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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狼家二萌神     钢铁黎明txt下载     钢铁黎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09章、囚徒

    “老实交代,你小子上次是不是吃独食去了,那个红发妞带不带劲?你别一副老子欠你钱的样子啊,你倒是说说那娘们身上到底是面上那样,哎哎哎,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齐千冲着沈如松说了一通关于叶夫丽娜的幻想,直到后者到底忍不住了,拖着铁链要过来揍他才告终,但还是窝到一边嘀嘀咕咕说个不停。

    “妈的,你个臭%¥#。”沈如松骂了一句回去,他可是记得很清楚几天前被辛廿四和叶夫丽娜带去单独审问是个什么光景,审讯就是审讯,即使被一个漂亮野人姑娘审讯,腿断骨折的痛也不会格外来的低,他又不是来这里度假的,结结实实做了俘虏,九死一生吊着,他很多时候真搞不清齐千这无时无刻不在插科打诨的精力是从哪里来的。

    不过说到这,沈如松直白感到自己的伤势康复很快,自从上次审讯放回来后,叶夫丽娜那一套错骨分筋手确实让他痛昏过去,但似乎真活络筋骨,若不是现在肋下伤口没彻底好,沈如松一度有恢复到巅峰的感觉。

    大概年轻就是好,倒头就睡,睡醒就吃?对此,沈如松只能以年轻身体强来解释了。

    “这几天那个姓辛的一直没来,不知道下次来能不能搞点换俘的消息,老子在这里待了少说七个月啦,虽然伙食不赖妹子也经看,但是我想念龙山的姑娘哇,皮肤白才是我第一择偶标准,白白净净……”

    说着说着,齐千又往下三路方向延伸过去,待到闭目养神未遂的沈如松投来愤怒目光,他才勉强把话题收回到正常范畴,稍微坐远了点,从水盆里掬了捧水喝,以一种神秘口气说道:“我听说啊,这两天又有咱们的弟兄进来了,数量还不少,有起码五十个。”

    “五十个,一整个排进来了?我不信。”沈如松立刻反驳道。

    “而且,你说五十个就五十个,你一个残废能跳下去看还是谁给你带话了?想一出是一出?”

    齐千没介意被说“残废”,他吊起脸做起高深莫测的样子,傲气道:“我说五十个就是五十个。”

    “你怎么知道的?”

    “前两天有妹子送饭来,我从她裤衩下偷看到

    对于这个理由,沈如松倒是不怀疑,也就是这里野人风气比较奔放,要是在龙山,齐千迟早被女兵打到脾脏爆裂。

    “那你怎么确定是我们的人?不是其他野人部落的俘虏呢?”

    “野人有几个会说标准龙山话的?这两天你又不在我这里,等到你回来,住我们

    沈如松微有沉默,假如齐千说的是真的,那意味着这座谷地里关押了数目非常可观的复兴军战俘,他暂时不为前线军情感到焦急,因为这到底是鞭长莫及。然而,如果能联系上战友们,或许能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沈如松皱起眉头想事的表情被齐千读了出来,他吐了口气,往沈如松那儿洒了捧水,说道:“老兄,逃跑这事我也想过,不过你想想,为什么这帮野人把监狱防守管的那么松呢?他们又不是你名字那样起了个‘如松’,特意搞得松,况且野人妹子也没有那么……啊,我说回去啊,你别白我。我就是一个问题。”

    “真给你逃出了这个地方,你怎么穿越同安岭,穿越珲江,回到北琴呢?我当初是被拽着走回去的,不是你一样昏着来的,我走了四天三夜,一天就休息个睡觉的空,中间还坐了马车,算算路途差不多能有五六百公里,不算追兵,能空手逃回去?你要能做到,小白龙不得抢着收你做个少校中校之类的?”

    “事在人为,死外头也比蹲死牢来的强。”沈如松的字典没有“叛徒”这个概念。开玩笑,他要是猪油闷了心做了叛徒,他家里的老妈和妹妹怎么办?别说考大学了,全家都得打成敌对阶级,发到地表恶劣区做苦工,真当只有军队才设惩戒营?现在依然是战时,战时法律下集中营本就是彰显联盟威严的重要组成部分,两个女人投到集中营做苦力,下场是什么还需要说么?

    沈如松自问不是钢筋铁骨的猛人,他不敢说自己能挨的下天长地久的折磨,虽然说野人这边给他的待遇凑合,谁知道辛廿四那个叛徒狗腿子为了讨好主人会不会搞点狠的?能不给自己留犯错误的机会就不要犯,这是沈如松一直以来坚信的。

    齐千慢悠悠地又掬了捧水喝,捻着吃剩下来的米粒细细嚼着,直到有了甜味才抿了口水。说道:“老兄,被变异兽活吃了会比在这里更幸福吗?你又不是没看过变异兽图册,这里可是有油蛛的,有人狼的,一个给你拖巢穴做孵化器,身体里冒蜘蛛,一个喜欢吃刺身。好,就算你搞到了装备出去,一个人能穿越过去?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是这么成了,小白龙都该集体自杀了。”

    “……”

    沈如松选择沉默,他不打算继续和这个没志气的家伙说话,他开始琢磨有没有什么漏洞能让自己顺利出逃或者是给基地发消息。想来这处隐秘的谷地一直没遭到打击,应该是坐标没有被获取,否则这么大的野人聚落,复兴军定然会出动轰炸机将其炸成飞灰。

    正当沈如松想的入神时,牢门被打开,这次来的并不是叶夫丽娜这样的漂亮红发姑娘,而是魁梧凶悍的野人战士,给二人上了脚链便提起来,径直塞到腋下,跟夹鸡仔似的提着出门。

    浓烈的臭味熏地沈如松睁不开眼,但是他强忍着观察头一次见到全貌的山崖监狱。这里是明显是以整体开凿出的山腹建筑,大概有七层,每一层都有双重铁门和相应的持枪守卫。等会儿,下一层的牢房也在清空囚犯,这几个人是,杨旗?谢国荣?

    等会儿,怎么这次越江侦察的部队成员十个里有七个都在?

    杨旗、谢国荣、李敏博、申思、佟琳、吕令杰……好家伙,怎么猎兵的人也跟着齐活蹲一起坐大牢了?

    “班长!”被提溜出来的杨旗见到沈如松的第一时间便喊了出来,引得所有人注目不说,当即惹得守卫一记棍子下来,直接给他揍趴在地上。旁边的谢国荣多少是有心眼的人,看了眼便匆匆收回目光,至于李敏博这群猎兵出身的人精,更是瞥了眼就当做他不存在。

    这饭桶什么时候能长点心眼。沈如松心里哀嚎道,这一下子给野人判断出关系构成,有的是加快攻破心理底线的机会。如果拿杨旗他们做威胁,沈如松说还是不说?

    所幸绕到监狱最底,也没有被拎去审讯,而是三拐两拐,被提到了一间偌大的生产车间里。

    “你们,跟着做事!”守卫以生涩的通用语命令沈如松与齐千,以及后头的几名不太认识的猎兵加入生产队列中。

    出人意料的是,这里有相当多的没有任何牢具束缚的复兴军军人,虽然军服款式有些偏老,但凭直觉和相貌特征,可以判断出这些人就是龙山或者联盟内陆人。

    老俘虏了?

    现在反抗是最愚蠢的,沈如松等人拖着脚链很配合地在工头的带领下,走到生产长桌面前,不需要讲解,沈如松就知道这里主要干两件事,一是复装弹药,二是组装护甲。这两件事都得是技工来做才行,以义务教育都没念过,大字不识几个的野人来做,确实不合适。护甲还凑合凑合,子弹要是复装不到位,炸膛就有的好玩了。

    但话说回来,复装弹药这样的事,怎么舍得交给新俘虏做?这不明摆着给沈如松等人上下其手搞破坏的机会?

    暂且没找到与那些军人交谈的机会,沈如松被分配到复装弹药。这是比较复杂且看眼力的事,需要操作机器进行冲压、修剪弹壳铜皮等。

    复装弹药算是复兴军和中学军训的必备技能,不过也就是了解一下流程而已,毕竟复兴军还没穷到让士兵自己复装弹药的地步。复装也就是感受下氛围,懂个操作而已。

    首先要从数量巨大的弹壳中筛选出完整的没有形变和破裂的弹壳。这个环节没法作假,因为哪怕不懂,看一眼就知道弹壳好坏。之后是重新制造底火,这时候那些废弹壳就要被剪出铜皮,冲压成铜盂,加入雷汞后重新嵌入弹壳底部。第三要加入适量的发射药,量多了容易炸膛,量少了影响弹道,这里的门道就多了,一枚标准5.8毫米子弹的发射药是1.76克,这种数量就算用量杯倒,出点错也很正常。而且加点和火药同色的煤灰残渣呢?最后才是冲压弹头,复装成一枚可击发的子弹。

    另外一边的组装护甲也有些意思。沈如松一边干活一边注意到这些以鞣制的变异兽皮毛为主材制成的护甲组件,在缝制内部的水冷管线,难道这是要做水冷护甲?

    水冷护甲并不是一般部队的标配。战斗工兵佩戴这样的护甲的目的是避免厚重不透风的甲壳对身体造成伤害,所以需要水冷管线。一般的步兵佩陶瓷护板或者重型防弹衣就是了。野人制造这些水冷护甲,难道是想组装起战斗工兵?组建的目的也不难猜出,去执行狭窄地形巷战么?

第210章、树皮烟

    沈如松猜想的不错,毕竟这些低配版水冷护甲的用途非常狭窄。就像是沈如松自己执行一般战斗任务时,也是以轻步兵方式作战。一名标准的复兴军步兵配备有卡其色或原野绿色军服,戴留有通信槽的战术头盔以及战术胸挂,胸口处额外穿有兼顾了防弹和防咬功能的陶瓷护板。火力方面,带一支75式传统铜壳弹步枪(6个30发弹匣)或是80式无壳弹步枪(6个50发弹条),以及三枚手雷或两枚长柄手榴弹,两枚烟雾弹。

    除此以外,在步兵这个大兵种里,只有工兵和防化兵有专门的制式装备,前者的标志是厚重的水冷护甲和打独头弹的自动霰弹枪,后者是重型气密防化服和火焰喷射器。皆是为狭窄地形所特化的装备。所以一旦放在平原或是丘陵地形,这种装备反而会极大拖累作战效率。以沈如松参加的前锋侦察队而言,在清剿巢穴时,变换装备依托于附近的机密储藏点、地堡,在长距离行军时自然是重量越轻越好。

    在沈如松的认知里,野人战士比较普遍的装备是缝缝补补的皮毛衣和羽饰护耳帽,武器为砍刀、长矛等各种以旧时代金属遗物做成的冷兵器。在热兵器上,基本来源于早年间国防军武器库流出的老式武器,少部分也有用优质钢管打造成的自造枪,从弩到弓,再到气枪、水管枪等不一而足。像如今身处的谷地里,采取统一武备的野人战士不说不存在,但也是平时罕见。否则复兴军也不会将野人蔑称为匪军或是匪徒,倘若是交手时都是受过训练,有工业流水线批量武装的士兵,恐怕复兴军也不会视野人俘虏为待宰羔羊,想毙就毙了。

    一边想着,沈如松手底的动作也不由慢了下来。巡视工头看见了照例训斥一通并给沈如松一脚。这没并没有搞得沈如松气恼,讲真,他可是见过北琴基地里的看守是怎么对待野人俘虏的。完全就是高兴了揍一顿,不高兴了也揍一顿,往臭气熏天的牢里一扔就是不管不顾,到底是里面饿死还是打出狗脑子,又或是靠吃屎尿屁才能苟活,守卫根本没兴趣。因为在基地眼里,有俘虏带回来才是一件稀罕事,真有价值的酋长或是部族长老一类的人物,是送去延齐基地。

    若是按照北琴那边的待遇,如果野人俘虏干活偷懒,多半是要被农场兵抄起耙犁劈头盖脸打到快断气为止,要么就是绑树上拿浸水马鞭抽,再晒到入夜。又或者是经典的吊刑,就站那儿踮脚站到满意为止。所以沈如松只是被骂一通而不是被打崩几颗牙齿,反而令他感到奇怪。

    结合到谷地来的种种,凭良心说,沈如松并没有感到自己受到虐待。饭虽然不咋地,谈不上吃饱,但质量还可以,一种吃起来有点硌牙拉喉咙的麦粥,然后兑了点腌菜干。医疗上给自己做了手术,基本的清创、敷药、夹板都到位。审讯是有两次,但也没有扒皮抽筋老虎凳红烙铁。

    想想,过的还不错?

    尽管出于一贯的仇恨教育,沈如松理所当然就此当成软化计策,叶夫丽娜等漂亮野人姑娘也是美人计的形成。种种都是为了让一个很有价值的复兴军士官叛变,不仅在宣传上,在技术上也是极其缺乏像样军官的野人所需求的。

    但有一说一,过的像人,自然就会以人的姿态思考问题,而不是野兽。

    于是沈如松不自觉间,组装水冷护甲时的速度虽然免不了慢,不过质量却得到一定程度的保障,而旁边的老式军服俘虏兵就更是流水线工人般的姿态,刷刷刷的。

    待到工头敲起了下工铃,一排新老俘虏鱼贯而出,老俘虏兵脚步刻意放缓了些,形成了自己的团队。而之后工头挨个发放的口粮里,老的那一批明显量更足,而且带有卷烟。乍看之下似乎是带滤嘴的烟?

    “我草,野人还给他们发白鸟?舍得呀。”

    工头甚至还问人要不要抽烟,不抽烟的可以多换一块肉干。沈如松拿到的是一截质地较软的树皮和一撮烤烟,这明显就是自己卷了。

    量不多,但手艺强的话,能卷一支半。沈如松这批新俘虏,一个个都是服役至多一两年的“菜鸟”,军饷一到手就冲黑市和自营饭馆潇洒去了,买烟酒绝对是不带眨眼的。反正沈如松自己是除了一半军饷寄回家,另一半基本上发薪当天就用了,不是被高克明借钱就是被邵钢拉着去喝酒。班里的饭,和2班3班和骑兵班的饭,偶尔还得请请排长,完全是纯纯的月光。既然是这样,买烤烟自己卷着抽那就是属于是人嫌狗厌,自动放弃“择偶权”的举动了。按赵海强的说法就是,“为两根烟的钱被女兵当做穷鬼,老子不干。”至于去农场兵那里买更便宜的嚼烟、劣烟草则甚至要被当众嘲笑。

    于是乎,有一个是一个,新俘虏都没得会卷烟,一个个不是洒了,就是好不容易点火了烫了嘴。只有猎兵里少数几个如李敏博那样的老油条才抽起来,连说这味道殊为让人怀念。至于后边的老俘虏兵,蹲在地上抽的不亦乐乎。

    趁着烟雾阵阵腾起,工头把放风门锁起的机会,俘虏们很快凑到了一起,谈起这阵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班长,那会儿我以为你死了。”杨旗率先上来抱住了沈如松就要嚎,一把鼻涕一把泪摸到沈如松胸口上,弄得后者无语,心说这天才怎么什么场地都跟小屁孩一样。他不无恶意的想,要是杨旗家里知道他们家的独苗掉进魔窟了,能出多少钱把这事摆平?几块腕表就能掏上万块出来,赎回来不得急上火掏个几十万?娘的,有个当官的爹妈就是好啊。

    “去你丫的,你死了老子都不会死。”沈如松推开了杨旗,顺便呵斥道:“记住了,不该说的都不许说,至多说名字番号,其余的像战斗规范、基地情况,一概不准说,你说了老子第一个抽死你!”

    见杨旗怯怯地蹲一边去了,安抚了下谢国荣,沈如松这才在李敏博眼神示意下,悄然靠近。

    “你怎么到这儿的?”

    李敏博接过沈如松的手中的树皮和烟,三两下卷成了支品相不错的烟,不过自然没抽,而是藏进了浓密起来的乱发中。而猎兵们也多是如此。

    按李敏博的叙述,他们在损失惨重撤入地堡后,便等待主力的救援,一连等待了五天后联系中断,随后野人不知用什么方式打穿了地堡,往里头灌了毒气,把困兽犹斗的众人给迷昏,等醒来时,就是蒙着眼前往谷地的路上了。

    “地堡的出入口只有一个,通风口也不可能被攻破,想不通怎么进来的,而且,防毒面具防不住他们释放的气雾。”李敏博面色凝重道。

    “我担心这种气雾能大规模制成,一旦利用好,很可能对我军造成严重打击。”

    野战并不需要担心毒气的释放。按照过往战争经验,毒气炮弹在平原的释放需要非常严苛的条件,首先要制成灌装大量的毒气炮弹,野人没这个工业条件。同时要对炮击展开的当日气象有精准预测,最后才是计算风向和协调攻击。

    但是用来攻打堡垒就不一样,堡垒是死的不会挪窝,而且能突破制式防毒面具,就能突破通风过滤系统。以修复中的北琴基地为例,一旦外围战事不利,守军会撤入岩石山中继续抵抗,届时灌入毒气,那就全完了。

    “得想个法子查清这种毒气的成分和防御手段,再传递出去。”李敏博低声道。

    沈如松吸了口树皮烟,这种烟带有一点很特殊的甜味,烟香味很足,警惕有成瘾性,沈如松吸了口就扔开了,说道:“这烟多少有点问题。”

    “这里面应该有古柯碱成分,一抽就心脏跳慢。这种烟抽不得,我从前是在外负伤,痛的没办法了才配出来抽了。”李敏博解释道,冲着那群抽的极其享受的老俘虏兵耷拉下眉角,叹道:“不然你以为没事给我们烟抽?一般人想不到这点,而且当兵的几个没烟瘾?就算回去了,也多半要进戒毒所,也断了回部队的法子了。”

    “这招是真毒,亏得野人做得出来。”一旁的吕令杰愤愤道。他是李敏博的副手,看向老俘虏兵的面色简直是望如仇敌。

    李敏博没有接话茬,毕竟在他认为,一起臭骂没有意义,所以他通常和他认为的聪明人沈如松讨论,不管是之前带沈如松去军营赌场和主动邀请其进入侦察队都证明了这点。

    “你来这里有段时间,有什么头绪么?”

    沈如松讲述了这段时间的经过,警告李敏博会受到神经麻痹、催眠等审讯,来迫使他吐出情报。李敏博对此倒是淡然一笑,表示自己见过的变异兽畸形种比野人见过的米都多,什么传说中的千喉兽致幻物质都吸过,一点简单的催眠?他不反向催眠过去就不错了,真当赌场黑手是吹的?

    而真正想谈的,自然是越狱一事。猎兵是野外生存经验最丰富的一批人,按照李敏博的意思,如果能逃出谷地,两两一组分散逃离,并掩护主力组逃,这三十人里,逃回两三组的概率很大。但讲到这里,李敏博就闭口了。

    沈如松明白李敏博的意思,第一重是谁是真正逃脱的那队?向南是生机,负责掩护的往北往东都是必死无疑,入冬的同安岭不提变异兽,仅是严寒就够杀死所有擅入其中者。牺牲?战场牺牲,在场诸位可以拍着胸脯说不怕,但带着必死的心态去葬身同安岭,这是截然不同的概念。第二重是,安全屋的存在位置,这是机密中的机密,应该只有李敏博知道,他不能告诉任何一个人,这也就隐含了,他会是逃脱的那一组里,这现在不能明说,否则容易引起微妙的心态变化。第三重是,现在有谁是合作对象?

    起码那群抽毒烟抽上头的老俘虏兵不算。

第211章、斗殴

    放风时间不过一支烟,见新来的俘虏没几个真正抽了树皮烟,几名工头显然面上有些不虞,但也没格外的动作,而是仔细搜缴了藏在各处的烟草,将其顺手分发给了老俘虏。后者直接叼着烟又吞云吐雾起来。

    人群里的李皓素来胆大心细,得了沈如松的眼色,便靠到一个左小腿做了假肢的老俘虏兵那儿,套近乎地献了一撮他藏匿到位的烟草,假装讨好道:“呦,老哥哥,这味闻着确实不错,这多久给一支?”

    “要干活,一天给两支,分什么活,要是只有我们能干的了活,酌情给更多。”说话的人叫做周云生,他的面相并不是常人认知里瘾君子那样皮包骨头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总体上仍是军人式的瘦而健壮,面色黧黑但透出营养不缺的红光。

    周云生见没了火,他完全不怯,径直到了工头那儿,让对方从炉子里夹出一块炭给他点上火,他用野人语叽哩哇啦了像是说了声谢,随后蹲坐到台阶上,对李皓指导起来:“这儿过得凑合,不挑事,他们不给你上劲,但是你千万记住,可以冲着他们的族长啊祭祀啊萨满啊不敬,至多挨顿毒打不会没命,如果你要是敢对‘羁绊者’说一句坏话,那谁都没法救你。”

    周云生说话有股咬舌头的意味,一问原来是云港地下城人,从前还做过水兵,被海风吹得嗓子哑得厉害。没来得及细问所谓的“羁绊者”到底是何方神圣,上工铃便敲响了,而周云生也不欲在工头面前多说。

    一起被俘虏来的先锋侦察队的近三十人号人自然分散在各个生产车间里。沈如松早先进来时就观察到这座军械工厂建立在掏空了的山腹中,第一层绵延上千米,以他所在的护甲车间大小来算,可能有上百个的车间。这种规模,即便是手工组装,每天的产能也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一天时间内沈如松经手组装了的护甲就有三件,旁边被叫做“老蔡”的老俘虏兵做了七件。这个有两间中学教师大小的车间里有将近四十人在忙碌,虽然一起做成的两百来件护甲并不是最终的成品,还需要上色涂漆等调整,但看得出至多再经过两三道工序就具有了完整战力。假如每个月都能制成二百件这种低配版水冷护甲,谷地野人恐怕都组建起了一支数目可观的精良部队。

    那么这些野人部队为何从来没有出现在前线过?

    抱着这样的思虑,晚上八点左右,一众俘虏兵被押回了各自的牢房。因为工作的缘故,今天的晚饭里多了一块拳头大、烤的尤为油润的野猪肉。

    沈如松草草吃掉了米粥,烤野猪肉的作料肯定没那么足,有股挥之不去的膻骚味,一见沈如松没胃口,齐千立刻嗷嗷叫着把这块肉囫囵个吃了,这模样活像头野狼。

    “你来这儿一不干活二不被审,日子过的和度假似的,你瞅瞅,长肉了吧。”沈如松嘲笑道。

    齐千真捏了捏肚子上的肉,故作感伤道:“哎老子的八块腹肌都快成一整块了,这么吃吃睡睡,日子比关黑屋里还快活,要是抓你那个红发妹子来审我,我宁愿……”

    沈如松打断了这个神仙的话头,忍着无语问道:“你来这么久,除了之前你说的那些没营养的事,就没有得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一起做了半个月的狱友,两人把话都快聊干了。据齐千的听闻,这座在野人语里叫做“天堂谷”的谷地有一个龙山地下城的分区大小,约有120平方千米左右。周围被山壁包拢只有一个极狭窄的入口,因此这里是同安岭罕见的低辐射区。里面物产丰饶,水草丰茂,一经野人部族发现后,这里就迅速成了整个珲江北灰野人的中心地带。

    按说这样的肥美地区在战前就应当自然而然演化出一座城市,然而以沈如松记忆里,联盟的东北并没有任何一座成规模的城镇建立在同安岭内,只有一些林业镇子和军事基地,很多在战前就荒废了,战后则更是渺无人烟,怎么现在反而出现一个世外桃源?核战后确实形成了不少因核打击产生的盆地、谷地,但这种地方是绝对的生命禁区,说不毛之地都有点客气。这座天堂谷唯一的可能行军就是地质运动所产生的?

    驻扎在谷地里的野人数量经齐千的目测估计,至少与延齐基地的三万常驻人口齐平,如果加上目不所及的地带,可能数量还能翻个倍。这里的部族构成比较复杂,但基本由五个核心大部族统治,具体的名称并不知晓,按照偶尔出行见到的图腾柱所见,主要是山岭狼、八节蛛、白额熊、黑阳、血矛这五个。以及“羁绊者”的直属部族“舲”。

    齐千一直不情愿谈“羁绊者”,此前沈如松因为自己伤势未好的缘故也没刻意强逼,现在他可是能武力压制这个瘸腿小子了,更何况齐千并不是完全不上工,而是分到其他分区的轻体力活,只要他出去,而且要做出些不忠诚的举动,沈如松完全不介意来一出监狱风云。

    这叫做为祖国清理门户。

    在沈如松的威逼利诱下,齐千首先对天发誓没吸过树皮烟,然后才格外注意了牢门外确实无人,这才低声解释道。

    “羁绊者”在天堂谷很少有人主动提起,然而每当此人的名号提起时,周围的灰野人无不肃然起敬。大宗货物交易、分割配给乃至生死决斗时,都是冠以“羁绊者”的名号来为仪式增加神圣感,宛如野人的神明。舲部族的野人战士的气势与装备远胜于其他五个部族,基本是复兴军制式步枪加富有野人特色的实用护甲。侧耳边插有不同颜色的翎羽,显然是用以区分位阶。

    “没了?”

    “没了。”

    齐千表示自己确实不知道新的信息了,“羁绊者”几乎从在公众前露面,与其他部族雄伟着称的族酋截然相反。甚至通过一些传言,齐千认为这是一名女性。

    什么性别沈如松没这个介意,而是在他的旧有认识里,四分五裂的野人部族被统御起来本就是一桩麻烦事。而且照越过珲江前的打算,三千人出动,找到再清除野人老巢,这简直就是在送肉!

    而且辛廿四和叶夫丽娜已经连续四五天没有再出现,沈如松有心假意说点真真假假的情报套取信息也没了用处,他有些心烦意乱睡了过去。

    待到次日放风时间与李敏博等人接头。几人本就机警,他们迅速发现,野人似乎完全不打算隔绝他们,而是任由所有人复兴军俘虏待在一起放风,抛掉自成小团队的老俘虏兵,这一次数量达到了百余人。从随身携带的狗牌能看出来源于各地,从龙山到昌都,到青霓云港。一问就是,都是近期内被俘。

    “我是北琴步兵团第3汽车连的,当时我开车过了珲江浮桥,开过了半天时分被伏击,连里活下来都掉这里了。”

    “你连里活了有十五个吧?我连里就活了我和他两个。”

    “这是前线吃败仗了吧?”

    “放屁,咱们什么时候吃过败仗?!”

    一言不合,人群里便有人殴斗了起来,位阶高的军官立刻前去拉架,这一下正好给李敏博指出目标。人群军衔最高的是中尉,汽车连的副连长,叫做庞仁升,之后还有一个少尉。

    三人协力控制住了人群,军官仍然有极大的威慑力,顿时所有的新俘虏全部老实站成队列,按照平时的方法规整,在口号里重新立正稍息解散。

    拦网之外的野人工头看得饶有兴趣,似乎体会了俘虏们的无声示威。

    “我怀疑这是故意纵容我们闹事,好给理由动手。”沈如松低声道,包括李敏博在内的三名军官都认同点头。

    “现在不是起义的时机,我们要先整合内部,尽可能将老的那一批争取过来,搞清楚情况,建立有效的组织,最好能够里应外合。”庞仁升鼻头有块显目的黑痣,讲道。

    李敏博眼珠子动了动,他提道:“庞中尉说的很必要,但是我们要树立起威信,不能让自己人和敌人感到我们可以被欺负,可以被分化,因此我提议,先行制造事端,探清敌人的底线。”

    “我昨天已经想好了一个计划。”

    次日,同样的放风时间,每一个进入放风地的俘虏都挨个领到了一支树皮烟,与之前两日不同的是,没有一个人点火吸烟,而是进去后列队站好,并齐齐将树皮烟扔到地上,用脚碾碎。

    “我们是光荣的复兴军军人,不以任何形式接触毒品!”

    言罢,李敏博带头冲向闷头抽烟的老俘虏兵,放风地瞬间打成一团!

    沈如松和杨旗、谢国荣、李皓四人最是默契不过,很是斗翻了几个猝不及防下的老俘虏兵,但很快,一边倒的局势迅速脱离新俘虏兵的掌控。

    随着一声喊,身着老式军服的俘虏们果断抛弃了被打翻的同伴们,退到入口处抱成了坚硬的圆阵,轮番抵御冲击。他们这批在谷地里生活了数年,体格本就比多有负伤的新人要强,战斗技艺同样更出色,一时间,一百多人揪斗这四十来人,竟然无从下手。

    斗殴的目的向来并不仅仅是斗殴。沈如松见到个头小的申思借着军装的相似性,悄然钻到了老俘虏那边,他便知道,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

第212章、试探

    就在沈如松分神望向钻进人群中的申思的那一刹那,对手的反击便来了。不愧是上一代的复兴军军人,即便是在谷地里做俘虏了好几年,身手也未曾懈怠。趁着沈如松分神的时机,此人假装卖了个破绽,随后欺步向前,一招推拳就打上了沈如松鼻梁。

    沈如松险而又险地躲开了,但是对方真正的后手刚来,手掌骨对准了沈如松的下巴狠狠来了记升龙拳,瞬间给他打得意识几乎丧失,连连退了几步才缓下来。

    这一下真给沈如松打出真火了,都是一个部队出来的,在外人面前,居然下这样大的死劲,难道看不出这场群架有些逢场作戏的姿态?一副心甘情愿给野人做狗了,还不许给有心气的新人做做阀?

    沈如松做出擒拿动作,与旁边的两名战友做了个眼神,三人开始步步紧逼,随着位置突前的一人踢出鞭腿,沈如松提速打出冲拳,势大力沉下,给对方打退了架势,俄后紧盯着的第三人从侧后绕过去,轻松制伏住。

    沈如松的下巴骨给狠打了一击,眩晕感仍旧强烈,他知道这一下真的要打实,颈椎骨都能打歪,完全是死手,既然对方不留手,沈如松直接照着这人的软肋重重跺了一脚,叫他嚎出声双手抱头蜷曲起来为止。

    既然做出了战败姿态,沈如松没有继续追击,他返回战团,可刚转身,一个水壶便迎面而来,沈如松下意识地挪步要躲,虽然他反应速度算是很快了,但终究慢了拍,“梆”地一声,沈如松脑袋嗡地剧震,额角鲜血涔涔,沈如松只觉眼前天旋地转,不住倒退几步到墙壁,支着墙才不至于瘫下来。

    “班长!”见沈如松遭此狠手,战圈内有人愤怒喊道。

    “我日你%¥!”被围在中心、骑在别人胸口上左右开弓的杨旗立马红了眼,抡拳就是対人脑袋砸下去,他手上缠着浸了水的外套,拳风之劲,强到被自己人拉开,否则真要闹出人命。另一边的谢国荣见沈如松被打昏,也不管自家还在挨打,双臂护住自家脑壳,顶住后背遭着痛击,炮弹样撞出战圈,飞起一脚直接把拎水壶打昏班长的那贱人踹到撞上墙又弹回来。

    打架不见血还好说,见了血就少顾忌了,本就憋了满肚子火的俘虏们能谈多少手下留情?又对姿态恭顺的老俘虏们不满,在树皮烟的鼓动下,火气腾腾上了脑门,少数留下的随身物品,如水壶、靴子乃至于狗牌都卷到手上,有什么用什么,平时学到的擒拿术、搏击拳一个不落全派上了用场。倒是沈如松坐在墙角,捂着额头眼冒金星,杨旗急的上蹿下跳,撕开衬衣先给伤处包上,一边喊着谢国荣赶紧去找医务兵,一边咆哮着李皓千万找回面子,岂能有无故挨揍的道理。

    沈如松太阳穴“突突”地跳,有点喘不上气,他拉住正要起身的杨旗裤脚,哑着嗓子道:“停,停,够,够了。。”

    杨舲腿长步大,沈如松拽不住,眼瞅着战团越来越混乱,沈如松忍住脑袋痛楚,踉跄起身,鼓足气,暴吼道:“停手!”

    然而他的话并没有多少波澜。

    直到李敏博与庞仁升入场,局面才真正控制住,但此时,躺在地上呻吟起来的已经有二十多人,而老俘虏兵那边却没有一个倒下的,此前受伤的全部被拖回到本阵中休息。这一对比,高下立判。

    “野人是明摆着看戏。”沈如松捂着被血浸湿了的衬衣,他发现在拦网外的野人守卫们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完全没有任何出手控制秩序的样子,只是锁住了放风场地避免再出乱子。

    李敏博过来看了眼他的伤势,示意问题不大,说道:“这是明摆着的扶一批打一批。”

    “这没什么,意料之中。”沈如松咬着牙示意不用扶,他喘了口气继续说道:“希望对面的人明白我们这一层意思。”

    “示好会不会太快了?”庞仁升本就不太认可沈如松的计划。在他看来,一进来就进行大规模斗殴,一旦引起野人的注意,把队伍分散到整个谷地,届时聚拢将更难,而且还容易被分而破之。

    沈如松没有因为对方是中尉就自降一等,而是坚持道:“我们要尽可能做到我们能做的事情。”

    眼见二人要临阵争执起来,李敏博转移话题道:“申思回来了。”

    借着人群的遮掩,李敏博接过了申思手上的东西,是一枚老式金属质地的身份标识牌,是副牌,上面印着“王昆明”的名字。

    在斗殴乍起时,申思就在掩护下钻进了老俘虏兵的队伍里,凭借着身形小与手快的本事,申思拿到对方领头人的一块标识牌副牌。副牌是收殓阵亡士兵尸体时,由收殓人掰下标识牌的另一半带走,主牌塞到尸体嘴里或者是手中,用以双重确认身份。不过现在的复兴军不再用金属标牌,而是换成了标识章。

    费尽心思搞来这么一块牌子,自然不是单纯为了羞辱对面的领头人,既是创造一个接近的机会,也有用作工具的意思。

    斗殴持续了不到一刻钟便停止,旁边的野人守卫看热闹归看热闹,但秉承了不误工,不闹人命的基本原则,对挑头的几个人关了禁闭。剩余人被赶进车间。

    李敏博是第一个动手的人,而且被辨认为新俘虏的首领,自然少不了野人的一通拷打。不过程度并不重,看上去被打得血肉模糊,但实际上都是皮外伤,算是意思一下做个震慑,起码在被押送着通场生产车间时,所有人都能意识到这一点。

    待到被一脚踢进了禁闭间,李敏博直接蒙头就睡,对他而言,区区皮外伤算不得什么。作为猎兵,长久的对抗变异兽生涯里,他的身体强健度比常人高的多。

    “王昆明……”李敏博把玩着这块在掌心中不断变换形状的副牌。这块牌子在搜身自然被发现了,这种非尖锐物,而且带有极大纪念意义的东西没有被收缴。仗着野人看不懂通用字,李敏博很顺利带了出来。因为他早在于地堡被俘虏时,就敏锐注意到那个浑身笼罩在暗色斗篷下的“羁绊者”对复兴军俘虏的态度非常有趣。

    之所以用有趣来形容,“羁绊者”当时展现了一种既想这批精锐猎兵为她所用,又想用做筹码去交换的态度。否则“羁绊者”在离去前,也不会专门嘱咐押送人要尽可能尊重基本的军人荣誉。

    在李敏博的塑形下,含有锡、铝成分的副牌渐渐变成了一把钥匙的样子。这是李敏博的独门手艺,他家里是锁匠,照着模子配把钥匙是他少年时的一大工作,而且猎兵本身是一类特战部队,侦探战前废墟时免不了要闯入锁门,临时用铁丝之类的物事安静开锁就成了必要。

    将副牌做成的钥匙插进钥匙孔中,这种铁门锁孔结构很简单,过不了太久他就听到了“咔哒”声。然而如此简单的锁之外,还有一个杠杆,这不是锁,但不可能由里面的人解开。毕竟野人也不是傻子。

    然而李敏博没有气馁,他吹了一声猎兵的特殊口哨,是音频更高的夜虫子叫声。不多时,杠杆就被解开。

    来人正是副牌的主人。二者眼神会了个意,王昆明低声警告了守卫换岗回来的时间,就匆匆离去。

    显然,李敏博赌对了。

    李敏博在赌场见过他,王昆明是云港的猎兵,两人共同出过任务,也算投契,没想到这一次见面却是双双成了俘虏。

    猎兵比其他人聪明得多,王昆明意识到自己副牌被拿走,而且李敏博被押送走时冲他做了个猎兵口哨的嘴型。这行为便不言自喻了。

    借着行动相当自由的王昆明的便利,李敏博猫进了工坊阴影里,一天功夫足够李敏博查探工坊的基本情形。他所在的禁闭室就在生产车间大走廊的尽头处,看得出是以小仓库隔间改造而成,他顺着隔板钻进了大仓库中。在这里,他看到了诸多低配版水冷护甲正在造册清点,眼神尤其好的他看到另一批手工防毒面具吊有第二根呼吸管。

    “这是什么东西?”李敏博检查起这批面具,他发现除了装了活性炭滤芯的第一吸附盒外,还有第二吸附盒。他无从分辨盒子里的粉末是什么物质,黑暗里他也没法分辨是什么颜色,应该是黑色或是红色。

    就在这时,仓库门忽然被打开,李敏博急忙藏进油布堆里,透过缝隙,他看到两队萨满,彼此操着他无法理解的语言在……争执?

    “坏了,是寻血猎犬。”见有名萨满牵着一头浑身无毛,鼻头与嘴不成比例的大型犬类,李敏博心里说坏了。这种狗嗅觉极其灵敏,怕不是分分钟就要示警。

    如他所料,猎犬嚎叫起来,被打断争执的萨满意识到仓库或许有他人,示意随从武士开始搜检。

    李敏博决定赶紧钻回去,他动作不免幅度大了些,撞翻了面具的第二吸附盒,粉末当即洒了他半身。他顾不得太多停下动作,他意识到猎犬就隔着一层油布在不停嗅探。

    他大脑一片空白,面前薄薄的一层油布被猎犬反复撕咬,然而终归没有被揭开,猎犬反而去了另一边,在一通撕咬声和喝骂声里,李敏博得以脱身。

    出了一身冷汗,李敏博逃回了禁闭室,他如约见到了要来关闭杠杆的王昆明。

    “第二吸附盒里是什么东西?别说你不知道!防毒面具一直是你的人在做!”李敏博压抑声音道,直觉告诉他,他逃过一劫,肯定与那些粉末有联系。

    王昆明闭眼不言,他无惧了李敏博威胁要同归于尽告发他协助越狱的话,而是表示他根本不会因为这种行为受到严厉惩处。最终在李敏博开出手下这一百人可以听他做事的条件后,王昆明才缓缓开口道:

    “这是‘血砂’。”

    “能中和你们的毒气。”

第213章、毒气

    此言一出,李敏博面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身为猎兵军官,他的活动范围要远远比一般军人广。现在的内地复兴军好比一个个固定的农场,里头的士兵是“农奴”无法随意移动,而猎兵就是“哥萨克”,周游广泛。他很清楚毒气一直在武库清单中,而且经常动用。在剿灭变异兽巢穴时,火攻与灌毒气见效快成效好,同样的,他隐约听说过一些集中营设有毒气室用于清除变种人。当时酒局上,他很明智地没有就地下城的畸形儿去向问下去,而是转到了毒气运用的专业领域之一。

    堡垒攻坚。

    复兴军将野人分为灰野人与黑野人两类。前者被控制活动范围在珲江以北的小同安岭内,因为有密林遮挡很难获取具体的定居点信息,打击方式一般是确保分解线即珲江的安全。后者活跃在奉阳、凤林等战前大城市废墟中,不仅能操作残存工业设备进行战役程度的补给,甚至与盘踞在其中的黑暗种生物苟合,诞出了大量半人半兽的畸形人。在严酷的城市巷战里,炮火通常起不了太大作用,只是将废墟变成更细碎的废墟。之前几次大战的着名战例,例如察里津格勒战役和佩斯布达战役都体现了这点。而一步步靠近距离战斗推进,实在过于耗费时间与人力,这对于兵力紧缺到批量服役女兵的复兴军来说不可接受。自然而然的,毒气就是性价比最高的选择之一。

    想到这点,李敏博一转眼直接将王昆明提进了禁闭室内,他是有些玩世不恭,但这等涉及到成千上万同胞的性命的事,他如何敢马虎。

    “这些防毒面具提供给谁?能不能中和新星毒气?制备产量多少?有没有实际运用过,列装数量多少?把事情说清楚!”

    面对李敏博连珠炮似的提问,王昆明苦笑着摇头,他没有反抗。

    “这些情况我凭什么知道?并不是所有俘虏都能像辛廿四那样得到重用,我又不是野人的长官,我只负责制作,除了能确定‘血砂’的几个关键原料外,我的权限不高。”

    “你确定能中和新星毒气么?”李敏博发问道。新星毒气是复兴军使用频率最高的一类毒气。它最大的特性是在寒冷天气能连续作用长达数月的时间,而且比重大于空气,意味着可以沉降到地势低洼处,从而清除躲在地下工事中的黑野人。而且生效时间极快,通常半小时内,得不到救治的患者就会因肌肉痉挛产生的窒息或心脏停止而死。新星毒气是穿透性较强的毒气,如果这个‘血砂’能中和无害化新星,那么复兴军武库中的光气、沙林、氯气都没有理由不被中和。

    如果这批防毒面具提供给凤林的黑野人,将导致复兴军的战略误判!而凤林方向常驻的监视部队就有两个军,四万人!

    见到王昆明点头,李敏博松开了手,平心而论,他不会完全信任这个当俘虏几年了的人的忠诚度。但是刚才被猎犬搜寻而不被发现的事实一定程度上佐证了说法。他本就计划越狱,查清敌巢的重大军事情报本就是他的义务。

    “还有,为什么野人对你们的看管力度这么低?你说的那个辛廿四,他的职务,信息?”李敏博询问道。他需要防止假情报的故意传递。他是猎兵学院出来的人,军事战例他很熟识。全面战争之前,帝国故意让几名被扣押的联盟使馆武官逃脱,传递了帝国将发起毒气战的情报,这令信以为真的联盟耗费巨资,为军队和城市人防场所更新了高规格的防化系统,但实际上帝国压根没有采取过一次毒气战,而是直接以战术核弹开路。这场成功间谍行动让联盟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

    王昆明扫了眼门外头,确定守卫的巡逻尚有一段时间才会回来,他不怀疑如果不回答问题的后果,被一个猎兵盯上,而且是声名在外的李敏博盯上,他的日子必定尤其难过。白天的群架斗殴很好证明了这点。

    “我们的活动范围被限制,有人尝试去往禁区,只要一去,野人有种我们不理解的方式可以迅速抓获。在限制范围内,在谷地待够三年以上的人是半监禁状态。我们的技能很为‘羁绊者看重’。”在说道‘羁绊者’这个词时,王昆明甚至用方言回答,显然非常忌惮为人听到他提及忌讳的词语。

    “至于辛廿四,所有投靠野人的复兴军都归他管,应该直属于那个人,他的地位比一般野人头头高的多,据说他从前是六零几独立营的人,就是那个……”

    “夜枭部队的人。”李敏博语气凝重道。

    “这帮疯子居多的部队我们没法理解,不过辛廿四待后来的俘虏很不错,咱们现在的待遇不少是他嘱咐的,否则女兵就……”

    “能不能见到他?”

    “不好说,有时来的勤,两三天一次,不来的时候说不准。”

    李敏博结束了诘问,他紧盯着王昆明的眼睛,说道:“你想不想回家。”

    “想。”

    “我是一定要走的,你得帮我。”

    王昆明沉默片刻,李敏博没有催。这数百公里的密林逃亡之旅对猎兵而言,不说是九死一生,但七死一生是有的。如果有充足装备,搭档出发,他还有信心,如果出了点意外,那就只能七生报国了。

    “我不催你,你看着回答。”

    “不过。”

    李敏博伸出指头,戳着王昆明的胸口,警告道:“谋个活路我理解,但你要叛国投敌卖了要走的兄弟,你最好掂量掂量自己。”

    “我明白。”

    趁着换岗时机,王昆明离开了禁闭室,李敏博用副牌钥匙给自己上锁,在味道恶劣的囚室里,他开始思考起逃亡计划,这或许长达数月甚至数年,然而他知道自己的归属,哪怕曾亲眼目睹过许多程序上的罪恶,但他依旧坚信而且充分理解复兴军的格言“团结一致,复兴祖国”,以及这句口号后的代价与阴暗。

    在李敏博思考时,沈如松同样在思考。

    牢房里,话痨鬼齐千已经呼呼大睡,累了一天的沈如松因为脑袋差点被开瓢的缘故,痛地有点失眠,他扒着铁窗望着因为宵禁而漆黑的谷地夜色,努力回想当时被辛廿四带走时的审讯内容。

    审讯是一门学问,审讯者通过话术和刑讯套出情报,但万事万物都是相对的,被审讯者也能通过审讯内容分析出问题后的含义,从而编造出八分真两分假的情报。

    他记得自己被问了战斗工兵操典,他知道辛廿四此前一定审过其他战斗工兵,这种不算机密的秘密可以说出。于是沈如松选择隐瞒了部分关键内容,比如依靠老军士言传身教的小技巧。这块他从容过关,问心无愧。

    后面是延齐基地的布置,尤其是弹药库、指挥部等要害位置。因为这个,一时没想开的沈如松被揍了一顿,可是这一块同样是瞒不住的,最后他仍选择说出。毕竟如果野人大军真打到了延齐,复兴军都崩了也不在乎这点东西。

    真正有价值的是沈如松知道的珲江北储备库、地堡的位置。沈如松坚持没吐出,结果辛廿四却主动说出了具体坐标,引得沈如松一阵苦笑。到底有人报出了位置。

    其他一些零散问题诸如过往的作战经过,无名小镇的野人处决人数等。沈如松都没必要隐瞒,甚至于问到最后,辛廿四还问了沈如松的家庭。

    当问及沈如松父亲的牺牲原因,沈如松没忍住,嘲讽道你这种卖国贼能理解我父亲这样为国捐躯的英雄?

    出人意料的是,辛廿四充分尊重地回答了沈如松的嘲讽,他的回答有些耐人寻味。原话是“我没有叛离祖国,我的报效方式与你不同。”

    沈如松当即嘲笑这种自欺欺人的曲线救国。但辛廿四的反问叫沈如松一时噎住。

    “我和你是龙山人,所有你认为只有现在国土上的人是同胞,是祖国的一份子,珲江北的人就不是你的同胞么?所有人都看过战前的地图,我问你,珲江北,同安岭,是不是祖国的疆域,既然是,为什么现在这里的人不是我们的同胞,就因为他们生活在这里?”

    沈如松愣住片刻,强调道:“谁叫你们要来抢夺我们的土地?”但随后他就意识到不对劲,既然是同胞,为什么在有大片土地的情况下,不分给野人?况且还能弥补兵源。

    最后,沈如松说出了自认为无懈可击的回答:“你们不认为自己是联盟人,是白龙子孙,就算血统相近甚至一样,又如何?中学课本明白写着‘华夷之辩’,入夏则夏,入蛮则蛮。”

    辛廿四那时的表情突然唏嘘,他摇头道:“你只是相信你所看到的而已。那些想到国土上居住生活的人,军队不照样一个不留全杀了吗?就算安置了,和奴隶又有什么区别?你是人,农场兵也是人,我也是人,标准终究是枪更硬的人说了算。”

    “大炮决定真理。”沈如松理直气壮道。

    “那为什么近代我们要反抗呢?天海也不是没被外敌攻占过。”辛廿四挥挥手,略带蔑视道:“你算是这几年里最有想法的兵了,兵想不透也不用想。”

    “总有人做钉子吧。”

    辛廿四这时的语气带有怜悯。

    “想的多就会痛苦,这样对你们都好。”

第214章、投名状

    微凛的寒风暂时中断了沈如松的回忆,现在想起来,上一次的审讯充其量算是一场谈话,只是辛廿四的攻心话语到这时才开始被沈如松品味起来。他不禁去想,复兴军对待外人矫枉过正的政策到底是正确还是偏颇的?或是在这种灰色地带里,掺杂了多少黑与白?

    在无名小镇伏击战后,大家都未就处决野人俘虏一事多嘴,更没谁额外注意带回的几个俘虏。除了沈如松基于一种养猫猫狗狗的态度看顾了会儿白小树,让这个有潜力的野人女孩去到了农场入籍,算是于心安慰。

    但在谷地这段时日,他亲眼看到了这里的文明迹象,野人远非茹毛饮血之血。复兴有许多困难,战斗亦非唯一的解决途径。如果能将这里的野人归化成公民……不,归化成自由民那一级别,许多问题都将不是问题。起码,军队可以恢复独子不取,二子取长以及缩短服役期限。他何尝不知道自己在地表战斗十年,待到转业回家不可能不落到一身伤痛?如果有足够多的轮换兵力,谁愿意在凤林那样的粪坑里经年累月驻扎?

    可是复兴军为什么就不偏偏这么做呢?

    沈如松想的头痛,自从服役以来,从硫磺泉营地回来后,他几乎每一天都带着大大小小的伤口过活,年轻人好的快,但痛苦可一分没低。

    逐渐升起来的头痛叫沈如松放弃了思考,他决定不再废脑子,他是一个士官,一个下士,一个执行命令者,那些计划决策还是交给军官去做得了。

    起码辛廿四那句话说的非常对,想得多就会痛苦。

    在监狱下生产车间里的日子过了一阵子。这里自然没有时钟,功能腕表也早就被丢弃,借着第一缕雪花的降落,沈如松意识到十一月已经到了,冬季的临近。动辄零下四十度的极寒将封锁一切归家之路。

    霜雪与囚笼没有动摇众人的决心。一百余新俘虏里建立了监督会,由李敏博等有威望的军官、士官、士兵组成,负责统合集体行动,纠察叛徒行为,协调人员变换时的小队领导。

    目前的首要任务是找到通讯设施将情报传递出去。为此,监督会做了多手准备。一是时不时闹事,将机警的人手遣进禁闭室内,再在王昆明等老俘虏的帮助下逃出,逐步侦察谷地内布局。一方面画成平面图,一方面寻找可能的通讯站。二是收集各类材料,由技术军士拼装起简易电台。当然这个方案的进度非常慢,而且无法确定野人是否有反侦听手段,通讯频段能否与六百公里开外的北琴基地联系上。三是储备出逃物资,提前送出人,肉身传信。

    沈如松分配到负责甄别电台材料的任务,他需要与老俘虏间配合,偷窃出必不可少的发射机、变压器、漆皮线、电子管等材料。

    隔天,在野人守卫的谈话里,李敏博认为在两公里外的集贸市场里有一批废墟挖掘品存放,里面或许有收音机、有绳电话等价值物品。通过王昆明的询问和夜里侦察猎兵的双重确认,监督会决定当夜展开行动。

    行动由李敏博、申思、沈如松、王昆明以及一名叫做乔鸣功的技术兵构成。王昆明负责引路,李敏博负责开路,沈如松负责可能的破拆,申思与乔鸣功执行具体的甄别与偷取。

    本来众人的牢房都不在同一层,而且牢房钥匙很难窃取,过于频繁的斗殴禁闭容易引起注意。于是有人想了个办法,那就是故意制造生产车间的火灾,造成进度迟缓,在老俘虏兵的煽动下,这几日连夜加班,所有人吃住在生产车间。

    野人守卫对于新老俘虏兵的管理自然宽松有别,新俘虏这边直接是拷上了手脚才允许休息。老俘虏只需要把大门一锁。李敏博等人在白日上厕所期间就与老俘虏兵交换了军服了,混了进去。到凌晨三点人睡最熟的时刻,行动小组在王昆明引路下迅速出发。

    沈如松的视力极佳,夜里视物也相当清楚。他注意到谷地的建筑除了采取了墙厚窗小等典型的北方建筑结构外,而且普遍有三层。据王昆明解释,第三层专门用于供奉神龙牌位和少量手抄书。

    “这帮野人还读书呐?”申思压低声音了问道。

    “还得考试,要保证看得懂咱们的说明书。”

    “不晓得参加咱们的考试能拿多少分嘿嘿。”

    谷地有宵禁,就连守卫也不会持任何照明用具。宵禁巡逻队专门食用人狼的肝脏,堪称视夜如明。在一片漆黑的环境里,众人反而处在明处。

    事先得了王昆明的嘱咐,众人避开了巡逻队的路线,透过走在前方的李敏博背后的黯淡反光片在辨别距离。一路上有惊无险抵达了集贸市场。

    这座集贸市场并非大宗批发市场,里头存放有许多体积小价值高的货物。因此看管格外森严,不仅巡逻队重点照顾,各个部族同样自发增派人手看护。而且部分设在地下,打了火炬。

    “我能拖住外边大概五分钟,我敲铃铛就代表你们要走了。”王昆明说道。他是行动最关键一环。他会假戏真做,与市场里的部族战士接头,用窃取的工坊子弹和护甲片换取食物。这样一来,接头人会主动与巡逻队接洽,让他们在五分钟时间里去休息休息喝杯暖身子的酒。

    “别说,十一月到了真就冷起来了。”乔鸣功抱怨道。

    “少废话,准备进去了。”

    众人合力将货栈下的隔板挪开,让身材最小的申思钻进去,沈如松与李敏博二人则开始一远一近的放哨。

    沈如松环视着市场,这边的货棚与延齐基地的军人市场并无太大区别。他想起这些挖出来的战前废墟遗物,很自然地想到了曾经许诺过要给妹妹带的八音盒。微微心下黯然,贵点的八音盒撑死五十元一个,而他能不能回去就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了。

    眼见王昆明那边进入到点帐,货物两清罐头入袋,王昆明都开始和野人有一搭没一搭聊起来硬拖时间,沈如松踢了踢隔板,示意里头的人快点。

    “妈的,敲铃铛了,你们两个快出来。”

    “马上马上,搬步话机呢!”

    王昆明没法再敲第二次铃铛,坏规矩的事哪个地方都没得做,王昆明只能咳嗽了几下独自返回,而远处的李敏博闪起了反光片,代表着巡逻队正在返回。

    申思二人灰头土脸钻了出来,不过乍看收获很大,他们俩居然找出了一个品相不赖的老式步话机。

    “这玩意坏地不很厉害,几天内就能修好!”

    “别丫的说了,快走!”沈如松接过申思手里的东西。

    由于耽搁大概两分钟,王昆明不得不绕过巡逻队偏离了回程路线,沈如松等人需要摸黑找路,毕竟肉眼,黑黢黢一片着实分不清。

    正当快步小跑时,后边忽然响起了狗叫声,沈如松一听便道坏了。知道寻血猎犬厉害的李敏博立马下令分散跑!

    然而在别人家主场,又要隐藏脚步声,没得两步跑后边的申思就被追上,他心知自己多半是跑不脱,心一横返身就和狗群缠斗起来。

    眼见同伴被狗咬得惨叫不断,然而沈如松几人无力施为,只得含泪逃脱。

    次日,被咬的不成人形的申思被倒挂到工坊门口,野人工头的咒骂没几个人听得懂,不过其中几句是用通用语说的,那就是申思会被暴尸三天才允许火化掩埋,以此作为他偷窃财物的代价。

    红了眼的众人差点要冒着枪口炸营,在监督会反复安抚下才勉强平静。入夜,被召来的王昆明一到场就被架起来猛殴,李敏博喝问这混球卖友求荣的感觉怎样。

    “我没卖了你们,给我一天时间,我查出是谁透露了消息。”王昆明喷出几颗被打碎的牙齿道。

    按下申思的死不提,但这次行动带回的材料显然极为重要。尤其是那支战前生产的老步话机,泥封地很好,放大功率后由越狱人带出,可以抵近到距离北琴三百公里的位置来通讯。

    事不宜迟,监督会加快了第三方案的进度,抓紧囤积物资,一待步话机修好,就发动夜里袭击,掩护选中的吕令杰和另外两名猎兵逃出。

    在此之前,要先清理门户。

    下一次见到王昆明,他带来了一截指头。表示这是换军服时,他那边有人提醒了野人。这截指头正是告密者的一根食指。

    李敏博冷冷地表示要以命抵命,王昆明自然不肯。李敏博要给自己人一个交代,他又何尝不是?一番近乎殴斗的争执后,王昆明最终妥协,他会告诉那个告密者,让他承担代价,他随便挑一个人做对手,两人生死斗。

    白天,放风地,所有俘虏兵围成了圈,目睹告密者被随机挑出来的一人一拳一拳打烂了脸,直到看戏的守卫意识要出人命了才下场阻止。

    事后,王昆明给了李敏博一拳,打到后者吐血,表示之后不会再有合作。

    但是监督会在讨论是否缓和关系时,李敏博反而力排众议,坚持王昆明可以信任。他的理由就一个。

    “他有立场,他不会冒着他的兄弟完蛋的风险帮我们,而这种立场恰恰是可靠的。”

    监督会认可了李敏博,选择有限度地继续合作。在策划下,王昆明得知了一些暴动的消息。但一周后暴动成功,所有俘虏以死伤十数人的代价送出了逃亡小组。这个结果无疑证实了李敏博的判断。

    在第一场风雪降临时,沈如松在眺望着逃亡小组逃离的方向,如果一切顺利,这时他们已经与北琴联络上了。

    而就在他眺望的方向,越过北琴,在沈如松心心念念的延齐基地内。并不知道这件事的陈潇湘等人,从冻云中落到了地面,收起了降落伞,扶正了无檐头盔。陈潇湘仿佛感觉到什么,狭长的凤目望向了彼处,这一刹那,她无比确信失踪已久的沈如松他们,仍然活着。

    她看着始终沉默的小白龙部队,她抚摸着战马迅卡的鬃毛,喃喃道:“这次就不带你了,我还是骑兵,做了空骑兵。”

    “我很快就来。”

第215章、开伞

    北纬45度零266分,东经132度019分,兴湖北端。

    昏沉夜幕下,闪着红色廓灯的军用运输机从低空轰然掠过,此刻,天际露出一抹鱼肚白,东方欲晓。

    飞机高度计显示着8506米。这里处在平流层,若是从舷窗望去,不难看到机翼下雷云闪动。事实上,运输机刚越过了雷暴区。在边境地带穿越如此的复杂条件空域,只有意志最坚定技术最熟练的飞行员才能稳稳地握住操纵杆,失之毫厘,机毁人亡。

    运-53“游隼”,有史以来第一种超音速运输机,联盟航空工业最璀璨的明珠,四具大涵道比涡扇发动机赋予了它上百吨的推力,在满载35吨情况下仍然能达到2马赫,开启加力燃烧室后,能达到2.3马赫。速度稍慢的的战斗机甚至追不上它。

    这是唯一一种敢在未夺取制空权时也不需要护航的运输机,运-53有一层幽银色的特殊涂料,在雷达上的反射截面小到如同一只游隼,悄无声息地隐身突防,等到搭乘着空降坦克的伞兵拉开伞索,天空盛放白花时,一切都为时已晚。

    这是战前国防军实施敌后大规模突降穿插的底气之一。1981年全面核战争爆发后,联盟东北军区的空降装甲部队搭乘了两百四十架运53,突降至卡曼宁维斯托克郊外,对这座意味“守望东方”的军港发起决死突击,以全军覆灭的代价成功瘫痪了这座对帝国军至关重要的转运枢纽两周时间,为国防军的反击奠定了胜利基础。

    但现在是2083年,世上仍有钢铁洪流,但再无黑云蔽日。如今的联盟,只剩下五架能正常运转的运53,此时投入了两架。

    剑指东方,朝着神话中神圣白龙曾栖息的兴凯湖而去。

    “我欲乘风归去,唯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本该是通讯仪的切耳头盔空处却是副入耳式耳机,白色的线挂在脖子上,指头还敲着弹匣袋,正忘我高歌的赵海强浑然没注意到他身边的同伴们,有一个是一个,全捂住了耳朵。

    随着歌声跑调越来越厉害,简直到了呕哑嘲哳难为听的地步,终于有人一拳捶到这家伙脑袋上,喊道:“姓赵的,别他妈再唱了,再唱我他妈把你扔下去!”

    被迫倾听的暴躁听众摁住了跳台按钮,只要他轻轻用力,舱板落下,这个极其失败的歌手就会掉进这片寥远空寂的无人区,说不定还会自由落体到奔腾不息的澜青江,冲个千回百转,然后冻在某个溶洞里。

    赵海强忿忿地关掉随身听,骂道:“临跳了,还不准我唱两句陶冶陶冶情操,妈的,你们这群烂货真是不给面子。”

    “去你丫的,你勾引陈班长还不够,连小顾也不放过?人家还没大学毕业,你也忒不要脸了。”辛婕可从来不惯着赵海强,临跳伞了又本就是个暴脾气,她现在根本不忌讳。

    陈潇湘一直没戴紧氧气面罩,她嘲讽道:“要是把你小子的歌声做成音波炸弹丢下去,或者搞个喇叭冲着嚎,妈的,什么尸鬼什么狼人这谁顶得住不逃跑?没把你小子做成生物兵器搞破坏真是祖国的损失,哈哈哈哈……”

    众人笑的那是一个肆无忌惮,纷纷起哄着等这次打完回去,非得向团部打个报告把赵海强弄去生化战部队不可,别说留延齐团了,就算小白龙收,也实在太屈才了。

    比起一个劲开玩笑好减轻压力的大兵们而言,小白龙部队与同样武装到牙齿的科考队员们自然始终默不作声,只有顾红蝶忍不住轻轻笑了声。

    随着小白龙的长官适时制止。大兵才们悻悻地止住笑声。无聊起来的顾红蝶虽然被固定在空投悬臂下,但不妨碍她从战斗外骨骼后的军服胸袋里摸出一张有些模糊的照片。

    映入舷窗的黯光自然照不亮这张底色灰黑的照片,隐约能辨认出这似乎是一种鱼类生物,稍稍侧起照片,能看到其巨大的脊背散发出彩色光芒。

    夭螈。

    “夭螈”疑似所在地,兴凯湖南端水域边境停火线处。不得最高统帅部书面命令,任何单位或个人都不得对“夭螈”进行实质性的接触,必须通过每周例行的远程侦察机确定其是否迁移,并保证帝国方没有违反卡曼宁维斯托克协议。

    “夭螈”描述:千山事件后根据孽龙的生物电波特征,经蛙人部队侦测,确定兴湖下仍有疑似传说生物的活动。根据“妫”方案的溯源,确定其与琴湖孽龙与直接血缘联系,因此可以判断其与白龙有谱系关联。这头体长约30米,重约180吨的巨鳗鱼型生物具体情况未明,但根据“妫”方案情况可见,其实力应不弱于普通的黑暗种生物。然而兴湖位于边境停火区,不应轻易出动陆战机甲,由代号“冬雷”、人数约300人的特殊部队执行捕杀任务。

    晨光透过舷窗,却照不到人们的脸庞,黑色的全罩式增强目视仪将刺目光线消解在双瞳中,重装外骨骼后的无后坐力炮偶然耀过层光晕,随后红芒乍起,警报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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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行员确认位置!降低至预定高度!”机内广播响起,平行的云朵被机翼撕裂。

    士兵们开始做最后检查,为最近的战友察看装具,绑紧武器,拍拍肩膀,示意永远同在。

    “高度计设定,人员开伞高度7500米!”今天是个突袭的好日子,风和日丽,跳准了就不会有多少位置偏离。

    “开氧气,倒计时120秒!”

    顾红蝶深呼吸着,手握着脱离阀,他感受到背包里步枪的折叠枪托硌到脊梁,以及口粮盒撞着小铁铲的细微触动,沉重的吊放包和备份伞压在身前,她抚着左手箍着的外骨骼钢条,闭上眼睛,渐渐地攥紧拳头。

    “红灯亮!红灯亮!红灯亮!红灯亮!”广播连响,跳伞指示灯如红龙睁目,亮起,便不在熄灭。

    顾红蝶吐出口浊气,睁开双眼,她看到对面的舷窗外另一架运-53,在极短的时间内,双机编队到最后的减速空投环节。此刻,朝霞满天,金镶白玉。

    “放下跳台!倒计时60秒!”站着人员的舱板向两侧打开,狂风逆卷而上,通讯全部转至无线电。

    双脚悬空,顾红蝶低头看着底下飞逝过去的覆霜原野和辽阔冰湖,她很自然地想到了家乡,黄沙飞扬的地上基地和壅塞憋闷的地下城市。

    她咬着唇角,霎时皱眉,就像飞机尾焰灼过的凌乱云朵,烟迹贯穿极远,如雷霆倒置。

    忽然有道烟柱向上直飞,与运-53的烟迹垂直,就在她的眉头刚斜时,她望着的那架运-53的右机翼便轰然炸开,刹那间,这只优雅的鸟儿就折去了翅膀,旋转着向下坠落。

    “秋千4号遇袭!秋千4号遇袭!”广播变成了飞行员惶急的叫喊,几乎是在一个眨眼间,无数道烟柱自云层下直飞而来,是防空炮和地空导弹!

    “热诱弹!全部释放!全部释放!”

    目视仪里划过不知多少道颜色各异的曲线,它在自动标识着危险来临方向!所有士兵眼睁睁着看到炮弹炸开的大团弹幕将天空染成了火红色,这是个适合伞降的晴天,也适合地面对空瞄准!

    “加速攀升!”、“躲不过去的!”、“接到的是死命令!”广播里嘈杂一片,人们面面相觑,红灯闪过,绿灯已至,有士官喊道:“绿灯亮!绿灯亮!绿灯亮!”

    “强行投放!强行投放!”一阵电流噪音,广播以极大的音量炸响,愣神的片刻间,突如其来的剧震把所有人震得头撞顶板,舷窗流火,玻璃块块崩碎。“引擎被击中!失速!马上尾旋!尾旋!”

    “跳!”小白龙的长官大吼道,他狠狠拍下左右两边伞兵的脱离阀,侧目的瞬间,他望到窗外变成火团坠落的另一架运输机,四防排完了?他刹那想到。

    “跳跳跳!所有人跳!强行投放!”

    又一次剧震打歪了空投悬臂,火焰倒吹进来,顷刻间顺着爆炸的方向蔓烧,“嘶嘶嘶”地尖锐鸣响,一个心跳间,十几数十名士兵直接凌空燃做火人,惨叫着挪动,一侧的悬臂被撕开的舱壁整个拽了出去,被稳定滑索带偏的伞兵被绞进了起火的发动机涡扇里,顿时喷出粉色的血雾。武器箱、轻量迫击炮、伴随无人机、战斗机械犬、单兵机甲统统席卷一空,只剩下空荡荡的舱板。

    心脏强烈泵动着,全身的血液都冲进了大脑里,顾红蝶大叫着砸下脱离阀,“嗖”的一声,百米长的滑索导线把她像断线风筝一样在空中打着旋,天杀的!谁知道在一秒钟内转了多少个圈!

    失重感击穿了顾红蝶,脑海里全是眩晕,她甚至在空中昏迷了一会儿,待她微微夺回意识时,顾红蝶已经清楚看到了脚下霜白的湖面,还有炸开的爆炸黑云!

    高度计的指示音不停响着,闪红!闪红!耳边呼啸着烈风,顾红蝶根本没空去管到底多少米的高度,拉开伞索!开伞!开伞!开伞!

    自重加上武器装备有上百千克之多,降落伞被拽得都收束了起来,顾红蝶竭力地控制着伞面,喘着气,疯狂喘气,她扫了眼高度计,太低了!太低了!没可能的!没可能的!

    一千米!一千米!他妈的一千米!怎么就一千米了!太低了!顾红蝶在心中狂吼着。一辆拖着三个降落伞、竖着栽下的步战车擦着顾红蝶的伞缘掉下,和小孩子打翻了积木一般,坠地崩解成一块又一块。

    头顶的运输机爆炸成浓重黑雾,燃烧着的铝合金碎片火雨般坠落,把伞面刺出无数破洞,顾红蝶当机立断,拔出匕首,割断掉吊放包和前置包,她要扔掉所有重量!多在空中待一秒,她活下去的机会就多一分!

    顾红蝶挣扎着把降落伞展开到最大,但是,密集的防空火力织成了封锁线,百战精锐就这么不发一枪在空中死去,就是一个个移动靶子!

    顾红蝶挣脱了最后的随降包裹,登机前花了半个小时才全部背负好的各类随降物品,她在一分钟里丢得只剩下一个连体背包。她屈起身子,做出防冲击姿势,她不能再滞空更久了,比起被敌人打成筛子,他宁愿摔死!

    四百米!

    脚下是凛然的纯色冰湖,过快下跌的降落伞与空气摩擦出尖利至极的“簌~~~”声。偶然间露出一抹异色,见鬼,冰面破了!

    转!转!顾红蝶揪着伞索往坚硬的冰面掠去,百米距离稍纵即逝。

    开伞!

第216章、火炮阵地

    “反击!反击!”一手抓着盔沿一手握着防水套还没摘掉的步枪,顾红蝶扒着行将破碎的冰面,轰然密集的炮火声里,恍然间听得有谁喊着自己名字,下意识回头间,伴着尖利破风声与周围士兵吼叫声,一颗炮弹顷刻而至!

    “卧倒!”

    泥沙与冰水差点埋住了她,顾红蝶连呸了好几口,挣扎着翻进前方一个大坑里,反身紧贴住弹坑壁坐下,只觉得心脏跳的要从胸膛里蹦出来。入眼处,冰面被五颜六色的曳光弹织出片绚丽天幕。许多伞兵直接在空中被打得稀碎,这还不算,最惨烈的是顾红蝶亲眼目的一个伞面被打穿的伞兵垂直坠落,径直砸穿了冰面,除了一块不大的窟窿在泛起暗色的湖水,再找不到这个伞兵的踪迹。

    侥幸空投成功的几辆的轻型伞兵战车也都被困住,才刚放低挡板,从冰面外树林中的冒出的密集的机枪火力瞬息间把里头士兵连外骨骼一起打成碎片,顾红蝶眼睁睁看到浑身着火的装甲步兵歇斯底里哀嚎着奔到滩头,然后毫无征兆地整个人如熟透西瓜般迸裂开来,混进早已赤色的海水里。

    脑海是空白的,顾红蝶蜷缩着抱着枪努力把自己挤进地洞,直到她的贴身警卫“牧人”不知何时赶来,从不说话的“牧人”敲着她的头盔,吼道:“别留在这里!上去!上去!”说罢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一块额外的聚能约束板插入顾红蝶的外骨骼插槽里,重重一拍顾红蝶头盔叫道。

    “我掩护你!走!走!”

    就像是小小的寄居蟹被撵出了唯一藏身的蟹壳,顾红蝶深一脚浅一脚跋涉在烂塌塌的沙地上,美丽的五瓣枪焰从眼瞳中炽盛地爆出来,霎时,顾红蝶只觉时间无比缓慢,慢到她清晰地看到两颗子弹撞在一起,溅出火花,弹头变形……

    “卧倒!”

    一瞬间,顾红蝶如遭重击,一柄重锤把她砸弯了腰,她倒飞出去,蜷缩成了虾米。这刹那,她近距离感到自己的生命力在流逝,直到外骨骼医疗系统给她强行注入止痛剂,她才有力气挪动。

    “嗬~嗬~”顾红蝶睁开眼,大口大口喘着气,稍一动就是钻心刺骨的疼,顾红蝶踉踉跄跄架着枪站起来,拼命掐着眼角,这时她才知道自己的防弹板嵌着数枚弹头。放眼看去,冰面上竟是一个人影也瞧不见,连绵不绝的爆炸声震得顾红蝶晃晃悠悠,那些被炸到支离破碎的冰块再也支撑不住其上的重量,覆了一层薄薄的灰的步战车开始迅速沉入水底。

    “警卫……”顾红蝶捂着嘴拼命咳嗽着,想找到“牧人”,好不容易直起腰,擦掉满头满脸的血,定睛一看,十几米外那辆后车绞成烂麻花的伞兵战车旁,“牧人”就贴在碎得密匝蛛网的风挡后,双目紧闭。

    一股血直冲脑门,顾红蝶哪里还想其他,不顾一切地奋力冲去,奔跑着要把“牧人”给捞出来。

    “哐当!”路边歪到某种程度的运输机残骸却是率先支撑不住,伴着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弯曲声要倒下来,顾红蝶急忙靴底一拧,抬头间残骸几乎是擦着肩膀砸下。

    这一抬头不要紧,顾红蝶顿时亡魂皆冒,无他!一个黑点在顾红蝶眼睛里急速变大,挟着道狱火急速坠来!

    妈的,是导弹!

    顾红蝶扫了眼压在车里生死不知的“牧人”,顾红蝶痛苦地狂叫一声,没法犹豫也没法乱走,转身冲进尚完好的临时防爆工事里,踏过一地碎渣,路上的残肢断臂人腿甚至差点绊摔了顾红蝶,然而顾红蝶耳朵里,脑子里,都只有炮弹出膛时,那撕开空气的凌厉风嚎,没有人,没有人!能幸存!

    “轰!!!”顾红蝶才跳进工事,沛然不可御的冲击波就把仍滞留在平地的人们,像扔个破麻袋般丢向墙壁。

    导弹落地炸开掀起的暴风轻而易举把周围所有树木削成平地,肉眼可见的冲击波圆环般扩散开,所有高大林木朝着一边齐齐拎正,和小孩摆积木一样毫无二致,小小的蘑菇云升了起来。

    “呃……”顾红蝶吐出口差点噎在喉头出不来的血痰,莫大的嗡鸣声萦绕在耳边搞得他头昏脑涨,嘴张大深呼吸好几口才勉力爬起上,手摆过衣兜却是湿漉漉的,顾红蝶一惊,以为是哪儿割伤了在失血,手再一摆,结果是黏了不少散着股冲鼻腥气的肠子来。

    顾红蝶压抑住强烈的心跳地环视一遍,不管其他,撩起过身下水潭的冰水洗了洗一脸血垢。身边的友军没一个人注意到她,在幸存军官的指挥下要涉水上岸。空地上就是活靶子,这里不断的防空火力表示,这里很可能是一处隐藏防空阵地,拼命还能端了这个至今没步兵冲出来的火炮阵地,再晚点,别说任务了,所有人都要丢在这里!

    步枪利落上膛,顾红蝶看了眼天空,空降突袭算是完了,这么大规模且毫无预兆的防空天知道要折多少人命进去,三百人能活一半下来就是白龙护佑了。总部估计也无法短时间有所援助,况且这样的防空程度,援救又如何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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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报泄露,必定是有内鬼!

    “前进!”旁边的军官撕心裂肺喊起来,俄后,隐藏在各处的外骨骼士兵齐齐出动!

    如今的编制全都被打乱了,顾红蝶胡乱跟在一个臂章是白龙的士兵后,冲上滩头,避开烧地倾颓、不住坍塌的针叶林,弥漫着烟尘、弹屑的林子里能见度跌地非常快,日光简直都是是灰蒙蒙了,接二连三的爆炸撼地顾红蝶颠动倒西。

    头罩在防毒面具里,顾红蝶晕晕乎乎了起来,这是她头一次上战场,训练到底比不过这样的血肉模糊的现实。透过林稍的太阳下半边阴红红,上半边灰扑扑,令人勉强识得出路罢了,大风刮地猛烈,耳边尽是呜咽风响,夹杂着炽热的碎屑黏在顾红蝶脸上,焦灼而带着浓郁硫磺味的空气令她的体力飞速消耗。

    顾红蝶顶着风,举步维艰,路面又莫名湿滑,顾红蝶忽然间听到有人喊着医务兵!她蓦然回头,大声回应道:“你在哪儿!咳咳咳……说话!”不消多久,嗓子便被呛地火辣辣疼。

    “呜呜呜……”顾红蝶隐约听得几分呜鸣叫声,大团属于军服的墨绿色冒了出来,顾红蝶随手扯下掩盖住的杂草,“我来了”三字字没喊出囫囵个,血肉淋漓的景象先把顾红蝶惊地脚底一颤。

    “我草!我草!我草!”顾红蝶心脏不可抑止地狂跳起来,一道履带凹坑印纵穿了眼前这人的身体,他的身体铺满血糊糊样的融化物,乍看全是断指残臂。谁知道这个完全不成人形的兵是怎么还喊出声的!顾红蝶知道他没救了,提步要走,顾红蝶只觉军靴被抓住,甫一低头,正对住张眼珠子都融进眼眶的鬼脸,只一眼便看到这张脸别说血肉,连白骨都在溶解,无数细丝蓬起如麻,哪里有半分人相!

    顾红蝶“嗷”地一声跳起疯狂逃开,手脚并用地爬到前方隆隆前进的伞兵战车前,车后被自己人碾死的待亡者还在发出尖利而恐怖的求救声。

    伞兵战车后躲了许多士兵,顾红蝶喘气间瞄了眼像是浇了层血沥青的林面,她吓得气都续不上了,顾红蝶不是没见过重炮或是凝固汽油弹轰中人群的图片,但任何一个都比不上这里惊悚。

    敌方火力似乎略微稀疏了些,这边的领头军官借着伞兵战车里的无人机,在其击落前观察到远处的敌方部署,当即做出决断,突击!

    “渗透过去!敲掉这个火炮阵地!”

    “干死这群帝国崽子!”

    短短一刻钟里闯过无数次鬼门关的众人此时抛下人类的情绪。将绝对的冷静置入心底,面前之敌是帝国军队,百年世仇甚于国境内肆虐的变异兽。即便是顾红蝶也陡然镇定下来,拂去肩头一层刺鼻难闻的灰尘,猫腰越过逐渐稀疏的林地,穿到树林后的火炮阵地里!

    伞兵战车的76毫米主炮隔着千米之遥骤然发炮,杀爆弹轰开了环形炮阵的一角。这一下捅了马蜂窝,意识到有人逼近的帝国军连忙调转炮口,放平了高射炮,对着伞兵战车倾泻火力。

    装甲仅有三十毫米的伞兵战车只能免疫小口径武器的直射,帝国军的“石勒喀河”式自行高炮的4门23毫米机炮爆发出的金属狂潮瞬息间打穿了伞兵战车,里头的乘员在自己被撕碎前,咬牙接连射出两发主炮!

    “石勒喀河”冒出滚滚黑烟,在目力增强系统里,顾红蝶看到“石勒喀河”上逃出成员,这无疑是进攻的最好机会!

    “分散冲锋!”

    以一辆伞兵战车为代价击毁了对方的主要火力支撑点,外骨骼步兵们顿时以三三队形波浪状向设在林地外空地上的炮阵冲去!

    进则生,退则死!

第217章、压制

    “乒乒乒乒!”火炮阵地上爆射出一簇簇耀眼至极的枪火,经验丰富的老兵能听出来这是帝国人的Kord重机枪。刚有人在无线电中呼号进攻部队注意闪避,不要凭借外骨骼装甲硬抗,但为时已晚,冲在最前的几名外骨骼步兵被连续射击至尸骨无存。

    “草!”顾红蝶连忙趴在地面,烟雾弹虽然释放,可是对方的火炮阵地构成正好卡住了他们的进攻锋线,交叉火力打得众人躲无可躲,只得匍匐在地艰难前进。这要命的Kord机枪打得还是12.7毫米机枪弹,然而它的定位是打击轻型装甲目标,毁伤能力极其出色,这也就意味着“凤凰”外骨骼在一千五百米的距离上就无法抵御其子弹的侵彻。

    从Kord富有特色的枪声判断,至少有三挺机枪无缝隙无间隔地锁住了主进攻方向。现在的局面并不是依靠集群冲锋或是拉开散兵线就能突进,因为在机枪的后面还有三门防空火炮在执行压制!

    而且最要命的一点是,火炮阵地处在一个不大不小的丘陵上,坡度平缓高度目测只有一百多米,然而足以俯瞰平地,对进攻部队进行挨个点名。

    场面一下子回到了刚登陆时,那种趴在原地绝望等待敌人收割的惨状。

    但是!作为联盟最精锐的特战部队,小白龙队员不可能坐以待毙,“冬雷”突击队里的其余人员也个个是经过多次血战的精英。命悬一线?笑话,哪次战斗不是命悬一线?帝国人的火炮厉害,我的子弹与机甲又何尝不利!

    无线电里新的命令马上到达,指挥官要求战斗工兵一部强行前进,集中仅剩的重型盾牌,在内穿水冷护甲外罩外骨骼的情况下,抵着火力前进,掩护侧袭部队!

    得令的战斗工兵们没有丝毫犹豫,他们之前幸运地在林子里找到了一只恰好坠落于此的空投箱,拿到了全套装备。他们此时是突击队里装备完整度最高的一支,像往常一样,肩负起最为艰苦的开路任务!

    望远镜里清晰的帝国兵操作起机枪,土黄色的军服在冰色原野上相当醒目,突然起身列队的战斗工兵自然引起了火力的集中覆盖,然而三面重型盾牌成功抵御住了穿甲弹头的侵彻。在暴风雨般的子弹打击下,战斗工兵们脚步异常坚定,后方的支援手趁此机会打出一轮枪榴弹,而搭载无后座力炮的装甲步兵竟然在压制下,突起一发80毫米炮弹,炸穿了最近的一处阵地。

    分散开的突击队朝着火炮阵地的右侧绕去,这里能借助丘陵的视野盲区。在轰鸣的枪炮声与浓重的烟雾下,小白龙们沉默地爬行。稍后一些的顾红蝶在心里念叨不要再有什么节外生枝的事发生。但墨菲定律,怕什么来什么,她前边的一名小白龙触响了一枚反步兵地雷!这个士兵的身体在一团火光中被抛飞,纵然有外骨骼防护,他的一只脚还是被炸得齐根粉碎。

    这是个陷阱!

    这一声爆炸等于给敌人报了警,隐藏着的一挺机枪旋即打响,机枪手随着副射手的敲击而不断转换射击方向,尽管射击盲区限制无法打到躲在沟壑中的众人,但几乎是擦着头皮经过,给人的压力极大!死死地将众人压在地上。

    李灏的位置在最前面,这时候哪里管得了谁是受保护的科考队谁是提供保护的士兵。这个脸庞抹着油彩的“考古队员”已经跃进到离敌人阵地只有十几米的地方,一扬手就能准确投中的位置。此时他被弹雨压在地上动弹不得,涵养很足的他骂着娘把手雷拉环套到小拇指里,他盼望敌人火力有些许间歇,几秒钟就够了,他就能以卧姿投出手雷,请出一条路!

    阵地里的帝国军显然注意到李灏的位置对他们很危险,第四门Kord机枪的火力线一刻不停对准了李灏,俄后有一门机枪接替位置,火力线后移,压住了后方的小白龙大部。顾红蝶藏身所在的岩石被打得碎石飞溅,她裸露在外的脸部皮肤被锋利碎石割伤,她明白,她要是胆敢充英雄,出去的瞬间就要被打成烂泥。

    帝国人的火网凶猛至极,绕到这里的小白龙进退两难。负责佯攻掩护的大部队尚且能依靠烟雾徐徐退走,他们可是没半点后退的余地。这时,伏在顾红蝶身侧的一名士兵以卧姿装好了火箭弹,冒着弹药径直站起!但是他手指刚碰到扳机,胸前就爆开一团血雾,身姿一翘,火箭弹以倾斜姿势飞出,他整个人被强大的子弹冲击机打出了数米远,仰面跌倒在顾红蝶身边。

    顾红蝶看到这个顷刻间阵亡的同伴,高机子弹形成的贯通伤叫他的死相惨不忍睹,子弹在防弹护板上留下碗口大的射入口,他背部的肌肉组织和脊椎骨全部被打飞,他就像一个木偶戏娃娃,正面尚且过得去,但背后完全被掏空了。生命在一瞬间冲出肉体,消散在冰冷的空气里。顾红蝶咬着牙扫了眼天空。

    “草你丫的。”在部队几月,顾红蝶早学会了骂脏话,往昔可谓娇滴滴的将军大小姐这时沾满泥灰,她收起胸前的步枪,挂好,默默抓起滚到她身边的火箭筒,这是牺牲战友的未竟之志,她豁出命去也要打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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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边的科考队员看顾红蝶如此做法,顿时急了,有人喊着她不要动,但顾红蝶充耳不闻,检查了下火箭筒,从牺牲战友的背后取出火箭弹,装填,俄后深吸一口气,翻身而起,以跪姿举起火箭筒!

    此时伏在最前沿的李灏依然被压在山坡上难动分毫,他攥着手雷急的满头大汗。这时方才给地雷炸碎一条腿的士兵突然撑起身子,他单手握起80式无壳弹步枪对准帝国人的机枪开火。他一条腿被炸断,开放式伤口短时间内就几近流干了他的血,人处在半昏迷状态。即便如此,他的射击准度仍然很高,连续一梭子十来发都命中了Kord机枪的防弹护盾上,这让头次感到生命威胁的敌机枪手毛了,拉过枪口,冲着他就是一通射击,顿时将他打死。

    就是这么个空挡,李灏毫不犹豫地投出手雷,手雷划过完美的弧线,落到了敌人的堑壕里,炸开!

    这么一个稍纵即逝的时机同样救了顾红蝶一命,在她冒死翻身而起的瞬间,敌人的火力大部射向那个断腿士兵。顾红蝶没意识到死神简直是擦着她的鬓发飘过。她一扣扳机,冲天巨响下火箭筒尾部爆发出射流,一个火团带着尾迹轰然而至,正中那挺Kord机枪!

    两声爆炸同时传来,李灏的手雷将面前的通用机枪阵地摧毁,顾红蝶打爆了重机枪阵地。爆炸声就是进攻的命令,李灏跟着一骨碌滚过这十来米,跳进了满是敌人尸体的堑壕里,在空中时,他手里的80式便猛然开火,将面前之敌扫荡一空。

    天赐战机!突击队员立刻起身,杀进阵地当中,接敌刹那直接短兵相接!混战局面里,都配备了外骨骼的双方在堑壕了疯狂厮杀,小口径步枪对装甲步兵的停止力并不高,这时候,军刀,军刺!反而更有用武之地!

    阵地里到处是步枪短促点射声,手雷枪榴弹乱飞,双方在堑壕里斗得难分难解,犬牙加错,短兵相接的突刺声,枪械与刺刀的撞击声,还有不绝于耳的哀嚎声。

    顾红蝶跳入堑壕后立足未稳,胸口便挨了几枚子弹,有装甲板在,她浑然不觉痛苦,而是反手抬枪打中了近在咫尺的敌人。帝国人的外骨骼覆盖面突出一个节约,顾红蝶射中了对方的裆部,趁其弯腰之际,扬手猛力一砸!外骨骼冲拳直接锤爆了这个帝国人的脑袋!顾红蝶接着向堑壕深处行去,谁知她刚过一个拐角,黑洞洞的枪口就顶脑门上了!见鬼!零距离射击,装甲可挡不住!

    “喀嚓”一声,枪居然卡壳了?顾红蝶反应很快,她无视了扔来的卡壳步枪,她手向腰间军刀摸去,但人却被对方扑倒。两人在战壕里厮打起来,对方扔枪时撸下了枪上的刺刀,冲着顾红蝶装甲的缝隙处接连刺来,顾红蝶一身劲没法使,毕竟外骨骼按人体工学使出,不是什么时候什么姿态都能发力。顾红蝶情急之下用手掌猛打对方的手腕,但这下没法磕掉,势均力敌!对方也是用外骨骼武装,不过好在匕首歪了刺中了她的肩部护甲。刀子插下的时候,顾红蝶抬头狠砸,撞飞了覆在身上的对方,摆腿一踢将对方踹飞。

    二人拉开距离,都是手无寸铁,身无长物。对方似乎看出了顾红蝶的性别,比了个极其侮辱性的手势,顾红蝶不吭声,握拳以做回应。不过不需要她动手,在堑壕站起身的对方下一秒就被自家延伸过来的机枪火力削去了脑袋,倒毙在顾红蝶脚下。

    “妈的弱智。”顾红蝶骂道,她捡起泥里的80式,她的战斗,还没结束!

第218章、烟尘

    突击队杀入火炮阵地仅仅只是恶战的开始。这处帝国军的火炮阵地相当的大,为了击落有可能从此处经过的运53机队,帝国军部署了数个防空炮工事。不仅是相较廉价一些的牵引式火炮,之前被伞兵战车一换一极限击毁的“石勒喀河”式自行防空炮就是帝国人下了大本钱的标志。顾红蝶突入的这段工事不到火炮阵地全部的三分之一,但是如果这批二十来个突击队员拿不下阵地,那么还被压制在平原上的主力就决然谈不上脱线,主力覆灭,他们这些奇兵被围攻至死也只是分分钟的事。

    突击队员们基本由小白龙构成,沉着精悍地分成三部分执行破袭。一部分沿着堑壕扫荡敌有生力量,另一部分负责破坏敌火力点,炸毁大炮等重武器,最后一部分操作夺取自敌人的重武器执行掩护。

    顾红蝶人就在堑壕中,这时候也没有什么格外的明确指令了,完全靠个人能动性与战斗意志。顾红蝶与救了她一命的友军会合,对了个眼神便继续向前奔去。

    才转过交通壕到下一处更深的堑壕中,两人顿时与几名帝国军士兵迎头相遇。双方的机枪几乎同时打响,这比的就是谁的扳机扣得更快!谁的心脏更坚韧!狭路相逢勇者胜!相距三四米的距离,双方都只有一层可以被近距离打穿的装甲。坑道当即火光四溅,弹头在坑壁在形成了跳弹,反复跳跃,一发子弹甚至能折射好几次,擦中打中好几次。这场遭遇战在几个心跳间匆匆结束,帝国人倒毙三人,顾红蝶这边同样胸口额头中弹数发。子弹冲击力叫她仰头翘脚摔倒。

    刹那间,顾红蝶身侧的友军以为她横死当场,这个被子弹打穿了脸颊,嘴唇斜挂一边,牙齿牙床全部露出的人宛如一个活阎王,他的叫声变得凄厉而尖锐,他的左臂被打断,胳膊耷拉着随着身体晃荡,鲜血淋透了他脏污不堪的军服。但是他步伐反而越发快速,单手持枪,狂呼着追击对方拔腿就跑的铲地。小白龙经历的疼痛训练与地狱周赋予了他极其惊人的意志力,在如此的痛苦下,他仍旧保持了清醒。这么一个断臂破相之人,吓得对面两个帝国士兵发了疯地逃跑,就算这两个人熟悉位置,在沿着环形工事飞奔的道路,几乎是两三个拐角,后方的小白龙就要撵过来,开枪数次擦肩而过,坑壁爆起的莫大灰尘直接溅入他的伤口处,泥沙混合着鲜血,毫无疑问,他的生命正在进入倒数。

    另一边,顾红蝶呻吟着踉跄爬起,她的外骨骼头盔替她挡了致命几枪,但也跟着废了,目视系统炸了,而被子弹打透胸板从而废掉了中控线与两根液压管的胸部外骨骼也一样失灵了。

    顾红蝶毫不犹豫脱掉了已变成累赘的外骨骼,仅着一身连体军服的她变成了战场最“弱”的女兵。她这会儿甚至顾不上戴头盔,而是抓起枪,顺着友军留下的大股血迹,咆哮着继续前冲。

    炮火,鲜血,曳光弹,战友的命,这些才是至高的前进动力!

    顾红蝶顺着工事一头扎进了黝黑的坑道口里,她的双眼尚未适应突如其来的黑暗,脚底就被绊倒,在一片怒骂声与打斗声,她听到在一阵令人心悸的牙齿撕咬咀嚼声后,龙山通用话声戛然而止,俄后是几双红通通的眼睛盯住了她。混乱里,顾红蝶捋着枪带要抬手乱射一气,但是枪口才抬高她就被骤然压住,她拼命挣扎着想翻过身来,然而她的外骨骼已经废了,她怎么敌得过两个帝国壮汉的力气?他感到两双手死死按住了她的肩膀与脑袋。她头侧向一边,被深深压入泥土里,她的左眼被压进了泥里,她就这么对望着已然战死了的友军。他的喉咙被撕开,喉管在接连涌出血液,顺着泥土缝隙,一点点浸到她的唇边。

    顾红蝶脑子里漫过无比强烈的恐惧,她不能做俘虏!她不可以做俘虏!她绝不能做俘虏!

    她是复兴军总参一部长、也是其实际掌权人之一的中将顾绪春的小女儿,仅凭这一点,她的被俘将直接导致父亲的进退两难,乃至于下台。更何况她是“抟土计划”里主要分支方案“妫”方案里的助理研究院,知晓大量绝密信息,一旦泄露,在神话生物竞赛上,联盟将有可能落后于帝国。要知道,联盟有其承继的天海帝国“白龙”,帝国同样有其承继的前莫斯罗斯帝国“达日博格”!顾红蝶很清楚以太阳为化身的“达日博格”被唤醒后,将是何等的灾难!

    而且,她才二十岁,她无法容许自己落到素来以军纪恶劣闻名的帝国军手里。她还有爱人,他还在龙十七所调研,顾红蝶看过他写的一本记录,上面记录战争幸存者的归来生涯。其中有一个被帝国军俘虏了两年的女兵在换俘回到龙山后,这个被蹂躏了两年的女孩在看到故土的第一眼时就选择跳入了运煤绞机里,任凭自己被绞成肉泥,血洒黑煤。她甚至只敢在故乡的大门前遥遥望一眼,根本不敢下到自己的家门前。

    想到这里,顾红蝶骨子里迸发出一股横劲,她猛地一甩头,狠狠咬住按住她脑袋的敌人的手,只听“喀嚓”一声,在惨叫声里,顾红蝶吐出断指,右手摸向腰间,那里还有一颗手雷!

    “啊啊啊!!!!!!”顾红蝶嚎叫着将手指套进拉环里,拉掉,松柄,扔雷!

    轰隆一声巨响,坑道里血肉横飞。

    火炮阵地另一侧,战况尤甚坑道激烈。这处是防空火炮位置,帝国军全员穿戴了工程外骨骼,虽然是炮兵版的搬运型号,然而专门为扛起重型炮弹而设计的外骨骼型号有着充分的力量。在近距离混战时,“凤凰”谈不上占得了便宜。

    恶战时刻,李灏手持一柄长柄手榴弹做了“战锤”,他抡这颗颇重的锤子,几下砸烂了一个轻装帝国兵,随后提步暴冲,撞翻一名与暴殴己方战友的帝国壮汉,在翻滚里,李灏连续吃了对方好几记重拳,他下颌几乎要被打脱臼,不过他同样见机一拳打在对方的腰上。趁着这人肾被打裂,李灏提溜起对方,一边拽出手榴弹导火线,一边将其塞进对方裤裆里,然后双手将对方整个抱起,外骨骼发力,给他扔进了敌人堆里

    跟着手榴弹过去还有一轮枪榴弹,随着轰然巨响,敌人的尸块和金属残片下雨般落到李灏脚边。

    追歼残敌交给其他友军。李灏不顾自己可能被集火,跳上了背对着己方主力的工事胸墙,在有点损害的目力增强系统里,他望见了远方滚滚烟尘,他心说一声我去。烟尘前方赫然是两辆高速行驶的帝国军坦克,他一时分辨不出是什么型号,不过看其背后两根高高竖起的通讯天线,和带了反应装甲的卵型炮塔,应该是比较老的t70坦克,因为帝国军新锐的t79的炮塔前没有一个显目的红外瞄准镜。

    纵然是t70坦克,也是前装甲有200毫米厚的钢铁猛兽,而且是倾斜装甲,里头指定还有复合装甲,加起来等效厚度能上六百毫米。如果伞兵战车还活着,也不是它那76毫米炮能碰瓷的,76毫米炮没有尾翼稳定脱壳穿甲弹,这么小口径的破甲弹对于复合装甲来说算是挠痒痒。

    李灏返身看了眼起身前进的大部队,他明白这会儿所有人身上都没什么可用的反装甲武器,难道让外骨骼步兵冲击坦克?玩一手攀附夺车?笑话,在50吨的坦克面前,人是一百公斤重还是一吨重都没什么区别,充其量是碾成肉饼的速度快慢而已。

    唯一能使用的就是阵地上残留的一门122毫米帝国防空炮。这玩意因为其高初速高动能很早就被当做反坦克武器,但问题这是上一次世界大战做的事,现在能不能管用?不是没人试过,而是没必要试。

    但是现在有人必须要试了。

    “不要炸炮!”李灏喊道。

    附近的小白龙在看到远方刮起的烟尘时,瞬间明白了长官要做什么,简单发令后。当即分出四人变成炮组,炮长、炮手、装填手和观察员。

    在四个外骨骼士兵的拉拽牵引下,这门炮管修长的防空炮被迅速转换方向,炮口放平,炮弹上膛。但这不并代表着就能开火了,因为射击诸元没有调校,而且在帝国军尸体上即便找到了密位图也不管用,毕竟谁会对着自己援军来的方向标记射击密位?

    炮的开火次数不会超过两次,在这个距离下,带有制退器的防空炮掀起的炮口火焰将清晰地被敌方坦克捕捉到,旋即就是反击。只有在趁着对方还没意识到这门炮被夺取时,打中对方的履带,瘫痪其,才有一丝胜利的可能。

    这可能么?

    没有诸元,没有穿甲弹,什么都没有。

    李灏的望远镜里,烟尘愈发浩大。

第219章、穿甲弹

    寒冷的空气中混杂着焦臭气味,李灏仿佛嗅到了T70坦克的柴油机所喷发出的灼灼尾气。望远镜里,这两台坦克在碾过随着风雪而坚硬起来的冻土,冬季,是帝国人的主场,而每逢十一月,就是他们反攻的号角。

    T70坦克对标的是联盟的69式坦克,这两类皆是各自军队中的装甲中坚,活跃战场足有百年之久,通过了严酷战场的考验。此时,在至多七分钟后,这两台坦克就会碾上阵地,而三分钟后,T70就会在两千五百米外开始射击,再差劲的观瞄系统只要通过短停射击也能赋予足够的精度。

    他只有两次机会,两次。

    李灏看了眼背后,大部队正在完整地夺取这个火炮阵地,而刚才率先进入的小白龙们几乎伤亡了一半,而剩下的一半则连喘息都没有,便继续向前,朝着T70袭来的位置潜伏而去。是的,他们别无他法,如果火炮能成功瘫痪坦克,那么这批人就要执行近距离爆破的任务,如果火炮被击毁,那么他们依然要用血肉之躯去阻挡坦克。

    128毫米防空炮此时已放平了炮口,寒风微微扬起了伪装网,在炮队镜里,炮长在火速测算射击诸元,所幸外骨骼内置了弹道解算表,加上预定射击距离设在三千米,这几乎是基准线射击,参数很快计算出来。炮手操作着火炮的高低机和水平机令这台庞然大物缓慢转动,装填手已抱着炮弹蓄势待发。

    “四千米距离!”炮长喊道。

    炮队镜里,当先的那台T70舱盖上露出了一名车组成员,帝国坦克手戴着特有的熊皮帽子,举着望远镜在对视火炮阵地,或许是他迟迟得不到友军的回复。当他彻底看清硝烟后,他钻回了坦克里。

    “三千五百米!”坦克即将越过打击线,炮长大声报告着来袭者的方位、角度以及需要偏移的密位。

    “三千一百米,锁定!”炮手就站在炮闩边,他甚至没握着发火绳,右眼紧贴火炮自带的防空识别铁架。那辆T70被套进了圆心之中。

    坦克高速行驶抛起的泥土恍如波浪,乌洞洞的炮口直径是125毫米,威力远甚这门相当老了的128毫米防空炮。但此刻顾不及那么多了,有总比没有强!

    “锁定,开火!”

    “开火”轰然炮焰中,一枚重达46.5公斤的穿甲弹以860米每秒的速度射出,巨大的后坐力叫这门牢牢固定住的大炮剧烈震动,而炮弹在飞行了3.48秒后,猛然击中了T70的首上装甲!T70爆发出一团强烈的火花,其上的反应装甲被直接撕开、抛飞,高速旋转的破片、弹片将这台坦克炮塔上的附加机枪和杂物筐全部扫荡干净,乃至于将一桶汽油都撕开打燃,远远望去,这台坦克瞬息间完全沉浸在火海中。

    “首发命中!”

    庆贺是不可能的,火炮复位后,炮手立刻打开了炮闩退出弹壳,随后装填手抢步上来一把塞进了沉重的炮弹,关闩,等待下一次击发!中间不能有任何差错或耽搁,必须要紧急快速射击才能抢在对方还击前打出第二发甚至于第三发第四发!只要命中够多,即便打不穿,靠炮弹动能也可以破坏坦克的重要零件,使其瘫痪,甚至说迫使乘员弃车逃跑!

    首台T70被淹没在火海里,伴随而来的第二台T70几乎是立刻捕捉到了发炮位置,炮塔马上转动,在垂直稳定系统的水平补偿后,坦克在行驶中也保持了应有的精度。

    车长知道袭来的是128毫米防空炮穿甲弹,他根本不相信这种程度的老式火炮能打穿它,他要求毁伤效果,吩咐装填手切换高爆弹时,第二发炮弹就来了!不偏不倚击中了它的卵型炮塔!

    “咚”的一声巨响,炮塔肉眼可见凹下去一大块,强大的动能侵彻到车体内部,所有乘员当即被震了个七荤八素。炮手愤怒之下,哪里还等得及切弹,直接狠狠摁动电钮,开炮!

    “轰!”一枚3BM80尾翼稳定脱壳穿甲弹轰然射出,弹带在离开炮管的第一刹那便释放出了质量为5.33kg的箭形弹芯,以1800m/s的速度刺过夜幕,在1.67秒后击中了被瞄准锁定的火炮的护盾在低于一次心跳的时间内,击穿并熔解了经过的钢板。但这块才十来毫米厚钢板造成了穿深过剩,这枚弹芯仍然保持了整体形状,笔直穿过了装填手躯体。

    “装填手死了!”眼见装填手上半身眨眼间被炸成了一团血雾,下半身还立在原地。后边的预备装填手立刻搬起炮弹塞进炮闩里,这时候根本没心思哀伤或者其他。

    第二台T70的仓促射击给了128毫米炮第三次射击的机会,在短短几秒时间里,喷薄出强悍热量的炮管继续爆发出第三团火光,如约而至,命中了这台t70的履带。

    这台t70的乘员并未在第一时间知道自己被击中履带,履带在惯性驱使继续向前滚动了一段距离才脱离,导致坦克朝着失去履带的一侧歪斜,剧烈抖动造成了第二发高爆弹完全失准,射向天空。

    不能行动对于坦克来说并非是致命的,它仍然可以留在原地做固定炮台。T70旋即重新校对,对彻底暴露位置的火炮打出新一发。在浓浓烟尘里,确认这座烦人至极的火炮的毁灭。

    然而不及这台T70联系上尚在火海里的友军,浓烟里直冲出数名外骨骼步兵!顿时吓得车长亡魂大无,为了快速援救,他们将自己的伴随步兵远远扔在了后面,这时别说是装甲步兵了,就是几个带着燃烧瓶的普通步兵,他们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车长试图打响车顶的遥控机枪,但是机枪早在刚才就被炮火打坏,最后一挺同轴机枪必须随着炮塔转才能转动,这如何能跟上敏捷无比的外骨骼步兵?三两下间,他们就攀上了坦克,然而他们没有丢燃烧瓶,而是以钢拳猛打着舱盖!

    舱盖被撕开,在钢拳铁手的锤击下,所有的乘员全被拎出来,一拳当胸洞穿,接着,两名小白龙坐进了这台刚刚打死了他们好多位友军的坦克中。操纵炮塔,对准了冲出火海的第一台T70。

第220章、选择

    同样是一枚3bm80尾翼稳定脱壳穿甲弹射出,这枚穿甲深度高达600毫米以上的炮弹轻而易举洞穿了t70仅有30毫米左右厚度的侧面装甲,穿甲过剩令炮弹直接将坦克打了个对穿,甚至导致破坏力略显不足,只是迫停了它。

    但是小白龙们自然不会给敌人还手之力,况且这台t70的动力舱已然被打烂,丧失了大部分动力的它只能依靠炮手手摇才得以转动炮塔,是的,刚才的一枚炮弹直接杀死了驾驶员,破坏了它的传动系统。

    小白龙可不会坐等对方的炮塔转过来,七秒钟后,t70的自动装填机将拼合完毕的下一枚穿甲弹送入炮膛,这种距离的贴脸战斗连锁定都欠奉,开火就是!

    至此,两台进袭的帝国坦克就此全灭,离去的小白龙们顺带将炮塔机枪给拆走了,由于运输机被击毁,随机空投的武器箱散落不知何处,几乎所有的重武器以及特殊三防装备全部丧失了,后者或许还是次要的,但是没有重武器,不要说突入兴湖绞杀夭螈,就是在目前局势下自保都无有可能。

    步兵无法抗衡装甲部队,这是无解的军事铁律,并不是所有军队都能像曾经的一支部队那样,做到轻步兵击溃装甲部队的奇迹。

    火炮阵地上的战斗趋于结束,残余的帝国士兵被挨个击毙,被kord机枪火力压制许久的大部队冲上这座小丘顶时所爆发出的怒火是难以想象的,装甲步兵们几乎是手撕了帝国机枪手。

    “别开枪!让他烧!”一名愤怒的军士拦下了要开枪的士兵,任由一个浑身着火的帝国人惨叫着在地上打滚,直到他变成一截黑炭。

    李灏收回了望远镜,他通过帝国炮兵的校射无人机确信最近的一支帝国部队赶来尚需两刻钟,这代表着帝国的防空阵地分散极广,似乎围绕着在帝国境内的兴湖布置了一圈防空炮,通过覆盖空域所有高度,来击落运输机。这样的布置显然需要相当长时间,并且部署大量部队。这意味着帝国人瞒过了边境地带复兴军的例行空中侦察,而且准确获得了运输机通过空域的时间。

    子弹的擦伤叫李灏的脸颊发痛,越来越酷烈的霜风一块将他的表情冻结住。这意味着什么非常清楚,泄密来自于复兴军最高统帅部。“冬雷”突击队是越境行动,300人部队越境在帝国境内执行军事活动,被帝国方知晓后完全可能被其视作开战行为,届时引发的连锁反应是不可预知的。现在的东北边境驻扎了约35万复兴军与两倍于此的帝国军,如果一旦开战,战局如何无从预判,但一定会是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终局!而人数远处劣势的复兴军并不想在此时此刻打一场没有胜算的战争!

    两国统帅部的想法与应对李灏没法预估,作为突击队的实际指挥官,他的选择很清晰。

    完成任务。

    哪怕所有人都死在这里。

    李灏没有丝毫犹豫,他只有至多两刻钟的时间,他立刻开始清点人数收集装备。

    得幸于运53因为这次行动被改装成了装甲空投型,所有的士兵全部装备了外骨骼,而且被击中时本就处于下降姿态,除去第一时间被击毁而死的人数外,其他大部分都得以幸存。刨去登陆时溺亡、被炮火击中等死者,现在聚集了大约80人,但伤者颇多,约占三分之一。

    李灏预估散落各地的士兵应还有三个小队约50人的规模,不过此时无法联络,兴湖沿岸依然是密林,信号很差,而且大功率电台开机等于通报自身位置,这批人的命运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不能行动的伤员全部留下,轻伤员自愿留下,为祖国和人民牺牲的时刻到了。”

    命令无情而且严酷,但这对于一支孤军来说,是必然的选择,所有的伤员默默行到才夺取的阵地上,脱下自己的外骨骼交给马上要离开的同伴,再将帝国人的尸体垒成新的沙袋,调转他们的枪口,对准了敌人将来袭来的方向。他们的战斗还未终止,这是最后一场战斗。

    “李队长,找到顾少尉了,她负了轻伤。”

    “能走么?能走就带上她,如果不能……”

    李灏的食指划过脖子,意味非常明显,随队的科考队员也属于战斗人员,不过帝国人向来不怎么遵守战俘条约,而且科考队员一旦被甄别出来,对国家的危害过大。留在火炮阵地上的两名重伤科考队员已经在随身警卫监督下做最后诀别。

    “顾少尉应该没有问题,灼烧止血,封闭针施打完毕,她可以用惯性骨骼机制跟上。”报告者同样是一名科考队员,此时留在阵地上只有死路一条。

    剩下者仍有50人,李灏将其编成了5个小队,这群人里一半是小白龙,另外一半则基本是延齐团里的精锐工兵、骑兵。在简单的补充弹药,和带走负伤同伴的备用补给后,仅有出发人数六分之一规模的部队向着与火炮阵地相反的方向离去。

    进入到密林深处,炮火声开始减弱,本就沉默的队伍变得更加沉默,断后友军的牺牲为他们争取到了一些脱离的时间,但并不多。

    李灏展开了地图,上面标注了琴湖地下设施的各个出入口。这张图纸随着年代变换有许多个版本,图纸只有边境集团军司令部与统帅部档案室有资格调取。他不能确保图纸是否泄密了,他需要前往备用计划里的出入口,离这儿不算太远,问题在于进入之后,如何在失去了四防连,即化学-生物-放射物质-核子,生化核防御部队的情况下,在强辐射环境下作业。

    兴湖南端毕竟是帝国境内,这里的地下设施里没有预备库存,几乎空荡荡一片。

    那么选择非常明了,呼叫空投。不过李灏否了这个选择,因为他知道统帅部不大可能派遣援军了,边境冲突可以付出代价消弭,然而帝国人不可能容忍夭螈被联盟方带走,否则他们也不可能冒着挑起大战的风险来调动军队。

    如果没有空投,就只能以肉体硬抗了。

    那里是比琴湖,噢,现在该叫琴海了,还浓烈的辐射之地。

第221章、友谊与仇恨

    顾红蝶的步伐有些吃力。

    不可能不吃力。从凌晨四点开始到现在的下午四点,十二个小时里她几乎没得到任何休息。从运输机被炮火击中强行跳伞落地开始,就是高强度的作战、负伤。尽管她侥幸从火炮阵地的小隧道里捡回一条命,但那个帝国兵临死前给她的胸口的一刀差点没止住血,是最后一刻“牧人”用烧红的匕首才烙住了伤口。

    等到醒来时,“牧人”那张依旧毫无表情的脸第一时间出现在她面前,顾红蝶才知晓原来“牧人”始终跟随在她身侧,只是激战方酣,“牧人”没有空也没有必要告知她还活着,牢牢跟在主子的后边罢了。

    不单单是胸口那一刀在作痛,顾红蝶的每根骨头都在呻吟着,她挨了不少子弹,防弹护板和外骨骼是能免疫小口径武器,然而子弹动能不能抵消,任凭钢筋铁骨,被铁锤连续砸上十几二十次也得折折腰。子弹不会因为她是将军的女儿就额外拐弯,相反,子弹最喜欢往这些自命不凡的家伙身上跑。

    所幸外骨骼的惯性机制借了很多力,这种储存势能再释放的小装置是外骨骼长途行军的秘诀。顾红蝶注意到外骨骼的电量仍有百分之七十强。此前战斗里她没有使用过载,她没法驾驭这个只有老手才能使用的技能。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快速减缓的时间流速,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和血肉横飞过于考验人的心理,得是神经够细腻够坚韧的兵才能坚持。顾红蝶显然不是,否则她也不会直到很久以后才发现“牧人”的存在。

    阳光被云杉分割成细碎又惨白的光点,行军在针叶林里,队伍几乎是以屏息静气的方式在行进。依靠断后队伍的牺牲,突击队成功与帝国人的追兵拉开了大约一个多小时的路途距离,这点距离与帝国人的大部队撑死五十公里左右。

    “无人机。”顾红蝶听到了头顶的掠空声,下意识脱口而出。

    这是尖利的掠空声而不是昆虫似的嗡嗡声,这标志着头上的无人机应该是大型的察打一体无人机,小点的单兵无人机没这个威势。这时候就要庆幸一下这种军用无人机的飞行高度比较高,通常用光学镜头来大范围侦测,等到下一轮红外侦察来了,队伍的踪迹很难继续匿踪。

    李灏自然很清楚突击队的行踪暴露只是时间问题,他也没指望在大动干戈后,队伍能安全抵达到兴湖下的地下设施,那座名为“东方六号”的水工地下城。

    这是一段曾为人熟知又被从历史中删去的过往。在很久很久之前,久到是李灏这代人的曾爷爷辈,在上个世纪初,联盟与帝国尚处在蜜月期时,双方曾规划了一个雄心勃勃的蓝图。蓝图意在封闭帝国最东端与太平海彼端的邦联最西段的白令海峡,在海峡上建立起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水利工程,一座长达八十公里的核电站,从而调节帝国远东部分的气候,使这片冻土变为万里沃野。

    这个比巴比伦塔宏伟一万倍的工程在当时甚至开始了先期建设。1905年的海峡战争中,联盟-帝国的联军在安布雷奇决定性歼灭了邦联军队,迫使邦联放弃了与白令海峡接壤一侧的土地。而“东方六号”水工地下城即是为了庆祝胜利而开工的标志性建筑,意在将兴湖与太平海相连,避免沿岸疏浚工程时的洪涝灾害。

    理所当然的,这个新世纪巴比伦塔令神灵感受到了恐惧,恰逢人类步入原子时代,人类寻找到开天辟地的伟力的同时,更加畏惧手握同样伟力的盟邦。在一次失败的核试验后,白令海峡下的新地岛被炸入海底,连带着的还有联盟的两艘护卫舰。从此以后,两国的友谊流于表面,经济危机又使得占去了两国每年大量财政预算的白令工程变得越来越难以维系。

    奠基时的风光无限,停工时就有多无人问津。海洋学家、农业学家论证成功了兴湖与太平海相连后的对于联盟方在短期内的灾害,最后,“东方六号”停在百分之九十的进度上。只差最后十公里,一个眺望的距离就能联通湖与海的距离上。在海的彼端,“达日博格”号海上平台也永远等不到来自兴湖的淡甜湖水。两个大国间的友谊随着“东方六号”的无限期搁置而搁置。这个曾被无限宣扬两国友谊的产物自然被刻意雪藏,在数十年后,除了一些渔民和历史学家,再没有人提及这座一度代表了人类最伟大雄心的工程,取而代之的,是边境对峙的紧张,和战场一触即发的仇恨。

    战争凝结的友谊有多少价值?国家没有性格,民族有,所以国家之间哪里来的友谊?只有现实罢了。

    战后,联盟以在帝国的情报网几乎被一网打尽为代价,知晓了帝国人同样在进行神话工程,白龙并不是孤例,也许帝国辽阔的冻土下沉睡着什么诸如熊神、雅佳婆婆之类的不可知生物。“夭螈”这个相当活跃的生物自然被双方盯上,即便不是联盟这边的“妫”方案进行到阶段性关头急需这条畜牲,那么总有一天帝国人也要先下手为强,也许届时挨防空炮弹的就是帝国人的信号旗部队了。

    “加快速度,务必八点前赶到预定汇合口。”通信里传来命令。

    对于装甲步兵来说,这种高强度的行军也不常见,在激战后以时速八到十公里在密林穿行,对于人与机械来说都是极大的消耗。但现在别无选择,时间是宝贵的资源。

    无人机的掠空声变得愈发密集与多样,天空中的探照灯将黑夜中的雪原刺出耀目的光亮,没有意外,林中的突击队被捕捉到行踪。链式机炮与单兵防空导弹在同一时间对射出去。

    帝国直升机的坠毁所燃起的庞大篝火无疑是最显目的信号标。

    前有狼,后有虎,弹尽粮绝。

第222章、过载奔跑

    队伍已经减员到非常危险的地步,目前残余的人数可以说勉强完成任务所需的最低下限。在做出连续放弃了大量伤病员、布置断后部队等等举措后,即便突击队全部由精锐组成,士气也难免低落。

    没有人真的愿意做必死的诱饵。

    作为老练的指挥官,李灏察觉到队伍里这种微妙的情绪变更,直升机坠毁升起的火光将他的脸庞照得半边亮半边阴。

    他的选择仍然没有变。

    “所有人开启最高过载!以最高速度冲刺到汇合口!”

    这同样是一个残酷的选择。持续一个白昼的激战加上强行军极大消耗了所有人的体力,轻伤员需要付出更多的意志力才能追上步伐,过载行军命令一下,几乎是变相放弃了跟不上节奏的队员。而对于这些人来说,他们的命运也将注定。

    命令就是命令,队伍五十余具外骨骼的核心旋即散发出一瞬莹莹蓝光,这是聚能电池松开约束环后的功率攀升标志。作为人类掌握的至高伟力——核能的一大具现,聚能电池的原材料来自于极度压缩后的核材料。理论上一个聚能电池的功率最高能是额定功率1800瓦的十倍以上,但是目前没有工程材料能在如此小的体积的情况下承受如此高的出力,因此聚能电池外施加了约束环,来防止偶发性的多余放电与功率消涨。而外骨骼过载正是建立在约束环的松紧程度上。

    完全放开的聚能电池是何种情景?所有人都不陌生,而且十分熟悉,这正是主战机甲的动力来源!而约束环的坚固程度自然不是区区单兵外骨骼所能比拟。

    外骨骼迅速达到过载功率,这不是战斗机加力那样的110%或是120%,而是150%!普通人无法在短时间内驾驭忽然自身1.5倍的力量,即便可以驾驭,也意味着1.5倍的消耗。1800瓦的功率输出本身就代表着普通人的瞬间爆发输出功率,百米冲刺的速度能维持千米乃至万米距离么?如果是接近3000瓦的功率呢?抛去厚重有完善防护的机甲与工程外骨骼不提,薄薄的单兵外骨骼无法对人体进行充足的覆盖防护。换句话说,人体的强度有极限,长久的过载相当于让一个人时刻维持百米冲刺的速度,人的思维会在剧烈的运动变迟缓,在解放出肉体后,思维得以正常,但肉体始终是那具肉体。过载的尽头,是人在没有意识到自己力竭的情况下,活活累死!

    燃烧生命总比现在直接没了命强,顾红蝶毫不犹豫地开启过载,以磅礴之势开始狂奔,她的外骨骼掌控力度远不如“牧人”,她有时会像一枚炮弹般撞裂开挡路树木,反作用力叫她身躯剧震,但与过载相搭配的药剂在麻痹痛觉和疲惫。军方宣称过载药剂不具有任何成瘾性,也许吧,不过人人都知道最基本的止痛药和感冒糖浆都不该多喝,有强力镇静功能的过载药剂部分类似于机甲铁驭的神经联结药剂,作用点不是静脉,而是神经。

    顾红蝶的奔跑速度达到了40公里每小时。人终究套在这层铁架子里,不是开坦克那样让不是自己的金属轮子动,自己的两条腿得跟着腿甲行动。人最高能跑到约45公里每小时,这几乎就是外骨骼的速度极限了,再快下去人的腿就与上身分家了。

    可惜人再快也没法比过翅膀。过载奔跑后短短几分钟,循着火光搜寻过来的帝国直升机射出光柱。而且过载奔跑这惊人的动静不可能被掩盖住,突击队也没想着能掩盖。

    光柱很快锁定到突击队身上,火箭弹当即问候过来,所幸有高大针叶林抵挡,许多爆炸发生在树冠处。但树叶树枝还没资格触发弹头引信,一轮火箭弹洗地下来,突击队只得被迫分散。

    直升机做出了悬停攻击姿态,尾部翘起,下挂机炮与载弹能有上百发的火箭巢顷刻间将一大片密林变成火海。浑身着火的队员冲出来就被机炮点名。直升机的驾驶员格外精明,他并不追求用火箭弹统统一波流解决,而是不断改变悬停方位,用机炮点射,力求打一个是一个。

    肩扛防空导弹在此时变得难以生效。有了前车之鉴,再想通过红外锁定直升机就困难多了,武装直升机全部带有告警系统和来袭指示。最要命的是祸不单行!现在赶来了新的直升机,形成了双机编队,一组两名试图架起导弹的突击队员立刻被反制,机炮直接将他们原地蒸发。

    步兵终究是步兵,装甲也好,无甲也罢,到底要被空中力量克制。

    顾红蝶再度深切感受到抱头鼠窜的滋味,从早到晚被撵着跑,纵然憋屈也只得噎着,她几度怒气上头,想伸手去取前方战友背包上的折叠防空导弹,但每次靠近时,她就会被紧跟其后的“牧人”轻轻拽一下。显然后者不会让她犯傻。

    “下面的联盟士兵听着,你们到绝路了!放下武器原地投降!我们保证生命安全!”

    直升机的喇叭声传来,带有浓浓的嘲讽意味,两架直升机用光柱圈住了突击队大部,牢牢框柱了突击队的行动范围。驾驶员觉得抓到了大鱼,立功心态下反而不再急着杀戮了,而是用炮弹造成了无形的限制,不断警告射击。

    “立刻停下!原地投降!最后警告一次!”

    饶是李灏本人涵养再好,他忍不住一句国骂出口,过载奔跑本就是孤注一掷,再架防空导弹又算的了什么?

    这次他没命令别人做了,他反手一拍自己的贴身警卫,后者会意,单膝跪下飞速组装导弹,里头有一发预装弹,李灏则攥住了第二发备弹。他不知道今天运气用光了,但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他知道红外锁定一打开,自己的生命就将进入倒计时,算了无所谓了,现在不就是倒计时么?难道他会投降不成?

    红外锁定打开前的一刹那,劲风与咆哮一同撕过,直升机,应声而坠!

第223章、东方六号

    接踵而至的是李灏打出的防空导弹,给坠下的直升机补上一刀,这架“牝鹿”式直升机超量携带的弹药变成了它的催命符,挂架的火箭弹巢与油箱被连环诱爆,还在尾旋失速时就在半空炸成了一堆碎片。

    另外一台“牝鹿”被击伤了旋翼,摇摇晃晃地试图拉高,不过它没选择第一时间转身逃跑,其结局就已注定,再装填完毕的李灏当即一发导弹送它上了天。

    电光火石间,一度激光告警反向锁定的李灏也是不自觉冷汗涔涔,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感觉理所当然地很差。盯着黑漆漆的机炮口比注视龙山地下城的绞煤机还恐怖。

    甩掉这两台“牝鹿”,前路无疑顺畅了许多,队伍的过载奔跑也得以稍稍减速,好让伤员跟上。到天色彻底黯淡下来时,队伍已离开针叶林,到平原之上,而远方连绵丘陵下的“东方六号”水工地下城已遥遥在望。

    最后一段危险的路途在全力奔跑下也顺利通过。看来帝国军也没有阔气到在这里部署那么多空中载具。这是情理之中,现在虽然是战后八十多年了,但没有任何一国重建地表,甚至连初步都谈不上,恢复曾经的工业城市更是远期规划中的远期规划,别的不说,光清理废墟这件事,亲自到了战前大都市废墟前的人,无不哀叹也许要再花上一代人乃至两代人的功夫才能重新开辟出宜居地貌。

    各个地下城里显然没法建设起完备的军工业,只两条,资源输入与工厂占地就足以掐死一切可能。目前的所有超级地下城里的军工业,无论是联盟,或是帝国、邦联,都是利用战前备件进行组装,所有的大型机械仍处于只可维修不可重新生产的状态。这种情况下,重装备和尖端武器完全是少一个就是少一个。这一天里帝国人应该丢了五架以上的“牝鹿”,够他们心疼了。

    但是联盟没了两架运53,空军司令这会儿大概在跳着脚暴怒吧……

    统帅部什么情形,李灏没心思去管,他赶到了“东方六号”的门前。这里的位置不是机密,只是长久以来被人遗忘。尽管夭螈的存在同时被联盟与帝国两方所知,根据早先情报所逆推出帝国神话工程进度与偏向,帝国人并不十分热衷尚未成年的夭螈,对这里的监视力度也并不算太强,加上兴湖地理位置大体上处于两国的边界地带,帝国人也无法在此处施加过多力量以免冲突。

    这一来就给了联盟方操作的空间,隶属于“抟土工程”的特工多次潜入到“东方六号”内收集情报,并在关键位置做了利于本方的改动。特别是控制了最底部可以接触到夭螈的蜂巢饲养区的一应线路,按流程操作就能很大可能捕杀夭螈。

    这部分是否泄密?李灏直觉并没有,一来在出发前,夭螈的定位仍未变,这侧面表现出帝国人直到此时仍不了解夭螈的重要性。二来到这儿了没遭到埋伏,说明帝国人应该只获得了运53编队越过边界的情报,大体是下达了消灭入侵者的命令,而不知晓入侵者的目的。

    李灏清楚统帅部的运行规则,本次任务面上的统帅部命令是越境侦察渗透,而“抟土工程”的抓捕任务则只是口头交代给了科考队等人,没有任何纸面报告。这也是李灏此前坚信叛徒出在统帅部而不是工程内部的原因。

    “东方六号”的地上部分显得平平无奇,主体部分由两栋庞大但较为低矮的平头建筑构成,其中是早已停转的大型通风扇叶,为下方的地下城吹送地表空气。因为这里是水工地下城而不是防护地下城缘故,建设时确实有防核打击的准备,但主要还是防备地质灾害引起的海水倒灌、管线破裂等问题。而且开战时诸国也没傻到轰炸这么一个崩塌了对谁都没好处的水利工程。“东方六号”崩溃固然会对联盟的兴湖沿线造成泽国,但帝国的卡曼宁维斯托克港也一定得跟着完蛋。

    因此“东方六号”的状态保持还算不错,仅是年久失修,离设计寿命还远着。整个地下城的上层系统便没有那么复杂,是简单的宿舍区和自带工厂、发电机等维持运转所必需的设施。往下才是海水流通管道和专门拨出的蜂巢饲养区,前者用于调节这一地区的水流交换,后者用于观察生态系统改变后的水生物种。

    原本规模三百人的队伍此时只剩下五十人左右,不幸中的万幸在于科考队基干尚在,人手勉强在最低下限。但是原定计划中应有的用于外围防御的部队便不可能再设了。只留下了三个人控制通风楼高处,随时通信。

    等待主入口开启的短暂喘息时间里,李灏问及副手:“刚才是谁打下了那两架直升机?”

    副手也是一头雾水,并不清楚。无他,队伍里只有两组单兵防空导弹,一组两人已经魂归龙山,另外一组就是副手身后背的这具。

    李灏亲眼见到了另外一组防空导弹的毁灭,直觉告诉这事情很有蹊跷,他当即让副手问过所有人,不过问题是谁有拿取第一组导弹,得到的回答皆是无。

    李灏的面色一直绷得很紧,坏消息够多了也不差这一个。他确信附近没有友军了,此时也不能冒着被三角定位的风险进行无线电通信。

    “保持警惕,注意背后。”随着通道大门的开启,李灏没时间在这件事上纠缠,索性自己“贪”下这笔战功以安人心。

    “东方六号”的防爆大门采取的是传统的提升闸门而非现在常见的滚轮闸门,进入后是表明刻有金鹰与紫星的升降台,联盟的帝国的图案一左一右,都是不改其色。进入的人们很自觉地站在了自家的紫星上。

    记不清多少次乘坐升降台进出地下城了,在无光环境里升降也是常事。在齿轮轰鸣声里,李灏微微捏紧拳头,上次是万吨湖水,这次不单单是湖水,还有海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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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铁黎明介绍:
往前走,是饱受辐射的破败故土,往后看,是幽深灰暗的地下城。
每个人都相信,迟早有一天,家园能够重建,让子孙后辈出生于阳光中,不必如他们一般枕戈待旦,面对无穷无尽的怪物、敌人、废墟,靴底沾满血与泪。
我们这一代,在朝日初升之时,以一腔热血,滚烫祖国冰冷大地。
(纯废土军事,文风严谨流畅,非爽文,适合老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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