠结了,还不如享受相处的时光。
也许这也是夏奈尔一心想要追求的吧。
就在他这么想的同时,夏奈尔的脸也好像离他越来越近了。
他不自觉地凑过了脸去,想要亲吻一下夏奈尔,而夏奈尔好像也已经感觉到了他的行动,但却没有做出任何抵触的表示,只是微微垂着视线,等待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夏天总是充满了荷尔蒙的时候呢。
正当他的嘴唇即将凑到夏奈尔的脸上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恼人的轻响。
“是谁?”艾格隆停下了动作,然后不高兴地问。
“是我,陛下!我有事要禀告您。”
这是查理的声音。
听到是自己的堂兄,艾格隆只得稍稍按捺住了心中的不快。
“怎么了?我现在有事。”他问。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禀告您。”查理依旧坚持自己的要求。
看来真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了。
艾格隆无奈地笑了笑,然后松开了自己的手,夏奈尔也满面通红地站了起来,然后走到了门口,给查理开了门。
“到底又发生了什么,我的堂兄。”等他进来之后,艾格隆耸了耸肩,然后开了个玩笑,“不会是我们又来了个不速之客了吧?”
“您说得没错,陛下。”他没想到,查理直接点头确认了。“那个人自称是福雷斯蒂上尉……”
“什么?”艾格隆大吃了一惊。
“……他还自称是特蕾莎公主的代表,想要求见您,为您准备公主殿下的到来。”查理继续说。
尽管表面上维持着镇定,但是他看上去也和艾格隆一样震惊。“陛下,这是怎么回事?”
艾格隆和夏奈尔面面相觑。
接着,他有些尴尬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好的,我明白了,你先出去吧,我马上去见他。”他捂着脸说。
“好的。”查理也没有追问,点了点头,然后退出了房间,只是在最后,他隐秘地瞟了女仆一眼,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在他离开后,房间里又陷入到了死寂当中。
“居然这么快?不是说好了在希腊会面的吗……”片刻之后,艾格隆低声自语。
“也许……是因为过于想念您,所以宁可先来了吧。”夏奈尔用低沉的声音回答。“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公主殿下的想法。”
“什么意思?”艾格隆有些不解。
“在您前行的路上,她不想成为旁观者,宁可做见证人,所以她希望同您一起共患难。”夏奈尔低着头回答,“虽然这么说有些僭越,但如果换我的话,我也会这么做的,陛下。”
“是吗……”艾格隆叹了口气。
虽然夏奈尔说的只是猜测,但是应该是真的。
特蕾莎的深情厚谊,突然让他感觉有点无地自容。
这么说来,自己刚才都做了什么……他略微苦恼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