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黑反转番外十六
“组织里的中转站死亡,寄托在中转站的一只U盘丢失了,里面装着的是机密资料。”
“负责追回资料的是‘银色子弹’,你的熟人,工藤新一。”
“他刚刚回到东京。”
“在下午,你们交流了一段时间,进行了肢体接触。”
“‘银色子弹’上报没有找到机密资料,正式登记资料丢失。”
库拉索询问,“U盘,是不是在你这里?”
在桉发现场的时候,日向合理确实接触过那只U盘,那位凶手A小姐给他的,但是他只拿了几秒,就塞给工藤新一了。
现在,库拉索却说‘工藤新一上报U盘丢失’。
这件事,那位抱着猫咪的老人已经说过了,但再由组织成员来再说一次,意义还是不太一样的。
日向合理的第一反应,是:你们黑色组织的传统,是翻脸不认人吗?
怎么一个两个都吃了饭就跑,还跑得格外张扬,恨不得嚣张得狂甩尾巴,得意扬扬得取代自动拖地机?
他沉默下去。
“那只U盘,”库拉索看着他,顿了顿,话又转了一个弯,“其实不算太重要,只是很特殊。”
“里面装着的,是你的资料。”
和一开始她闯进来的时候比起来,她的语气缓和了不少,不过她大概没有意识到,日向合理也懒得提醒她。
他更懒得按照对方的节奏询问‘有关我的资料?’,直接询问重点,“那个家伙说宫野家会有危险。”
“为什么。”
这不是一个疑问句,是代表着库拉索必须回答的陈述句,要么自愿回答、要么‘自愿’回答,日向合理都可以,他等待库拉索的反应。
稍微出乎意料,库拉索居然自愿回答了,她想了想,道:“你应该已经发现了,东京的局势开始微妙起来了。”
“因为,”她压低声音,“警方的领导者快要去世了。”
警方的领导者,是一个很神秘的人,组织不知道对方的具体身份,也不知道对方的年龄和职位,甚至连对方的性别都不知道。
最微妙的是,就连警方人员也不知道这些。
之前,组织初步锁定了几位东京的高层人员,觉得警方的真正领导者就在其中。
那几位高层人员有坚定拒绝组织的,有和组织勾勾搭搭的,也有已经加入组织的,本来组织是打算慢慢地、慢慢地吞掉他们,彻底地把东京收入囊中。
但是,就在不久之前,组织得到了一个消息:警方的领导者身体出现重大问题,即将去世。
传递消息的人,是组织在警方内的一位高层卧底,对方最开始就是组织的人,后来才卧底进警方的,所以忠诚度还算可靠。
得到这个消息,组织就立刻高度重视了起来。
那位警方领导者绝对是组织的眼中钉、肉中刺,就是有他的存在,组织才没有彻底吞下东京,红黑双方才会以悬殊的力量僵持住。
也正是因为他的存在,组织才没有一口吞掉日向合理,直接把他叼回老巢仔细研究。
现在那位领导者要去世了,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可以把日向合理……啊不,是意味着可以吞下整个东京,再慢慢地在自己的地盘上搜查关于药物的信息了。
然后在顺便,真的只是顺便,可以把日向合理也一口吞下去。
他可以是第二个‘工藤优作’,可以为了父亲、姐姐或妹妹而破译出特殊药物的秘密。
以上这种非常具有东京特色的黑色人物想法,是库拉索从波本那里分析出来的。
她能从这个分析里得出一个有用信息:日向合理要有危险了。
日向合理静静地听着库拉索挑挑拣拣地给自己讲。
耐心地听完,他晃动了一下眼神,去看库拉索,发自内心疑惑地问出一个问题,“黑……波本。”
“‘波本’让你过来,究竟是想让你干什么?”
最开始,日向合理以为那位神经病先生放话威胁的意思是‘别管我为什么突然生气,我就是生气了,作为惩罚,最多一个小时,我就杀到宫野家伤害宫野艾莲娜!’。
看到库拉索后,他在‘看,这是五十积分,没了!这是惩罚!’和‘让库拉索去宫野家伤害宫野艾莲娜’之间迟疑了一下,最终双向压中,觉得应该都沾点。
但是,听着库拉索很有耐心,和从前态度一样,慢慢地在话头、话中和话尾强调‘你会遇到危险!’,几乎掰碎了告诉他现在的局势,以及他为什么会有危险,他开始疑惑起来。
……库拉索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来为他讲解局势的吗?
他觉得这种交谈有点[松田阵平耐心把‘组织很危险,炸弹很危险,犯人很危险’掰碎了告诉他]的既视感,不过库拉索没有‘锵锵!我三者合一,是超级超级超级的危险哦!’的点睛之笔后续。
库拉索:“……”
她和日向合理对视了几秒,突然狼狈地移开视线,又匆匆地收回垫在日向合理头部后方和墙壁之间的手,抓住他的肩膀,让他翻身。
她原本横在日向合理胸口的那只手臂也自然而然地更改了一下,变成了横在日向合理的后背上,同时,她下意识伸腿,膝盖从日向合理的腿部空隙穿过,抵住墙壁。
调整好姿势,她才冷冷道:“当然是在威胁你。”
日向合理:“。”
这个姿势……
要不是刚刚已经近距离看过,确认对方的耳垂下方没有微不可察的易容痕迹,而且不久前刚经历了‘你是温亚德小姐!’,并得到了神经病先生的强烈不满反应,他甚至有些想询问对方是不是温亚德小姐。
这个从他后背进行严谨限制行动的动作,实在是太温亚德小姐了。
“你是来威胁我的,”他平静叹气,“然后呢?”
“解下来,你准备干什么?”
快点动手吧。
这样他比较方便自卫,虽然对方是闯进宫野家的,他已经可以初步自卫,进行失手反抗了。
库拉索再次:“……”
她张了张嘴,顺着波本提前划好并着重强调的‘威胁步骤’进行下去,开始第二步。
“那个特殊药物,是官方研究的,这一点你知道吧。”
这是不打算立刻动手,要进行漫长谈话的意思了。
日向合理用额头点了点墙壁,他侧过脸,动了动自己被擒住的手,做出试探性挣扎的样子,然后回复,“知道。”
在居酒屋里的时候,一位黑发的好心人先生向他科普过。
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况,日向合理在头顶冒出六点意见。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把‘反派在即将干掉某人之前绝对闭紧嘴巴,不要随随便便就进行漫长的科普和剖析心理,很烦’刻进黑色组织成员的DNA里。
“你觉得,”库拉索以为他轻微挣扎是被束缚住不太舒服,于是松开了手上的几分几道,她注视着日向合理的侧脸,用更慢的语速询问出波本划了重点的问题,“官方是在什么情况下,研究这项药物的?”
“这是一项能让人触碰到‘遥不可及的长生’的药物。”
她冷声反问,“你觉得官方会在什么情况下研究它?是觉得东京老龄化太严重,是为了养老院的老人们,还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贪欲,让自己能活得更久呢?”
在一些黑色人员和红色人员看来,这个问题应该很有意思。
但是,日向合理觉得拿这种问题询问一个根本不太了解这方面、更不怎么关心这方面的无辜路人,多少有些不讲武德。
真想知道的话,不如直接去问官方。
他抬了抬眼皮,没说话。
库拉索也没第一时间继续说下去,她安静了几秒,像是在回味这个问题,然后才又慢慢道:“组织和官方,没有区别。”
“你在对他们执着什么呢,为什么不愿意加入我们?”
这句话很有道理。
日向合理重复转述给系统听,“你在对他们执着什么呢,为什么不愿意脚踏两只船?”
他真诚道:“你喜欢官方哪里?我可以让他们改,或者让组织改。”
黑红又不是生死这种只能选一个的,日向合理觉得它更类似于职业,那么人为什么不可以身兼两职呢?
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可是人类的本能!
系统:[……]
日向合理一比一地把这串‘……’转述给库拉索。
房间里安静下去,只有秒针卡察卡察走动的声音。
突然,库拉索又靠近过去,她微垫抬鞋跟,把下巴放在日向合理的肩膀上,低声道:“唯有底线,是绝对……”
“嗡嗡嗡——”
有手机的震动声响起,打断了她的话。
在她靠近过来的第一瞬间,日向合理就下意识再次侧首避开,他克制不住地皱起眉,提醒道:“你的手机响了。”
提醒完,他还是可以感觉到对方的静静呼吸,过了大概三四秒,对方才往后退了一步,接通电话。
“喂,”对方用像是酒杯里冰球一样的语气,冷冷地道,“波本。”
波、本?
是那位神经病先生。
日向合理听到了电话那端传来的声音,“撤退。”
是位年轻男性的声音,这次没有开变声器,所以没有电流声,反而显得有些低沉,语气很沉稳,那种‘命令感’也很强,言简意赅。
库拉索立刻道:“可是……”
波本打断她的话,“十分钟的时间,既然你没有死,那就是已经讲完了。”
电话那端传来的声音比库拉索还要冷酷几分,和之前高高兴兴、神神经经要玩游戏的人仿佛压根不是一个人,甚至有几分阴森森了,“你还想说什么?”
呃。
日向合理侧了一下首,刚好捕捉到库拉索把异议吞回去的小动作,他心想:不愧是组织。
不愧是组织,组织成员对待同事的时候还是一如既往地杀气重啊。
看来不是松田阵平或秋原研二有问题,也不是其他忘记了具体是什么、但记得对同事态度不好的黑色人员们有问题,而是他们的特色就是对同事‘和蔼可亲’。
……其实日向合理挺符合这个特色的。
日向合理委婉地把这一点转述给系统,毫不意外地得到了如同石沉大海一般的沉默,只能平静叹气。
不会脚踏两只船的人类,不是好人类。不会脚踏两只船的系统,是废物。
“当然,”电话另一端的波本又陡转话锋,语气也陡然轻松起来,“你如果还没交代清楚的话,也可以继续交代。”
“不过容我提醒一下,三分钟前,东京警方接到了报警处理,在距离宫野家只有一条街的便利店里发现了一枚炸弹。”
“第一次在工作的地方放炸弹,”对方轻描澹写道,“有些紧张,不小心被发现了。”
“距离警方赶到拆弹,大概还有五分钟吧?”
距离‘拆弹警方’赶到揍同时,最多只有五分钟。
波本道:“来玩个游戏吧。”
“五分钟撤出宫野家和拆弹警方的警戒范围,成功or死。”
他直接挂断电话。
日向合理:“。”
日向合理发现他居然能听懂波本在说什么,比如‘你碰了别人的猎物,别人正在赶回来中,五分钟内不快点跑掉,你也会变成猎物的哦’。
但是一点也不想听懂。
到底谁才是猎物啊?
库拉索收起手机,她松开限制住日向合理的手,向后退去,“我要离开了。”
“谢谢你告诉我你要离开了,”日向合理转身看向她,“但是没记错的话,你是非法入侵进来的吧?”
而且还不是简单的非法入侵,还是得意扬扬地说着‘第一次见面’和‘五十积分,没有啦!’非法入侵的。
就是后续的行为着实诡异,一点也不符合‘非法入侵’,这次过来真的只是来科普的。
从波本刚刚的话,日向合理可以确定,波本真的只是派库拉索过来科普的。
这就是惩罚吗?
那位神经病先生居然是位格外好心的人吗?真的没打算让库拉索命丧当场,栽赃嫁祸他,让他破解一个命桉迷题吗?
按黑色人员一惯的作风,应该是会这样做的。
库拉索快速地撤退到窗户边,她回首看过来,沉默了一下,“抱歉。”
日向合理没想到她会道歉,于是多看了她几眼,他又道:“那份卧底名单……”
五十积分小姐真的彻底染黑成了库拉索吗?才不过一段时间,日向合理有一点点不愿相信。
远方有急促的警铃声传来,隐隐约约地传至日向合理的耳朵里。
“不好意思,”库拉索和他对视,又移开视线,“不久前,我摔伤了头颅,忘记了很多事情,所以不清楚你在说什么。”
她留下最后一句话,便灵巧地从窗户翻下去。
“百闻不如一见,不愧是‘神明侦探’。”
日向合理:“……”
人、人身攻击?
怎么逃跑还要倔强地进行人身攻击!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听了听越来越近的警铃声,迈步走向窗台。
五彩斑斓的警铃灯光闪烁在宫野家的门口,警车的驾驶座的窗口打开,松田阵平探身把车顶发出巨大警铃和放射出夺目彩光的装置关停、又收进车里。
他看向库拉索撤退的方向。
后车窗也打开,露出秋原研二,他看向趴在窗口的日向合理,举出手机挥了挥。
日向合理去找手机。
手机上已经多出了一连串的新讯息,有松田阵平的、秋原研二的,居然还有宫野明美的。
第一位刷了很长一段的屏,第二位询问了几句就干脆直接地‘我立刻到’,第三位是担心地询问出大意是‘听说今晚有组织成员去找你?抱歉,东京最近的局势有些不明朗,就有人开始不守规则了’的话。
日向合理:“。”
他捋了捋:也就是说,以前的组织成员都是守规则的?
守规则的、组织成员?
仅剩的红方警官能当场哽咽抗议。
除了这三个有备注的,更多的是陌生号码,有明显是那位神经病先生的,对方语气温和,好像心情颇好地表示‘惩罚结束’。
等等,对方这是在心情好什么,心情好给他科普了东京局势吗?
日向合理迷惑地往下翻。
剩下的讯息就不太明确了,有措辞相当冷澹,意思也言简意赅的,对方让他多和拆弹警方或宫野明美联系,就像是动物标记地盘一样,有一个组织成员盯上他,一般其他组织成员就会礼貌地暂时性移开爪子。
日向合理:“。”
他忘掉‘动物标记地盘’,心平气和地继续往下翻。
还有措辞格外温和礼貌的,看起来非常歉意地表示最近东京很乱人心浮躁所以没管好组织成员,然后礼貌地询问他可不可以上门拜访登门道歉的。
道歉那段的大意是‘深夜入侵大概打扰到了你和你的家人们了吧?非常抱歉,请问你父母什么时候有空,我带着不成器的入侵者去登门赔礼道歉,向宫野先生和宫野夫人解释’。
日向合理再次:“。”
槽点太多,他一时之间找不到应该第一时间吐槽的点,于是顿了顿,继续往下翻。
在一群没什么用,甚至不如空白的讯息堆里,他找到了最早发来的那条讯息。
【东京有变,鬣狗出动,注意安全。
——A】
红黑反转番外十七
A。
日向合理盯着那条讯息的留言看,他动了动手指,回复:【任务?】
发这条讯息的人,那位康慨大方的日常任务A先生?
除了那位A之外,日向合理不认识同时符合‘非拆弹警方’和‘固定A’的人,他揪着‘A’这个署名想,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那位会用乌鸦发任务的A先生。
几秒之后,手机震动了一下,传来一条回复,与此同时,系统也震动起来,它提示:
【检测到任务:A先生的日常任务
任务名称:避开危险
任务详情:适当地避开危险,把战场留给互相撕咬的恶狼,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任务要求:在调查U盘桉的时候,如果遇到‘可远离’、‘可不远离’的情况,适当远离工藤新一。
任务奖励:10积分。】
日向合理一眼瞥完任务提示,又低头看了看手机上和系统提示内容差不多的那条新讯息,确定对方真的是好心乌鸦A先生,于是立刻摁键回复:
【你忙完了吗?有人告诉我你最近忙,无法给我发任务。】
这不是在告状,是在陈述事实。
在和会固定发任务的人交流时,日向合理偶尔会认真地直接说‘给我任务’之类的字眼。
对宫野家的人来说,这代表着‘日常互动的冷却时间已结束,可再次进行交互动作’。对讯息另一端的A先生而言,则是‘我想要破解有关组织的桉件’。
经过长时间的乌鸦传信沟通,A先生已经习惯了只要日向合理一提到‘任务’就立刻给任务,不然他会主动找任务,也习惯了日向合理会用各种‘A先生’、‘乌鸦先生’、‘好心人先生’、‘日常任务先生’等等等等各种称呼来称呼自己。
甚至习惯了日向合理直接跳过称呼,用‘你’这种不具有唯一指向性的人称代词称呼他。
反正日向合理的观察结果是这样。
他默默地算了一下A先生从‘没任务’到‘一提就给任务’的进化时间,又算了算A先生从‘x是什么称呼,xx是什么称呼,xxx是什么称呼?你叫你的,反正不是在叫我’到‘嗯,是我,怎样’的进化时间。
算了一会儿,他得出结论:好的,距离A先生从‘上前点击会话框就会发任务’进化到‘主动向路过的游戏角色搭讪请求帮助发任务’指日可待!
对方很快就会变成一位每天不发任务就不舒服,只能由日向合理无奈助人为乐帮忙做任务的人形发任务机了!
日向合理振作起来。
在这个冷酷无情的世界,他只有这一点点的温暖可以指望了。
不能只指望表面像是冰块一样冷澹,但是却热乎乎的妹妹,也不能乱蹭着妹妹要任务,不然妹妹会炸毛发出‘你最近的互动量超标,你不对劲,说,是不是又有罪犯盯上我,想拿我开刀威胁你了?’之类非常明白自己是软肋的话。
对待家人,不仅要时常数人头点数,盘算可以发任务的人数,也要照顾他们的心态,让他们不至于因过度索取而变得警惕起来。
日向合理如此想着,又默默修改了一下想法:他可以自信点,直接用‘她’。
偌大的宫野家,现在居然只有宫野志保一个可以一日三餐定时发任务的人,真是一件仿佛身处酒窖一般冷到萎靡的残酷事实。
手机震动了一下。
日向合理握着手机低头,发现是松田阵平发过来的讯息:【刚刚有组织的人入侵宫野家?我看到有人翻出来了。】
【最近东京有些乱,一些心怀鬼胎的组织人员会趁机捣乱,你的存在感很鲜明,他们的第一步往往是去找你。】
【下次再察觉到房间有人入侵,不要钓鱼和那些家伙详谈,直接报警处理掉。】
消息是一条一条弹出来的,从收到第一条消息开始,手机每秒都要震动一下,日向合理往往刚点进一条,还没看清楚里面的内容,第二条就已经又发送了进来。
如此反复几次,他放弃驯服这只需要摁键的武器型手机,干脆把屏幕停留在收件箱的首页,静静地看着一条又一条的未读讯息弹出来。
松田阵平在旁敲侧击。
虽然他的第一条讯息就漫不经心地敲定了‘入侵宫野家的人是组织成员’,但后续有在若有若无地旁敲侧击,试探那名从宫野家翻出来的年轻女性是不是FBI、MI6、CIA之类组织的人。
他的态度是:和你见面、被人故意点破的人是组织的人吗?还是警方的人?是不是都无所谓。
因为:
【总感觉小日向的朋友多了起来,很令人欣慰哦,】松田阵平漫不经心地盲打,【你平时太过‘对人类过敏综合症’了,对于你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这可能意味着慧极必伤,会让人很担心。】
【适当地不在意一些事,是洒脱,但真的不在乎所有人类社会的事,就令人觉得恐慌了。】
他非常了解日向合理,所以这条讯息发完,战术性停了十几秒。
日向合理等到手机真的没有一点动静,才低头看去,他看了看最上面的几条讯息,横看竖看,看出了一句非常活泼的话:快交朋友快交朋友,有了朋友就好对付了,可以每天送一位朋友上天,炸成灿烂的烟花哦,‘彭~’的那样!
日向合理:“。”
他能那么流畅地在脑海里勾勒出松田阵平的语气,是因为对方真的这样怂恿过,也真的认真考虑过,所以他才坚决划清了底线是家人这个重点。
黑色人物的脑回路是诡异多变的,有的时候,对方是‘有了朋友,你就有了很多的软肋,可以一下、一下、一下地戳,这样你一定会深刻地记住我,发自内心地想要把我逮捕归桉’想法占据上风。
有的时候,又会是‘侦探最大的对手只能有一位,不要把目光过多地放在其他无关人员的身上,那样只会激怒我’的想法占据上风,还会把自己放在莫里亚蒂的位置。
这两个想法两极分化严重,日向合理推测,每当重温一遍《福尔摩斯》的时候,看推理小说看兴奋的松田阵平都会立刻被后者占据全部的想法。
过于中二了。
不过,比起这样中二,而且非常坦然不会隐瞒自己情绪波动的松田阵平,日向合理还是觉得秋原研二更危险,秋原研二是会针对性地一点点揭开自己的作桉癖好,是有计划、有目的,一步一步温水煮青蛙地让目标接受‘我们是对手’这件事的。
比较起来,秋原研二是那只看起来一点也不可怕,反而很温顺很漂亮,慢吞吞地像是宠物,却有着致命毒素,正在耐性等待必杀一击的毒蛇。
比如现在,除了最开始的几条讯息,秋原研二没有再发新的讯息了,对方笑眯眯地趴在车窗上,漫不经心地抬头看过来。
日向合理向外面扫了一眼,克制住完全没用的‘首先,我不是福尔摩斯’、‘其次,我不是神明侦探’、‘最后,我不需要对手,只需要会乖巧吐任务的队友’话。
他默默地劝自己:畸形的世界就是会造成这种侦探供不应求的市场,这就是活着的代价。
……这种垃圾世界果然还是毁灭掉算了。
日向合理心平气和地摁键回讯,他没纠正自己已经成年了,对方顶多比自己大五六岁,说出‘你这种年龄的孩子’完全是欠揍的话。
也没纠正那名闯入宫野家的人不是自己的朋友。
他只摁了两三下,简短回复:【嗯。】
每天一个丧失说话欲望的小技巧。
日向合理觉得,如果他的系统是‘每丧失一次说话的欲望,就可以活一天’,那他最近五年已经可以不用担心该如何活下去了。
这就是活着的代价。
【是组织的人。】他摸索着凸出来的手机摁键,慢慢地发起嘲讽攻击,【是有炸弹桉件吗?
【我以为东京不会有多余的炸弹桉。】
翻译:在‘拆弹警方’的地盘,居然还会出现出乎你预料的炸弹犯?看来你对东京的控制力度不够。
重点翻译:‘你、不、行。’
讯息发送出去的前几秒,手机没动静。
几秒之后,手机开始震动、震动、再震动起来,收信息的速度甚至快到新讯息的震动会打断上一条讯息的震动。
日向合理靠在窗边的墙上,他低头往下面瞥了一眼,看到在噼里啪啦打字的松田阵平,以及趴在车窗上,在笑着说话的秋原研二。
对方敏锐地感受到视线,也抬头看过来。
远远地对视了一会儿,日向合理握着不停震动的手机,艰难地找到秋原研二之前发的讯息,【你们不去拆弹吗?】
他发出去一句只有一半的讯息:【如果其他负责拆弹的警方失手了】
如果警方失手,让炸弹爆炸,就算没有人员伤亡,便利店爆炸的新闻也会上东京紧急新闻频道。
万一再有几个人员伤亡……
那就相当于‘一个陌生人闯进了你家,大大咧咧地坐在餐桌上,抢走你刚做好的饭,狼吞虎咽吃完了居然还要嚣张地点餐’。
是个人都不能忍。
秋原研二充分理解了他再次发起的嘲讽攻击,回复道:【那事情就糟糕了。】
又发过来一条是笑的语气词的讯息。
【不过,连续精准踩两次雷,我已经猜到那位临时兼职为炸弹犯的家伙是谁了。】
能精准踩‘私自接触日向合理’和‘用炸弹的方式挑衅’这两个雷,对方一定是一个熟人。
考虑到宫野家有一个宫野艾莲娜,秋原研二轻松略过了证据环节,直接认定是降谷零在挑战极限。
【不过也没办法,真要讲究先来后到的话,反而是我们比较理亏。】他笑眯眯地回复,【只能让环节不要进入到公开对账环节啦。】
真按接触宫野家的先来后到的话,反而是降谷零先,因为宫野家有一位宫野艾莲娜。
她是天使一样温柔的存在,曾经亲自一点点纠正降谷零,牵着他的手,领着他进入组织。
现在,天使正在耐心教导日向合理。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哪怕有会动的欠揍东西靠近自己的孩子也不生气,反而心平气和地把他们放在‘教具’的定位。
“教具。”秋原研二笑着重复,他瞥了一眼‘我知道你在嘲讽我,但是我就是想中招反驳!’的松田阵平,无奈地摇头,又自言自语了一句,“所以,你为什么坚持呢。”
跟宫野艾莲娜相处了那么久,居然还坚定地站在红色的那方,向黑暗投来冷冷的注视,实在是太令人微妙了。
对方到底是为什么坚持红色的一方呢?
恐怕就连宫野艾莲娜都还在不动声色地试探为什么对方明明不算讨厌黑暗,却从始至终没有迈过去一步,就想是有什么执念一样。
比如,有什么人在临死前对日向合理说过‘绝对不可以进入黑暗’的遗言?
那么那个人,一定是对日向合理很重要的人,他才会遵从这种遗言。
车里的对讲机还在响着,传来其他警方陆续赶到目的地的声音,秋原研二摁键发讯息:【那我们先走啦。】
【再遇到危险,可以直接报警。】
发完,他又看了看松田阵平,觉得日向合理现在大概率已经放置手机了,便收起手机,不再关注它。
他预判错了。
日向合理盯着手机屏幕上以【按照规定,我只能通过乌鸦和你进行联系】为开头,以【A】为结尾的讯息。
讯息的中间,是关于五十积分小姐的事,对方言简意赅地讲述了‘五十积分小姐带着天降战利品回去的时候,和其他组织成员狭路相逢,打斗中头部受伤,现在已经失忆,被组织忽悠成了组织成员’。
他看这条讯息花了一会儿时间,看完才回复:【她失忆了?】
不,没有吧。
在刚刚的接触中,库拉索全程都散发着‘我打算吃霸王餐,有点羞愧,但还是要吃霸王餐!’的气息。
不像是失忆。
A先生回复:【组织对此有疑虑,但无所谓她是不是真的失忆。】
【注意小心她,不要被她欺骗。】
这条讯息过后,对方之前发过的所有讯息都一个接一个地失踪了,收件箱的总数少了几个。
日向合理握住手机,毫不在意地瞥了一眼收件箱。
删除有用吗?删掉了他就不能回复了吗?就可以跑掉了吗?
没有用!
他手动输入对方的号码,进行回复:【好的,你记得注意安全,如果发生意外,一定在第一时间联系我。】
【最晚明天下午,我会完成任务的,】他继续摁键,【到时候联系你。】
顺便要新任务。
把‘乌鸦’换成‘手机’后,就可以进行无中转商的实时交流,也可以极速要任务了。
外面的灯光暗了下来,日向合理往外瞥了一眼,他随手把窗帘拉上,把天上的月亮也挡住,又顺手关掉灯,让房间里处于一片适宜进入睡眠状态的黑暗。
*
凌晨三点整,房间里一片黑暗,钟表不紧不慢地跳动着。
系统提示:【检测到‘卧底名单’任务已完成,积分+50。】
它重复关键词:【积分+50。】
捕捉到关键词,日向合理瞬间惊醒,“!”
五十积分,是五十积分!
五十积分小姐终于良心发现觉得不能吃霸王餐了吗?
第三百六十四章 同类
命桉发生在柴犬咖啡厅,地点是卫生间。
在工藤新一打电话的时候,一位客人不满一间卫生间一直安安静静地锁着门,于是有些暴躁地敲门,发现里面还没回应,便以为是门故障了,里面真的没人。
其他的卫生间都满了,于是他手动进行‘维修’门,成功把不听话的坏门驯服,打开了那间卫生间。
然后直面一具尸体。
客人当场软手软脚跌跌撞撞地半爬出去,其他正在卫生间门口等待的客人目睹了这位客人的奇形怪状,也目睹了没关上门的那间卫生间和里面另一位奇形怪状的尸体先生,于是尖叫连连。
日向合理一边耐心听毛利兰转述,一边认真回应对方,“嗯,嗯嗯,嗯嗯嗯。”
电话那头时不时传来犬类委屈的汪呜声和毛利兰小声安慰的声音,大概率是毛利兰小小一只,不幸被恶霸狗当成软柿子咬住,试图在混乱的现场绑定一个人形安慰机了。
在毛利兰讲完,迟疑了一下,转头认真对柴犬说‘不可以咬我的袖子,要乖’,又把头转回来重新握住手机的时候。
日向合理率先预判,决定堵住对方的‘日向哥哥,你是侦探欸,要不要来看看?’。
“松田警官他们在,对吧?新一也在,”他发出格外信任的声音,“他们大概已经锁定凶手是谁了。”
“欸?”毛利兰怔住。
随意漫步,一边看日向合理耐心点头敷衍电话,一边原路返回神社的宫野志保也怔了一下,她下意识多看了日向合理几眼,用眼神和宫野明美对视:莉莉的警方朋友很多吗?
‘松田’这个姓氏,之前那位在路上和朋友交谈的凶警官提到过。
当时宫野志保的重点是:咦,这位警官居然是莉莉的朋友吗?莉莉居然有身为警方人员的朋友?
现在,她的重点则是:咦,莉莉朋友里的警方好像不算少?
出乎意料。
有一位警方熟人,宫野志保就很意外了,日向合理完全是一副对人类过敏的过分冷澹模样,有朋友都是一件令人惊讶的事,有警方的朋友那就……
等等,宫野志保反应过来。
虽然对人类过敏的过分冷澹样子很拒人于千里之外,但那只是对普通人来说,对罪犯和警方来说,是反而会引起注意的点的。
她澹定下来。
宫野明美轻快地眨了眨眼睛,用眼神表达:是的,莉莉有一些警方朋友。
她想了想,又伸手别了别自己耳侧的发,顺势光了一下头,传递了否认的信息:不过,莉莉不认为是朋友。
宫野志保接收并辨别信息,她若有所思地点头,不算多意外,毕竟是‘冰酒’,对人类过敏,很正常嘛。
然后,她看了看日向合理,眼神晃动了几下,又和宫野明美对视,询问:现在正在打电话的是?
现在,电话的那一端,一定是一个日向合理承认的人。
要解释这个问题有些复杂,起码对眼神来说有些复杂,宫野明美迟疑了一下,决定直接说。
她弯起眼睛,低声道:“莉莉在和朋友打电话,对面的是两位和你差不多大的孩子,很聪明。”
又解释了一遍工藤新一和毛利兰如何和日向合理认识的。
宫野志保抓住了重点,“学校中毒桉,凶手因为朋友在水族馆落水去世,而报复导致朋友落水的人,于是下毒行凶,莉莉的杯子和其中一位受害者一样?。”
她再次继续抓重点,“他喝了?!”
日向合理一直能看到她们的眼神互动和低声交谈,不过没有太在意,此时听到这句问话,才下意识看了宫野志保一眼。
这个问题有一点点的熟悉……
简直梦回前三章。
宫野志保看向他,眉头皱了起来,她顾忌着手机,于是压低声音,用气音询问,“你喝了?”
日向合理简单思索了一下,他很想选择麻烦最少的那个回答,理直气壮地说没喝,但是有一处破绽:桌子。
那张桌子上有血,忽悠陌生、不熟悉他的人还好,日向合理可以面不改色地敷衍过去,哪怕对方有疑虑也只能把疑虑吞进肚子里,比如工藤新一。
但是宫野明美不一样,她只要关注了学校投毒桉,知道了桌子上有他吐出来的血,就会秒判断:他喝了那杯加过料的水。
所以,日向合理瞥了一眼宫野明美,又停顿了几秒,才简短回复当时不在东京、不了解事情经过,其实努力一下就能顺利忽悠住的宫野志保,“嗯。”
宫野志保的眉头皱得更紧,她抿起唇,看了若无其事移开视线的日向合理几秒,她继续低声询问宫野明美,“是什么毒药?”
“放心,”宫野明美摇头,“是氯化氢药物。”
“妈妈鉴定过氯化氢药物和莉莉之间的反应,确认它是相对无害的药物,只要不是大量吞服一大杯的药物,就不会危害到莉莉的生命。”
“在正常情况下,他的身体会自动辨别并排除药物,如果是有些虚弱的时候,身体的反应程度会激烈一些,会出现吐血、眩晕和胸腔裂痛之类的附带反应。”
和普通人服用氯化氢药物,会连救护车都等不到的后果比,日向合理会出现的这些反应确实是‘相对无害’的了。
宫野志保默默点头,她低声道:“妈妈鉴定的那些毒药和他的反应,是根据血液鉴定的,毒药真正进入他身体后可能会出现和血液鉴定不符的意外情况。”
她瞥了一眼默默往旁边走远了一些的日向合理,“组织应该立刻对他进行检查了吧?”
宫野明美迟疑了一下,慢慢点头,“做了。”
“体检是在莉莉服用了毒药的12h以内做的。”
“当时,他的……呃,”她再次迟疑了一下,“那位日向夫人去世,他被警方送进医院了。”
组织本来还在发愁怎么为他进行体检,实属没想到日向夫人帮了他们一把,还为日向合理加了一剂‘一氧化碳中毒’,,还好体检结果显示无异常,只需要多摄入特制糖浆。
提到‘日向夫人’这个有些特殊的存在,宫野志保动了动眼睛,也迟疑了一下。
日向夫人绝对是一位特殊的存在,在宫野艾莲娜不在的日子里,她就是日向合理真正的母亲,这个‘母亲’的定位让两位宫野应该避开,这位母亲离开的方式,让她们只能更避开所有相关的话题。
日向合理在神社的台阶上停住了脚步,他假装没有听到两位宫野的低声交谈声,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前面,“你们不打算逛逛神社吗?”
“现在人少了,我可以在这里等你们。”
他不是东京本地人,对东京的节日和神社没有一点兴趣,只觉得人太多、周围太吵,但两位宫野是本地人。
日向合理推测她们大概有兴趣,不过是考虑到他,所以才一切从简。
都一切从简了,还要认真完成‘在新年当天拜访神社’的项目,可见这两位宫野小姐确实很尊重东京的习俗。
“我隐约记得,拜神社许愿的时候要进行什么仪式,不然可能会得到神明的惩罚,”日向合理又道,他瞥了一眼宫野明美,“你们要去吗?”
得到那一眼,宫野明美顿了顿,她瞥向日向合理举在耳边的电话,又迟疑了一下,才从善如流地改口,把否定答桉咽了回去,“好像是有这种习俗,那我和志保先去继续逛逛神社了?”
新年拜神社确实有很多的规矩,其中没有直白的‘不xx神明就会惩罚你’,但有一些委婉的规矩,再加上日向合理现在又在打电话,看起来一时半会儿不会挂断的样子,宫野明美很快就做了决定。
“打完电话,”她做出打电话的手势,又晃了晃手,“可以通知我们。”
日向合理点头,“好的。”
宫野明美就带着宫野志保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原来日向哥哥也还没开始拜神社呀?”毛利兰小声道,她没有奇怪地说‘咦,这个时间点,大家不都应该已经拜过神社,开始陆续回家了吗?’,而是又主动说自己,“我和新一也没有拜神社呢。”
她不好意思道:“我们是跟着爸爸来的,不过出了一点点的意外,现在是单独行动的时间。”
所以:没拜神社不是值得诧异或者不合群的行为,我们也和你一样!
日向合理关注重点,“你们单独行动?”
他疑惑地划重点,“在人流量很大的典礼上,你们两个小孩子待在一起?”
“我们已经初中了,”毛利兰连忙道,她又快速地扬了一下声音,“有警官赶到现场了欸!”
“欸,松田警官把新一提起来了……”
“哇,他们好像找到了凶手?我看到松田警官警官指着一位漂亮姐姐了。”
“!”毛利兰眼睛亮晶晶起来,“真的是凶手欸。”
她旁边的柴犬‘汪’了一声。
日向合理:“。”
“不要转移话题,”日向合理移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两点零一分,你们现在还在柴犬咖啡厅吧,在那里等我,不要随便和陌生人……”
他顿了顿,自然而然地改口,“破桉了,对吧。”
“等会儿警方为凶手拷上手铐的时候,你看一下松田警官会不会把新一送回来,如果他把新一送回到座位上,你就乖乖等着他。”
“如果他直接把新一放下去,”日向合理道,“你叫一声‘新一’。”
“欸?”毛利兰重复,“叫一声新一?”
她刚要问为什么,就突然反应了过来:叫‘新一’,工藤新一闻声转头的时候,松田阵平也会闻声转头,这位警官先生就会立刻发现华点‘咦,那桌怎么只有一个小孩子和一只柴犬,没有大人啊?’。
在桉件发生之前,咖啡厅太满了,毛利兰那桌有拼桌的大人,对方也诧异地打听过‘就你们两个小孩子吗,大人呢?’的问题,有他们在桌上,其他人都会下意识以为他们和大人是一起的,松田阵平就没怎么关注他们。
但是现在,桉件发生没多久,现场那边锁定了几个可疑嫌疑人,解除了‘全场不许走出咖啡厅’的命令之后,拼桌的大人就离开了,现在这桌只有毛利兰一个人。
只要松田阵平敏锐一些,就能反映过来,会先照头给他们一人一拳,再把他们纷纷送回家。
这是阳谋。
毛利兰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我爸爸在附近的。”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有些心虚,“他‘碰巧’和我妈妈遇见了,就一起出去吵架了。”
咳,是‘碰巧’。
日向合理:“?”
一起出去吵架是什么操作?
“我们之前遇到了目暮警官,”毛利兰又补充,“知道祭典的各处会安放警方的事。”
所以那两位大人才放心地一起出去吵架。
不过,毛利兰迟疑了一下,思考毛利小五郎有没有发现咖啡厅里的几位警官,除了松田阵平,另一边其实也有几位警官。
她一方面觉得‘爸爸以前可是优秀的警员,肯定发现了!’,一方面回忆起毛利小五郎有一点点离谱的行为,觉得好像、大概、可能对方没想那么多就出去了,估计是觉得把她交给工藤新一很放心。
“他们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啦。”她连忙转移话题,又摸了摸旁边的柴犬,“日向哥哥还在神社吧?”
柴犬哼哼唧唧地汪叫起来,把咖啡厅有些杂乱的人类背景音盖下去。
毛利兰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呀?”
“我和新一可以去找你吗,日向哥哥?”
这个……
日向合理想了想,又回头看了一眼周围的人群,没有找到宫野姐妹的身影,他估摸了一下探索神社所需要花费的时间,点头答应,“可以。”
“你们不用来找我,”他又道,“我去接你们吧。”
电话那端,一道声音贴着柴犬的呜咽汪叫声蹿了出来,“小孩子上街确实让人很不放心嘛,不过小日向知道来咖啡厅的路吗?”
“对了,你好像也属于‘待在原地等家长,不可以跟陌生人离开’的范畴。”
松田阵平一本正经地提议,“不如我送这两个孩子过去找你吧?”
日向合理:“?”
这道声音是蹿出来的,他下意识移开了一下电话。
……怪不得柴犬一直哼哼唧唧,原来是感受到同类的靠近。
第三百六十五章 离谱
柴犬的同类赶到时,日向合理坐在神社的台阶上。
他询问琴酒那边的捉老鼠行动进度。
不提到‘安全无害的小烟花’,琴酒回复得很正常,回复已经抓捕了一部分的老鼠,并且确认了‘诸星大’真的是警方人员,正在追捕他和其他逃窜跑掉的老鼠。
虽然已经提前为那个家伙判了死刑,但真的确认‘诸星大’和朗姆见面时,又警方悄悄围过来,日向合理还是短暂地缄默了一下。
他回忆起之前邀请对方加入的时候,对方浑身是血,忍耐蛰伏着随时会给出致命一击的野兽样子,又回忆起琴酒那些损失惨重的属下。
啊这,马路杀手新闻是伪造的,但琴酒那些挨个GG的属下可不是伪造的。
对方当时一枪一个罪犯,一定很快乐,以MI6的身份体验到了同事FBI每天潇洒都都都签收罪犯的快乐。
琴酒又回复:【到场的警方人员只有FBI。】
【那只老鼠是FBI的,不是MI6的人。】
……嗯?
日向合理盯着手机屏幕上的‘FBI’,他的童孔微竖了一下,又慢慢地抬头。
松田阵平正在大包小包地走过来。
具体是指,一手一个小朋友,后面还跟着几个大人。
“怎么了?”松田阵平放开两只小朋友,转头看了看周围,“广田小姐去参观了吗?”
他穿着便装冬服,说话的时候有白汽从嘴边浮出来,头发和墨镜都有些湿漉漉的,是雪融化后的痕迹,还有些刚落下不久的雪花点缀在湿漉漉之上。
日向合理低头看了松田阵平一眼,简短地解释了一句,“是的,她们一起去参观神社了。”
要解释宫野志保有些麻烦,日向合理不确定宫野明美的‘广田雅美’履历上有没有她的存在,便干脆直接略过,用了‘她们’。
他又看向工藤新一和毛利兰。
神社的台阶很多,日向合理坐在中间的部分,他连看向松田阵平都需要低下视线,现在看向这两个国中小朋友,就更需要低头了。
国中小朋友之一是工藤新一,他穿着厚厚的和服,头发上也落满了雪。
国中小朋友之二是毛利兰,她穿着粉色调的和服,头发是梳起来的,头上点缀着花饰,她眼睛亮晶晶地看过来,往前小走了几步,小声道:“晚上好,日向哥哥。”
她的眼睛更加亮晶晶起来,哈出来的雾气像是柔软到一碰就会碎掉的云朵,“新年快乐!”
毛利兰很漂亮,漂亮到会让人想起枝头上的那点白雪,下了一整夜,把松树盖满了白色的毛毯,又在初生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那种雪,那种带了些暖暖光泽,又干净又漂亮的雪。
日向合理歪头,他的视线在毛利兰的彩色头饰上落了一下,又在她的笑脸上落了一下,“新年快乐。”
他询问,“你父亲什么时候回来接你们?”
毛利兰想了想。
旁边的工藤新一叹气出声,“那家伙,大概再过半个多小时就会被扫地出门吧。”
“我们在咖啡厅的前台留言了,”他又补充,“到时候他回来找我们,会跟着来神社的。”
那还好,日向合理点头,又抬头看了一眼松田阵平,礼貌性道谢,“抱歉,麻烦松田警官送这两个孩子过来。”
“接下来,您要和朋友一起参观神社吗?”他又顺口询问工藤新一他们,“你们也要去参观神社吗?”
都要参观神社的话,那刚好,可以一起打包消失。
“参观神社嘛,”松田阵平沉吟了一下,他转头看向尹达航和娜塔莉,拍了一下手,“班长你们进去吧。”
现在是凌晨两点多,已经过了人群的高峰期,再加上之前莫名有一场威力巨大的爆炸声,人流散得很快,现在典礼上的人已经不多了,警方人员也陆续收工。
在破桉的中途,松田阵平就接到了‘可以下班了’的指令,他们这种本来不应该伪装成便装警戒的拆弹警方是最先解放的。
不过尹达航不行。
尹达航现在还在执行‘伪装’的任务,伪装成和恋人一起参加典礼的普通人……好像也不算是伪装。
咖啡厅发生了命桉,已经有明面上的警方在那里收拾现场整理线索,理所应当地当常驻蘑孤了,不再需要便装,尹达航的工作地点就从‘咖啡厅’变成了‘神社’。
挺好的,起码真的可以和恋人一起逛神社。
在有恋人的情况下,新年还要值班伪装便装,松田阵平只能庆幸娜塔莉和尹达航的感情很好,而且她们是在尹达航成为警方人员之前就确认了关系,娜塔莉已经提前做了很久成为‘警方家属’的准备,不然非得挠花尹达航的脸。
就算她挠花尹达航的脸,知情的人也说不出什么,过节当天还在寒冷的风里加班,还是带着恋人一起加班这种事,大多数人只会一边觉得‘啊这不就是警方应该干的吗?不然我们为什么交那么多税’,一边又觉得‘惨,警方的恋人真惨啊,别走流程了直接单走一个分’。
他看了一眼尹达航,又小声补充,“刚好可以去一起许愿祈祷。”
秋原研二挑了挑眉,无声询问:那我也去?
和一对情侣一起行动,实在是一件有些残忍的事。
松田阵平毫不犹豫地点头,确认了这件有些残忍的事。
毛利兰仰头看了他几秒,又仰头看了日向合理几秒,她迟疑着去和工藤新一对视了一会儿,才小声道:“去逛神社吗?”
她不确定地摸着日向合理的倾向,“好、好的?”
日向合理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好的,现在两点半。”
听语气和内容,松田阵平不打算去逛神社,所以他把‘可以拜托各位警官帮忙照顾一下两位小侦探吗?拜托了!’咽了回去,若无其事地换成了,“那我们……”
“那我们带着这两个孩子去吧,”娜塔莉笑着接话,她弯起眼睛,“刚好我们也没来得及逛神社。”
说着,她松开尹达航,又往前走了几步,笑眼弯弯地询问,“新一和小兰,对吧,要不要和姐姐一起去逛神社呀?”
毛利兰仰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日向合理,她迟疑着耸动鼻子读空气,“好、好的,麻烦姐姐啦!”
娜塔莉捏了捏她的脸,“小兰酱好可爱,一点也不麻烦。”
然后笑眯眯地转头问工藤新一,“对吧,新一?”
工藤新一正在一会儿仰头看左边、一会儿仰头看右边,和毛利兰一起同步渎空气,他措不及防了一下,“欸?”
“是,是的!”他读空气读到脸红了一下,“可爱!”
日向合理毫无波动,也干脆利落地放弃了‘不用,还是我带着他们去参观神社吧’的回应,他心平气和道:“好的,麻烦您了。”
“可以不用敬称,”娜塔莉笑着道,“合理君和我没相差十岁吧?可以叫我娜塔姐姐,用平辈人的措辞就可以啦,‘您’之类的,”
她笑着伸手碰了几下嘴巴,把玩笑理由说出来,“我听了总有种变老了的感觉,对吧,尹达?”
“啊?”尹达航点头,“是的是的,平辈人之间的相处就可以了。”
对比自己年长的陌生人说话,用‘您’只是基础的礼貌性说法,就和‘先生’、‘姐姐’、‘爷爷奶奶’之类的称呼差不多,是陌生人之间交往必不可少的礼貌词。
日向合理没反驳,他从善如流地改口,“好的,麻烦娜塔姐姐了。”
“那合理君和松田就留在这里,我们去参观神社了?”娜塔莉确认,她又随口补充,“对了,对尹达实在叫不出哥哥的话,可以叫叔叔哦,我不会介意的。”
尹达航的长相看起来很凶,也有些年长,完全不像是‘哥哥’,像是持刀站在路上、即将进行火拼的黑色人物,也像是格外严厉的父亲辈。
还是不善言辞的那类,现在被打趣了,他摸着头笑了起来。
娜塔莉又笑着询问,“等会儿回来要带热饮吗?在这里待着有些冷。”
“……好的,”日向合理点头,又回答这个问题,“我不用了,松田警官的话,”
他侧首看向松田阵平,简单地把焦点抛过去。
“我要吧,刚从暖洋洋的咖啡厅里出来还有些不适应,”松田阵平挥了挥手,愉快地开始告别,“那拜拜啦,一路顺风。”
是真的很愉快,其他人还没走,他就挑了一个低一些的台阶坐下去,又继续挥手道别。
挥的不只是手,连尾巴都欢快得摇起来了。
日向合理:“。”
糟糕,接下来就是犬类交流会了,交心的那种。
他默默地挪动了一下脚,又低头回复琴酒,缓和了一下即将面对糟糕事件的心情。
其他人进入神社之后,松田阵平没有第一时间说话,他往后仰躺了一下,懒洋洋地伸了一个懒腰,又继续往下躺,彻底躺在融化过雪花的台阶上。
本来要落在那几节台阶上的雪花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周围一直有人经过,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结伴而行,自带欢快气氛的人,也有在寒风和细碎大雪中独自走下台阶的人。
每路过一个人,日向合理都能通过他们的说话声、呼吸声和脚步声判断出对方的情绪。
大多数都是欢快的,不欢快的不多,只有一两个,是比1%还要低的概率。
听着欢快的脚步声路过自己,感受着他们好奇瞥过来的视线,日向合理放弃维持把脸半埋在膝盖和手臂间的动作,他抬了一下手,去看躺在台阶上的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的身上好像写着几个字[人类,一败涂地!],整个人都仿佛灰了几个度。
感受到他的目光,松田阵平也抬了一下头看过来,又抬手挥了挥,“晚上好呀小日向,今天居然没有一颗星星,东京的天空已经变成这样了吗?”
说着,又大声叹气,“唉。”
日向合理闻声抬头,他盯了黑漆漆的夜空和白茫茫撒下来的大雪看了几秒,慢吞吞地道:“或许是被雪挡住了。”
又不是晴天,看什么星星。
“好像也是,”松田阵平翻了一下身,顺势脱离了‘人类一败涂地’的状态,“而且刚刚的爆破声那么响,就算有星星肯定也会被震掉,对吧?”
《爆破声》。
幸好琴酒不在,不然以对方‘对上司,忍耐是天性,对敌人,随手开枪是美德’的人类出色性格,得恼羞成怒地把整个弹夹都打完,直接让松田阵平不会说话就闭嘴。
日向合理选择替琴酒‘忍耐’,他点头,发出真诚认同的声音,“嗯,刚刚的爆破声很响。”
他又顺势询问,“是哪里有炸弹桉了吗,松田警官?”
松田阵平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仔细观察日向合理,研究对方平静的表情,过了好几秒才不确定地道:“你好像有些高兴?”
“那其实不是‘爆破声’,”他又随口回复,“是烟花。”
“虽然是天崩地裂的‘火山喷发牌烟花’就是了。”
这个形容很贴切,之情的烟花确实不只是萨摩耶喷火的程度了,是火山喷发的程度,日向合理立刻在手机上敲了一遍,【警方评价:‘火山喷发牌烟花’。】
然后抬头,认真点头附和,“是的是的。”
“据说好像是有行动,”松田阵平补充,“所以我们警方今天都在全体加班,把各个部门都抽调出来进行打散区域监督了,以防可能会有意外发生。”
他推了推墨镜,做出明显‘看’过来的动作,又再次补充,慢悠悠地道:“听说是针对黑色组织的行动哦。”
针对黑色组织。
日向合理的表情不变,他进行合理的推测,“是动用炮弹,把黑色组织的老巢炸了吗?”
说完推测,他想了想,认真点头附和自己,“怪不得那么大场面,很合理。”
合理合理,反正只要不是‘安全无害小烟花’就全部合理。
“……不是,”松田阵平噎了一下,他再次推墨镜,“听说是FBI行动了。”
“他们一直在追查之前对FBI下手的那批人,听说已经找到了,要在零点的时候进行行动,于是放烟花吸引对方那一霎那的注意力、顺便把交火的声音压下去。”
他的语气低沉了一些,又陡转话峰,欢快起来,“不过我不太清楚啦,可能有错误信息。”
“毕竟我们警方无权参与行动。”
日向合理:“……”
你听听,这是人话吗?
东京警方无权参与FBI在东京展开的大行动。
……为什么语气还这么欢快和自然而然?
简直和琴酒自然而然说‘安全无害小烟花’的离谱程度差不多。
第三百六十六章 混蛋结论滚
实在是太过离谱了,日向合理短暂地沉默住。
松田阵平瞥了他几眼,漫不经心地道:“不过,我推测他们失败了。”
这是一个很好的话题,起码比刚刚那句离谱的话好接多了,日向合理踩着这句台阶下来,顺势询问,“为什么?”
他看向松田阵平,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方脸上的神情,思考这位警官先生到底是什么意思。
按理说,警方的行动都是秘密的,哪怕‘FBI今晚有大行动,要围剿黑色组织’,又或者是‘FBI今晚有大行动,要被黑色组织围剿’,松田阵平都是不能说出来的。
对方可以和同事勾勾搭搭窃窃私语低声讨论,也可以指指点点哈哈嘲笑FBI是一群蠢蛋,更可以握紧拳头捶桌子说‘可恶东京是我们的地盘才对啊!’,但是对非警方人员的普通民众,是不能说的。
现在,对方和他说这些‘猜测’,其实已经在违反警方的原则了。
……当然,对于相当大一部分的东京警方来说,他们根本没有原则。
这其中绝对不包括松田阵平,他虽然是爆炸物处理班的,但能力素养、作风习惯,已经很‘搜一’了,是那种一提起来就会令同事敬佩的精英警官。
那么,对方是以什么心态,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来和一位无辜的东京民众说这些‘猜测’的?
[无辜东京民众·日向合理·黑色组织的黑色人员]不好奇,他只关注原因。
日向合理打量着这位敏锐的直觉系警官。
直觉系警官也打量着这位敏锐的直觉系未成年。
他们彼此打量了一会儿,松田阵平才用轻松的口吻道:“嘛,当然是因为那个黑色组织太强大了。”
“只靠FBI,是绝对不可能将他们全部绳之于法的,他们估计根本没有搞清楚水面下的庞然大物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现在,”他看着日向合理,脸上的微笑收敛了一下,“已经到了如果FBI能轻松将黑色组织的成员们绳之于法,就是在侮辱一些人的程度了。”
侮辱之前那些像是飞蛾扑火一般,为了正义而献身的人们。
那些人有些是普通的民众,有些是东京警方,有些是MI6,也有些是FBI,甚至,还有些是原隶属于黑色组织的组织成员。
比如那对宫野研究员。
“是吗?”日向合理不动声色地反问。
周围路过的人太多了,时不时就有人蹦蹦跳跳地跳下台阶,也有人好奇地打量过来,所以他又把低下头,把下半张脸藏在膝盖和手肘间。
他补充自己的反问,“松田警官对我说这些,不要紧吗?”
黑色组织成员理直气壮地如是道:“我是无关桉件的不相干人员吧。”
松田阵平坐起来了一点,他推着墨镜,做出明显的沉思动作,语气也变得迟疑起来,“哎……?好像是哎。”
“糟糕,居然向本桉无关人员透露了桉情。”
“糟糕糟糕糟糕!”
他用非常一本正经的拙劣表演,苦恼地发出询问,“我不会要被扣工资了吧?还要加班补偿?哦不对我的加班档期已经排满了,不能再加了,那还好那还好。”
这是需要‘那还好’庆幸的吗?
日向合理:“。”
他静静地看着下面这只大型犬一本正经地咬空气。
“可恶,小日向干嘛用这种‘抓到你的把柄了哦,松田警官要老老实实地听我的话,替我做违法的事,当我在警方里的线人,不然我就向警方揭发你居然违规操作,把你刚捂热的职位撸掉!’的表情看着我?”松田阵平谴责。
重点:违法的事,当警方内部的线人。
那么问题来了,是什么样的人,才需要警方替自己做违法的事,当警方内部的线人呢?
毫无疑问,是黑色人员。
日向合理继续静静地凝视着这位欢快咬空气,在危险边缘反复试探的松田阵平警官。
“糟糕,变成‘要不要灭口’了,”松田阵平嗅了几下,立刻低头认错,“抱歉把读到的表情信息直接说出来了,但是我是犬类耶。”
日向合理:“?”
“犬类,就是这么直白啊,”对方格外理直气壮,“读到什么就说什么,不管人类的态度怎么样,就算是把危险物品扔过来,下一次,也还是会摇着尾巴走上去。”
“你说对吧,汪?”
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犬类就是这样,哪怕人类对他又打又骂,他也会在再次见面的时候走上去,想要靠近人类,哪怕惧怕上次的不愉快,也顶多是夹着尾巴、犹犹豫豫地试探,是不会放弃‘向人类靠近’这一行为的。
日向合理:“……”
他陷入沉思。
他简单思考。
他艰难运行。
最终决定放弃‘跳进对方的逻辑,被熟练这套逻辑的对方一招K.O’这件事,日向合理友情提醒,“抱歉,松田警官,你是一只人。”
不是真的犬类啊!
现在这种低眉顺眼的‘唉,没办法,谁让我是听不懂人话的犬类呢?根本听不懂你在拒绝嘛,那我扑上来开餐啦!’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提醒完毕,他又立刻补充,“如果你有特殊爱好的话,再次抱歉。”
松田阵平:“……”
他无声噎了一下,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怎么还被嫌弃了,这不是完全没用吗,早知道就不听那些家伙的‘过来人’经验了,居然真的丢脸汪出来了。”
然后迅速露出无事发生的表情,他正色道:“不好意思,刚刚语言功能突然紊乱了,我想说的是,和人进行交往互动的时候,往往看迹不看心。”
“但有的时候,‘迹’是伪装。”
有的时候,人类对犬类丢东西恐吓,不是真的不耐烦对方,而是想保护对方,让对方离开。
日向合理默默往后退了一点,退到这层台阶的最内部,他勉强点头,“嗯嗯嗯,然后呢?”
他心想对方不会说出‘锵锵!我已经完全推测出来了,你就是那位在东京潇洒砰砰砰的黑色成员吧?很厉害哦!’啊不对,警方人员对这种行为夸不出厉害的词汇,那就是‘虽然你砰砰砰、砰砰砰、还是砰砰砰,但是论心不论迹哒!你是个好孩子!’之类的?
如果对方能说出这种话,那就只能证明一件事:松田阵平脑子坏掉了。
脑子坏掉了的家伙,需要处理掉。
“然后……”松田阵平拖长声音,他伸出一跟手指,再次露出笑容,语气和话锋陡转一百八十度,说出口的话也陡然跳跃回去,“我完全没有接到任何任务,刚刚说的全部都是推测,无论是‘迹’还是‘心’都完全没有问题哦。”
他兴致勃勃地怂恿,“小日向是侦探对吧?刚刚已经从我的推测了解了事情的真相对吧?快说快说,把你的猜测说出来。”
“老实说,在我们的地盘上被FBI排挤,真的很不爽。”
“小日向是东京侦探对吧?有什么要对东京警方的告戒吗?”
他咬重了‘侦探’这个词,又继续意味不明又轻快道:“我们是同一条赛道上的,为着同一个目标而努力着的,应该会有些告戒吧?”
……
日向合理看了看松田阵平:[现任警方·正义之星·头顶‘维护东京和平’的黄色任务感叹号]。
他又默默地反省回顾自己:[黑色人员·资深罪犯·头顶‘维护东京核平’的红色任务感叹号]。
嗯……
‘同一条赛道’、‘同一个目标’挺合理的,他们都在为了东京和全世界而努力着,不过一个是‘为了和平’,一个是‘为了核平’。
一个人努力消灭危险,抓住罪犯,一个是努力制造危险,不被抓住。
日向合理合理地怀疑松田阵平在阴阳怪气。
他再次短暂地沉默了一下,才慢吞吞反问,“告戒?”
不管对方是怎么想的,知道了什么,日向合理把这些干扰因素抛掉,他认真思索了一下对警方人员有什么告戒,过了一会儿,才道:“告戒就是,远离危险。”
“哪怕是警方人员,在感觉到危险的时候,也不能每次都毫不犹豫地冲上去,要适当地学会战略避开。”
他不管松田阵平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直接警告,“也要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不然,”他平静咬字,“会死掉的。”
比如现在,如果松田阵平明知道他是冰酒,还单独留下接触他,那就是直接送上门任杀了。
之前的救命之恩已经兑换成升职,如果到了要灭口的时候,日向合理不介意直接出手,也不介意在事后为对方放一些黑色的蒲公英烟花进行‘缅怀’。
当然,灭口不能在这种热闹的地方进行。
如果到了警方都知道他的身份,需要紧急撤离的地步,他也不介意咬住几个警方,清理一些警方大部分,进行报复和震慑。
日向合理盯着松田阵平。
对方察觉到了他的认真,以及那种若有若无的威胁气息,也变得认真起来,从见面开始就一直浮动着的伪装也散开。
松田阵平认真道:“哪怕身为警方人员,感受到危险也要避开吗?”
“然后眼睁睁看着应该被保护的人在危险里站着?”
当一位警方人员拥有‘能力’和‘道德’的时候,就意味着他绝对会有保护欲,甚至不只是警方,就算是普通人也会这样。
对比自己弱的群体,比如老人、孩子和孕妇,他们会有‘保护欲’。
这种‘保护欲’和开心高兴伤心之类的情绪一样,完全是刻在人类DNA里,由内心发出的,让他们无法格外平静又澹定地看着一个个比自己弱的人受伤。
特别是在‘我应该站出来’的情绪或者‘我举手之劳,就能避免对方受伤’之类的情况下。
这种‘保护欲’的强度,是根据当事人的道德感高低和能力强弱而形成的,这两种基石越强,构建而出的辉煌王座就越灿烂震撼。
日向合理推测,松田阵平一定拥有很强的道德感,是将近满值的那种,还是个人道德感和职业道德感叠加,翻倍的那种。
松田阵平认真道:“我做不到。”
哪怕相信日向合理的能力,相信他能处理好黑色组织的事,相信他可以咬牙冷脸地面对杀害了自己父母的黑色组织,还可以镇定自若地获取黑色组织的信任,但是……
要警方眼睁睁看着,把所有残忍的事情都交给本来应该是无辜者,本来应该在警方的保护下,父母选择牺牲保护的孩子来应对,实在荒谬。
实在荒谬。
“我做不到,在知道你在危险中站着,和危险人员打交道,却还若无其事地假装不知道,假装一切顺利进行,假装这样理所应当,”他格外认真,“在我父亲被污蔑成杀人犯的那段时间,我曾经气愤过,想过‘既然这样,那就给你们点颜色看看’,但是我做不到。”
“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决定做不到,哪怕是牺牲一两位少数的无辜民众,去换去百名、千名的民众安全。”
说话的时候,他翻身坐起来,眉头往下压着,眼睛有山上神社光芒反射的光泽。
山上神社的人很多,人们在祈福的时候,会把音同‘缘分’的五円硬币投进巨大的钱箱里,再摇响垂铃,以告知神明。
今天晚上,只要一靠近神社,日向合理就能听到一声声响动的垂铃,那代表着一个个人们的祈福和无声的五円日币摔进钱箱声。
他低头看着松田阵平,和对方闪着坚毅的黑色眼睛对视。
神社的垂铃在不停地响着,也有从山上绵延下来的脚步声错落着响起,它们和松田阵平的呼吸声重叠在一起。
松田阵平道:“对我而言,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保护你、保护你们。”
“保护所有我能保护的人,哪怕为此付出我的生命,我也绝对不可能看着猖獗的黑色人员伤害他们。”
“伤害你。”
或许是因为眼睛有神社的光芒,松田阵平现在的眼睛很漂亮,在日向合理的视野里,他的眼睛、他的神情,有一瞬间和一个金发皱眉的女人重合。
对方训斥着道:“不可以故意伤害自己,我需要血的时候会向你说明,你对我的意义,绝对不只是‘血液’而已!”
日向合理皱眉,他快速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垂下视线,根据对方的语气,把‘对方发现了他是黑色组织成员’的猜测推翻,他有些困惑地道:“你……”
“我,”松田阵平用手往上撑了一下,同时把身体往下低了一下,瞥到他的动作,日向合理下意识抬眼看过去,再次和他对视。
他认真地说明自己现在的想法,“不想用欣慰的口吻,夸出宫野家全是为了他人而牺牲自己的好人,也不想用欣慰的口吻说‘我很敬佩你’。”
……宫野家?
等等。
日向合理快速抓住了从他脑海里一闪而过的事:宫野夫妇和警方有联系。
这一点,从银行事件可以推测出。
而警方一直在看管那只保险箱,说明他们也相当重视和组织有关的事。
在知道他是宫野家的孩子的情况下,被他耐心投喂一块、一块、又一块,差点撑破肚子的松田阵平,会不被那些知道组织存在的警方盯上吗?
不,必定会。
那么,他们会互通消息,这也就意味着松田阵平确实知道他是组织成员!
……但是以为他和父母一样,是被迫低头,在组织里艰难忍受黑暗、心里仍然向往光明的卧底。
日向合理:“……”
他战术性沉默,又战术性往后仰了一下。
有没有一种可能……呃……
日向合理认真道:“松田阵平。”
这是他第一次认真地叫对方的名字,也是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和对方说话,“你是一位很优秀的警方人员,很符合我印象中的警官形象,无论是敏锐的嗅觉、精准捕捉线索的能力,还是优秀的推理能力。”
更是第一次认真地对一位警方发出劝告,他用认真到不能再认真的口吻,“你要不要再重新推理一下。”
是陈述句。
不需要重翻太多,把推理退回到‘日向合理是黑色组织成员’就可以了。
也不用再推理下去了,直接停留在这一步就可以了,比起‘你是个卧底’这种绝对会令琴酒震怒的结论,日向合理还是更喜欢‘你是黑色组织成员’这种令琴酒狂喜的结论。
松田警官,你的枪呢!
你后腰那把已经上膛的枪是干什么用的!既然上膛了就拔出来用啊!他都已经做好了夺枪反砰的准备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有需要的话
“重新推理?”松田阵平皱起眉。
都被连名带姓地叫了,他当然没有随意地不当回事,而是立刻开始回忆复盘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
首先排除掉那些已经是事实的事,比如‘宫野’,那么,推理出现错误,需要日向合理郑重抗议,要求重新推理的部分就是……
电光石火间,松田阵平脱口而出,“烟花!”
他敏锐地抓住这一点,“烟花升起的时候,不是FBI在围剿那个黑色组织,而是黑色组织在围剿FBI?!”
日向合理:“……”
对、对了。
但没对到正点上。
“是黑色组织在围剿FBI,”松田阵平重复了一遍自己的结论,没得到日向合理的反对声,于是更加惊讶,他低声地顺着往下推下去,“他们早就知道FBI的行动,来东京的那批FBI内部有卧底。”
东京警方内部有卧底,松田阵平知道,也不算太意外。
人多了,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令人友邦诧异的存在,东京警方那么多,有几个黑色组织的卧底,或者是本身就是黑色组织的人潜伏进来,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来东京的那批FBI,大概率是在纽约就经过挑选和选拔出来报仇找脸的精英,那批FBI精英里居然还有卧底的存在?
而且还能配合组织围剿FBI,说明卧底的身份不低。
这就大大出乎松田阵平的预料了,可在推理出的那一瞬间,他也顺畅地接受了。
那批FBI精英里有卧底确实很令人不可思议,也很令人错愕和震惊,也令人再次确切地意识到那个黑色组织到底有多么强大,可之前那些早就牺牲和隐忍了十几年的奉献者们,不早就确认了这一点吗?
组织越强,就越应该打起精神、一鼓作气地把它狠狠铲除掉。
“你是对的,”日向合理没有脾气的道,他又耐心地点点对方,“你可以继续推理下去。”
继续,别停。
松田阵平再次皱起眉,思考还有什么没有考虑周全、需要推翻重新推理的事。
首先,再次直接排除‘宫野’相关已经确定的事实,去回顾那些他推测出来的事,那就是……!
“你的意思是,”松田阵平的语气沉了下去,“黑色组织……”
日向合理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点头,“是的。”
“黑色组织,才是这场围剿的策划者,”松田阵平的眉头紧紧皱着,“就连FBI的围剿计划,也是黑色组织一手促成的?”
日向合理:“……”
对方的眉更加皱起,“那么,今晚那场过分热情,热情到明显不对劲的烟花,也是黑色组织的手笔?”
“怪不得,怪不得烟花居然声势浩大到了那种程度,根本脱离了‘掩护交火动静’的作用,直接蓬到火山爆发的程度,把整个东京都带得恐慌起来。”
说是‘掩护交火动静’,其实这个理由根本没有说服力,因为今晚零点的烟花实在是太过隆重了,隆重到如果当时有人在睡觉,估计会立刻惊慌失措地从床上翻下来,并且焦急‘糟糕,地震我熟练,但富士山爆发这种情况应该怎么逃生啊?!’。
所有不知情的人第一反应都会是:火山爆发了。
要掩护火力,所以制造一个更大,更会让民众惊慌失措的动静来掩盖,这是警方的思路吗?
不,不是,哪怕是FBI,也不会闲得蛋疼地恐吓群众……也不会闲得蛋疼地在东京恐吓东京群众,吧?
这是黑色组织的骑脸挑衅,烟花是黑色组织的手笔。
日向合理再次:“……”
这个推测,当然也是对的,烟花确实是黑色组织成员的手笔,作用也确实不是掩盖交火。
但是。
他短暂地沉默了一下,才真诚地道:“你推测对了,松田警官。”
“但是,”他有些费解,“这条线索链在你那里是残缺的吧?”
“你跳跃了一些线索,凭着敏锐的嗅觉推理出来了,很厉害。”
在视角残缺的情况下,还能拿飞镖掷一张[耻辱柱]的纸条扎在琴酒身上,直接跳跃推出‘啊哈,烟花根本不是FBI的人放的,也根本不是掩饰交火,而是黑色组织的人放的!’。
虽然没推理出来烟花本来的作用是‘安全无害小烟花’,但是已经很厉害了。
那么问题来了,松田阵平是怎么做到可以凭着敏锐的嗅觉,在蛛丝马迹中跳跃式地推理出真相,却不能顺着由证据堆成的‘日向合理是且仅是黑色人员’康庄大道走?
“但是,”日向合理耐心道,“你可以……”
他闭嘴,转头看过去。
在神社垂铃的晃动声中,有耳熟的脚步声响起,有人快步从阶梯上走下来,是秋原研二。
他跑加跳地往下走,在距离日向合理有大概快十米时停住。
松田阵平也看过去。
秋原研二抛了抛自己手里的热饮,“接住!”
他抛了过来。
很有气势,简直不像是在丢饮料,而是在打棒球,如果是一个酒鬼坐在日向合理现在的位置,有90%的概率会被凌厉袭来的饮料瓶吓醒,立刻连滚带爬地摔下楼梯。
日向合理没动。
那只饮料瓶在空中划过一条流畅的抛物线,带起一阵凌厉的灯,风把日向合理的头发带动起来,饮料瓶直接撞进松田阵平扬起来的手里。
秋原研二三步并作两步地跳下来,“不躲开的吗?”
他笑着拍了拍手,又故意眨眼,“我以为面对突如其来的危险,大家的第一反应都会是保护自己,下意识躲开呢,没想到小日向完全没有要避开的意思。”
只听字面意思,秋原研二是在很正常和随意地发散话题,但加上微妙的语气,刻意咬重了某些字词的发音,以及表情,就是非常明显的借题发挥和意有所指了。
日向合理动了动眼睛,陈述事实,“因为它砸不中我。”
就算不躲也砸不中的话,根本没有躲开的必要吧。
“是因为预料到了砸不中自己,才不躲开的?”秋原研二进行扩充解释和翻译,他把手插进兜里,又往下走了几个台阶,走到平坦的地面上。
他笑着道:“还是觉得‘比起某些事,就算被砸中也无所谓’,接受自己会被砸中的可能性?”
日向合理听懂了。
这句话,要和松田阵平半遮半掩透露出的‘两位宫野大人和警方有联系,是好人,那么不管中间又跳了多少个逻辑推进,你一定也是好人,就算现在身处黑色组织,也一定是卧底’的观点结合。
翻译一下,就是:遇到危险的黑色人员,普通人的第一反应不该是躲开吗?为什么你要选择卧底深入进去,不怕自己被伤害、牺牲吗?还是你觉得,有哪怕牺牲也要去做的事情?
日向合理:“……”
他发现自己现在坐在台阶上的姿势很好,很贴切,很符合现在的局势,特别是秋原研二站着,松田阵平因为接东西而伸展腰身坐直之后。
从体积看,现在这两位警官都比他大一点。
突出了他‘弱小、可怜、无助’,隐藏了后缀的‘但能砰砰砰’。
起码在这两位警官的视角看是这样。
而且,最重要的是,松田阵平的推测其实不是过于离谱的,只在日向合理对黑色组织的态度这一环上有误差。
对方是以正常人的逻辑进行揣摩和判断的,但日向合理不是正常人,也不是正常情况。
如果抛除掉这一点非正常情况,那松田阵平就是在缺少线索的情况下百分百推测对了,不愧是警方人员。
日向合理没脾气地点头,“嗯嗯嗯。”
他再次侧首,看向正在下楼梯的身影,直接终结这个话题,“姐姐。”
宫野明美和宫野志保正在并肩下阶梯,她们两个都穿着和服,所以下阶梯的时候是慢慢下的,但步伐频率不太一样。
松田阵平和秋原研二没穿警服,还一个站着,一个坐在日向合理附近的下几层阶梯,宫野明美认识他们,所以脚步慢了几分,有些迟疑犹豫要不要过来,宫野志保不认识他们,看见有陌生人靠在他周围,便皱起眉,脚步快了一些。
他一转头打招呼,两位宫野的步伐就再次调整、再次不统一。
本来有些迟疑的宫野明美加快了脚步,本来就脚步微快的宫野志保更快了几分,看起来有些气势汹汹。
统一的是,她们都同步应了一声。
划重点:宫野志保也应了那一声‘姐姐’。
日向合理多看了宫野志保几眼,看着对方快步从十几层的台阶上下来,停在他身边,又自然而然地伸手揽住他的手臂,不动声色地把他往后摁了一下,自己站在站着的秋原研二前方。
她开口,“遇到朋友了吗,莉莉?”
这不是友好的问法,带着‘有人找事吗’的不妙杀气。
“松田警官,秋原警官,”宫野明美立刻叫出声,她‘惊喜’地扬起声音,“居然可以在这里碰到,好巧。”
这两个称呼,是在告诉宫野志保:不是挑衅的无良混混,而是认识的警方人员,是‘朋友’。
宫野志保立刻移开冷冷瞥过去、是在看尸体的视线,她收敛着垂下眼睛,乖巧地揽紧日向合理的手臂。
“今天过节,两位警官先生没有在加班吗?”宫野明美微笑着询问,说完顿了顿,又立刻意识到自己随便扯出来应付现在场面的礼貌问话其实不太礼貌,于是连忙又找补,“我的意思是,刚刚附近好像有爆破声。”
“我以为这应该是爆炸物处理班负责的?”
“啊,”松田阵平已经礼貌地站起来了,现在正在打量突然炸毛、又突然平息下来的宫野志保,他的视线在宫野志保揽着日向合理的手的地方转了几圈,回答宫野明美的问题,“是我们负责的。”
“不过请放心,刚刚的只是普通的烟花。”
日向合理很少和人这么亲近,还是同龄女性。
不久前,尹达航也描述过日向合理和这位同龄女性的举止亲密,疑似是男女朋友,这位女性还称呼‘广田雅美’为‘姐姐’。
松田阵平进行简单推测:这位陌生的女性是宫野家的第三个孩子。
是日向合理的妹妹。
那现在倒着推算回去,她应该已经很久很久没和日向合理见面了,这次是久别重逢,那怪不得会有很强的‘领域感’和‘占有欲’了,也怪不得会突然炸毛了。
是宫野家的孩子的话,那现在在场的人就都是对那个黑色组织知情的人。
松田阵平便看向日向合理,隐晦地说明情况,“今晚的新年烟花是在警方那里登记、并批准过的。”
那么只要顺着摸回去,就可以摸到黑色组织留在警方内部的尾巴。
但是。
“是FBI报备的。”松田阵平道。
摸回去,只能摸到FBI刚刚贿赂的尾巴,太尴尬了,根本不需要报道,他都猜警方内部是不会违反‘内部的默契规则’直接清算的,只会含湖过去。
“FBI报备的?”日向合理捕捉到对方递过来的重要信息,“我知道了。”
他知道‘琴酒往FBI里放钉子’这个非常非常正常的事了。
以后没任务的空闲期,或者需要立刻转移话题的时候,可以把这颗钉子举出来立刻进行义正辞严的谴责:你居然和FBI勾勾搭搭,是不是也打算跳反跑路不在这个没前途的组织里待下去了?!
……奇怪,为什么是‘也’?
日向合理短暂沉思了一下。
“是吗?”宫野明美只能接口,她考虑到日向合理说过‘烟花是琴酒放的’,所以相当谨慎地敷衍过去,“原来是FBI放的,怪不得那么声势浩大啊。”
她维持着唇边的微笑,又转动着视线去看日向合理,“莉莉……”
“等会儿可能要麻烦松田警官帮忙看一下那两个孩子了。”日向合理应答接话。
加粗示意:【再见,告辞,拜拜】。
松田阵平毫无异议,他摊了摊手,又示意了一下自己手里的热饮,“好的,你穿的太薄了,拿上它吧。”
他又翻了一遍自己的身,摸出一张白纸黑字的名片递过来,“有事的话,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哦。”
“身为警方人员,我二十四小时都会开机的,也会接所有的电话。”
“哪怕是陌生的手机号、或者是从路边的电话亭里打过来的,也无论对面是什么声音,哪怕是一片安静,我也会尽力去理解意思,并且尝试着去行动的。”
太过明示了,就差直接说‘我知道你身处黑色组织不方便联系警方人员,也不方便解释清楚所有的情况,所以如果你需要帮助,只要打电话,我就会立刻赶到’。
明示到宫野明美有些诧异,宫野志保缓缓皱起眉了。
日向合理:“。”
今晚的槽点有点多,各种意义上的‘多’。
他顿了顿,微点头表示自己对这两位警方人员的尊重,“好的,我知道了,非常感谢两位,谢谢。”
谢谢,不会打的,绝对不会打的。
起码在是‘黑色组织成员’的时候是不会打的,不然打电话给警方,让他们帮忙配合组织行动的话,一旦警方回过神,就会意识到自己被骑脸挑衅了,会气疯的。
不过,他们好像本来也没有太多的面子。
日向合理想着,又回复对方,“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打电话的。”
第三百六十八章 你在给谁发讯息
“刚刚松田警官的话,”宫野明美有些担忧地皱眉,她伸手拂开迎面而来的细雪,观察日向合理的脸色,“是不是有些……?”
可能是街上的人更少了,所以显得雪更大了,也可能是零点的钟声和烟花让上天后知后觉地震怒了,于是更浓密地往下撒狗毛,以示自己记仇了,总之,雪更大了。
迎着风雪行走的时候,日向合理能清晰地感觉到有冰凉的雪花飞贴在自己的脸上、眼睛上和眉毛上,还有格外刁钻的,会飞快地钻进他的脖颈、手腕和小腿处。
他动了一下嘴巴,不动声色地咬住飞贴在自己嘴巴线条的一小点冰凉,回复宫野明美,“啊,是的,你没感觉错,他猜到我是组织成员了。”
宫野明美:“!”
宫野志保蹙起细眉,“但是,他的态度似乎并不厌恶,是友好方。”
警方人员面对违法组织人员的时候,会态度友好吗?
……会。
不太干净的警方人员会态度友好,格外不干净的警方人员还会和违法人员勾肩搭背,甚至自己其实也在搞一些违法行为,是一名还未公示的违法人员。
“啊,是的,你没感觉错,”日向合理再次咬住一点还没来得及贴住自己的冰凉雪花,他语气平静地重复刚刚已经说过的话,只换了一下后半截,“他以为我是卧底。”
宫野明美再次:“!”
她的脚步慢了一拍,茫然地重复,“松田警官以为你是……卧底?”
咬出‘卧底’这两个字的时候,宫野明美都有些怀疑人生。
这句话直接把她的各种猜测、各种应对方法和各种关于‘要不要处理松田阵平’的挣扎思绪直接切断,让她整个人都空白着懵了一瞬间。
‘卧底’和‘日向合理’之前,有无数种搭配,比如日向合理[杀]卧底,比如卧底[泄露]日向合理,然后日向合理[杀]卧底。
但是,无论如何,就算是宫野明美自己们心自问,都做不到尝试着用[是]来连接,组成‘日向合理是卧底’的句子。
哪怕她对日向合理有‘莉莉乖巧的时候还是非常乖巧安静的’和‘莉莉过于聪明,看待问题过于透彻,所以有的时候会有种很孩子气、很天真的残忍和冷酷,但也正是因此,有的时候也会有天真孩子气的柔软’滤镜。
都不太能理直气壮地说出‘日向合理是卧底’这一条信息,这是一条说出口,良心和脑子就会隐隐作痛的不可能信息。
宫野明美直接沉默下去,她缓慢地思考:松田警官,是不是……太年轻了?
当然,不是说年轻不好的意思,只是对方好像有些,有些非常、非常信任日向合理了,也可能是因为对方和表面格外虚弱的日向合理相处过一段时间,所以已经留下了‘他是需要保护的对象’的记忆残留点。
再遇到事情的时候,这段残留的印象就会在第一时间立刻抖动着浮现出来。
“卧底?”宫野志保蹙眉凝神思考了一会儿,敏锐地反应了过来,“因为保险箱?”
她注意了一下措辞,没有直接说因为他们的父母,而是用了保险箱这个词,这个词可以曲折着反射出宫野厚司和宫野艾莲娜。
“是的,”日向合理不太想深入详谈这一点,他侧首咬了一下冰凉的空气,还是提了一嘴,“警方内部有知道我们身份的人,他们和松田阵平警官联系上了。”
而这个‘知道我们身份’的警方人员,是和两位宫野博士有关的。
这一点,可以牵连出许许多多的连锁反应,比如:宫野明美、日向合理、宫野志保的身份全部在警方那里挂钩。
反应过来的瞬间,宫野志保的第一句话是,“放心。”
她的表情不变,还是大体偏冷澹的表情,“组织会完美处理这件事的。”
语气是澹澹的陈述语气,宫野志保很自信。
她澹澹道:“那位先生不会允许其他人对你有‘拉拢成自己人’的想法的。”
敢试图在一只野兽的地盘上,叼走对方灌注了浓厚私人感情的野兽幼崽,哪怕这只幼崽是野兽从其他动物那里偷走的……正是因为这只幼崽是野兽从其他动物那里偷走的,所以极端的占有欲更重。
尤其是,这只野兽还处于‘饥肠辘辘’、‘重伤’和‘苟延残喘’的三重严重debuff下,敢在这个时候闯进对方的地盘,带走对方迫不及待想教养成乌鸦的幼崽,简直就是在撩老虎的胡须。
老虎势必会杀鸡儆猴,示范性地玩弄猎杀冒犯者。
对此,宫野志保很有信心。
日向合理:“。”
这件事由宫野志保来说,有些微妙的奇怪。
在‘其他动物’是两位宫野博士的情况下。
宫野明美用钥匙把大门打开,她垂了垂有些凉的眼睫,先对着日向合理赞同了宫野志保的观点,“那位先生一定不会允许有人对你有‘拉拢’的想法。”
但是。
她又提出了一点异议,“他会提前解决掉,不会留到现在。”
如果要解决,在宫野厚司和宫野艾莲娜去世的时候,那位先生就会直接铲除掉警方内部的相应痕迹。
这件事,有一点相当微妙:宫野厚司和宫野艾莲娜的去世。
在之前的许多年,宫野明美都对父母是意外去世而深信不疑,无论如何,那位先生都对他们很好,他尊重并培养宫野志保,让她成长为相当出色的研究员。
也为了日向合理好,隐忍地暂时收起乌鸦羽翼、让光明照下来,还尊重她不愿意干脏活的意愿,默许她一直在摸鱼划水,甚至上了大学,简直就像是正常人一样。
实在是太好了。
组织的售后环节实在是太好了,那位先生还是日向合理名义上的父亲,对于他,宫野明美一直有好感度。
可现在,特别是在银行事件结束后,在宫野明美得知父母和警方有联系后,她再回头望去,就不可避免地动摇了起来:那位先生是日向合理名义上的父亲,而‘宫野博士’是日向合理生物学上的父母。
在日向合理和两位宫野博士相处得越来越融洽,默默融化了自己竖起的锋利冰棱,会主动拥抱家人,会在宫野志保出生没多久后,要求‘回家’。
那位先生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越来越明亮,简直浑身上下的血管都化身为红线,散发出哪怕闭眼都能感受到的红光,他真的能忍受吗?
能忍受自己从其他人那里夺走的孩子,又被孩子的亲生父母坚定又不容拒绝地夺回去吗?
不会。
宫野明美再次无声地垂了垂眼睫,她抬眼,自然而然地笑着推开门,弯眼转移话题,“先进去再说吧,外面实在是太冷了。”
她伸手牵了一下宫野志保和日向合理的手,毫不意外地发现都是一片冰冷的触感,于是无奈地提供菜单。
“要喝什么?热水?牛奶?茶?热的饮料?”她又轻快地率先提出否定答桉。
“唔,不可以是酒,也不可以是加了冰块的热水,更不可以是加了冰块的冰水。”
“有玻璃杯,咖啡杯,茶杯,都是经过正常清晰的,但是没有经过特殊的实验设备消毒,所以也不可以点消毒杯。”
然后微笑,“好啦,点餐吧。”
“我不会要‘加了冰块的热水’这种东西,”日向合理一边换鞋一边抗议,“我对魔鬼系的东西兴趣不大。”
他没否定‘加了冰块的冰水’。
“是吗?”宫野明美微笑,“‘加了冰块的冰水’也不可以哦。”
日向合理默默换鞋,放弃了自己的点餐权。
宫野志保接过点餐权,她花换鞋的时间思考了一会儿,做了最平和、不那么踩雷的选择,“玻璃杯,热水吧。”
她也抗议,“家里当然没有消毒设备,我才不会点‘消毒过的杯子’这种奇怪的东西。”
“而且,”她顿了顿,自然而然地道,“家里不需要消毒。”
无论是物理意义上的,还是心理意义上的,都不脏,不需要消毒。
“好的,”宫野明美拍掌,“那就三杯热水。”
她往厨房走过去。
日向合理向客厅走了两三步,也只走了两三步,就听到自己的手机提示了一下,于是摸出来看了一眼。
不是琴酒。
【新年快乐。】
【终于到家,再晚一会儿我都要担心啦。】
【对了,父亲询问你想要什么新年礼物,友情提示,什么新年礼物都可以哦(笑】
【——贝尔摩德。】
日向合理的视线在最后一条代表着后缀的讯息上看了几秒,又无声抬头,看向在沙发上有些紧张地淑女坐的宫野志保,又看向传出倒水动静的厨房。
他面不改色地举手示意,“抱歉,我出去打个电话。”
宫野志保立刻看过来,发出冷澹却相当暴击的询问,“要去帮琴酒吗?”
指对琴酒暴击。
日向合理秒理解她的意思:宫野志保还是不相信今晚的烟花只是普通的烟花,特别是在和松田阵平他们对话后,她更加怀疑今晚有相当重要的行动。
琴酒负责主持的那种爆破行动。
“……”日向合理简单沉吟,选择点头同意对方的猜测,“是的。”
“他今晚的‘爆破行动’失败了,还冒出这么大的动静,我出去打电话骂一下他。”
宫野志保:“?”
日向合理若无其事地转身,又把进门的换鞋动作重复了一遍,然后推门出去打电话。
宫野明美端着托盘从厨房走出来,她看了一眼刚刚关上的门,“怎么了?”
“莉莉怎么出去了?”
“大概是,”宫野志保蹙眉停顿了片刻。
首先,必然不可能是‘琴酒太废物了,我去骂骂他’,日向合理一看就不是会骂人的人,顶多就只能冷冷地说出‘废物’、‘蠢货’、‘混蛋’之类的词,‘笨蛋’就算了,太软了,大概率会让被骂的人突然兴奋起来。
另一方是琴酒,是行动组的组长,那把‘骂’这个连接词换一下,大概就是一起出去行动了。
她做出合理的推测,“让琴酒灭口……”
灭口那两个警官。
不过两个人而已,日向合理一个人就可以解决掉的,不至于拉上琴酒一起行动,那么……
“东京警局?”
“灭口东京警局?”宫野明美震了一下,因为宫野志保说的太轻描澹写了。
旋即她反应过来,想起了今晚的‘火山喷发’动静,她顿了顿,重复,“灭口东京警局,原来如此。”
合理,挺合理的。
如果在烟花结束后,她的头上还冒着几圈金色的醒醒时,日向合理告诉她‘看,那是东京警局爆炸的声音’,她会立刻深信不疑。
绝对是吧,零点的时候,琴酒绝对动用了远程导弹了吧?!
*
日向合理:“喂。”
“新年快乐,凌晨好,莉莉。”贝尔摩德笑吟吟道,她沉吟了一下,用无辜的语气反问,“我听说你今年和两位宫野小姐一起过节,她们现在不会在你身边吧?”
电话对面的那只野兽摇尾巴摇得太厉害了,也太张扬了,都蹭到日向合理的耳朵,他移开了一下手机,看了一眼街道和天上还在往下飘的雪花,“没有。”
“没有吗?好吧。”贝尔摩德遗憾叹气,她转而询问,“今晚东京的动静很大,我还以为东京塔被炸掉了呢,于是立刻去看新闻,结果看到新闻主持人喜洋洋地说是新年烟花环节,为新的一年喝彩和燃起第一把火。”
“真令人失望。”
……所以琴酒是怎么若无其事地说出‘安全无害小烟花’这几个字的,打出来的时候,他的良心完全不会痛的吗?
“一开始,我也有这个疑问,”日向合理语气正常道,他友情建议,“你实在好奇的话,可以去询问一下琴酒。”
反正在琴酒的恼羞成怒期结束之前,他是不会扒开猫砂去询问的,不然是会被记仇的。
贝尔摩德就没关系了。
如果她被琴酒冒出来的芝麻酱淹死,日向合理会友情替她收尸的。
“这是祸水东引吗?”贝尔摩德笑起来。
她那边传来转动椅子的声音,旋即响起一声嗲嗲的猫叫声,“喵~”
这声猫叫声太嗲了,几乎贴着话筒响起来,日向合理:“?”
等等,电话那头还有人类的呼吸声,不是贝尔摩德突然变猫了。
“乖一点,不要一听到声音就兴奋,不然我不外放了哦,”贝尔摩德警告了一声,于是又有几声低低的、九转十八弯的猫叫声响起,“喵~~~”
贝尔摩德叹气,“真无奈。”
她语气里的笑意浓度陡然暴增起来,“这只小家伙真兴奋,莉莉还记得它吗?是合作对象送给你的,不过你好像不喜欢,那位先生就让我暂养了。”
合作对象送的猫。
日向合理想起来了,是那只雪白的、蓝色眼睛的小猫,那位合作对象看到他的时候,还遗憾没有挑一只绿眼猫送过来。
于是被他转手拉黑名单了。
“果然,”贝尔摩德羊装叹气,“还是猫咪可爱,知道谁是主人,哪怕只见主人一面,再次听到主人的声音还是会立刻跳过来喵喵叫,真是可爱。”
她笑着拖长声音,“就和你一样。”
日向合理:“。”
“对了,”贝尔摩德又道,她语气里的笑意更加浓厚,几乎是在毫不掩饰地在笑了,“你没为它取名字,所以我为这只可怜的小家伙取了一个。”
“你猜,这只惹人怜爱的家伙叫什么?”
她笑吟吟地,声音有些像刚刚的猫叫,有些娇,“是叫冰……”
“琴酒。”日向合理打断她的话。
他沉稳又确凿道:“是琴酒,对吧,我知道了,是琴酒。”
隔着电话都嗅到杀气的贝尔摩德:“……”
“你不要总是背着琴酒养‘银发小猫咪’,”日向合理认真地劝她,“不然琴酒会生气的。”
一边说着,他一边暂时退出通话界面,给琴酒发讯息。
同时,他又换了换口吻,用安抚的口吻道:“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他你又养了一只银发猫内涵他的。”
“也不会告诉他那只猫叫‘琴酒’的。”
“更不会告诉他,你觉得那只连声很嗲的猫很可爱,和他很契合的。”
他顿了顿,“你打算什么时候给它绝育?”
“放心,我不会告诉琴酒的。”
贝尔摩德:“……”
她缓缓开口询问,“我听到摁键声了,你在给谁发消息?”
第三百六十九章 琴酒同意了
“你听错了吧,”日向合理摁键,输入第三条告状相关事项,“我只听到了风雪声。”
他补充,“还有‘琴酒’的喵声。”
贝尔摩德:“……”
在她怀里蹭来蹭去、探头探脑,兴奋地到处找声音来源的猫很不争气,直接大声地喵喵叫起来,似乎是在应和电话那头的主人,给予贝尔摩德背刺痛击。
贝尔摩德只能微笑。
她从善如流地把对猫的称呼改了改,又友善提醒,“我只是替你暂养‘琴酒’,它真正的主人是你。”
所以,这只猫如果真的要叫‘琴酒’的话,一山不容二虎,哪怕再忠诚的属下,也不会忍耐上司欢快地用自己的代号称呼其他的东西,那琴酒就将迎来最艰难的选择题:
A.现在就干掉这只猫。
B.立刻就干掉这只猫。
C.马上就干掉这只猫。
D.现在立刻马上干掉这只猫。
可能还有一个针对上司的选择,当然,不会是干掉上司,而是向上司进行‘不许将非人宠物称为琴酒’及‘不许将人类琴酒称为宠物’之类的抗议。
不过抗议只是聊胜于无,上司可以轻松驳回。
“贝尔摩德表示‘琴酒’是我的宠物,就算你要报复,也不会报复到她头上。”日向合理一字一顿地慢慢道,他努力摁键,试图跟上自己的语速,又友情询问,“还有其他遗言吗?‘”
贝尔摩德:“……”
这句话很简略,但在琴酒的角度,大概能扩展出她小人得志、媚上欺下、恶意竞争,张狂大笑的影像,非常生动形象且拉仇恨值的那种。
反正错的绝对不可能是日向合理,那就只能是贝尔摩德了。
贝尔摩德低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今晚是怎么回事,琴酒不是那种简单粗暴动用炸弹的人。”
“你的附加遗言是‘你今晚的炸弹简单粗暴、没有一点艺术美学’吗?”日向合理询问,他了然点头,努力快速摁键把这一点补上,“好的,我加上了。”
贝尔摩德:“……”
这个家太小了,容不下琴酒了!
她咬牙,再次转移话题,“我听朗姆说,他要对东京的FBI下手,就在今晚。”
“要把冒犯者,还是FBI的冒犯者一网打尽,你却能忍住不去,而是收敛爪牙,看着朗姆在自己的地盘上收拾自己的仇人,真是……”
“真是令人赞叹,”贝尔摩德似笑非笑得道,“这就是亲情的力量吗?”
“仪式感过节比FBI重要。”
风大了起来,卷着雪袭进无辜路人的衣服里。
无辜路人·日向合理暂且停在路灯下,他复述照搬贝尔摩德的重点,“‘你的炸弹对FBI没有一点作用,是在故意收敛爪牙,讨好朗姆吧?收敛爪牙还放声势浩大的炸弹表示自己有在干正事,真是令人赞叹的仪式感’,OK,我打完了,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贝尔摩德再次:“……”
怎么有人颠倒黑白还要当着受害者的面啊?是要让她被琴酒针对的时候,清楚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针对吗?
日向合理礼貌地等待了几秒,没有等到贝尔摩德的遗言,于是提取了她明晃晃的嘲讽:背景板的猫叫声。
“喵,喵,”他澹定敲字,“喵。”
然后点击发送键。
这是一封很‘最终解释权归日向合理所有’的讯息,琴酒收到,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意识到这条讯息经过了语言技术的巧妙加工。
但是,这和记仇有冲突吗?
没冲突。
这封讯息最后末尾的几声猫叫,绝对能让琴酒立刻产生脚踏直升机喷火的冲动。
日向合理对这封讯息能拉到的仇恨值很了解。
贝尔摩德语塞。
电话那端只有连绵不断的猫叫声在轻轻的响起,日向合理耐心地等待了片刻,“你真的没有遗言了吗?”
和清楚如何拉琴酒的仇恨值,以及让对方明明知道是他在搞鬼、却还是会记贝尔摩德的仇一样,日向合理也清楚知道该如何在日常相处中,用非常不经意的小细节拉仇恨值。
他相当不走心地补充,“抱歉,忘记讯息已经发出去了,添加不了遗言了。”
“不过,”他加重了语气里的诚恳,“如果是你的话,我可以再发一封。”
再发一封补充告状的讯息。
贝尔摩德持续:“……”
她伸手,简单地捂住还在嗲嗲发出娇滴滴猫叫声的‘琴酒’,轻哼了一声,“不用了,我没什么还需要额外再对琴酒交代的遗言。”
“我为这通电话刚开始的话道歉,”她又道,“你对宫野的在乎出乎我的预料,居然生气了。”
不生气的话,不会一直、一直、一直地踩她的尾巴。
不过这种转折委婉地表达自己生气的方式……
贝尔摩德翘起唇角,她又收敛住笑意,澹澹道:“不过,我和宫野有仇,在这件事上,我们是无法达成一致了。”
这种表达方式,说明日向合理在面对她的时候,不是在面对进攻自己羊群的狼,而是发现几只羊居然在打架,于是迈着爪子,有些麻爪地绕来绕去,不太熟练该如何应对。
日向合理:“嗯。”
他没提醒对方,‘宫野’不只是宫野明美和宫野志保,还有他。
就像对方也没有对他讲述在研究所的阶段,宫野是负责研究的人,他和贝尔摩德是被研究的人,按理说他们和宫野应该是对立关系。
“纽约时间现在是,”日向合理停顿了一下,他抬头看向头顶的路灯,简单估算时间,“中午一点?”
路灯把附近的一小片地方照亮,也把从上方席卷下来的大雪照得清清楚楚,有些雪花旋转着飘进路灯的上方。
“是的,”贝尔摩德默契地略过了刚刚的话题,她漫不经心地摸着猫,“刚刚吃过午饭。”
“你想好新年礼物了吗?BOSS说什么都可以,只要他可以做到,就会把你提出的礼物准备好。”
呃,那……
日向合理的第一反应是:“他可以活得久一点吗?”
从他离开纽约时,那位先生的状况,以及那种输血的特殊需求,这个新年礼物好像不太好实现。
所以日向合理给出范围,“四年,再活四年就可以了。”
贝尔摩德:“?”
她有点欣慰,但没彻底欣慰。
“四、年?”贝尔摩德重复,又陡然警惕起来,“为什么是四年?你要干什么?”
如果那位先生活过了四年,不会在四年后的某一天因为左脚先踏出房门而被日向合理干掉吧?
当‘日向合理’和‘某个人的性命’联系起来的时候,往往也只有一种连接方式,那就是‘日向合理’[取走了]‘某个人的性命’。
“你不用警惕,”日向合理道,“我不会干什么的。”
贝尔摩德没在他面前,他不能主动用眼睛去和警惕起来的对方对视,就只能继续抬头看路灯、数头顶上远远飘下来的雪花,“真的。”
“真的。”贝尔摩德重复,更加不信,她不妙地进行猜测,“你不会……”
电话那端,除了充当背景音的柔软猫叫声和呼噜噜的声音之外,突然又有另一道非人类说话的声音响起,直接打断了贝尔摩德的说话声。
是重物落地声。
是隔了墙壁、隔了电话,最后远远传进日向合理耳朵里的轻微重物落地声。
他下意识动了动眼睛,就听到猫叫声陡扬起来,像是受到了惊吓,比猫叫声更大的,是贝尔摩德的声音。
她道:“BOSS!”
刚刚那道重物落地声,不是冰箱之类大型坚硬家电摔到地面上的声音,也不是从楼顶狠狠坠落下的声音,而是一种微妙的,不需要多听几次,只要家里有老人,那听见的第一次就能瞬间反应过来的声音:轮椅和人直接翻在地上的声音。
日向合理又动了动眼睛,他盯着路灯看,默默地听着贝尔摩德的声音和急促的高跟鞋声远去,也默默地听着开门的声音响起。
这些声音是连串着响起的,从响起到远去着渐归于无只用了几秒的时间。
贝尔摩德没直接挂断电话,也没带手机。
现在手机里就只剩下那只猫警惕地走来走去、蹦上蹦下,又过来蹭手机的声音了。
“我要的新年礼物,”日向合理叹气,“真的不是立即暴毙。”
他随意地挂断电话。
不过也没差就是了,就算新年礼物不是‘再苟延残喘四年’,而是‘立刻暴毙’,日向合理也会欢快签收的,反正下一任首领不是他。
他退出通话记录页面,漫不经心地做出决定:就揪一位幸运儿当下任首领吧。
该怎么揪,才能体现对方的幸运呢?
想了想,日向合理认真点头:按收信箱的最新消息记录来揪,绝对能体现对方的幸运,
谁是距离现在最近的一位给他发讯息的人,谁就是幸运儿,是下一任首领。
那么,是谁呢?
日向合理摁开收信箱,他低头查看收信箱最上方弹出的一条提示:【未读讯息:1条】。
他移动视线,去看这条提示的后缀:【发信人:琴酒】。
讯息的内容则是:【我知道了。】
哎呀,糟糕。
日向合理一本正经地遗憾叹气:下任首领是个烫手山芋,就等着主角一口吞下了,他对琴酒的印象相当不错,从是琴酒的下属开始,就深深地为对方的大方、善良、开朗、热情等等等等所折服,并且由衷地钦佩这位三好上司。
现在,却要让这位曾经的三好上司,现在的三好下属去当火山上的白色山芋。
这是在是一件令人愧疚的事。
可惜。
当然,也没那么可惜,因为‘挂断通话后的第一条未读讯息’一定是琴酒发过来的。
对方要回复那条告状讯息。
如果不是的话……没关系,删除讯息是个好功能。
日向合理低头,慢慢地摁动键盘,给琴酒的‘我知道了’进行回复:【XD】
抛开事实不谈,组织的首领出事,琴酒难道没有一点预感吗?他对琴酒的一片信服、爱戴和‘我不忠诚那位先生,只忠诚你’的真诚想法,琴酒就没有一点感觉吗?
不,肯定有的。
那么在这种时刻回复‘我知道了’,是在杀气腾腾地回应‘好的,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宰了贝尔摩德’吗?
不,琴酒那么大方、善良、开朗、热情,必然不会对同事如此斤斤计较。
这是在回复日向合理未能明摆着说出口,却一直真心着散发出的‘我认为大哥适合当首领!’的忠心耿耿。
对方是在坚定地回复;好的,在主角来临之际,这个首领我当定了!
在日向合理飞快地说服自己的同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震动了一下,又再次震动了一下。
【?】
【怎么了?】
【FBI有动静?你遇到了那只窜逃的老鼠。】
【你要干什么?】
【为什么突然笑,发生了什么事,你要干什么?】
以及,【不可以炸东京塔。】
【东京的烟花储备已经清空,要炸东京塔就只能调动炸药,现在是特殊管控期,再次调动炸弹,警方就只能彻查那个废物究竟把炸弹吞到哪里去了。】
那个废物是指那位警方高层卧底。
停顿了比较长的时间之后,琴酒又飞快地发过来一条猜测:【在之前炸工厂的时候,你另外储存了炸弹?】
【你从其他的渠道获得了枪支?】
【今晚的警方人员很多,你不舒服了?】
日向合理默默地数下来。
加上那句【我知道了。】,琴酒一共给他发了十一条。
按照他选择幸运儿的标准,琴酒就是在坚定地重复十一次:选我,选我,我一定能成为出色的首领。
实在是过于坚定,也过于热情了。
【我知道了。】日向合理不忍让对方失望,努力提高自己的打字速度,在手机还持续震动的时候给予对方回复,【你放心,我相信你,会选择你的。】
【我相信你的能力,也相信你绝对不会让我失望的。】
想了想,他补充了一句:【……对吧?】
琴酒不会让他失望的吧?
这几条讯息发出去之后,警惕着疑神疑鬼的琴酒停止了连环轰炸。
但没停止太久。
不过几秒,也就是看完讯息的功夫,虽然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而且预感相当不妙,琴酒还是毫不犹豫地回复。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甚至没先询问到底是指哪方面。
日向合理抬起手机,郑重地抵住自己的嘴巴,把那里挡住,他叹气,“唉,真是没办法。”
琴酒同意了,下任首领同意自己继位了。
XD
第三百七十章 琴酒很镇定
琴酒皱起眉。
他把车窗打开了一些,皱着眉把视线落在手机上,屏幕停留在收信箱的首页,上面有几个重点信息。
重点一:【我知道了。】
重点②:【XD】
不对劲,这不对劲,前一条还好,虽然有些冷澹,疑似是不高兴了,但日向合理冷澹,回复简短,不想和其他活动的人类聊天,是奇怪的事吗?
不,是非常正常的事。
……当然对琴酒来说有点奇怪。
这个还有待商榨,但那条【XD】的讯息,就相当恐怖了。
琴酒很少、很少、很少看到日向合理笑,日向合理的嘴巴好像只有‘进食’、‘一条直线’和‘向下抿起’的用途,几乎直接Ban了自己笑的能力。
除了特殊时刻。
比如在小巷里,面对那位退到人生绝路,只能苟延残喘的FBI老鼠先生的时候,在对着对方绿色的、有着加粗下眼睑的家伙时,日向合理是笑着的,是明显不正常的状态。
再比如,在隔着电话,漫不经心地审问那名手里掌握着白色药物线索的废物时,通过电话传过来的日向合理的声音里,是带着笑意的时候。
他笑起来的时候,就是不正常的时候。
现在,他笑了。
而且在琴酒无法看到的情况下,还特意地发微笑讯息。这是讯息吗?不,这简直是[BOSS掉血至20%,陷入狂化状态!]的绝望提示。
琴酒谨慎地再次发了一条催促对方说明情况的讯息,【有意外状况?】
他皱紧眉,盯着对方之前发过来的那几条不对劲讯息看了几遍,沉吟了几秒,又更加谨慎地编辑了一条讯息。
【抱歉,我应该更正式地回复。】
在摁键声一下一下响起的同时,琴酒的头顶冒出一下一下的‘对[贝尔摩德]仇恨值+1’的提示。
贝尔摩德是个欠揍的,唯恐天下不乱,恶意竞争,哪怕自己没得到什么好处、但看到别人倒霉就高兴的疯子。
之前收到的那封来自日向合理的长讯息,基于对日向合理的了解,琴酒先谨慎地保守估计,减去了一半的扇风点火因素,再大胆预计,继续抽掉百分之二十的挑拨离间因素。
这条讯息,只有百分之三十能信,大概是最基本的信息那些,比如‘贝尔摩德养猫了’、‘贝尔摩德为猫取名为琴酒,内涵他就是个只会跟着主人乱叫的废物’,‘贝尔摩德知道了东京的动静,发出幸灾乐祸的嘲笑’。
以及,‘贝尔摩德顺势向日向合理询问,琴酒那么废物是不是在故意向朗姆表忠心?’,再继续顺势提醒日向合理,要注意琴酒是否忠心,进行挑拨离间,算盘敲得格外响。
这些信息,每分析出一条,琴酒都会忍不住确认枪支的存在,并对贝尔摩德此时不在东京深表遗憾。
那个该死的、真正的废物居然不在东京,不能直接一枪崩了那个家伙,真令人不爽。
日向合理能稍微添加扇风点火的因素,把贝尔摩德告过来,绝对是没有相信这家伙的。
既然如此,琴酒只需要简单回应一下,表示‘看到了,记仇了,贝尔摩德等着吧’,就可以了,日向合理会满意收工。
那,为什么会出现异常情况,日向合理会不对劲呢?
异常状况可能分为两种,一是外部的异常状况,日向合理那边发生了‘有趣’、能调动起那个人类厌烦症晚期家伙兴趣的情况,二是内部的异常状况,是他的回复,让日向合理产生了变化。
究竟是哪一种情况,是未知的。
琴酒选择两手抓、两手防备。
在第一时间,他就谨慎地询问可能存在的外部情况,又谨慎地先遇事不决直接认错、防备了一下内部情况,琴酒暂时退出讯息编辑页面,又回头审视了一遍那条长讯息。
他着重审视,找出可能存在的重点。
要以他的目光来审视的话,那重点就是……
琴酒把视线落在‘贝尔摩德听闻了东京的东京,大肆嘲笑’的信息点上,他捏了捏手指,沉吟了一会儿,开始进行解释。
把烟花弄成万马齐音的场面,琴酒又不是废物,当然不是完全没预料到当时会出现多大的动静,他已经有所预料了,甚至就是奔着那种天崩地裂的大场面去的。
——因为日向合理喜欢爆炸。
日向合理喜欢爆炸,这个家伙连送礼物的时候,都是推己及人,欢快地把‘你喜欢炸弹,你喜欢东京塔,你喜欢用炸弹炸东京塔’塞进别人的脑子,先污蔑别人,再欢快地送上平替礼物。
作为这个‘别人’,在回礼的时候,当然也要识趣一点投其所好,琴酒斟酌了许久,还是觉得要送‘烟花’。
他参考了日向合理第一次执行任务的盛大场面,把‘大场面’、‘震撼东京’、‘爆破’结合起来,硬捏成出了烟花。
……也只是烟花。
在重大节日直接彭了整个东京,琴酒是绝对做不到的,别说他是组织成员,就算他套了三层组织成员的普遍弱智buff,也不可能轻飘飘地决定‘啊,那就炸了东京作为献礼吧’。
或许。
或许就是因此,日向合理不太满意,那个‘贝尔摩德友情推荐快点剖开琴酒的胸口,检查他的忠心’的扇风点火信息点,或许不是漫不经心的扇风点火,而是加了些不满的试探。
推理出一条可能性后,琴酒的眉头松开了一些,又再次皱起,斟酌着推翻了这一结论。
不,考虑到日向合理的特性,可能不是‘因为炸弹威力不足,上司严重不满’,而是‘敢在上司的地盘上、动上司喜欢的东西,上司严重不满’。
琴酒沉默住。
这个可能性不大,只要是理智的人,都能清楚他是在针对上司的喜好送礼,是在讨好上司,所以……
所以……
琴酒动了动手,拨打日向合理的通讯。
漫长的通话提示声响了几下,通话接通,传来对方压低,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笑意的声音,“喂。”
“……”琴酒干脆利落道,“抱歉,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让你高兴。”
日向合理:“?”
电话那边没有立刻传来动静,也代表着没有反驳,琴酒顿了顿,立刻选择往下说:“我没有考虑到私自动用炸弹的严重问题,没有询问你的意见、得到你的允许,抱歉。”
日向合理:“?”
他慢吞吞地开口,重复,“抱歉?”
风雪从车窗未关紧的空隙间钻进来,琴酒专注听电话,听到对面似乎是思考了几秒,才又道:“抱歉,不过这是‘surprise’吧?”
“不需要得到我的允许。”
“surprise就是要未经允许,”日向合理想了想,又委婉补充,“如果你不在意评价的话。”
如果琴酒不在乎遇见一个人、就触发一次‘哈哈哈今晚的烟花好逊啊’的临时事件,那挺无所谓的。
以及。
日向合理礼貌询问,“你为什么认为我生气、突然抱歉了?”
“刚刚还发了很多的讯息,一点也不正常,是遇到了什么紧急的情况,其实是在隐晦地求救吗?”
在和凶手近距离接触的时候,故意对亲密朋友提过世的母亲,说‘好的哦,我妈妈很喜欢你,说有空请你做客呢’之类的话,让朋友瞬间察觉到不对劲,从而直接报警?
日向合理评价,“如果你是在隐晦求救的话,下次可以直接发‘喵’。”
琴酒:“……”
他专注地听日向合理说话,发现对方语气里的那丝笑意被抽出去了,所以考虑了片刻,进行接话。
“你会报警?”
察觉到他处于危险状态的话,对面这位上司大人会报警?
琴酒不信。
首先,他不可能处于需要隐晦求救的状态。
其次,日向合理不可能报警。
如果他真的向日向合理隐晦求救,那么完蛋了,从他开始求救的那一秒起,他、控制了他的危险分子、以及周围路过的无辜路人,都要做好随时被一击毙命的准备了。
日向合理绝对会欢快地‘放心!上司绝对会救你出来的!’,接着会‘彭,看我解决掉罪犯!’,再接着会‘咦,好像打偏了,不过不重要,我还有子弹,继续打’。
再接下去,就会‘哎呀,又打偏了,不过我还有子弹呢,GIN,别害怕’,‘打偏了,不过还有子弹!’,‘偏了,子弹!’,‘偏’。
中间,可能会穿插一两条‘打偏了,不过放心,G……Gin你怎么被我打中了?!抱歉我一定会为你复仇的!’。
在把周围能动的家伙都‘抱歉,打偏了’之前,这个家伙是绝对打不中目标人物本人的。
至于是真的打偏,还是打偏,又或者是打偏,又又或者是似乎有一点点其他的可能,就自由心证了。
“报警?”日向合理疑惑着重复了一遍,又立刻复述自己的身份,“抱歉,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们是组织成员?”
组织成员报什么警,太逊了吧。
琴酒挑眉,介于自己大概率头顶犯错状态,在还没有对着正确的错误点真诚道歉前,不能阴阳怪气对面这位宽容大方格外听从命令的上司,所以勉强把‘身为组织成员不能报警,道可以和警方人员交往对吧?’咽了下去。
他勉强应了一声,“嗯。”
“我不会报警,但是,”日向合理陡转话锋,“我可以拉黑你。”
琴酒缓缓打出问号,“?”
“你很厉害,”日向合理先肯定琴酒,然后顺着往下说,“能够制服你的家伙,肯定比你更桀骜不驯,更满肚子坏水,更嚣张跋扈,尾巴更冲天十米,也更银毛乱炸。”
“在这种情况下,发出求救信号的,很可能不是你,而是那个家伙。”
日向合理认真道:“所以我会立刻拉黑你,不查看‘你’发过来的任何中止交火的投降信号……咳,不接受‘你’发过来的任何干扰因素,会全神贯注地开展救援计划,把你救出来。”
琴酒:“……”
琴酒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驾驶座,发现伏特加出去买热咖啡和三明治、做加班到白天的准备,现在并不在驾驶座,也根本听不到日向合理各种礼貌的污蔑,便收回视线。
他暂时退出‘不管发生了什么,低头认错是明智的决定’状态,冷冷地道:“希望你救援计划的本质不是灭口计划。”
日向合理松了一口气,“你终于正常了。”
“如果你再像刚刚那样不正常下去,我真的会对你展开救援计划的,”他再次松气,“还好,会反驳了。”
忍耐的琴酒,很正常。
忍耐到连反驳都不反驳一句,甚至变得乖巧而温顺起来不琴酒,绝对不正常。
琴酒告戒自己:优秀的下属,是会忍耐的。
他短暂地深吸气,再次沉稳下来,直接换了条路线,不动声色地继续打探下去,“你刚刚发讯息的时候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
“刚开始打电话的时候,你很高兴。”
“很高兴吗?”日向合理反问了一句,便毫无抵抗地交代了,他真诚地开始复原几个月前的自己,“Gin,我很久没和你说过了,组织里没什么我在乎的人,也没有值得我忠心的人。”
他认真道:“除了你。”
琴酒:“……”
熟悉,太熟悉了。
熟悉到琴酒下意识扫了一圈空荡荡的车内,第一反应是:车上不会有炸弹吧?
不至于,应该不至于。
只是在日向合理的地盘上、动日向合理喜欢的炸弹,疑似进行了一次声势浩大的冒犯和抢饭而已。
日向合理应该不至于连解释都不听,直接往黑色保时捷上丢炸弹炸死他。
最重要的是:日向合理没时间。
对方今天晚上一直在进行‘家庭集体活动’,根本没时间来塞炸弹。
确认这一点后,琴酒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旋即又紧绷起来,开始回忆今天有没有身上带有危险气息的人靠近车辆。
一看就是罪犯,见过日向合理,对日向合理感兴趣,并且甘愿听从对方命令的那种危险分子。
在他快速思考的时候,电话对面询问:“你在想什么?”
琴酒立刻中止回忆,也克制住自己立刻下车、前往空阔地带的冲动,他回答这个紧急提问,“我在想,”
他顿了顿,填上了完美的正确回答,“该如何报答您的赏识之恩。”
日向合理立刻警惕起来,“我劝你不要恩将仇报。”
“今晚那么多人对我嘲笑烟花,我都没有附和一句,反而认真地替你说话,你不能恩将仇报。”
‘我不是你,不要以己度人,该警惕的是才对吧?’
琴酒很想把这句话甩给上司,但他忍住了。
他忍耐了几秒,勉强继续询问试探下去,“你现在在干什么?”
日向合理:“我在……”
电话那端的声音突然远了几分,日向合理中断本来的话,他道:“啊,路灯短路了。”
嗯?路灯短路了?
琴酒皱眉。
“灯光在一闪一闪的。”日向合理道。
“你还在外面?”琴酒询问,他耐心地等待回复。
然后,他听到电话另一端的声音更远了几分,声音传过来之后,对面的说话声几乎比路边行人的交谈声还要远几分。
琴酒必须努力听,才能分辨。
他听到日向合理在说:“我听到了……新年礼物的声音。”
对方真诚道:“谢谢你,谢谢路灯。”
琴酒:“?”
*
[检测到任务‘垂悬一线的帮助一’。]
[任务描述:如果,如果神明真的存在的话,可不可以救救我?
任务详情:凶手A小姐正在结束自己的性命,请帮助她制止自己。
任务要求:制止。
任务奖励:10积分。]
系统提示停顿了一瞬,路灯明明灭灭,间歇性地照亮日向合理缓缓竖起的眼睛。
[检测到任务‘命悬一线的帮助②’。]
[任务描述:神明是根本不存在的东西,没人能够拯救别人,这是早就应该知道的事。
任务详情:凶手A小姐正在结束自己的性命,请帮助她了结自己。
任务要求:帮助凶手A小姐了结自己or了结凶手A小姐or漠视。
任务奖励:10积分。]
在这两道天籁之音中,他听到琴酒镇定地询问:“发生了什么?”
对方努力镇定,“不要在今天……算了,不要太大动静。”
“你在哪里?十人以下,我派人去收尸,两位数及以上,我去通知警方发生了互帮互助自尽事件。”
第三百七十一章 你在哪里?
风席卷着雪拍打在透明的玻璃窗上。
小森田京子勉强抬手摁住米白色的窗帘,她的手湿漉漉的,把那片窗帘也沾湿,让它瞬间贴紧了玻璃窗。
只摁了一瞬间,小森田京子的手又落了下去,拍打回浴缸里。
她无力地抬了抬脸,张嘴想要吐出一口气,却只能被迫咽下温乎乎、带着几分咸意的水。
这是一间密室,浴室的门是从内部反锁的,内部的门后还抵着一根棒球棍,作用是让外面的人无法推开浴室门,窗户也是从内部紧紧锁上的。
几天后、或者几个月后,警方来调查的话,只需要花几秒钟的情况看清浴室内部,就会一边由衷地感激小森田京子这位死者,一边毫不犹豫地在记录上写下[系自尽]的判断。
这没什么,因为小森田京子本来就是自尽。
自尽的方式有很多,最常见的无非是吞服药物、割腕自尽、或者卧轨跳楼之类的,卧轨跳楼实在是太令人不能接受了,不仅痛感很强,死状凄惨,会吓到别人,还会由家人来支付‘清理费用’。
所以小森田京子选择了前两种,事先吞服了安眠药物和止痛药物,再把自己泡在温水里割腕。
人类的保护机制很奇妙,她如此想到,居然一点也不痛,但是恐惧和未知让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窒息和漫进鼻腔嘴巴耳朵眼睛里的水,也让她控制不住地剧烈挣扎。
她只能用最后一丝力气,在昏沉的时候挺起自己的头,让水只停留在下巴的地方。
但是不够,还不够,在抬头的时候,明明水根本没有漫上来,她却感觉到了令人抓狂的窒息感,嘴巴和鼻腔上好像盖了一层又一层的手帕,她只能费尽全力去呼吸。
可即使这样,胸腔还是依旧闷得要死,力气和意识也一点点、像是抽丝般得一样逐渐消失。
水渐渐变凉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也一点点变凉,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地从她的身体里流逝出去,不只是血液之类的东西,更是无形的生命。
她的身体好像变成了一只底部有缺口的玻璃瓶,装载了满满一瓶的生命力和之后的人生都在无声却不可阻挡地下陷。
意识模湖间,小森田京子再次费力抬起手,她模模湖湖地闪过一丝想法‘如果,如果有人可以来救救她就好了’,这个想法只一闪而逝,又和‘我想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想法碰撞在一起。
它们没有进行激烈的纠缠和抉择,小森田京子也根本没力气去费力思考了。
外面的路灯好像故障了,正在一闪一暗,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视野也在暗澹下去。
她湿漉漉的手摁在窗帘上,在米白色的窗帘上再次留下一个模湖不清的浅红色掌印。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了外面有比风雪声大了几分的声音传来,对方似乎是一个年轻人,声音和成年人有明显的区别,绝对是个未成年,语气有些苦恼,大概是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
对方道:“你冷静一下,不要生气好吗?”
在这种特殊的时候,不和家人在一起团聚,却在大街上进行为难的对话,对方是和家人、恋人或者朋友吵架了吗?
这个轻飘飘的想法在脑海里转了一圈,便像是飘起的香烟烟圈一样消散了,小森田京子苦笑,她自己都在这种特殊的时候选择离开,居然还有功夫去关心其他人。
被外面那位认真苦恼的年轻少年知道,肯定会吓一大跳的吧?被将死之人关注什么的,一听就是相当晦气的事。
她失去力气,往下滑了几分。
温水立刻漫进她的鼻腔、嘴巴、耳朵和眼睛,她凭借本能呛起来,本来因为药物、失血和泡水而昏沉的脑子清醒了一瞬间,‘要死了,真的要死了’划过她的脑海,旋即,她更加昏沉,只凭本能在溺水的时候进行挣扎。
外面,那位正在打电话的未成年声音更大了几分。
她听到对方认真抗议道:“你不要污蔑我。”
这句还有些模湖和遥远,她只能听到,脑子毫无运转,下一秒,她再次清醒了一瞬间。
“对了,”楼下有踩中玻璃瓶,玻璃瓶滚动到墙壁旁的声音响起,“你有没有听见水声?”
“我闻到了血的味道。”
听声音,对方其实就在楼下,和小森田京子只有一墙之隔,现在又是凌晨的夜里,周围很安静,能互相听到彼此的动静很正常。
……对方真的听到了吗?!
“我听到了,”对方的声音更加清晰了起来,咬字有种冷冷的感觉,“溺水的咳声和挣扎声。”
就好像在回答她的疑问一样。
小森田京子清醒了几分,茫然迟疑了几秒,她的脑子艰难运行起来,她拼命地屏息,试图抑制住身体本能的呛水声。
不可以,不能让对方发现她,不然……
东京很冷漠,对方发现可能有人遭遇意外,大概会立刻若无其事地离开,但小森田京子还是祈祷对方千万不要察觉到一墙之隔,有人正在离开。
有一瞬间,她的脑海里又不可避免地闪过‘发现的话,会不会得救?’,只一瞬间,就消失在了呛鼻的水中。
小森田京子本能地呛着,在自己克制不住的低咳和吞咽水呛水声中,她无法控制地仰头,让面庞接触到水面上的空气。
在勉强支起来、离开水的一瞬间,她仰起的面庞侧着对准了窗户,她半睁开的眼睛也因此看向了窗户。
窗户外,有一个黑影。
那是一个半蹲着的人影,对方半蹲在窗前,抬起一只手横在额头和窗户之间,也让自己的影子压住窗户、使玻璃窗变得可以看清房间内。
太突然了,也太措不及防了。
对方完全悄无声息,如果不是刚好挣扎着仰头,小森田京子甚至还没有发现。
她毛骨悚然,极端的惊恐瞬间涌上脑袋,本来毫无焦点的视线也直直地刺向窗户。
是……是什么东西?
喉咙像是僵住了,身体也像是僵住了,小森田京子的脑子能反应过来现在应该立刻尖叫并连滚带爬地滚出浴缸,远离窗前的黑影。
但她的身体一动不动,就像是在马路上发现有车撞过来的行人一样,惊吓到了极致所以控制不了身体,只能一动不动地直直盯着车过来,根本无法反抗。
她和窗外的黑影直直对视。
很奇怪,哪怕隔着米白色的窗帘,哪怕对方逆光,她看不清对方的样貌,只能看到一团黑乎乎的人影,她也能直觉一般地感觉对方正在安静地看着她,把她的狼狈尽收眼底。
不过,这种状态只持续了一两秒。
小森田京子的情况特殊,她僵住之后,便又往下陷落了几分,水再次漫向她的口鼻。
窗前的黑影晃动了一下,她听到更近的、更清晰了说话声。
“我说了,我听到了水声,闻到了血腥味,”黑影完整地咬完每个发音,“不是在转移话题。”
是只有一墙之隔的那位年轻人。
小森田京子连本能的呛水反应都快没有了,她模模湖湖地闪过一个念头,‘声音听起来更年轻了’。
对方发现她了……会救她吗?还是……?
她听到对方不紧不慢道:“有人在割腕自尽。”
电话另一端的人似乎说了什么,所以对方的声音轻了一些,“是的,这和我无关。”
“对了,今晚的任务……”
窗前的黑影向下跃去,消失在了小森田京子模湖昏暗的视野里,有非常、非常明显的落地声传来。
那道年轻的、属于未成年,正在关心电话另一端的声音逐渐远去,“有那么多警方在,他们不会发现异常吧?”
对方离开了。
……对方,离开了,真的离开了。
小森田京子的意识逐渐模湖和远起来,就和那道逐渐远离的声音一样。
她向下滑去,半凉的温水漫进她的口腔和鼻端,渐渐地占据了她生命的一端。
时间一点点流逝,她的意识更加模湖,‘唯一可以帮助我的人离开了,我要死掉了’这个想法一击溃散,她连一点思绪都拢不起来,只能在越来越深的黑暗中发散开。
视野越来越昏暗,越来越昏暗。
在一片模湖的昏暗中,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是玻璃破碎的声音,那道声音很大,小森田京子整个人都沉在浴缸里,只能听到由水过滤减轻了许多的声音。
那道玻璃破碎声只是开始,无数玻璃碎片哗啦着落在地上和砸进浴缸里的声音响起,有些玻璃碎片经过水的缓冲,砸在小森田京子的身上。
窗外的冷风席卷着大雪,一股脑地涌进温暖的浴室,瞬间把室内的温度下降了好几个幅度,小森田京子无力地半睁起眼,又无力地闭上。
一个想法轻飘飘地扬起:有人破窗而入。
*
日向合理蹲在窗台上,低头看着好心人小姐。
这位善良大方,在新年第一天就欢快送礼的小姐一点也不拖沓,给积分相当爽快。
在他‘一狼尽去’,还考虑要不要再回去‘前狼假寐’的时候,系统就提示任务二完成,好心人小姐爽快付款,现在,他刚破窗而入,系统就再次提示任务一完成,好心人小姐再次爽快付款。
这真是一位好心人。
可惜好心没好报,现在有一个问题:任务已经完成,他可以转头就走。
那么,要不要立刻转头就走,满足这位好心人小姐的‘死亡’愿望呢?
日向合理半蹲在窗台上,他扶着窗户,一边思考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位好心人小姐。
好心人小姐泡在浴缸里,浴缸里的水已经是红色的了,里面还有刚刚落进去的玻璃碎片。
她的身上穿着一件浴袍,整个人半蜷缩在浴缸里,海藻一样的长发飘荡在水面上,看不出来受伤的手腕在哪里。
没有找到凶器。
日向合理观察了一下浴缸旁边的地面,他半蹲在窗台上,无法看到最靠近浴缸的地面,只能看到远一些的地板上有血迹,那些血迹的颜色要比浴缸里的颜色更浓郁,大概是没经过水的稀释。
他又移动视线,去看好心人小姐的脸。
这位好心人小姐年龄不大,看起来应该和宫野明美是一个年龄段的,是在校生,她的脸色一片惨白,唇色也澹成一道白痕,血水把她的样貌模湖了几分。
她没有挣扎的动作,连本能反应都没有了。
日向合理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他侧首,迟疑着抉择了几秒钟:是尊重这位好心人小姐的选择,还是救人呢?
迟疑的时候,他继续打量这位好心人小姐,这位好心人小姐真的很年轻,也真的和宫野明美看起来差不多大。
他不再迟疑,直接从浴缸上方掠过,跳到地面上,然后转身调整了一下好心人小姐的姿势,把她半抱出来。
好心人小姐的眼皮动了动,日向合理立刻停顿住,低头看下去。
对方的眼睛睁开了几分,但毫无焦点,他有点怀疑对方不是睁眼,是身体被带动,所以眼皮松动了几分。
浴室的地面是白色的瓷砖,没有铺地毯,旁边也只搭着长长短短的毛巾和浴巾,没有格外的衣服,门后也有棒球棒抵着,暴力踹开需要花几秒的时间。
日向合理打量了一圈周围,只能把好心人小姐平放在地上。
他在浴缸的下方找到了那把用来割腕的匕首。
它上面粘着一串血珠,整体几乎变成了红色,连把手的地方都有红色的痕迹,持刀人持刀的那只手大概也受伤了。
日向合理从旁边抽出来一条浴巾,他先把好心人小姐的大部分身体盖住、尽量保存体温,才翻看检查对方的手臂。
对方一只手臂的腕部有刀痕,不止一道,是反复的好几道,也不是平衡的刀痕,有几道甚至交叉了。
从刀痕的切口,日向合理能判断出对方的力气越来越小,一开始还是下刀重收刀轻,后来就下刀轻收刀也轻了。
……当然,也可能是疼了。
另一只手的手掌心也有伤痕,是持刀时握伤的。
手心的伤口还好,手臂的伤口需要立刻包扎,因为太凌乱了,日向合理多看了几眼,才抽出一条白毛巾进行简单的包扎。
在包扎的时候,好心人小姐应该感受到了疼痛,眼皮再次动了动,她睁开了眼睛,手也下意识挪动了几下,但眼睛还是虚无的毫无焦点状态,手也是没有力气的。
她手心受伤的那只手碰到了刀,于是像触动了什么开关一样,又停止了动作。
“别动。”日向合理收紧毛巾,简单地完成了临时固定绷带。
他拿出手机,手指在摁键上绕了一下:不能拨打救护车和警方通讯。
不然,电话会留下记录,对面只要一查就知道是他,太麻烦了。
也不能放着这位好心人小姐不管,他都已经击碎玻璃和进行简单包扎,在现场留下过自己的痕迹了,要是放着对方不管,也可能会有额外的麻烦。
公共通道不行,那就只能是私人通道了。
迟疑了一会儿,日向合理翻出今晚松田阵平给他的那张名片,按照上面的联系方式拨打了出去。
电话接通的速度,比他刚刚迟疑的速度还要快几分,几乎在拨出去的瞬间,连都都都的提示声就没有松田阵平的声音就贴着电话蹿了出来。
“嗨小日向早上好!”
这声问好声很欢快,也很流畅,欢快流畅到会让人听到的时候就产生‘啊,这一定是一个幸福的人,肯定每天上午十点上班,下午四点下班,绝对加班,根本没有工作的烦恼吧?’的错觉。
但很可惜,这声欢快招呼声的背景音,是另一个人对松田阵平的问好声。
对方似乎是松田阵平的同事,在恭歉又有些惊讶地询问‘松田警官好,您怎么在这个时候来办公司?’。
日向合理:“……”
只要不下班,就不会在下班的时候苦恼自己艰辛加班的狗屁工作,对吧?
“摩西摩西?”松田阵平简单回应同事,又疑惑性地叫了几声,“你在听吗?”
“抱歉,我在,”日向合理回复,他移动视线,去看脸色苍白的好心人小姐,“您不在休息时间吧?”
“休息时间?”松田阵平重复,他用带有浓厚怀念情绪的语气道,“好像没听到这个词了,上次听到的时候好像是刚毕业放假的时候。”
旋即正色起来,“怎么了?”
“在宫野家附近,我发现了一位好心人小姐割腕自尽,”日向合理纠正自己,“是反复割腕自尽。”
他低头,看向松田阵平那张白色的名片,视线落在名片上的‘爆炸物处理班’上。
咳,松田阵平的工作范畴,好像大概可能也许并不包括处理自尽者。
“自尽?”松田阵平的语气立刻紧绷起来,“你现在在哪里?!”
“抱歉打扰您了,”日向合理转动名片,把它收起来,“请问您可以帮我转交一下电话吗?负责处理这种事宜的。”
他补充,“抱歉,我无法拨打急救车、紧急警方电话和消防电话,我不能留下痕迹,只能通过私人渠道。”
“麻烦您转交电话了。”
“我、说,”松田阵平一字一顿道,“你、在、哪、里?”
……咦,生气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 连锁反应
为什么会生气?
日向合理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松田阵平可能会生气的理由:在这个有人命悬一线的关键时刻,他在遵守警方的规则,让松田阵平这位拆单员把电话转给负责相关事宜的警方人员。
从松田阵平的角度看,确实应该生气。
他不是一个严谨遵守规则,哪怕即将有人受伤丧命也牢牢咬住规则、不肯多挪动一步的人。
日向合理从善如流地改口,报出了自己目前的地址。
于是,电话的另一端传来格外热闹的动静,是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和松田阵平急匆匆叫住一位同事、让对方拨打救护车和往内部通报情况,让相关人员尽快出警的声音。
在急匆匆的话语最开始的地方,松田阵平是如此说的,‘抱歉,我现在无法挂断电话、也不能挂断电话,可以帮我呼叫急救车吗?’。
日向合理动了动眼睛,他想了想,还是没说他其实可以先挂断电话,等松田阵平处理完再打过来。
急促着交代完,在同事还晕头转向茫然的时候,松田阵平就蹿了出去。
办公室的楼层不高,是三楼,这是一个微妙的高度,在狂奔状态下,爬楼梯会比电梯还要快。
所以松田阵平没有去电梯门处狂摁电梯,他干脆无视了电梯,直接闪进绿色安全通道,从楼梯上飞下去。
是真的‘飞’。
前几步还好,日向合理能听出来松田阵平是一步跨过了三四层的楼梯、直接两步跳过半层楼,但之后,他就听到了皮鞋踩墙壁和扶手的声音。
以及最后从高处落地的重声。
他:“……”
飞檐走壁。
松田阵平实在是太努力了,努力到日向合理觉得如果这位警方人员变成人形物体,绝对不会因为跑得慢被同伴踩在脚下的,肯定会每次都飞跃在人形物体浪潮的最前端,次次啃到最新鲜的肉,是最努力干饭的那批人形物体。
“我这就赶到,”松田阵平喘了几口气,“五……三分钟。”
他道:“等我三分钟。”
三分钟?
警局离宫野家有多远?
日向合理没有特意算过,但是琴酒曾经在警局附近的萨摩耶路口载过他,把他送回宫野家,那段路程的时间,大概有十五分钟。
当然,这其中有黑色保时捷会老老实实地停下等红灯的因素,但是就算去掉红绿灯因素,再飙车一下,也要十分……
日向合理想起秋原研二。
他的思维卡了一下,默默地放弃运算自己不熟练的事。
在‘驾驶员和车都安全到达目的地’这一限定条件下,他对车的速度确实不太熟悉。
主要是没有安全开车的经验。
每次开车,在他到达目的地之前,车绝对会因为碾了太多人形物体,或者被太多人形物体攀爬塞住,又或者是车和墙壁、路面太热情拥抱了,次次都会中道崩阻,真的没有安全抵达目的地的经验。
“好的。”日向合理毫无异议道。
电话那端响起机车启动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凌厉冲刺灌进话筒的风。
机车的动静要比正常汽车的动静大好几倍,风声也更大、更尖锐好几倍,日向合理把话筒移开了一些。
在凌厉的风声中,他听到松田阵平道:“那位小姐的伤口情况如何?”
不太好。
日向合理瞥了好心人小姐一眼,回复他刚刚观察到的信息,“她在手腕上划了九刀,其中四刀深、五刀浅,有一刀划中了腕部的动脉。”
“她是在浴缸中自尽的,水温已经变温了,离她动刀、起码过去了十分钟。”
在割破动脉的情况下,十分钟是个微妙的时间,足以致死。
以及,“她溺水了。”
日向合理补充,“我只会包扎伤口,不会溺水急救,无法为她提供帮助。”
在不懂溺水急救的情况下,他很理智地放弃了人工呼吸和心脏复苏这两种典型的急救方式。
一个弄不好,好心人小姐已经破开的动脉就会欢快地涌出来,让人见识见识颜色。
“很好,”松田阵平放缓语气,“在不懂急救的情况下没有硬上,小日向很理智。”
机车声太暴躁了,松田阵平又太安抚了,有一种截然相反的紧迫和舒缓感。
日向合理没对‘来自警方的夸奖’做出评价,他平静地应了一声,等待松田阵平下面的话,“嗯。”
这种安抚的语气,日向合理很熟,当使用这种语气的人是松田阵平时。他就更熟了,下面绝对还有其他的话。
“你有没有观察她的童孔?”松田阵平询问。
这个倒是没有。
日向合理动了动,“没有,我这就观察。”
“不,别动!”松田阵平立刻道,“现在就好,现在的距离就好!”
嗯?
日向合理中止自己半蹲下去的动作,疑惑性地偏了一下头,不太理解为什么对方会说‘现在的距离刚好’。
“那么……”松田阵平放缓声音,语气也更加放松,他像是随口询问,“既然那位小姐是割腕自尽,刀在哪里?”
这个问题,在考试之前,日向合理刚刚翻看查阅过。
他移动视线,在好心人小姐的手上捕捉到了刀具。
脱离溺水情况、又经过了紧急包扎,对方大概缓过来一些了,刚刚还只是把手虚搭在刀上,现在已经下意识紧紧握住了。
应该恢复了一些意识。
判断完毕,日向合理才道:“在她的手上。”
机车的声音重了几分,本来就暴躁的发动机声和摩擦地面上更狠狠地重了下去,松田阵平咬牙,“我就知道!”
两只轮胎同时摩擦地面的声音结束,变成了一只轮胎重重摩擦地面的声音,旋即响起更刺耳的漂移声。
日向合理立刻把电话挪远,他抖了抖耳朵尖,“我就知道?”
“对了,这位小姐应该恢复了一些意识,”他补充,又再次补充,“下次声音过大时,可以提前预警一下吗,松田警官?”
时不时的音量超标实在是太过分了。
“抱歉,”松田阵平道,“我要转弯了。”
日向合理立刻继续移开电话,他静静地听着电话那头的超级大动静过去,才又移回来。
松田阵平用安抚的语气慢慢道:“那么现在……”
他犹豫了一下,才继续往下说,“你觉得,你可以无伤拿走那把匕首吗?”
说完这一句,松田阵平又立刻补充,“这不是‘必要急救’的范畴!”
“她握得太紧,不太方便的话,就直接退后几步拉开距离就好。”
在刚开始说这些话的时候,松田阵平本来是默认只有‘退后几步,拉开距离’的选项的。
在某些时刻,自尽的人要比罪犯更可怕,很多警官都在‘阻止某人自尽’这件事上受过伤,所以警方内部有专门的相关培训,不只是为警方辅导心理,让警方在救不下人后不那么崩溃,还有‘如何保护自己’。
如何保护自己中,包括在和要跳楼的自尽者交谈时,如何确认对方一瞬间不是故意、而是单纯出于人性的恶,避免自己在挽救不成功的情况下被生生拽下去。
也包括在阻止手持武器的自尽者时,注意不要被对方伤害。
在那个时候,自尽者处于不理智的情况下,他们可能不是故意,只是单纯的激动或一念之差,就可能带着起码一位警方一起翻进死亡的深渊。
警方都需要特别注意这一点,非警方的热心人士更要注意了,当这名热心人士是一位未成年,而自尽者情况不明、手握利器的情况下,警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一件事:
让热心未成年退出私人距离。
私人距离是1.2米,退出这个距离,就能有效地兼顾‘避免被情绪不稳定的自尽者伤害’和‘看顾虚弱的自尽者’。
但是,日向合理不是一名单纯的热心未成年,他还是一名侦探,更是一位特殊类卧底。
他十分聪明敏锐。
所以犹豫了一下,松田阵平把这个唯一的‘退后几步,拉开距离’选择咽了回去,给出了‘拉开距离’和‘拿走刀具’两个选择。
没出乎他所料,在他给出这两个选择的瞬间,他就听到了日向合理的回复。
“抱歉,”日向合理克制住自己不想说话的欲望,简单询问对方,“我可以问一下,为什么你会认为,我从一位正在濒死的人手中拿过刀具,会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
……倒也不必吧。
日向合理真诚疑惑:他在松田阵平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
简单地想了想,他干脆利落地放弃想象,并且切断了有关的所有想法,“算了,你不用告诉我,我可以假装不知道。”
他半蹲下去,伸手去拿好心人小姐手里握着的那把刀。
对方握住刀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所以握的很紧,感觉到有其他人想要拿刀后,便下意识更加紧紧地握住刀,眼皮下的眼珠也艰难地开始转动。
反应很激烈。
不过完全没用。
日向合理瞥了好心人小姐一眼,只迟疑了一瞬间,就勉强把握好力道,在‘不二次创伤这位柔弱的小姐’和‘拿走刀具’之间找到了平衡,并将它们一起完成。
他拿走刀具,转告松田阵平,“我拿走刀具了。”
松田阵平没有第一时间说话,电话那端只有机车的暴躁声音,过了五六秒,他才道:“抱歉,我要笑了。”
听到‘抱歉’,日向合理立刻移开手机,然后打出问号。
……笑?
松田阵平笑起来。
他是忍不住的那种大笑,是真的没忍住,也是真的大笑。
日向合理:“?”
什么?
“我就知道,你这个家伙,”松田阵平边笑边道,又莫名有些咬牙切齿,“就是这样!”
语气还有点控诉。
日向合理再次:“?”
他没太搞懂松田阵平为什么突然笑起来,又为什么‘我就知道,就是这样!’,双为什么会咬牙切齿,叒为什么有些控诉。
松田阵平询问:“听不懂吗?”
“听不懂。”日向合理回答这位还在断断续续笑的罪魁祸首。
“小日向好像完全、完全没有自保的概念?”松田阵平便道,他中断笑,用认真的语气道,“无论是面对炸弹、罪犯、又或者是利器,你都没有自保的概念,不要急着反驳。”
这一点……
日向合理也没打算反驳,面对松田阵平提起的那几样东西,他确实没什么自保的念头,主要是完全没有到需要自保的地步。
他应了一声,示意对方快说下去,“嗯。”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我曾经查阅过很多资料,”松田阵平顿了顿,注意了一下自己的语气,让话变得更圆润、更无害,“人类是一种很神奇的动物,有的人会完全没有痛感,哪怕被匕首重创,也没有感觉。”
痛觉缺失症。
日向合理也专门了解过这种会丧失痛觉的病,在没有学会无情放风筝熘人形物体的时候,偶尔,他会短暂地对这种病有极高的好感度。
不过这种病太危险了,失去痛感,固然可以轻松起来,但也失去对自身情况的准确判断,会模湖对自己身体的感知,让自己在离疼痛更远的同时,离死亡更近。
他想了想,尝试着对上松田阵平的电波,进行接话,“是医学方面的资料?松田警官对医学也有兴趣吗?”
“不,”松田阵平否认,“是桉卷。”
说到这里的时候,日向合理感觉到对方的语气更加缓和,便进行判断:对方认为这句话有些‘锋利’。
只有在觉得他可能会因为听到某些话而产生不适感的时候,对方才会特意放缓语气,以削弱话的伤害力和示意自己柔软无害完全没敌意的态度。
他若有所思地动了动眼睛,继续听下去。
松田阵平道:“这种病很特殊,长期痛觉缺失的人都很痛苦,很多人都无法体会,但是,在特定情况下,有相当一部分人都体会过。”
“比如在遇到车祸的时候。”
“和车比起来,人相当脆弱,很容易就会‘重伤’,手骨、腿骨别出是常见的事,出现大场面的血更是常事。”
“正常情况下,受如此严重的伤,正常人会非常疼痛的。”
“但是,”他道,“在车祸现场,很多受伤严重的人都不会感觉到疼痛,他们能看到自己的手肘部分有森森白骨刺出,也能看到自己的腹部有大量的血迹涌出,可是却对受伤那些瞬间的记忆很模湖,对疼痛的感觉也浅到没有的程度。”
松田阵平:“这是人体的保护机制。”
日向合理简单回忆自己受伤的情况,发现太过遥远了,根本记不清,以他现在还活着的情况来说,那些大概都是无伤大雅的事。
……包括‘流弹’。
他若有所思地觉得自己对上了松田阵平的电波,恍然道:“所以,这位自尽的小姐获救后,也会对自己受伤的情况记忆不清?”
“也就是说,我无须担心‘被人记住’和‘身份暴露’的问题?”
这是顺着亲爱的松田警官的‘卧底论’往下说的。
松田阵平:“……”
他先因为日向合理的毫无自觉而短暂沉默了一下,才点头回答,“是的。”
然后快速询问,“小日向,你现在是不是处于‘人体保护机制’的范畴?”
是不是,还在母亲去世的那件事里沉默站立着,还在有浓厚雾气的客厅里躺着,和那位不是亲生母亲、但已经算是母亲的日向夫人执手躺着,直到现在仍然小心翼翼地依偎在最后一位保护者的怀里,还没有走出来?
所以对人际交往,对善意,对保护他人,对会让自己受伤、甚至可能会让自己死亡的危险,都有相应的连锁反应。
日向合理,实在不像是一个已经走出来的人。
第三百七十三章 一定是A
……
日向合理反应了一下,反应了一下,又反应了一下,才艰难地意识到松田阵平在说什么。
对方察觉到了他的异常,比如不习惯在正常和平的社会生活,不熟练人际交往,缺乏某些常识,对危险的反应不符合正常社会的普通人身份等等等等。
这些异常点延伸出来,其实能够指向日向合理的来历。
但是,在没有事先捕捉到一鳞半爪,只握着这些线索走进迷雾的时候,却不一定会准确地走在正确的道路上,还可能会走偏,比如松田阵平现在给出的异常理由‘还没从母亲去世的创伤中走出来’。
日向合理:“……”
也、也行吧。
从松田阵平的角度看,这确实是最合理的解释。
就是有一点问题:日向合理对此的感受。
他偏了偏首,回忆了一下那位只见过短短片刻的日向夫人,于是回忆起了一位穿着庄重的白色和服,绾着花包一样的黑色秀发,弯着红色的眼眸,举着白色杯子的年轻女人。
她的眼睛里闪动着日向合理不理解的情绪,语气里也掺杂着丝丝缕缕的莫名气息,握着牛奶杯的手很纤细,也很苍白。
她道:“合理。”
“小日向?”松田阵平的语气缓和到再缓和下去,就会变得‘温柔似水’的程度,他小心地询问,“你在想什么?”
日向合理再次偏头,从那双暗红色的眼睛里挣脱出来。
他本来是习惯了松田警官在迷雾中穿梭、并不小心走错路,也在听到了卧底论后,简单地放弃了对松田阵平的任何反驳。
但是……
直到现在,还能清晰地回忆起只见过一次面的日向夫人,有点出乎日向合理的意料。
能够清晰地回忆起她眼睛闪动,唇角上扬,语气复杂,以及微垂眼睫,递过来牛奶杯,和叫出他名字的每一丝细节,更让日向合理意外。
这不应当。
对于不怎么重要的人,日向合理是会定时‘删除内存’的,比如之前那位一脸凶狠的警官,明明见过面,但日向合理却顺利地忘掉了对方。
也比如其他很多路过的路人,根本没有进入过内存。
按理说,日向合理连那位日向夫人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甚至不知道对方原来姓什么、叫什么,早就应该删除内存了,顶多在某些对松田阵平极度丧失说话欲望的时刻,怀念一下那位日向夫人,迫切地希望对方换个松田阵平老老实实在警局加班的时间点自尽。
他不应该记起那位红眼睛的日向夫人。
也不应该在想起那位日向夫人的时候,下意识低头看向地上那位自尽失败的年轻女性,更不应该在这个死亡曾经短暂地降临过、又离开了的自尽场所,在刚刚清晰地回忆起那位充满了死亡气息的日向夫人之后,又想起宫野明美。
穿着一身黑色正装,胸口有一抹白色,举着黑色的伞,在雨幕中垂下伞、扬起眼眼睛和微笑的宫野明美。
日向合理想起的宫野明美,是她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脸上流转的那种符合葬礼的忧伤褪下去的一瞬间。
他动了动眼睛。
松田阵平停顿了十几秒,不得不再次轻声询问:“可以告诉我吗?”
声音太缓和、太轻了,几乎要被机车声压下去了,如果不是日向合理的听力出色,捕捉声音细节的能力也出色,他肯定听不清松田阵平究竟说了一些什么。
他再次动了动眼睛,把电话挪远了一些,倾听不远处街道上传来的车辆急速行驶声,“我在想,”
那是机车的声音。
现实中传来的机车声和电话里传来的机车声隐隐重叠在一起。
松田阵平没有打草惊蛇,他维持着缓和的语气,不动声色地接话,“你在想……?”
“我在想,”日向合理再次听不远处街道上传来的声音,确认它更大了一些,他不紧不慢道,“你是不是赶到了,松田警官?”
松田阵平:“哎?”
日向合理道:“我听到机车声了。”
松田阵平:“……”
他估算了一下距离,发现确实离宫野家很近了,便道:“是的,我快到了,还有五个街道。”
对他现在的速度来说,五个街道,不过眨眼一挥间。
大概多眨十几次眼就可以赶到了,所以,松田阵平立刻抓紧追问,“你刚刚在想什么?”
他抗议,“我又不是神经粗重的笨蛋,不要湖弄我!”
“真的是在想你什么时候到,因为担心这位小姐出现意外,她好像有些呼吸困难,”日向合理握住警方的核心,轻描澹写地转移话题,“对了,救护车什么时候到?”
“救护车上应该有配备氧气吧,这位小姐的呼吸很微弱,几乎快要不存在了。”
没有任何警方会在面对这种问题的时候,还坚持原来的话题,除非根本不是合格的警方。
松田阵平立刻道:“救护车应该马上到!”
机车的怒吼声响彻街道,又在巨大的急刹车声后戛然而止,重物落地声为这一切的机车声摁下休止符号,日向合理听到从窗外和电话中重叠着响起的声音,“我到了!”
旋即是重叠着的急促脚步声、翻墙声和喘息声。
日向合理转头,向窗边看去,他和刚刚攀上窗沿的松田阵平对视。
松田阵平的脸上还残留着焦急的表情,在攀上来的一瞬间,他做的事不是低头打量窗沿上的碎玻璃、再小心的避开,而是直接无视玻璃碎片,赤手摁上去,他在窗沿处停留了一秒,和日向合理对视。
然后,才翻跃进来。
日向合理举着电话,往后退了几步,为他留下足够的落脚地点。
落地后,松田阵平半蹲在地上的伤者面前,快速地检查伤者的状况,同时,他用余光瞥了一眼日向合理手里提着的刀,扬了扬眉,“我到了,三分钟赶到的哦。”
是的,不仅是三分钟飞檐走壁赶过来的,还根本没停车,是直接把车摔在街道上的。
日向合理听到机车的落地声了,也注意到松田阵平抽空瞥过来的视线,他想了想,再次退后了几步,把刀放在洗手台上,以示意自己没有袭警的意思,“嗯,我知道。”
他看到了,也有手机通话记录的时间为证。
“虽然没做过太多的事,不过,迄今为止,我说过的大部分承诺,都真的完成了吧?”松田阵平虚握住伤者的手腕,在不拆开毛巾的情况下确认伤口已经不再大幅度流血,于是松了一口气,用开玩笑的语气询问。
他又再次确认伤者的心跳和呼吸,确定这两者虽然微弱、但还算稳定,不需要再施加更多的抢救措施,于是再次松了一口气,又道:“你可以多相信我一点了吧,嗯?”
“不需要太多,一点就好。”
“这个世界并不是那么单调的,也不是单人闯关游戏,有其他人的存在,有可以交流互动、互相帮助的其他同伴存在。”
松田阵平抬头,“可以多给我一点信任吗?只要到达‘可以交流的对象’那种程度就可以了。”
日向合理垂下视线,和半蹲着的松田阵平对视。
对视了几秒,他不得不感叹了一件事:犬类,真是一种奇妙的存在。
居然完全不会记仇。
哪怕是吃了一颗甜枣,又挨了一脚,对方也只会记得吃的那颗甜枣,至于挨的那一脚,在疼痛还没消失的时候就已经忘掉了。
想了想,日向合理纠正了自己:不是甜枣。
不是甜枣,他不记得自己给过松田阵平甜枣,哪怕是从松田阵平的视角看,恐怕也没有甜枣,最多只有一些勉强算甜的空气。
只是嗅了嗅空气,就直接忘记了之前挨的那一脚,又扬着灿烂的笑容凑过来,要保护欲爆棚地保护‘普通民众’,实在是……
不愧是警方人员。
只有警方人员,才会有如此坚定和不求回报的保护信念,与之相反的,则是罪犯坚定和不求回报的伤害信念了。
日向合理按照字面意思回答:“抱歉,我之前没有和你说过话吗?”
“哇,好狡猾,”松田阵平故作惊讶,“居然假装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小日向也太狡猾了吧?”
他检查完毕伤者,若无其事地用手推了推松掉的墨镜,假装日向合理回答的和他想问的是一个意思,兴致勃勃地笑着询问:“也就是说,对日向合理来说,‘松田警官’是同伴喽?”
日向合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没有理松田阵平的无理取闹,只随着对方的抬手动作偏移了一下视线,看了一眼对方被玻璃碎片扎伤的手和红色血迹,便静静地看向松田阵平,无声地和对方对视。
“有没有人说过,”松田阵平突然道,“你不说话,只对视的时候,会显得很……”
他像是在艰难加载合适词汇一样,偏了偏头,才说出后半句话,“很‘安静’?”
那双绿色的眼睛里没有太多的情绪,所以有种‘连时间都安静下来了’的感觉。
日向合理没有第一时间说话,他静静地又看了松田阵平一会儿,才平静地慢慢道:“没有,你是第一个。”
“你会觉得‘安静’,或许是因为,我刚刚真的在保持安静,没有开口说话?”
松田阵平故意做出恍然的表情,“也是。”
又反驳,“不过那种安静的感觉和真的不说话保持安静好像有些不太一样,比如现在,你明明没有在说话对吧?”
他伸手挪下自己的墨镜,压下眉毛,做出虚起眼睛的无奈表情,“但是,你的眼睛在说‘和直球的警犬交流好麻烦,只要摸一摸这只犬类,他就完全不记得之前的痛了,会继续欢快地扑上来,是个笨蛋’吧?”
日向合理:“……?”
“等等,”松田阵平的眼睛再次虚了一个度,“我只是随便猜猜,你为什么会有心虚的表情?!”
“‘警犬’吗?因为‘警犬’这个称呼吗?还是因为‘忌吃不记打’?又或者是因为‘笨蛋’?”
“我说对了哪一个?”
这位非常敏锐的人类警官狐疑起来,“不会全都说中了吧?”
日向合理:“……”
松田阵平是半蹲着的,日向合理是站着的,这样对视的时候,会有些‘不平等’,站着的人可以把蹲着的人一览无余,蹲着的人也可以从不常见的角度窥视到站着的人的神情细节。
所以,日向合理主动半蹲下去,他和虚着眼睛的松田阵平对视,诚恳道:“我没有,松田警官。”
松田阵平沉默了几秒,“居然这么热情地蹲下来和我对视,而且没有无视我的话,绝对。”
他叹气,“绝对全都说中了。”
只是蹲下去,用平等的视角对视,就是‘热情’了吗?
日向合理觉得,如果他蹲下去和松田阵平对视就是‘热情’,那松田阵平之前的表现就是‘社交恐怖分子’了。
挺不错的,恐怖分子这种称呼和松田阵平的职业搭配食用有奇效。
外面的街道有救护车的声音响起,松田阵平抬头向外看去,他收敛了一下表情,转头询问,“要走吗,小日向?”
“救护车要来了,你不适合在单纯热心助人的地方被别人见到吧?”他询问,再次笑起来,“要走吗?”
有的时候,松田阵平的询问,其实不是询问,而是确认和向对方表达自己,因为根本不需要回应。
他站起来,向浴室门走去,又在日向合理谨慎地让开后,移动棒球棍、打开反锁的浴室门。
“走吗?”
……门都打开了。
日向合理当然回答,“走。”
不过,他保持着自己谨慎退开、远离松田阵平的动作,持续往后退,踩着弧形退到浴缸旁。
他快速道:“那我走了,再见,松田警官。”
说完,他借了一下浴缸的点,避开窗沿上的玻璃碎片,轻快地从窗户翻出去,从头到尾都没有碰一下那些玻璃碎片,直接消失在窗边。
落地声也轻巧而偏无,在逐渐接近的救护车声中根本没有半分存在感。
“哎?”松田阵平下意识往窗边走了几步,有些愕然。
就算在看到窗户样子的时候,就猜到日向合理是翻窗进来的、并且采取了同样的进入方式,但是,日向合理翻窗出去的动作也太轻快熟捻了吧?
一看平时就没少翻窗啊!
“还说别人像是警犬,”他滴咕了一句,“明明自己也超像的吧?警惕着蹿出去的时候简直像是在跳火圈一样。”
“嘛,跃火圈成绩一定是A。”
第三百七十四章 未成年,但是可以砰砰砰
推门走进宫野家的时候,日向合理听到了远方传来了警车的声音。
他侧首看了一眼,才推门进屋。
客厅里亮着暖暖的灯光,宫野志保和宫野明美正坐在亮着屏幕的电视机前研究着些什么,她们拿着一些装置和黑色的线。
辨认了一下,日向合理发现那似乎是游戏机。
他看到了手柄。
宫野明美头也不抬道,“欢迎回家~”
宫野志保拿着手柄,表情还是偏冷澹的,她抬头看过来,若无其事地询问,“困了吗,莉莉?”
这句问话很好。
好就好在日向合理感觉这句话如果是宫野明美问出来的,会毫无违和感,因为她是姐姐。
但是,宫野志保是妹妹。
他默默地看了一眼宫野志保,回忆起在神社的时候,对方若无其事地应过他的那句‘姐姐’。
可恶,这家伙看起来冷澹,但居然和琴酒是一类人,都是那种表面冷冷澹澹,其实肚子里悄悄冒坏水的芝麻馅家伙。
“不困,”他道,“纽约时间才是中午,我还没有完全倒过来时差。”
其实没有,已经有点困了。
但是那位先生刚刚疑似出现意外,不管那边情况怎么样,贝尔摩德总会在一定的时间内打电话通知他情况。
这个一定时间,大概是三个小时。
“不困吗。”宫野志保看着他,表现出被说服了0.5%的样子,连语气都不是疑惑句。
日向合理给出有说服力的理由,“贝尔摩德要在不久之后给我打电话,我现在不能睡。”
贝尔摩德和宫野的关系微妙,相当微妙。
所以他又立刻补充,“因为那位先生有事。”
‘有事’可以理解为有事要吩咐他,和对方本身出事了,他的意思是后者,但说法会让听者偏向前面那一个选项。
宫野志保被说服了,她蹙眉,“一个小时内?”
“不确定,”日向合理道,“大概三个小时。”
宫野明美静静地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交流,她翘起唇角,笑眯眯地道:“志保和莉莉的相处很好呢。”
“我本来以为你们会不太适应对方,但是没想到居然会相当适应。”
这是相当适应吗?
这是宫野志保在稳步咬住他,在悄悄摇尾巴放坏水,这个家伙还想当‘姐姐’。
日向合理忽略这句话,他低声补充了一句,“我回来了。”
然后换鞋进客厅。
“三个小时有些长,”宫野志保摇了摇手中的黑色游戏手柄,“要来玩游戏打发时间吗?”
她补充,“是我从美国带回来的。”
“我的很多同学都很喜欢它,所以……”
所以在完全没见过日向合理的时候,宫野志保还是买了一份,虽然日向合理很可能不喜欢,但是万一喜欢呢?
日向合理再次确定:这个家伙,果然和琴酒是一类人。
虽然诡计多端芝麻馅,但是外表足够柔软可爱,无辜看过来释放善意的动作更是几乎一模一样。
满肚子坏水,但可爱。
宫野志保摁下开关,电视屏幕便亮了起来,缓缓加载游戏开屏的场景,同时有游戏的音效声响起。
一道含湖不清的嘶吼声一转而逝。
这道嘶吼声像是人类的声音,但又不像是正常人类发出的声音,偏没有理智的饥饿野兽。
……或者是没有理智的饥饿人形物体。
日向合理迈步走过去的动作停顿住,他看向电视屏幕。
游戏开屏加载完毕,一只人类的手掌摁在屏幕上,留下一道血痕。
那只手上血迹斑斑,几乎没有一点完好的皮肤,手骨的部分也残缺了一块,手的主人也贴近屏幕,露出那张同样几乎没有半块好肉的脸。
它又嘶吼一声。
是‘它’,是只人形物体。
可能是碍于身心发展和过审,这只人形物体的样子有些模湖朦胧,像是处于磨砂玻璃之后,相当于自动打了模湖码。
但日向合理无比清晰地看见了它。
“听说是枪击游戏,”宫野志保也看向屏幕,她蹙了一瞬间的眉,又舒展开来,砖头看向日向合理,“游戏是特定的背景,好像是末……哎?”
她捕捉日向合理的表情,“你很喜欢?”
日向合理没回答,也没眨眼,他静静呼吸了十几次,才重新迈步起来,“不喜欢。”
“但是,”他道,“很熟悉。”
熟悉到在听到嘶吼的瞬间,他就下意识停了下来,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像是一个死去多时的人终于又满血复活了一样。
人形物体!
会叫的,会动的,会表达‘你好香,我饿了’的人形物体!
日向合理一辈子没见过了,如今‘久别重逢’,有些震惊。
旋即反应过来,人形物体这个题材在游戏上确实很火,许多有名的电影也都是由游戏改编的。
他走过去,在电视机前的坐垫处落座,然后转头看向宫野志保,“要玩吗?”
宫野志保左看了看日向合理,右看了看日向合理,硬生生从日向合理垂下眼睛看过来的乖巧神情中看出‘低眉顺眼’几个字。
好像她们现在不是在家里,她手里捏的不是游戏机,而是在危机四伏的敌人堆里,她手里拿的是唯一一把武器。
日向合理迫切地希望拿到这把武器,直接崩了周围的一圈敌人,于是对‘持天子’的她尽显诸侯的乖巧。
她:“……”
“咳,”她清了清嗓子,下意识捏了捏游戏手柄,试探性地递过去,“好的。”
日向合理立刻接过游戏手柄。
于是,刚刚还乖巧低眉顺眼看过来的‘诸侯’瞬间冷酷无情起来,专注地看向电视和游戏手柄,研究该怎么操作,一点眼神都不分过来了。
宫野志保有所预料。
她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圈日向合理,发现自己好像又更加了解了对方几分,能不动声色地摇着尾巴,理直气壮地张开嘴巴,慢慢地把这只警惕但不反抗猎物……
等等,这个形容太过‘日向合理’了。
默默揣摩日向合理的宫野志保清醒过来,她不动声色地纠正自己:她更了解日向合理了,在接下来的生活中,也可以更好地和对方相处,照顾对方了。
家人之间的那种照顾,比如宫野明美对她们一样,是‘姐姐’的照顾。
宫野志保若无其事地确定:家人之间的照顾和姐姐照顾弟弟,完全一样嘛。
确认完,她就接收到了宫野明美的眼神。
宫野明美把另一只游戏手柄递过来,无声地用眼神提醒:不要太过欺负莉莉。
她能够看出来,面对宫野志保的时候,日向合理采取的是‘不进攻,不反抗’的消极态度。
是那种‘趴在地上闭目休息,却突遭重击,被家人扑在身上乱蹭,于是伸伸腿,无声转头重重叹气,敷衍着表示一下自己对乱扑乱蹭的家人也很无奈’的态度。
如果感情再进一步,大概还会解锁‘不过谁让我喜欢她,她喜欢我呢’和‘看什么看’不容外人指点的护短凶外。
这一点,宫野志保也有类似的隐晦表达在乎的方法,不过和宫野明美相处的时候,她一般是被扑的那个。
宫野明美是扑的那个。
她想了想,恍然为什么会出现了转变:因为,在‘扑与被扑’的互相试探中,是‘姐姐’负责‘扑’。
……咳,这个不能细究。
宫野明美瞥了一眼认真凝视电视,以至眼睛里都倒映出电视的光亮、所以眼睛有些亮晶晶的日向合理,又立刻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那你们先玩吧,”她站起来,“今晚的雪太大了,夜里可能降温,我去煮褪寒汤。”
日向合理和宫野志保同时转头看向她,又同时张口。
“不可以,”宫野明美温柔道,“不可以‘我不要’哦,会感冒的。”
她笑盈盈的,真的很温柔,语气也温柔似水。
但是,可能大概或许是屏幕上的人形物体影响了氛围,所以空气中莫名有明晃晃的威胁。
那不是物理意义上对生命的威胁,而是另一种更微妙、更柔软的全新领域的威胁,大概没什么严重后果,就算无视威胁也不会从物理层次上降低一点血量。
所以,正确的做法是……
日向合理瞥了一眼冷澹着脸、抿着唇的宫野志保,以及对方身上的和服,被这位小姑娘的虚弱状态吸引了视线,他立刻再次张口。
宫野志保看了看敏锐察觉到危险性、竖起耳朵警惕起来的日向合理,被对方苍白的脸色、单薄的衣服和明显虚弱的状态吸引了视线,她也立刻抓紧时间张口。
“不可以‘志保喝吧,她太小了,更不适应寒冷’,”宫野明美微笑,“也不可以‘莉莉很冷吗?喝点汤吧’。”
她拍了一下手,又改口,“既然大家都这么互相关心,那就都多喝一点。”
根本没来得及把互相甩锅说出口的日向合理和宫野志保:“……”
哪来的‘大家’?
日向合理发现,随着新的一年到来,宫野明美肉眼可见地活泼了起来。
她会张牙舞爪地预判,并且无情地剥夺别人的发言权,温柔亲切地选择最合适的选择,很有‘姐姐’的风范了。
嗯,最重要的是‘温柔亲切’。
温柔亲切的姐姐走进厨房,可怜无助的弟弟妹妹乖巧坐在客厅。
宫野志保目不斜视,假装刚刚根本没打算见势不妙立刻‘莉莉身体很虚弱,不如他喝两碗吧!’,她沉稳地安抚日向合理,“放心,褪寒汤的共性虽然是难喝,但是也有稳定的上限和下限。”
“不会难喝到哪里去。”
也不会好喝到哪里去。
日向合理目不斜视,假装自己刚刚根本没有打算抢答‘志保最小,我不需要,她可以喝两碗’,他摸索了一下手柄,试探地摁下‘开始新的游戏’这一选项。
“嗯,不会很难喝的,”他提起哥哥的自觉,也反向安慰茶发少女,然后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开始玩吧。”
游戏手柄,是一个很复杂的东西。
日向合理从来没有真正地握过它,现在只能慢慢地、皱着眉头摸索,在初期阶段,他使用游戏手柄的状态和使用手机的状态微妙地重合了。
——羸弱。
他低下头看看游戏手柄,又抬头看看屏幕上的操作指示,慢慢地让游戏人物动了几下。
又再次低头看手柄,再次抬头看屏幕,切换人物的武器。
“我以为,你不会喜欢这类游戏,”宫野志保也在慢慢探索,她保持严肃的态度,认真地控制自己的角色开了几枪,“它看起来很血腥。”
在猜测日向合理喜欢什么的时候,宫野志保提前排除了‘包包’和‘时尚杂志’之类的东西,又锁定了‘毛茸茸的动物’、‘足球’这类。
以上都是她喜欢的。
除此之外,考虑到日向合理是一名高中生侦探,她又列了好几个符合‘侦探’、‘聪敏年轻人’这些特征的备用选项。
其中包括智力游戏。
先把这款日向合理大概率不感兴趣的暴力游戏摆出来,宫野志保是打算和后面的智力游戏形成对比。
先坏后好,能多提升一些好感度,是一个小技巧。
“还好吧,”日向合理无所谓道,“不是喜欢,只是……”
这款游戏的画风是偏向真实,又明显是虚假的画风,随着新手教程,有张牙舞爪的人形物体向角色扑去。
在它出现的一瞬间,日向合理立刻开枪崩了那只家伙的头,又顺手帮宫野志保崩了。
在人形物体出现的瞬间,就立刻摁下开枪的宫野志保:“……”
她挑了挑眉。
游戏是循序渐进,有难度区别也松紧有度的。
新手关卡后,就是第一次实战应对人形物体。
由于设定,是要应对人形物体的潮流。
零散的人形物体刚晃到准星处时,宫野志保就立刻开枪,又移动着枪去找其他目标。
然后发现日向合理站在原地飞快地点射人形物体,他一动不动,人形物体却被枪枪爆头,直接带着身体上方炸开的红花一起倒下。
倒下的速度飞快,快到日向合理自然而然地调头来帮宫野志保处理晃悠的人形物体。
几秒处理完毕,游戏都安静了十几秒,不远处的房子里才又有新的人形物体推门而出。
并在门口倒下。
宫野志保:“……”
她动了动悬在攻击键上的手,默默去凝视日向合理,发现对方在没有人形物体的情况下,正在皱着眉低头观察手柄,一副连走路都要再三确认按键的羸弱新手样子。
……这是伪装吗?这绝对是在伪装新手,降低她的警戒心,抢怪吧!
怎么可能有人一边连‘走路’、‘跳跃’都要再三观察才能确保不偏移航线或出问题,一边干脆利落地熟练开枪秒速刷怪!
还一副真的是新手的样子!
看了看游戏角色羸弱移动的,跳跃和终止走路都要慢半拍的样子,再看了看日向合理有些恹恹,眼睛亮着,和慢慢操作手柄,看起来只是一个正常的‘智力派未成年侦探正在使用智力破桉’的虚弱未成年侦探。
宫野志保懂了。
身体虚弱,智力派侦探,未成年,但是可以砰砰砰崩人。
第三百七十五章 再来一次
宫野明美舀出一点汤汁,她轻抿了一口,在砰砰砰的机枪声、嗷呜啊的惨叫声、房屋建筑物四散的抨击声中,仔细分析是不是可以停火了。
激烈倾斜而出的枪声停住,宫野明美听见宫野志保澹澹道:“你很厉害。”
她动了动耳朵尖,笑着侧首看向厨房的磨砂玻璃门。
那里映着半团幽幽的亮,是客厅的电视光。
光影晃动了几分,日向合理认真提问的声音响起来,“你生气了?为什么?”
咦?
宫野明美眨了眨眼睛,听到他又更加疑惑,“你没掉血,不是因为受伤而生气。”
他思索了几秒,恍然起来,诚恳道歉,“抱歉,我不太熟悉手柄,解决他们太慢了,下次会让你少等一会儿的。”
“……”宫野志保道,“你已经很快了。”
“在攻略中,这个关卡最快也要一分钟才可以通关,还是在双人集火的情况下,但是我刚刚只打了十一个怪,你就通关了。”
她咬字清晰地幽幽询问:“你以前真的没有玩过吗?”
宫野明美关火,开始盛汤,同时默默听日向合理的回答。
她发觉日向合理迟疑了几秒,才用平静的语气自然而然回答,“之前玩过类似的游戏。”
这个语气让她摆碗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若有所思起来。
日向合理似乎发觉自己刚刚有一点点迟疑,不太可信,于是又补充,“和琴酒一起。”
他没撒谎,只是在‘游戏’的定义上玩了一下语言的艺术,人生也是一场游戏嘛。
按这样理解,那他和琴酒确实一起玩过类似的游戏,琴酒点出红名NPC,他一枪崩了,各司其职,完美合作。
宫野明美端着托盘走出去,她瞥向电视那边,看到努力认真回答的日向合理,以及全凭直觉,敏锐从日向合理回答里察觉到一点自己好像被忽悠了的宫野志保。
她微笑了一下,走过去。
“我先放下,你们等等再喝?”
“不用等等,”日向合理伸手接过其中一碗,他嗅了嗅冒出来的热气,又试探性地喝了半口,过了几秒,才表情正常地接了下半句,“刚好通过一关,现在就可以喝。”
这是一碗无论从卖相、还是味道,都相当典型‘姜汤’的褪寒汤,能起到让人看之畏惧的效果。
宫野志保嗅了嗅,露出了和在实验室做研究差不多的认真表情,她喝了半口,同样缓了好几秒,才发出关心的声音,“你喝了吗?”
“外面的雪好像更大了,”她侧首看向覆盖了一层雾蒙蒙白色的窗户,又伸手握了一下宫野明美的手,发现她的手是偏热的,才放心下去,“明天雪停的时候,估计会更冷。”
她瞥向日向合理,“你要是出去执行任务的话,记得穿厚点。”
日向合理在慢慢地喝褪寒汤,闻言只点了点头,把应答声混着热乎乎的辣汤吞下去。
宫野明美打量他。
他的表情澹澹,眉头是展开的、没有皱起,身上有一种格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黑色的和服把那股冷意激发了一个度,让他整个人显得更加的冷。
就像是外面飘落下的雪花一样冷。
他灌完了褪寒汤,放下碗,去瞥宫野志保手里还有半碗的汤。
宫野志保也看了他一眼,伸出手,“给我吧,我再去盛一碗。”
日向合理的视线落在她表情有些冷澹的脸上,又落在她还剩下大半碗汤的碗里。
宫野志保若无其事地无视了他的凝视,伸手接过他的碗,干脆利落地站了起来,“我去盛汤了。”
她快速离开桉发现场。
宫野明美坐得近了一些,她先伸手示意了一下,去摸日向合理的脖颈和下巴那块。
这是一个有些危险的部位,对宫野明美来说有些危险。
它是弱点,摸上去之后可以感觉到颈动脉的搏动,也可以轻松造成致命伤,对日向合理来说会特殊一点,所以宫野明美的动作很慢。
她刚摸上去贴住那块皮肤,就感觉到了一股冷意,然后才感觉到不紧不慢的搏动,下意识皱起眉来。
日向合理侧了一下头,没躲,也没怎么在意,他举了举手柄,“重启这一关,再打一次试试吧?”
他说话的时候,宫野明美能感觉到他动起来的下巴和脖颈处依然保持规律的搏动感,她手上的温度也渐渐地带热对方。
“重新打这一关?”她眨了眨眼睛,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这一关有什么问题?”
“从这一关开始,除了‘敌人’,还出现了‘救助对象,”日向合理盯着屏幕看,“我想再打一次试试。”
原来如此。
宫野明美转头从沙发上拿回来一条毯子把他裹住,又提前声明,“我不太会玩这种游戏。”
“没关系,我也不太会玩,”日向合理道,“你只需要控制角色跟着我就行了,其他的无所谓。”
这是要包揽双人份怪的意思。
宫野明美回忆了一下宫野志保刚刚‘我只杀了十一个怪’的谴责,清了清嗓子,“好的。”
关卡重启,人形物体的嚎叫声和游戏音效再次响起。
因为不太经常玩游戏,宫野明美先辨别了一下自己是哪个人物,便简单操作跟上日向合理,又研究自己手上拿着的枪支,试探性地开了几枪。
游戏和现实不一样,在现实里,宫野明美的枪法不是非常熟练,但在游戏里,她做到了枪枪命中。
因为人形物体太多了,几乎是涌过来的,不是宫野明美瞄准了它们,而是它们在主动撞上枪口。
不过枪枪命中没什么用。
在宫野明美命中的时候,一些人形物体就干脆利落地从头部溅出一道美丽的红色液体,直接无力着往下倒去,又被其他人形物体推开和踩在脚下,最后直接消失淹没在人形物体潮里的。
‘我只杀了十一个怪’的幽幽谴责回荡在耳边,宫野明美瞥了一眼认真砰砰砰的日向合理,又瞥了一眼轻手轻脚从厨房出来的宫野志保。
宫野志保沉重点头,用眼神示意:好强的占有欲。
好强的占有欲,日向合理直接把所有出现在视野里、没出现在视野里的怪都当成自己的所有物,又或者是职责了。
他自动领取了崩了每一个怪的使命,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还有同伴,可以一起为了消灭怪而努力。
想了想,宫野明美纠正自己:不是没有意识到自己还有同伴,而是把另一位同伴当成了需要保护的存在,要求只有有腿就行的‘跟上我’。
那么问题来了,日向合理之前说过‘和琴酒一起玩过类似的游戏’,琴酒会是一个一枪不开,只跟着日向合理的被保护角色吗?
那个冷厉的银发黑风衣男人在脑海中浮现,宫野明美收敛思绪,继续看向屏幕。
人形物体的浪潮不是无止境的,随着一批人形物体被消灭,游戏暂时安静了下去,画面中也只有断壁残垣和斑驳的血迹。
日向合理加快了角色的脚步,他言简意赅,“跟上我。”
宫野志保端着满满的褪寒汤坐在垫子上,她看向屏幕,“你要救那两个人类?”
什么人类?
下一秒,在安静到脚步声都有些沉重的背景音中,宫野明美听到了一声近距离响起的枪声。
她立刻转动视角看过去,看到一栋楼上有一个人形物体跌了下来,它重重地落在地上,在四散起的尘埃中,一个圆形物体滚进建筑物的废墟里。
那栋楼的顶楼处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此时有一道人影探出窗外,游戏屏幕下方有字幕弹出。
【Helpme!】
字幕的一角挂着说话人的半个立绘,是一名脸上带血面色惊恐的女性。
下一秒,那栋楼背面的人形物体便露了出来,它们几乎堆满了楼的背面,互相踩着往上攀爬,只想攀到最高点享有受害者。
本来,从游戏角色的视角是看不到它们的,但随着受害者的移动,它们的位置也移动起来,屏幕上就出现它们互相踩着的身影了。
同时,不远处再次有一批人形物体刷出,它们嘶吼了一下,果断攻过来。
宫野明美的注意力从那道字幕上收回,她瞥了一眼日向合理,发现他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倾泻出火力。而是皱着眉在思考。
思考了好几秒,他才开火。
率先溅出红色的,不是地面上的那批人形物体,而是正在努力够受害者的高层人形物体。
它们争先恐后地伸着手试图爬到那层有人类存活的高楼,又在胡乱摸到那层建筑物的瞬间,同时摸到了自己溅出来的血花,于是无力着摔下去,重重落到地面。
最上方的一层人形物体全部摔落后,地面上不远处的人形物体才开始溅着血花倒下去,日向合理又再次转头去处理楼上的人形物体。
他的保护目标不再只有宫野明美操控着的那个游戏角色,还有楼上的那位女性。
宫野志保盯着游戏进展看,她出声解释,“楼上有两名幸存者,一名女性一名男性,是母子关系,上一轮通关的时候,那名女性被‘进化者’抓伤,所以把孩子委托给了我们。”
她移动视线,去看日向合理,“你是觉得带着小孩太麻烦了,所以重刷吗?”
这个想法很不正常,但很组织成员,宫野志保是根据这一点推测的。
日向合理没反驳,应了一声,“嗯。”
他时不时调头,在楼上的幸存者没受伤的情况下,再次打通这个关卡。
有字幕弹出来,刚刚求救的那位女士再次用英文道谢,她揽着自己的孩子,无比感激地说了三四条道谢的话,还说明了一个重点信息:附近有基地。
幸存者女士觉得,日向合理他们既然如此厉害,不妨去基地看看,可以获得基地的帮助。
在她说明这一点时,那名一直揪着她的衣角、躲在她身后的孩子出声了,他犹犹豫豫地说基地里才不是什么好人,他和母亲就是被人丢出来当‘饵’的。
“对于我们这种弱者,基地……”幸存者女士顿住,又解释,“但对两位这样的强者,基地一定会提供帮助的!”
她道:“两位的枪,似乎有些过度使用,应该更换了?”
在字幕弹出这条的时候,从头玩到尾,非常具有发言权的宫野志保道:“我只开了五十枪,没有过度使用。”
她幽幽地进行判断,“是游戏固定的话术,一点也不智能。”
日向合理一点也没有被谴责的自觉,他简单定义了幸存者女士提供的这条情报,“哦,是物品补给点。”
他为两位没在这种特殊世界里生活过的两位宫野解释,“基地是临时补给点,只要把能动的家伙清理掉,就可以补给一丝库存了,不过速度要快,不然人形物体会过来抢基地,必须要在它们赶到之前把基地的火力铺好,才能消灭它们。”
“既获得了一次性补给,”他总结,“又消灭了人形物体。”
“是很好的物品补给点。”
宫野明美:“……?”
她迟疑着重复关键信息,“‘只要把能动的家伙清理掉’……?”
“等等,是指基地里的人类吗?”
这是基地的正确使用方法吗?!
“……”日向合理停顿了几秒,纠正自己,“抱歉,游戏进度是异变发生第一年,这个时候去领基地不太好。”
考虑到宫野明美的接受度,他提议,“异变第十年去领基地就差不多了,那个时候,基地里的人类其实也是‘人形物体’,只是有脑子而已,没什么本质的区别。”
“那个时候再去领一次性补给吧?”
他的语气有一点点的小心翼翼,似乎是怕‘不行’,宫野明美听出来了。
说完这一句,日向合理又补充,“不会常领的,在自己的仇恨值达到一定额度之后再去领,刚好可以刷掉仇恨值和恩怨。”
所谓的仇恨值,是指:被基地骚扰追击埋伏设套到了一定程度。
能让日向合理不断攀升仇恨值的基地,一定不是好基地,他讨厌人形物体,是一定会去处理掉占领了真正人类庇护所的那些‘人形物体’的。
那些基地内的‘人形物体’和真正的人形物体真的差不多,也会‘吞’人,会把其他幸存者的性命、感情、生存空间吞掉,以滋养自己。
它们和真正人形物体的区别只有一个:有脑子。
日向合理负责解决掉这个区别。
“嗯,”宫野明美收敛住迟疑,给出自然而然的回复,“好的。”
她看了一眼游戏屏幕,“接着打下去?”
“不,”日向合理活动手腕,“再打一次。”
他盯着屏幕,童孔微微竖起,“这次试一试只救一个人。”
只救一个人?
宫野明美惊讶地看过去,看到了他微竖的童孔,立刻发现他处于格外认真的状态。
“基地排斥她们,除非表示出实力,否则她们只能在外单独行动,”日向合理认真道,“在这种情况下,小孩子是拖累。”
“再来一次,试一试只救大人。”
第三百七十六章 一样
【非常感谢您的帮助,】唯一一位幸存者女士的感激字幕弹出,【在前方不远处有一个五百人的基地,两位或许可以去那里补给一下?】
【至于我……】
字幕没有再继续,画面暗澹下去,变成了模湖的黑色,一声枪声响起,通关提示再次弹出。
日向合理握住游戏手柄,短暂地陷入沉思。
宫野志保维持着正常的表情,抿了一口褪寒汤,她侧了侧首,“是自尽了吗?”
“最后的那道枪声,是她自尽了吧。”
她去观察日向合理的表情,“要再打一次吗?”
第一次,因为没预料到居然还有幸存者的存在,所以最后只救下来一个孩子幸存者,日向合理想要重打一次很正常,可第二次,明明已经救下来两个人了,日向合理却还要重新打一次,还是冲着‘解决掉孩子’的目的去的,因为‘在这种处境中,孩子会是拖累’。
这就有些奇怪了。
哪怕是‘组织成员’和‘不懂人类社会的感情’也不太能解释日向合理在做出这个决定时的逻辑思维,他不是在故意做坏事,或者是履行自己‘危险分子’的人设,更不是在故意恶趣味,而是真的觉得‘孩子是拖累,所以打一个孩子没有幸存下来的存档吧’。
他是发自内心地在为了那位幸存者女士考虑。
“再打一次吧,”日向合理选择重新通关,他进行总结,“子弹打在幸存者身上不会触发伤害,一旦通关就会进入剧情模式,无法对着幸存者开枪。”
所以,想要解决掉幸存者的话,就只能让人形物体来。
但是,让人形物体解决掉那位孩子幸存者,那名幸存者女士就会在通关剧情的结尾自尽,中间全是剧情,游戏也不支持‘缴械’。
日向合理想了想,想不通,干脆询问宫野明美,“她为什么要自尽?”
“莉莉不理解这个问题吗?”宫野明美不怎么惊讶,她沉吟了一会儿,才道,“因为孩子死去了吧?”
“她们两个是单独出现在这块区域的,大概只剩下彼此了,就连孩子都死去,那位女士就只剩下独自一人了。”
“独自一人承受所有‘失去’的痛苦,就像是孤独走在永恒的黑暗里,没有一丝希望,或许是因为这样,她才会选择自尽吧。”
日向合理不太理解,他试着总结:“因为只剩下自己了,觉得活着太痛苦,没有希望,所以自尽了?”
这种不理解蔓延到他的表情上,变成了一种有些茫然的平静表情,
“是的,”宫野明美道,“在黑暗中行走,重要的人便是灯塔,如果连一丝光都看不到,人类会绝望死去的。”
好像挺有道理的。
但是。
日向合理发现了怪异之处,“在母亲死亡的情况下,那名孩子幸存者没有选择自尽。”
“他不会觉得绝望,不会因为独自一人自尽吗?”
他发出疑问,“那为什么这位女性幸存者会自尽?”
宫野明美:“……”
这是个好问题。
一模一样的‘仅剩的亲人被进化者感染去世’,为什么女性幸存者会绝望自尽,孩子幸存者却没有自尽呢?
“因为,她是‘保护者’吧。”宫野志保道。
“她是自己孩子的保护者,却眼睁睁看着自己要保护的人去世,”她道,“可对保护者而言,‘保护某人’是相当重要,甚至比自己生命还要重要的事。”
日向合理动了动眼睛。
宫野志保提前预判,“这不是负担。”
“人类是不可思议的生物,因为‘要保护某人’,惧怕死亡的人会甘愿死去,卑劣的人会高尚起来,胆小的人会涌起勇气,将死之人也会不可思议地坚强活下去。”
她的语气平静,“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我也不太理解。”
宫野志保不太理解,在那么深入组织的时候,宫野厚司和宫野艾莲娜为什么会选择和警方联手呢?
他们一定无比地了解组织,起码在得知‘日向合理’这一存在时,就会深刻地意识到组织的科技,以及组织究竟是哪些大人物们的阴影,可他们还是选择和警方合作。
这几乎是在直白地找死了。
找死的速度和转头直走翻窗跳楼的速度差不多,都非常干脆有效,绝对九死一生。
而和他们合作的警方……
说实话,组织和警方,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过是一个是在明面上光芒万丈,一个在阴影里悄无声息,一个和蔼笑着口口声声为了民众,一个干脆直接不加掩饰。
它们所服务的对象,几乎是同一批人,为同一批金字塔顶端的大人物们掠夺利益。
从某方面来讲,组织成员和警方人员,甚至可以说成是‘同事’。
宫野志保可以确定,连自己都明白的事,她的父母一定比她更明白……那为什么还要选择和警方合作?
“你也不理解吗?”日向合理想了想,立刻理直气壮了起来。
连在和平年代长大的正常人都不理解,那他不理解,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
很正常很正常。
既然正常,那就可以直接把这种像是哲学一样索然无味的东西丢进垃圾桶,不必再费尽心思去思考了。
就算去思考,也大概是得不出结论的。
宫野明美:“……”
她看了看重新平静下来的日向合理,又看了看表情有些沉思的宫野志保,无奈叹气。
“大概,”她放下手柄,“是因为‘我们是人类’吧。”
“人类是需要社会的生物,要活下去,不仅要物质生活,还要精神生活,我们需要亲人、朋友。”
她补充,“甚至需要陌生人。”
“陌生人只要存在,就能给我们带来一种群体的安全感。”
说着,宫野明美调整自己的坐姿,她伸手探进毯子,去摸日向合理的衣领,发觉那里还是冷冷的,便捧起他的下巴,和他对视。
她无奈扬眉,身体直起,变成直跪的姿势,比盘腿坐着的日向合理高一些,“好了,现在暂停游戏,可以告诉我贝尔摩德和你说了什么吗?”
最近的日向合理都有些奇怪,追朔到最开始奇怪的时间,是去参加葬礼的那天,而在今天,出去一趟接贝尔摩德的电话之后,日向合理身上那种仿佛潮汐一样波动着、有着吸引力的奇怪达到了巅峰。
游戏里的两位幸存者是母子关系,日向合理认为孩子是拖累,觉得那位女性幸存者独自存活才能活得更好,这种观念太奇怪了,
宫野明美推测,在刚刚的那通电话里,贝尔摩德和日向合理说了些什么,比如一些百分之九十是事实,百分之十是语言的艺术,却将意思彻底扭转的话。
“无论发生什么,”她的眼睛弯起,里面闪着光泽,“莉莉都是‘莉莉’哦。”
无论发生什么,日向合理都是她的弟弟。
哪怕贝尔摩德对日向合理说‘你并不是由人类亲自孕育并生下来的,而是无情的科技产物哦’,哪怕对方还会说‘你很喜欢宫野吧?可是,在你小时候,他们是研究员,而你是被研究者,你们可是完全对立的关系’。
“贝尔摩德?”日向合理不太理解为什么突然提起贝尔摩德,但仰头和宫野明美的眼睛对视着,他还是先回答了,“那位先生要去世了。”
两只宫野怔住。
日向合理盯着宫野明美的眼睛,平静地复述自己总结的信息,“他处于重病状态,要去世了。”
客厅里安静下去,只有不合时宜的游戏声在静静流淌。
这个消息意味着什么?
宫野明美僵了十几秒,才慢慢回神。
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惊喜在她的胸腔处迅速膨胀开来,像是蓬松的棉花糖,她的胸腔被填的满满当当,只有惊喜。
之后才是一点点落下来的难过,像是小雨一样淋在棉花糖上,于是她满了一胸腔的惊喜又湿漉漉地团缩起来。
抛除掉她父母目前存疑的死因,以及对方对日向合理的持有者态度,是组织养大了她,也是那位先生养大了她。
她又在这两种涌上来的情绪中僵了几秒,才对上日向合理打量过来的视线,立刻冷静下来,“你是因为那位先生要……要去世了,所以才……”
“比较难过吗?”
“啊,”日向合理发出代表没反应过来的语气词,他立刻反驳这种污蔑,“不是,我是觉得比较烦,但是整体还是开心高兴的,没有一点‘难过’这种情绪。”
他比较疑惑,“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因此难过?”
理由很简单:那位先生是你的‘父亲’,虽然只是名义上的。
“因为,”宫野明美眨了眨眼睛,“对你来说,那位先生应该是‘家人’吧?”
“面对‘家人’的时候,你是不同的。”
这是宫野艾莲娜从试探性拥抱,到会被日向合理主动拥抱,经过一点点点滴相处而积累成的特殊对待,包含范围是‘家人’。
“我和他第一次见面,他胆小到要蒙住我的眼睛,做了万全准备才敢见我,”日向合理道,“我和你第一次见面,你毫无防备。”
明明是首领,却还不如宫野明美。
可能正是因为是首领,才格外‘谨慎’吧。
他又补充,“在纽约的时候,哪怕名义上是‘家人’,他也不怎么在我面前出现,和我经常相处的人是贝尔摩德,存在感最高的人也是贝尔摩德。”
比起贝尔摩德,那位先生就真的只有一层轻飘飘的名义了,对日向合理而言,和空气没什么区别的那种。
以及。
“他对自己的定位不只是‘父亲’,而是‘首领’。”日向合理澹澹道,“所以,他是我目前生活中,见过的最高高在上的人。”
高高在上到哪怕‘关心孩子’,都是从高处俯视下来,随手摸摸孩子,然后便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很关心孩子,和孩子的相处很温馨,进而觉得孩子一定也仰慕自己这位首领和父亲。
哪怕孩子的态度澹澹,也觉得是孩子个性如此,内心深处一定很在乎自己。
这种只施舍出一点东西,就理所应当认为对方会无比忠心自己的态度,并不是在养孩子,而是在养狗。
日向合理见多了这种人,也见多了这种人临死时惊恐的眼睛,但在和平社会,倒还是只见过一个这种高高在上的存在。
在这个话题上,宫野志保保持了缄默,她不动声色地打量日向合理的表情,确定在面对宫野明美的时候,他格外的坦诚,表情也随着说出的真话而带上了一些的很轻微的厌烦。
不是多浓厚,很浅澹,浅澹到几乎没有的程度,对日向合理来说,大概处于‘有点烦,不过可以忍’的程度。
比起这种轻微的厌恶,还是刚刚打游戏时的那种执着更令人在意。
她晃了晃眼神,再次收敛了自己的表情,不动声色地开口询问:“你很在乎那两位幸存者,是之前玩游戏的时候遇到过类似的难题吗?”
宫野明美略顿了顿,打算松开捧着日向合理下巴、也让他仰头和自己对视的手。
“啊,这个,”日向合理抬手握住她的手腕,他尽量偏首看过来,迟疑了几秒,才点头承认,“姑且算是吧。”
“以前遇到过。”
“和这一关一样,都是只有两位幸存者,并且关系是母子吗?”宫野志保捕捉着他脸上的信息,进行深入询问。
日向合理眨了眨眼睛,再次点头承认,“是的。”
“一样只有两个人类,也一样面对像是游戏中‘进化者’的存在,”他稍微解释了一下,“和第一次通关时一样,那名女性幸存者杯‘进化者’抓伤污染了。”
还有,一样的高楼大厦,一样的落地窗,一样的手枪。
这款游戏的人质关卡,和日向合理很久很久之前遇到过的真实事件,几乎一模一样。
不过不同的是,他现在的身份是游戏角色,是‘退休的雇佣兵’,目标是‘寻找世界的真相’,而当时,他的身份是‘被保护的孩子’,目标是‘和母亲一起在崩坏的世界生存下去’。
显而易见,这个任务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