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如果你想找到士兵
沈如松寻思自己也没什么格外要买的,便只掏出了枚一元镍币,夹在配给证里交给军需官,说道:“我就搞瓶啤酒,没其他的。”
这个撸/着袖口、半截手长满茂密黑毛的军需官,把沈如松的配给证翻到对应的酒类配给卡一页,撕下一张,然后从扎成捆的酒劵里抽了张给沈如松。
这下子荷枪实弹的宪兵才真正放进了沈如松。
沈如松嘀咕了两句,他觉得有点麻烦又没办法。自古以来军队严禁饮酒,烟草可以随便抽,而且定量配给。酒?别说烈酒了,啤酒都不允许,他想多买也没辙,校官以下,一月限购三瓶啤酒,且不可累计。
夜市估计是开在某个旧飞机厂里,沈如松挤在人群里都能看到头顶上吊了架单翼飞机,嗨,估计真是,他发现一个货摊就是用拆下来的机翼当展台用。
沈如松跟着人流走,路过了一个个水泥基地打成的摊位,这里的货主穿着没衔章的迷彩服,一问才知道是挂基地户口的军属,她们的配偶要么是附近的国营农场工人,要么是基地直辖部队的军官。
卖的东西远远谈不上丰富,和琳琅满目更是毫无关联。一半是食品,干货居多,比如说鱿鱼干、蘑菇条、烟熏肉,或者就是罐头。在这儿买的话,价格比军人供销社更贵,但是不必花配给劵,不过仅限于军人,若是农场工人来买就得花宝贵的配给劵了。
其他大多是手工艺品,例如贝壳项链、小型动物的皮草、石雕、骨笛等等,都是延齐这块的特产,适合寄给家人做礼品。
剩下的就是军队刻意放出来的旧货喽,尽是衣帽鞋袜,和地下城市场的毫无二致,不过统一成了蓝、灰、黑三色,亮色一概没有。怎么,在军队打扮给谁看?这是穿来消遣的,顶多年节聚餐给穿着舒服舒服,平时发三套作训服、一套礼服、一套常服还不够用?
还有不少清扫废墟时挖出来的旧时代物品,也是经过拣选后才投入市场,所以大件的没有,基本都是各式手表和纪念币之类的。
沈如松看中了一个珐琅彩的小盒子,掉漆很厉害,但能看到颜色的清晰轮廓,修补一下可以用。
主要是他想寄给家里的妹妹,她一直喜欢这样的旧时代小玩艺儿。
“婶,这怎么卖?”沈如松指着珐琅彩盒问道。
“这是八音盒,喏,旋上这个钮,能听歌。”
沈如松小心翼翼地上了旋,珐琅彩盒果真流淌出有点僵硬又不失清脆的乐声。
“多少价钱啊,婶子,能便宜点不?”
“这盒子是古董喽老弟,收你二十成不?”
沈如松当时心里就“靠”了一声,现在又不是没玩具店,地下城里一个好八音盒才十块,但是要工业劵,这就让人头疼了。
这令沈如松有点纠结,他从十六岁开始,每年有基础工业劵十五张,他得攒着,因为买辆旧自行车就要十五张,音响二十二张,而一台笔记本电脑嘛,一百张整。
他现在二十岁,今年的工业劵刚发,手里一共才十八张。沈如松自然不是喜欢瞎买东西的人,他服役前花了二十张劵买了个新吹风机送给老娘,省的她和妹妹继续用那个她结婚时买的、呜突突响感觉下一秒就要爆炸的吹风机。
算了,不买。可能哪天在废墟作业,捡到到好的呢?再说,可以拜托战友留意嘛,花三十?妈的,他一个月所有的津贴福利再加上实物补助,满打满算加起来才四十元左右,一半还必须投进军队强制储蓄。他得攒着钱,妹妹万一没考好要打点关系呢?万一老娘哪天累病了要找关系呢?
想到这茬,沈如松就开始担心远在故乡的妹妹沈眉虎,哎,这个小姑娘啊,说她不省心吧,学习又很好,让老娘在单位里腰杆直地很。说她省心吧,今天看禁书被叫家长,明天公然唱外文歌抓去做检查。
就希望这头小老虎,上了大学收敛收敛脾气,多少知道她哥哥和老娘的苦都是为了她。
沈如松最后什么都没买,旧书摊他已经不去了,花钱买书还不如去阅览室看书!
我再在买书上花钱就是#%&!沈如松骂着自己,才把目光从一本武侠小说上收回来。
沈如松空着手继续排队,这次他排了快半个钟头才到烟酒供应处,真是谈到啤酒,这群毛头小伙眼睛都能放光,已经不止有一个试图插队的混蛋被揪出队列,挨巡查宪兵的防暴棍了。
轮到了沈如松,他看着一水儿的大绿棒子和大白棒子,售价从二毛到一元,是只可以买一瓶,但贵贱由你。
青霓、海兰江、津生、乌苏、凯龙、白虎……这里估计集齐了全联盟最全的啤酒牌子,足足二十多种,任你是怎样的转战四方老兵,也总能找到当年念念不忘的牌子。
沈如松要了瓶青霓牌啤酒,营业员一脸不耐烦地找了他六毛,毕竟青霓是他老家,支持下家乡货没毛病吧。
沈如松本想带回营房慢慢喝,留着也行啊,反正现在天气冷,冻着再存个半个月没问题的。
结果宪兵看到拎着啤酒瓶要出去的沈如松,当场喝住。
“酒类不准带出市场!”
这必定是生怕有人囤积起来做军营黑市了,沈如松无法,回去拿起瓶器太麻烦了,他索性把啤酒瓶往水泥墙上一磕,咕噜噜一气饮了大半。
打了个酒嗝,沈如松顿觉这青霓啤酒太辛了,是特么地酒花没选好还是麦芽太差劲?搞得跟喝马尿一样。
沈如松抱着绝不浪费的心态,捏着鼻子喝完。啤酒瓶放进收集筐里,没错,瓶子都不允许带出去。
逛了圈夜市,沈如松走在阴风乍起的主干道上,相隔极远的路灯依次亮起,探照灯刺破夜空,扫向安静的海兰图朵江,而夜市也跟着亮起通明通明的灯,在沈如松视野暗处,似乎有一对拥在一起的人影,但又旋即掩盖在辉煌灯火里。
沈如松很自然地想起在望奎基地的同学麦秋,相距数百公里,他却觉得前边某个斜得极长的影子就是她。
沈如松有些落寞地向营房走去,头上是漫天繁星,在这个新时代里,随便谁只要仰起头就能欣赏到璀璨银河,在旧时代,只能看到一颗孤单的启明星。
“暮色中的工厂已发出闪光,列车飞快地奔驰,车窗里灯火辉煌……”
沈如松跟着脑海浮起来的调子轻轻哼了两句。随后振奋精神,快步走回。
回到营房里,没去溜达的只有邓丰、邱铁军两人,他们来这儿两年了,早没什么新奇感了,认为与其出去捱冷穷哆嗦,还不如待营房公共休息间看电视,虽然新闻也无聊,但暖气开的足舒服啊。
沈如松一边写日记一边与这两个老兵闲聊,聊着家乡和战斗,反正就他们三人,窗子打开抽根烟也没事。
抽完了烟,其他人也陆续在八点半左右回来了,大家都知道后天要出发去外勤训练了,而且明天周一,训练照旧,再穷折腾就准备吃班长的皮靴吧。
三个女兵凑在一起开始窃窃私语,三个男战斗兵则打起扑克,赌注是俯卧撑或者叫爹。这种自觉加训,沈如松是不拦着的。另外的男义务兵好像只看到了刘有德、刘有成,这俩兄弟在玩金钩钓鱼,这双人扑克打法能玩上一晚上都不带停的。
“看到没,老子王炸了!就三张牌了,老子剩下一对二!你们两死定了!”
李皓叫嚣道,这哥们打德州就运气差得要命,做了五十个俯卧撑便耐不住跑了,硬生生插进离打完还早得很的两兄弟间,要求斗/地主。
“四个七!”哥哥刘有德也打出了副炸。
“老子还有一对二,不信还有炸!对二!”李皓依旧不慌,他手上一对二,带个单牌怎么都走的了。
弟弟刘有成面无表情地打出四个三,直接给李皓炸傻了。
围观众人轰然大笑,笑地最欢的刘薇薇捂着肚子直接笑没声了,张大嘴搁哪儿像噎住了一样。
因为李皓最后一张牌是一张四,刘氏兄弟剩下的牌统统比四大。
那完了呀。
李皓人呆了,他开局一手顺子加王炸,算好了最多四次就能打光,豪气之下不仅叫了三倍,又三倍明牌,三次炸又是三倍。一个俯卧撑起做,那完了,算下来就是九十六个。
听到动静的沈如松过来主持公道了,他瞥了眼打滚耍赖的李皓,哑然笑道:“耗子啊,愿赌服输,不赌就不会输,我看你今天练够了,先做了三十六个,剩下六十个明天做。”
李皓如蒙大赦,忙下地嘿咻嘿咻做起来,每天体能训练哪能没一百个俯卧撑?这一下就等于逃了六十个啊。
但大家怎肯轻易罢休,纷纷把脸盆靴子扔李皓背上,叫他哼哼唧唧地硬撑做完,不然就老实在姑娘面前丢人。
“行了,牌收起来,不是周末谁拿出来打,要是被我看见了,我叫他吃下去!”沈如松说道,唱完了红脸,他要换白脸了。
但沈如松眉头一皱,发现事情不大对劲,都九点二十了,怎么还少人?
刘子旭和杨旗这两个欠打的去哪儿了?
第19章、他挂在旧铁丝网上
“谁看见刘子旭和杨旗了?”沈如松问道。
临近熄灯,大家看书的看书,说话的说话,却是没人回答,这倒不是说无视班长问话,而是班长实在太常问“杨旗在哪儿?”
“杨旗这臭小子死哪儿了?”这句话沈如松平均一天能说三次,所有人听了都是窃笑,因为这代表杨旗又要挨训或者挨踹了。
“谁知道杨旗跑哪里去了!”
沈如松加重语气吼道,这下子大家都停下手中事情,彼此面面相觑,小声互相问起:“杨旗他去哪儿了?”
“不知道哇。”
“班长!你知道我的!你看我平时理他?”
沈如松黑着脸背着手,在营房里踱步,一边看着表一边想若是这两个虫豸敢踩点或者迟到回来,他非要拉去加加餐。不是喜欢夜里闲逛吗?好!绕操场跑五十圈!
走廊里“砰砰砰”传来急促脚步,但全都是其他班组的人,沈如松还看见一个跑太急跑丢鞋子的,显然是在夜市里玩的忘乎所以了。
没一下,隔壁房间就传来1班长赵海强训人的骂声,右边的3班也不乏靴子踢屁股的沉闷“噗噗声”。3班长辛婕下手比沈如松狠多了,沈如松只是用硬底靴子踢,辛婕可是用钉了钢掌的靴子踢。
沈如松抱着胳膊守在楼道拐角,盯着表,看着分针跳到了九点三十。
“嘟~~~~~嘟~嘟~嘟~~~”熄灯号吹响了,营房关灯,瞬间寂静一片,有些睡得快的立马起了呼噜声,响得沈如松站在楼拐角都听得清楚。
沈如松忽然觉得自己很像望夫石,啊不对,望兵石?等着两个准备回来挨打的活宝。他嘬着牙开始想是不是这两个活宝回来太晚,路上被宪兵抓去了?
沈如松又等了五分钟,还是没个人影,他探出走廊窗户,今天月亮蛮好,照的亮,但他看不到有人奔来的意思。
现在轮到沈如松不淡定了,晚点名要是人不齐,是必须上报的!人不见了谁知道是不是做了逃兵!
说实话沈如松是真不想找排长,更不想找军士长,这一个月给他们俩留的印象显然不咋地,然后离出外勤训练还差一天的时候,哎,说我班里跑了两个人,对!是两个。排长和军士长会怎么想?
怕不是找了个废物来当班长。
沈如松暴躁地快步走回营房,低吼道:“我再问一遍,有没有人知道这两头猪去哪里了!谁要两肋插刀别怪老子之后一起罚!”
平时打呼噜贼响的刘薇薇顿时停住,沈如松当即目光一转,把人家小姑娘吓得结结巴巴地回道:“班……班长……我是……不,不晓得的。”
“全体起立!”沈如松大吼一声,班里十二个人穿着裤衩背心就跳到床边立正站好。
“给我连夜去找!”沈如松话音刚落,就传来一声带着惶恐的“报告!”
“停住!”沈如松抬手止住,大跨步走到说话的谢国荣身前,极近地盯着他眼睛,吐出个字:“说!”
“报告!我知道!”谢国荣从没见过班长这么暴怒,平时沈如松的确严肃,笑得也蛮多,倘若表情折算成分,50分是面无表情,往下是嬉闹,往上是严肃,那么沈如松的表情管理一直保持在50到70之间,哪里和现在一样直接突破100了?
“他们俩说要去辅助兵营地泄泄火,我昨天听到他俩开会时候这么说的。”
沈如松沉默了一秒,就这一秒,谢国荣被盯得都觉得心脏停跳了。
“你,邓班副,还有李皓、俞有安,徐胜男,穿好衣服跟我来!”沈如松一边说一边戴上嵌着紫星徽的军帽。
“邱铁军临时负责,其他人睡觉!”
邓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喊道:“最好多带点钱!”
“带钱做什么!”
沈如松催促得紧,毕竟巡查的来了就没法走了。
一行六个人从一楼厕所拆开铁栅栏,窜出营房,避过巡逻兵视线,直奔五公里越野跑用的泥路上。
如果是真的!老子要扒了这两头猪的军装!”沈如松气急骂道,他摸着黑奔跑,摔了好几次泥坑,一身干净衣服全毁了,比夜间加练还惨,他连灯都不敢点,生怕被发现当奸细给逮捕了。
好在邓丰在基地里待了两年,地方混的很熟,对巡逻兵路线、接班时间了解明白,有惊无险地越过了泥路,又爬过了基地围墙下的狗洞,朝着外边透过薄雾蒙着层微光的辅助兵营地奔去。
“邓哥,这两个#%&*如果不在营地还会在哪儿?”沈如松问着只有只有裤腿沾泥的邓丰。
不由得他不担心,如果没找到,那就要报告上级了。
黑暗里看不清邓丰表情,只听见他说道:“不在这里就在宪兵部,要么当逃兵了。”
“逃兵不至于。”
沈如松并不太担心这两个人连夜逃跑,个人物品一件没带,延齐基地方圆都是国营农场,一连几十上百公里都是覆雪平原,春小麦才刚播种,还没长高,根本没地方藏,等到天亮了派出无人机,不到中午就能翻出来。
而且,知道现在怎么处置逃兵的么?现在是战时体制,战争中逃兵下场只有一个下场。
枪毙!
作战时逃跑抓回来,还可能会扔进惩戒营,有一丝丝活下来可能,在基地里跑,乖乖束手就擒结局或许稍微好一点,若是拒捕反抗,开枪击毙真不是假的!
顺着冻住的车辙印,众人到了基地围墙根下,在路口旁,沈如松看到了路标,向北再走五百米就是辅助兵营地了。
得亏围墙探照灯不往这边打,沈如松他们藏着阴影里,就在哨兵眼皮底子下溜到了辅助兵营地入口,以铁丝网划出的营地
然后沈如松看到了两棵合抱粗的冬青树,那里影影绰绰有两个人影,沈如松示意大家放慢脚步,他弓着腰接近到树前大约五十来米的样子。
正在沈如松犹豫要不要再靠近点时,邓丰腰都没弯地走过去,惊地沈如松连连呼唤道:“喂!喂!卫兵啊!”
“没人的。”邓丰回道,他径直走到冬青树下,摇头道:
“找着了。”
邓丰点起一根火柴丢在两棵冬青树间,然后喊道:“来接人的!别介啊!”
离得远时感觉有层光晕罩着,靠的近了,反而是黑沉沉屁都看不到,沈如松开始怀疑这是不是邓丰搞得什么把戏,直到他点燃了一把火柴照亮了树旁的人影。
“操,真是他!”沈如松这下终于看清了,左边那个真就是失踪了的杨旗。
沈如松竖起耳朵擦亮了招子,一种如芒在背的危险感刺得他脊背发凉,他比了个手势,于是五个人呈倒三角队形往前走,在别人地盘上,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见鬼,这是地表归化民,军队兵源缺乏到宁愿大规模征召地下城户籍的女兵,都不肯吸收归化民入战斗部队。归化民构成的辅助兵营地放在基地外,一堵高高围墙横着,用屁股想象都晓得这是防着谁!
“这两个#%&*怎么被绑在这里?”沈如松看着被绑了个结实,嘴里塞了团破布的杨旗,右边的刘子旭也是一副衣衫褴褛的凄惨模样。
见沈如松投来目光,邓丰无奈道:“没熟人带就跑到辅助兵这里想要,哦,‘泄泄火’,没打折手脚都算运气好。”
邓丰语气沉重道:“我们这次要出血了。”
沈如松没懂邓丰的意思,看到他脱掉了配发的功能腕表,举起来抛进营地里。
“你的也扔进去。”邓丰说道。
只见杨、刘二人的手腕也是光秃秃的,显然是身上所有值钱物件都被摸干净了。
功能腕表是复兴军士兵标配,它不单是块含有贵金属的电子表,而且是一块相当精准的辐射计量表,能用来测定6西弗以下的环境辐射值。同时兼括了照明、定位等功能,一块表的价钱几乎赶上了一支80式步枪。
见沈如松一只手藏在身后,邓丰不由得叹了口气。虽然说邓丰与沈如松同岁,不过真正的军营生活可比他多了两年,哪里不懂沈如松是在提防着。
邓丰长叹一口气,在冰冷空气凝成白汽,解释道:“这两个#%&*犯了别人忌讳,十有八九是把别人说做破鞋了,打个半死是轻的。辅助兵是自己管自己,咱们的宪兵反而管不到,这俩傻子剥光了绑这里就是等着我们来找的。”
“再者……”邓丰咽了口唾沫,声音微微发颤道:“你以为这里没人吗?不留下东西就带走了,恐怕我们也要跟着绑一起,等连长来赎人了。”
邓丰向徐胜男努努嘴,说道:“我们大老爷们无所谓,要人家妹子扒光了等人来救?”
要是现在划燃根火柴,准能发现沈如松脸色黑了白,白了青,跟脸上开了染坊一样,他扫过可怜巴巴看来的杨旗,零上几度的气温,这弱智眉毛都挂上冰碴子了。
“他们敢把事挑大?我不信”沈如松梗着脖子说道。
“咱们是战斗部队的!这帮子垃圾敢妨碍咱们训练战备?!扣住我们,要不到天明,连长就来把他们活拆了!”
“把人带走!”
第20章、表的两个读音
班长发了话,其他人立刻要去松开绑在树上的杨旗、刘子旭,步子还没踏呢,邓丰便低吼了声。
“不准!”
寒夜一声吼,凄凄凉凉飞过了几缕鸟叫,端的是叫人脊骨抖了抖。班长说要把人带走,班副说不准动,这听谁的?
李皓、谢国荣等四个人面面相觑,踏出到半空的靴子讪讪落地,算是走了一步,不过是走是停,那纯看班长的意思了。
沈如松克制着怒气,攥拳砸着邓丰胸口,压着嗓子吼道:“你要做什么!你想干什么!”
“这是咱们的弟兄!你说不准就他妈的不准!”
十来米开外,两个光着腚绑树上的家伙在支支吾吾叫着,借着月光,沈如松看得真切,在这么个寒气足的午夜,这两人冻得()缩成一团,影都瞧不着了,再冻下去,指定要出事!
邓丰推开沈如松,又反手摁着他脖子,一股巨力把沈如松腰给压弯了,邓丰恼道:“你平时聪明劲去哪里了?你怎么不想想人在屋檐下?一开始就是这两个货违反纪律到辅助兵这里犯事,擅离基地、嫖宿不归,要是他们一口咬死是逼迫呢?谁占理?”
“现在我们在哪里?睁大你眼睛看看,基地围墙外!”
邓丰拽着沈如松脖子,让他去望望远处的探照灯,雪白灯柱刺破夜空,显出了高耸围墙的黑灰色轮廓。
“你强行带人走,辅助兵冲出来闹大事,探照灯过来我们全要抓住!他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沈如松是有个师长的爹还是执委的妈?”
沈如松不吭声了,叉手站着。
“好,就算你不怕事闹大,引得连长团长来捞人了,你不会说指望连长把百来号人带来打架出头吧?你别说你脑子真这么想的?哦,你真这么想的吧?是不是还想叫你同学和哥们一起来撑场子?一个火星下去,归化民炸了抄家伙干起来,这干系你能背?你是神仙啊,见了个鬼了,你真是个人才……”
沈如松脸黑得可怕,他猛然抬头,攥着邓丰衣领,眼睛要喷出火了,然而下一秒火又熄了,他脑海翻滚着归化民、辅助兵的传闻,军队条令和自己的未来。
这两个杂种惹出的事!他得背连带责任!邓丰大不了班副也不当了,做个普通战士,反正他最多干个中士就复员回家了,没可能往上升,记一笔就记一笔。他沈如松呢!干得快,一年可以中士,三年上士,后面立了功去了军官速成班,起码能做到上尉退伍,十来年后回地下城有科级待遇保障,现在入伍一个月,档案直接狠狠记一笔?
能闹大吗!
邓丰没扯开沈如松攥住他衣领的手,而是任由他自己想通了松开。
沈如松到底是脑子活的,他很快想通了,丢了表或许能找人斡旋斡旋弄个新的,现在带人走可真是没回旋余地了!他哪里认识值岗的巡逻队!
沈如松看向辅助兵营地,那里没有标准的复兴楼,隐约看到都是平房。换句话说,这里的房子不是军队修的,而是辅助兵自己修的。
“把表给了保没事?”沈如松颤声问道。
“我不能保没事,把柄落人家手里了,但是从前3营出过一模一样的事,当时去的他们排长,给了东西才敢领人走。”
沈如松吞掉了下一句,思索几秒,一巴掌拍自己额头上,泄了气的皮球般,话里有气无力:“几个人的表?”
“保险起见,你和我的。”
邓丰目光严峻,附耳小声道:“他们两个应该没惹太大祸事,否则我们根本见不到人,多半是落了面子。”
“面子……”沈如松苦笑道,功能腕表每一块都有编号,要追查起来,花不了太久就会查到他身上和,再扯出今晚这件烂事,真是把柄白白地送人家那里去!
“没有别的办法了么?不能回去一趟拿其他值钱东西么?”
邓丰摇头道:“我出门前就提醒你多带钱,你急吼吼走了,而且你要犯两趟险?”
他指着表壳补充道:“快零点了,你一来一回差不多两个点,回去又要时间,我们几个大平地的怎么躲?进他们营地吗?”
沈如松终于无法,涩声道:“给吧!”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沈如松脱下表,挂在树杈上,“啪嗒”的一声轻响却是一记重锤砸他心里。
一起四块表,明天怎么解释,一夜之间都丢了?排长多傻才会信?这个窟窿怎么补?拿头去补?
丢完了表,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消失了。沈如松知道是黑暗中的辅助兵没盯着他了,他不欲再多留哪怕一秒,解开杨旗和刘子旭身上麻绳,拿掉堵嘴破布。
“班长啊,我……”杨旗哭喊道。
“闭嘴!”
“你两个死了!给老子闭嘴!”
沈如松一巴掌狠狠抽在杨旗脸上,但是他的话得比巴掌打得更疼,两个闯了大祸的废物哪敢再说话,想灰溜溜跟在后边都不能,是被沈如松喝令着夹在队伍中间,好“保护”着。
沈如松就怕路上这两人又闯了祸。
一行人原路返回,路上在泥道摔倒,狗啃泥一身的狼狈不必多提,好歹是躲过巡逻兵,有惊无险地回到了自家营房里。
关上门,暂时不想搞腕表的事,沈如松也没多问杨、刘两个人话,知道了事情原委就直接让他们擦干净了滚去睡觉。
和邓丰料的大差不差,两个人不知信了什么邪,傻乎乎跑到辅助兵营地里,冲着人就嘀咕找(),惹得辅助兵大怒,暴打了搜干净身上,绑在门口等部队去领。
具体的细节,现在没有必要也没有意义去问。这个事就怕之后排长连长他们知道不知道,要是知道,马上就要来踹门抓人了。
军队里不存在让你忐忑一夜的说法,当天的事决不会过夜,夜里的事能解决不拖到天明。
邓丰点了根烟,分给反身靠着桌子的沈如松。
沈如松两指夹着袅袅冒烟的辛辣白鸟烟,看着门里的窗子,祈祷着走廊不要响起脚步声。
“嗵嗵嗵~”
“咚咚咚~”
急促的脚步声传过走廊,由远及近,听起来像是谁着急起夜,但又分明是军靴快步踏过瓷板砖时的铿锵声。一盏顶灯暗暗地递来几抹光,透过门口小窗,微微散射,甚至有那么一丝虹色的味道。
香烟渐渐燃尽,沈如松一口没抽,就这么等着烧到了烟蒂而不自知,他侧耳听着走廊动静,那阵分辨不清的靴子踏地声似乎在一点点接近,仿佛下一秒就会有“砰砰砰”的砸门声。
果真,“亢亢亢”地响起钉了钢掌的皮靴踩地声,不止一双,而是三四双加在一起的密集节奏,登上楼梯,转过拐角。沈如松都能几乎想象出军士长甩开步伐的行进模样。
然后是一队宪兵,砸过房门,不等其他就直接踹开,一棍子打翻了犯了军法的沈如松,拔了衔章押去监狱,审判了扔到矿井里,成日价面朝黑岩背朝土,天日都没有一个……
沈如松咽了口唾沫,发抖的手颤地烟灰缕缕落下,他紧抿着唇乃至于咬出了一排牙印,靴声靠地越近,他就咬的越用力。
待到声音没法更近时,他的腰身都跟着震起来了,他在想主动交代应该会判罚轻些,剥了班长没话说,罚去做普通战斗兵总行吧……津贴都可以扣,但不要照着惩戒部队一样来……
“砰~砰~砰~”军靴踏地声停住,沈如松咽下的唾沫都快要噎在喉咙里了。
第21章、出厂价与售价
门外头似乎又有阵低语声,手电筒光笔直刺过幽暗走廊,晃了晃。
“你干什么?!”
“啊,尿尿。”
“快去!”
戴着白头盔的夜间巡视组呵斥过某个内急的无辜士兵,然后提着手电筒别着防暴棍,消失在走廊深处,令沈如松窒息的钢靴“砰~砰~”声也渐次消失,唯独透过窗子的清冷月光愈发冷了。
沈如松如释重负般剧喘几口气,他看看挂墙上的时钟,快天亮了,是不会有人来了,这样的事没可能留到天明再处理的。
与邓丰交换了个眼神,对方微微点点头,转身躺回了床,沈如松一夜没合眼,跟虚脱了样爬上床,等到挨着床单,他才惊觉,回来换洗了的体能衫竟是又湿透了。
全是他的冷汗,干了湿,湿了干!
嘹亮的起床号吹响,往常吵吵闹闹的房间无一人说话,不论是谁,皆是像避着辐射源似的躲开了刘子旭、杨旗。这两个家伙哪里有睡醒起床时的面色红润,他们照样一夜未睡,知道犯了大祸,面色如同死灰。就是多发出了点声响,都是一副偷瞅班长表情的怂比模样。
这是军法处置的大事啊。
但照常的五公里越野跑仍是摆不脱的,一夜未睡,邓丰精神状态尚好,沈如松等三人纯是硬垮着脸跑完的,途中1班长还顺口问了几句沈如松脸色怎么不大好,给沈如松几乎吓得脱口而出“我认错!”。
早操后早餐,馒头咸菜麦粥萝卜丁,味咸,不过对沈如松来说味同嚼蜡。
由于明天就要出发去千山山脉,进行为期一月的野外拉练。管训练的许国峰军士长今天也没格外操练的想法,抽查过枪械军备保养情况,便让各班排长带队,去继续熟悉驮马骑法,免得行走山路时出祸事。
杨、刘二人一上午都在盯着沈如松的表情,沈如松一上午也在盯着军士长的表情。不过直到午休中饭了,不要说有宪兵来抓人或者是单独约谈了,军士长和排长连2班都没怎么靠近过,他们俩都在忙着陪向不知何时出现的检查组。
沈如松心不在焉地舀了一勺杀猪菜,浓香的血肠在嘴里随意嚼了几下便滑下肚去,时而看看食堂另外一边正和连长、连副和团部下来的作训参谋相谈正欢的军士长,时而飞快扫几眼邻桌举着海碗吃饭的排长。
沈如松心里正在疯狂纠结到底要不要上报,也许这件事是个惯例,没出大事就当没发生过。毕竟排长和军士长还真没谁提辅助兵如何如何,特别是排长,他叫许博文,国防大学毕业,也是刚授衔,他还是个新出炉的一毛二,肯定不晓得地表基地的具体门道,平时是跟着条令,反复强调禁止去找基建兵。
不过一种更大可能是,上级在等他主动投案,看看表现,自首不自首可是两个处理结果。
锅碗瓢盆声忽然停了,沈如松惊醒过来,发现班里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他心脏漏跳了一拍。
“班长,收碗了。”有人提醒道。
沈如松这才发现半小时到了,就他2班这桌没动窝了。
匆匆扒完了饭,洗完碗,沈如松把大家轰回去午休。叫来一直放慢脚步在他旁边的邓丰、邱铁军。
“你们两个怎么想,要不要主动过去?”沈如松问道。
“去不去都行……其实,我感觉吧……”邓丰说道。
“上面不知道的。”
“根本不在乎的,老邓你想想打完仗回来,宪兵不往基地北边走,去年整个营活下来的都往基建兵那边跑,怎么会在乎这个。”邱铁军说道。
沈如松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他随便与打招呼的1班长赵海强应了声,说今天天气很好,开太阳了,气温在回升,云彩也出来了。
沈如松敷衍了事,等人走远了,他又问道:“你说从前3营出了事,后来上面真没找?”
“真没找。”
据邓丰所说,去年冬天时候,隔壁的3营也出过有人去辅助兵营地然后被扣下,因为当事人所在的班的班长阵亡了,所以是排长去赎的人,后面连里营里居然真就一点动静没有。之后和辅助兵那边一直相安无事,根没发生过一样。
沈如松脑海转过无数个想法。偌大基地里,几万人,一个月发生点什么太正常了,他月中旬时听说师里另外个一个团,96步兵团的宪兵就抓了个胆大去基建兵营地搞事的兵,当夜除籍,卷铺盖滚到基建74师里去挖石头,从志愿兵打成苦力强。
“手表怎么说?为什么军需说要两千二一只?搁这儿打劫呢。”沈如松压下了自首的想法,转而问起功能腕表的事。
今天他们四个是翻出有八成像的旧电子表戴上,糊弄了一上午,但这不可能藏一辈子的。
“我正想说这个。”邓丰勾住沈如松肩膀,低声道:“你#%&的不晓得这要走军械库流程的吗?”
“去年2营去外面集训,有人在外头丢了个80式的击针,几分几毛钱的破玩意,平时烂了报备谁在意,结果后面求爷爷告奶奶花了五千多去师军械库报废品里弄了个回来。”
“我刚入伍的时候,也是击针,听说团里有人擦枪,擦的是78式狙击枪,擦着擦着发现东西擦没了,全连人愣是陪他找了一天,没找到的。最后是背枪的和他班长一起在连长办公室蹲了一夜,托连长关系领了个回来,给了军械库那边八百,没写薄上,这才没背处分。”
邓丰指头敲了敲手腕,继续说道:“这个表出厂价是不贵,三百来块吧,不过今年的全部带了钻石面,算整数好了,四百。你想想,要是没关系,撑死一块钱的击针要花几千,表没收你一万算可以了!你还得谢谢刘胖没调走,这人好说话,换个管军械库的,你求着给人家都不收!”
沈如松听得头皮发麻,四块表就是八千八,他现在领的是第17档下士工资,也就比第18档列兵工资好一点,哪怕他之后一路干到四级军士长,也就是现在许国峰军士长这位置,要不吃不喝好几年才攒的出来。
邓丰属于无妄之灾,没请人家吃饭就不错了,叫他出钱未免扯淡,叫杨旗、刘子旭两个人摊?他们闯的祸是该他们出钱,要是出不起呢?他沈如松不得帮衬帮衬,不然告发了一起完蛋吗?
拜托,他是要背连带责任的,好比战士丢了枪,部队主官从上到下一撸到底!
“上这事算是木头板子包火,不出就没事,出了起码记大过。要么赊着,欠了大人情,他想怎么还?。”
邓丰见沈如松面露难色,他不奇怪,去当定向士官生的,几个家里是有钱的?有钱的话,干嘛不拔个个儿出来做排长?
平心而论,沈如松当然是有这个钱,问题是他家里有这笔钱,这年头在地下城有钱没配给劵是常态,家家户户存大几千再正常不过了,但他为什么要写信向家里要钱?
自从进了士官学校,他就往家里寄钱,现在一口气要上千块,就因为这种锤子事?
沈如松长长地叹气,丧气摆手道:“先回去听听那两个白痴怎么说。”
回了营房,大家都在午休睡觉,和这件事没关系的邱铁军先躺回去休息。因为下午还是骑马,对不骑马的人来说就是折磨,得休息好。
沈如松站在门口,敲敲门,朝闯祸的两人勾勾手指,杨、刘二人哪敢睡觉,乖乖地跟着到了僻静处。
“你们去嫖这个事,我摁住没报。”沈如松说道,手搭在暖气片上,他就比这两个高了半块豆腐,但这会儿看着他们和俯视毫无区别。
“我考虑到基地情况复杂,辅助兵那块没人提点,你们犯错勉强情有可原。”沈如松先给了个枣子安抚下情绪。
眼见这两人呼了口长气,正以为雷声大雨点小时,沈如松举起大棒了。
“但是!腕表的事,瞒不久,明天出发拉练,一整个连加一个骑兵排,一百四五十号人,早晚要看出来的。”
“表,得想个办法弄回来!”
沈如松还没提表要二千二这茬,才起了头,杨旗便突然抬头道:
“班长,我闯的祸,要多少,你说个数,我出。”
沈如松斜了他一眼,“呵”了声,回道:“找军需官打点,一块两千二,四块,八千八,你小子兜里几个钱不是买烟抽就是跑小卖部买零食,你哪来的钱?”
“别想着全问你爸妈要,技工维护工一年工资才两三百,掏家里棺材本啊你。”
见杨旗低着头看靴子,沈如松心里一时矛盾,百般滋味,他家的钱是钱,自己的钱不是钱?但谁叫他沈如松是班长,必须负连带责任?
“这样吧,问班里人借点,我出大概……”沈如松咂巴咂巴嘴,最后艰难说道:“我出三千……”
三千……他全副身家才五百多,剩下的是无非是问家里要,老娘不会不给。
他不想记过,不想以后拼了命也落在那些更差的人后头,他想立功,想提干去陆军指挥学院,想升到少校,衣锦还乡去父亲牺牲的地方看一眼,告诉他,你儿子现在和你一样厉害了。
他不想记过。
沈如松看向跟着出来了邓丰。然后摸着自个儿鼻子,为难道:“邓班副的话,算我借你的,宽裕也凑凑……”
沈如松说的是低声下气,邓丰手插裤兜里应道:“去年有战地补贴,一天双饷,回基地一人发了五百。清理废墟搞到了战前物件,转手出了也发了笔小财……”
邓丰重重一拍沈如松肩膀,说道:“你讲义气的!”
邓丰又转向杨旗和刘子旭,骂道:“草了你两个弱智!反正一个班的,帮是该的,我剩下有……嗯,我的钱大部分寄回去了,手里剩一千三,出一千整吧。”
“这是班副拿命得的,我不能要!”杨旗霍然抬头道。
沈如松直接抽了这不知好歹的小子一耳光,骂道:“你个#@%&,给你想办法又不要,你现在战死了,抚恤金倒是一次性发八千,你打算去死吗!”
“我真有!”杨旗语带哭音道。
“我爸是厂长,我妈是教体局的,一年红包就有两万多,这点钱不用筹!”
第22章、赚了亏了
“扯淡。”沈如松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爹妈要真是有权有钱,儿子还会分来延齐团?这是一线战斗部队!一年十二个月里四个月在打仗的部队,不是首都龙山旁边闲到数星星的守备部队!
谁家不都一个儿子一个女儿,服役是必须义务不假,但是服役的地区、部队也有好有坏吧?要是有的选择,沈如松绝对挑待遇最好的机动旅,否则何至于来到这个冬天动辄零下三四十度的地方?贡献是贡献,但哪里贡献不是贡献?总有人在贡献吧。
见班长不信,反而问起刘子旭能凑多少出来,杨旗更急了,踏前一步拦住沈如松,说道:“班长你不信?我这就去开证明写支票!我家给我存了五万!就是拿来这时候用的!”
沈如松听罢深深看了杨旗一眼,到底是面色红润长得白净的小子,不跟他一样,在士官学校摸爬滚打,每天暗无天日到面皮都是苍白的,在基地晒了一个月太阳才黑红了些。
“你说的要是真的,你家长真是料事如神有备无患了。”邓丰嘲讽道。
乍听钱款有了着落,沈如松一时竟是不知怎么说好了,他先是摸出支烟自己点上,待白鸟烟那辛辣的烟气进了嘴,再喷出来,他才幽幽道:“你有钱最好,那就去取吧,早完事早好,赶在明天出发前把表戴上。”
杨旗自然是拔腿就走,刘子旭想要跟上,却被沈如松伸手拦住,冷冷道:“你站住!”
“啊,班长……我怕杨旗一个人不好。”
沈如松屈指弹飞了烟蒂,一脚踏灭,当即反手扇了刘子旭两巴掌,势大力沉,这一下直接扇得刘子旭脸颊高高肿起,这还不止,沈如松一顿飞踹教刘子旭疼到连连要挡,鞭腿随便来一下都是透进去的力道,没一分钟他就趴地上了。
“起来!”沈如松喝道,拽着刘子旭这个杂碎的头发起来。
“我不信是杨旗主动提出来要去的!你以为你平时脑袋想什么龌龊事情我不知道?站好!”
沈如松掐着刘子旭脖子摁到墙上,当时便叫他脸色涨红无比,使劲掰着手腕也无济于事。
沈如松恨恨道:“宿舍里掉根毛老子都知道谁掉的!你小子什么货色我这下算是清楚了!再敢整这种狗屁倒灶的事,当心老子扒了你衣服送去军法处!”
松开手,刘子旭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喘着气,连说道“班长不敢了不敢了……”
见沈如松气犹未消作势还要打,邓丰劈手拦下,说道:“行了!你捏死他也没用!”
沈如松“哼”了声,继而攥拳砸着刘子旭胸口,说道:“老子盯着你了!以后夹着尾巴做人!我再听到类似骚扰女兵的事情,只要出现你刘子旭名字就滚出2班!”
待杨旗真的取回了两张面额一万的支票,沈如松才算信了这小子家里确实是有背景的,他瞟了眼死狗样的趴地上的刘子旭,随口吩咐杨旗带他回去。
他要做的事多着!得马上和邓丰登门拜访军需官!
寒暄过,军需官刘焜装模作样训过沈如松新人莽撞。之前邓丰拐弯抹角地问了他关于腕表价钱的事,军需官油滑精明得紧,哪里会多问?知道“辅助兵”三个字后就识趣打住,报价三千一块。
沈如松面色一僵,之前说是两千四的,怎么坐地起价了?
“小沈你要知道啊,出库入库要核算,走清单,上面定时查,一个季度损坏不能超过多少,打点的人多了去了,你这幸好丢的是二型功能腕表,不是枪支配件,不然那就不好整喽……”
刘焜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沈如松自然是全程陪笑脸,最后得了信儿,今晚九点到操场后头那个破木头桩子拿货。
刘焜本是以为沈如松会求求情讲讲价,漫天起价,落地还价不是?没想到他随口报的价,沈如松真就掏了两张面额一万的支票,看得刘焜肥肉堆起的眉头抖了三抖,心说这新来的沈班长不显山不露水,出手如此阔绰。
“哎呦,这可怎么办?八千整啊,我得去开证明写张票证”刘焜故作为难地拉开抽屉,里头花花绿绿的票子不少,拉开了就要起身。
现在的法定货币面值最大一百,正面是肖像反面是著名的龙山,一百元纸币俗称“大龙山”。在一包烟普遍一毛三的当下,确实很少用的上它,都是十元五元的票子,买工业品之类的大笔开销是去当地供销社报备,由社区或者部队代买代取,想支取五百以上的纸币、支票是一定要开证明的。
不过沈如松看到刘焜这肥肉颤颤、眼冒绿光的模样,哪里不晓得刘焜是想多拿点?可是他有什么办法?。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事劳烦了刘叔操心,您看什么样最好就是什么样,毕竟一个基地里,听到您刘叔名声,大家伙都是这个……”沈如松比起拇指哥儿,又敬上根牡丹烟。
刘焜笑眯眯地把牡丹烟挂耳朵上,说道:“哎嘛这……这怪懂事的,刘叔必须给整四块质量最顶的。”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只要表在明天前给我就好。沈如松心里在滴血,他柜子里拢共才半条牡丹烟,一包六元能让他抽五十包、四个月的白鸟烟。一番打点下来,全花光了。
刘焜把支票和烟都揣进怀里,坐回办公桌,解锁了一个抽屉,翻出一沓一看就是配给劵的硬壳防水纸。
“咱做叔的必须整点好的,来,小沈你过来。”
刘焜变戏法般抽了张五千面额的支票给沈如松,又对半剪开了一大张配给劵,刚剪下去又停住,招呼转身要走的沈如松过来,指着花花绿绿的配给劵问道:“想要什么?自己挑一百张回去,随便挑。”
沈如松不由瞪大了眼睛,乖乖,全是肉票、酒票还有工业劵,寻常的粮票刘焜都不屑囤,出现在桌面上的起码是一百市斤的精米票。
“拿啊,别不好意思,以后缺什么了过来问叔,要战前东西也没问题,军队每天刨不知道城市废墟,东西多得很呐,最好都去了统帅部和军区,次点的多到烂仓库,想要电动刮胡刀不?来,送你个,哦不对,你那里没插座。”
碍于刘焜盛情,沈如松实在拒绝不了,况且他也没拒绝的必要啊,于是拿了三十张一公斤计的烈酒票,二十张五公斤计的肉票,剩下全拿了五十张/工业劵。
鉴于沈如松抱着这么多硬壳防水纸过于招摇,刘焜非常贴心地送了个他一个单肩挎包。
沈如松和邓丰一路上面面相觑,颇有些携款潜逃的感觉,沈如松嘀咕着,这件事……嗨?他到底是亏了还是赚了?
见鬼,真难说……
回到营房,沈如松表示这事办成了,再敢犯事严惩不贷云云,杨、刘二人自是千恩万谢班长高抬了贵手,暗呼一口气,为雷声大雨点小逃得一命而庆幸。
第23章、潇湘
表的事情总算是有着落了,下午的训练就必须集中注意力了。
下个月的训练在山区里,地形崎岖,机动载具进不去,要带全套装备和维护工具,人力背负一部分,主要归驮马负载。纵然阉割过的驮马性情温顺,方便骑行,但仍需要进行专门的骑术训练。
心中石头落了地,沈如松全身心投入到训练,骑着他的黑毛马原地打着转,这不是牲口懵了自己打转,而是夹着马肚子以缰绳控制它转向,相当于给马匹热身。
沈如松踩着马镫下到地面,拍了拍这匹骟马马背。
他们不是骑兵,不配弯角战马,配工作马。
包括工兵在内,步兵的马厩里清一色的工作用驮马。改良了血统的弯角马肩高太高,体型过大导致人为操纵并不容易,所以只有骑兵才能驾驭好弯角马,非被选为战马的弯角马实质上做了马橇,顶替了卡车的作用。换句话说,大部分的复兴军部队,是半骡马半摩托化的部队。
所以沈如松骑的马,只是代步用的矮种(驮)马。它们肩高低于147厘米,四蹄短粗,毛发旺盛,耐寒耐劳、温驯无比不易受惊,是非常理想的工作马匹,与一旁高大、少毛发、硕大鼻孔喷着热汽的弯角战马形成了鲜明对比
军马选育费时长久,马匹繁殖远远比猪牛羊速度慢,因此弯角马的数量远远不足以充分供应全军,要以战前的普通马作大量补充。
在多沼泽、丘陵、林地且冬季酷寒的联盟东北地区的中南地带,矮驮马的表现比原产联盟西北的河曲马、原产西南的建始马更优秀。只有原产龙山的山地马系能略胜一筹,但龙山马普遍性格暴烈,遇事易惊,不是老兵难以驾驭。
再加上与变异兽作战的特殊要求,使得人员用马更加严格,并不是所有战马都能承受住变异兽强烈的刺激性气味,说血统威慑也好,说信息素传播也罢,骟过的驮马的确比年轻的公马沉稳得多。
沈如松驾驭着胯下黑马连连转了数十圈,赢得周围班组一片叫好,他扬起手吹了声唿哨。
正当沈如松得意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如春雷般由远及近,众人转头间,看到一团灰影一簇火焰倏忽闪过,众人愣住间,赛马场迟迟才掀起的尘风呛了他们一嘴。
众人咳嗽着,挥手扇着灰。只见远处跑来两匹高大健壮的战马,两个骑兵身子一颠一颠,左边那个看上去苗条些的骑兵倾过身去与赛马的同伴交谈着,个头更小的骝色骏马在不停地咬着体格比它健硕得多的弯角马的耳朵,在主人们爽朗大笑起来后,骝色马跟着唏律律了几声,骄傲昂头。
苗条的骑兵一拽马缰,战马扬起前蹄立起,轻嘶一声原地转向,继而重重踏下。
“班长赢啦!”传来一阵欢呼声,骑兵们跑向赛马场,围住了他们的班长,簇拥着她向马厩而来。
陈潇湘骑在马上,纤细身姿随着她的战马“迅卡”步伐而摇动,有节奏地弹起落下。她弯腰收起马鞭,栗色的马鞍袋旁挂着骑兵卡宾枪和她的头盔。
她翻身下马,迅卡仍昂着头颅,比它的主人高了许多,但陈潇湘只消一拍马脖子,迅卡便乖巧地低下头,任主人抚摸。
越过人群,沈如松望了眼笑靥灿烂的陈潇湘,她摘下军帽,“呦嘿”地一声抛飞又伸手接住,冲着围着她的士兵们潇洒地比了个二指礼,轻轻躬身做了个旧式致谢礼,快活道:“我就说迅卡跑得快!”
“班长马术冠军!”
“赌班长输的出来挨打!”
“班长万岁!”
陈潇湘把迅卡牵回马厩,扬着唇,笑声不断,春风撩起她的齐耳短发,丝丝缕缕地飘散。她罚那些赌了她输了的家伙弓下背变成桩,让大家伙跳马过去。
待到她往手掌哈了口气冲刺跳过时,有个人似以为跳马结束了,半途站起,结果陈潇湘竟是单手一抬,扶着那人肩膀飞高,竟是在半空中做了个后旋,稳稳落地,连步子也没多踏一步。
看呆了的众人爆发出猛烈的喝彩声,回过神来的工兵诸人也是疯狂地鼓掌欢呼,兴奋协行的骑兵班陈班长如此厉害。
陈潇湘没怪罪那个可能害她摔倒的人,反而是掏出随身的扁酒壶,笑着递过,说道:“提提胆子,下次别怂了嗷。”
众人吹起口哨,陈潇湘回身瞪眼,那群老兵像她的马一样乖乖低头,她叉腰看了会儿,扬手道:“搞得气氛那么闷干嘛?工兵战友也在,谁唱支歌活跃活跃?”
三个班的人立马叫道“班长唱!”“班长唱!”
沈如松也被自家班组推着要去唱一支,但还没等他走过去,1班长赵海强反倒是磊磊大方地站到陈潇湘面前,颇有挑衅道:“单独唱多没意思,合唱呗?”
“你起个头。”
“你可得接住啊。”
赵海强翘起靴尖,反身对1班喊道:“你们说唱什么?!”
围观众人起哄着,商议片刻,有人嗓门最大,引得大家一起跟着喊:“跑马溜溜的山!”
“康定情歌是吧。”
赵海强一副正中下怀的模样,清清喉咙,便唱道:
“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哟”
端端溜溜地罩在
康定溜溜的城呦
世间溜溜的女子
任我溜溜的爱呦
世间溜溜的男子
任你溜溜的求呦~”
众人本以为陈潇湘估计会恼,不过人家拧开酒壶抿了口,单手叉着细腰,微微仰起脖颈,开口就如黄鹂翠柳;
“月亮弯~弯~~
康定溜溜的城呦~”
收发自如,气如长练,两句以后切分式的节奏唱出,节拍欢脱又严谨。甫一出口就歌惊全场,直到她唱了第二句,众人才轰然叫好,再度用力鼓掌。
陈潇湘腰身斜了斜,弯手轻摆,凤眼轻眨,继续唱道:
“世间溜溜的女子
任我溜溜的爱呦
世间溜溜的男子
任你溜溜的求呦~”
陈潇湘压住气息,缓缓吐出,一人即唱出和声,悠回婉转的“呜~~呜~呜峨~~呜峨~呜”,叫人忘了光阴飞逝。
“世间溜溜的女子,
任我溜溜的爱呦
世间溜溜的男子
任你溜溜的求呦~”
临近四月,芳菲已起,柔风伴着曼歌飘过,吹到沈如松面上,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马厩空地上那个清唱着的姑娘,似是感到些许,她侧头歪来目光,沾上了今天的赛马赢场喜气,她的眸中不复前几日那冰雪般的傲气,只飞洒着月牙泉般清澈神采。
春风拂过,她仍在唱:
“月亮弯~弯~
任你溜溜地求呦
任你溜溜地求呦~”
第27章、登山
次日清晨,沈如松眼睛刚睁开就听到帐篷布上“噼噼啪啪”的响动,他掀开帘门便是一阵阴风刮了进来,冻得他一个哆嗦,赶紧阖上,心说许排长真是个乌鸦嘴,真给说中了,今天下雨了!
别说下雨,下雪了也要继续拉练。众人顶风冒雨拆下帐篷,收起桩架,篷布也不用额外放进军械箱里,直接按预划线解开,变成一块块底部240厘米、两边203厘米的三角形碎纹迷彩防水布,稍加整理就能穿到身上,变成雨衣。必要时还能加上桩架,弄平就成了担架。
雨水敲打着沈如松套了遮光布的头盔,“滴滴答答”地顺着盔檐流下来,他忧虑地望着天空,一场雨当然没什么,他有点担心这会不会是春雨的起始,真是这样,那接下来一个月就没几天是晴天了。
在泥泞山道上行军,想想都觉得烦。
下雨了也不好再用湿柴火生火。但使用固体燃料需要经过班长同意,沈如松不想早饭吃冷冰冰油腻腻的罐头,午饭可以随便吃点长力气的粗糙饭食,不过早饭最好不要。
于是沈如松告诉士兵们启开固体醇燃料包,加热一个米饭罐头,煮一壶热水路上喝。
收拾完毕,队伍拔营出发,那些忘了喷伪装信息素到旧址的人统统挨了骂。现在下雨还好点,气味很快就散了,若是在战区废墟,露营了敢不喷信息素?几小时后就有盔鼠循着气味过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挖穿了脚边,跌进去全生吞活剥!
早上七点刚过,雨势只大不小,全连开始登山,沿着蜿蜒山道慢慢向上。马术娴熟的骑兵班在前开路,一部分老兵牵着马匹走在最后压阵,保护着队伍中间的技术兵和新兵。
沈如松叫邓丰临时代管,他抽出地图,展开一角,俯在马背上以铅笔标记着当下位置。
他现在的位置大致在北纬40度30分至40分、东经108度10分左右。在千山山脉边缘,向南走百来公里就能到战前著名的景区,琴湖。这座湖有个绰号叫做“小天池”,意思是它与龙山天池尤为类似,都是山巅之间的湖泊,宛如天空之眼。
雨珠冲刷着塑封地图,沈如松对比着地图和此处的等高线。他隔着树梢抬头望去,能清楚看到邻近的小山头,这意味着落差并不大,坡度和缓,地图等高线也画得稀疏,然而偏一点,就是连绵不断的密集线。
“前方通过河谷,注意脚下。”步话机传来领路老兵声音。
到中午,雨势暂歇,队伍抵达了河谷悬崖,为防止打滑或是控马不当,排长下令所有工兵下马,牵着矮种马通过这一段最为险峻的路途。
狭窄的山道仅供两马并行,此时自然是不准并行,一律靠里。沈如松探头瞅了瞅刀砍斧削般的岩壁,很难想象平原上宽有数百米的海兰江在此处河道窄到只剩下十米。
“这条江往南一直走,往云港那边出去。”有人低声闲聊道。
“水没绕着走还往山里进,怪哦。”
“一看你就不是龙山人,咱祖上就是龙山,正儿八经的白龙山民,咱族谱里写着,咱一个太太太爷爷可是始皇帝帐下的龙军千夫长!”
“你要说什么?”
那人继续炫耀了通祖上血统,见对方不耐烦才切入正题道:
“咱从小听得是龙山神话,传说龙山里的那条神龙,有九个儿子九个闺女,其中一个跟海龙王小儿子私奔了,神龙恼了,就把这闺女开除祖籍,把三江这儿设了山,不准她和情人相会。结果这龙女也是烈性子,不单是真把自己的根拔出了龙山,而且劈过了山入到海里。所以你看啊,东北地界有九条大河,只有海兰江不从龙山主峰发源,从龙女峰出,全程劈开千山,奔太平海里去了。”
对方听得有趣,问道:“我咋听说海兰江是九江里最大的那个,该不会当年跑的是大闺女吧。”
谈到男女情事,尤其是私奔这种劲爆刺激话题,人的胆子总能临时跃好几个台阶,这两小子忽略了班长一再强调的专注脚下,拉近了距离继续嘀咕起来。
“那你可猜对了,海兰图朵,哪有男的取这种名字?不然神龙咋那么气呢?看自家闺女在眼皮底下闹这么大事,于是派二儿子,就是花江,在海兰江出了千山的路上,截住,你晓得琴湖不?那儿就是相传龙女死的地方,砸出了一座湖,而龙女临死前也把弟弟打了个半死,花江汇了琴湖,出来就小很多了,没到海里就挂了。”
耳朵很灵的沈如松表示这哥们说的确实没错,但有一点要纠正,于是他走快了几步,敲敲前头那人肩膀,说道:“花江汇了海,只不过在那里叫松花河。”
“噢,这样啊,我还……啊,2班长!”
“知道就滚去好好走路!不然我替你班长抽你!”
中途要过河谷,夏小源连长见面前的吊桥一副风吹雨打的老朽模样,到底不敢让载重量较大的马匹上桥,商议了一阵,说是不必绕道,直接往桥前挖开标记点,找出当年修桥工兵留下的储备材料,重新加固一下便是了。
得有个人拉线去桥那头,河谷上方大风猛烈,又逢上雨势再起,山谷烈风阵阵,引得吊桥板材块块剥落,一副顷刻坍塌的模样,正在连长犹豫间,一道清脆女声响起:“我来!”
陈潇湘把雨衣一甩,袖口扎紧,不顾众人惊愕眼神,扛起钢缆盘奔上了桥!
桥晃得那叫一个抻面条呦,左右晃动幅度得有三四十度,旁边又是只有三圈绳子做的护栏,一个不留神跌倒滑进湍急江河里,救都没法救!
陈潇湘硬是走的稳当无比,整个人就像生根扎住了桥,桥怎么晃,她也怎么摆,跟骑马一般随骏马步伐起伏而起伏,一支烟功夫她就跑到对面,抡起锤头砸下桩基,系起钢缆,挥起双手。
队伍喝彩连连,全连人的心才重新落回了肚子里。
高克明兴奋地锤着沈如松后背喊道:“这姑娘烈啊!把我的活计给抢了!”
沈如松揭下雨衣兜帽,任雨水吹打着脸庞,眼睛有些睁不开也依然大声笑道:“这姑娘是个湘妹子!烈得很!”
“我们班长祖籍就是三湘的!真真的湘姑娘!”拼命叫好的骑兵班里有人说道。
始建、三湘、朝秋,战前这三个省合称为天海三省,从古至今富庶繁华,可惜百年前在核打击中因大地震而陆沉,而就在天京之侧的三湘省,满山满古的湘妃竹也从此绝迹,淹没在了太平海里中,但至今人们依然把那些敢爱敢恨的姑娘称为“湘妹子”,算是别样的传承了。
沈如松拍拍高克明肩头,示意他回去干活,然后他望了眼排队好的队伍,自己扛起下一轮钢缆盘,吼道:“工兵!轮到咱们上了!”
安全锁扣上了陈潇湘刚拉去的那根钢缆,沈如松走得还算稳,却不免摔了跟头,咬牙到了对面,也没看又在盘她那扁酒壶的陈潇湘,径直开始加固桥基。
“嘿。”陈潇湘走过来,递过酒壶,脆生生道:“喝一口暖暖?”
沈如松两手都在忙着,回答道:“不了不了!在做事!”
陈潇湘自然不坚持,大咧咧站在桥头自顾自喝着小酒,过桥的士兵们看到她肯定是比起大拇指叫声“姐”,不过排长看见了是多少心里不得劲。
“收起来收起来,从哪儿弄来的,影响太坏!”排长压着声警告道。这是看在直属骑兵的份上好言好语,要是自己的排里有这么个混不吝,长了脸面也不能坏了规矩。
陈潇湘翻了个白眼,并不多叼这排长许博文,刚授衔的一毛二少尉,有傲气的多,有真本事的她平时倒是不多见!
陈潇湘仰头饮了一大口,冲着许博文喷了口酒气,才嘻嘻笑着钻入到雨幕中。
许博文顿时大怒,要追上去训诫,赶了几步便见着骑兵们簇拥着陈潇湘欢呼,他忍着火气望了眼在河对岸的连长,最终只骂了声:“无法无天!”罢了
2连到底是战斗工兵连,工程技能不会落,修座桥,拉紧钢丝绳,重打桩基,重铺桥面。不消几刻钟便稳固住了吊桥,很快第一头载重驮马开始过桥,一个多钟头后,全连就越过了这道河谷。
过了河谷再往北,山道林木逐渐茂密,骑兵班的高大骏马行在这种路上容易折了脚,骑兵们也有些怨言,毕竟这些金贵的战马本该奔驰于平原之上,到头来钻山穿林,万一踩中了暗坑,马腿断了,一匹好马也完了。
无奈之下,夏连长命令一个排的人,下了马赶在队伍最前头,用开山刀劈掉碍事的灌木树枝,这样一来速度不免再降。
轮换着开路,很快轮到2班,沈如松带人劈砍了半个多钟头便觉疲劳,他们平时哪里会砍这些滑不溜秋、韧性十足的枝叶?倒有不少人被反抽回来的树枝撩了个满脸花,惹得他们火到想拎出喷火器烧个一了百了。
放火烧山当然是扯淡,火再大也得憋着,一路紧赶慢赶,又是在天彻底黑后才抵达了宿营地。
这次众人没额外精力跟昨天那样多事了,耷拉着脑袋拖着身子去砍柴生火,搭建帐篷,安置马匹,头沾到枕头便呼呼大睡。
然而其他人可以睡,班长们不能睡,他们要巡视过营地,确保一切无虞才能休息,沈如松还被排长叫去,用电台给基地发定位信息。
腹诽着明明就是你累了想休息,扯什么锻炼锻炼我。沈如松敲完简报,回了自家帐篷,刚躺下就呻吟了声,爬了一天山又修桥开路的,腰酸背痛脚抽筋。
念及此处,沈如松便觉得脚底板疼,脱了军靴,袜子微有些湿,冒出股憋闷臭味。他叹了口气,叫醒了睡死过去的班组众人,叫他们起来熏靴子,再把水泡给挑了,不然之后的路更有的他们受。
下一天的山道更加崎岖,雨水不减,在狭窄处,有一匹马打滑跌倒,人是闪得开跳下来了,马也死拽硬拽回来了,但为了保住马,人们只得卸掉沉重的军械箱,几百公斤的宝贵物资就这么滚落山下,让人心疼地抹眼泪。
到中午,转过一个山坳坳,那座通信基站豁然现在眼前。乍见铁皮屋,大家都高兴起来,起码晚上不用睡泥地里了。
“加速!趁早修完这个破塔早休息!”众人欢呼道。
第28章、通信基站
第一个维护目标遥遥在望,全连士气当即一振,大家挥起鞭子连连催促着马匹,这些脾气温顺的驮马们依然是一声不吭,该是多少速度就是多少速度,仿佛鞭子根本没抽下来似的。
隔着老远,沈如松便望到了通信塔,这座粗略估计有四五十米的铁塔挂着不少枯枝腐叶,每逢一阵山风,刮去旧的又吹来新的。
塔下横竖三间铁皮房,有间顶盖都吹飞到了外边的破烂铁丝网下,那儿的窟窿大到都不必走紧锁着的大门,直接钻进去就是了。
山谷鸟响,也不知是不是布谷鸟在叫,沈如松拈了几朵迎春花揉碎在掌心里,血一般的汁液渗下来,又随手拍在了马屁股上,他听得排长在前头呼唤,“诶”地应了声,当即翻身下马,溅了半身泥水,匆匆跑到队伍前端。
“啥事啊排长。”沈如松问道。
“这个塔不大对劲,我知道你测绘好,比对比对,如果情况不好……”排长侧头仰望着旁边的山壁,基站修在一个天然的山坳里,三面环山,只有一面朝着窄窄的山道。
“情况不好……塔斜了就得带人爬到上面纠正,这里灌浆加固地基太费事了。”
沈如松点点头,返身回到马队,找到文件箱里携带的基站相应材料,摊开在马背上,把正在吆喝着马匹先进站的1班长赵海强喊了过来。
“你班里哪些人工程技术好?现在要测建筑原位,你带几个人去钻孔呗。”
“你留这里观测?”
“对啊,测斜管、探头、钻头都在你班里是吧?”
“嗯对,你班带的是军备,行了,我这带人搞。”
“好嘞。”
光高克明他们几个技术兵远远不够完成这么大的工程,半个连都要上手干活。沈如松叫人来组装便携测斜仪,把垂直、水平器件都安装上去,按照工程图数据定在不同的观测点。
“记得校正!别傻乎乎地直接装进去!对歪了又要再检测!”沈如松喊道。带队的是邓丰,虽然知道他有经验,但沈如松还是提醒了句。
骑兵班的人牵着马匹进了基站,由于大半个连的工兵在忙着凿孔测桩,他们只好屈尊纡贵一下,收拾起荒废了大半年的铁皮房,捏着鼻子临时整修了个马厩,赶紧把心爱的战马带进去避雨,这地方淋坏了可找不到兽医。
安装测斜仪完毕,沈如松被叫过去定标,于是叫女兵来帮着组合测斜管,首先把底盖用螺丝或者贴胶固定住。又叫人去带橡胶水管引水,他听到赵海强那边凿孔声停了,应该可以先行准备注水事宜了。
“那边不就是山泉?哎,不要用去水壶去接!那是银的内胆不要去碰!阔惯了啊你,拿水管去!”沈如松骂道,他一巴掌打在杨旗的后脑勺上,这小子以为注水量不太多,居然异想天开到拿水壶去接,顿时给沈如松气笑了。
“好了,把导向轮弄进导向槽里,我过去瞅一眼。”沈如松嘱咐着李皓,说道。心说这小哥们干活麻利,战斗兵就是战斗兵,素质强。
沈如松快步走进基站里,一旁的骑兵奋力抬起被山风刮走的铁皮顶,喊着号子要把这玩意装回去,沈如松叫他们别废这个劲了,这东西不焊牢还是要掉下来。
“你那边怎么样了?”沈如松边走边挥手叫道。
半身泥水的赵海强在弯腰打孔,提着钻机头也不回叫道:“快了!还差两个!去把管子拿来吧。”
赵海强说着说着便往山壁走去,那里是铁塔基岩,他们要做的就是测出究竟是铁塔自身位移还是地基位移,前者直接暴力拉平,再把站里的储备材料挖出来和水泥加固一下,如果是后者?那事情可多了。
“行了,把管子拿……”话说一半,赵海强顿时觉得脚底一轻,靴底泥板地“夸夸夸”地蛛网般蔓出裂隙,他匆忙往前奔去,哪知是整块地骤然开裂,裂隙霎时间肉眼可见扩大,“哔哔剥剥”地像野火爆燃般飞速扩散,只几秒钟,他整个人就消失在烟尘里。
沈如松踏出的前脚僵在原地,他当即大喊道:“所有人!走!走!”沈如松大喊着,立刻打开永不离身的防毒面具筒,掏出面具扣上。
“马跑了!马!马!”铁皮马厩跟着倾倒,里头的各色马匹挣脱了绳子,惊恐无比地朝山道奔去!
沈如松推开一个吓愣住的新兵,攥住他的武装带直接拖到门口,一匹骝灰色的马从他眼前飞逝过去,他下意识一伸手,竟是拽出了缰绳,旋即死死拉住,人不能出事!这些马也不能出事!
但一匹受惊的战马顷刻间爆发的力量是何其之大?!沈如松抗不到一秒就被拽倒在地,被拖行了十几米才见机脚一横,拼命勾住了棵小树,硬生生截停了这匹马。
沈如松攥着缰绳,像收渔线一样渐渐靠近到迅卡身后,这匹雄壮的骝灰色公马在悬崖间焦躁踱步,不安地来回晃动马首,蹄子扬起又落下,嘶声不断。
“淡定,迅卡,淡定。”沈如松握着绳子,虚虚抬着手掌,说道。
正当沈如松要从马后绕到马前头去,试图远处传来陈潇湘的咆哮:
“别从后面!别从后面!”
沈如松稍稍立起身子,回头看去,头才转了一半,只见得迅卡撩起后蹄,极其有力的后肢直接当胸踹飞了沈如松!
沈如松倒飞出四五米,摔倒在泥地里,喉头一股腥甜涌上来止也止不住,一口呛出来全溢在衣领上,挣扎着想爬起,但胸口几乎要窒息般的疼痛叫他又倒了回去。
“躺下!躺下!”陈潇湘叫道,塌陷时她第一时间就是去牵马,哪知一转头就看见是沈如松拽住了马。
他怎么能从受惊的马后边过去!不怕被一脚踢死!
陈潇湘看着整个焉下去的沈如松,顿时慌了,她太知道自己的战马力量了,马尥蹶子,要是踢实了,踢碎成人胸骨都不在话下!
第29章、盔鼠巢
陈潇湘慌忙脱下自己的雨披,展开来垫在沈如松身下,再把他翻成侧身,陈潇湘攥着雨披两角,倒拖着往山道退去,她喊道:“来人!来人!有伤员!”
烟尘四散间的基站里哪有人有空回应她?所有人要么在慌张逃命,要么在收拢马匹和物资,一时间,呼号声、马嘶声、崩塌声以及怪异的“吱吱”声混杂在一起。尘灰越过了她,直到散去,才有士兵赶来帮手。
见班长躺着送了过来,徐胜男呆了会儿,反应过来连脸上的灰也没空擦,叫道:“我是医护兵!把他侧卧!侧卧!”
徐胜男半跪在泥地里,检查着临时担架上的沈如松,她撕开沈如松的军衣,见没有皮肤肿胀也无突起,确定没有肋骨断折,这才呼了口气,轻轻拍打着沈如松后背,待他咳出一口淤血,就立马用绷带捆绑住他的胸口一带,敷上了跌打损伤膏。
“万幸万幸,这几根测斜管挡住了。”徐胜男指着扔在一边,扁下去的塑料管说道。
“班长没事,只是震到了,休息下匀口气就好。”
沈如松这会儿还在不清楚刚在鬼门关前走了遭,他被人扶着坐在折叠凳上喘气,喝了半壶热水才觉得缓下去了。
就在沈如松喘气时,惊马终于安抚了下来,人也收拢齐了。看着塌陷了一大半的基站,夏小源连长急地不顾是否会出现二次危险,带人就跳到坑洞里去找生死不知的赵海强。
大家紧挖快挖,除去看马的人,所有人全部抡起铲子去挖浮土,终于是在陷坑里刨出昏过去的赵海强。
浮土越堆越多,有人下一铁锨却是挖了个空,一股臭味散开,嗅到的当时脑袋便疼痛起来,这人大叫道:“毒气!毒气!”
任何时候,防毒面具筒不许离身!情况有变,立刻戴上!这是复兴军铁一般的条令,中毒者身旁的友军马上给他扒下面具,抄起腋窝带离了地陷坑,人员撤离一阵急乱脚步,将浮土下冒出的洞穴显了出来。
光线照耀下去,洞穴/里钻出个漆黑的硕大鼠头,头上有虬结犄角,皮毛块块硬挺如甲胄,大如小牛犊般的体躯后头甩着根肉粉色的尾巴,这头巨鼠爬到浮土上,人立而起,尖锐的鸣叫几声又倏忽消失在洞穴内。
这一切给夏小源看了个真切,连长当时拔出配枪,朝着巨鼠开火,“砰砰砰”数声炸裂枪响,回响在山谷内。
见巨鼠逃走,夏小源铁青着脸对身边老兵说道:“妈的,进站没给马戴面具,惊了马差点踹死老子一个班长!”
他摁着步话机沉声道:“来两个班到我位置!子弹上膛!”
1排的1班长赵海强在接受急救,2班长沈如松被惊马踢岔了气,排长许博文只能留在原地顾好自己部队,有些无语地看着其他排的士兵奔去作战。
所有人的防毒面具内都嵌了通讯器,士兵们持着80式无壳弹步枪封锁了巨鼠出没的地洞,只待一声令下便是数百上千枚无壳弹宣泄。
试探性地往里头丢了诱饵信息素弹,等了一刻钟仍然毫无动静。夏小源命令士兵们分散开,巡视这个必然做了巨鼠窝的通信基站,势必要找到所有的隐蔽出入口!
连长走回山道,看着1排醒过来的赵海强和沈如松一个躺一个坐,活脱脱一对难兄难弟,叹了口气,心说这届兵一言难尽,然后抓起架设起的野战电台呼叫器。
“基地,基地,这里是千山21号,我部于1148.7通信基站发现盔鼠巢穴,请求清剿指令,完毕。”
正当连长发报给基地,等着下一步指令时,他手底下两个班长倒是两两干瞪眼瞪上了。一个躺着一个坐着,一个因为伤着了而发颤,一个因为震到了而喘气。
沈如松心说这马尥蹶子真是要命,一蹄子给他高领厚外套都踹开线了,喘着气都觉得疼,他歇了很久气,才有力气扭头去问旁边的赵海强,说道:“强子,感觉好点没?”
赵海强摆摆手,有气无力道:“妈的,被活埋了几分钟,能好吗?我点也是真的背,能掉老鼠洞。”他挑了眼沈如松,讥笑道:“你嘞?听说挨人家尥蹶子啦。”
沈如松郁闷道:“马跑悬崖;啦,我能不拉吗,再说……”
“呦,那你怎么专拉那一匹啊,邀功不成蚀把米啊。”赵海强插嘴道,幸灾乐祸起来。
“去你丫的。”沈如松站起来就给了赵海强一脚,随后把他的步枪塞他怀里,警告道:“回去了管你的1班!憋满世界说这个事,传开了我揍你。”
“喔呦,我好怕怕啊。”
“滚。”
沈如松甩枪到肩,没心情再搭理这家伙,走到排长身边,问下一步行动。
“我们带了台小鼓风机,把刺激气雾吹进去,起飞无人机看盔鼠往哪里出,堵死所有出口,驱逐到一地,集中歼灭。”沈如松提议道。
这套战术常用于清剿废墟变异兽,哪怕未能成功驱逐到一处,带有顶级掠食者信息素的强刺激性气雾,也必然能把食物链较低端的变异兽赶出错综复杂的老巢,在有利地形以旺盛火力溃灭之。
许博文瞅了眼没屁事了的沈如松,也不问他感觉行不行这样比较带有侮辱性的问题,直接点头同意让他去准备,至于清剿指令?基地不可能不发的。
确实,几分钟后,连长便收到了基地讯息,不过并非某个机关留守的尉官随口告诉他“准许开火”,而是团作战参谋亲自打来的。
听到参谋的声音,夏小源刷的一下立正,连连说“是”、“明白”,最后以一个“坚决完成任务”告终。
“发生什么了排长?”沈如松见连长那副紧张样,问许博文道。
“正常发挥,打扫院子而已。”许博文挠挠头,说道:“许参谋说这下面有个储备库,叫我们弄干净点。”
沈如松掂了掂脚跟,心说原来脚底下藏了这么多物资啊,几百吨大米还是几百吨弹药?怪不得盔鼠要在这里筑巢。
爱囤粮也是人类的一种天性,不管局势紧张与否,准备下一场战争正是军队的职责。广泛建设并掩蔽储备库是和平时期的一大任务,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现代战争早非近代那样的宣战—动员—调兵的慢吞吞模式。全面战争会把炸弹投到前线之后的后方,落到炼钢厂里的工人头上,落到穿校服坐校车里的孩子身边,落在堵在路上想回家团聚的路人旁边,也许在他们车窗外,一队队紧急动员起来的预备役正空手跑向军械库领枪。可能在某一座城市上空,无数枚导弹划破苍穹,如流星般滚滚如来,而另一边,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但不会绝有人欣赏这种景色。
所以当战争一开始,饱和打击与接踵而至的空天一体化轰炸,将瘫痪所有大中城市的对外交通网,工厂哪怕还能生产也难以外送,只有那些设在山里、地下的隐蔽军事设施才能第一时间提供战争所需物资。
第30章、首战
沈如松面前这个小通信基站根本就不算什么,山对面还有一个一样的基站储备库,免得阳坡的炸没了还有阴坡的基站可用。而最大的那个?昂,那座叫做龙山的超大型地下城,里面最开始进了六百万人,而那时,还有五亿人挣扎于已成炼狱的地表之上。
长靴踩过水潭,沈如松拽下松紧扣,锁牢了头盔,抽出个弹匣敲了敲,然后塞进胸挂里,叫道:“1班,全体都有!立正!”
“向右看!稍息!报数!”
“一!二!三!……”
十二次报数声依次响起,十二个性别不一、高矮各异、籍贯不同的士兵,他们都握枪于胸看着队列前的班长,个个目光平静,从军的那一刻起,他们就知道早晚有见血的一天。
简要说明过情况,沈如松分配过任务,两个女兵负责操纵无人机,监控基站,八个人组成两个四四战斗小组,剩下的两个人跟着他做预备。
由于是山地训练,部队没带手抛式无人机,而是起飞了四轴、八轴无人机各一架。飞手操纵着无人机来回盘旋,标定过大概区域,技术员确定信号数据传输正常。
“老邓,轮你了。”沈如松拍拍邓丰肩膀。
穿戴完水冷护甲的邓丰像一个黑皮球,他“嗯”了声,朝近旁的邱铁军露出一口黄牙笑道:“军哥啊,还是咱们俩。”
邱铁军抡起拳头砸在邓丰胸口上,敲得“梆梆”响,回道:“不然咋地?不还是老子陪你?”
“啪”地一声拉上霰弹枪套筒,邱铁军这次看也没看沈如松一眼,径直从胸甲兜里掏了根暗藏的香烟点上,展开双臂,一边叼着烟,一边让战友们给他身上插信息素发烟罐。
整装完毕,二人互相点头,同时放下电焊盔面甲,迈着沉重步伐向地洞走去,后面跟着两名机枪手,这四个老兵将教给新兵们实战第一课。
抵达地洞口,两人打开发烟罐扔进,油黄色的浓郁气雾当即开始挥发,提过小鼓风机往里倒卷,只消一会儿便听到里面传来不绝于耳的“吱吱”惨叫声。
四肢踏地声愈发密集,邓丰盯着地洞口,食指扣住扳机,说道:“轻松点,铁子,整的紧张起来了。”
“紧张点好,给后边那群雏儿看了笑话可丢人。”
笑声闷在头盔里,盔鼠犄角刚出洞口,邱铁军率先开枪!“轰”的一声震响,一发18.4毫米独头弹挟着燃尽的火药焰芒射出,在心跳跳起还未落下的顷刻间,杀入了盔鼠群中!
18.4毫米独头弹、4.7毫米无壳弹,在一秒钟内,枪弹掀起的金属风暴恍如一道铁壁,盔鼠迎面撞上,火光闪映,人声呐喊、鼠辈哀嚎!
盔鼠皮毛再坚实,又哪里赛得过指节大小的破甲弹丸?邓丰与邱铁军两人重甲护身,毫无畏惧,顷刻间打完八轮独头弹,这两人哪里耐地住填满再打?往子弹带扒一发,填进弹仓一发,打一发!
突遭火力覆盖,一头被打得濒死的盔鼠凶性大起,越过同伴尸骸向前扑去,照着面前人脖子咬去,这体格子,长角的牛犊子冲来,浑身鲜血,状如疯狂,肠洒骨折!
盔鼠跃到半空,邓丰正好是打光一发正在填装,他两腿岔开站定,冷静地填弹,但下一个呼吸都没到,他就判断出接不上了,肌肉记忆与战斗经验叫他想也不想得地端起枪,直刺!
刺刀出鞘!
雪白刺刀骤然扎进盔鼠嘴里,冲撞力叫邓丰后退几步,他暴吼着逆推!腾出手来一发独头弹上膛,不及他拉住套筒,这头盔鼠半个脑袋便爆成了两瓣。
邱铁军瞄了老战友一眼,以飞快手速再填装再射击,但他并不前进,保持着安全距离,由更上方的班组机枪手执行火力压制。
不到一分钟,这个地洞口便倒毙了四五头成年盔鼠,剩下鼠辈精明着,哪敢再冲出来,又是信息素刺激又是炽热火力,这群盔鼠只得掉头往洞穴深处跑去。
山道上,无人机绕过又一圈,技术员盯紧了传输画面,这里三处环山,不是丘陵洞穴狡兔三窟,若是盔鼠挖穿了山地逃出,也算变相完成了清剿。
“发现!甲七方位!”
沈如松摁住步话机,望着爬到山崖上的陈潇湘,低头说道:“你的三点钟方向!最外侧铁皮房靠右三百米处!”
“收到!”
山崖上的陈潇湘回道。她用的不是骑兵卡宾枪,而是加装了瞄准镜的75式钢木结构突击步枪,她原地坐下,两腿张开屈膝,右手持枪,架在左臂上,枪托不搭肩而是靠右手肘,以坐姿无依托方式射击。
“砰!”一声清脆枪响,跑动中的一头盔鼠崽子应声倒毙。
陈潇湘接连开火,在瞄准镜十字格里的盔鼠无不中弹,那些体格健壮难以一枪毙命的成年盔鼠则被观察手标定,其余充当步枪手的骑兵立刻予以集火,甚至做到了一边奔跑一边精准射击,开玩笑,他们可是战斗骑兵!经受的马匹疾驰射击训练。
一时间,山崖上、洞口边、半空中,简直是三位一体般的全方面火力覆盖!
得到报点信息,确认周围安全,重甲工兵们跳入到暴露的新地洞口,他们根本不怕塌陷,踩塌了地无非埋一会儿,盔鼠咬不穿电焊盔,但一堆硕大老鼠围着脑袋啃,这压力新兵承受不住。
投出信息素发烟弹,再次封闭一个地洞口。之后又暴出两个,山崖上的友军始终保持精准射击,在观察手及时报点与无人机巡逻下,盔鼠无处躲藏,敢于钻出地表者,死!
新的地洞口不再出现,基站、山崖、马匹各留下人照看,同时加大地洞口处的熏烟量。剩余士兵集结在铁塔下的隧道口处。
“组成战斗队形!”连长喊道。
尽数身披水冷护甲、头戴全罩式防毒面具的士兵以近距离作战队形列好队。
“上膛去保险!”
夏小源最后环顾了眼士兵们,抹下面甲,一马当先。
“跟我来!进攻!”
第31章、腐蚀
“进攻!”
话音刚落,夏小源便猛然掀开隧道口铁盖,旁边士兵立刻扔入两枚震撼弹,镁粉炸燃,爆鸣之际,数名战斗工兵当即跃入。
军靴踏过薄薄一层积水,顶着九连环震撼弹余威,三名全副武装的老兵展开盾牌,彼此遮护,枪灯刺破黑幕,直透幽邃尽头。
“安全!”老兵们叫道,旋即防御住入口。
新兵们顺着锈蚀铁梯爬下,甫一落下便加入到盾墙阵,跟随竖起盾牌将隧道占满,体魄强健者顶在最前,作为前沿突击手承担最多压力,握着长度较短的80式无壳弹步枪,直接架在盾牌中部的枪口上。
稍后方,是带班用机枪的机枪手,他们紧紧压住突击手,枪架在盾牌上或是干脆垂下,但必定有一条手臂推着前方队友肩膀,增强他遭遇冲击能力。
基站下隧道殊为宽阔,足以并行两辆吉普,而非尤其狭窄的室内地形。再保持平推阵势反而会浪费火力,在确认墙壁坚实后,不会被侧袭后,方才变组。
盾墙阵散开,化作标准的四人战斗小组,突击手压低身子架住盾牌,后边的机枪手与支援手一左一右侧身在突击手旁边,如同一个楔子,最后一名枪手则携带了更多的普通弹药,或是担任临时医护兵,并负责观察后方情况。
三个战斗小组,十二人,并未以双纵队的形式前进,而是呈“品”字型前进,他们不面对持热/兵器或远程火力的敌人或兽群,故而是“品”字形的楔子阵,更能发挥火力并梯次承受兽潮冲击。
有战斗经验的老兵下意识地侧斜过一点身子走路,尽可能让身躯投影面积减小。虽然说清剿变异兽的大部分时间是在开枪、前进、破门、丢雷,但这些经历过废墟血战的历战老兵,很明白在危房或者是畸形种巢穴中,犯了细节错误的下场。
沈如松滑下铁梯,朝着头顶上的兄弟比了个大拇指,他没有打开枪口下挂的灯,而是打开了较柔和些的腰灯。数十人的进入,带来的光芒彻底照亮了这条历时百年而基本完好的隧道。
沈如松顺着隐蔽通风孔进入,顺梯子爬下了被盔鼠天长地久所凿开的厚达十数米的土层、浇筑层和隔离层。落到隧道里,沈如松看到背后是一扇沉重厚实的椭圆防爆门,显然外部的开启悬臂已经锈死到无法打开,只得让工兵们正在从里边打开。
工兵在操作硕大原始机械锁,奋力掰动杠杆,但防爆门仍是无动于衷。工兵咬牙切齿地准备炸药炸门,但最后关头被赶下来的连长阻止了。
“留给后人。”连长这么说道。
“留给谁啊?咱们不就是后人么?”杨旗没搞懂连长什么意思,纳闷道。
沈如松转过身,腰灯照亮了水泥粗糙的墙壁,他看到了依旧鲜红,但不免褪色的标语。
他轻摸过去,沾了一手尘灰,低低叹道:“这是给游击队用的。”
“游击队怎么知道这里会有一个储备库?”
昏暗里,沈如松发出了声嗤笑,提步向前,说道:“假如我们输了战争,你会投降吗?”
“绝不投降,投它#%&*的降!”刘子旭叫道。
沈如松回头看了看这两人一眼,继而小步快跑,跟上大部队,说道:“到时候就一定会有人发现这里,再打开。”
“老鼠都能凿穿,我们花十年,一百年做不到吗?”
“花一千年,都要打出去!这里是我们的土地!放通讯中继器,前进!”
隧道直走了快有一公里,在道路分叉处,右边已被塌方土石掩盖,异常浓郁的腥臭味传来,是盔鼠的体臭味。沈如松推测是天性热爱挖洞的盔鼠某一天凿穿了隔离层,在1148.7通信基站里筑巢。
脚下变得黏稠,仿佛有一层黑色油脂沾住了靴底,让人行动变得有些迟滞,老兵们互换过凝重眼神,于是邓丰往靴底谨慎抠了抹油脂出来细细观察。
油脂刚一捻到他指头上,就开始萌发出肉芽,鼓点般凸起落下,然后变成了一滴浓稠至极的沥青状物体,包裹住邓丰的食指一部,有意思般紧紧缠起,哪怕是邓丰戴着手套,他也感受到了一丝绞力。
短短几秒钟后,这撮分离出主体的油脂丧失了活性,迅速灰白,结做硬壳,也不复黏性,轻轻一敲爆做粉尘。
“脂束。”邓丰语气微凛,之前的地道口激战也没见他表现出一分压力,但现在他的鼻息都急促起来。
邓丰脊梁骨窜起来股寒气,他弓着身,死死攥着枪,冷汗顺着他的鼻梁,流到了面具下,整个隧道都响起了他的大喊声。
“脂束!”
老兵们顿时色变,打了几年仗的王贵水也不自觉地吞了口唾沫,紧摁着通讯器叫道:
“脂束!后撤!所有人,后撤!”
新兵们尚有些懵懂地慢条条后撤,而老兵们简直是只恨长了两条腿,顷刻间跑到了防爆门处,疯狂摩擦着清理靴底,生怕沾上了一丝所谓的“脂束”。
没有人敢与脂束做直接接触!这种混合了变异兽体液、腐败真菌、病毒菌落的复杂粘菌聚合体具有极强的黏性,动辄布满被变异兽盘踞的整栋建筑、整座废墟!脂束腐败了城市,将其化作人间鬼蜮,猛毒!黏稠!侵蚀!但凡有一丝脂束感染了伤口,那就要整个截肢,误食了一丝脂束,便是肠穿肚烂,陷入到脂束网里,是活生生被吞食消化。脂束伴生了变异兽,就是这种物质,令重建地表,困难重重!
“保持队形,守住这里!”邓丰厉声道,他提着枪走到队伍最后端,找到警惕环视着的的沈如松。
“这里有脂束。”邓丰说道。
“我带喷火器过来。”沈如松起身要走。
邓丰拦下了沈如松,他看向隧道的眼神完全变了,他知道,这里每一寸土壤都充满了危险,他盯着黑色的墙壁,那些凹凸不平的截面也跟活过来了一样,疯狂舞动着,萌发起肉芽,延展出触手,绞缠过一个个战友,任他们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然后被活活吃到骨销肉溶,黑潮褪去时,只有一枚枚指甲……
第32章、破门!
“老邓!老邓!”
见邓丰盯住墙壁盯到愣住了,沈如松叫了好几声,最后两巴掌拍在他肩头,才惊醒了他。
“啊,啊,我没事……”邓丰随口应了两声,指节攥地发白,他猛地转头,扣住通讯器问道:“军哥,脂束有多厚。”
戴着防毒面具,即便咫尺之遥,声音也只得以通讯器传达。
“有两寸厚。”
通讯频道里传来了连长的叫声:“拿喷火器来!烧掉这些垃圾!烧光!!!”
“还有外骨骼!全副武装!”
“是!”
沈如松带人重新爬出隧道,才几分钟的不见天日,便让他觉得阳光挥洒是如此的幸福,以至于他迫不及待地揭开面具,大口大口呼吸着硝烟未散的空气。
“下边如何了?”通讯器里跳来陈潇湘的声音。
沈如松没回头,他知道陈潇湘在山崖某处,透过步枪瞄准镜看着他的后背,所以他回答道:“有脂束。”
那头沉默片刻,复又说道:“我们今晚不能宿营这里。”
沈如松走到山道边,即便离基站老远,战马、骡马也仍然有些不安,它们毕竟是动物,对天敌有天然的预感,习惯趋吉避凶,再忠诚的骏马面对猛虎时也不免惊骇,默契差些的,可能抖下主人撒腿就跑。
人非禽兽,有所惧,更有无所畏惧!
沈如松启开带有红色易燃标记的军械箱,拿出油瓶组、输油管、喷枪、阀门组。组装在一起,便成了战斗工兵最具有标志性的武器之一。
喷火器!
战斗工兵一边组装着喷火器,维修工兵则给少量老兵配装起外骨骼散件。
兄弟要下场厮杀了,高克明说什么也要给沈如松亲手配装外骨骼,甚至想趁着众人注意力不在这儿时,给沈如松配齐聚能电池。
聚能电池金贵,不是特殊情况,很少会一口气配满三块。沈如松感受到重量变化,他回头握住高克明手腕,笑着、又不容拒绝地说道:“沉!我得多带点弹药,取出来。”
搞机修的,高克明向来灵敏无比的指头难得迟钝,在沈如松连番催促下才取出了一块电池。
高克明双手握住沈如松肩头,认真道:“下边凶险,话不多说了,自己注意安全。”
沈如松笑着点头,转身离去。
给喷火器灌装进油料,加装了外骨骼,沈如松单手使劲,便轻松把这个全重四十斤的杀伐利器举起,固定到自己腰身。
“拿好我的枪,看住我后边。”沈如松把步枪解下来,交给杨旗。虽然这混小子最近犯了大错,但没什么要怀疑的,一切顺利的话要做七八年的战友,到废墟战场上,互相拿住枪,互相看好后背,就是互相照看彼此的命。
隧道内各班组已就绪,装甲工兵们携带着喷火器来了!在欢呼声中,沈如松试了试油星,握紧喷枪,对着满墙脂束吼叫着摁动扳机,两道长有三十多米的火龙瞬间爆出!
焰芒在每个人防毒面具上飞舞,与脂束扭曲阴影交缠。氮气推动着火焰凶猛向前,上千摄氏度的高温烧融开这些细菌、真菌、变异兽分泌物构成的怪诞生命,令其在无声惨叫中化为飞灰。
火焰里,老兵们咆哮着推进,靴底流过浓稠黑红的血色污水,他们的眼瞳闪耀着火光。他们曾经在废墟无数布满成熟脂束的瓦砾碎石间推进,一个个身穿气密防护服的士兵在烈火炼狱中推进,数千数万的变异兽、畸形种围杀而来,士兵们坚持奋战到最后,踏入沼泽,踏入泥潭,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被脂束触手绑走,跟猪笼草捕的苍蝇般被消化吞吃,连兵籍牌都收不回。
“啊!!!”沈如松嘶吼着把阀门开到最大,汹涌火龙扫荡过沿途一切,涤荡黑色渣滓,烧白了隧道墙壁,将一切邪魔阴秽焚烧殆尽!
经历过废墟血战的老兵们紧攥着钢枪,方才他们后退最快,现在他们冲锋在前,火焰烧进一分,他们就更进一步。
头皮发麻的“吱吱声”再度传来,不同于磨牙吮血的叫声,盔鼠们的叫声充满痛苦,它们引以为恃的甲胄在高温油焰前不堪一击,被驱赶着逃入隧道更深处,这些悍不畏死的杂种逆势反冲,然后被挟着烈焰的子弹打作粉碎。
当火焰暂歇,战斗工兵们立起盾牌,一名名步枪手就位,沈如松扔下射空了燃料的喷火器,接过身后递来的钢枪,扬手叫道:“跟着我!”
“扫清这里!”
“是!”
一声,士兵们齐声喊道,枪提起,弹上膛,杀战场!
穿过着火的隧道,头顶燃烧中的脂束爆出大块油污,层层坠下,士兵们透过电焊盔视窗,那些走投无路的盔鼠跟着嘶鸣出声,鼠辈们临死前绝望的悲呼!
“推进!”许博文扬手喊道,排长冲锋在前!枪架在队友肩头,菱形枪焰爆开,一发发威力巨大的钢芯弹无情穿入盔鼠血肉中,几个点射他就打翻了冲在最前头的成年大盔鼠。
一瞬间,霰弹枪、班用机枪、无壳弹步枪、突击步枪掀起的枪火化作风暴,逆卷过这条宽阔的隧道,一路向前,打散任何挡路鼠辈,18.4毫米独头弹、5.8毫米涂漆钢壳弹、4.7毫米无壳弹,钢铁狂潮顷刻间重挫了盔鼠反冲势头!
沈如松跑步向前,冲到某个更靠近一线的战友背后,一手推住他后背,防止他忽然受力跌倒。现在一线已完全被四个战斗小组填满,在确定了没有其他变异兽后,队伍直接以强势火力突入!
除恶务尽!
沈如松不断抽出自身弹匣递给前方队友,他自己的枪朝上举起,随时准备替换,他微微低着头沉稳前进,即便几米之外就是激烈战场,他也知道处在什么位置就该做什么事。
“门!”盾墙中有人喊道!
“继续前进!不停!不停!”排长应道,他的枪膛已然发热,子弹壳如雨般坠落。
沈如松则立刻叫道:“我处理!”
沈如松旋即脱出队伍,朝着那扇嵌在隧道壁里的铁门奔去,同时喊道:“来三个人跟着我!”
“是!班长!”
贴住墙壁,沈如松抱住枪,拉住了急吼吼要撞门的杨旗,比了个靠边手势,待他过来后便按住他,眼睛仍是盯着还在“哔哔剥剥”掉落燃烧脂束的铁门,说道:“跟训练一样来!不要站在门前三角区!”
沈如松打开枪灯,从锈蚀不堪的门牌上读出这是一座泵房,他心里当即有了数,看向没穿水冷护甲、轻装姿态的刘薇薇,说道:“给我颗雷!”
接过破片手雷,他竖起手掌表示预备,随后看了眼倚在门旁蓄势待发的谢国荣,轻轻点头,叫道:“破门!”
第33章、胆气
“砰砰”两枪,谢国荣斜着对门锁开火,老朽的铁门顿时破碎,伴随着又一声惶恐的“吱吱”声,竟有头盔鼠撞了出来!
沈如松眼疾手快,端着80式便是打其扫出三个点射,倏忽间九发子弹命中,把盔鼠身侧炸出数个狰狞裂口,但这居然没法停住焦躁至极的盔鼠,这头畜牲冲劲不减,吼叫间,满头尖锐犄角便撞向了愣住的刘薇薇!
“闪开!”沈如松叫道。
见一头浑身带血的犄角巨鼠冲来,不是所有人都有底力能做到瞬时闪避,刘薇薇是一个复兴军战士不错,但几个月前,她还是一个刚毕业的高中女生,胆气,不是练出的,是斗出来的!
盔鼠要顶翻刘薇薇前一秒,侧边飞过一道身影,间不容发之际推开了呆住的刘薇薇,紧接着便是沉甸碰击声和“突突突突”的压抑枪声。
“看住门!”沈如松厉声叫道,他回身就是一个滑铲,冲到盔鼠身边,戳着它耳洞就是一阵连射,发发子弹直从天灵盖穿出,一蓬蓬红白液体兜头溅到沈如松头盔上。
“拉出来!拉出来!”沈如松奋力踢开盔鼠,这头还没死透的变异兽一边抽搐着一边肚皮向天滚开,但乍一看,早就肠穿肚烂,五脏六腑漏了个干净。
“罗虹!”沈如松叫道,伸手抓住刚刚飞身救过同伴的女兵罗虹,在战友掩护下拽着她的衣领拖到后边,向后拖时连声喊道:“罗虹倒地!倒地!”
到了安全处,沈如松翻过她身子,避免她被自己血液呛住,然后垫住她血污遍布的脸,握住她的手道:“罗虹!回话!”
“咳~咳,班长。”罗虹吐出口看不清是血水还是口水的唾沫,挣扎着要爬起,却又被沈如松摁住不让起来。
沈如松赶紧摸索着自个儿的急救包,撕开绷带要给她缠上,慌忙间带出了不少药品,急急问道:“哪里受伤了!别闭眼!看着我!”
“班长我没伤!”
罗虹挣扎着坐起来,她半身都是盔鼠血糊糊而且辐射性惊人的肠子,沈如松赶忙给她弄掉,直接从她胸前马甲里掏出抗辐射药剂,盯着她喝下去,这才骂道:“你几条命!没穿甲也敢去逞英雄!”
“我救她怎么了!”
“救她是重甲兵的事!这次是你运气好,顶住了你半截身子都要戳下来!”
见沈如松要和罗虹争起来,门边的谢国荣喊道:“班长!里面有动静!”
沈如松给步枪换了个弹匣,盯了罗虹一眼,指着旁边犹自蠕动的濒死盔鼠,说道:“打死它!”
过了几十秒,这头命中几十枪的盔鼠竟然还活着,沈如松打爆了它的脑子,罗虹从下边射穿了肚腹,但这种生命力极其顽强的变异兽有第二个分脑,残存着控制着剩余躯体。
罗虹站了起来,越过漏干净肠子的肚腹,她看到了盔鼠内部像蛛网般繁密的淋巴管。大量的弹头被淋巴管挡住,并未击中重重保护中的分脑与心脏。拥有这种网状的淋巴管即是变异兽的特征,既能抵抗辐射又能强化器官,吸收了大量辐射的淋巴瘤、淋巴结也正是变异兽高辐射性的原因。它们以辐射为生,以辐射为食,哪怕生命因此短暂,却会在短短一生中诞下无数后代,污染无数土地!
“噗噗噗”无壳弹打在盔鼠残尸上,射爆了盔鼠分脑,到此时,盔鼠才算彻底死亡。
沈如松这才进入到泵房,走到停摆的机器后,稠厚的脂束黏住了他的靴子,纵然外骨骼在身,他也不愿每走一步都要徒费电量,于是大声道:“小荣!打火焰弹!烧出路!”
“是班长!”谢国荣同样大声回道,退掉独头弹,填进烧霰弹,对着地上厚厚的脂束打去。
脂束起火,熊熊燃起,却并没有像油遇到火一般迅速蔓延,而是扩散开半米左右便火势减小。但这足够前进了,外骨骼傍身,沈如松忽略掉腕表辐射计的“嘀嘀”警报声,这意味着他到达了中辐射风险区,其平均辐射剂量达到100毫西弗至400毫西弗。无防护暴露在这种区域内,会立刻感到不适,时间稍久,很容易造成尿血、头痛等辐射疾病。
沈如松毫不在乎,他们这一代人已经有较强的抗辐射性,不说他与谢国荣一个罩在外骨骼,一个水冷护甲里,就是后边两个轻装女兵,也穿戴了铅衬胸甲和护裆,只要不是久留,便无须在意。
沈如松听到拐角处有动静,他握拳示意停止,贴到墙边,侧过半边身子,见是一头背对着的盔鼠,不急开枪,而是竖起食指在半空中转圈,后边三人会意。到点一齐闪出身去,顷刻间四把枪将那头盔鼠打成碎块。
沈如松走到泵房尽头,看到水槽底下一窝小盔鼠,数量约有二十几只,窜出来想要藏在母盔鼠身下。
“啪叽!”沈如松直接一脚踩烂了最近的一头幼鼠,扔出一枚诱饵信息素弹,转身盯着罗虹、刘薇薇两女说道:“扫灭这个巢穴!”
“有多少杀多少!杀干净再回地面!”
阴湿幽邃的泵房里火光连绵,脂束燃烧时的“咝咝咝”声,还有越来越多的乳白色鼠崽子,这儿简直是噩梦般的环境。
命令就是命令,不容还价,沈如松抬枪击毙了几头靠近过来的鼠崽,喝到:“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
“谢国荣!”
“在!”
沈如松提枪出了泵房,叫道:“赶上大部队!我们突击!”
“是!班长!”
隧道渐渐走到尽头,盾墙坚实推进,轻重火力击溃了盔鼠们一次次的绝望反冲锋。队伍的火力凶猛到即便分出一些应对来自侧边的突发情况,也完全绰绰有余。
“发现小储备库!”
“需要两个人!”
“收到!小荣!我们去!”
膝盖顶住盾牌凹坑,沈如松几人杀进一个小储备库里,拼死挣扎的盔鼠到处乱窜,子弹在房间里打成了跳弹,火星四溅地撕破了囤积着的物资袋,那些被咬破的面粉袋子开始散出粉尘。一时间搞得房间灰蒙蒙的。
士兵们扣扳机的食指毫不卸力,直到沈如松觉察住不对劲,在震耳欲聋的枪声里喊道:“停火!停火!”
“面粉!是面粉!”
但通讯器哪里赛得过上百分贝响的子弹出膛声?撞针落下、打燃底火,推动着子弹在枪膛里自旋转,出膛!命中!
盔鼠奔跑间扬起的粉尘云很快密到浓郁的程度,沈如松劈手压下了谢国荣的枪,刚要摁另外一人,然而下一秒,一枚子弹撞到墙壁炸出火星,轰然引爆!
爆燃!
“轰!!!”一声暴响,隧道骤然震撼,窜出一条火龙,但前方的士兵们无暇看顾后方发生了什么,在他们眼前,一道黑潮在急速迫近。
那是数以百计的盔鼠潮!
第34章、除恶务尽
“站定!站定!”
“原地坚守!”
老兵们此起彼伏地喊叫着,这些扛在一线的百战老兵当机立断直接松开枪,双手顶住盾牌,后边的人也用肩膀抵住了前排,缝隙间的机枪手扣死了扳机,数条火线射入鼠潮,真犹如沸腾的水般,翻滚,裂开!
“雷!丢雷!”
最后排的步枪手乃至医护兵们纷纷解下破片手雷,抡圆了甩过去,爆炸和破片像割麦子般刈倒了无数盔鼠,后头疯魔起来的盔鼠碾过同类尸体,甚至是用犄角顶住尸骸,轰轰然前冲!仿佛怎么挡也去不掉一丝力量!
“全部来顶住!”
“顶不住的!收拢成圈!”
“放屁!顶得住!”
许博文吼了声“闭嘴!”,又喊道:“枪榴弹!”
后排拿75式的士兵们仰高枪口,一轮装填间十几枚枪榴弹生生遏制了鼠潮势头,但也仅仅是一瞬,距离近到人们能看清盔鼠那小小的血红眼睛!
“过来顶住!”
所有人立刻松开枪,任其随着枪带晃动,双腿交替,肩背撞肩背,四排人,二十多人一堵墙守在原地。
“准备冲击!”
话音刚落,盔鼠即凶狠地撞上盾牌,一头叠一头,后边的犄角甚至刺进前者躯体内,猛然爆发的巨力叫整个盾墙顿时后移,外骨骼士兵毕竟是少数,能扛住点,但架不住整个面!
一盾之遥,就是盔鼠锋利而弯曲的利齿,这些畜牲疯狂地啃噬着盾牌上沿,一线老兵们压低重心,艰难地以肩背对抗着几乎是压倒性的鼠潮力量,即便是这样,一些悍不畏死者仍然是掣出配枪,从盾牌口射击孔吼叫着开枪。
邓丰骂了声娘,愤然摁下外骨骼过载,瞬间澎湃起来的力量驱使他奋力前推,生生压过了盾牌外的盔鼠,他仗着有装甲保护,随手抄起一支短管霰弹枪,硬生生插进面前盔鼠嘴里,任凭锋利密匝鼠牙啃噬,他狂叫着把枪管塞进了盔鼠喉咙眼,然后一发扣响!
血肉四散,肠穿肚裂!
钢掌军靴在崎岖的隧道表面上摩擦,拼命坚守位置的士兵们在以寡击众,顶在一线的只有三十多人,却是对抗数百头彪悍盔鼠!
手抱住战友腰,掌贴住脊梁,不少人使劲撞着前者后背,叫喊着:“推!推!”
“推!”
“啊!!!!”
牙关蹦出来的声音,咬碎牙齿的声音,偶尔投出的手雷极近极近地炸开,残肢血肉当头淋下,辐射计“嘀嘀”乱响,但这时候谁管的了这个?前面的老兵打光了配枪子弹,拔出腰后的折叠工兵铲,对着要爬过盾牌的盔鼠死命砸下去!
“噗嗤!”刻意磨尖了边缘的铲子砸进去,一砸一拧,盔鼠半边脸都给削了下来,这头癫狂了的盔鼠甩着头竟是揪飞了铲子,咬住老兵的手甲,在他痛嚎声中,跳了进来!
“哐当”几声剧响,后边的士兵被撞倒,失去了后边推力的前沿盾牌手直接被压弯了腰,一块盾牌倒了下去,缺口破开然后就是迅速扩大!
“收成圈!收成圈!”许博文嘶吼着,他掰过盾牌,带着五六人贴着墙壁,对边也有一个,但中央被冲破了!
被冲翻了的士兵们立马被盔鼠潮践踏而过,战斗工兵们奋不顾身地扑到轻步兵身上,让自己承受住无数头壮如牛犊的盔鼠重压。
……
“班长!班长!”
“醒醒班长!”
沈如松睁开眼,意识尚未恢复过来,胸口烦闷地就先让他吐了口血。
拉着谢国荣的手站起,看着对方火烧火燎地连护甲标识都没了,沈如松却是反手锤了他一拳,笑道:“好歹咱们命大!有甲!”
“对!咱们有护甲!”
刚才储备库那一阵面粉爆燃着实炸倒了里头的三人,直接给沈如松轰晕了过去,但也就如此了,外骨骼里还有厚重的水冷护甲,从头到脚给包裹着,效果比普通的防爆服要更好,现在沈如松除了脖子有点疼外,几乎毫发无损。
短短昏厥了十几秒又苏醒过来,沈如松看过谢国荣与3班的某个男兵,相视一眼,不必多言,向前线去!
向战斗去!
三人握枪于胸,坚实踏地,在略有弯曲的隧道里奔跑,他们听到了前方密如鼓点的鼠潮和战友的喊叫。
转过拐角,沈如松瞳孔剧烈放大,看到大部队的第一眼,就是盾阵垮塌景象!
“贴边!贴边!”沈如松吼道,毫不犹豫地对着谢国荣就是单手一推,后者猝不及防间撞到墙壁,而沈如松跟着贴住墙壁,抬手对准了冲过来的盔鼠打出点射!
但80式的4.7毫米无壳弹毕竟不是全威力弹,偶尔也会力有未逮,皮毛坚硬成甲的盔鼠歪了几下脑袋便无视过去,只有谢国荣端着的霰弹枪才枪枪奏效。
“趴下!趴下!”沈如松掰过兀自开火不休的谢国荣肩头,反身扑地。
恍如一列火车从背上开了过去,盔鼠踩的沈如松地护甲那是一个“啪啪啪啪”响,沈如松的胸骨都要挤到胸甲上,一颗心跳的飞快几欲蹦出,他双手抱住头,拼命护住自己脑袋。
几十秒内,盔鼠便冲了过去,这些没什么智慧的鼠辈只晓得闷头冲到底,撞了南墙再回头。
“起身!”喊声接连不断,骨酥肉软的沈如松扶着枪才爬起身,伸手拽起谢国荣,然后大声道:“没事吧荣子!”
“班长我没聋!”
若是戴着头盔看不见,谢国荣准能看见沈如松呲牙笑了笑,后者“刷”地一拍拉机柄,沉声道:“走!”
大部队那边散开了战斗圈,救护着被冲倒了几人,幸好两名战斗工兵最后一刻保护住自家的轻装战友,有惊无险之下无非是呛了几口血罢了。
见压在他们俩底下是两个女兵,渡过危险时刻的众人相视一笑,排长举枪叫道:“它们还会再来!收圈防御!消灭他们!”
“消灭他们!”
汇进大部队中,这次六人一个小组,靠着墙壁围成圈,几分钟内,隧道那头隆隆震动复又传来,好整以暇的士兵们一待鼠潮出现,缩回到盾牌后,任盔鼠擦过盾牌,越过去再行开火。
反复几次,盔鼠群急剧缩减,被杀得是尸横遍野,这群直脑子的变异兽无处可逃了,本能叫它们只会冲击到死!
“哒哒哒~”
“填弹!”沈如松叫道。
短短一刻钟的无节制射击,他消耗光了身上所有弹匣,正当他伸手去拿战友腰间弹药时,盾牌微微倾斜,时逢盔鼠撞来,沈如松竟是被带的撞飞出去!
“班长!”
“小沈!”
众人惊呼间,破开阵型就要去救他,但为时已晚,沈如松装上弹匣还来不及开枪,盔鼠就闷头压住了他。沈如松猝不及防下被打翻在地,盔鼠欺身而上,上下颚张大到极致,森白利齿当头刺下!
鼠嘴里淌出恶臭涎水,盔鼠直接咬中了沈如松的电焊盔,“咔吱咔吱”地让人以为他脑袋都要被啃碎
沈如松拼命掰扯着巨盔鼠,然而盔鼠怎么会松口?他感到电焊盔一点一点地凹陷进去,然而限于水冷护甲的肘部角度,他的手却弯不下去了!他是穿着外骨骼不假,但他找不到发力点,怎么也揪不到盔鼠的脑袋,根本拽不住自个儿的脑袋!摸出了手枪却对不准盔鼠的头!
生死之间,一个念头闪过,沈如松想也不想,暴吼一声,你个畜牲不是想吃了老子么?来啊!
他不再翻滚挣扎,任凭盔鼠粗壮蹄爪踏着他的胸口,放开手脚索性任盔鼠啃噬,他嘶喊着抓住盔鼠前肢,脚一缩,对着肢爪就是狠狠一蹬!
这一蹬力道何其之大?“嗤啦”一声,半条前肢都被情急之下的沈如松给蹬开了,骨头筋膜尽数露在外边,但这还是没用!盔鼠咬的电焊盔继续凹陷,防毒面具已经迫到沈如松鼻梁!
就当沈如松愈发感到呼吸困难时,听得“轰!”一声剧响,沈如松感到身子一轻,这时他才猛然想到还有外骨骼过载,左手狠狠一合,外骨骼顿时剧震,宛如一股电流穿过全身,磅礴伟力充斥,沈如松暴吼间双手握住盔鼠嘴里獠牙,在鼠辈哀啸中,硬是给它下巴拽开。
短过载结束,电流逝去,暴怒不已的沈如松翻过身,骑到了盔鼠身上,架起手枪冲着连扣扳机,打光子弹就掏出随身匕首刺!
一刀猛过一刀,匕首扎进了骨缝卡住,沈如松就捏紧拳头去砸!去掏!去抓!他感觉抓到了什么,猛然攥住一拔,盔鼠半个眼窝直接被他揪了出来!血淋淋丢在地上,然后被十几双军靴踩过。
终于赶来的众人怕开枪误伤了沈如松,拔出工兵铲或是军刺、匕首,一齐往这头盔鼠身上招呼,片刻间便将这畜牲杀了个通透。
“没事吧小沈?”许博文拉起沈如松,问道。
“没事,就觉得有点憋屈!”沈如松扶了扶头盔,抬起脚,钢脚掌照着盔鼠脑袋就是狠狠一踏!
“谢了,排长!”沈如松不无感激道。要是没那一枪帮忙,他得狼狈得多。
许博文拍拍沈如松肩膀,随手指过,说道:“去谢谢3班长!她打中的!”
顺着排长指的方向看去,沈如松看到3班长辛婕,她正在搜寻战场,单手倒提着霰弹枪,右手握着手枪,见到但凡有一丝动静的盔鼠就是一枪脑壳。
辛婕侧身呼喊队友跟随前进,眼角余光与沈如松投来的目光交错,但也仅是一刹那便收回。
前进!
清理光了成年盔鼠,战斗逐渐进入了尾声,队伍杀到了隧道尽头,找出了所有被破坏的小储备库以及盔鼠巢穴,焚烧过脂束,消灭掉一切变异兽崽子,他们在重重污泥里看到了大量未拆封的物资箱,但因为这里进了盔鼠,这个隐蔽物资库里所有补给都不能再用,还要上报摧毁。
士兵们怒火满腔,再见到幼鼠,他们都不愿在浪费子弹,抓来一个就是一脚踏死,集中到一起点做火堆。
表针指向傍晚时分,分散开士兵们处理完巢穴,重新集结在隧道尽头。
“这是什么东西?通哪儿的?”谢国荣看着面前巨大的防爆门问道。
隧道尽头当然是该是一堵墙,但这里却是一扇没开启的门,像极了地下城里的分区封锁门。
“你管什么是玩意?连长都问了基地,这个门后面焊死了。”沈如松不以为意道,他现在无比想把头盔摘下来,回到地表狠狠呼吸清新空气。
第35章、月亮与头盔
激战过后,士兵们回到地表,个个第一时间痛快呼吸起山间的清爽气息,他们在地底下可真是憋坏了,不管电焊盔里的内置过滤器还是防毒面具过滤罐,只消得去毒性,去不了臭味。想想,闷了几十年的潮湿隧道加上老鼠粪、血腥味、尸臭味,混合起来怎叫一个带劲了得?
但沈如松就有点尴尬了。他发现自个儿脱不下头盔。
“我草我草我草,你们拔我头盔还是脑袋啊!”沈如松叫道。
围着他的人们笑做一团,更有幸灾乐祸的敲着沈如松的电焊盔,敲的那是一个“邦邦响”,而郁闷的沈如松坐在石头上,下意识地摸出了烟,结果递不上嘴,惹得人们更是哈哈大笑。
沈如松非常无语,他这才意识到刚才与盔鼠的厮打中,那畜牲玩意咬扁了他头盔,现在弄得他摘不下来了。
“要不咱给它锯下来?”李皓叼着烟道,趁班长困住的这段时候,这群孙子全点上了。
谢国荣凑过去点上了烟,美美地吸了口,却犹豫道:“啊这个……不好吧,锯歪了岂不是班长脑袋也啪嗒一下……”
“裂了?”
刚说完,后脑勺便挨了邓丰一巴掌,骂道:“能不能说点吉利的?”
邓丰蹲在沈如松旁边,仔细研究着头盔到底卡哪里了,但研究了半晌,试也试了,拔了也拔了,锤头也砸过了,偏偏就是摘不下来。
“那看来真的锯了。”邓丰撸袖子说道,对着看热闹得的兔崽子喊道:“喂!那个谁!去把油锯拿过来!”
一听要锯2班长脑袋了,士兵们“轰”的一下都聚了过来,手里有事的也不住眼睛偷瞄,排长这会儿忙着给基地打电报,哪里会管这事,说不定以许博文这小子性格,刚毕业的军校生能多老成?估计是一边训人一边旁边偷着乐。
全程在山崖上蹲着的陈潇湘这会儿在刷着她的马,隧道战她并未参与,倒不是她不愿意,而是她一个人就能管住骑兵班所有的马,她下去了,就得换两个骑兵上来。
看着沈如松脑袋上飚出火花,这个湘妹子看的也是忍俊不禁,一踩马镫上了马,举起望远镜悠然自得地从远处望着,心说这哥们倒也是倒霉,打盔鼠还给踩扁了头盔。
伏在马背上,陈潇湘习惯性摸出外套后的扁酒壶饮了口,“唉”地痛快叫了声,心想你们几个在下边搞了场清剿突袭,我在上边打鸟,真是不公平。
想到这里,陈潇湘便跳下马,随手拍拍马脖子说了声“站住!”,便往沈如松那块儿走去。
“行了没?怎么要那么久?”沈如松喊道。
“快了快了。”邓丰敷衍道。
电焊盔最厚处有好几厘米,都是复合材料,垫了钢层,又要顾忌下边的脑袋,哪敢真跟锯木头一样劈下去,邓丰端得是手都累了,这会儿正喝水歇息,毕竟他也连续战斗了一下午,乏了。
沈如松等得实在很痛苦,于是他叫邓丰先别锯了,说我不是信不过你手艺,而是我有个哥们叫高克明,他是技术兵,玩锯子更熟练,去把他给叫来给我锯脑袋。
邓丰应声离去,顺便和走过来的陈潇湘打了个照面。
陈潇湘叉手弯腰,盯着沈如松的头盔,她也不做声,旁人热闹看够了也都回去准备扎营事宜了。这个通信基站被盔鼠凿空了,贸然扎营有可能陷下去,所以现在大家都在往山崖上运东西,晚上在那里扎营。
陈潇湘轻轻“嘿嘿”笑了几声,见沈如松手支着下巴在发呆,她观察了半晌,确定沈如松发呆是一时半会儿不会醒了,于是解开袖口扣子,趁人不注意,便抡起油锯,一拉绳,就往沈如松脑袋凑去。
一时间火花四溅,沈如松以为又开始锯了,加之看不见,自然没什么反应,但领着高克明过来的邓丰,这两位看见这景象可看呆了,然后立马慌了,这位祖宗是要做什么?
锯我兄弟脑袋?高克明想到。
锯我班长脑袋?邓丰想到。
“我的姑奶奶你要做什么啊!”
生怕惊到了她,两人又不敢上手急的在陈潇湘身边团团转,劝她赶紧收手,然而她拎着油锯,握惯了缰绳的手势一丝不抖,把头盔锯了对分,刚好到最后一层绒布。
“别告诉他我做的啊。”陈潇湘放下油锯,竖起细长指头比了个噤声手势,然后拍拍手掌,跳舞似地一蹦三跳走远了。
“行了没?”啥也不知道的沈如松问道。
高克明与邓丰俩哥们能说什么?面面相觑,锯开了就是好事,又没掉他一根汗毛,于是回道:“行了行了,扒开吧。”
脱开头盔,沈如松兴奋地直接嚎了一嗓子,迎着吹面山风“嗷呜嗷呜”了好几声,然后抱住高克明就是往上提,喊道:“他#%&!老子终于出来了!我太感动了!”
“我太感动了!我爱死你了大头!”
沈如松又揽过了邓丰,喊道:“老邓,我也爱你!”
高克明和邓丰双双露出尴尬笑容,远处,躲在马后边的陈潇湘捂着嘴笑到腰都直不起。哆嗦着指头朝着沈如松,就差笑到锤地了。
抛开这么个小插曲,清剿行动可谓有惊无险,非常成功。
主持战斗的许博文给连长汇报战果,夏连长非常高兴地在野战电话里对上级报告,表示在五个小时的战斗里,2连以四人轻伤的代价,击毙了超过一百五十头成年盔鼠,捣毁了七个长出脂束的大小巢穴,确保了储备库安全等等。
上级对此事自然是感到满意,有变异兽巢穴不是大事,毕竟这年头的小兽巢多到猎兵懒得刻意去剿,但有一个长出脂束的兽巢代表这个变异兽族群行将诞生出畸形种,届时就不是这样简单料理了,而是要派专业人士,也就是猎兵来了。
表扬了一番,上级挂断电话前提醒了下夏小源,表示后面还有一堆维护目标,可不要“再”碰上兽巢了。
夏小源明白上级的意思,1148.7通信基站下有意外发现的储备库,上面肯定要来人检查的,功劳跑不了,但要是没有这个储备库,按照惯例,这个巢穴是要炸掉的,搞一个死无对证,那最后算是剿了还是没剿?
这里头的门道太多了,但不妨碍连长心情好,打了一场爽快仗,功劳簿上记了一笔,换谁都畅快。
入夜扎好了营,连长宣布今天的战斗所有人表现都极其优异,显示了训练成果,为此,在回程后将报请集体三等功,同时今天双份补给!
新兵们不大明白集体三等功什么意思,反正立功就是好事,而且可以吃两份餐!虽然单兵口粮味道不咋地,但大家都喜欢吃口粮里附带的软糖,香烟也可以随便抽,不用怕挨班长飞踢喽。
篝火旁,大家围坐一团,烤着罐头,分享着烟头与糖果,山林子吹来的凉风尽数消融在大家的欢声笑语里。
“我说啊,那时候,班长老狼狈了,刚说‘面粉’!轰的一下,他就飞出去趴地上了,我差点以为他挂了。”谢国荣回忆起在面粉库里,吹嘘起自己是如何英勇,挡在班长面前,之后又是怎么救起他的。
沈如松抓起一把石子丢过去,骂道:“你小子有脸说?就数你开枪最起劲!叫你省着点!后面打散弹,燃起来都怪你个孙子!”
“班长属你开枪最使劲了!”
“就是就是!打到一半摸我子弹,我当时就说谁摸我屁股!”
班里众人笑的合不拢嘴,吐槽着沈如松在隧道里一堆“缺德”举动,诸如在门前给一把推开、喜欢拿别人弹匣、打老鼠偏偏要骑上打等等破事,弄得沈如松驳也不是,不驳也不是。
“你们拉倒吧,我睡觉去了。”沈如松起身要走。
“班长别走啊,玩不起了这是。”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映着篝火,所有人的脸庞都是红艳艳的,彼此有说不完的话,上完第一次战场,沾过第一次血,而且是兽血,唾沫星子都能喷熄了柴火。
沈如松当然没回到帐篷,今天月亮蛮不错的,而且他一股亢奋劲也没下去,就跟那啥后的余韵一样,叫人坐在床头想了又想。
靠在营地旁一棵树,沈如松点起烟,任其袅袅燃着,他怔怔地望着大如玉盘的明月,看到烟灰落手上而不自知。
心里萌生出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这便是月亮?是啊是月亮,才见到一个来月的月亮,从小听着太阳和月亮,到20岁才真实看到,没想到就是这么个东西,一个没法用眼睛看,一个睁大了眼睛也看不清。
沈如松从外套内兜里摸出小笔记本,那本大的放基地了,出门训练带个大日记本,多捞的事哦,平时有什么感想,就用小的随手记一记。
【四月三号,雨转晴】
【今天是我人生第一场战斗,清剿盔鼠,有点危险,出了两次事故,现在后怕劲上来了,不过也没什么问题,除了最后头盔卡住了,让老邓找了大头锯了半天才弄开,挺尴尬的】
【刚和大家吹逼,这帮人全弄我来了,我明儿要操练他们,班长权威!以及……】
沈如松顿了顿铅笔,抬头望月,很自然地想起了远在龙山的母亲妹妹,她们俩或许一辈子都不会来到地表,会不会终其一生都看不到他眼前这一幕。
一轮明月而已。
沈如松微微笑了笑,等他清理完了地表,再带老妈和小眉来这里,那时候,他应该复员了,以游客来这里,如果超期服役,可能还会带着小眉的孩子来。
至于他自己?他暂时还没考虑,二十七八再说吧,如果身体一切健康。
沈如松咬着铅笔头后边的橡皮,他不再多想,写下最后一行字。
【以及,今天的月亮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