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向北而去
顾红蝶曾观看过复兴军的季度演习,那是在铁壁区的训练基地,那个以大当量氢弹炸出来的巨大空洞足以同时容纳一整个旅进行常规训练。数以千计的士兵、坦克和各型尖端武器在她眼前掠过,她至今无法准确描述出那种震撼莫名的感受,在坐满了勋贵、官员的观礼席上,只有寥寥几个年轻面孔,对此,她倒是很直白地觉得,就是一朵逐渐染成黑色的茉莉插在灰褐色的泥土上。
但演习毕竟是演习,再如何逼真也不可能真正模拟到现实。现在,她第一次见到了一整支军队行军的模样,两个步兵营、一个猎兵连、骑兵连和战斗工兵连,以及后勤保障单位、备衔接训练队。上千人的军队在沿着曝晒地干燥飞灰的土路前进。
顾红蝶坐在闷热的卡车车厢内,考虑携行物资和必要的保密,小组不能卸下车蓬,用更通风纳凉的敞篷车厢,也不可以擅自下车独自行动。
半年的军营生活远没有那么高强度,顾红蝶暂时还做不到视痛苦为无物,她要来了一把扇子,一边吐着舌头一边不停扇风,而她的同事们要么是老神在在地闭目休息,要么径直无视了闷热不堪的环境,在继续研究档案或者操作电脑,不管是哪种,都是和动辄几千几百年的古董打交道,试图从一言半语中寻求到答案。
顾红蝶是不期待忽然顿悟的,她相信灵感的重要性,但更坚信一个严谨的论证结果是百般考证所得来,所以她更倾向于处理长篇大幅的档案,对于那种非常需要联想力的民间传说,她还真不是太敏感,毕竟她的方向是政治军事史,而并非现在已经几乎绝种了的微观文化。
顾红蝶轻轻撩开车帘,她当时就感觉到了牧人的手放在肩膀上,不过在几个月的相处里,她知道牧人要是真要制止的话就会直接动手,不至于这样子给一个相对温和的提醒。所以她顺着这条缝,观察着车外的一切。
现在仍是出发当日的下午,顾红蝶的腕表显示地表温度达到了三十四度,不算非常高,但由于东北的温带大陆性气候,在盛夏季节会尤其缺乏水份,即便是下过雨后不久也很容易尘土飞扬。
重装前进的步兵们背负了枪械弹药、个人食水、被褥铺盖等等。看上去这群坚韧的步兵们一直保持着缓慢而坚定的步伐,但在长达三四小时的连续行军后,每一步都是对意志力的考验。这支沉重的枪会变成无处安放的累赘,背包带会深深勒紧肩膀里去,靴子进到的杂物和砂砾又因为长筒军靴的不易脱下而难以去除。随着一步步走向北方,附骨之疽般的辐射开始攀升,半罩式呼吸面具戴在每个人嘴上。步兵们一边要忍受飞扬尘土,还必须在连呼吸都没法正常呼吸的痛苦里煎熬。
配给小组的是经过改装的东风卡车,车后厢设有供给电源的长桌,上面赫然摆着一台电扇,没开的缘故不是舍不得电,而是纯粹不能吹乱文件罢了。小组的卡车也不可能像其他军需卡车一样挤进去二十个人,放个屁全都闻到味,也不用说人躺在物资箱上,要人揪着脚才能出来。他们简单地一辆车坐八个人而已,加了软垫的座椅可以躺下去。
条件谈不上好,但起码顾红蝶可以坐在一米多高的车厢里低下头去看轮胎边的士兵。她总可以看到稚气未脱的面庞,很多只有一米六五个头的女兵必须弯着腰走路,她们的负担不会比男兵轻很多,捆在身上的行军背包叫她们很难直起腰。
她面前的这个女兵似乎是一个战斗工兵,宽度和人等宽,长度到人臀部的背包把她压得前倾走路,身前套着马甲,挂着弹匣包和很多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的配件,75式步枪挂在脖子上,然后这个女兵两手平拉着步枪,以一种可以称之为桀骜的方式前进。
她们应该都出自于地下城,顾红蝶并不是出生起到现在一直待在军委大院里,她会在后周六日跑去织女区的市场玩,她见过无数个与她没什么区别的女孩。所以她好奇,这些城市里长大,去荒芜地表服役的女孩,怎么在短短几个月间就变得如何坚韧不拔?
顾红蝶看到这个女兵身后跟着同样不发一语的男兵,一样黝黑而沾满汗珠的脸,有军帽遮掩着,寸头和短发区别不大。
顾红蝶想起了她在大院里经常听见那些肩膀扛着星的叔叔伯伯争论到底是提高还是降低女兵比例,她听过很多论调,但在他们的论调里,并不存在男女的区别,可能是人的好用不好用,反而是军队受了天大委屈,不得不吸纳进“劣质”的兵源为维系荣誉。
卡车在土路上能安稳地开到六十公里一小时,步兵们辛苦一天行军,也只是最多走三十公里罢了,卡车以慢吞吞的速度行驶在长长的队伍旁。偶尔路过的军需卡车挂满了人,摇摇晃晃让人担心会翻覆,骡马辎重队自然堆满了因为中暑体力不支的士兵们。
她想起了古时候的兵,出身良家子的兵,对于这样的负重行军仿佛吃饭喝水一般简单,也是这样靠着骡马一路往北边去打罗斯人。
如果说刚才没有路过一队装甲猎兵,机械外骨骼跳跃路过的话,顾红蝶完全可以把自己代入到两百年前的近代军队里去。
以聚能电池为动力的外骨骼甚至能供应得起电磁枪,这队充满科技感的猎兵行进在背着卡宾枪的骑兵与艰难前行的步兵间。有时还能听见骡子挨鞭子的叫唤声。
顾红蝶突然感到荒谬无比,这支后启示录时代的军队高低并存了步兵、骑兵、战斗工兵和最先进的装甲猎兵,马刀和电磁枪相距不过几米。
顾红蝶回头望了眼奋笔疾书中的一名次席研究员,她有问过这个也出身龙大的学姐,对于她们所做的工作,
顾红蝶以为这个比她高了大概五六级的学姐起码会淡漠地注视她一下,结果人家头也没抬,刹那间让顾红蝶以为即便有人抱着她从后面操她,她可能都不会有什么反应,只要不干扰了她的工作。
在之后一次工作时间外的饭点里,学姐的回答非常标准。
“保密守则第一条,不该问的不要问。”
也就是那个时候,顾红蝶矛盾的觉得,她所学的,那么有用又那么没用。
第163章、食尸鬼巢穴
“记录现在坐标,标记,乙类食尸鬼巢穴。”李敏博戴着防毒面具颇有些瓮声瓮气说道。
顺着他手指指向处,越过陡峭山崖,能明显地看到底下林地有一片呈不规则圆环状扩散开的凹地,这一块地区没有侦察队之前走过区域那样被黑色树木覆盖,而是稀稀疏疏长着不反光的黑色灌木,也没有覆盖同安岭北岸随处可见的落叶腐殖质,地面有许多类似于牛蹄似的足印。最重要的是,非常臭,即便是站在山崖上,背风处,隔着防毒面具也能闻到相当强烈的腐烂油脂臭味,感觉就像是某种臭鱼罐头倒在路上,被夏天太阳暴晒了很久的味道,冲鼻地不行。
光这么一会儿,忍耐力略低的侦察队员就有点作呕的迹象,饶是他们北上一周多了,遇见了一堆鬼魅魍魉,但也实在没闻见过这么臭的东西。
沈如松还好一点,但是他后头的杨旗禁不住开嗓了,在无线电问道:“班长!把内置香薰开了吧,太臭了,遭不住啊。”
现在他不是老大,他现在听李敏博的话,见后者没空搭理他,沈如松只得安抚了自家班里几个人,低声道:“没闻过臭豆腐?”
猎兵们倒是安之若素,他们四散开来,守卫住这处小小的山崖,半光学迷彩使得他们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几名身手格外敏捷的猎兵爬上树梢,把天线架设上去,等到“呲溜”一声滑下来时,身上沾满了黑褐色的剧毒松针,不过他们直接浑不在意打掉,接着没事人一样喷了点信息素了事。
和猎兵在一起愈久,沈如松等人就愈敬佩这帮子狠人。在野外长距离行军本就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而且是在同安岭北岸这种叫天天不灵的鬼地方。前几日刚跨过珲江,战斗工兵们就开始顶不住了。先是无处不在的脂瘤和毒蛇猛虫,叫人宿营时都无法脱下防护服,然后是伺机而动的变异兽。这里的变异兽不是千山那样称得上“可爱”的盔鼠,个顶个是不要命了的嗜血,众人喷了伪装信息素尚是安全,少量沾染了人类味道的异兽在落单后直接被分食,场面之惨烈叫人咋舌。无数次一臂之遥外就是轻松取人性命的鬼怪,隔着几层薄薄的化纤服,所有人都清楚利齿穿破的下场是什么。
还有辐射,敲骨吸髓的辐射,来一回要减几年的阳寿。
“搭建营地,今天就走到这里。”新的命令来了。
“听到队长的话,动起来。”
沈如松立刻催促士兵们动起来。工兵锹挖开呲呲冒油的黑土地,因为是在山崖上,不需要额外铺垫,只需要清理掉岩石外的泥土,随后敲下双层帐篷,这是气密型帐篷,只有在这里面,才能摘掉防毒面具。
很快,李敏博召集来三个班长,折叠桌上草草摊开了地图一角,他用匕首撬开了罐头,吃光了食物又小心将空罐头盒存储起来。这才挪转过地图,指着所在位置说道:“我们接近到慈悲岭了,再往前就是高危险区,我们清理掉附近的巢穴,然后等待补给上来。”
“能呼叫远程支援么?”另一个猎兵班长异议道。
李敏博摇摇头:“已经太深入了,无人机不好寻找位置,而且眼前这个巢穴建在隐蔽地很巧妙,炮火不见得能深入到第二层,至多把表面打烂。”
像是解释给沈如松听,李敏博继续道:“食尸鬼巢穴和喜欢筑巢岩洞的盔鼠不大一样。这个畜牲很狡猾,有点类似白蚁,建了很多坑洞,摧毁掉外面一层也没多大用,不把支撑柱或者炸塌掉核心层,不然没用,最好是搞掉它们的孵化场。”
沈如松一听就晓得是战斗工兵上场了,他点点头,拍了拍自家的臂章,略有轻松道:“我等着不就是现在么,成天劲钻林子,小伙子早等不及了,背包里都是炸药,少背些炸药反而舒坦。”
“过会儿我带队去去侦察外围,尽可能
绘制坑洞地图,之后轮到你们上场。”李敏博颔首道。
“重装上阵。”
沈如松用望远镜看着先行出发的猎兵们消失在密林中。
四名猎兵子弹上膛,跟着开路在前的李敏博后,这个老资历的猎兵素来敢为人先,队伍呈着扇形阵势,彼此保持着紧密而不失视野的速度,一步步向前,密林下的腐殖质在一点点消磨着体力,拔脚抬出时不知几多污水。
林间窸窣绊响声传来,不需言语,猎兵们顷刻间躲到树干后,李敏博眼睛透过枪支瞄准镜扫到林间划过的庞大黑影。他不用细看也晓得黑影主人长得什么样子。
两条极度强壮甚至让肩膀远高于脑袋的前肢支撑了整个畸形身躯,后肢变成了平衡足。一旦食尸鬼发起冲锋,没有强悍火力根本化解不了。不过李敏博没什么担心的,他手里的枪都是重枪管的猎兽步枪,12.7毫米口径爆炸弹,打人身上,一发就够人变成血沫。
猎兵们呈扇形搜索队形疏密前进,他们迅速赶到了巢穴外侧,扔出探测球进入到巢穴内部,随着扫描图传回到电子平板上,进攻计划也随着了然于胸。
一发红色信号弹升起,崖上的士兵们见到信号,旋即把目光投到战斗工兵上。
已然整装待发,披上了久违的水冷护甲,浑身武装到牙齿,仅有目光穿过了电焊盔。沈如松提着重枪管步枪,他身边是提着防爆盾牌和霰弹枪的同伴,以及协同突进的猎兵们。新
脚步沉重地越过林子,烂泥般的腐殖质阻挡不住士兵们的脚步,站在巢穴洞口边,这些比公牛体格更大的异兽正是从此处进入,对于人类来说,好比是踏入到幽深隧道中。
炫目的白光刺破黑暗,冰冷的枪械握把赋予了人无限的安全感,沈如松和他背后的人很明白,只有炸掉这个巢穴,这个阻挡了大部队前进的食尸鬼洞窟,他们才有空吃上今天的晚饭。
第164章、深入
盔灯照射出炽亮的光束,刺透黑幕直至隧道尽头。作战靴踏过细碎起伏的地面,轻轻的“沙沙”声在寂静回响。枪械触动着甲片与战斗武装,偶尔有一股渗漏的水流涌出,将靴底的暗红色洗去。
“报告位置,完毕。”
通讯器里传来李敏博的声音,他带领着一队猎兵朝着侧边坑洞前进。
沈如松瞥了眼不久前留下的岔口记号,随后他偏头说道:“五百五十米处……”
话才说一半,一阵震耳欲聋的枪响搞得他嘴巴一歪,飞速架起枪,大叫道:“哪里!”
“前方……”开枪的是杨旗,他的语调显得急促,他推着盾牌抵近,在枪挂手电筒的照耀下,赫然一头小食尸趴伏。
“工兵?遭遇情况?”
沈如松竖起一根手指,示意杨旗让开些位置。
“安全。”沈如松看着那头没有立即毙命,尚在蠕动的食尸鬼扣了扳机,威力强大的12.7毫米猎兽弹将眼前这头食尸鬼的躯干炸出好几瓣狰狞裂口,但这仍不足以产生毙命效果,这就是变异兽最棘手之处。能在昔年高强度的地表辐射环境中幸存,并发展繁衍的种类无不进化出超常顽强的生命力。
食尸鬼伤口处的黑血只短短涌出几秒,随后便被迅速凝住,一层肉眼可见的薄膜凝析出来,覆盖在面积较小的伤口,而它的腹部被霰弹枪独头弹基本打烂,内脏与肠子正随着主体的不住晃动而抖动,但也仅是抖动而已。如果人类的腹部遭受如此重创,里头藏着的器官早就流溢了,但食尸鬼的身体构造就不会。
沈如松看到了食尸鬼内部一种像蛛网般繁密的淋巴管。同样是免疫系统的重要部分,但以食尸鬼为代表的变异兽都特化了淋巴系统,使之能够吸收辐射并促使自身的快速成长。大量的淋巴管、淋巴瘤堆集在变异兽体内外各处,令它们履辐射绝境如平地,获得旺盛的生命力,也令它们一生尤其短暂。
一头食尸鬼不到几年的生命里,要完成筑巢、繁衍等工作,每天必须要吃下相当于30%体重的食物来维持体内过于活跃的代谢,可想而知,把人的寿命上限缩减到三十年,人该会以多狂暴的方式来完成既定目标。
沈如松低吼一声,又是一枪,终于打爆了食尸鬼的头颅,那里是神经束最密集的地方,严格意义说,除非把这头食尸鬼体内各处的神经束和分脑都打烂,否则不能算死,只算重创。
“补一枪!”所以沈如松又命令邓丰补枪,把食尸鬼打到四分五裂为止。
沈如松手臂前扬。
“推进!”
在脏臭不堪的坑道了,工兵们开凿孔洞,并安放塑胶炸药,准备炸塌支撑柱,一举废了这个食尸鬼巢穴。qδ
猎兵在朝里头熏信息素,迫使食尸鬼往洞穴更深处钻,毕竟在狭窄地形,食尸鬼的蛮力并不能发挥出来。猎兵护卫着工兵,让他们得以心无旁骛地作业,按照爆破的标准流程施工。
“安置完毕!”
“起爆,起爆,起爆!”
凭着探测设备与老道经验,沈如松等人又是擅长计算的工兵,他们很快得出制造小型爆炸、轰塌部分土隧道又不至于引起连锁坍塌的安全当量,这样他们能封堵住明面上的食尸鬼逃窜路径,再以火力优势一网打尽。
烟尘冒出坑道口,脚底下的震动如约停止,先行回到入口处的士兵们低低地欢呼起来。
“还是太麻烦了,如果有云爆弹就舒服了,直接打两发进去,没烧死也窒息了。”沈如松说道。
“这东西你得自己扛过来。”李敏博说道,他看了看表,休息片刻,让各班组重新进入。
爆炸将巢穴坑道炸到只剩下明确的两条,沈如松隔很远都听
到了食尸鬼们嘈杂的“轰轰”鸣叫声。
“它们是真的怕喽。”
狭窄的隧道不需要一次性进入太多人,多余人手全部回到出口预备队。
一发带有曳光尾迹的诱饵弹射入,沈如松放下电焊盔面甲,“嘭嘭”敲了两下,沉声说道:“跟着我上!”
士兵们小步疾走,爆炸余尘未散,而食尸鬼无路可逃,沈如松身披水冷护甲,枪支庞大的后坐力轻易被体格化解,沈如松无视着肩膀的些许疼痛,霰弹枪喷出金属狂潮,把前方似黑潮而来的食尸鬼一批批刈倒。
“站定!”沈如松喊道。
“坚守位置!小伙子们!”
“准备冲击!”
食尸鬼凶狠地冲撞着盾牌,但穿有水冷护甲的战斗工兵人人岂是一句“龙精虎猛”形容得完?他们齐齐喊着口号,挪步压下重心,盾牌稍歪,鼠辈刚想越过顶稍,就被后面的射手一枪爆头!
黑血兜头淋下,辐射计疯狂“嘀嘀”乱响,这时候谁特么管这个?沈如松他顶着前排兄弟的后背,一同卸着冲力,枪就直接架在杨旗的肩头,开火,乱杀!
“推!”不用沈如松下令,其他工兵齐齐吼道。
队形前压,盾牌手们暴躁地“嘿了”一声,硬生生推着鼠尸朝前一步。
濒死的食尸鬼们被踩在脚下,撕咬着水冷护甲坚韧的表面,盾牌手们无暇处理,沈如松也不会处理,他们的火力完全向着一**涌来的食尸鬼投射去,鼠辈便是鼠辈,洞穴里藏着许多,总要比意料里更多!
最后的医护兵以手枪点爆了尸骸里奄奄一息者,隔着防毒面具的视窗格栅,沉重的呼吸声伴着有力心跳声,她猛然抬头间,听见班长在喊
“跟着我!”
于是她生出无穷勇气。
隧道豁然开朗,士兵们已成功推进到最终的巢穴。诱饵弹接连打出,食尸鬼们争先恐后地奔向致命诱惑的信息素,然后被密集打翻。
“戾~~~”长长的嘶鸣中,食尸鬼们终止了对信息素的本能贪婪,它们刷地转过头,嗜血的豆大眼睛盯得士兵们心底没来由的一凉。
“散开!散开!”沈如松注意到身周地形已是宽阔的洞窟,但忽然集中的食尸鬼叫他无心处理,他呼唤着小组分散成最大化火力网。
骤然迸射出的火力极其可怖,发起决死冲锋的食尸鬼一半倒在路上,这些可悲的造物恃着满腔血气之勇,试图挽回败局。
火线击垮了食尸鬼的冲锋,沈如松高喊着:“整队!”小组即合拢起来。
“准备撞击!”
“推!”
洞窟内,盾牌手难以再遮挡住全部战友,他们承受了主要冲击,但仍有少数食尸鬼绕后,杀向防护更薄弱的射手,一旦它们冲击成功,队列便会打散,失去队形保护独自为战,伤亡就难以避免!
“坚守位置!”沈如松狠狠一拍队友。“止步!”
沈如松不退反进,吐气开声向前压去,将袭来的食尸鬼群狠狠撞了个趔趄!
食尸鬼见状立刻扑向要做出头鸟的沈如松,一拥而上撕咬爪挠,倏忽间,防兽垫的鞣制硬皮被咬破,但内中填充纤维以铁丝固定,食尸鬼利爪再是锋锐也无法一时半会刺开。
沈如松抬手一枪***一头食尸鬼嘴里,“轰”地一声闷响,打得它肠穿肚烂,正要回身跳回队列,不料斜刺里冒出一头浑身浴血的巨食尸鬼,堪比小黄牛,沈如松接连打光了弹匣,也没法拦住它前冲势头。
沈如松匆忙更换弹匣,他手速很快,按下弹井解脱钮,弹匣落地瞬间,他就顺着快装把拽出了弹匣。
第165章、恶战
“前顶!前顶!”
沈如松装上弹匣还来不及开枪,食尸鬼就闷头撞来,猝不及防下,沈如松像断线风筝一样被打翻在地,食尸鬼欺身而上,上下颚张大到极致,森白利齿以销金裂铁之势咬来!
仓促间站立不稳的沈如松被巨食尸鬼撞翻在地,流淌着黄绿涎水的下颚骤然咬中沈如松的电焊盔,“咔吱咔吱”地令人不觉间以为他的脑袋就要如果仁般挤碎。
沈如松拼命掰扯着食尸鬼,然而这头嗜血的畜生根本不松口,他感到电焊盔在一点一点地凹陷进去,然而他的手却弯不过去,找不到发力点,他现在空有一身巨力,却被外骨骼扭矩限制,拳拳打在了棉花上!
一个念头闪过,沈如松想也不想,暴吼一声,不是想吃了老子么?来啊!
他不再翻滚挣扎,任凭巨食尸鬼粗壮蹄爪践踏着他的胸口,放开手脚任由啃噬,他嘶喊着紧紧箍住食尸鬼,两臂缠住食尸鬼的颈部,然后,拼死下压!
想吃老子?那先比比谁的骨头硬!
情急之下,食尸鬼半个粗壮无比的脖子都被沈如松勒扁下去,一股股血浆照着它的喉咙溅射出来,而沈如松整个电焊盔都被吞进去了,毫厘之外,就是辐射度爆表的淋巴管!
“啊!!!”沈如松吼叫着,左右手互相扣紧,以平生最大力气往下勒压。
现在改成食尸鬼拼死挣扎了,沈如松钢拳指套深深嵌入到皮肉之下,像扯一张旧牛皮纸一样掰皱、掰开!
“咔蹦!”一声脆响,食尸鬼生生被沈如松压断了颈部!
这下食尸鬼再也使不上劲了,沈如松狂怒地探出头来,抱起这个孽畜往地下一摔,然后抬起脚,钢脚掌照着它脑袋就是狠狠一踏!
血溅三尺!
顾不上擦一把污血,沈如松溜着枪带抓起枪,掏出弹匣砸进去,吼叫道:“整队!”
看傻了眼的士兵们赶忙重新规整,以沈如松为圆心建立起楔形队列。
他们要继续突击!
成楔形锋线,战斗小组恍如是逆着潮水的破浪艏,一头头食尸鬼倒毙在他们炽热的火力网下。
随着第一头食尸鬼的出现,更多的食尸鬼仍在涌出。天杀的,它们从哪里来的?!
前排的盾牌兵渐渐力有不支,大伙毕竟没有外骨骼,但是顶不住也得顶!沈如松扛起盾牌接替过来,站在第一线!
沈如松敲着杨旗的头盔喊道:“轮换!轮换”,他寻机倾斜盾牌,顶翻了头食尸鬼,然后闪身交接。
但就在此时,换手交接的刹那,有个食尸鬼逮中了缝隙,长有短小犄角的头颅借着空荡顶了进来,沈如松大惊之下奋力卸力顶住。
他是顶住了,但旁边挨着的谢国荣就有点扛不住,突然增强的力道叫他崴了个趔趄,盾牌阵直接冲了个大缺口出来!
数头食尸鬼顶将进来,狭窄的三角形脑袋犹如凿子,后排的猎兵们被顶地人仰马翻,全武装的战斗工兵都招架不住,何况他们?
一头普通野猪尚且能顶得大汉夺路而逃,何况这些体壮如牛的巨食尸鬼?
践踏撕咬之下,猎兵们阵型不由得一乱,但他们可是猎兵!危难之际岂能慌了阵脚!
近距离战变成了肉搏战,一时着急,甚至有人丢开了长枪,拔出手枪,一手揪着食尸鬼耳朵,一手举起手枪照着它的耳洞打去。
匕首来回扎得鲜血飞溅,食尸鬼利爪穿透了防兽垫与军服,长有一两分米的倒钩爪子一剜就是一大块皮肉。
嚎叫声与咆哮声,光束断续闪烁,将洞穴时而照得雪白,时而漆黑,人和野兽厮打滚倒在一起,枪焰爆发,弹壳坠地,刀刃翻飞,尖齿咬合。
沈如松挥臂抵抗住啃咬,揪住食尸鬼后颈,枪口捅着肚皮来了一枪,血糊糊杂碎喷了他一身,他抓住摔倒的同伴的武装带,倒提着他往后一扔,扔到暂时安全的角落。然后沈如松小幅度转身,返回再战!
他拧下胸袋挂着的一枚高爆手雷,扬手抛飞,顷刻间,橘色热浪令洞穴亮如白昼,飞散的燃烧碎片灼热着沈如松的眼帘。
他看到了,无数食尸鬼奔来,黑茫茫的潮水中,一轮轮猩红的红芒。
“防御!”他大喊道。
混乱中,一轮排枪扫过,紧接着便是飚猛的扫射,硬生生划出一道分界线,令野兽不得寸进!
沈如松手中重枪管步枪气浪喷薄,几秒内,二十发子弹宣泄殆尽。
最后一发打出,空仓挂机“咔”地一声响起!
作战马甲上的纽扣坠落在地,沈如松继续抽出弹匣,单手换弹完毕,燃烧未尽的火药余焰飚出浓烈的臭味。
沈如松弓着身子,却是交叉步前进,摁着通讯器喊道:“把伤员带走!”
在后方充作预备队的猎兵早已出发,通话器里传来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声音,是申思,在嘈杂而空洞的脚步声里,他喊道:“来了!”
沈如松左手以侧握姿势据前枪口,而非标准的握持弹匣或枪管护木,他得快速指向,他要阻截住食尸鬼的冲锋势头。
坚守!
争取到几分喘息机会,医护兵拖着伤兵拼命向后退去,伤势不重的士兵们顶在原地,比起之前的握拳凸指式的突进冲锋,现在改以五指伸开式的火力散开。
猎兽步枪虽说也是款祖爷爷辈轻武器,射速也不快,但是威力就是强!用的是和重机枪一样的12.7毫米重弹,专门猎杀畸形种,一发下去,皮糙肉厚也得废半条命!
食尸鬼被重弹揍得晕头转向,速度不由得放缓。士兵们填装起下挂发射器,跟着诱饵弹打出造成的聚集窝,一发枪榴弹下去炸得食尸鬼四分五裂。
但这种环境下到底没带自动榴弹枪,野外行军实在带不了太多重武器。况且猎兵是探到这里存在洞穴,但料到得食尸鬼数量不是预计的80头或者100头,目前光打死的就接近三位数了,按照猎兵作战手册的击毙—脱离比例,意味着这个洞穴起码有400头以上的成年食尸鬼。
这个食尸鬼巢要比想象的更大!
现在断续投入的只有15人,总人数也仅有一个排,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因为倚靠坑道口,食尸鬼发挥不出数量优势,若是在林间,局面就得反过来了!
食尸鬼那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磨牙声叫沈如松连摁了好几下通讯器才成功,他咽了口唾沫,叫道:“情况怎么样了!”
嶙峋岩壁上升起了渲逸惨淡红光的降落伞式照明弹,一个攀在高处的猎兵看清了巢穴外景,看清的瞬间,寒意顺着他的脊梁骨冲到脑门,这是个双层巢穴!
捅了个大窝!
“马上装完炸药!”李敏博防毒面具下的面色自然不好看,他呼叫着前方战斗工兵,但更要命的是,他们已经炸开了几条支撑柱隧道,但是并无干扰到整个巢穴,愈发证明了双层巢穴的猜想,即便再去钻孔,再运来大当量炸药以及铺设后续,得多少时间?!
“埋住隧道就够了!”李敏博吼道,他当机立断,既然无法竟全功,就先保住自己人!
不断从战友马甲侧面取弹药,沈如松控住自己手指,紧张而精准射出三发点射。他的脚下虽未堆砌弹壳,但空弹条、霰弹特制塑料壳散落了浸血灰土满地。
眼见着伤兵已经被医护兵和来帮手的战友们带走,他高喊着:“梯次后退!”
“换弹!”
“我在换弹!”
“补位!”
喊声接连不断,留在最后的都是重甲战斗工兵,几个人防御在两米多宽的巷道口。
背包堆在身侧,但人们无暇弯腰去捡,他们排成龟壳阵型,尽可能地卸轻正面的对抗力。
沈如松接替过汗水淋漓的邓丰,扛住盾牌,头罩在电焊盔里,又戴着袖珍空气过滤器,憋闷浑浊的空气令他着实呼吸困难。
“工兵!撤回来!”
“要炸隧道了!”
第166章、引爆
“要炸隧道了!”
通讯器里传来李敏博的吼声。尸鬼狂澜中,沈如松叫着众人有序后退,一旦失去盾牌掩护,穿着重甲的战斗工兵两只脚怎么赛得过四条腿的食尸鬼?再厚实的水冷护甲都能给磨平刺透!
“*********!”沈如松怒骂着,这个节骨眼上,他手里的枪突然“”地一下卡壳了!
沈如松飞速地掰着枪机试图复位,但他的猎兽步枪在这一刻钟内打掉了至少五个弹匣,百来发子弹,全是以最高射速!
稠血、粘液、灰尘、废热,枪口冒着缕缕烟汽,护木发烫,毕竟是12.7毫米弹药,对枪管的烧蚀性要比普通弹高得多,恶劣环境连续射击下,坏了又能怎么办?!
要他的命!
沈沈如松心下一着急,竟是直接掰断了拉机柄,这下好了,不管是枪膛堵塞还是弹簧复位不够都不用管了!
这把枪废了!
就是这么个火力疏漏,就有头食尸鬼闯了过来,沈如松举枪做了个刺杀动作,把枪给攮进食尸鬼嘴里,一口气给贯穿了眼!
像挥棒槌一样甩飞这头倒霉到家的食尸鬼,沈如松拔出手枪单手射击,这下他自己背负的武器都没了!
倏忽间15发子弹打空,沈如松也不去找战友们索要枪械,干脆全心全意抵住盾牌,以血肉之躯加上钢铁骨架,生生抵住了这轮黑潮!
趟过碎尸残骸,食尸鬼灰黑色的皮毛上沾染着可怖血光,即便是隔着大老远也能听到那阵摄人心魄的鼠潮推进声,那是一种琐碎到骨头发麻的响声,一万双兽爪踏地,一千双猩红的血眼择人而噬,在坑道尽头,就在五百米开外,它们正在涌来,马上涌出地表,铺满这片大地!
工兵和猎兵一起把炸药装进套筒,而另一边才刚凿出合适的孔洞,如此紧急,他们来不及设置更长更安全的导线,安装雷管与电发火起爆器,快速并联导线,然后汇成总起爆钮。
这时的沈如松等人千钧重压下几乎要折了膝盖弯,这群食尸鬼犄角上挂着前边的同类,那些濒死的食尸鬼绝望而修长的哀鸣,似乎是在说:“后退!”,而后边皮毛犹如黑缎,推搡扑咬的大食尸鬼回以凶狠短鸣,嘶叫着:“前进!”
吃掉这个龙山人!
“设置完毕!”汗水砸落,负责爆破的猎兵以不可思议的手速完成了管线串接,确认他负责的孔洞安放炸药完毕。
“安放完毕!”
“完毕!”
在最短时间内,士兵们尽可能安置了最多的炸药,他们使用的是黑索金式猛炸药,一开始抵达巢穴时没带太多,等到意识到不妙,从营地里取来储备却有些迟了!
起爆器摁在李敏博手里,这个魁梧汉子掌心和着血与汗,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巷道,枪声密如爆豆,枪火照亮的巷道丝毫不曾黯淡下去。
“你们先走!”沈如松喊道,他扛着盾牌,他松手了这口气泄了,遭殃的便不是他一个了!
“想得美!”邓丰骂道,他的枪法极准,微微闭着左眼,在毫秒之内完成了捕捉、锁定、开火的全过程,子弹精准从食尸鬼脆弱的鼻孔处射入。
“老子是班长!”沈如松骂回去,有的选他早想丢盾牌跑了,换成常人顶着,只怕坚持不了十秒,十秒?谁有能耐在十秒钟,带着一身枪弹跑出一百米?
沈如松后脚掌压住了个凸起,吐气开声间,骨头缝里又榨出力气来!
“快点!走!”
其他人见此情形不再废话,局势危殆至此不必多言,总有人要留下殿后。他们相信班长,抱以坚定眼神旋即脱身离开,一份份重压开始落到沈如松肩上、手臂上、腿脚上,他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在绷起,他每
一寸真实的骨骼都在耐受。
这个时候不会有矫情的人,邓丰和杨旗等人尽可能地扫荡掉爬出空隙的食尸鬼,然后握着枪,向后跑去。
咸腥汗水汇聚在电焊盔中,沈如松艰难默数着,他听到自己骨头“嘎嘎”作响的声音,他得撑住。
邓丰最快赶到了坑道后,他手里还拽着挂了彩的谢国荣。
邓丰一松手,谢国荣便摔了个马趴,他还没爬起来便大喊道:“班长还在后面!”
“沈如松在搞什么?”李敏博接应着后续奔来的战斗工兵们,他们个个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这一段四五百米的距离比刚才的鏖战更累人,他们连个囫囵句都说不完。
“班长……班长他……”
“他在做什么啊!”
“他一个人在扛!”
“队长!鬼过来了!”前沿猎兵叫道,他叫的太急,直接连口,吞掉了“尸”字。
李敏博抄起枪,无暇顾及更多,吼道:“整队!防御!”
“八十五、八十六、八十七!”沈如松数到最后三个数时,奋然迸发出全力,万钧之力竟是被他逆向撼动一瞬,盾牌向着外侧倾斜一丝,借着这股反弹的力道,沈如松返身就跑!
血液之冲脑门,这短短几秒钟内,飙升的肾上腺素赋予了沈如松常人难以想象的步速,大概猎豹也不过如此。
屡屡几次毫厘之差,食尸鬼就要咬住,沈如松后脚踢出的尘土就能洒在一步后的食尸鬼头上,在剩余的三百米内,他需要再拐过两个岔口!
“守住位置!”李敏博高喊道,他手上的步枪一发一发地蹦出炙热的弹壳,4.7毫米无壳弹的威力不会差,射入造成的短期空腔和翻滚效用非同凡响,前面一个小洞后面一个窟窿,食尸鬼吃两三发照旧会丧失行动力。
但目力所及处,尽是黑潮,源源不断的食尸鬼冲击着防御阵线,哪怕所有人都顶上来也不可能一直等下去。
没有谁说炸坑道,但人们不自觉地往李敏博那儿投去目光,超时相当久了,究竟该怎么办?
复兴军的信条即是一个不落,即便是一个能批量补充的基建兵,能救的情况下绝对一个不落。但这又是个必须有所牺牲,有所取舍的时代。
所以,这其实不是个抉择。
只是个答案。
李敏博额头绽开条条青筋,面目皱纹堆积如山壑,他明白,多等待一分钟、一小时毫无意义,这上千头食尸鬼顺着隧道冲出,在旷野,在林间,他们就成了被屠杀的对象。
李敏博亲自按下了起爆钮。
火花打燃,电雷管起爆,轰击,炸药于千分之一秒发生反应,释放出威力极强的能量,冲击波摧毁了沿途一切,化作齑粉与连绵不绝的坍塌。
第167章.逃命
爆炸前一分钟
食尸鬼追得是如此之近,万千是在撵着沈如松的后脚跟在追,食尸鬼的前肢好比蟹钳,短但锋利,后肢粗壮有力,顿地时的震动甚至在摇晃着沈如松的身躯。追的最近的那头,头上髭须都快刺到了沈如松的脚踝,只要他稍微慢上一瞬,就是被啃食殆尽的下场。
沈如松甩开膀子飞奔,硬底长靴踏在富有黏性的地面上,食尸鬼进食后的残渣和体液混合在一起,形成了类似真菌的黏糊糊物质。体力充沛时尚不觉得有什么事,随着沈如松作战耗了力气,身上装备又沉重,越来越限制住沈如松的行动。
后头就是绝命追赶的猛兽,沈如松顾不得许多,肾上腺素爆发时大脑都没法思考,光线又昏暗,一不留神就撞上了什么突出物,若不是沈如松咬着牙绷紧了腿硬生生扛过去,光这一下就能让他迎面翻倒。
右腿剧痛,身体一歪,又撞上了石柱,沈如松忍不住惊叫着跌倒,天旋地转间他下意识蜷曲了身体,没来得及做何反应,食尸鬼即从他的后背上践踏过去,一头头重逾千斤的凶兽嘶嚎着奔过,后头撵得紧了,反而是你推我搡地挤出去,但是底下沈如松一个肉体凡胎纵然罩了个铁架子,又能捱得住多久?经得住几分?
防弹衣后心甲不消十几秒便被踏得往下凹,陶瓷板挤压着沈如松的胸口,不过好歹是护住了要害不至于瞬间给踩烂了胸腔。他头朝下压着地面,心肝肺间难免涌上股腥味,他呛出一口口血喷在呼吸器里。
沈如松根本没有喘气机会,一头头食尸鬼将他的脑袋深深踩进土里,就像种蒜头一般把他的电焊盔半边踩下去。
口鼻间涌出的鲜血,倏忽浸没了呼吸器,沈如松拼命地疯狂地想要起身,但他怎么可能做得到!
他被自己的血呛住了!
他痛苦地挣扎着,他仍在吐血,同时聚积在呼吸器里的血液溢不出去,就只能朝着鼻孔倒灌。在这么窄窄的、几平方厘米的地方,沈如松就快要呛死噎死憋死在自己的一腔血里!
践踏、呕血、窒息,由内而外的打击,在不到一分钟内就彻底击垮了这个年轻的复兴军下士,他有力的臂膊被食尸鬼踩在肮脏趾爪下,他的心脏还在跳动,却要溺毙在泵出来的血中。
爆炸!
在沈如松意识消失前的一瞬,自隧道彼方传来的强大震动迫停了食尸鬼。这些畜牲发自本能地感知到危险不可抵御,它们愣住了。
趁着愣住的这一下时间,求生的本能促使着沈如松拼榨出深埋于骨髓的那一丝力气,他奇迹般挺身而起!
血液顺着他的胡须流淌而下,沿着脖颈湿透了他的胸膛。氧气吸入的那一刻,力量重新回到了他的体内!
血气冲脑,沈如松胡乱摸索着马甲,拽到一枚方罐烟雾弹便揪开了拉环!
“嗤!”镁粉点燃,与化学试剂反应,释放出浓烈的淡黄色烟雾,一股奇异的臭味扩散出去。
这是信息素烟雾弹!
食尸鬼嗅到这股与天敌相同的味道后,霎时慌了阵脚,它们在血统上便天生畏惧生物链更高端的掠食者,即便这是假的,以它们突变后依然可怜的智慧也无法分辨出来。
饱经枪林弹雨而嗜血,隧道崩塌、“畸形种”气味,双重袭击令食尸鬼四散窜逃,它们沿着一个个隐秘低矮的坑口逃走,刚才的前进气魄消散地无影无踪。
沈如松瘸着腿站起,震动不仅没有停止,而是愈发剧烈,腥臭的土隧道里碎石不断,一波强过一波的抖颤意味着连锁塌方。
沈如松明白这是引爆隧道了,一番生死关头,他本是浑身燥热,明白这点后他立马手脚冰凉,无边的恐惧刹那攫住了他,叫他动弹不得。
我……我,我还在
这儿啊?!
但来不及多想,连恐惧都没空恐惧了,沈如松腰间挂着的小灯幽幽亮着,他的前方山崩地裂,所有事物都在崩塌。
沈如松狂叫着,他拔腿就跑,他还想活着!他很害怕!
转身提步,他却又摔了个跟头,沈如松艰难爬起,双手撑着地不住向后挪动着,烟尘纷飞,窄窄的一方天地,黑暗如潮,吞噬着沈如松前淡淡的余辉,他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和沉重呼吸声。
每一个细胞,每一个念头都在推搡着他,逼迫着他快跑,快跑!
跑啊!
沈如松大喊着,嘶吼着爬起,仍是攥紧了枪,攥紧了仍旧给予他安全感的武器,然后奔跑。
电焊盔的面甲翻脱了扣,“啪嗒啪嗒”地开阖撞击着,他的鲜血与汗滴飞洒,失控的外骨骼闪烁着炽目红光,他奔跑着,战靴踏下,溅起灰尘,在这片久未人迹的灰暗地下,他奔跑着。
但是他能跑去哪儿?
此时这个洞穴不再有一头食尸鬼的踪影,它们一样害怕,遁入了更深处。
坍塌未曾停止,工兵仓促的作业,安放了不知多少炸药,只求阻止住兽潮。食尸鬼挖掘出来的隧道能有多坚固?层层坍塌下怎么可能会有出路供人出入?沈如松腰间的小灯的亮光远远投散,背后和面前都是崩塌的岩壁,在烟霾与止不住的黑暗中,不被突然活埋便不错了,哪里有一条出路?
回应是崩塌的岩壁。
沈如松只得继续奔跑,他踩过满地的尸体,这里刚流过了战士们的鲜血,然后被隆隆掩埋。
跑到尽头,已是四面绝境,沈如松大口大口地喘气,环顾身侧,他看到了一个堪堪够人低头进去的洞。
里面可能是食尸鬼,可能是个死路,可能会让他活活憋死,但沈如松一点犹豫都没有,径直钻了进去。
连续的下坡和陡道让沈如松坚持不住,他不知摔了多少个跟头,但前方有路,还能走就接着走,温热的血自额角破口溢出,淋了他满脸。
岔口变得越来越多,震动在持续,一条条向下的隧道便是通向深渊的道路,沈如松不记得当他停下来时,究竟跑了多远。
他放下杨天,摘下电焊盔扔掉,颓然滑坐在地,他徒劳地摁动通话器,结果自然空余电流噪音,无论他声嘶力竭呼喊也好,哀求恳求也罢,通话器那头不会有一丝回应。
就算有回应又能怎么样?
燃起一丝希望,再逐渐熄灭,最后怀揣着无限恐惧死在这里么?
第168章、必须镇定
周遭是浓烈得近似透入骨髓的黑暗,人天生畏黑,这是刻在骨子里的一种感觉,漫长的进化历程里,从基因层面便在警惕黑暗。在人肉眼无法望穿的隐秘处,潜藏了不知多少可以一击毙命的凶恶生物。过去也许是剑齿虎、湾鳄、森蚺这样的远古造物,但放到现在,沈如松所面对的,又岂会比这些早已化作齑粉的生物差上半分?
心跳愈发快,沈如松握着打火机的手忍不住在颤动,这只许博文送的“芝宝”牌火机冒出了一寸火苗,底部蔚然,橘红火焰,好歹给人一点宽慰,融开了沈如松快被冻结住的双腿,他勉力向前走,结果才半个不留神,脑袋便被磕碰到,仓促间弄得他踉跄几步,好险没把火机给颠出去。
沈如松赶忙攥紧了火机,这是他少数几个光源,失掉了它,后果过于不堪。
沈如松狠狠深呼吸着,强自平复乱成麻的心绪,先不管太多的战斗啊、爆炸啊、食尸鬼啊什么乱七八糟的,他首先要做的是要令自己镇定下来,先把心绪稳成一根弦,之后再看情况去弹。
“按生存手册来,按生存手册来……”沈如松喃喃道。
“莫慌,莫慌……”
“走的出去,走得出去,小问题罢了。”
火机那一缕在无风的空气中挺立的火苗,在煤油的支持下,默默燃烧着,照亮了他的脸庞,准确的说,是他的防毒面具的一侧。
沈如松努力回忆着野外生存手册和清剿行动操典里有关于此刻处境的描述。深陷变异兽巢穴暂时失联者,应使用信息素伪装自身,尽可能在不惊动异兽的情况下,反向沿进食残骸路线行进,或是寻找信号强处,联系大部队……
搜索了脑海一圈,沈如松确定了几点要做的。首先掏出一直挂在腰间的信息素***瓶,先补满伪装味道再说。
晃晃瓶子,贴耳仔细倾听,凭重量和里头的挥发块碰撞声,他判断出储量大致还有小半瓶,这不意外,毕竟有一周时间在珲江北岸行军,加上战斗消耗,他随身携带的三瓶伪装信息素就剩这点了。
倒不是说部队就带这么点,而是主要的物资储备都在储藏点,到了点便挖出来取用,否则李敏博胆子再大也不会带几十号人靠步行穿越危险重重的同安岭。
同安岭储藏点的位置是机密,沈如松不是猎兵部队的,他只晓得已经经过的储藏点位置,不过也够用了,即便部队出于各种考虑没有等他、援救他,只要能出去,呆在最近的储藏点,就能发报联系。
确认了四周基本安全,沈如松开始检查随身物品。
在刚才绝命跑路时候,沈如松不知磕碰扔掉了多少东西,起码他浑身的防兽垫、防弹板什么的全给抽空扔了,这玩意留着也是妨碍。行军大包肯定是放在巢穴外营地,不可能作战时背。
感受到随身小包和腰包的重量,沈如松吐了口气,他是摘了电焊盔,不过半罩式呼吸器没摘,他也不敢摘,功能腕表显示隧道里的空气污染度依然在常人承受范围之上,若是脱了,恐怕要不了五分钟,他人就晕过去了。
小包里有一份医疗品,有无菌三角巾、止血绷带和杀菌纸巾、一小瓶消毒酒精和配套的酒精棉、优碘、防虫咬抗生素药膏、一小包万用解毒膏以及口服药,一个装有止痛、止泻、退烧药片的防水药瓶。
这是压箱底的医疗品,人人都有,出动也好拉练也罢,是必带的。
口粮不多,就一天份。毕竟出动前没想着这次清剿居然出了这么大破事。就一套简单的单兵甲口粮,小杂物是不少,食谱写着是不少,雪菜肉丝饭、耐贮鸡蛋糕、牛肉香肠等等,平常是肯定够吃的,不过这会儿沈如松又是作战又是逃命,肚子饿的不行,不看还好,看了便感到眼睛发绿。
先喝了
一口套装内饮用水,随后倒进自热袋里。至于味道会不会引动食尸鬼他就没考虑太多了,待在这里这么久了,也没东西来啃他,如果不吃,真碰上了,想必也没力气了。
等饭煮烫的间隙,他一边咬着鸡蛋糕一边清算剩余物资。子弹还够两弹匣,还有一裤兜的零散子弹,多亏他战斗时喜欢摸同伴的弹药用,现在倒是剩了不少。然而投掷物是一个都没,无论手雷或是烟雾弹、震撼弹,腰带上挂的通通没了。趁手的工兵铲也不知什么时候插某个食尸鬼脑袋里,只有靴刀留着。好消息是背包里压了两支燃烧信号棒。
电焊盔里的内置通讯器电量幽幽地显示尚有两格电,可是这玩意的通讯范围可不远,才四五公里,还得是开阔地带。在森林里要打个很大折扣,索性不如关了省电。
饭是不消半刻钟就能煮热,军用食品不会散发出多大味道,吃起来也指定不会多好吃,免得士兵觉得好吃,闲的就给吃尽了。
东西下肚,休息片刻感到体力回复,把垃圾也收拾起带上。沈如松默默计划着该如何走。首先他没法回头,路已经堵死了,他只能向前,起码食尸鬼和人身形仿佛,这种土隧道也够结实,不会走着走着就会狭窄。足够耐心,即便穷举,也能找到出口。
至于有没有出口,沈如松先不去考虑。
他模模糊糊记得有一次经历就是失落到地下,在雾气和厮杀中,他依然回到了部队里,之后是无边无际的黑潮,那么凶险,依然是全须全尾活着。
无非是再躺次医院罢了。他自嘲道。
重新戴回电焊盔,握紧75式,信心和有力感统统回到身上,擦燃信号棒,镁粉燃烧时爆出的炫目红光照亮了前行的路,布满污垢又腥臭不已,犹如身处巨兽的消化道中。
“去他丫的,走就是了。”沈如松如是说道。
第169章、小圣人与小恶人
信号棒燃烧出的荧红色亮光照亮了前路,但是散出的红光却是映得隧道幽深无比,尽管如此,已强自按下心神的沈如松已并不为此感到太过恐惧。
沈如松步伐匀速,靴底踏在微微有点黏连的地面上,他尽可能将脚步声放到最低,以免惊动了可能在附近隧道窥伺的怪物。
食尸鬼并不是常见的变异兽,坦言之,沈如松对此不是很了解。他毕竟是战斗工兵,虽然擅于在复杂地形作战,但这种地形特指的是城市废墟或是建筑残垣,为此所特化训练的怪物种类也自然会是盔鼠、脂束衍生物、活尸等类型。而食尸鬼的活动范围其实非常限制,它通常出没辐射程度较高的密林地或是河谷地带,如此自然不会出现在战斗工兵的选择里。
一般而言,受山势阻挡影响,核爆炸不会让山区内的辐射指数升高太多,而且随着自然洗刷,除却沉积物影响,本底辐射量有所提升外,过上数十年,也基本和正常环境差不多了。说到底,核武器主要依靠爆炸当量执行杀伤,又多是以空爆进行,真正造成的辐射污染,一段时间后便自然消散。而是受到地势层层阻隔的山区,愈发影响微小。
但珲江以北就惨了。据沈如松了解,这片地区从前有不少军事基地,现在所遗留的一系列沿江水文站、雷达站便是证明。在全面战争时期遭受了多轮次大当量核轰炸,特别是脏弹的无差别污染,导致放射物质直到今日都远远未降解。反正照沈如松在图书室里看到的军中报刊断言,珲江以北,起码三百年内不适合人类居住。
不适合人类居住一般意味着变异兽很快活,食尸鬼就是这样。一个典型的食尸鬼族群大约有四十到两百头食尸鬼。特征是皮肤斑驳,呈暗红色,看起来犹如遭到硫酸腐蚀,并且前肢远较后肢强壮,三趾的中趾呈尖锐状,既可以充作简单工具,又可以穿插猎物后进行啃咬。其肩膀很高,将椭圆形的头颅埋住,下颚的开阖度很高,俗话说就是能咧到耳根,同时咬合力极强,一头成年食尸鬼能咬穿一扇加装了格栅的车门。总体而言,食尸鬼有点像四肢行走的红毛猩猩,但是脑袋被缩进去了。
食尸鬼是胎生,一胎仅有一到三个,而且成年时间相较于同位阶的变异兽要多两三年,要五岁左右才能长成体重超过八百公斤的巨物。由于这个因素,食尸鬼一直不算很泛滥,但是它能被猎兵列入到清扫名单里,也反映了它的破坏力之高和生存性之顽强。这不奇怪,毕竟敢大张旗鼓活动在平原地带的变异兽早一二十年前就被复兴军杀干净了,剩下的都得老老实实学会挖洞钻地。
沈如松一边走一边盘算,同时不忘每隔一段距离稍稍喷一些伪装信息素来掩盖自己的踪迹。
因为是力战不支被迫撤退的缘故,沈如松不确定李敏博等人再度发起进攻来援救自己要到什么时候,想来时间不会少于半天。他们是小规模部队,人数太少,需要支援,但是又和友军之间保持了一定的相邻距离,而且珲江北岸是暴民老巢原因,部分暴民精锐有基本的无线电侦测能力,弄得他们没法隔一阵子就联络一次,多数情况是按照约定时间等候在物资储备点,除非情况紧急,否则补得打破静默。
人力是一个问题,弹药补给又是一个问题,猎兵不是超人,长距离行军注定弹药只有随身的量,这次消耗了不是走回阵地或者等弹药补给车来送,而是得跋涉一会儿去储备点补足了才能再度行动。
一来二去,加上又困在鬼都不晓得定位的隧道深处,爆炸还震塌方了来时的路。总没法指望神兵天降吧,这里不是千山那种随随便便拿来到训练地的腹心地区,这里是复兴军控制地区之外。
暂时绝了靠外力的心思。沈如松感到得自行寻找出路,甚至还要做好走出了、但是不在进攻出发点的准备。
提心吊胆走了约莫有两刻钟,隧道几经弯曲高低,但走着走着,沈如松发现了前方路段急剧变低,他得爬过去才行。
“妈的……搞什么。”沈如松骂道。
他奋力把信号棒甩了过去,然而他依旧看不到这处低矮地段的终点在哪里,他听到了信号棒滚落进深处的响动声,“叮叮咚咚”地回声几下。
沈如松咽了口唾沫,他觉得眉毛很痒,躁动地他迅速脱下了电焊盔,狠狠挠了几下被汗水浸湿到一起的眉毛,又赶忙戴回去。
靴子不停点地,他咬着下嘴唇在想,万一这是条向下的死路呢?越爬越下,然后一堵冷冰冰的石墙堵住,到了那个地步,他没办法再退回去!最可怕的是他只能食物在身边却活活饥渴而死!他也不确定到尽头处,能不能舒展开手臂。
别弄到最后,想自我了断都不可能!
沈如松又解开面具,揉脸颊直到发烫,他又一次清点了浑身上下剩下什么,可能遗漏了块炸药?又或者是探测球?但可惜和上次清点别无二致,唯一多的就是背包底一点饼干屑。
进还是不进?
沈如松难得犹豫了。
进就没有回头路。
沈如松磨着牙,抓着鼻子,翻来覆去,好不容易平静下的思绪再度乱糟糟,他忽然怨恨起所有人。李敏博,他作为猎兵没预料到突发情况;杨旗,这小子总给自己找麻烦,战斗里没拉住他;许博文,这混球抢他的位置!陈潇湘,这个小娘皮喜欢吊着人,啊还有那个什么狗屁倒灶的李参谋,高高在上……
他胡思乱想都想到了为什么没在出发前找个机会单约一下徐胜男,呵,他又不是个圣人,别人想的他也想……
到了这个地步,沈如松再也没心情限制自己阴私的想法,全给放了出来,尽情想着走出去了,回去了会怎么对付平常他觉得有不顺眼地方的人或物,最好是全给一股脑干翻了才对。
这样的想法肆意了可能一瞬又可能很久,终究给沈如松压制了下去。
发癫也好,策马也罢,都得有个结果才行。
犹豫片刻,沈如松又倒腾起背包,如他所愿找出了一支记号笔,他打燃了芝宝火机,在隧道墙壁上找了个勉强干净处,开始写起来。
“战斗激烈,掉落这里,前方未知,怕一去难回,留下点话,后来人看见,希望转述给28师99团2营部……”
留言不可能写很长,沈如松简单写了些关于自己的阵亡抚恤金分配,大头给家里,小头他希望留一点给两个发小,作为将来的结婚贺礼。再抽一点给遗孤基金。他留在部队里的钱款平分给班里的人,个人物品里的书册全部送给陈潇湘云云。
写了百来字告终。沈如松彻底平复了心情,他从回声判断眼前的路比较长,但说到底凭运气吧。
他没有选择。
脱下背包缠在手臂,头盔只能扔掉,沈如松匍匐进了低矮隧道中。甫一进入,头上的石壁就真如囚牢般,铺天盖地的压抑感叫沈如松不由得快速摆动手肘,狠狠地向前挪动。
隧道起先平直,但过不了一下子就开始往下,沈如松费劲点了根信号棒扔下去,他听到了清脆回声,可是他实在看不清尽头有什么,没有探测球,他有灯也无济于事。
没事,下去了也多半能爬回来。沈如松安慰自己道。
于是他先丢下背包,随后手撑石壁缓慢向下,他感觉这条向下通道可能有五六米高,到了底因为踩着背包,他还没法钻进到仅有半人高的下一截隧道里去。
这回他看清了,是蜿蜒向下的路。
到了这份上再犹豫就太窝囊了,沈如松将75式放胸前,好歹真确定回不来了可以一枪结束自己,旋即爬了进去。
隧道逐渐变窄,窄到连背包都没法并行塞入,沈如松只好尽可能掏了点零碎放到裤兜里,一点点向下爬。
蜿蜒曲折的隧道,恍如地狱里的羊肠小道,一点点掐灭光亮,再将人幽闭恐惧至死。
沉重的呼吸声和心跳声猛一凝滞,沈如松的拳头碰到了阻碍。
他的心跟着一凉。
敲了敲,不动。
脚跟往后挪?是斜面,怎么可能匍匐倒退回斜坡?
知道自己完蛋了,但是此刻,沈如松却是反常地异常平静,他甚至没大喊大叫大砸大敲,而是长长地吁了口气,强烈的疲惫感涌上心头。
要不,早点了结算了?
出去了多半双拳难敌四手,没甲没炮的,似乎也打不赢谁……
遗书不也写了么?
75式在身下,开枪是指定可以的,下巴一垫就能盖住枪口,动动手指,一点痛苦没有。
可是好不甘心啊。
沈如松决定最后尝试一把,他数过子弹,满满一弹匣,是猎兽重型弹,二十发打十五发没效果,就开枪了结自己,如果因为石头跳弹把自己干死了,也算拉倒。
于是他把枪拉到身前,按下扳机。
“噗!”
一声闷响!
“复更了复更了,毕论的事弄完了,接下来没什么意外正常更新了”
第170章、逃出生天
尘屑翻涌,一口呛得沈如松差点呼不上气,但是这却叫他莫名大喜!
土层!
也许能穿出去?
抱着与其等死不如一试的心态,沈如松接连开了几枪,不顾枪声回音震得他耳朵蜂鸣不断,哪怕是被震到一度丧失感觉,也是奋力捣挖着土层。
虽然折叠工兵锹遗落了,但是藏在靴筒里的匕首依然在。沈如松努力蜷缩起身子,摸出开带了放血槽的匕首,顺着被子弹打出的孔洞,慢慢扩大缺口,如是几分钟过去,顺着已有脸盆大小的洞口,他闻到了顺着流动空气而来的熟悉腥臭味。
是食尸鬼的体味!
霎时,涌上头的血退了下去,沈如松立即往后退了几步,直至卡到了隧道凸起再难后撤。这味道已经够近了,他可不想爬出洞的同时做了食尸鬼的自助餐。
转念一想,枪声动静如此大,该来的早来了,况且就算是前有狼后有虎又如何?好歹能搏出一线生机。
沈如松摆着拳头,敲下松动了的土块,他得以继续前进,匕首挖开的存身地窄到只能让他手肘撑地,蠕动着向前。脑门热汗流到下巴,他的喘气声和着靴子踢踏声在寂静隧道里愈发刺耳,他似乎隐约听见了嘶嚎声。
靠靠靠靠靠!
沈如松相信直觉相信自己,他不会听错,他顾不得更多,手肘重重摆动,护肘几乎是砸下去一般向前挪,就算死,他宁愿站着死,被食尸鬼吃进肚里,也比这么憋屈憋死来的强!
倏忽一下,沈如松算是贯出了土层隧道,土灰兜头扬了他一身,但来不及原地挑挑抖抖,比嘶嚎声来的更快的是袭来的黑影。
仓促间立足不稳,沈如松没看清来者是谁,腰腹便遭了狠狠一撞,正要打燃的信号棒也掉到地上,而他整个人则是被袭来的食尸鬼顶回到土层出口处。
肾上腺素乍起,沈如松反应极快!被顶飞的瞬间,他就反手一个手肘砸向了食尸鬼脑袋,与他料想不同,这头食尸鬼脑壳似乎要比之前碰到的更小。但这样反而弄得它撕咬速度格外快,咯嘣咯嘣着立马攀上了沈如松的右臂。
右臂一时被制,沈如松牙关乍紧,他根本不抽手,而是趁着腰腹被卡到土层入口动弹不得时,他用左臂卡住食尸鬼下颚,不令它进一步咬下,否则咬实了,他的右手就得完了。稍一卡主,他整个右臂直接往前用力一插,攥着食尸鬼的舌头,贯穿下去,一步到胃!
沈如松的手套还带有卸下水冷护甲时残留的几圈加强钢线,在小食尸鬼胃里搅动起来好比钢丝球,来回翻搅几下,再是器官坚韧有强悍筋膜黏连保护,反复撕扯下,沈如松硬生生给捏爆了一个圆乎乎地像是胆囊还是什么其他的玩意。
食尸鬼疯狂摆动,凸起的双肩敲砸着土层两侧,然而这个入口偏偏狭窄地只有半人不到高,叫它最具威胁的前肢尖趾无法竟功,只得在痛苦驱使深深钉入到墙壁里。
捏爆了胆囊不算完,沈如松手腕略翻,揪住黏连起的筋膜,缠起来反向猛拉。因为嗜血而愈发暴躁的小食尸鬼明显顿住,沈如松借这个机会,身子趋前,被卡进土层入口的大腿膝盖往前,与左臂一道撑开了它的嘴巴。沈如松就以这种略显诡异的姿势牢牢制伏住了眼前的凶兽。
困在生死莫测的隧道里许久,戾气憋满了沈如松胸膛,他暴吼一声,竟是把这头小食尸鬼给举了起来,继而奋力往地上一掼,掼的同时右臂抽出,一蓬鲜血顺着被扯断的喉管飚出。右掌掌心还黏着器官碎片便捏成拳,砸到了食尸鬼小的出奇的眼睛上。
十几个呼吸间,这头小鬼就剩了半口气,沈如松没有任何犹豫地重重一脚跺烂了它相比于成年食尸鬼仅有四分之一大小的脑袋。
右臂的痛楚尚未传递到脑子里,沈如松直起腰来,他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嘶嚎声,结合起刚刚踩死的一头,他旋即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误打误撞掉进食尸鬼的育婴巢了?
喉咙里挤了个“草”字,多半是东北方言那种。沈如松当即倒腾起裤袋,他的信息素呢?信息素呢?
捏到了跟小号杀虫剂仿佛的信息素瓶,沈如松扬起匕首直接戳开了瓶口,浓烈的腥臭味肆无忌惮挥发开来。
但沈如松并不是要把信息素涂抹到自己身上,这未免过于后知后觉。况且变异兽也不至于傻叉到到近前了还会误认,它们判断是不是同类的方法多种多样,其中最简洁的方法就是一嘴下去,如果不是反向一嘴回来,就很容易被理解为这是个软弱可欺的家伙,到这种地步,是不是同类反而变得不重要了。ωωw..ne
沈如松翻手把信息素液全倒在了小食尸鬼尸体上,拔腿开溜之际不忘给自己身上抹了一把。他闪身躲到另一个岔口不过半分钟,成群的小食尸鬼便扑了过去,先是犹豫了会儿,辨识不清这个混杂了些许同类气味和上位变异兽气味的东西。随着第一个胆大的先用前肢戳刺再下嘴后,立马就有无数小鬼加入进去。等到沈如松跑出百米,那头被撕心裂肺死的食尸鬼已是成了一滩碎块。
沈如松不知道屁股后面会什么时候缀上新的要命玩意,他穿行在育婴巢内。这里尽是错综复杂的低矮隧道,高度正好够未成年的小尸鬼爬行,腥臭味浓烈到隔着防毒面具都快拦不住的地步,如果再不寻到出口,估计不被咬死也被熏死了。
最后一根信号棒打燃,红光惨烈,沈如松快步穿行,75式挂在胸前,拇指扣着扳机,弹匣里应该就剩一梭子了。在显得狭窄的格栅视野里,沈如松一脚踢开了绊路的某个小鬼,他举着信号棒,滤毒罐沉淀着厚厚的黑灰,刺激气味在一点点侵蚀着他的肺腑。
嘶嚎声如约而至,是更为雄浑强壮的咆哮。
成年食尸鬼的叫声意味着主隧道,也大概率通向真正的出口,走向那里,也代表着要直面要用重火力覆盖才能有效杀伤的大食尸鬼。这次不是在雷达站旁边了,有一众弟兄可以依靠,只有他自己。
抑制着跳动剧烈的心脏,沈如松容许自己思考了一两分钟。他很明白,以眼下无甲无炮的糟糕情况,他能单挑杀死一头大食尸鬼的几率很低,刚才的招数用来对付小食尸鬼也就罢了,大的能直接咬穿他整个人。换个角度来说,应付一头小的都得如此搏命,大的根本没太多搏命机会,只能依赖热武器火力节节推进。
他一介肉身,只是平凡。
水冷护甲或是外骨骼在身,自然可以一搏,甚至能给予他杀穿出去的气概。但此时?听着愈发沉重清晰的嘶吼,沈如松知道食尸鬼群正在搜寻闯入到巢穴深处的侵入者,等到信息素挥发完毕,他就如夜空明灯般赤果果暴露。
藏身某处?
沈如松否定了这个想法,这和引颈就戮没多少区别。
放手一搏?
沈如松舌头舔了舔微有血味的牙龈,抱着决死的心态掉头就冲,正当他要返身迎战时,隆隆的爆炸声震撼着巢穴石壁,霎时,嘶吼声变得混乱,往别的方向涌去。
援兵?
一悲一喜下,沈如松嘬了个牙花,不管是什么,他得抓住这个机会。他甩开膀子大步跑动,沿着低矮隧道,他循着响动声,穿到了容大食尸鬼通过的主隧道中,这里布满了因残骸滋润而长出的青苔,以及危险的脂束萌芽。
隧道开始倾斜上行,沈如松甩开了75式,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登,碎石不住往下落,直到他扒住顶端一角,腰身核心发力,将自己带到隧道之外。
自然风吹到脸上的瞬间,沈如松拉开了沾满了污秽的防毒面具,警戒环视过周围,预想中的援军进攻却未看到,同时他也没有望到数个小时还是多久之前的进攻发起地。他下意识地想看看时间,然而只见到一块表壳破裂的功能腕表,可能是刚才撕打时破碎或者是一早就废了,总之他醒来后这块表就完了。
隧道出口正好是小丘高处,既然看不到发起地,原因就肯定是他一路漫无目的走到了巢穴所在山丘的反处。沈如松抬头看天,由于密林阻隔,他无从根据太阳光分辨南北,这也是恰恰是他担心的一点。
这儿是高纬度针叶林,灌木杂草不算太多,他顺着山丘边缘小心翼翼向发起地行去,大些的溪流能肉眼看到长绦虫状的生物,应该是伴生尸鬼巢的脂束衍生物。他只敢从其他泉眼处用兼当了过滤网的捆扎纱带滤了少许水到水壶里,用消毒棉裹住暴露到空气的皮肤伤口。
一路行去,难得的安静,但是望山跑死马,沈如松感觉走了能有快一个钟头,依然没能赶到进攻发起地。
沈如松忽然发现到一个问题。
越来越安静了,而天色,正在昏暗。
他悚然一惊,环顾周围,是正在黯淡的林间光线,他反应过来,他处在珲江以北,最危险的密林中。
第171章、孤夜
逐渐黯淡下来的天光在昭示已然傍晚的现实。若是在平时,傍晚倒是意味着一天训练将近,可以期待晚饭是否有酸菜炖肉或是难得开恩的啤酒。但是在此处,珲江北岸,联盟最荒蛮的地带,傍晚意味着危险与猎杀,这里是百鬼夜行的辐射恶土,不是什么野外拉练的农场枯草地。
凭着光线衰弱的速度,沈如松大致推断出离彻底昏暗还有至多半小时左右,届时鬼魅魍魉一应出动,现在几近赤手空拳的他绝对抵挡不了多久。
沈如松大脑飞速转动着,他确认周围暂时无事后,缩回到最近的岩石旁,翻出放在贴身衣兜里的地图,平摊起查看自己所在的大概位置。
好在功能腕表自带简易指南针,可以辨别南北,不劳沈如松用砍树看年轮或是扯树枝测影子等方法去辨别。借着打火机光亮,沈如松先在地图上找到这段时间留下的路途线路,从珲江雷达站出发,最后经过的储备点,再向北大约十一二公里到刚才攻坚的食尸鬼巢穴。
尽管沈如松手上是最新的军用地图,然而由于珲江北岸的特殊性和缺少卫星遥感的缘故,此时的军用地图无法像战前一般做到事无巨细,用作战役级别的大比例尺地图自然是足够的。但是猎兵、侦察兵用的地图就得靠前人经验绘制出来,那也谈不上时时更新。
地图上还标注了各个区域内较活跃的变异兽种类,沈如松所在的区域当然是食尸鬼为主。
“林蟒、土丘子……”沈如松默念道。
食尸鬼的活动范围不广,它们是穴居杂食动物,一定程度上依赖洞穴苔藓、蘑菇过活,处在平静期危险度不算第一梯队。然而林蟒、土丘子(蛇岛蝮)这类基于蛇、蟒一类而来的变异种,别说普通的变异兽,就算是复兴军都是非必要不处理的态度。
蛇类的红外感知能力尤其强,在辐射变异后随着体型增大,异化的红外感知往往要比人类的红外探测器更强。这等同于功率不大的红外探测器无法有效照射出潜藏中的蛇类。一到冬季,复兴军就得大力检查各基地、农场,确保领地里没有冬眠蛇,即便如此,每年开春,总有十来个倒霉蛋被苏醒过来的林蟒活吞的新闻。
稍一盘算,虽然这会儿离入冬还有段时间,但不排除沈如松撞了大运碰见蛇蟒的概率。林蟒就算了,这东西太长太大,真发现了人也不一定动窝,毕竟吃一个小人恐怕弥补不了捕猎消耗的能量。不过,土丘子这种剧毒蛇撞见了咬一口,通用解毒血清能不能顶用还真不好说,而且土丘子等短蝮蛇的类型实在太多,纹路、肤色各有不同,一脚下去踩枯叶堆都架不住冷不丁来一口,如果不是穿了专门的防咬衣物,一口下去基本就可以交代了。
变异兽暂且不提,当务之急是搭建藏身处。沈如松巡视了下周围,觉得身边一处半开放的岩壁尚算凑合,于是他进到里面,确定没有其他野兽将其作为老窝,随后出去切削了树枝,以树枝条作为捆扎,遮挡了岩壁开放处,并做了个门扉,门前门后制造了简易的绊绳。
他犹豫会儿是否要做火堆,要是平常山林,那必然是要的,有火能保存体温驱赶野兽菌虫,而且可以增进人的信心。但是在此处,留有火堆不是特别好的选择。首先,相当多的变异兽智力有很大提高,有案例分析过食尸鬼族群的鬼王,其智力大约达到了人类八九岁孩童的程度,一定程度上可以理解捕捉者发出的指令和行为意图。如果是猿猴类变异兽,其智力已不逊于人类。
族群基数越大,聪明者自然越多,沈如松身下的食尸鬼巢穴,在清剿过程被打死打伤了上百头,这会儿应还处于狂暴状态,在四处搜寻敌人。它们眼睛小但不是瞎,但凡有一头发现沈如松,那他又双叕死定了。
但不留火盆,被蜱虫咬了也是麻烦事,被寄生了那就是纯赌命。
沈如松考虑了下,最终是点了火盆,他需要补充体力,烤一烤衣服,之前冲刺逃离时,冷汗出了太多,简单烤烤没有坏处,而且衣物被熏的太臭了,剥掉污垢也必须再清洗一下。
用匕首刮掉了一堆凝固黏液,沈如松将其涂抹在编成的树木门扉边,算是做一种伪装气味。然后用滤过的水小心翼翼地清洗自己的伤口和必须清洗的衣物位置,毕竟后面的路有的走,鞋底、腰臀尤其是老二,这些地方难受了,久而久之很消磨意志力。
随身口粮在过隧道时一道随着背包丢弃,这会儿他只剩外裤兜里的一根能量棒,这玩意虽然补充能量,但是哄不住嘴。
后勤的神仙是怎么做到把巧克力加杏仁搞得这么难吃?一边嚼着能量棒,沈如松一边想到。怨不得后勤部,能量棒这种类似零食的小物件,真做的好吃了,恐怕轮不到现在,平时想吃就忍不住吃了。
不知道杨旗他们怎么样了,安全退出是没问题了,撤回到储备点了么?下一步打算呼叫增援还是如何?沈如松想着队友们如今的情况。
他这会儿才有空思索炸隧道时的情况,讲真,说不怨人是不可能的。那会儿他在和一头食尸鬼搏斗,被困住一时半会儿抽不开身,然后就被人放弃了。换谁谁不恼?如果他成功回去,见到李敏博,就是当着营长团长的面,他沈如松抽李敏博一大耳巴子也没人好指责他,道理归道理规章归规章,牺牲一个拯救大家是没错,敢情那一个不是你是吧?
一边嘬着牙想着回去了指定暴打李敏博一顿,沈如松嚼完了能量棒。随手将能量棒包装纸里填了点泥土,再埋进扔进火堆里焚烧掉。沈如松盯着火焰看了会儿,孤身处在同安岭,如此境遇能否活过夜,已然算是赌命。
扑灭了火堆,只留下了几块留着火星子的木炭,沈如松一如既往把枪搁在身下,蜷缩在岩壁最深处,眼皮一阖,陷入假寐中。
……
同安岭某处,李敏博部。
“砰!”一发12.7猎兽重弹咆哮出膛,随着复进簧工作,下一发子弹上膛射出,伴着炽热弹风,命中了不远处袭来的食尸鬼血肉当中。
昏暗的林间风啸厉吼,结成阵型的士兵在呼喊声混杂着变异兽集群掠过林子的破风声。
“信号弹!”李敏博吼道,他极快地换上下一个弹匣,朝着新一波次袭来的兽群开火。
一枚红色信号弹飞起,血红色当即铺满了整个林间空地,埋伏在高处的射手倾泻出弹雨,压制住试图往另一边袭来的兽群。但是轻武器火力并不足以完全压制住皮糙肉厚的兽群,某些暴躁尸鬼扛起了同伴的尸体,顶着压力层层上前。这些前肢刨地,后肢跃动的狂躁凶兽掀起的攻势愈发难以被击退。它们追袭了半个白天,就是负伤者也绝不后退西。它们甚至有预备队,会轮换波次。牢牢咬住了后撤中的猎兵,不断骚扰,不给猎兵过多的喘息之机,一旦猎兵不得不进入到林子等复杂地形,它们就立刻转入进攻!
“装弹中!”火力间断出现,在高强度的整日作战里,纵然是久经战阵的士兵也疲惫不堪,他们唯一的指望就是尽快撤进只有几公里之遥的储备点里,利用地下坚固工事击退兽群,否则,在密林里,就算有空中支援,也效果很差。
见猎兵们打出压制弹幕,尸鬼们狡猾地在树干间弹跳,很难想象这种异常庞大的生物居然用如此好的柔韧性,它们在林间制造出的动静反而掩盖住了它们的身形,纵然是最好的老兵也难以把握好射击精度,只得采取点射。“叮叮叮”一发发,再续,再发。
“这边!”李敏博听到有人喊道。他掷出一枚手榴弹,甫一脱手,将两头焦红肥壮的怪物给炸的血肉淋漓。但游荡边缘的兽群却是窥中一丝缝隙,震荡着树林,从烟尘中腾越而来,肥壮体躯伸缩自如地有如橡皮泥,一弹一跳间,直接向着队伍中心杀来!
“砰砰砰~”枪声不绝如麻,迎着冒着血色的天穹,一个个血花眼前爆开,猛然拔高的突击火力将袭来的一头尸鬼从半空打下。猎兵们有条不紊地退后,披重甲的战斗工兵向前,后者推着前者肩膀,凭借重甲硬生生拦住了冲力大减的尸鬼进击。
杨旗的工兵铲挥砸着,将撕咬来的裂颌削地鲜血飚飞,后边的谢国荣一时打光了子弹,直接突起了带了刺刀的步枪向前扎去,战斗卷进了白热化,大圆裁做几个小圆,再怎么手起手落,终有间隔之分,士兵们背靠背地各自为战,心头颤着,手头稳着,朝着任何一个不是两腿立地的生物射击。..
“保持阵型!”李敏博大吼道,他发现有尸鬼绕到背后,始终朝前的火线不得不截分出一流,转向对付背后。处在高处的几名射手到底人少,尸鬼的数量太多,一招声东击西竟是真的团团围困了他们,子弹的杀伤力,竟是在此刻显得太弱!
第172章、瓮中之鳖
并不是说子弹的杀伤力真的就弱了,但凡有一发子弹钻中变异兽皮肤底下,再翻滚爆出来时,莫不是是头颅般大小的坑洞。真是牛高马大的尸鬼又能吃上几发?一轮齐射下毙伤数头是常有之事。
但是它们实在是太多了。
重枪管型步枪弹匣仅仅20发,尽可能节约弹药,点射阻截也是不消一两分钟就得换一个新的,打得如此快,即便背了满身满包的弹药又能坚持多久?
酣战大半天,若不是撤退时仓促带走了出发营地里的弹药,光凭两条腿哪里还能且战且退,早就在前边就做了尸鬼盘中餐。若要说求援,不说信号被干扰得厉害能不能发出去,就算收到了,凭珲江北岸这复杂地势,不靠直升机根本是想都别想!但是直升机?不说沈如松了,就是李敏博这样的老牌猎兵,又有几次享过坐飞机的清福?
这会儿哪还有其他选择?
小队人数本身就少,一旦旺盛火力开始衰退,面对绝对数量的变异兽,阵线崩溃只是迟早的事情。
饶是李敏博和手下一群猎兵都是老资格,在丛林中经历过的凶险不知凡几,但面对此时此景,反而更加清楚自己陷入死局难以走脱。眼看散在侧翼做火力支撑点的两名士兵被趁着换弹间歇期杀上去的尸鬼淹没,李敏博心里愈发绝望。
“所有人!往前压!”无线电里李敏博喊道。
士兵们毫不犹豫地止住了后撤步伐,靴跟顶住湿润泥土,继而发力前冲,在最前沿的猎兵几乎是立马和咬过来的尸鬼混战到一团。
就是李敏博,他刚喊出命令,自己往前疾速行了几步,身侧一阵腥风,枪口扭转不及,被一头藏在树干旁的尸鬼撞翻,势大力沉间直接把他扑倒在地。
尸鬼异常粗壮的前肢猛力砸中了李敏博的头盔,“铛”地一声闷响,李敏博直觉头脑剧震,几乎将他震昏当场。生死之间的肌肉反应却令他下意识抬枪前刺。
“噗噗噗!”枪口顶到尸鬼肋间,生生止住了尸鬼几毫秒,枪口火焰被完全湮灭在血肉中,又旋即冲破了韧皮爆射到空中,形成了艳丽的火流。
可是肋部一点伤阻不住尸鬼,这畜牲张嘴就往李敏博脑袋咬去,咬实了别说是只戴着标准快捷头盔的李敏博,就是带着电焊盔,也得囫囵个嘎嘣咬碎咽进去。然而李敏博与尸鬼搏斗又不是第一次,他从眩晕中恢复地极快,电光火石间就做出了判断,借右手持枪打出的后坐力后退几分,左手出拳径直扯住尸鬼的鼻孔,他当然没想着去硬生生顶住!人力哪里顶的过?他得借分力把自己身体更多地扭转向一边!
尸鬼咬到了空气,可是不算空咬,利齿勾住了李敏博的武装带,来回一晃就把李敏博跟破布娃娃般甩到了半空,狠狠砸中树干。
这一下彻底砸实了,李敏博顿觉五脏六腑都转了个个儿,挤在一起又撑开,一口血压都压不住涌了他一口。
长久的训练和战斗令他早就忽略了痛苦,在血涌上喉头还没进嘴前,李敏博便弃了步枪,一腿抵住尸鬼身躯,手向腰间军刀掣去,等到血溢出唇,军刀刀刃便已映过冷月,飞出一条弧线,然后倏忽直刺!
“噗嗤!”
刀刃径直没入了尸鬼血盆大口中,凶猛刺进骨缝之中,而尸鬼的整张嘴已张到最大,甚至将李敏博大半个脑袋塞了进去,但无论它如何奋力咬合,都仅是碰到李敏博的头盔而已。
李敏博咆哮起来,浑身暴出一分不可思议的力量,他竟是生生挣脱了强力压制了的尸鬼半个身躯,但是他不脱身,而是两腿猛然一并一叉,右腿翻飞间,在自家脑袋卡进它家嘴巴前,踩住了尸鬼下颚。
说了虽多,但做起来却只是短短几秒,在旁人看来,李敏博在刹那间便蜷缩成一端,好像是被生吃一般主动跳入了尸鬼口中,被尸鬼来回晃动着好似要被嚼碎。但碎的不是他,而是尸鬼!
一次爆闪加一次火光,李敏博却是倒飞出去,一个大马趴跌在地上,但反观那头尸鬼,已是肠穿肚烂仰天而倒,血肉弥散,周遭草木尽是染上血色。
李敏博一边倚着队友艰难站起,一边随手扔掉了仍套在食指的手雷拉环。他耷拉着半边肩膀,赫然一排汩汩冒雪的窟窿。
扶住李敏博的士兵哪里有空给他裹伤,单手扶住他的同时还得接过递来的弹匣,单手换弹对敌,这才挤出空隙在无线电喊到队长负伤。
李敏博疼地倒抽了口冷气,他被人拽着武装带一路后退,疼痛叫他脑子不由得空白,这算是某种难得的全局观察。他望见不算浓密的树林中布满了尸鬼猩红眼瞳,然而它们并没有全部压上,而是以一种恰到好处的压力持续逼迫人类在极限徘徊。也许是山岭间确实不太好全部压上,也许这群畜牲抱着戏耍的心态,来戏弄这些绝大多数时间都是顶级掠食者的人类。
掠食者与被食者,转换何其之快?
“储备点快到了!大家坚持住!”不知是谁喊道。随着这道喊声,疲惫到极致的队伍又从骨子里榨出几分力气。到了储备点,闸门一关,怕得什么?!
李敏博忽然想到一个流传已久的说法,这个说法瞬间如电流班浸透了,让他悚然而惊,几乎是本能间,他驱逐了所有痛感,一把拽过耳机,但原本要说出口的话却变成了:“大家坚持!”
随着与储备点距离越来越近,队伍的火力便越来越盛,这时也顾不上储备点位置暴露不暴露的问题了。只是个安全屋罢了,里头物资即便原封不动落进敌手,也无关紧要,要紧的是这座安全屋可以坚守住。
气闸门旋开,队员们鱼贯而入,断后的士兵把枪塞进半个脑袋钻进来的尸鬼口中乱射,闸门阖上。人人带伤的士兵瞬间瘫软了一半。
李敏博勉强拄枪立起,虽然他面前是满仓弹药补给,然而他脑子只来回闪着一个词。
瓮中之鳖。
第173章、可惜了
“清点人数。”李敏博的声音中的疲惫已掩饰不住。
略一清点,先前带出的三十余人这会儿只剩下了二十四人。先前在清剿尸鬼巢穴时便失去了战斗工兵的沈如松,他是工兵们的主心骨,失掉他实在是迫不得已,情形危殆,等他一人便是全队危急。要不是之前果决炸塌了隧道,将大多数尸鬼堵在了巢穴里,不然后撤路上又不知多上百头乃至千头变异兽,届时损失掉的又何止八九人?
但,道理都懂,情理谁管?
李敏博转念间便抛却了沈如松这个念头,转而布置防御救治伤员。
珲江北岸的储备点都建立在山洞或是山脚下,并不追求隐秘,而是追求坚固。毕竟复兴军在这一地区的主要对手并不是匪军或野人,依然是浪潮般的变异兽。在数十年的渗透过程里,花费无数人力物力才在北岸建造了大量的储备点,一方面既能为最高不超过营级的北上单位做补充和歇息,另一方面也能依托坚固工事,震慑限制密林更深处的匪军活动。
既然如此,每一个储备点的位置虽不是隐秘,但是进入权限与配套的密钥却是重中之重,不到临行前,是决不会将密钥配发,而且仅有指挥官一人才得以知晓。即便半途出了指挥官阵亡之类的意外,若不从加密频道申请新密钥,那么储备点便不得使用。
小队人人带伤,轻伤员搀扶着伤势较重的同伴躺到手术台上,帮助医护兵进行清创护理。不少在战斗中挨了重击的士兵一卸掉绷带,精气神一泄,疼痛便再也压制不住,哪怕是有止痛药都压不住,一时间哀嚎之声大作。
储备点中医疗器械齐备,做得了复杂手术,奈何人手不够。几名筋断骨折了的伤员也只能夹板固定伤处,打上强效封闭针缓解伤势。至于伤势最轻的几位,连休息也捞不到,必须要到主控室监测储备点外敌情动向。
李敏博素来是个铁人,平时在军营中多有好赌好嫖的坏风气,但到了战时是一丝不苟,否则在强人辈出的猎兵部队中站不住脚。他坐在监控前,咬着牙在用酒精给自己清创,麻醉是一针不打,免得影响神志。
“队长,外边尸鬼还没退。”一旁的申思说道。猎兵常是以班排规模出击,形如特战部队,多有以小队、中队、大队编制,猎兵中自己人称呼长官反而多是队长。
伪装成山石草木的摄像头以固定姿态监控。储备点外层层叠叠堆满了暴戾之气未消的尸鬼。眼见盘中餐千钧一发之际逃走,脾性酷烈些的尸鬼已经和周围同类厮打起来,偶有弱小者被撕碎,引起一阵阵骚动。
李敏博瞟了眼控制台另一侧的火力设置,并不担忧被围困。他皱着眉头伸开了胳膊,将手术剪刀递给申思,努嘴示意道:“给老子处理掉那块肉。”
申思接过剪子,也不废话,径直将李敏博右臂上一块被抓烂的血肉成片剪下,再进行深度清创,免得毒素渗入。过程持续足有了半刻钟,期间李敏博不吭一声,只是在细读操作手册。
扎上三角巾,包扎完毕。李敏博长呼一口气,这才说道:“不用管外边怎么样,消息发给基地,最多过上一周,机动部队就回来救援,不过要不了一周,三天时间,外面的畜牲就得退,到时候咱们休息好了,自行返回也不怕。”
申思揉了揉脸,他脸颊颇有些肉嘟嘟的,队长这话一出,明摆着就是说任务完不成了。不由叹气道:“看地图咱们才刚摸到慈悲岭的边儿,距离要侦察的地区还有些距离,这样回去……”
“这样回去又能如何?”李敏博掐断话头,盯着申思的脸。
“才半天,就有八个人牺牲在路上,就凭我们这点人,去不了太远,你才几次越过珲江?就想着自己是个天才?觉得万事可期,一切任务都能完成?”
申思当即闭上嘴,他和李敏博关系近,虽然一个姓申一个姓李,但却是亲戚关系,本来这趟任务后者就不愿带他来,说是凶险,结果却是他想着跟着表哥有照应能立功,这才央求着来了。
“好歹你没有出岔子,不然回去我交代不了。”李敏博刚训完,听到无线电传来队副声音,起身要走,抽动到伤口不由得面色一滞,继而忍痛道:“私下里提点你两句就算了,到外边再说不动脑子的话,当心老子给你一巴掌!”
申思被训得莫名其妙,他守着控制室一股火气没处发,瞅见操作手册上分明写着外边有敌人包围,可以还击的指令。坐下来握住遥控机枪杆,一按电钮,外边暗堡里的机枪当即喷出火舌,轻易杀伤了不下数十头尸鬼。
只有画面未有声音,与平时玩cs没有任何区别,新仇旧恨一并堆起来,机枪火力当即在申思操控下,如长鞭般鞭挞四周。
李敏博并不知道申思在做什么,即便他知道,也至多嘱咐一句省点弹药。他一边从仓库补充弹药,一边听着队副汇报。
“老大,已经和基地联系上了,情况他们知道了,正在调配附近部队来解围。”队副宋一飞身材格外健壮,一手就能提一只手雷箱,兼任突击兵的同时在通讯技术上也是一把好手。
李敏博看这里离伤员蛮远了,才点了支烟,问道:“有说哪支部队来么?”
“没说,但是我估计不会是本家兄弟来,珲江边的猎兵单位全部撒出去了,而且这阵仗很容易引发大规模兽潮,能压住场的又近的,应该是延齐步兵团下面的单位。”
宋一飞凑过嘴点燃了自己的烟,想了一秒,补充道:“应该就是沈如松所在的部队,他在的营是精锐,补充兵都用的是龙山里的好兵,装备好战斗力不错,本就要过河,他们来不会有差。”
“可惜了沈班长,我看他人严谨也大胆,是块猎兵的材料,本来想着这次任务过了能把他从许博文那里要过来,现在不知道他生死。”李敏博并不格外关注哪支部队来,在他的认知里,复兴军大部队随便哪一支都无所谓,个人勇武在数百人规模的营团里实在不值一提,但是偏偏在小队里难得。
“且等着吧。”空旷的储备点里,各式武器泛着烤蓝的冷光。
第174章、好点的结局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沈如松自然并不知道大部队那边的遭遇,但相比于担心大部队,他自己才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虽然搭了个临时窝棚得以歇息会儿,但是沈如松很快发现他没法放松。首先他身上的气味过于浓烈,各色鲜血和黏液附了满身满衣,尸鬼的血液倒没什么,至多是味道太臭。但是唾液便充满了大量细菌和微生物,长久聚合甚至能变成脂束。可想而知沈如松裹在这种又湿又黏的东西里是何等难受。
起先实在疲惫,倒也不怎么感觉,眼皮子打架困倦少许,仅仅半个点后就被臭醒了,即使戴上防毒面具也仅是勉强可以忍受。人对于臭味的忍耐力是有限的,如果是类似于尸臭一般能强到带有毒性的气味,绝对能把人逼疯。
臭味也就算了,要命的是在幽暗林间,臭味就令沈如松如同火炬般耀眼,哪怕是充当了另类信息素掩盖了人类身份,但是这也是在挑衅密林中的其他霸主掠食者。“老子就在这里,来啊来啊。”
沈如松看了看功能腕表,辐射指针已趋向强辐射,这意味着他丢下脏臭的衣甲,就得吃辐射,不丢,等着被变异兽吃。
“倒霉到家了。”沈如松苦笑一声,他瞄了眼指北针,稍稍确认了方向,一边安慰自己这味道好歹提神,一边提步出门,抱着一种去你丫的无所谓心态。
珲江北岸的小兴安岭在战前便罕有人烟,树叶沉降变成的腐殖质与尚未消却的夏季雨水混合,变成了阎王难料的沼泽。在日间,这种不知深浅的沼泽也很难观察,一脚下去天知道沾到多少水蛭吸血虫,在夜里更是只能凭运气去赌。
可能是沈如松人品素来不错,他平安穿过隐约的沼泽地去到另一片较为坚实的山脚硬路,甫一跳到地方,他就听到后边传来一阵杂乱响动,他迅疾回枪指向,望见一头不知是何的动物正在沼泽坑中拼命挣扎,渗过林间浓叶的月色映了几丝光芒,仿佛也变成了无数黑线缠绕纠葛于猎物身上,在一声高过一声的“嘎嘎”叫声里,动荡水潭随着“噗叽”一声巨响恢复平静,唯余涟漪。
沈如松不由得动了动喉咙,如此情形实在叫人冒冷汗。和尸鬼作战挂了也就挂了,嘴巴一伸脑袋嘎嘣没了,慢点最多就是少胳膊少腿最多过几刻钟就见祖宗了,这掉进沼泽里被蚯蚓还是小蛇分食也太挑战神经了。
这会儿想到猎兵那群狠人,怪不得地下赌场里几乎全是猎兵,这心理压力大的哪里是医生能排解,怕不是心理医生听了他们的叙述都得做噩梦。
沈如松沿着尸鬼巢穴上的山石缓缓移动,他记忆里只需要回到进攻出发点,再穿过一段比较短的沼泽,就能回到较安全的小径上,然后顺着留下的特殊指示记号回到储备点。
抱着必死的心态抱久了也就习惯了,都抱了一天了,放不下来就挂在背上随便它了。于是沈如松是知道随时会有头尸鬼跳出来干烂几乎手无寸铁的他,他反而也不在意,就凭着训练本能穿过了整座巢穴丘陵,异常顺当地回到了出发点。
“没道理啊,难道尸鬼也睡觉去了?”沈如松嘀咕道。
进攻出发点还留有小队在开战前无意丢弃的一些物品,比如烟头等,他甚至找到了一只可能是紧急跑路时不知是谁落下的水壶。这可救了老命了,赶紧用力灌了一气。
正当沈如松喝水时,林风中飘来了一阵模糊但能让沈如松辨别的话语声,他瞬间想到了这是白小树说的那种灰野人语。
沈如松迅速躲到了一头倒毙在外的尸鬼尸体旁,不消多时,真有约莫十数人规模的灰野人从暗中走来,随着一声儿化音极重的呼喊,这批野人一股脑全涌到了沈如松之前停留的地方。
因为与白小树在牢里交谈过几天,教她说通用语的同时,沈如松自己也懂了点野人语。他觉得饿这是一种被极度简化过的通用语方言版,大量元音被偏移,同时名词形容词也被混用,但好比通用语句子顺序被打乱,人还是能快速理解一样,只要真的搞清了野人语的规律,基本也能的理解个四五分,不会像南方方言一般与北方官话的区别。
野人呜噜呜噜交谈了半天,借着尸鬼尸体缝隙,沈如松手握仅剩半个弹匣子弹的枪,眯着眼看着他们的装束。这群野人在穿着上显然是鞣制兽皮,领头者穿戴的明显是用尸鬼皮缝制起来的全身斗篷,尸鬼特有的肿胀前肢被挖空成了护臂,令穿戴者身材格外雄壮。
而他们的武器,人人在腰间都挂有一柄材质应是骨质的短刀,感觉类似于礼仪短剑,骨刀旁边则是一把暗灰色的猎刀。但是有枪者不过三人,而且是老式步枪或是自制火药枪、钢珠枪之类的民间枪械,其余基本是长矛,矛头材质多半是从建筑废墟扒拉出来的钢筋或是建材,工业品无论如何,质量确实很顶。
灰野人似乎在争执什么,领头者反复提到了“羁绊人”、“羁绊”这个词,沈如松搞不明白这个词是什么,兄弟情谊?直观理解应该就是这个了。但是,每当“羁绊”这个词出现,所有野人都会下意识地噤声片刻,然后重新争执。
争执的时间并不长,因为沈如松很快反应过来这帮子狡猾东西完全是在转移他的注意力!
蠢的是他!
沈如松当即翻身而起,枪口才刚举起,后脑勺便挨了重重一下,凭着强悍体魄,沈如松忍着剧痛反手一肘顶住了偷袭者肚子,在对方的干呕声中径直抓住了肩膀,然后一个过肩摔,接着抡起枪托砸昏了这人。
“乒!”一声枪响,离沈如松最近的野人肩头炸开,这依然是猎兽弹,一发威力没叫他炸出血花都算走运!
野人隐隐将沈如松给包圆了,沈如松一手握枪,一手向衣兜摸去,假装有手雷,他很清楚,一旦被知晓他的子弹根本不够打死所有人,那么他的下场不会比跌进刚才的沼泽坑来的更好。
第175章、眼睁睁
自从升上地表,复兴军与灰野人间的血仇不知结了多少,在控制区外的复兴军小队最需要提防的并不是层出不穷的变异兽。说到底,它们只是畜牲,再聪明也只是畜牲,半个世纪的辐射强制进化也不可能全面胜过已针对性进化了数万年的万物之灵。但是,这些同类,勉强称之为同类是因为他们毕竟确实在生理意义上一致,同类相残才是最为残酷。
战后的第八个十年,依然屡不见鲜落单的复兴军士兵被残酷折磨后丢弃于路边的事例。在珲江一线,边防要塞和机动部队教育了野人越过珲江进入北琴平原的下场,对于沈如松这样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来说,肉体消灭野人俘虏多少是有违良心的烂事,但对于那些面对笈多人的西部边防军来说,在漫长得宛如核冬天一般的拉锯战中,子弹屠杀完全是一种浪费。
沙与血,这是个率兽食人的时代,而非之前那个幻梦中的割肉饲鹰时代。
枪与铁!
沈如松的虚假动作显然稍稍震住了来袭的灰野人,他没有任何犹豫,故作捏拳朝前扔出一物,趁着野人目光下意识游移,他当即掣枪,左手极速攥住枪管前护木,在一个心跳间完成了枪口指向,旋即右手连扣扳机!
“乒!乒!”
单调而轰鸣的枪响,远处两名持枪掠阵的野人当即上半身化为一蓬血雾,越过机械瞄具,沈如松的杏仁眼中闪过厉芒。连续射击间带来的庞大后坐力带动着他的身躯向后仰去,破空炸开的橘红色焰火在空寂幽暗的小兴安岭中,是如此耀如明月。
“叮~”随着最后一枚子弹飞出,退壳窗抛出弹壳,空仓挂机卡住。沈如松并未因弹药告罄而胆缩,他也不可能掉头去跑,在这里,他的选择只有战而胜之,或战而死之,不存在第三个选择。
瞬息之间死了五个同伙,这群灰野人也并未做鸟兽散,他们晓得对面这个复兴军战士已然丧失了最大依仗,即使对面的战士火力充足,他们也不可能后退逃走。
一对七,刀对刀!
沈如松提步向前,他没有直接扔下步枪,虽然没了子弹,枪确实就是根烧火棍,但这支75式重型猎兽步枪的结构极为坚固,是用传统的钢木制成,用力抡起,威力不下镇暴棍。
然而步枪毕竟太短,一米不到的长度哪里能和以钢筋削成的长矛相比?沈如松意图向前,然而野人好几支或用韧木或用钢材做出的枪、矛逼得沈如松难以上前。
一寸长一寸强,沈如松哪里有长兵?他也不是镇暴军警,平时训练也不会有冷兵器长兵作战训练,人的精力有限,部队不可能把古代士兵的枪矛对抗也放进去。但偏偏此时就是落进这个情况中。
被长矛逼得接连后撤,闪身躲过了好几次钢矛戳刺,一滑一带给他擦出好几条血痕,眼角余光瞥见了已经有野人绕后侧袭,再这样折腾下去,恐怕就是束手待擒的结局。
沈如松咬着下唇,他没有喊叫,而是后脚跟踩住泥土,鼻孔喷出浊气,血气往脑门一撞,丫的!拼了!
顺势接下扣子,沈如松扭身转了个圈,打空了子弹的步枪甩出去做了投掷品,野人矛手没料到沈如松来了这么一手,结实被步枪砸中,虽然就是面上疼痛,但这堪比眨眼般转瞬即逝的目光挪移,正是沈如松的机会!
迎着刺来的枪矛,沈如松矮身铲步向前,最后的武器从靴筒里拔出,沈如松攥住钢筋长矛,使出全身力量压住它向下,继而欺身逼近,扬刀捣去!
被攥住长矛的那个野人倒也反应快,这个经常忍饥挨饿的野人到底拧不过沈如松这个精力大衰的强壮大兵,野人甚至没有和他较力的打算,而是径直放弃了长矛,反而让沈如松有种用力过猛的感觉。
刀子刺进血肉中的顺滑感一闪而过,而后是卡进骨缝中的凝滞。面对刺来的匕首,这个野人暴喊一声,竟是不躲不避,挺胸接上,直接用肩膀接住了沈如松的攻势,然后拼死握住了沈如松的手。
这下轮到沈如松被动了,他第一反应是弃掉刀,他大好头颅怎么能这么容易和一条野人的烂命做等比交换?他立刻松手,也不挣脱野人的手,右脚发力深深踏进土里,腰身前倾,脑袋对脑袋,头锤!
清脆一声响,两人双双撞得口鼻喷血,沈如松这才抡拳砸翻了当面之敌,尚不及转身,他后背便挨了一记狠的。
这下做支撑脚的好处便来了,沈如松硬生生顶住了这一下锈水管狠砸,踉跄一下便定住身形,他迎着另一个长棍打来的方向,握拳打歪了对方的手腕,他也不再做身形游离,而是尽可能压制向前。
一个赤手空拳的高手,也难对付得了三个用长兵的常人。
几次搏命间好歹拉出了些距离,伤敌十指不如断其一指,沈如松再度架住持刀冲来的一人,反手扭脱臼这人胳膊,膝撞顶得这人五脏六腑都能换了位,再转!再跃!手肘下砸!
连续三次重击,沈如松可谓废了这人,但是他怎么可能有点到为止的概念?钢钉皮靴直接抬起,带着破风声,踩断了此人脖颈!
沈如松这副悍不畏死的姿态依旧没能唬住野人,这帮子敢在这里游荡的野人自然是刀口舔血,脑袋拴裤腰带过活的狠人,见同伴几下过手间便暴毙,这群野人没带丝毫犹豫,彼此间换了个眼神,剩下的六个人,继续三个顶上,三个绕后。
野人没傻到扔下长兵,沈如松能一难二,匕首没了,枪也扔了,趁手的工兵铲也没了,除非沈如松钢筋铁骨,否则他向前就是被戳成肉串,向后?他又能跑过么?
抱着必死的决心,沈如松终于暴喝起来,向着长矛阵冲去,这次,再没有什么意外和奇迹来救了。
“噗嗤!”钢铁穿入血肉,鲜红的血液在暗色的林间,迅速褪色。
第176章、无可奈何
剧痛穿遍沈如松全身,穿入肚腹的钢筋长矛顷刻间叫沈如松的力气如开闸洪水般泄去。方才还死斗不休的彪悍小伙在几秒钟内就只得单膝跪下,单手扶地才能勉强稳住身形不至于彻底倒下。
原来……死亡是这种感觉。沈如松的视野迅速变成红色,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他作为一名前线士兵,算是这个世界上最靠近死亡的一批人,从军半年,濒临绝境便有四五次,但每回都最终化险为夷,虽然重伤了两次,但那都是直接痛快昏了过去,并不是现在这样,感受着生命一点点消逝。
他没有像电影里那样,身中数枪数箭还能挺身再战,一日夜的激战,早已负创多处,他只觉呼吸困难,喘气间的血腥味越来越浓,即便意志再坚强,也难以叫他再坚强起身。
“干它@#&*的。”沈如松咒骂着,咬牙把自己从地上拎起来,双手抓住钢筋试图把敌人顺着枪杆拉过来,但是怎么可能拉得动,而他对面的敌人也没有理由叫他得逞,呼喊了几声,那些掠阵的野人旋即赶来,围满了沈如松周围。
身影来到了陆远面前,他们都包裹在厚厚毛皮中,看不清面容,只有结满了霜雪的须发和沉静的眼瞳在昭示他们确实是人类。
这帮子野人站在沈如松几步距离外,一反常态,没有刚才那样急着要把他扒皮抽骨,而是在争论着什么。左边的野人挥动起斧子在手中绕着圈,射向沈如松的目光极其凶狠,另外一个体型尤其雄壮的野人则是连续吼叫起来,应该是在命令握枪插入沈如松体内的那个野人不要松手。
这名雄壮野人一头满头棕褐色的杂乱头发,两句话不仅吼住了尝试着要宰了沈如松的同伙,还猛地一巴掌扇翻了趁其不注意抵到沈如松面前的一个矮小野人。等到他走过去,简直就是一座小丘,盖住了沈如松全部视野。
沈如松举起手试图抗拒,这名雄壮野人足比他高了一个头,在他眼中,沈如松这个动作跟握手没什么区别,他的反应直截了当,一手攥住沈如松手腕,一手抓住他的手指。“咯嘣”一声脆响,竟是直接撅折了沈如松右手四指!
“啊!!!”沈如松痛嚎出声,俄后被雄壮野人左右开弓扇了几轮耳光,力道之大,活活给他扇掉了几颗牙齿。
雄壮野人掐住了沈如松脖子,一把撕去了他的防毒面罩,将他的颈骨捏得咔咔直响,“扑思瓦特里奇!”壮汉吼道,两手猛然发力,犹自挣扎的沈如松立刻双眼一黑,四肢绷直毫无反抗之力。
不出十几秒,沈如松就得归天,就在他行将殒命时,空气又忽然涌进鼻腔,他疯狂地挣扎起来,捂住喉咙疯狂咳嗽又疯狂吸着哪怕腥臭不堪的空气。他费了很大的力才睁开肿胀的眼睛,行将坠落的意识回复些许,他看到这群野人好像是争斗了起来,之前把他手指掰折的巨人被几个野人联合围攻,不多时被打得血流满面,停在原处不敢再动。
沈如松前脚踮着后脚,一支长矛捅穿了他的肚子,令他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艰难爬行起来,但他试图逃离的举动注定徒劳无功,很快,另外一名握着长矛的野人冲过来,对着他的小腿肚子便是刺了下去。
这次沈如松疼地直接喊不出话,他被钉死在原地,彻彻底底成了案板上的鱼肉。
先前被雄壮野人扇翻的矮小野人重新发号施令,他跳到沈如松身边,七手八脚扒掉了装备。其他几个抓住刺穿沈如松的两条长矛,把他给“扶”了起来,好让矮小野人靠近过来。
被痛打了一顿的雄壮野人面上淌着血,揪住沈如松的额发叫他抬头睁眼,他一下看清了凑过来的人是何模样。这个野人面部轮廓非常清晰,深窝着的铜铃大眼,非常高耸的窄鼻梁,橘褐色的毛发与络腮胡整个盖住了脸颊。
矮小野人冲陆远裂开嘴,参差不齐的黄牙满是龋齿,口臭异常浓烈,比尸鬼体臭还要狠。他吧唧吧唧地照陆远说了一串话,陆远自然是什么都听不懂,但是他的回应非常直接。33
“呸!”一口血痰喷到了野人脸上,回应是壮汉打向他天灵盖的一记巴掌。
这次沈如松直接昏了过去。见这副场景,矮小野人似乎很不满意壮汉的举措,连声喊叫起来,应该是指责后者的粗暴举动。
矮小野人伸手扒开沈如松的衣领,掏出了他的兵籍牌,借着昏暗的月光认真审视着其上的一串数字和标识。他嘟哝着什么,俄后朝周围已经检查完伤员,准备要将沈如松大卸八块的同伙高声解释起来。
如果沈如松还醒着,他能听懂的并不多,但是根据他与白小树的对话所习得的野人话,他能分辨出“枪、蜘蛛窝、山”等词汇,他听完整段话的,所大略得出的意思应当是“把这个人,带去没有蜘蛛窝的山里,能换枪,能让谁高兴,值罐头。”
至于重复出现多次的一个词汇,他大概会理解为“领导”,而放在野人话里,叫做羁绊者。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他现在已是束手待毙的猎物,被两个野人一前一后扛着只要拔出来、就会要他命的钢筋长矛在走,走向不知通向何方,但多半是他的人生终点的某处。
……
珲江北岸的某个储备点。
李敏博当然不知道沈如松的遭遇,他与后者的境遇都一样,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若是他知晓沈如松被俘虏,他最多是沉默一会儿,然后要求知情者不得泄露。
作为一名猎兵,他参加过的生死战多了去了,最痛心可能并不是看着同伴战死,而是自己有力量但是不能去解救战友,并目睹他们牺牲。
这时李敏博就回忆起了那次他不可能忘掉的行动。所有人都休息了,他在控制室盯着监控屏幕,随着他的疲惫越来越深,他的意识也开始偏移。他想起了他在悬崖上时,望见不远处悬崖下林间升起的红色信号弹。
他想要握枪向前救援那种陷入危局才不得不打出红色信号弹的友军,然后又被昔日的队长严厉的眼神所阻止。
如今他身在囹圄,他觉得属于他的援救似乎不可能到来,即便基地已明确告诉他,援军已在路上。
也许自从那次无可奈何的见死不救后,他便觉得人人都有无可奈何的理由了吧。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