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三章 两者之辩
赫连耀说的更洒脱,声音里甚至还带着笑意:“别谢我,我只盼你早点成婚,不然满朝文武都盯着我家小蛮,我可不愿她嫁到皇族,再说了,小蛮这两年多亏那姑娘照顾,她回来这些日子,时刻都在说说那位楚姑娘像你舅母,我这一想,能像我老婆的,肯定是个好姑娘。”
武王和赵笠都笑了出来,这位赫连将军,以前蛰伏北地时少有人关注,如今到州府短短几月,大家就都知道这位将军是个爱妻如命的人,就是此刻,也不忘夸一下自己夫人,着实让人哭笑不得。
本是诚心诚意道谢,到了最后反被两个长辈调侃,赵笠笑的无奈,更多的是一份暖心。
而在另一头,沈先生在出府衙的一处小道边堵住了走得飞快的柳先生,脸上不自觉浮现出严肃。
“你拉住我做什么?”
柳先生心情很不好,一抖袖子,甩开沈先生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看着他极其不耐烦。。
“你走那么快做什么,我有话与你说。”自己这位老友脸上虽是不耐烦,但脚步好歹还是停下来了,沈先生歇了口气,心想这位岁数比自己还大些,怎么身体还这么矫健。
“你还有什么话要和我说的,元宵那日酒楼饮酒,你说你会考虑吗,为何今日不肯站在我这一边,他年轻看的不长远,你也跟着他胡闹?”柳先生没耐心等沈先生继续说,反是火药味十足的开口质问,脸上的阴沉几乎毫无掩饰。
“柳兄,此言差矣,那日我只说不表明立场,这已经是我看在你是老友的面子上做的退步,不代表我赞同你的观念,殿下也退了一步,已经给过机会,只是你输了。”沈先生摇头,纠正柳先生的说法。
柳先生听不得那个输字,他自动过滤掉沈先生那句你输了,而是不忿的指责道:“好,就算你说的是不表明立场,为何要在我劝诫殿下时,还站出来斥责我,这分明是你食言,纵容了殿下胡来!”
“我那是提醒你,你回想一下你开口说的那些话,是劝诫还是威胁?”沈先生皱眉,眉间有了恼怒。
“忠言逆耳利于行。”柳先生不为所动,只冷冷吐出这几个字。
“你...”沈先生一下子被他搞得有些无言,他忍了忍,知道自己这老友有文人通有的毛病,吃软不吃硬,他不想和老友争吵,只能深吸一口气,放缓语气。
“我知道你恼我刚才在众臣前呵斥你,但你可你仔细想想,你与殿下言语的冲突已经不是忠言逆耳的程度,你踩到为臣者的底线了!”
沈先生不说话还好,一开口柳先生就直瞪眼,言语比沈先生更激动。
“我是臣子,可也是护着他长大的老师,我是一心为他着想,你看他嘴里提的那个女人,北周立国才几个月?又是让他南周涉险,又是让他大年抛下政务去寻,如今还能为了那女人顶撞我这个老师,这还没入殿下后宅呢,要日后真成了殿下的王妃,又无身为国母的德行和身份,只会成为殿下的绊脚石。”
这一通话在柳先生看来,说的理直气壮,还越想越有道理,但放在身为旁观者的沈先生眼中,却不难发现柳先生观念在扭曲,沈先生觉得不对,皱起眉头,即刻反驳。
“这都是你一人的想法,如殿下所言,你都没见过楚锦河,怎能断定她就是配不上殿下的女子,柳兄,你得自省一下,自己是否沾染了南周那些腐败风气,在高位待久了,居然忘了初心,只听人家一个农女身份,就给其盖棺定论。”
“我当然没有!”
柳先生哽了一下,对沈先生的说法很不满意,深吸了一口气道:“沈公,我是为了北周,殿下新王初立,他得巩固自己的权利,最好的办法就是立马扩展后宫,以联姻的形式把各方势力紧绑在身上,一个农女王妃,什么都给不了殿下!”
沈先生摇头:“殿下是你我一同教导出来的,柳先生你并不比我少了解殿下,他有竹下之风,少有的天下无双,他的能力绝不需要裙带关系来作为助力。”
柳先生一时无言,一个朝廷体系,后宫和前朝向来紧密不可分,这种裙带关系大家心照不宣,但拿到明面上了来说,对于堂堂大丈夫,就有些难堪了。
沈先生的话了,每一句都是事实,柳先生无可辩驳,因为赵笠的确是这样的人,也有这个自信,光凭今天书房那一出,就间接的告诉了自己,赵笠掌控人心的能力。
柳先生沉默了片刻,就在沈先生差点以为自己已经说服了他时,他却缓缓开口,眼神中透露出疲惫:“沈公,帝王不该有太过热烈的感情,一个让他能以身涉险的女子,未来也容易干扰他对朝局的判断,殿下需要的是身为君主绝对的冷漠。”
话音刚落,这回轮到沈先生沉默了,不过他没有沉默太久,而是慢慢抬头,目不斜视的看向柳先生的眼睛,试图在对方的眼中寻找说这话的真心。
但很可惜,柳先生在触碰到沈先生的目光时,条件反射移开了视线,这让沈先生心里一冷,犹豫片刻,默默往后退了一步,用一种极其失望的声音说道:“殿下不需要成为那样的君主,而这些话也不过是柳兄你的借口,你只是在借王妃的事情和殿下博弈,柳兄...不对...是柳大人。”
柳先生一愣,忙抬头去看沈先生,明显有些不知所措,这其中有的是被昔日好友看穿心思的尴尬,更多的是柳大人这一陌生称呼的心寒。
“你有了不该有的野心和执念去试探殿下,我说什么你也听不进去了,道不同,不相为谋,现在的你当不起我一声柳兄了,柳大人,念在我们都是圣人门庭的份上,我只告诫你一句,君臣有别,不要再自持老师身份妄图去操控殿下,迟早有一天你会踩到殿下底线的。”
第五百七十四章 墙角君子
柳先生脸色变得铁青,他只是为了殿下好,殿下太年轻,他需要自己为他策划未来,所以柳先生在沈先生话音刚落时,就如欲盖弥彰的说道:“够了!我没有做错,是殿下变了!”
沈先生已经不想听柳先生再说什么了,没有等柳先生说完,他就决然转身离去,等柳先生回过神,沈先生早已经离他十几步远,连头都没有回。
柳先生看着沈先生挺直的背影,心中不知作何感想,只觉得五味具杂,他抿唇也挺直脊梁,固执转身,与沈先生背道而驰。
等两人走远,从角落处慢慢走出一中年男子,男子一身朝服,明显也是今日受赵笠传召而来的大臣,他朝服为大红,中间绣着仙鹤图案,是三品以上官员才能穿上的。
小道中间,两位大儒的争论,一字不漏入了他的耳,盛子墨左右看看,见两人是真的走远了,才拍了拍因为藏在墙角而蹭上的灰尘。
刚才他鞋边沾了灰尘,就到墙角取了手帕准备擦擦,谁想这两位没看见他,直接就交谈起来,盛子墨本没想做墙角君子,奈何两人谈话皆是敏感话题,越到后面越让他没出去的时机,只能等两人谈完他才敢出来。
殿下选妃一事,还是北周立朝来头一回争议这么大,柳先生反对是意料之中,盛子墨隐隐约约察觉到柳先生做法不妥,因为刚才书房里,柳先生居然对殿下用上了威胁只是他没有有沈先生看的透彻。
对盛子墨而言,他对如今侍奉的殿下非常欣赏,这位殿下是不同的,盛子墨在见其第一眼的时,就觉得这位比起南周那几位皇子更适合帝王的位子。
盛子墨和沈先生想的差不多,并不认为殿下需要什么裙带关系,不管殿下所选的王妃是什么阵身份对盛子墨来说,只要殿下不会为其荒废了政务,其他都无关紧要。
只不过有一点糟心的,盛子墨抿唇,想着想着,思绪又回到了刚才书房的场景,一张脸遮挡不住忧愁的往外走。
这天下何其之大,怎么会有这么凑巧的事情,殿下他怎么就偏偏看中了那个小姑娘,他今日回去,要怎么和家里妻儿商量。
怀着这样的心思,盛子墨后脚跟着柳先生出了府衙。
府衙被改建成临时的宫殿,虽然赵笠反感铺张浪费,但州府现在是北周的皇城,赵笠一国主君所待的地方,也不能太寒酸,所以原本的府衙大门被扩大了十倍不止,连大门都修建得大了很多,虽不比南周京都百年底蕴的皇宫,可也气势磅礴。
盛子墨轻车熟路走到停马车的地方找到自己家的马车,车夫是赶车的好手,不过小半刻时间,就回到了自家宅子门口。
盛子墨一下马车,门口跑来一个少年郎,明显是早早等在门口,眉眼中皆是期待,若楚锦河在这里,定会一眼就认出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每年都给三房送年礼的盛传玉。
“爹,你回来了,你答应我的事和殿下提了没,殿下是怎么说的!”和盛子墨猜的不错,盛传玉的确在门口等了很久,几乎是盛子墨出门时,盛传玉就盼着他回来了。
一见到自己幺儿的紧张面孔,盛子墨心里苦笑不已,只轻轻说道:“爹刚回来,口都渴了,我们去书房说,毕竟关乎你的大事,把你娘也一同叫来吧。”
盛传玉脸上的期待不减,听完盛子墨说的,忙点头,让身边的小厮去喊他娘盛夫人,然后乖巧的跟在盛子墨身侧往书房走。
盛夫人来的很快,到书房的之后,书房只有盛子墨和盛传玉父子两人,桌上茶都沏好了。
特别是盛传玉,见她一来,急不可耐从椅子上站起来,拉着她入座,导致盛夫人不自觉笑道:“你这孩子从来不是急性子,到底是长大了,一涉及到婚事才有了毛头小子的模样。”
盛传玉扶盛夫人坐下,在盛夫人的打趣下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期待很久了,我问爹向殿下请旨赐婚如何,他非要等您来才肯说。”
“你这孩子。”盛夫人脸上笑容不减,面上有些无奈的说道:“我知你心意,离开秋水镇这么长时间,你日日惦记那位楚姑娘,我看那楚姑娘也好,说帮你上门求亲,你又不乐意,非要让你爹给你去殿下面前请旨赐婚。”
盛传玉脸更红了,结结巴巴解释道:“楚姐姐高洁,上门求亲的人肯定多了去了,我觉得不够慎重,得殿下的赐婚,那才是北周无上的荣耀,才能代表我对楚姐姐的看重和诚意。”
“儿大不中留。”盛夫人做出苦恼的样子,让盛传玉耳朵都变红了。
盛夫人是装作苦恼逗从小就脸皮薄的盛传玉,但坐在主座上的盛子墨才是真的苦恼了,他见着母子两人愉快的气氛,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打破:“夫人,玉儿,听我和你们说。”
盛夫人点头,笑了笑说道:“已经请下旨意了吗,可有定下婚期?”
光是听盛夫人这个语气,就能看出比起盛传玉,她对这门婚事非常的胸有成竹。
理由很简单,她丈夫盛子墨很早就跟随了赵笠,赵笠成了北周主君,盛子墨有很大功劳,也就是从龙之功,请一份赐婚不是什么过分要求,对赵笠而言非常容易。
如今盛家比起曾经在南周的身份,还要更上一层,对于儿子一直对楚锦河的念念不忘,盛夫人都看在眼里,她并非固执于阶级观念的人,在说她也见过楚锦河,对其印象很好,以至于这些日子过去,盛家和三房还保持着联系。
而且盛夫人底下还有两个儿子,年纪比盛传玉大些,都以成家立业且足以撑起盛家门户。
盛传玉作为家中幺儿,盛夫人格外偏疼,他上头两哥哥顶着,从小就是随心所欲长大,盛夫人对他一向原则是只要他开心就好,即便是娶妻这回事,她也任由盛传玉自己选择。
这样的对待也让盛传玉两个从小被盛子墨严加管教,读书识字明理,不知道挨了多少打手心的哥哥们羡慕嫉妒恨。
第五百七十五章 昭告天下
当然,这是盛府的小趣闻。
话题归重新于盛子墨身上,见到妻子理所当然的询问,盛子墨面上有片刻尴尬,随后气势有些不足的说道:“请赐婚的事情...我没有在殿下面前提...”
盛夫人和盛传玉同时一愣,盛夫人先回神,下意识问道:“夫君,没见到殿下吗?”
盛传玉也从从椅子上站起来,语气有些急促的问道:“爹,为什么没提,是殿下有事情,您没来得及说吗?”
一见自己儿子这表情,盛子墨心口更苦涩了,他这孩子是幺儿,从小身体又不好,他和盛夫人一样,总是多偏疼一些。
而且他本身也乖巧,虽是男儿,但心思却细腻,盛子墨一想到把真相说出来,这傻孩子定要崩溃和难过,嘴里的话,就愈发难以启齿。
只是优柔寡断并非是盛子墨的性子,该说的总归要说,盛子墨只能点头,轻叹道:“玉儿,你与楚家姑娘的婚事,只怕成不了了。”
这话听的盛传玉心一抖,随即瞪眼。
“为什么!”
盛子墨斟酌了一下语句,慢慢说道:“因为殿下看中了楚姑娘。”
盛传玉再次蒙了,眨了眨眼去看盛子墨,试图在父亲眼中找到开玩笑的迹象,殿下和楚姐姐,这是不是有些莫名其妙了。
“玉儿,爹答应给你请旨赐婚,并非是敷衍你,今日殿下召见,我本是准备朝会结束,就私下和殿下请旨,但天意弄人,朝会的内容恰巧就是殿下选定王妃的事情,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王妃的人选恰好就是那位楚姑娘。”盛子墨闭眼,有点不忍心去看儿子的表情。
盛传玉摇头,还是不肯相信,他喃喃自语道:“这怎么可能,这也太巧了,为什么殿下会认识楚姐姐,北周那么多女子,怎么会是楚姐姐。”
自己丈夫不会说谎,盛夫人脑海闪过一丝讯息,倒是比盛子墨和盛传玉要多些头绪。
当年安庆王殿下在他们秋水镇盛家祖宅曾待过一段时间。
仔细回忆起来,那时候安庆王身上受了伤,似乎就是楚锦河送到盛家的,莫非殿下是那时候和楚锦河结识的,可在盛夫人记忆里,安庆王殿下走了以后,她就再没听说过两人还有联系了呀,要不是今日自己夫君说出这么大的惊天消息,她实在没办法把这两人联系到一起。
只是...盛夫人皱着眉头,心绪浮躁的握着茶杯,安庆王殿下当年在京都装瘸买傻,骗了满京都那么多眼睛十几年都没露出一点破绽,要想隐藏一些关系,寻常人发现不了也并非难事。
想到此处,盛夫人抬头,看向自己失了半个魂的儿子,忍不住心疼,只能感慨还是慢了一步,我儿终归不是楚姑娘的良人。
盛传玉眼角泛红,咬着牙道:“这,这简直太荒谬了,殿下是皇族,楚姐姐只是普通女子,两人都毫不相关,殿下怎么会选楚姐姐为王妃!”
盛子墨也心疼啊,他只能继续说道:“这是殿下的私事,回州府前,我也未曾耳闻过这两人的关系,就说今日,因为殿下选楚家姑娘为王妃的事情,在殿下书房还发生了很大的争执,只可惜都被殿下解决了,楚姑娘和殿下的亲事已经板上钉钉,过不了几日,殿下就会昭告天下。”
盛传玉眼里唯一的希望幻灭,他自持以盛家身份,他足以配得上楚姐姐,但若是和殿下相比,他却毫无可比之处。
“玉儿,若是别家和你争,以爹的身份还有一争的机会,但对方是殿下......”盛子墨见儿子的模样,心中怕他执念成心病,不自觉说出这句。
盛传玉不言,盛夫人看出了丈夫的为难,起身走到盛传玉身边,安慰的拍了拍他肩膀:“玉儿,天下还有许多好女子,总有能替代楚姑娘的,你莫要太过伤心。”
盛传玉到底已经不是孩子了,心中无比绝望,面上却未让眼泪落下,只是眼眶通红,固执的摇头:“没有人能替代,怎么偏偏是殿下,这对我太不公平!”
“玉儿......”
这日过后,盛府里很长一段时间下人都察觉到府内的低气压,但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原先一向乐观开朗的小少爷突然变了性子,几天都呆在自己屋子里,就是偶尔被夫人拉着出来散心,脸上也没一点笑容,让下人们忍不住心惊胆战。
而撇开盛府这边不谈,赵笠倒是心情极好,礼部尚书是新调任的官员,三十多岁,对比南周以只看资历,多是四五十岁的高品阶官员里,算的上是年轻的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加之他卯足了劲给新主露个最好的第一印象,办事的速度非常快,各样皇族等级的繁琐礼仪安排,在半月的时间就准备的妥妥帖帖。
赵笠对此大加赞赏,万事具备,几乎是水到渠成的的昭告天下选妃之事,对于这会引起多大的轰动,赵笠半点都没兴趣知道,他只想知道楚锦河会是什么反应。
北周国土面积很大,迎娶王妃事情重大,赵笠在州府宣扬,但从州府蔓延开来,也得要些时间。
赵笠准备的巨大惊喜,楚锦河此刻是半点也没有察觉。
当然,她这么后知后觉的主要原因,其中不乏有赵笠故意没提前告知楚锦河,没有办法,赵笠的恶趣味上来,他实在期待楚锦河在收到封妃的诏书时,会有什么反应。
楚锦河这,胡承成婚已经过了大半个月,胡承他娘在胡承成亲前,对阿彩姑娘可有很深的怨念,闲着的时候楚锦河在想,婆婆和媳妇两人的磨合期里,夹在中间的胡承是否因为新婚的甜蜜和婆媳关系僵硬里左右横跳。
但让楚锦河没想到的是,这个阿彩姑娘也是妙人,她幸灾乐祸等着看胡承的热闹,结果大半个月下来,胡承家居然半点风波都没有,起码卯生这样的八卦达人是没探到半点胡承家的趣闻。
预测的事情没有发生,这对楚锦河来说比较少有,难免会有好奇心。
第五百七十六章 回忆以前
而且胡承婚后,胡承他娘来三房串门,楚锦河和她闲聊,还猛然发现,以前一提到阿彩姑娘的就冷脸抱怨的胡承他娘,就跟换了个人一样,一改以前的性子,脸上满是笑脸,居然少见的夸赞了阿彩姑娘。
要是搁以前,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楚锦河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或许是楚锦河真的太闲了,居然为此纳闷了好几天。
不过后来胡承带着他的娇妻来介给他这个“老板”加“亲友”的时候,楚锦河见了阿彩姑娘一面,心里就大致有了数。
其貌不扬,心思却通透,不是说有心机,而是说情商却很高,这就是楚锦河和阿彩姑娘第一回接触后,她对阿彩姑娘的第一印象。
几句话交谈下来,楚锦河就有点明白胡承他娘怎么改了性子。
这位阿彩姑娘,很会说话。
不是说油嘴滑舌的那种,而是很体贴,每一句话都接的恰到好处,就算夸人,也没有刻意谄媚,从她嘴里说出,就能让人感觉她是发自内心,这是一种说话艺术,也可以被称之为圆滑。
胡承他娘是刀子嘴,但心思简单,这位阿彩姑娘是个聪明人,就楚锦河看人的角度来说,阿彩姑娘的性格,恰好就是克制胡承他娘的那一种,以胡承他娘的简单思维,注定是会被阿彩姑娘不动声色中,轻松哄得服服帖帖。
借着阿彩姑娘去上厕所的功夫,胡承单独和楚锦河坐着时,对此还十分得意,他看着楚锦河眨眼,反复把自己媳妇一顿夸。
简单来说就是阿彩姑娘比他还会哄他老娘,如今他家里,他媳妇已经超越了他的地位,仿佛成了他老娘的亲闺女,相处的一片和谐。
胡承那表情,明显就是在对楚锦河说,真是让你失望了,我的热闹你看不着了,嘻嘻。
楚锦河顿时无语,只觉得男人是不是结了婚都这么幼稚,跟自己炫耀个什么劲?
这样的日子过得悠哉悠哉,转眼间就到了三月,家里人都不在家,卯生和袁文昌很投缘,整日跟在他身后一起去收药材。
楚锦河反正也无聊,就随手处理镇子上楚味馆的事情,这日她正在楚味馆看账本,密密麻麻的小字让楚锦河眼睛有些发酸,她抬头眯了眯眼,放松一下自己的眼睛。
而视线的正对面,刚好是二楼的以开放性设计的雅座,此时并非饭点,但哪一处却坐满了年轻的男女,桌上并非点的饭菜,而是楚味馆特色的饮品和小食。
楚锦河微微有些走神,黎夭给她把手边的茶杯添满水,跟着楚锦河的视线在那群人身上扫过一眼,随即没了兴趣的问道:“姐姐,你在看什么?”
黎夭的声音让楚锦河回神,她接过茶杯,脸上浮现笑意,慢慢说道:“看着那群人,想起以前了。”
“以前?”黎夭皱眉,面上有些不解。
楚锦河点头:“这家楚味馆是三房生意的起步,那时候我还全身心在这家店经营,这种只点饮品小食就坐一块聊天的经营模式也得很多朋友捧场,相处下来彼此都成了熟面孔。”
黎夭其实并没有懂楚锦河表达什么,所以脸上还是有些疑惑。
“是熟人吗,姐姐要过去打个招呼吗?”
楚锦河摇头:“物是人非,如今哪些年轻人已经不是以前那一批,里面没一个熟面孔了。”
“以前那些人怎么都不来了?”黎夭问道。
“大多已经嫁人或者是娶妻忙于生计事业,少有了还来这儿喝茶闲坐的功夫。”楚锦河笑了笑,这就是她刚才为什么发呆的原因,只是莫名有点感叹。
黎夭还是似懂非懂,毕竟也不是他的记忆,他的记忆里,除了楚锦河,很少有再能触动他的事情,所以他也不在继续问,只点了点头。
两人话说完,门外有一个伙计就敲了敲门,然后走了进来说道:“姑娘,刚才门外有个公子给了我一封信,让我转交给你。”
楚锦河一愣,见伙计微微弯腰,恭敬的递上来一封信,她下意识接过,看了看信封外面,什么也没写,她抬头看向伙计问道:“这信是谁让你交给我的,现在人还在吗?”
伙计摇头:“不知道,是个年轻的公子,我没见过,似乎不是咱楚味馆的常客,我也问了他身份,但他不肯说,只说让我把信给你。”
楚锦河更疑惑了,继续问道:“那他有留姓名吗?”
伙计继续摇头:“没有,他不肯多说,只说姑娘你看了信,就知道他是谁,说完人就走了。”
手上的信封封面一片空白,什么字也没有,楚锦河歪了歪头,心里有些好笑,这年头,还流行玩神秘吗?
她对伙计点点头,表明知道了让他下去,随后就拆开了信封。
信封里只有薄薄一张纸,看样子内容不多,楚锦河把折起来的纸打开,里面只有短短几句话,她把全部内容看完,眉头忍不住皱起,随后把信纸折上。
黎夭见她表情有轻微变动,便问道:“是谁的信?”
楚锦河手指漫不经心敲了敲桌面,脸上也浮现出了疑惑,扭头和黎夭说道:“真是有些奇怪了,这人你也该有些印象,记得以前秋水镇的盛家吗?”
黎夭点头,那时候盛家常和楚锦河来往,他并没深接触过盛家的人,但也打过照面,楚锦河一提,他脑海就有了那时候的记忆。
“这信是盛传玉给我的。”楚锦河道。
“盛家那位小少爷?”黎夭皱眉。
楚锦河点头,似乎没想到黎夭还记得这个名字。
“我听说盛家不是离开秋水镇很久了吗,他怎么回来了,为什么不直接来见你,反而给姐姐你这么一封信?”黎夭皱眉,并没有因为盛传玉是以前的熟人,就有好的表情。
“我也不知道,他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情找我,具体是什么事去,信上没写,倒是约我到一个地方见面。”楚锦河也有点摸不着头脑,这两年里,盛家虽然去了北地,但盛传玉却一直保持和她有书信来往。
盛传玉的字迹楚锦河认识,这封信的确出自盛传玉的手,这也是楚锦河打开信,看完信下落笔的名字,她一点也没怀疑的原因
第五百七十七章 山脚约见
黎夭有些无语:“要见面叙旧,刚才为什么不直接上来?为何还书信约个地方,这是不是太多此一举了?”
“谁知道呢,青春期的小鬼最难琢磨了。”
楚锦河耸肩,悠闲的往椅子后面靠了靠,面上却有些无奈,脑海不自觉浮现出盛传玉以前孩子气的样子,心想道,这小鬼算算岁数,刚好是少年时期当中,这年岁最是捉摸不透,这么久不见,他可别从当初的小可爱变成了神经病。
黎夭见楚锦河这样,一时之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问道:“他有约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吗?”
“有。”
楚锦河点头,脸上表情变得有点琢磨不透。
“今夜子时,木青山脚。”
黎夭一愣,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嘴唇抿了抿,明显是想说什么,但最后又什么都没说。
看黎夭那表情,他不开口楚锦河也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想说盛传玉有毛病。
不怪黎夭会这么想,因为楚锦河心里也够奇怪的,只是一想到记忆里和小绵羊一样人畜无害的盛传玉,她没好意思再想。
黎夭问道:“姐姐,这事情不太对,是不是有人借盛传玉的名义,想暗算你,这信内容完全有问题,见面刚才不直接来,约的时间又是半夜荒山野岭。”
楚锦河摇头:“是不是暗算我不太清楚,但这信的确是盛传玉写的,那上面是他的字迹,错不了。”
黎夭说的楚锦河当然清楚,要这信不是盛传玉亲笔,楚锦河刚才就直接就撕了,只当是恶作剧。
但偏偏这信是盛传玉亲笔,楚锦河不知道盛传玉是闹得哪一出,以前楚锦河和盛传玉的交情并不浅,准确来说是和盛家的交情,和盛传玉接触的那些日子,她都把盛传玉当弟弟看。
盛传玉去了北地后,这么些年年里,他们两彼此书信都有往来,楚锦河记忆不差,对盛传玉的字迹很了解,这一封书信是盛传玉亲手写的。
虽然莫名其妙,和楚锦河记忆里的盛传玉性格也完全不同,说是漏洞百出也不为过,可书信不是假的,不管内容是盛传玉自己的意思还是有人胁迫他的意思,那都他遇到了什么事情。
前一种出自朋友的交情,她总得去看看,而后一种是出自对朋友的担心,要真是陷阱,她就更得踩进去看看。
怀着这样的心情,当天晚上,楚锦河做好准备,提着一盏灯笼就出发了。
约的时间是子时,按现代的时间来算,也是凌晨了,楚锦河没惊动家里人,悄悄出的门。
去木青山的路上,天上连月亮都藏在了云里,除了楚锦河灯笼的光亮,四周一片黑暗,路上也未见一人。
不过这个点,还能在外面晃悠的,除了贼人以外,也不会再有别的人了。
楚锦河到了约定好的地方时,哪儿空无一人,看来是盛传玉还没来,楚锦河抖了抖身子,驱散一点寒意,耳朵竖起,只听到山脚树木中有风起,叶子摇摆摩擦的飒飒声。
盛传玉的信上写明只要楚锦河一个人来,但楚锦河当然不可能真百分百照做,她又不是二愣子,连防备心都没有,要这是真是针对她的陷阱怎么办,救人也不能救得把自个搭进去。
所以跟着楚锦河来的还有黎夭,只不过为了看盛传玉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她让黎夭藏在了暗处,听着这动静,黎夭十有八九在某个树杈上蹲着呢。
深夜的山脚一片漆黑,木青山这地方楚锦河已经许久没来过了,夜晚的山脚空无一人,四周都是树木,除了楚锦河自己的一盏小灯,再无其他光亮,显得有些恐怖。
楚锦河是踩着时间点来的,并没有等太久,在黑夜的灌木丛中,远远亮起一个光点,光点在向自己移动,那是灯笼的光芒。
光亮越来越近,一只手慢慢从树后伸出,拨开挡着道路的树枝,随后一个少年身影就出现在楚锦河视野里。
来人穿着暗色的斗篷,他走到楚锦河面前,取下头上的兜帽,露出还带着些许稚嫩的少年面孔,和楚锦河记忆中的身影重叠,是盛传玉本人。
“抱歉来晚了,楚姐姐,好久不见。”
盛传玉声音变了很多,由原来软糯变的更有男子气概了,想来是经历了变声期的原因。
作为朋友,久违的见面无论如何都令人感慨。
要是现在是在白天街上偶遇,楚锦河听到这种问候一定会很高兴,只可惜现在大半夜又是荒山野岭的,楚锦河只能勉强扯出个笑容道:“是呀,好久不见了,小少爷,你长高了,也比以前成熟了。”
盛传玉直视楚锦河,在端详到楚锦河也变了很多的面孔,眼中浮现出复杂:“楚姐姐也和我记忆里不同了一些,比以前更加漂亮了。”
这奉承楚锦河还是很乐意听,只不过她来这里又是真听盛传玉跟自己叙旧的,她笑了两声,直奔主题道:“小少爷,你什么时候回的秋水镇,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今天上午,我连夜从州府赶到的。”盛传玉道。
“那你怎么不来找我,反而一封书信把我叫道这里来,有什么事情是不能白天直接找我的?”楚锦河眉头轻蹙,面上的疑惑尽显,很明显表示了对盛传玉这一出的莫名其妙。
盛传玉神色凝固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楚锦河这个问题,而是说道:“楚姐姐不先问我为什么这么着急从州府来找你吗?”
“不是来找我旧友见面的吗?”楚锦河见到盛传玉神色有些不对,脸上的疑惑更深了。
盛传玉摇头:“姐姐认识安庆王殿下吗?”
赵笠?楚锦河愣住了,不知道盛传玉为什么突然说起赵笠,随后她心一跳,想着盛传玉突然提赵笠不会是赵笠出了什么事情吧。
这一乱想,导致楚锦河表情僵住,没能立即回答盛传玉。
盛传玉在说出赵笠的时候,视线就全神贯注放在楚锦河脸上,见楚锦河没有回答自己,也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他就以为楚锦河在思考安庆王是谁。
想到这里,他反而送了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原来姐姐不认识他,那就好了。”
第五百七十八章 贪慕虚荣
楚锦河迅速回神,一只手猛的抓住盛传玉的胳膊,脸上忙笑着说道:“赵笠是吗,我认识,你提他做什么,他出什么事了吗?”
盛传玉的脸有一瞬间僵住了,随后脸色复杂的说道:“他没出什么事,姐姐和他很熟?”
没出事那就好,楚锦河松了口气,松开自己的手,见盛传玉追问,她不好意思说和赵笠很熟,只点头道:“有一点交情,你怎么提到他了。”
盛传玉扯出一个笑容,第二次转移楚锦河的问题,而是自顾自的说道:“姐姐,你知道我这次回来为什么找你吗?”
楚锦河摇头。
“我来向你提亲的。”盛传玉道。
楚锦河脸上只有微微诧异,随后很快变成了无奈:“小少爷,你这执念怎么还没放下,在信里也和你说过了,我只把你当弟弟看待的,你会碰到更好的姑娘,我们两之间,只能是朋友,提亲这样的话不要再提了。”
“可我是真的喜欢你,你为什么就不肯对我敞开心扉,是我那点不好,你总要给我一个机会啊。”盛传玉似乎相当讨厌楚锦河说出的把他当弟弟,在楚锦河说完后,他面上就浮现出一些不该适合他的戾气。
楚锦河被他的神色有些惊到,总觉得盛传玉似乎哪儿有点不太正常,楚锦河皱起眉头后退一步,不想再刺激盛传玉,她斟酌了一下,才慢慢说道:“小少爷...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小少爷,小少爷,为什么不叫我名字,一直有意和我保持这种客套。”盛传玉抬眼,把楚锦河后退的一步收入眼底,脸上的表情变得格外冰冷。
楚锦河眉头皱的更深了,她没有说话,眼神没有任何闪躲的和盛传玉对视,里面有询问。
州府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事情八成和自己有关,盛传玉现在的样子和他平时性格完全不同,与其和他继续说话刺激他,不如保持安静,让他自己冷静冷静。
事实证明,盛传玉比自己想的还要严重一些,他见楚锦河不肯回答她,脸上的表情从冷漠变成了压抑的怒火:“我受够了你一直我当弟弟看待,我不需要那种东西阻隔,我只需要你把我当成一个男人,一个和别人一样能成为你选择夫婿范围内的男人!”
“你冷静一点...”楚锦河一时有点无言,老实说她也不明白盛传玉为什么这么生气。
“我很冷静!楚锦河,我喜欢你,从我离开秋水镇前就喜欢你,可你总当听不懂我的话,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不想只是你嘴里的小少爷,我想娶你,想你成为我我夫人,想你给我生孩......”
“停停停!”楚锦河瞪大眼,迅速打断盛传玉的话,她怕自己再不拦住盛传玉,他还能从嘴里蹦出一些不得了的话。
盛传玉红了眼,咬着牙胸膛起伏,明显处于激动状态。
楚锦河扶额,想了半天,才神色认真的解释道:“听着小少爷,喜欢是两个人的事情,你对我有喜欢的意思我很感谢,但我对你并没有那个意思,只有朋友的情感,这东西是强求不得的,你的人生很长,还会遇到很多很多女子,总能碰到下一个让你心动的,你要学会放下。”
盛传玉沉默了,楚锦河小心的看向他,希望他能被自己说服。
两人都不说话了,气氛一下子变得格外尴尬和安静,黑夜四周一片安静,除了楚锦河和盛传玉的两盏灯笼,再不见别的光亮,一切都显得异常压抑。
过了一会,盛传玉垂下手上的灯笼,让脸庞隐藏在黑暗里,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说这么多,是因为赵笠吗?”
“什么?”楚锦河一愣,她看不见盛传玉面上的表情,但能从他冰冷的语气里,听出盛传玉并没有被自己说服的迹象。
“州府里,赵笠决定了要娶你做王妃,诏书这两日就会到你手上。”盛传玉道。
“嗯?他动作这么快?”
楚锦河一愣,随后去看盛传玉:“你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来找我的?”
“是。”
盛传玉没有犹豫的点头,但是看到楚锦河脸上没有一点意外,他心里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并非是赵笠单方面对楚锦河的喜欢,楚锦河早就认识赵笠,两人就是互相爱慕的关系,盛传玉开始期待只是赵笠的一厢情愿根本不成立,这让他更恼火。
“为什么赵笠可以我却不行,明明我比他更早认识你!”盛传玉不甘心,几乎是指责性的质问楚锦河。
楚锦河头一回不认为盛传玉是个小孩子,而是一个成年人,因为他这已经不是小孩子闹脾气,而是完全的无理取闹。
“为什么不说话!”
盛传玉往前两步,因为激动而略微扭曲的脸浮现在楚锦河的视线里:“你不说那我替你说,因为我只是个普通的少爷,而他是王爷,你觉得嫁给他比嫁给我有前途,你觉得他能给你带来荣华富贵而我不能,你就是单纯的爱慕虚荣!你下贱!”
“够了!”
盛传玉说完,楚锦河脸上已经从最开始的无奈变成了冰冷:“说够了吧,你现在脑子不正常,我不想和你计较,向后转,滚出我的视野,等你什么时候为这些话道歉在什么时候来见我。”
“我没错!”盛传玉咬牙低吼。
“那就当我们白认识一场,交情到此结束。”楚锦河脸上露出对其无可救药的神色,半点再和盛传玉纠缠的心思都没了,转身就走,他盛传玉不走,好,她走。
“你在小瞧我吗,今夜你走不了!”
盛传玉阴测测的声音落下,楚锦河才刚转身,顿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几乎在瞬间,树林里有风声响动,等楚锦河回神,面前已经有四个身着夜行服的人如影子一样挡在自己面前。
楚锦河回头,无比讽刺的看向盛传玉:“你什么意思?”
盛传玉面无表情:“你教我的,万事不要抱怨,要学会自己争取。”
楚锦河额头青筋冒起:“这道理是特么给你这么用的?”
第五百七十九章 敲晕送走
盛传玉无事了楚锦河的话,自顾自的说道:“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即便你势利无耻,我还是喜欢你,今日之后,我会把你藏起来,等赵笠忘了你,我就带你找个没人的地方成婚,我们永远不分开。”
“你脑子坏掉了。”楚锦河摇头,失望透顶。
她总算知道盛传玉为什么不直接见她,而是挑半夜三更这么个荒郊野岭,楚锦河开始猜测他是有难言之隐或者是受人胁迫。
她想了很多种可能,独独没想到,这的确是陷阱没错,但却盛传玉本人为她准备的,亏自己开始还担忧他。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如果你答应我的求亲,我也不会这么对你。”盛传玉皱眉,楚锦河这样的眼神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这比楚锦河直接对他冷言冷语还要难以接受。
楚锦河冷哼了一声,甚至不想再和他多说一句话,而是回头去看如影子堵在自己退路上的四黑衣人。
她眼中有厌恶,但没有惊慌和害怕,抬腿直接准备从四人中间穿过,看他们想怎么拦自己。
四人蒙着面,露在外面的眼睛彼此对视,他们还没见过明显身处劣势,还能这么淡定的女子,他们惊讶了一下,忙缩短彼此间的间隙,阻挡了楚锦河的动作,于此同时,得到盛传玉指令的他们,也动手去抓楚锦河的手臂。
“你以为我在和你开玩笑吗?”盛传玉轻笑,压抑住被楚锦河小瞧的怒火。
“不自量力!”楚锦河也冷笑。
一瞬间,破空声响起,就在对方手指即将接触到楚锦河的时候,树林暗处如闪电一般飞出一箭,众人还没看清那箭的影子,最先伸手去触碰楚锦河的黑衣人手臂已经被射穿。
一只只有正常弓箭一半长度的短箭,钉在那黑衣人小臂正中间。
黑衣人一声惨叫,捂着手臂跪下,这种短箭是不是普通弓箭发出的,因为太短了,这应该是小型弩机的所发出的,力道也比普通弓箭更重。
黑衣人手被射穿,但并未流太多血,因为短箭停留在他手臂上,堵住了伤口。
不过也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弩箭比普通弓箭力道更大,以正常力道本该直接射穿黑衣人手臂,可那支短箭瞄的太准,直接从手臂中间射出,箭身卡在了黑衣人小臂的骨头中间,这才没给他的手臂开个透心凉,也正因为卡在骨头上,足够让人疼到崩溃。
“什么人!”盛传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数惊到了,忍不住后退两步。
终归是被家里好好宠着的大少爷,一点风霜也没见过,楚锦河见他惊慌失措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
盛传玉咬牙,眼眶通红的看向楚锦河,瞪大的眼睛里有难以置信和委屈:“你打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我,信上写的只要你一人来,你防备我!”
楚锦河瞬间无语,指了指剩下三个如惊弓之鸟一般护在盛传玉身前的黑衣人道:“刚才我说你成熟了还真是夸你了,你连绑我的人都准备好了,现在居然责备我不信任你,你说你现在的样子让我怎么信任你?”
盛传玉顿住了,随后一脸倔强的摇头:“我没错,是你技高一筹,我认输,随你怎么处置!”
楚锦河:“......”
这小鬼一脸凌然,到底是谁先心怀不轨的。
树林之中淅淅索索,几个披着斗篷的人鱼贯而出,最先走出的一人脚步略带急迫的走到楚锦河身边,取下兜帽语气担忧的说道:“姐姐,你没事吧。”
楚锦河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她看向身边的黎夭,又越过黎夭不动神色数了数黎夭身后的人,心里惊讶了一下,她知道黎夭现在帮赵笠做事,身后有一些人手,这也是她今天为什么只带黎夭就那么自信原因,只是她没想到黎夭有这么多人手,而且凭气息来看,都是身手厉害的人物。
“没事就好。”黎夭松了口气,视线移向盛传玉,眼中从担忧顷刻变成刺骨的冷:“姐姐,怎么处理他?”
黎夭一开口,就有种格外让人胆寒的气势涌出,盛传玉这边的四个黑衣人,包括手臂疼的站都站不直的黑衣人,几人同时心口一沉,如临大敌。
盛传玉更是瞳孔一缩,视线从黎夭袖子下若隐若现的弩机上移开,原本因为黎夭和楚锦河熟稔语气的而浮现的好奇,在这句话后变成了紧张。
楚锦河皱眉看了盛传玉一眼,犹豫了一下说道:“先把人全敲晕吧。”
“不杀了吗?他敢做这种事情。”黎夭眯眼,脸上的表情很危险。
盛传玉和身前的下属表情同时一变,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几个下属紧张的握紧拳头,感觉到手心的冷汗没停下来过。
楚锦河有点无语,懊恼的敲黎夭胳膊一下:“不要吓唬他们了,赶紧给我动手!”
“喔,动手。”
黎夭抬抬手,对身后的人下了吩咐,神色有些漫不经心,没告诉楚锦河,刚才问出的那句话他是出自本心,不是玩笑。
黎夭手下这群人话很少,但动作很快,几乎是在黎夭命令一下完,就如影子一样,瞬间动了起来。
等楚锦河再回神时,盛传玉已经和他手下的黑衣人全倒在地上了。
“好了,全晕了,我们回去吧。”黎夭走到盛传玉身边,用脚踢了踢他的身体,确定盛传玉完全没了知觉,才漫不经心回头和楚锦河说道。
楚锦河道:“你打算把他们扔在这儿吗?”
黎夭理所当然的点头:“当然,他敢做这种事情,我刚才没动手射穿他的脑袋,就已经是仁慈了,难道姐姐还要负责把他带回去。”
黎夭随意谈论生杀的模样让楚锦河有些不适应,倒不是她出于道德谴责,只是想着黎夭以前完全不是这个样子,看来他离开的这两年发生了很多事情,让他连性情都变了。
楚锦河一边有点愧疚于心,一面对黎夭摇头道:“现在天气寒冷,又是荒郊野外,要把他们扔这一晚,他们得冻死在这里,即便不冻死,也怕有豺狼猛兽把他们拖走。”
第五百八十章 礼部侍郎
黎夭面上的表情更不在意了,轻笑道:“那是他活该。”
楚锦河摇头:“他是做的不对,我也很反感今天这种事情,但不代表我要间接看着他们死。”
黎夭顿了一下,点点头道:“姐姐要怎么做,把他们带回去?”
楚锦河道:“盛传玉做这事他家里应该是不知道的,至少盛夫人要知道他这心思,绝不会让他有今天这样的胡来。”
黎夭没说话,楚锦河便又说道:“都闹到这一步了,我也不可能再和原先一样和他相处,黎夭,你抽出几个人,把他们送回盛家,今天事情...小小告诫一下盛夫人,不用说的两家彼此难堪,盛夫人是聪明人,她会明白我的警告的。”
“我知道了。”黎夭点头,对着旁边几个下属点头,几人便把盛传玉等人架起来,朝着楚锦河和黎夭低头,随后就退下,看样子是准备连夜把人送走。
等人人影都消失在视线里,山脚站着的人便只剩楚锦河和黎夭,而这时候天上的月亮也从云里探出头,带来一丝光亮,楚锦河叹了口气,要不是她脑袋清醒,刚才的事情就跟做梦一样,令人厌恶的莫名其妙。
把盛传玉弄走,楚锦河就和黎夭回家了,第二日中午,托盛传玉的发神经,楚锦河快早上才睡着,一觉睡到了中午才醒过来。
这还不是她自然醒,是卯生跑她屋子里如慌脚鸡一样,硬生生把她扯醒。
楚锦河睡眼朦胧,声音无比痛苦的哀嚎:“醒了醒了,我醒了,别扯我胳膊了,要断了!”
“姐姐,你快别睡了,外面好多身穿官服的人,说是要你接旨,我的天啊,我这辈子都没想到能见到天家的人!”卯生手是松开了,但因为激动而尖叫的声音还持续的摧残着楚锦河的耳朵。
接旨?就是皇族下发旨意,楚锦河睁开眼,眼中还有睡眠不足的片刻迷糊,不过她很快就回神了,眼睛猛的睁大,圣旨啊,那不就是赵笠的旨意!
“盛传玉说的是真的啊,来的也太快了吧!”楚锦河立马从床上跳下来,她隐隐约约猜到圣旨上写的什么,也早有准备,但等真到了这个时候,她心中却还是压不下的忐忑。
楚锦河头脑有点发热,穿着鞋就准备往外走,卯生拿眼睛瞪她,两只手拽住楚锦河的胳膊道:“我的姐姐啊,你要这幅蓬头垢面的样子出去啊!”
“啊?”楚锦河低头,才想起自己头发没梳,衣服没换,忙说道:“我的吗呀,卯生,帮我找件衣服,我先去梳洗。”
三房的前厅里,张老三坐在主座上,整个人僵硬的像一块木头,两手放在膝盖上,紧张的动都不敢动。
而他的下首出,坐着一个身穿大红官袍的年轻官员,笑的一脸灿烂,看着张老三客气道:“张老爷,在下礼部侍郎姚令超。”
“姚,姚大人...”张老三紧张的回应一句。
自古百姓对当官的都有种畏惧,虽然楚锦山也有官身,楚锦河和长和官员接触,但张老三却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他只乐忠于种地,反而没楚锦山和楚锦河那么淡然的见识,光是直视姚令超那一身红袍,就让他整个人哆哆嗦嗦。
姚令超眼中一动,也看出了这一点,他做人八面逢源惯了,本来只是想讨好一下这位身份普通的未来国丈,现在看来,对方并不适应自己这种样子,姚令超便收了脸上刻意的讨好,换成简单的微笑,不再给张老三施加压力,反而换了个问题问道:“楚姑娘这是在忙什么事情吗?这么久还没出来?”
“她...她...小河她...”张老三结结巴巴,一句话没说完,主要是今天这位姚侍郎的动静太大,一路数百身穿华服的礼官和府兵到三房门口,现在只有姚侍郎进来坐着,其余人全在门口等着。
和他们一起等着的,还有好多闻讯赶来看热闹的村民和一些路人,有和三房相熟的人家,还挤在前厅门口探头往里头瞧,张老三那句楚锦河还没起床,怎么也不好说出口。
姚令超有点艰难的等张老三把话说完,但张老三的话被坐在姚令超对面的黎夭打断,黎夭随意坐在位置上,脸上的表情一片冷漠说道:“接旨是大事,楚姐姐总要梳洗一番,以示对皇家的重视,姚侍郎问这话是不耐烦?”
姚令超一愣,立马就摇头对黎夭陪笑:“没有没有,是下官没黎大人想的周到。”
黎夭垂眸,喝了口茶,不再说话。
姚令超轻轻笑笑,一点也计较黎夭的失礼,而是心里暗暗想道,这位是殿下的直隶亲信,官职比自己高多了,人也格外乖戾,他还奇怪这些日子怎么没在州府见到黎夭,原来黎夭是被殿下派到王妃身边了。
看来沈先生暗示他的一点也没错,殿下很喜欢王妃,而且很早以前就和王妃有接触了,不然本该在州府殿下身边任职的黎夭会被放在王妃身边。
姚令超暗中揣测,猜想间也没觉得时间有多难熬,就在他一杯茶差不多要喝完的时候,从前厅旁边的拱门慢慢走出一个女子。
女子走到大厅里,不动神色打量的所有人,然后对着张老三喊了一声礼叔,而黎夭神色也浮现出姚令超从没见过的温和,起身对那女子喊道:“楚姐姐。”
看来这位就是今天的正主了,姚令超也忙跟着起身去看楚锦河,笑着说道:“楚姑娘万安,在下礼部侍郎姚令超,奉殿下旨意,前来传旨。”
姚令超一面行礼说话,一面也偷偷打量楚锦河,老实说,第一眼见到楚锦河他有点失望,因为先前殿下纳妃,几乎是大部分大臣的反对下,他也不肯让步,后面还为此大费周折去说服群臣。
一个身份普通的女子,却能让殿下这么喜欢,姚令超曾一直暗想,一定是这位楚姑娘长得貌若天仙,倾国倾城。
这一眼下来,楚姑娘长得的确不错,可远远达不到倾国倾城的地步,姚令超便不由内心的浮现出疑惑
第五百八十一章 殿下特许
姚令超的疑惑并未持续多久,因为他再下一秒刚好与楚锦河对视上时,心中顿时愣住,那双眼总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
他脑海中思索了半天,在楚锦河眯眼一笑时,一下子恍然大悟,这样的神色和表情,他常常在殿下脸上看到,而且不止表情有极强的既视感,连两人蕴含的那种气势和威压也一般无二。
难以想象州府众位同僚颇为不太能接受身份过低的楚锦河,居然能有这份可与殿下比肩的气质,这也难怪殿下会选择这位楚姑娘,只有亲自接触,就会立马感觉到,殿下和这位楚姑娘,仿佛上天注定的相配。
只看于那份气势和性格,无关于身份地位。
“姚大人,你没事吧,怎么看着我发呆。”楚锦河笑了笑,黎夭刚才已经小声在自己耳边介绍了姚令超的身份。
北周初立,赵笠用人看上去还挺大胆的,一部侍郎这样不低的职务,都给了年轻人,于以前大周全是看资历的一把四五六十的官员对比,北周的朝廷更多一分鲜活。
姚令超回神,脸上瞬间浮现出笑脸,浑然天成的奉承道:“姑娘如州府传闻一般无二,天人之姿,下官都看楞了。”
“哈哈哈。”楚锦河尬笑,抖了抖一身鸡皮疙瘩,这位侍郎大人倒是有点意思,什么马屁都敢拍。
以她的身份,楚锦河自己都能猜到赵笠把她摆到明面上,朝中有多少人皱眉头。
州府对她的私下的讨论,绝对没什么好话,天人之姿?诱惑了赵笠的狐狸精还有点可能。
马屁这种东西,点到即止,楚锦河表示一点也不感冒,姚令超倒是一点也没尴尬的,咳嗽了一声,直入正题。
“楚姑娘,今日我来,是奉了殿下的命令而来,既然姑娘已经出来了,那请姑娘一家准备接旨吧。”
楚锦河点头,心想总算有了点皇差的严肃感了,三房在家的人已经都在前厅了,程氏在镇子里,辰生和卯生更是在州府,不可能回来,前厅就只有三房全部的下人,和楚锦河张老三还有卯生几人。
姚令超抖了抖衣裳,整理好仪容,便走到前厅上首的位置,从袖子里取出一卷赤红打底,黑边点缀,绣有龙纹的卷轴。
姚令超举起卷轴,与下面的人拉开距离,面色突然变得严肃的高喊:“安南首府所属秋水镇,张家三房接旨!”
姚令超认真起来,声音就变得无比威严,与刚才那些市侩模样,完全判若两人。
他话语一出,卷轴一打开,外面随他从首府同来的众府兵礼官同时低头,刷拉一下全跪下了。
这一下惊了旁边来看热闹的许多村民,但他们随即一想,这可是安庆王殿下的圣旨,现在他们脚下站的地方叫北周,那位王爷除了未曾称帝,但所有人都明白,他就是北周的皇帝。
圣旨所到之处,等同于殿下亲临,在殿下面前,哪儿还能站着,于是甭管想明白还是没想明白的,都表情惶恐的跟着跪下。
楚锦河照样被惊了一下,回过头去就见着外面跪满了人,要说见这么多人同时跪下,楚锦河记忆里还是去年去京都时见到过。
毕竟京都时皇城,十步就能遇着一个官,皇族里但凡有个皇亲国戚出游,两旁过路的百姓就得跪下。
楚锦河是受着现代平等教育长大的,来这个时代这么多年她也没习惯过动不动的跪礼,。
当然,楚锦河也不是不懂变通的人,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观念,很多时候必须要行这个礼仪,实在逃不过楚锦河也会低头。
不过细细想来,她来这个时代这么久,其实也没有几次这种迫不得已,记得最清的一次,也就是在京都时,那个被赵笠整死的皇帝召见,逃不掉才弯过膝盖,如什么大街上碰到皇族,她都是混在人群里蹲下糊弄过去,半点没当真过。
楚锦河回头,见张老三和卯生早理所当然跪下了,连旁边的黎夭也单膝跪下,低头等姚令超宣旨。
楚锦河其实不太想跪,她左右看看,见所有人都恭敬的垂着脑袋,她也不好还跟个柱子一样杵着,毕竟姚令超还盯着她。
虽说楚锦河并不太在乎流言蜚语,但她和赵笠已经下定决心共同面对以后,出于赵笠身为君主的身份,她也不愿给赵笠添麻烦,让那些臣子为这种小事找茬。
所以想完,楚锦河撇撇嘴,一拍膝盖,也准备对着姚令超手上的圣旨跪下。
不过她并没有跪下去,因为在跪下的那一瞬间,姚令超忙用手托住了她的胳膊。
姚令超是把楚锦河站在所有人面前理所当然的神情一点不差的收入眼底,他眼神瞬间变幻莫测,但很快就摆出了和善笑脸道的说道:“殿下说了,楚姑娘接旨可不跪,这是特许。”
殿下对这位楚姑娘,是真的上心和了解,似乎早猜到这位楚姑娘不喜欢行跪礼,出发前一天还特地召见自己吩咐了这句话。
虽然只是一句小小的吩咐,但其中蕴含殿下对楚姑娘的重视,就足以让人心惊,这导致姚令超对着楚锦河态度更加尊重,他心里也时不时想。
是不是就是殿下了解自己这性格,才特地把这一趟差事交给自己,为的就是给楚姑娘一个体面。
“早说嘛。”楚锦河又站直身子,还非常高兴的把旁边的张老三还有卯生和黎夭拉起来:“殿下果然体恤我们,快起来快起来。”
“......”
姚令超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下,心里嘀咕,殿下只说让楚锦河一个人不跪,没说三房都可以不跪,这位楚姑娘还挺会扯大旗的。
姚令超并不认为楚锦河是没听懂的意思,十有八九是故意装傻的,姚令超无语的看向楚锦河,见楚锦河看他笑着眯眼,眼中是一片清明。
真是和殿下算计人一个模样,姚令超抖了一下,想提醒的话瞬间吞回肚子里,恢复了笑脸,默认了楚锦河的行为。
第五百八十二章 宣旨结束
楚锦河扶着有些不安的张老三站好,低头藏起自己的表情等姚令超继续宣旨,她的确是装傻的,至于为什么装傻...
那不是废话吗,张老三这个她名义上的父亲都跪着,她做女儿的站着,情理上说的过去,她自己心理上也不喜欢。
见三房的人都站起来了,姚令超不敢再拖沓,他怕自己再磨叽一会,楚锦河会让外面的人全站起来,殿下毕竟是皇族,宣个旨给个无伤大雅的特许就行了,不能全然失了皇家威严。
姚令超提着嗓子,尽量把语气方快一些,他声音很大,外面来看热闹的百姓们大多不识字也没读过书,只知道从那位侍郎嘴里冒出很多生涩难懂的词汇,反正就是文绉绉,听得他们有点迷糊。
不过除开前面点缀的一大堆浮华的词汇,最后面的总算用了白话,圣旨传达的目的,他们总算听明白了。
张老三长大嘴巴,两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对比与门外看热闹的百姓们的震惊,他代入到楚锦河父亲的角色里,脑袋就陷入了浆糊状态。
安庆王殿下要迎娶小河为王妃?
那可是北周的最高统治者,对他这样的百姓而言,几乎是头顶上的天,他连想都不敢想都人,但人家现在却要娶他女儿。
安庆王殿下为什么要娶小河,他认识小河吗,或者说是搞错了,最重要的是小河愿意吗?
诸如此类的问题在这一刻塞满他并不精明的脑袋,让他心里一团乱麻,不知这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茫然无措间,张老三甚至忘了伸手去接姚令超递过来的圣旨,还是楚锦河待他接过,客套对姚令超谢恩。
“民女接旨,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后面一些流程摆完,姚令超便收起办事时的严肃,又恢复了私下里的圆滑道:“楚姑娘,下官的差事已经办完了,婚期殿下定在三个月后,皇族婚事礼仪规矩繁琐,姑娘未来也会是大周的国母,这三个月会陆续从州府来人教姑娘一些礼仪和为姑娘准备出嫁的章程...”
楚锦河握着的圣旨,听到姚令超说赵笠已经思考策划到他们婚礼的时候,她脸上忍不住的失神。
“楚姑娘,你在听吗?”姚令超的声音响起。
楚锦河回神,看着询问的姚令超笑了笑道:“嗯,我记住了,姚大人还有什么提醒我的吗?”
“暂且是这些,等殿下身边派了人来,会比我说的更仔细,殿下吩咐的差事下官已经完成,还要回去复命,就不再继续叨扰楚姑娘了,下官先走一步,也贺喜楚姑娘大喜。”姚令超笑着点头,见楚锦河身旁的家人还在巨大冲击的茫然中,便知道楚锦河还得和家人安抚,没心情招待他,所以他就告退了。
“多谢姚大人了,黎夭,帮我送送姚大人。”楚锦河点头,很欣赏姚令超的看人眼色。
“不不不,哪儿敢劳烦黎大人...”见到黎夭无比听楚锦河的话,面色漠然朝他走来,姚令超心里惶恐,他官职低黎夭好几级,有点捧杀他了。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黎夭已经和他并肩往外走,在他准备拒绝的片刻,黎夭声音听不出喜怒的打断了他:“姚大人请。”
姚令超默然,再拒绝就显得磨磨唧唧了,于是嘿嘿陪笑着跟着黎夭往外走。
送走了姚令超,黎夭折返回来,楚锦河看着他回来,低声问他道:“封的红包给姚令超和他带来底下那些钦差都打赏了吗?”
黎夭点头:“州府来的随行都打赏了,至于姚令超,我给他塞银子,他死活也不敢收,也不知道为什么。”
“不收?那倒是有点意思,刚才我还觉得他特别油滑,没想到他还挺正直。”楚锦河笑笑,随后便不在意了。
所谓打赏是做个人情,毕竟人家那么老远从州府来的,但是不收也无伤大雅,并不用过于在意。
于此同时,姚令超带着底下的的人声势浩大的离开,上了马的姚令超忘了眼三房大门,心痛的要死。
黎夭拿出的那个红包,看着可真厚,肯定是一大笔打赏,但他不敢要啊,黎夭是殿下直属近臣,说简单一点就是殿下的眼睛,那个当官的敢在殿下眼睛底下收钱啊。
等姚令超带着队伍在五味具杂的情绪里走远,早在外面等着的相邻百姓瞬间炸开了锅。
刚才皇差还在,他们不敢喘大气儿,现在人家走了,所有与三房有些交情的村民都想挤进来询问楚锦河。
他们下河村,不对,是他们秋水镇要出一个王妃了,多惊人的消息,他们兴奋的程度比楚锦河还要激烈。
身旁的张老三还等着自己安抚和解释呢,楚锦河哪儿还有心思应付这些人,只好笑着敷衍,随后借口家里还有事要处理,把这些人都清出了屋子。
等把人走送出去,前厅才安静下来,张老三和卯生坐在椅子上,楚锦河走一步,他们的眼神就跟着楚锦河动一下。
非常默契的是,两人都没开口,也许是不知从何开口,所以前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楚锦河莫名其妙的成了王妃,张老三到现在都还没消化这件事情,可他就算脑袋并不聪明,也知道一个北周掌权的王爷,会莫名其妙娶一个不认识的女子为妻。
唯一的解释就是,楚锦河和这位王爷认识,只是楚锦河没在他们面前提过,这样的可能性很大,因为楚锦河常在外面跑动,做生意的事情还以人情世故,张老三和程氏根本不懂,楚锦河就很少提她在外面的事情,有什么没告诉他们,并非不可能。
楚锦河看着两人诡异的眼神,先是有点无语,随后仿佛认命了一般,斟酌了一下解释道。
“礼叔,今天这封圣旨来的并不意外,虽然我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但我的确知情,我也不知道从何来给你们解释,你们就把你们心里所想的问题说出来,我一个一个给你们解答。”
张老三和卯生犹豫了一会,然后脸上浮现出为难,尽量理清头绪,小心看了楚锦河一眼,试探的说道:“小河,你认识安庆王殿下吗?”
第五百八十三章 慢慢解释
“认识,不然就不会有这封圣旨了。”楚锦河无奈的点头。
张老三睁大眼,虽然在自己的预料之中,可他就是忍不住惊讶,还夹杂着一点心酸,这个孩子,已经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走到这种高度了,作为楚锦河名义上的父亲,张老三总觉得自己有点失职,因为楚锦河的能干,反而从没问过她在外面的经历。
卯生接着张老三的话继续问道:“姐姐你是怎们认识安庆王殿下的,我居然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很早以前了。”楚锦河回忆和赵笠的初相识,视线移向卯生,眼中有笑意:“我从来没没有瞒着过你,只是你又没有问过我。”
卯生被楚锦河这句话堵住了,心里一阵无语,这话也太狡猾了,在这圣旨到来之前,设能猜想到姐姐会和安庆王殿下有关系。两者表面毫无联系,自然不会有人无厘头问这个问题。
张老三苦笑:“小河,虽然安庆王让你做王妃这一点我还像做梦一样难以置信,但圣旨都到了,那也由不得我不信,看我不在乎你未来夫婿身份家世如何,天下的富贵都是过眼云烟你,我只是担心这位安庆王殿下人怎么样,能不能好好对你。”
楚锦河一愣,鼻头一酸,完全没有想到张老三说这些,楚锦河以为,这道圣旨一来,赵笠的身份能顷刻震撼所有人,所有人都只会肤浅想到她能嫁入高门的幸运,少有人会在乎她自己本身的感受。
张老三这句话没有半点浮华的词语修饰,语气和想法从始至终都是站在楚锦河的角度担忧,而不是和庞人一样,只看到这场婚事里身份尊贵的赵笠。
就是这么简单质朴的话,却是最能直击楚锦河那颗早因为圆滑世故,而竖起层层盔甲的心。
楚锦河眼神一软,看着张老三说道:“礼叔,你放心,赵笠是很好的人,其实你也见过他,很早以前他也曾来过三房,只不过那时候他隐藏了自己的身份而已。”
“殿下名字叫赵笠吗......”张老三愣了一下,是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他开始拼命回想以前和楚锦河关系不错,上门来拜访的客人们。
只怪自己平时对这些人际来往并不关心,而且楚锦河也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丝毫不用他操心,导致他对大部分朝着楚锦河或者楚锦山名义而来的客人完全没什么印象。
“赵笠大哥!”张老三一点记忆都没有,反而是卯生对这个名字记忆尤深,猛地抬头去看楚锦河。
楚锦河点点头,脸上浮现出笑意。
“谁?卯生你还记得?”张老三看向身旁的卯生。
卯生点头,表情激动的说道:“爹,是赵笠大哥啊,几年北地闹饥荒,大批粮商到村子里收粮食,借住在我们家的那个粮商少爷,前年过年的时候,好几次到我们家来拜访过,元宵灯会的时候,还带着姐姐和我们一起去看了灯的。”
张老三没回应卯生的话,脸上还有点茫然,明显还是没有记起来是谁。
“哎呀,就是那个长的特别好看,人家走了以后,你还说像从画里面走出来的人!”卯生站起来跺脚,极力的提醒张老三,说完又把视线投向笑而不语的楚锦河,脸上抱怨的说道:“姐姐你太狡猾了,居然那么早就和赵笠大哥勾搭上了,一点苗头都没露出来!”
楚锦河:“......”勾搭这个词是不是用的有点猥琐了?
张老三脑海里浮现一个少年身影,随即恍然大悟,他想起来那人的样子了,一身白衣,手上总拿着一把扇子,脸上见谁都是一副笑脸。
那少年的模样出众,很长一段时间张老三对他都记忆深刻,只不过后面一年再没见过少年来找楚锦河,随着时间推移,张老三就逐渐忘了这个人。
现在他仔细想想,第一次和那少年见面,还是三房刚从老宅分出来的时候,张老三一下脑袋,懊恼的说道:“原来是他,这位殿下也太爱骗人了,我还一直以为他就是个和小河你有生意往来的朋友。”
楚锦河无奈的笑了笑,解释道:“他当时处境并不太好,再说也不方便用真实身份。”
在去年,赵笠还在大周皇帝手下万分小心的生存着,做任何事情都不敢用真实身份,骗了张老三是不假,因为在大半年前,楚锦河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更没有想到会有北周的今天,但是楚锦河并不希望张老三认为赵笠是爱说谎的人。
张老三听着楚锦河解释,叹了口气道:“你们之间的事情礼叔也不太明白,我只是担心他以后能不能对你好。”
楚锦河脑海浮现出赵笠孤独一掷去南周找自己,在水面上两人面悬一线,他都未曾放弃过她,她便下意识点头。
张老三没有去看楚锦河的表情,而是低下头,声音有些低落:“小河,老实说,我和你娘都不太愿意你嫁的人身份太高,或者说是不希望你们几个孩子或娶或嫁太远和太显赫,如落雨和小山就很好。“
楚锦河安静下来,明白张老三接下来还有话要说,这是张老三的内心对孩子们的真实想法,不单单是对楚锦河的,所以连旁边的卯生也愣了一下,跟着认真听。
“你和小山是三房的骄傲,是你们带着三房才有今天的好日子,要是以后你们成婚受了对方欺负,礼叔没本事,只会提着拳头找他理论,连给你们做主都做不了,所以礼叔更希望你们能找个普通人家,家里能帮上你们忙,起码能给你们做后盾。“
在这个女子普遍地位低的时代里,女子出嫁,娘家的厉害与否,是女子在夫家能否过得顺心的重要一点,楚锦河思维偏现代,对赵笠也很有信心,但张老三是在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
作为一个父亲,能无视楚锦河嫁给王爷能给他带来的利益,而是直接考虑她的处境,这一点非常难得,至少要把这种情况放老宅张老二或者张老大身上,就是把女儿送到权贵身边做个通房小妾,他们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把女儿奉上,说不等还会帮忙把人绑上立马送去。
第五百八十四章 掩耳盗铃
这话说出来,带着张老三对孩子很质朴的爱意,都说父爱如山,多是内敛于心,不轻易表达,能平时话不多的张老三嘴里听到这么长的话,比楚锦河要感性一些的卯生已经红了眼眶。
楚锦河也很感动,但她比卯生更成熟一点,看着张老三认真的说道:“礼叔,赵笠是很好的人,这场婚事不是出于他单方面的决定,是我点头的,我喜欢他,他喜欢我,你所担心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
张老三默然,看着楚锦河认真的眼神,最后才拍拍楚锦河的胳膊,露出一个笑脸:“是,是礼叔想多了,你是个好孩子,看人的眼光可比礼叔好多了,你看中的人,一定不会差。”
楚锦河笑着点头,卯生眼角的红还没消下去,听到张老三的话,不满的吐槽道:“楚大哥我见过啊,长得好看,脾气也好,当然不差,爹你就是纯属担忧过头了,依我看,是姐姐占了大便宜才对!”
张老三听了卯生的话大笑,楚锦河只有无语,看着卯生扯出一个假笑,这个叛徒,赵笠哄过她和辰生几次,这小鬼就公然支持赵笠而来调侃她。
说了这么久,楚锦河终于和家人把这些事情说清楚了,张老三乘着过了晌午没有多久,就赶着牛车往镇子去了,今日接旨的事情来得突然,满村子已经炸开了锅,可身为楚锦河母亲的程氏还啥都不知道呢,张老三得到镇子上去告诉她一声。
镇子上的程氏,反应比张老三还要大一些,或许是因为作为母亲,总是会比父亲更重视孩子的婚事,她连张落雨都顾不上,直接跟着张老三回来了。
在到家的第一时间,就满院子找楚锦河去屋子交谈。
楚锦河和赵笠的事情实在是太匪夷所思,至少对张老三和程氏而言是如此,所以程氏把楚锦河逮住,首先就是如盘问一般,让楚锦河一五一十把和赵笠之间发生得所有事情交代清楚,甚至精确到要楚锦河回忆是那一天发生的。
关于赵笠的事情当然不能完全告诉程氏,先不说赵笠在权利旋涡的斗争,还有以前他在秋水镇所做事情的原委程氏能不能听懂。
就单说当时楚锦河和赵笠所接触而陷入的很多事情在楚锦河看来只是一场冒险,但对程氏这样的人而说,足以是捅破天的行径,她知道只会吓死,不会有任何好处。
而且在楚锦河只说了私下赵笠常来楚味馆,然后程氏就紧张起来,刨根问底是不是独处,楚锦河点了头,程氏就皱起眉头,二话没说先责备了楚锦河一声不合礼数,就这一点便让楚锦河打消了对程氏和盘托出的念头。
要知道这还只是楚锦河说的最正常的,程氏要是知道很早以前,赵笠来找她最多的方式是爬窗,还是大半夜的情况,楚锦河能保证程氏能当场脑溢血昏死过去。
楚锦河有一出没一出的应付完程氏,后面老宅的人就来了,估计也是因为圣旨的原因,老宅的老爷子已经被找个消息震蒙了,等回过神就是到三房来挽回曾经被他们消耗空的亲情。
以前老爷子对着张老三自持身份,很少主动来三房,每次老宅有事情,也是让底下的张老二或者其他人来叫,即便是找张老三帮忙,也是这幅大家长的模样。
楚锦河没兴趣和老宅的人打交道,见老宅那些人的只有张老三和程氏,等老宅人走了,事后楚锦河问张老三老宅人来干什么,毕竟楚锦河才不相信老宅只是单纯来祝福她的。
张老三摇头,表情有点疲惫告诉楚锦河没什么,然后回了屋子,明显是不愿意和楚锦河说的意思。
所以楚锦河又去问卯生,卯生对老宅人无比厌恶,对着楚锦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楚锦河才知道老宅是来和张老三说分家的事情,老爷子想让张老三“回老宅”。
怎么个意思呢,就是老爷子间接隐晦的表示当初分家的事情不算数,希望张老三去和里正和族长乃至于村子里的人说明三房和老宅已经和好,兄弟之间没有分家的事情。
这明显的掩耳盗铃行为把楚锦河都逗乐了,不知道老爷子是从哪儿来这么厚脸皮提出来的。
三房和老宅分家都多少年了,村子里谁不知道啊,这么一出不是遮着自己的眼睛骗别人吗,就算张老三真照老爷子说的去做了,村子里对老宅有的只有笑话,不会再有别的。
当然,可笑是一回事,但楚锦河也隐隐约约知道老爷子把脸扯到地上也要这么做的目的,因为自己要是成为王妃,那她的家人,譬如张老三,总会添上一个皇亲国戚的名头。
要是老宅没有和三房分家,那这个名头,他们也能沾上,但是要分家来算,楚锦河嫁给赵笠,能带来的那份尊荣,他们一点也享受不到,不管老爷子掩耳盗铃的事情多不要脸,或许会让下个村的人耻笑一辈子,一个皇亲国戚名头能带来的利益,比这些耻笑重多了。
就拿张老大来说,北周立国,他原先在大周为官犯事的记录就等于消除了,北周科考还没有开放,加上北周整顿,完全摒弃了原先大周贪腐和人情官场的不良风气。
张老大还没有放弃他的当官梦,老爷子也没有,但张老大的学识张老大自己最清楚,正常科考他是没希望的,而且他也没有了以前的关系,只要能顶上皇亲国戚的帽子,他就有很大希望为官,即便他没有官做,也会有人讨好他们。
大周到现在的北周,或许说这个时代,都是以一族和一族为中心,一个家族是否分家或许是被逐出家族,都是很重要的事情,这代表共荣辱共兴衰,分家了,他们不用分享三房的辱和衰,同样也没资格享受三房的荣。
每个村子里每一个家族,都会重视这个,因为这是很管用的凝聚力,这种每个家庭的复杂关系,比如是否分家,都会有族长和里正登记造册的,这也是老爷子什么亲自上门让张老三特地去里正和族长面前提的意思。
第五百八十五章 清点聘礼
听卯生说了这么多,楚锦河就有种她怎么就不在场呢,的后悔,要是她在场的话,保证得讽刺回去,让老宅人颜面无存。
不过好在张老三虽然朴实憨厚,但老宅这明晃晃的目的就摆在那里,不管老爷子说的多声情并茂,张老三都不为所动,他对老爷子的孝心是真的,但对张老大和张老二曾经对三房所做的罪过却不能一笔勾销,这些罪过里,不单单只是三房人遭受的委屈和算计,还有两条人命,一条是张落雨母亲的,一条是他那个还未见过这人世间一眼的孩子的。
越是老实的人,固执起来就越难说服,面对张老三的不为所动,老爷子和张老大还有张老二嘴巴都说干了,张老三就是不点头,三人只能气愤离开。
楚锦河冷笑一声,他们还有脸气愤了,张老三没因为这些事情整死他们,楚锦河就觉得张老三是真的心地善良,要换做是她,要不是张老三的阻拦,张老二和张老大早不知道让楚锦河敲多少次闷棍了。
此事过后,老宅的人并没有放弃这种想法,还时不时叫张老三去老宅说话,不过在楚锦河看来,那只不过是无用功,只要老宅没在她面前晃悠,她对老宅作的什么妖一点兴趣都没有。
老宅的事情暂且放在一边,让楚锦河有些苦恼的是,几乎在圣旨宣读的第二日,三房就络绎不绝来客人拜访,那势头,比起过年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来拜访的客人,身份越来越高。
秋水镇和楚锦河有交情的朋友也就罢了,连比较远的州府也有官员亲眷来见她,十有八九是朝中那些官员授意家中女眷来的,为的是探一下新王妃的底细。
楚锦河心知肚明,可无比无奈,直到现在,她才认真感受到赵笠身份所给她带来的尊贵,虽然楚锦河并不享受这种尊贵。
她是个随性的人,认真来说她虽然精通世故,但却并不喜欢不必要的社交,不然她也不会那么早把卯生培养起来,为的就是能把三房的人情往来就交给卯生,她能安心当个甩手掌柜,过上她喜欢的悠闲日子。
这下倒是好嘛,才不过享受了几个月养老生活,平静就再次被打破,伴随着州府来拜访的官夫人们,还有赵笠派来身边,帮楚锦河处理大婚时期要注意和策划的一些女官。
在这种焦躁的忙碌里,转眼就到了四月开春。
三房里楚锦河已经褪去了冬装,换上了不太厚的春装,她站在院子里,钦点着院子里几乎要叠起来的红色箱子,脸上表情很微妙。
旁边的女官手持着册子,低头看册子一眼,然后让楚锦河看了,楚锦河点头,她就在册子上勾一笔。
“姑娘,苏州玉面锦缎二十匹,您过目。”
女官话说完,旁边站着的两个侍女便打开一个红箱子,箱子里摆满了绸缎,面料在太阳底下,折射出水光,楚锦河虽然对布料丝绸不太懂,但也能看出是好东西。
楚锦河点头,女官便笑着在册子上一翻,准备再继续念,楚锦河看了看她是手上的册子才翻了一半,忙拉住女官的手,指着还有大半个院子没清点完的东西道:“苏宫令,还有多少啊,咱都点了一上午了。”
苏宫令转身,一双眼扫视了院子一遍,笑着说道:“姑娘,咱们已经点完一半,很快就完了。”
才点完一半,楚锦河嘴角抽了抽,对苏宫令她所理解的“很快”不敢苟同。
“赵......不是,殿下送这么多东西干什么,我家里都没地方放。”楚锦河叹了口气,心里有些郁闷。
苏宫令眉头轻蹙,嗯了一声,看出了楚锦河对清点东西的不耐烦,便笑着小声安抚道:“姑娘,这些东西都是殿下所送出的聘礼,东西越多,所代表的就是对你的重视。”
楚锦河对此说法并不在意,反着问道:“这点我倒是明白,但是他下这么多聘礼,那我不是还得回相同数量的嫁妆,我又不是他,背后有国库,我上哪儿给他整嫁妆去。”
苏宫令或许是从来没接触过楚锦河这样想法想一出是一出的女子,天下女子谁要是要嫁给王爷,见王爷送这么聘礼不是喜的晕头转向,怎么唯独这位姑娘反而还不耐烦,而且还能想到嫁妆问题。
嫁入皇室后,天下百姓谁还看王妃带了什么嫁妆啊,那不是无关紧要的吗?
苏宫令楞了一下,想看看楚锦河是不是故意和自己开玩笑,但见楚锦河表情是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她有点无语,随后结结巴巴说道:“这,这都是小事,到时候把这些聘礼当做嫁妆也成,反正封着箱子,别人也看不见里面是什么。”
楚锦河的表情更诡异了,摆出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嗯?那不是多此一举吗,从州府送这么些聘礼来,到时候又给他拉回去。”
苏宫令:“......”
殿下送聘礼是这个意思?是为了让你高兴啊,让天下人知道他对你的重视啊,苏宫令真的为自家殿下落泪,她从来没见过想法这么直的女子,她此刻真的很想抓着楚锦河的肩膀这么说。
楚锦河见到苏宫令的表情变得格外无语,便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了,转而是笑的格外灿烂道:“大婚的事情是你操持,也不用我操心,都由你安排,我只是疑惑问问,不过苏宫令,这些东西你这儿都登记在册,少不了,就不用我清点了吧,我还约了朋友喝茶呢。”
苏宫令一眼看出楚锦河的小九九,明白楚锦河是觉得无聊,想溜走,所以她一合册子,果断摇头:“不行,姑娘,这是给您的聘礼,按规矩您得亲自过目,我这边才能封册子,这是规矩,不能少的。”
楚锦河无语,锲而不舍的说道:“就当我看过了不成吗?”
苏宫令扯出一个笑脸,楚锦河还以为可以走了的时候,她嘴里却简单直接的说道:“不行。”
楚锦河的笑脸瞬间泄气,这位苏宫令啊,做什么都一板一眼的,自她奉了命令来三房,这些日子楚锦河是被她拉着处理无数大婚要准备的事项,繁琐的事情一大堆,她已经有一个月没享受到私人的悠闲了。
第五百八十六章 思虑太多
另一边的州府,赵笠坐在书房,看着面前的信笑的格外开心。
商吉坐在赵笠的下首,见着赵笠笑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赵笠是常常面上摆出笑容,但笑的这么...嗯...腻歪,笑的这么腻歪他还是头一回见,总感觉气氛诡异的慌。
“殿下,谁的信啊,你笑这么开心?”商吉忍不住开口问道。
赵笠把信折起来,收到旁边的木盒里,脸上的笑容才淡了一些慢慢说道:“没什么,朋友的信。”
商吉撇嘴:“楚姑娘的吧。”
赵笠挑眉去看商吉,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事实上那的确是楚锦河的信,上面在抱怨她因为要嫁给他的破事,整日被苏宫令折腾早起学礼仪和准备大婚的事情,苦不堪言。
但其中抱怨是抱怨,楚锦河对苏宫令还是很满意的,因为苏宫令到了三房后,的确帮她解决了很多事情,至少在大婚前诸多繁琐的事情都是苏宫令安排妥当,她只用跟着打下手。
赵笠之所以笑的开心,只是因为他因为州府政事的繁琐,无法抽身,很久没能去见楚锦河了,楚锦河的信里的话都很平常琐碎,但看着其中每一行字每一句话,他都能在脑海中想象楚锦河噘嘴和他抱怨的样子,让他不自然的就会放柔眼神。
商吉见他默认,心里翻了个白眼,回归正题道:“殿下,你这次给那小丫头下的聘礼真是把我老底都给掏空了,我自己娶阿朱的时候都没给盛家下过这么多的聘礼,咱北周,这份体面,楚家小丫头头一份。”
木盒里各式各样的信塞得很满,都是楚锦河以前给赵笠的信,他每一封都好好收着,不知不觉中已经装满了一盒子。
赵笠把信纸往下压了压,才勉强把木盒关上,心里一面漫不经心想要不要再准备一个盒子,一面抬眼似笑非笑看商吉。
“行了,别在我这里哭穷,你的家底有多少我不清楚,那些聘礼就能把你掏空,你是不是也太看低自己了,说吧,又看上什么了?”
楚锦河以为赵笠给她送的那些聘礼是出自国库,其实不然,一是因为北周初立国,国库也并不充裕,二是国库关系到北周建设和百姓,他身为君主,也不会因为自己的私事去动用它,这是原则问题。
赵笠给楚锦河所有的聘礼,其实是出自他自己的私库,而他的私库就是商吉,这位大周还没分开前,就名满天下的商人。
商吉的背后,或者说商吉的老板,其实就是赵笠本人。
一听赵笠开口,商吉原本还假装抱怨的表情,瞬间变得嬉笑起来,他搓了搓手,商人本色尽显。
“不亏是殿下,眼神果然明锐,一眼就看出了我的目的...”
“说正事。”赵笠打断他。
商吉立马收起笑脸,乖乖说道:“殿下,我想做官盐和铁器的那几样生意。”
赵笠眯眼,身体往后靠了靠,摇头想了想:“不行,盐和铁器是北周命脉,是国库填充的重要金银来源,我不能给你私人,你明白的。”
商吉脸垮下来,没有再如商人谈生意那样死缠烂打,因为他知道赵笠这人,说可以就可以,说不行,那就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商吉想要这些生意并不是有什么坏心,赵笠明白他只是喜欢做生意,喜欢做“大”生意,那样对他才有挑战性,但有些生意是国脉,只能掌握在朝廷手里,不能跨越底线。
见商吉失望的表情,赵笠笑笑说道:“你也别摆出那副神情,盐的生意不能给你,但北地有几座矿山可以让你接手。”
商吉眼神瞬间亮了起来,一瞬间脑袋里就把北地盛产的矿种思量清楚,迫不及待开口道:“真的?”
赵笠点头,递给商吉一张北地的驿图。
商吉结果图纸,见着上面标注的几个地点,脸上大喜:“好好好,商吉谢过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赵笠笑着摇头:“你的那副奉承就别在我面前耍了。”
商吉嘿嘿的笑了笑,心满意足的收起了图纸,笑着说道:“矿山是大生意,我明日就出发,要是办的顺利,刚好够赶上殿下大婚。”
“北地又不远,你去半月有余,就是在不顺利,你也能赶上。”赵笠浑然不在意。
“说的也是,对了,刚来时碰到了柳先生,看着脸色不太好的走了,我与他行礼他也当没看到的,不会又和殿下您吵架了吧。”
这样的话换做普通官员或许不会问,但商吉不是官员,也是陪赵笠度过了很多日子的朋友,两人少年时期相遇,比起上下属的关系,还多一分朋友情谊,这只是闲聊罢了。
提到柳先生,赵笠眼神暗了暗,听不出喜怒的说道:“还是和阿雅为王妃的事情起争执了。”
商吉皱眉:“都定下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柳先生也太固执了,我都不太明白他怎么在这件事情上那么执着。”
赵笠垂眸,因为这件事情已经不是柳先生对楚锦河有什么不满,而是自己明确反对了柳先生的决定,这让柳先生觉得自己不想以前一样“尊重”他,与其说是他对这场婚事否认,更应该是他在借这件事情和自己较量。
“婚事是定下了,柳先生改变不了,他觉得这场婚事定的太急,让我往后拖。”赵笠说道。
商吉一愣,下意识道:“太急?为什么这么说?”
赵笠道:“他觉得北周初立国,内部还不稳定,南周还对我们虎视眈眈,要是借着我大婚的空隙开战,于国体不稳。”
“嗯...”商吉皱眉,没全然赞同也没反驳,而是想了想说道:“殿下,我觉得柳先生这话是借口,只是我思来想去,觉得他说的也有一点道理。”
赵笠眼神不变,平静的说道:“说来听听。”
“如今朝廷里都是新人,的确还不稳固,只是抵挡南周进攻是肯定够的,我只是在想,要是南周真挑您大婚的时候进攻,您这婚还能继续吗?”商吉道。
“为什么不能?”赵笠表情没一点波动,似乎商吉说的不值得一提。
“大战在即,身为君主不表现出焦急,而是毫不在乎去举行自己的喜事,会不会太过落人话柄了?”
第五百八十七章 一箭双雕
赵笠眯眼一笑:“我并不在意落人话柄,但是...我也不会给别人落下话柄的机会...”
一见到赵笠这表情,商吉立马就头皮发麻,这位一开始算计人,就是这幅模样,不过他出冷汗的同时,也挺好奇的,不知道赵笠哪儿来的自信。
商吉也疑惑的问了,但赵笠没有告诉他,只说天机不可泄露,等过几天他就知道了。
此后过了好几天,商吉已经在去北地的路上。
他的确明白赵笠是什么意思,南周那边乱了,一直在边关虎视眈眈的柔部,再一次发起了侵略。
南周内部本来就不稳,臣子有能力的少,而且人心格外杂。
有主张打的,也有主张议和的,主张打的商吉还觉得能理解,外敌当前,自然是要打回去,至于议和的,商吉就实在不能理解,只觉得他们脑袋坏掉了,人家都打上门了还议和,议和等于示弱,是要割地赔款的,大周立朝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对外议和过,只有敌人投降,从无大周认输的先例。
当听到这个的时候,商吉一是佩服赵笠的手段,连柔部那边都能搅动,这一出用的秒啊,南周那边必定手忙脚乱,再无暇看着北周这边了,别说赵笠自己要大婚,北周这边乘乱出兵都能把南周吓个半死。
第二嘛,是对柔部觉得讽刺,在半年前,柔部还以投降议和的名义,给京都送了位公主,到了最后说偷袭南周却一点犹豫也没有,着实阴险。
打仗间的事情不是商吉的强项,他只感慨两句就不做多想,只不过有点好奇赵笠是怎么搅动柔部这时候发兵的。
因为带有这点疑问,商吉和赵笠书信来往时,他还准备顺手问一句,只不过还没写完,就在落脚的茶楼得到了答案。
茶楼里许多吃茶的读书人,读书人最好天下大事,南周的消息虽然对北周尽力封锁了,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在这群读书人愤世嫉俗的说道中,商吉才明白,太子当初篡位借助柔部人的力量,曾经许诺了给柔部城池以作为报酬。
太子登基,赵笠这边北周的突然划分国界,加之太子本人篡位,一系列波动导致朝野上下乱七八糟,托赵笠这边准备万全的宣扬,整个大周,不分南周北周都隐约明白这位皇子得位不正,品行不端。
这样的风口浪尖,太子那里还敢光明正大割地给柔部人。
太子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柔部人也不是吃软饭的,得不到太子的承诺,加上南周如今积弱,他们干脆以此作为开战的理由,头一回光明正大的出兵。
茶楼中那些学子咒骂柔部人的同时,也几乎痛心疾首的谴责南周皇帝,这种人成为皇帝,居然还以卖国而求得皇位,要是大周还完整的在他手上,亡国是迟早的事情。
说话激烈间,那群学子不得由衷的称赞安庆王殿下,夸赞这才是天选之子。
商吉坐在旁边安静听着,一杯茶放在嘴边迟迟没有喝一口,心里再次感叹赵笠的厉害。
柔部早不开战晚不开战,挑在这个时候开战,商吉可不信是巧合,那就是赵笠在柔部还安插有人手,这是激将法,用的炉火纯青。
第二就他丝毫不显露柔部开战是他之手,在外人眼里什么也没做,便得到这么多百姓的赞叹,实在够绝的。
南周一片混乱之际,北周这边却一片安宁,随着时间推移,大婚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大婚当日,楚锦河坐在镜子前面,六月的早晨,天亮的还不太早,与其说楚锦河起得早,不如说她差不多一夜未眠。
因为身上的礼袍太过繁琐,还有头上的头饰,要很早起来穿戴好,而且吉时也很早。
苏宫令格外担心会耽误吉时,头一天晚上就几乎给她穿戴好了,小声说女子人生中就这一次,忍一忍就好了,顺便还给她准备了靠枕和小被子让她浅眠。
但这么一身,谁能真躺下,再说楚锦河这时候心情也格外复杂,一点睡意也没有。
楚锦河以前一直以为,不过只是一场婚礼,在她意识里,不过是个形式罢了,等真到了这一天,楚锦河才发现,她并非真能做的那么洒脱。
昨日穿戴好礼袍,张老三和程氏轮流来看了她,两人见了她的一身红袍,表情是同样的惊艳,随后都落了泪,程氏头一回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大多是她小时候的一些琐事,让楚锦河格外稀奇的是,她居然没有七七八八给自己灌输她所谓的规矩。
程氏足足说了两个时辰,说道后面,看着楚锦河,眼泪就不自觉往外面掉,只能拉着楚锦河的手抽泣,嘴里一直重复一句话:“你是家里最聪明的孩子,你以后一动会好好的,一定会好好的。”
她一直说着这两句,似乎是祝福,但又好像是不好意思,因为后面那句娘舍不得你,在程氏嘴边犹豫很久,最终也没说出来。
楚锦河听着程氏叙述她小时候,这对程氏而言,是对楚锦河这些年的感叹,当年那么小小的一个孩子,转眼间便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
对父母而言,孩子长大是个很漫长的过程,但在某些时候,又似乎是转眼之间,唯一不变的是在他们眼里,孩子永远都是孩子,是他们割舍不下的牵挂。
对于程氏前面自言自语的那么多,楚锦河内心并没有多少波动,因为程氏说的那些小时候,并不是她,她有这幅身体那时候的记忆,却并非是她本人,对楚锦河来说,她是和程氏站在一个角度的旁观者,而不是当事人。
但等到最后程氏第一次这么明显表达最自己的那份母爱时,楚锦河却还是轻易的鼻头一酸,虽然没有落泪,但回应程氏的手用力握紧,就足以表达楚锦河对程氏的感谢。
张老三也单独来见了楚锦河,只是他的反应和程氏截然不同,身为父亲,总是没有身为母亲的程氏那么感性。
楚锦河给张老三倒了茶,张老三就坐在楚锦河对面,只握住茶杯久久不言,父亲的角色总是限制着他和孩子们的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