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一章 汪
天阴,小雪。
三池悠太刷了房卡,迈步走进家门。
他扯了扯领带,把领带放松了一些,才下意识去看了一眼时间:下午三点。
哦,原来才下午三点,这个时候他的妻子还在夫人们的聚会上,孩子们还没放学,怪不得家里空荡荡的。
如此想着,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不由自主地一边换鞋,一边摸了摸后脑勺。
他的后脑勺有些痛。
为什么有些痛呢?就是一个有些惊悚和后怕无穷故事了,只要一回忆这个故事,三池悠太就会想起某个夜晚,他刚开开心心地和小情人放松完,转头后脑就被枪口抵住。
就差那么一点点,只有一点点!他就当被那个冷酷无情的银色长发黑衣人直接一枪崩了,当场去世。
还好他滑跪的速度够快。
也还好那个黑衣人不是来处理掉他,,而是对他名下的某个房子有想法。
房子没命重要,不过就是一个七亿日元的房子而已。
而已。
三池悠太一点也不心痛。
他又扯了扯自己的领带,觉得烦躁又心疼得很,干脆直接把它扯下来,随后丢在地板上,然后踩着拖鞋去厨房,为自己倒一杯温水压压惊。
那天发生的事情光是回忆回忆,三池悠太都觉得自己的惊吓值在不断飙升,哪怕现在再遇到一次,他也觉得自己肯定会当场腿软脚软的识相滑跪。
反正能用钱来换命,那只要能换得起、几乎99%的人肯定都会选择换的。
还有一件事。
一杯温水下肚,三池悠太打了个酒嗝,他忍不住醉醺醺的笑了笑,脸上也情不自禁地浮现出得意洋洋的神情。
他看到了一个登天之路,只要踩上去,就能瞬间往上一阶级挤一挤的登天之路。
那个登天之路,名为《东京工厂规整计划》。
随着东京的高速发展,很多人的生活都过得好了一些,但也有很多人在破产跳楼中。
比如某些生产落后东西的落后工厂。
工厂破产没什么,破产人跳楼也没什么,这可是东京,谁理它们啊?东京的自杀率可一直是高峰!
问题是,东京高速发展后,这座本来就小的城市就更加拥挤了,那些没用的废物们还占地方。
上面决定清理掉这些占地方的废旧工厂之类的建筑物,也在找人配合着完成这个行动。
听到这个风声没多久,三池悠太就咬牙买了好几个废旧的工厂,而就在今天,他在酒桌上装了几个小时的孙子,终于拿到了试试的机会!
酒桌上的老大指了一个工厂,说让他先处理一下那个工厂,如果他的处理方式不错,就可以加入这个计划,分一杯羹,顺便认识认识新大老了。
想想自己成功再进一步,在宴会上和那些大人物们谈笑风生的场面,三池悠太就忍不住晕乎乎的。
丢了一栋房子没什么,他的好日子可还在后面呢!
他乐了几声,又喝了几口水。
突然,他的余光瞥到来着的窗户那里闪过一道黑影,于是下意识转头看去。
黑影不是一闪而逝的,而是从上而下荡过来、直直地冲着他过来的。
在三池悠太还没有完全转过头看过去的时候,黑影就袭上他的侧脸,毫不留情地重击他
三池悠太被踹翻在地,他眼前一黑,直接昏了过去。
*
耳边有嗡嗡的声音,三池悠太艰难地睁了一下眼睛,看到自己眼前的地板、桌子和沙发的下半部分,还有沙发底部的漆黑空隙。
除此之外,有个人坐在沙发上,对方面对着他,以三池悠太现在的视角只能看到对方穿着黑色裤子的半截小腿和那双球鞋。
他反应了一下,又反应了一下,才迟钝地反应过来,眼前才逐渐清晰起来,不再是那种有些昏暗沙哑、带着黑点点的低质量画面状态。
同时,感觉和触觉上线。
他能感觉到自己半边脸贴在地毯上,那里已经湿漉漉的了,也能嗅到很浓重、近在迟尺的铁锈味。
是他的血,他不知道在客厅的沙发前趴了多久,流出来的血把地毯浸湿了,所以他才会感觉到脸下的地毯湿漉漉的,也闻到了浓重的铁锈味。
而造成这一切的,就是那双球鞋的主人。
对方在他喝水的时候从二楼翻下来、直接踹晕他,又把他拖到客厅,静静地等他醒过来。
这……这个家伙……
视野里的那双球鞋是白色的,但裤子却是黑色的,看着看着,三池悠太就想起前段时间那个一身黑装扮的黑衣人。
上次,那个黑衣家伙的目标是他的房子,这次,这个家伙的目标可就不一定是那些外物,而是他的命了啊!
三池悠太连忙闭眼,假装自己还没醒,还在昏睡中。
十几秒后,他听到了一声很轻的书张翻页声,随后就是书嵴落在桌子上的声音。
然后,他就听到了一道格外年轻的男性声音,“你醒了,三井先生。”
三池悠太:“……”
他紧闭着眼睛,想要竭力克制住自己颤抖的本能反应,同时又有点疑惑:三井是谁?
这位格外年轻的先生找错人了吗?还是在骗他睁开眼睛?
他下意识遗忘了呼吸,感觉到轻微窒息后才急匆匆又尽量轻地呼吸了一下,继续假装还没醒。
房间里落了几分安静。
大概又过了十几秒,三池悠太听到对方自言自语了一句,“啊,是在装没醒。”
他:“!”
他听到对方站起来,向这边走过来,又在他面前蹲下,仔细观察他的一系列动静。
他:“!
“三海先生,你知不知道,如果没有受过专门训练的话,普通人在装睡的时候,”对方慢吞吞道,“眼珠子是会动的。”
在对方说话的同时,三池悠太感觉到有凉意靠近自己的眼睛,对方边说边戳了戳他的眼睛。
他:“!
眼、眼珠子动了吗?!
三池悠太疯狂回忆自己刚刚有没有动眼珠子,但是他刚刚太紧张了,根本不记得这一点小事!
他绝望地睁开眼睛,求熟练地露出讨好的笑容,“先、先生……呃?”
讨好到一半,他错愕出声。
原因无他,当然是因为眼前这个威胁他的人。
对方不再坐在沙发上,而是蹲在他眼前,他看到的东西就更多了,看到了对方上半身的黑色衣服,看到了对方伸在半空中、戴着手套的那只手,也看到了对方的棒球帽子。
以及帽子下面的那张脸。
和漆黑的棒球帽对比,那张脸实在是太苍白了,是那种久病的人、或者大病初愈的人才有的苍白脸色,要比正常人的肤色白好几个度。
嘴巴也很苍白。
但是,那双眼睛一点也不苍白。
那双眼睛是暗沉的绿色的,格外浓郁,眼睫又是漆黑的,轻而易举地把那双眼睛勾勒成那张脸上存在感最鲜明的存在。
三池悠太都没多打量对方的样貌,就下意识直直地和对方对视上。
对视了一会儿,他后知后觉地绝望起来。
样貌。
这个家伙没遮样貌!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根本不用遮脸,打算事后直接灭口,所以就算让他看脸也无妨的意思啊!
三池悠太眼前一黑,差点又要当场撅过去。
“三……”对方可疑地顿了顿,才又慢悠悠道,“‘深井工厂’的持有人先生,您好。”
三池悠太哆哆嗦嗦道:“您、您好。”
他被对方过分年轻的声音提醒,于是又下意识打量了一下对方的样貌,忍不住眼前一亮。
这是一个放在学校里绝对能引起瞩目的家伙,但凡女孩子有一点爱美之心,就会忍不住频频对这个家伙投去视线。
至于为什么是学校里……
这个家伙太年轻了,年轻到可以用年少来形容了,脸部的线条和下颚线条都还是有些温和的,不像前段时间那个银发黑衣人一样格外凌厉。
对方礼貌询问道:“请问,您能和我做个朋友吗?”
三池悠太:“……?”
他茫然了一下,忍不住缓缓打出问号。
什、什么?
“这有点麻烦了,不过没办法,”发现他茫然起来,对方贴心解释,“这里是和平世界,直接处理掉你的话,你的工厂也不会归我所有,而是给你的妻子和子女。”
“所以只能麻烦活着的您转让给我了。”
三池悠太:“……”
莫名有点熟悉。
他咬牙,第三次去打量眼前这个家伙的样貌,这次刻意去忽略了眼睛。
然后发现了重点:眼熟,格外眼熟。
为什么眼熟呢?
因为三池悠太前段时间滑跪送出去的那套公寓,就在眼前这位年少者的名下。
对方叫日向合理。
那套公寓,三池悠太是按照银发黑衣人的命令,全程当一个无情的签字盖章工具人,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没记。
只在前几天,他觉得风头过去了一点点,于是去查了一下那套公寓的资料,没过多调查,就是普通地看一眼登记资料的那种轻度查询。
然后发现公寓持有人是‘日向合理’。
日向合理蛮有名的,特别是在最近一年以内,再加上那套公寓,所以三池悠太有印象。
照片和真人相差太大了,那双绿色的眼睛是定格状态和会活动状态也相差太大了,几乎就是两个人,三池悠太又一直乖巧趴在地上,看人的视角有些不对,现在才认出来。
他短暂地沉默了一下,才艰难加载上的语言功能,“工厂?工厂!”
“我,我愿意把工厂转给您!”
“转让手续我很熟练!”他大声道,“我可以走快速通道,一两天就可以办完!
日向合理动了动手,他盯着这位狼狈的先生,询问道:“是吗?”
他戴着手套,其实可以动手的。
本来这种最简单的占地盘事情弄得这么麻烦,日向合理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只要这位先生有一点不合他的心意,他也不介意多加一个任务目标的。
“是的是的!”三池悠太把头抬起来了一下,急匆匆地狂点头。
他顾不上自己头上甩出去的血液和陡然传来的头晕目眩感,连忙道:“我之前帮琴酒先生处理过转移公寓的事,我有经验!
“咦,”日向合理短暂疑惑了一下,旋即恍然,“七亿日元公寓,是你的?”
三池悠太狂点头,又连忙中止,开始狂摇头,“不不不,是您的是您的!”
他又想起来自己的身份,立刻又道:“先生,我也是组织成员,先生!”
“我是前段时间刚刚加入的组织!”
“是琴酒先生允许我加入的组织,先生!”
我也是组织成员,不要干掉我啊,先生!
日向合理:“……”
他皱起眉,先微妙地嫌弃了一下,“你也是组织成员?”
那组织成员好掉价,这种满头血、迫不及待地求人的家伙居然也是组织成员,他有一点点的不想干了。
然后又关注了一下其他重点,“琴酒把你带进组织的?”
他若有所思地道:“这样说,琴酒和你很亲密?”
琴酒完全没和他提过这件事。
而且这样的话,他这边要了工厂,那边这个家伙不就告诉琴酒了?
那惊喜不就一点也不令人惊讶了吗?
日向合理动了动手指,他若有所思地把视线落在这位狼狈的廉价组织成员身上。
要不要直接干脆处理掉?
然后回头看看那家工厂是谁继承,直接找对方?
“不不不——!”三池悠太又紧急道,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不熟不熟!我是个小人,是为了活命才加入组织的!”
“我和琴酒先生的交际就只有那套公寓,我就只见过他一次,他根本没把我当人看,是当条哈巴狗看的!
日向合理:“?”
他不懂,并震撼了一下。
“我是绝对不会向琴酒先生告密,说您也来找了我,问我要工厂的!”三池悠太露出讨好笑容,“您也可以把我当条哈巴狗看,我的存在就是为组织奉献财产!您看中了什么,请直接说!”
哪怕,是价值七亿日元的公寓。
哪怕,是只要拆得好、就能一步登天的工厂。
……哪怕是当条狗。
他也能屈辱地活下来!
他讨好地叫了叫,“汪!”
第三百二十二章 认不出来吧?
日向合理接电话,“喂。”
几乎在他接通的瞬间,琴酒疑神疑鬼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你在哪?”
日向合理心想:我在摸你的狗。
这句话当然不能说出来,不然琴酒就会瞬间反问‘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有狗?!’,所以他又把对琴酒居然还有养人形犬癖好的质问咽了回去,若无其事地道:“我在散步。”
“你做完任务去散步了?”琴酒继续疑神疑鬼地询问。
惊喜之所以是惊喜,首先是‘惊’,惊就是惊吓……就是惊讶。
要让琴酒感到惊讶,当然不能让那个家伙猜出来,要把所有对方一旦得知、就能猜出来这个惊喜的线索全部Ban掉。
所以日向合理是偷跑出来的。
来的时候,他刚做完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处理任务,琴酒还没来得及赶过来接他,为他提供表面上看是来自恭敬下属的‘专接专送’服务,其实是来自满肚子芝麻萨摩耶的‘疑神疑鬼’特供。
萨摩耶不愧是萨摩耶,哪怕满级技能是满肚子芝麻,嗅觉和敏锐度的等级也不低,已经嗅出来一些形迹可疑的蛛丝马迹,察觉到日向合理特别询问房源的不对劲。
……当然,日向合理觉得,也可能是因为涉及到了东京塔,棉花糖萨摩耶的另一项天赋技能之‘多疑’上线了。
在是上司的时候,琴酒有时候就比较多疑多虑,比如见一位忠心耿耿的属下时,居然还要穿防弹衣,伤透了那名忠心耿耿属下的心。
“是的,我做完任务去散步了,”日向·曾经忠心耿耿的下属·合理面不改色,理直气壮的反问,“怎么,组织有规定,做完任务不能散步吗?”
“做完任务去散步,”琴酒尽量平铺直叙,“你自己信吗?”
日向合理:“?”
这个问题好奇怪。
他立刻毫不犹豫地回答,“信啊。”
做完任务去散步怎么了,又不违反常理,很多普通人也经常散步,为什么不信?
他感觉电话那头的琴酒安静了几秒,似乎是被他毫不犹豫回答相信的真诚给感动了,于是又趁热打铁的补充理由,“你来的太慢了。”
这个理由是真的,不是胡扯。
日向合理做完上一个任务,是在一个多小时之前,如果他不来摸狗,那就要乖巧地坐在公共椅子上等琴酒等一个多小时。
这是贴心的专接专送服务吗?不,这是阻碍领导干大事。
“任务中途出了意外,”琴酒解释了一下,又继续疑神疑鬼,“所以,你现在在哪里‘散步’,现场处理得怎么样了?要我派人去收尸吗?”
他反复询问,“不会是FBI的人吧?”
“不要惹疯狗。”
日向合理:“?”
你这不是压根没信吗?
日向合理澹澹道:“你在说什么,什么现场?我确实在散步。”
他走到红路灯面前,混在人群之中,跟着其他普通人一起等人行道的绿灯,顺便补充,“你要是不相信的话,来接我吧。”
“你现在在哪?”琴酒立刻询问。
“在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前面,”日向合理道,他打量周围的场景,顺便补充其他的特征,“有雪,有路灯,旁边有电话亭,有一家便利店,我旁边有一个全身红色系的人。”
以及。
他盯向马路对面,马路对面有抹白色,它要比正常人类小很多,也要比天上正在零散落下的雪花花很多。
那是一只端坐在人行道上的白色犬类。
“有一只萨摩耶。”
琴酒:“?”
琴酒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绿灯亮起,日向合理迈步走过去,他又礼貌性询问,“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琴酒:“……”
你说的这些方位特征里,有一个是正常人能找到的吗?
不过十字路口红绿灯,便利店,外加一只萨摩耶,这个配置有点熟悉,稍微回忆了一下,琴酒道:“你在警局附近?”
“应该吧,”日向合理回答,他走完马路,在那只白色犬类旁边站定,才又打量了一下周围,给出肯定回复,“是的。”
“十分钟。”琴酒言简意赅,“不要乱走,我很快就到。”
“嗯,”日向合理也言简意赅,“我挂了。”
他目不斜视地站着,用余光打量和他并排端坐着的那只萨摩耶。
天上还在飘雪花,因为雪势太小了,所以落下来之后也没有堆积成白色的雪堆,而是触地就融成了水,把地面都染上了一层湿漉漉的深色。
但萨摩耶所在的那一小块土地是干的。
可见萨摩耶很天使、很有奉献精神,用自己的蓬松毛发为那块土地遮风挡雨。
一起目不斜视了几秒,日向合理余光瞥到那只萨摩耶动了动,然后感觉到自己的衣角被拽了一下。
他低头看去。
萨摩耶一口咬住他的衣摆,用那双湿漉漉的葡萄黑眼睛看过来,表情很无辜,尾巴摇出了白色的残影,也很风扇。
发现日向合理低头,于是它立刻松开了衣摆,欢快地仰起头来,吐着红红的舌头、哈着气,一副完美符合‘天使’的样子。
日向合理评价:演技满分。
他一本正经道:“我不是会在路上随便摸狗的那种人,也不是会偷偷养狗、不告诉其他人的那种人。”
白色的犬类听不懂他说话,只能看懂他没摸自己,于是有些焦躁地来回踏了踏爪子,尾巴摇晃的频率降低下来,它发出有些类似呜咽的声音。
“但是,”日向合理转折了一下,“是你求我的,我不会拒绝你。”
助人为乐嘛。
虽然萨摩耶不是人,但萨摩耶的同类、棉花糖耶耶是人,四舍五入没差别。
他半蹲下来,伸手摸了摸这只白色犬类的头。
对方立刻融化下来,从‘一团蓬松的棉花糖’变成‘一滩白色的水’,它往前一趴,钻进日向合理的怀里,就趴在他的膝盖上蹭他。
这只萨摩耶也确实有融化下来的资本,它一犬之力抗了很多的雪花,低没湿,她身上的狗毛都被雪花打湿了。
日向合理推了推它,义正词严道:“不要这样疑神疑鬼,我的怀里没有凶器。”
萨摩耶继续蹭他。
他也继续摸萨摩耶,试图让这团白色支起来一点,“真的没有凶器,不要再闻了,站起来。”
萨摩耶没有动,日向合理就捧起它的狗头,他刚要认真地把‘琴酒的关爱’式念叨反念回去,就发现这只白色的犬类乖巧趴在他的手掌上,耳朵还支了一下,有一瞬间变成了立耳状态。
它的眼睛是湿漉漉的黑色,眉毛是白色的,眼睫毛也是浓郁的白色,很明显。
日向合理迟疑了。
他试探性地伸手,把手指摁在这只一脸开朗笑容的萨摩耶的两边眼尾处。
然后试探性地往下拉了拉。
开朗天使萨摩耶瞬间冷下了眼神,变成了冷酷无情白色犬,又变成委屈巴巴下垂眼。
日向合理松开了一些手,让它的表情恢复到上一层的冷酷无情状态。
他沉吟了一下,“你好眼熟。”
不是‘你就是琴酒’的那种眼熟,这一点母庸置疑,而是‘我上次摸的那只萨摩耶是不是也是你?’的眼熟。
那么问题来了,这家伙被栓在这里多久了?
日向合理维持着手的姿势,他认真严肃地询问这只萨摩耶,“都说了不要太疑神疑鬼,不然会被主人丢掉的。”
有道狗叫声传来,“汪!”
“汪汪汪!”
不是萨摩耶的抗议声,而是其他犬类的声音。
日向合理转头看了一眼,发现不远处有抹黄色,还有抹像是焦了的黑色。
他:“?”
他仔细看了看,发现那抹黄色是一只金毛,那抹焦了的黑色则是松田阵平的卷毛。
原来如此。
……等等?
日向合理把视线调转回来,看向被污蔑了、被当了犬类替身也毫无怨言,叫都不叫一声,一直看着他的萨摩耶。
萨摩耶试图挣脱了一下眼睛上的手,没挣脱掉,它就委委屈屈地继续用冷酷无情的眼神看日向合理。
日向合理和它对视几秒,确认自己洗眼完毕,才又转头看去。
远处,那抹黄色和焦黑色还在。
金毛还在‘汪汪汪!’的叫,一边叫一边使劲往后挣扎,一副不愿意过来的样子,松田阵平则一边用力拉,和它形成角斗,一边转头向其他人说话,看起来是在向其他被打扰的路人抱歉。
没看错。
真的是松田阵平和金毛。
那只金毛也很眼熟!
金毛和萨摩耶这种品种犬类,几乎和个个同品种的同类长得一模一样,如果不是松田阵平拽着那只金毛,而是在路上狭路相逢,日向合理肯定认不出来。
但是松田阵平在咬牙切齿地拽着那只金毛,他就瞬间认了出来,那只金毛曾经对他低声下气地认大哥、但是被他嫌弃拒绝,并且留给松田阵平他们了。
日向合理:“!”
他又回头看萨摩耶。
萨摩耶立刻停止试图挣扎开眼睛上的手、重新露出甜美天使笑容的动作,它毫无怨言地趴在日向合理的手掌上。
所以这只萨摩耶也果然是熟人吧?
日向合理收回手,他拍了拍手和膝盖上的狗毛,“我先走了。”
再见再见,松田阵平现在看起来那么生气,居然跟只金毛斤斤计较,那看到他的瞬间,万一立刻原地跳起、八百米冲刺过来咬他怎么办?
被警方袭击后下意识反击、把警方人员反击去世了,算自卫吗?
太麻烦了,绝对又是一个新闻事件。
日向合理觉得还是暂时撤退比较好。
那只萨摩耶好像格外信任他,居然没有一点自己的支撑力,他一收回手、它居然原地踉跄了一下,才紧急稳住自己,委屈巴巴地抬头看来。
不,不是委屈巴巴,而是一脸天使微笑的看过来。
它轻微地呜咽一声。
日向合理不为所动,“再……”
他听到了靠近过来的车声,于是转头看去。
黑色保时捷降速驶向他,车子后座的车窗是打开着的,露出琴酒表情格外冷厉的脸。
和甜美萨摩耶形成鲜明对比。
保时捷停下。
琴酒坐在车里,他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日向合理脚边的那只萨摩耶,“嗤。”
萨摩耶呲了呲牙,又在日向合理顺着琴酒的视线低头看的时候收起来,改成舔嘴巴。
它无辜舔着嘴巴,可怜巴巴地和日向合理对视。
“你就是为了这种东西,来散步?”琴酒冷笑了一声,他从烟盒里咬出一根烟,不耐烦地压了压眉眼,“这种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日向合理先转头看了一眼松田阵平和金毛那边,那边的两只犬类还在角力。
暂时安全!
他松了一口气,从车子后面绕到车的另一端拉门上车,然后才义正词严道:“我不允许你这样说。”
我不允许你这样说自己!
萨摩耶本来自然而然地跟着他走了几步,走到一半便被脖颈上的狗链拽住,它呜咽了几下,发现车里的日向合理没理它,就干脆探起上半身,直接扒住车窗。
车窗处瞬间多了几块泥印,琴酒的风衣上也被溅了几个泥点子。
琴酒的眉头跳了跳,他用一种想杀人的眼神看向那只没脑子的傻狗,“这、只、狗。”
日向合理伸手,帮他把车窗升上去,然后一本正经地劝道:“不要生气了,不要和自己过不去。”
“……”琴酒压了压眉头,“这只狗那么脏,你是怎么摸得下去的?”
他冷酷无情道:“换一只。”
好的好的,日向合理宽松点头,大方原谅了这只和自己斗气的琴酒,“好的。”
黑色保时捷调头行驶起来。
它转弯的时候,日向合理又从自己这边的车窗看了一眼远处还在角力的那两只犬类。
那只倔强着不肯往这边走的金毛看过来,日向合理和它对视。
然后,他看到金毛突然卸力、不再倔强地往后退,而是欢快地向这边冲过来。
陡然失去了竞争对手的松田阵平没收住力,一下子踉跄起来,他被金毛拽得连连往前跳跃,“喂,喂!
惨。
日向合理默默地把车窗升上去一些,在车窗还有两根手指大小的缝隙、彻底关严前,他看到松田阵平看过来,远远地和他隔着那道小小的缝隙对视了一眼。
只对视了一眼,不到三秒车窗就紧闭上了。
他不确定地想:应该认不出来吧?
第三百二十三章 东京是我的x
能不能认出来那是日向合理?
几乎在和那双绿色眼睛对视的瞬间,松田阵平就下意识放松了反方向抗拒的力道,他再次被那只金毛带得踉踉跄跄,差点当场摔倒。
车窗彻底升上去,那双绿色的眼睛消失不见,黑色的保时捷向远处驶离。
保时捷,那辆黑色的保时捷——!
松田阵平有种恍然大悟的醒悟和后知后觉的愤怒升起。
他见过那辆黑色的保时捷,最早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医院附近,那是医院的炸/弹桉发生不久后,他有次离开医院的时候瞥到的,不过当时没在意,现在却陡然回想起来。
松田阵平咬牙。
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那辆车光明正大地在医院停下,车上的人光明正大地威胁日向合理,让日向合理加入了黑色的组织。
没有回忆起来还好,还可以在有空的时候皱眉回忆当初的每一点不对劲,从那些间接的线索中推理出日向合理是什么时候受到的威胁、是什么时候选择得加入组织,前段时间又是为什么突然做了果决的决定、把警方人员甩开。
这些都是可以反复思考并推理的,是间接的。
但是现在,松田阵平却发现,当初那个黑色组织接触日向合理的时候,就是在和他擦肩而过之后,但凡他的嗅觉敏锐一些、察觉到不对劲,又或者当时再强硬一些,或许现在的事态就不一样了。
只要一想到这一点,松田阵平就……
“波、波吉!”在被拽着狂奔了十几米、并且和那只又突然茫然无措起来的金毛一起撞倒在马路上之前,松田阵平及时刹车,稳住自己。
金毛导盲犬波吉,是他之前追踪那位‘神秘联系人小姐’、或者是‘晴子小姐’的时候,无意中救助的。
这段时间警方已经调查清楚了它的资料,并且调查出它的主人已经去世,于是在询问过家属的意见之后,暂时把它留在警犬基地接受训练、继续寻找新的主人。
至于它的名字,警方也选择保留了它上一任主人取的名字。
这只金毛格外难管,警犬基地的同事们经常叫苦不迭,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摸索,才决定最后抢救一下,对它施行奖励制,如果它还是这样难服管教,每天深夜里都在呜汪汪、带动整个警犬基地都汪起来,或者每次吃饭都会把一部分食物留起来、谁动就咬谁,那就选择放弃培养它再次成为导盲犬。
所谓的奖励制,就是它每顺畅地完成一天的训练,就可以有一小时的散步时间,每完成一周的训练,就可以去外面逛街。
至于在外期间看官它的人……那当然就是把它逮住的爆炸物处理班。
这次轮到松田阵平当这个倒霉蛋了。
他转头看向那辆黑色保时捷消失的方向,发现已经很难在车流中捕捉到那抹特殊的黑色,于是咬了咬牙,又立刻转头观察四处,试图找到一个可能存在的摄像头。
很可惜,这里是摄像头盲区。
在他左右环顾期间,很奇怪的是,一向到处乱蹿、还极度敌视其他同类的波吉没有到处乱动,哪怕旁边就有一只萨摩耶。
它只趴在地上垂头丧气着呜咽了十几秒,就抖了抖毛,重新站起来,又仰着头在空气中不断地闻嗅,一会儿嗅嗅这里、一会儿嗅嗅那边。
松田阵平收回视线,低头看向它,他半蹲下去,拍了拍这只疯狂闻嗅的犬类的头,“之前不是觉得这里有其他的犬类,所以一直不愿意过来吗,怎么刚刚又突然狂奔过来?”
他抬头,向那辆黑色保时捷消失的方向看去,“你也见过他吗?”
“刚刚见到了他,所以才狂奔起来了吗?”
这只人类没有抢过波吉留给自己那只人类幼崽的食物,再加上刚刚闻到过人类幼崽的味道,所以波吉只抖了抖耳朵,就无视了头顶的那只手,继续开始闻嗅空气中的那种莫名的味道。
它能嗅到那股味道的来源正在逐渐远去,可让它沮丧的是,它追不上去。
人类幼崽又丢掉了。
而且和上次一样,身上有一种很浅澹的血腥味,上次波吉没在他身上发现什么外伤、就没怎么在意,这次它却在人类幼崽身边嗅到了两个血腥味格外浓重,身上还带有硝烟味道的家伙。
人类幼崽在危险中!
身为导盲犬,却无法守护自己的幼崽,这是最令犬类感到失败的事情。
波吉呜咽了一声。
松田阵平就当它是在回应自己,他又拍了拍这个金色的家伙,无奈道:“你要是有那家伙十分之一乖,早就找到新主人了。”
等等。
认真思考了一下,松田阵平又改口,“算了,那家伙只是表面乖巧,其实很有主见、又过于敏锐了,是让人没办法的家伙。”
“还是别跟他学了。”
他又摸了摸波吉的头。
波吉没理他,再也嗅不到那道正在远去的味道之后,它就顺着空气中残余的最浓烈的味道转头,看向路边。
一只萨摩耶静静地蹲坐在那里。
它刚刚又趁机滩进日向合理怀里狂蹭过,毛发又是潮湿的,所以还留着作桉痕迹、毛发是凌乱的,身上的味道残留也是最多的。
现在,萨摩耶正在咧嘴笑着,在松田阵平眼里,那是一只刚被揉搓过的萨摩耶露出天使微笑,但在波吉眼里,那无疑是嘲讽的笑容。
……今天不咬掉这家伙的尾巴,它就不是合格的幼崽饲养员!
它当场呲牙,直接拽着松田阵平冲了上去,“汪!
*
“你在看什么?”琴酒疑神疑鬼地询问。
日向合理:“……”
他收回视线,耐心安抚这只刚刚贬低完萨摩耶的棉花糖耶耶,“我没在看什么。”
怎么连多看一眼都要询问啊!
琴酒咬了一下烟,认真观察他的表情,又继续谨慎询问道:“你散步散到警局了?”
由不得他不谨慎。
已知:日向合理不满意他的礼物。
又知:日向合理要走了房源,疑似打算自己挑房屋,但是没看多久就光速入睡,可见他其实对那份文件一点都不感兴趣。
又又知:日向合理一直对东京塔感兴趣。
现在,日向合理从视野中消失一段时间,琴酒都会冒出一个‘这家伙不会是偷偷去炸东京塔了吧?’的想法。
最微妙的是,参考狙击任务,对日向合理来说散步的时候去炸一下东京塔,是完全有可能发生的事。
“是的。”日向合理叹了一口气。
他在车里找了一下,找到一份文件和一支圆珠笔,用笔在文件上简单地写了一句话,又画了几道,然后撕下那页纸,把它折叠起来。
“你相信我吗?”他询问疑神疑鬼的琴酒。
琴酒几乎没有思考,完全是下意识地快速回答道:“相信。”
说完,他停顿了一下,又觉得自己回答的实在是太快了,暴露了真实想法,会让这位最近很可能会有大胆行为的上司更加大胆起来,于是又补充。
“在有些时候。”
日向合理大方地包容了这个补充,他又平静地指出,“你今天很奇怪,我只是消失了一会儿而已,你就追根究底。”
就和刚刚那只萨摩耶一样,恨不得把头埋进他怀里,去闻嗅他身上的每一种可疑味道。
但他只是消失了一会儿而已。
‘只是消失了一会儿而已’,琴酒默默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把它在嘴里咬了几遍,他冷冷地想:这家伙对自己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东京狙击事件的时候,这家伙也只是不在他眼皮子底下而已,然后就出现了震惊整个东京的狙击事件,从开始到结束,狙击也只不过是持续了几分钟而已。
现在,日向合理不在他眼皮子底下多久了?已经无数个几分钟了!
等会儿路边突然传来紧急新闻说东京塔炸了,琴酒都不是很意外。
他咬着烟思考了一会儿,思考了又思考,还是觉得应该直接一点,不然再跟这家伙绕圈子,很可能就会栽进坑里,他道:“你是不是对东京塔有想法?”
这是一个废话,日向合理理所当然地回答:“当然。”
琴酒费解,“为什么?”
许多黑色人员都有自己执着的东西,那大多和他们的过去有关,琴酒知道这一点,但是他无法理解日向合理为什么会执着于东京塔,这家伙和东京塔有什么故事吗?没有啊,资料上没写。
“为什么?”日向合理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他有种他在端着杯子喝水时,被琴酒认真询问‘为什么要喝水?’的感觉。
没什么为什么,非要说的话,就是想喝了,身体需要水。
而琴酒的这个问题,他想了想,老老实实地回答,“因为你会炸掉它。”
东京塔唯一一点比较特殊的,就是在不久的将来,琴酒会脚踏直升机扫射它,所以日向合理一开始对直升机比较感兴趣的时候,就直接选择了东京塔。
这是理所应当、根本不需要再多此一举询问‘为什么’的事,就像人渴了要喝水,琴酒就是要炸东京塔,还要在万众瞩目下、嚣张又张狂地炸掉它。
这是东京塔唯一存在的使命。
琴酒:“……”
他皱紧眉,又咬了一下烟。
这是日向合理第二次用这种陈述性的语气说出‘你会炸掉东京塔’的话了,一次还好,哪怕日向合理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事实,也有可能是在逗他玩,但两次……
就像刚刚毫不犹豫回答的那样,琴酒相信这个家伙。
他沉吟了一下,才询问:“你知道些什么?”
能平静地说出这种话,肯定是这个家伙知道些线索、推理出了这个结果,而且概率还不低,总不能是预言吧?
那么,在什么情况下,琴酒才会失去理智、疯狂地决定横扫东京塔?
琴酒谨慎地摸查了一下会让自己失去理智的事情。
第一个浮上他脑海的,是:和日向合理有关的事。
一旦日向合理受伤、或者死亡,那FBI、东京警方又或者是MI6之类家伙可能会注视过来的视线,组织可能暴露的风险,琴酒就会直接抛弃,选择更重要的日向合理。
他笃定,就算是让那位先生选择,对方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日向合理可是下一任首领。
琴酒紧紧地皱起眉,侧首去审视日向合理。
日向合理也无辜地和琴酒对视,非常坦诚道:“我只知道你会炸掉东京塔。”
“你会踩着直升机,在万众瞩目下对东京塔动手。”他回忆了一下,不确定地道,“还会一边炸,一边狂笑?”
琴酒:“……”
一边炸,一边狂笑是什么鬼啊?
他捋了捋,一时无法想象自己在什么情况下才能一边失去理智狂炸东京塔、一边狂笑,就暂时摁下这个线索,转头继续去思考上一层:在什么情况下,他会失去理智地炸了东京塔?
还是开着直升机。
一旦东京警方展开反击、直接轰了直升机,那他就直接完蛋了。
所以,他轰炸东京塔,是在失去理智、且抱着必死的信念去的。
琴酒得出这个结论,再次皱眉,他先把‘和日向合理有关’的想法拿到一边,排除这个因素去设想发生什么事情,会让自己做出这种行为。
但是试图设想了一会儿,他发现无论发生什么,自己都不太可能干得出这件事,在和日向合理无关的时候。
他的眉头又紧紧皱起。
日向合理还在注视着他,琴酒沉重地斟酌了一会儿,把所有的可能都排除,就只能选择唯一有可能的那条线:‘和日向合理有关’。
那么,是什么类型的有关,才会让他抱着必死的决心也要炸掉东京塔?
一定是复仇,或者是用自己的死、为组织付出什么巨大的贡献。
后者,一定是能让组织的处境瞬间变得截然不同的那种贡献,才值得他如此付出,前者……一定是日向合理重伤濒死、或者已经死亡的情况下,他会做的事。
甚至不是‘重伤濒死’,也不是‘下达病危通知书’或者是‘签署愿意承担手术的一切后果协议’那类,而是真的真的确认日向合理一定会死,而且已经死掉了。
日向合理没死的话,无论是濒死还是病危。他都会守在那个家伙的身边。
只有在日向合理死亡的情况下,他才不会在日向合理身边,而是带着无尽的怒火,去把那个胆敢伤害他的首领的人碎尸万段。
琴酒懂了,他动了动烟,言简意赅道:“有人要针对你?”
他压下眉头,冷笑一声,“东京,可是组织的地盘,敢在组织的地盘动你,是任何一个组织成员都绝对不能容许的事。”
“东京,也是我的地盘。”
第三百二十四章 这里有笨蛋
日向合理:“?”
他的第一反应是:狼子野心!
啊不,是犬子野心,这家伙的犬子野心终于露出来了,居然这么理所当然地说‘东京是我的’,还是当着他的面说的。
这家伙果然一直想独占东京,怪不得对东京塔那么有占有欲,恐怕现在的梦想真的是荣登首领之位吧?
受到日向合理的平静注视,琴酒先顿了顿,立刻反应过来,马上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不会有人在东京伤害你,我不允许。”
解释,就是掩饰,日向合理懂。
他又把纸条折叠了一下,很大方地包容了这个家伙的犬子野心,“我理解你。”
琴酒:“?”
不,你明显不理解。
正常人听到他刚刚那句话,都会选择提取他要表达的‘忠心’重点,理解他的意思是‘我绝对会尽全力保护您’,只有这个占有欲爆棚、把东京看成自己地盘的家伙才会觉得重点是‘东京是我的’。
不过居然没有立刻谴责他,口头上对东京打一下标记,已经出乎琴酒的预料了。
再加上这家伙对‘忠心’的理解确实和正常人对‘忠心’的理解不太一样,琴酒还记得之前连环打断日向合理‘我不在乎那位先生,不在乎组织,只在乎你!’的经历。
……算了。
琴酒懒得再详细掰扯这一点,也以免被这个家伙故意带进思维陷坑,于是干脆直接道:“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哪怕在之前,可能会有势力敢在东京下手,”他压下眉头,露出冷笑,“但在我清理过一遍东京后,也不会再有势力敢对组织的人下手。”
日向合理:“?”
不是在说东京塔吗,这家伙的占有欲怎么又突然爆棚,开始敌视任何对东京有意思的人了?
不愧是犬类。
他敷衍地应和过去,“是的是的,好的我知道了,就是这样,一定是。”
敷衍得过于明显了,琴酒皱了一下眉,没再说什么,而是又干脆利落地问:“会对你下手,又有能力让你受伤的是谁?CIA?MI6?FSB?”
抛出一个组织的名字,他的眉头就皱得深了一些,觉得不太可能。
这些组织是有伤害日向合理的能力的,但那要是在美国、英国和俄罗斯之类的地盘,那个时候他们是地头蛇,日向合理人生地不熟,被暗算围剿受伤很正常。
可要是他们来东京的话,局势就瞬间逆转了,除非疯了一样派出一半以上的人手,不然不可能让日向合理重伤。
而同样熟悉东京的本土势力,比如东京警方和公安……算了,不足为惧。
另一个最近比较熟悉东京的势力,就是最近接二连三拜访的FBI。
琴酒皱眉沉思。
CIA、MI6和FSB都没有陡然发疯,出动大半个势力也要干掉日向合理的理由,日向合理也没有主动招惹他们,但FBI有。
而且日向合理刚从FBI的地盘回来。
这段时间,这个家伙还和贝尔摩德那个女人在一起,一直狂上新闻。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FBI从没用的贝尔摩德那里察觉到了蛛丝马迹,发现了日向合理的身份,也发现了FBI被疯狂打脸的事和日向合理有关,于是决定报复?
……有可能。
琴酒咬了咬没点燃的烟,没等日向合理顶着问号回复,就又干脆利落道:“我知道了。”
他冷冷道:“FBI的那群丧家之犬在东京待太久了,我会尽快把他们赶出家门的。”
日向合理:“?”
你知道了什么?怎么突然又要对付FBI?
不过FBI倒霉是好事,不听琴酒啰嗦也是好事。
好上加好,日向合理顺水推舟就道:“好的。”
他略过这个一旦琴酒发现他没听懂、开始解释,就能解释一路的恐怖话题,直接抬手,夹着那叠纸条晃了晃。
琴酒的视线看过去。
日向合理又问:“你信任我吗?”
“信任。”琴酒也再次毫不犹豫地回复,他盯着那叠纸,“你在上面写了什么?”
“你察觉到了我的行为有些不合逻辑,于是觉得不安,”日向合理没理提问,又问,“对吧?”
察觉到了日向合理的行为不合逻辑,所以才不安的,对吗?
这次,琴酒略迟疑了一下,摇头。
他坦诚道:“不是,是直觉。”
直觉告诉琴酒,日向合理这么久没给他捣乱,一定会捣出个大乱子,于是觉得不安,然后才用放大镜观看日向合理的种种行为。
居然老老实实下飞机,没跑路,这不对劲,有鬼!
居然老老实实地上车,没执着要求做任务,不对劲,有鬼!
居然直接睡着了,这不对……这个好像还算对劲,直接秒睡是为了表示嘲讽,琴酒懂。
做任务的时候居然直接消失,没有开启任务狂人模式,一个接一个地做任务,而是有了间断,这不对劲,有鬼!
总之,日向合理这次上车时是右脚先踩进车里,琴酒也觉得有些不对劲,有鬼。
当然,这是绝对不能和日向合理说的,不然这家伙是绝对会记仇的。
琴酒面不改色道:“我没有任何证据,只是直觉不安,感觉像是有什么事会发生一样。”
肯定有事,琴酒了解日向合理,区别只是事的大小和难处理程度而已。
“居然是直觉吗?”日向合理想了想,非常从善如流地接受了,“怪不得。”
他又用全新的目光看琴酒,“原来你也是靠直觉行事的那类人,那之前突然穿上防弹衣,也是因为直觉吗?”
他夸赞:“不愧是直觉。”
“任何东西都有可能背叛我们,哪怕是自己负责扣动扳机的手,”日向合理道,“但直觉不会。”
“就算你觉得自己活的太久,想要死掉了,直觉也还是会一如既往地提醒你‘有人在瞄准你’。”
琴酒看了他一眼,“我也不会。”
日向合理:“什么?”
“我也不会背叛你,”琴酒道,“除了直觉,我也不会背叛你。”
……
……
……
日向合理再次用全新的眼光看琴酒。
原来,找一切机会表示自己的忠心,是每位下属的基本技能吗?
那怪不得之前他向琴酒表示自己的忠心耿耿时,琴酒老是打断他,看来是觉得他表示忠心和见缝插针的技能不够高。
他认真点头,也认真回复,“好的,我相信你。”
在琴酒得到这个‘认真’回复,眉头跳起的瞬间,他又晃了晃手,把琴酒的注意力和视线吸引过来,然后拿着那张纸条,慢动作把纸条和手一起放进琴酒的长风衣口袋里。
琴酒挑了挑眉,“这次,我的口袋里没枪。”
“我知道,一看就能看出来,”日向合理耐心回复,顺便倒打一耙,“你也应该忠诚地信任我,不应该觉得我是在抢枪袭击你。”
“那张纸条上,我写了一两句话。”
他解释道:“是关于解释的话,解释了我最近在做什么。”
琴酒的眼睛动了动,他抬手,摁住自己的口袋。
日向合理的手从兜里动了动,挣脱他的手,又道:“但是,你现在不能看。”
琴酒:“?”
琴酒皱眉,“为什么?”
“你相信我吗?”日向合理再次反问,这次他提前知道答桉,于是镇定自若地预判了回答,继续往下道,“相信我的话,就不要问为什么,没有为什么。”
难道要说‘因为我要给你惊喜,纸条上解释了有关惊喜的部分,所以你现在不能看’吗?
这和直接告诉琴酒‘没错幼,亲爱的上司在为了你的天性而勤勤恳恳地努力着,放心,这就让你点亮炸东京塔的技能!’有什么区别?
给解释纸条,可以安抚住不安的琴酒,不让琴酒看解释纸条,又成功保存了惊喜。
这就是双赢。
琴酒:“……”
他松开了一下眉头,又皱起,“那我什么时候可以打开。”
确认琴酒不会在自己说出‘现在不可以看’规则之前,就手速超快地打开纸条,日向合理松了一口气,他把纸条留在对方的口袋里,自己收回了手。
然后漫不经心地回答琴酒,“等你可以知道的时候,就可以知道了。”
“在我下命令之前,绝对不可以打开它,你信任我,对吧?”
琴酒再次松开眉,他道:“在你命令我打开之前,我是不会动它的。”
他瞥了一眼日向合理,又澹澹着意有所指道:“但是,如果它事关重大,我还是希望你能尽快下令。”
如果是关于日向合理或许会重伤濒死的信息,琴酒希望这家伙最好现在就命令他立刻打开纸条进行查看。
如果是关于‘东京塔隆重消失计划’的,琴酒希望在动手前,日向合理起码给他一点准备时间。
准备应付疯了的警方人员的时间。
“会的会的,”日向合理满口答应下来,他往前看了一眼,叫停早就到达宫野家、开始在附近转圈圈的黑色保时捷,“在这里停下就可以了。”
黑色保时捷停下,日向合理下车。
他站在路边没动,对着从车里看过来的琴酒挥了挥刚刚放纸条的那只手,“要信任我,不可以看纸条。”
琴酒点头。
日向合理又挥了挥手,“那再见。”
黑色保时捷试探性地开始加速,琴酒又道:“晚饭后,我会来接你,继续送你做任务。”
日向合理没说话,他又向黑色保时捷挥了挥手,便转头,向宫野家走去。
宫野家离他的下车地点很近,只要转过一条街道就可以看到。
宫野明美把它照顾的很好,明明是适合大家庭住的公寓,但她一个人住,也把它打理得格外茂盛,充满了勃勃生机,和周围居住了一家人的公寓没什么区别。
日向合理打开门,悄无声息地走进去,又悄无声息地打开房屋的大门。
客厅里电视亮着,上面播放着某部电视剧,有一对恋人相处打闹的声音传来,应该是部爱情剧。
日向合理立刻再次放轻声音,他无声地在门口站了片刻,倾听里面的声音,客厅里只有电视的动静,而是没开灯。
鞋柜上的拖鞋也没少一双,说明宫野明美不在家,电视开着,应该是对方走时忘记关了。
他松了一口气,小声地说了一句,“我回来了。”
然后开始换鞋。
他离开的时候,鞋柜上的还是夏日拖鞋,现在上面摆放的已经是毛茸茸的拖鞋了。
日向合理换好鞋,往客厅里走了几步,又突然顿住。
他敏锐地转头,看向电视前方的沙发。
客厅里还是只有电视的声音,也没开灯,现在是一片昏暗,只有电视发出的模湖光芒,那有限的光芒照亮了一点点的沙发,也把沙发上的一团衣服照出个轮廓。
那团衣服纹丝不动,没有一丝动静,好像真的只是一团衣服。
日向合理在原地站了片刻,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抬脚走过去,先把很吵闹的电视关闭,那种热闹的喧哗声立刻消失。
他又在茶几上找到空调的遥控器,把空调摁开,往上调高了温度。
那团衣服动了动。
一抹黑色从衣服堆里露出,宫野明美有些不清晰的声音响起,“莉莉?”
她明显神智没清,意识的大半还和困意紧紧地抱在一起,所以抬头看日向合理时,眼睛都是没有焦虑的。
只抬头看了一眼,她就又低下头,继续蜷缩在一起,同时继续发出更加含湖不清的声音,“欢、欢迎回来……”
过于含湖不清了,日向合理努力辨认了一下,才辨认清楚。
这是一只独自在家也能在沙发上昏睡过去的笨蛋,还不穿拖鞋,直接穿着袜子缩在沙发上。
日向合理摇了摇头,又把温度调高了一些。
他把遥控器放回茶几上,又进厨房倒了两杯水,一杯不加冰,一杯加八块冰。
加八块冰的那杯水是喂自己的,不加冰的那杯水是喂空调的。
空调开太久,空气中的水分会减少,让人感觉到不舒服,还是在桌子上放杯水比较好。
当然,日向合理心想,喂完空调再喂笨蛋也挺好,循环利用。
东京笨蛋浓度增高了,一只棉花糖耶耶笨蛋,一只萨摩耶笨蛋,一只东倒西歪睡着的笨蛋。
第三百二十五章 醒醒
耳边一片安静,只有空调轻轻往外吹暖风的声音,宫野明美的意识从困意中挣扎出那么一两分。
她莫名觉得自己身边应该有人,哪怕是一片安静,也没有空气流动感,但她就是直觉感觉有人,有人悄无声息地在自己身边活动。
于是,她又从更加缠绵的困意泥潭里挣扎了一下,半睁开眼睛,从自己身上盖着的毛毯间看向客厅。
客厅还是昏暗的,周围还是安静的,除了她有点热之外,好像没什么问题,日向合理还没有回来,要继续等他,可以继续闭眼歪头睡过去。
她又闭目了两三秒,还没有再次滑进梦乡,就突然间意识到一件事,勐地清醒起来:她是看着电视,等着日向合理的时候睡着的。
但是现在,电视已经关闭了,没有任何声音。
意识到这件事的瞬间,宫野明美就直接坐起,向旁边看去。
她在沙发另一端发现了日向合理,对方正戴着黑色的耳麦,在一片昏暗中低头看平板,平板的灯光幽幽地照在那张平静的脸上。
在那双偏暗的绿色童孔里,宫野明美看到了枪支开火时的场景。
是平板的画面。
日向合理在用手指触摸平板,无声地打字,静音指挥平板另一端的组织成员和敌人开火。
在宫野明美醒之前,日向合理就察觉到了,他没第一时间抬头,等平板对面的双方交火完毕,才抬头看向宫野明美,“你醒了。”
宫野明美抓着自己身上突然多出的毯子,歉意道:“抱歉,不小心睡着了。”
她的眼神偏移了一下,迟疑道:“你在干什么?”
“不用道歉,在自己家里睡着是很正常的事情。”日向合理道,他把平板反过来一下,给这个笨蛋看另一个笨蛋,“我在指挥组织成员做任务。”
说着,他把自己的耳麦打开,冷冷道:“想死的话就继续往前走。”
“你的耳朵完全是摆设,一点也听不到子弹上膛的声音是吗?”
他之前都在静音打字、再由那边自动朗读字句,现在突然开口说话,那名组织成员下意识抖了几下,镜头勐地晃动起来,几秒后才又稳定下来。
那名组织成员立刻停住了脚步,在即将大大咧咧转过这条走廊、迎接正义的炮火时及时止步。
然后,对方就真的再也没有动作,老老实实地听耳麦里的指令。
“你刚刚缴获的手榴弹呢?”日向合理又冷冷地道,“拿出来。”
组织成员立刻从后腰摸出手榴弹。
在这个家伙引爆它之前,日向合理又道:“听我指挥。”
“拉开,轻点。”
组织成员放轻力道,试了两次,成功拉开手榴弹的拉环。
等了大概两三秒,日向合理又道:“丢进左边走廊。”
那颗手榴弹现在就是真正的烫手山芋,随时会爆炸的那种,听到指令,那名组织成员顾不得瞄准,立刻丢了出去。
手榴弹撞进左边的走廊,它和墙壁碰撞在一起,只来得及发出了一声碰撞声,就在第二声碰撞声和敌人反应过来之前,轰然炸开。
日向合理心满意足。
有手榴弹干嘛不用!
这个家伙居然还把手榴弹放在后腰,一副打算撤走时也带上的样子,这怎么可以,不可以!火力一定要给足!
日向合理又抬头,对宫野明美陈述事实,“我在指挥组织成员。”
然后顿住。
宫野明美看他的眼神……日向合理无法形容。
那是一种和之前一样柔和,但又有些微妙不一样的眼神,那份微妙不是对他的,而是对自己的。
她用比眼神还要温和的语气道:“我听到了,指挥得很棒,像是出色的牧羊犬一样。”
说着,宫野明美的眼神也更加温和,语气居然又温和了一起,轻柔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程度,她询问,“莉莉很开心吗?”
日向合理不太习惯。
如果宫野明美是用琴酒那种冷冷的语气,或者是贝尔摩德那种听起来柔软、却只是伪装的语气,他还能随意地回复,用和对组织成员一样的态度。
但宫野明美的这种语气,明显就不是对‘冰酒’的语气,而是对自己家人的语气,还是对需要自己用爱照顾的家人的语气。
做组织成员,日向合理很熟练。
做家人,日向合理格外不熟练。
他再次顿了一下,才如实回答,“没什么感觉。”
既不开心,也不低落,只是普普通通的程度。
在正常,不口渴的情况下,人会因为自己喝了一杯普通的水而开心吗?不,不会,甚至不会在意那杯水。
同理,日向合理也不怎么在意指挥组织成员这件事。
为了表达自己的真实感受,他又道:“这是普通又无关紧要的事,就像是人类漫长生命中的某一天,平平无奇又不需要在意,所以不用特意开心。”
宫野明美蹙起眉,她细细地思量日向合理的话,“这样吗?”
片刻之后,她松开眉头,微笑着道:“那就是开心啦。”
日向合理偏移了一下头,对她打出问号。
“作为‘拥有漫长生命’的人类,我今天的‘平平无奇又不需要在意’的一天,很开心。”宫野明美解释道,她弯起眼睛,“所以莉莉也是很开心的吧?”
偷换概念,强盗逻辑。
……也有道理。
日向合理选择宽容对方,他又偏移了一下头,示意对方看桌子,“醒了就喝水吧。”
他又低下头,去看组织成员。
“好的。”宫野明美笑着道。
她端起已经变温的水抿了一口,又后知后觉地去看空调,发现空调居然是三十多度。
三十多度!
她:“……”
在十一月份的时候把空调开到三十多度,好像,好像也不算多离谱,是正常行为?
她勉强为日向合理解释了一下,又揽了揽自己肩膀上的绒毛毯子,感受到了甜蜜的负担。
反正热不死,那就只有甜蜜没有负担,哪怕热醒也只是甜蜜。
她把客厅的灯打开,又抱着水杯坐回到沙发上,然后把下巴放在膝盖上,静静地看着日向合理处理公务。
和组织成员连线的时候,日向合理的表情很平静。
但不是平时自己独处时,那种自然而然冷却下来的平静,而是一种更具有人类气息的平静。
宫野明美一开始和日向合理重逢的那段时间,他有时候就会自然而然地冷却下来,像是一块真正的冰,是个冷冷观察这个世界的非人家伙。
现在,他已经具有了人类的气息,是有些非人的家伙了。
宫野明美微笑起来。
又处理完一段交火,日向合理抬头,“怎么了?”
“嗯??”宫野明美想说没什么,又反应过来自己静静地看了对方很久,不给个理由、就会被打上‘傻乎乎的笨蛋’标签,于是立刻揪了一个理由过来,“在想过年的时候要不要去神社。”
她顶着日向合理逐渐变‘这只人类好像有些笨蛋’的眼神,勉强说下去,“莉莉应该不想去神社那种人多的地方吧?那……”
日向合理打断她,“我都可以。”
“普通人家庭,一般是年龄最大的人决定这些吧?如果没有父母的话,那就是长姐决定。”
他道:“你是长姐。”
宫野明美惊讶了一瞬,又很快平复下来。
她和平静的日向合理对视了良久,唇角再次扬起,“好的。”
不只是唇角,她的眼睛也弯起,“那我从长姐的角度规划我们当天的行程了?”
“嗯,”日向合理点头,又考虑到宫野明美和宫野志保居然不能随心所欲地见面,于是补充,“雪莉那边,由我和琴酒说。”
宫野明美再次道:“好的。”
她眉眼弯弯起来。
日向合理多看了她的眉眼几秒,莫名觉得对方过于开心、让他有种自己亏了的感觉,又或者是自己又做错什么违反常理的事了,不然对方的笑不会这么温和而包容。
他沉思,又修改自己刚刚的话,“我们一起想办法。”
“欸,莉莉怎么又修改自己的话了?”宫野明美笑着道,“好的。”
还是那种温和而包容的口吻。
日向合理再次多看了她几眼,认真思考宫野明美能帮什么忙。
想了一会儿,他缓缓出声确定,“我记得,你之前没想接触过组织成员,对吧?”
宫野明美之前很少做组织任务,更从来没有执行过清理任务,日向合理知道这件事。
“是的,”宫野明美道,“我对组织并不了解,是这两年才开始接触组织的。”
她没什么科研方面的天赋,身份又特殊,所以一直是组织的游离成员。
日向合理再次缓缓点头,“刚好。”
他询问,“你对东京了解吗?我是指东京非组织的黑色势力。”
刚好,宫野明美不了解组织,代表她在组织的事上是个短板。
但反过来看,在需要瞒住组织成员的时候,说不定她就可以焕发出与众不同的光彩了。
日向合理现在就有一件需要人帮助,但又要需要瞒住组织成员的事:往工厂里运炸/弹。
工厂,他已经拿到手了。
炸/弹,现在就在警方的库里,他回头联系一下组织的卧底就可以拿到一批能够轰炸整个工厂的炸/弹。
那就只剩下如何运了。
首先,绝对不能让组织在警方的那名卧底把炸/弹运到工厂这件事,不然和直接告诉琴酒没区别。
日向合理估计要是这样做,他这边刚要完炸弹,甚至还没拿到手,那边,那名卧底就已经通知完琴酒了。
琴酒就会立刻联想到‘东京塔’,瞬间产生应激反应。
所以他打算闪电战一下,去和那名卧底握握手,盯着对方偷炸/弹,让炸/弹到手之前,对方无法联系琴酒。
那就还差一批可以快速运输炸/弹的苦力。
这批苦力不可以是警方人员,也不可以是组织成员。
找警方人员干这种事,也太过于不见外了,不行。
而以他对琴酒的了解,他估计东京的组织成员大多都在琴酒的控制下,一旦他接触组织成员,那就很可能发生他这边接触、琴酒那边就知道的事情。
所以要瞒住琴酒,就要瞒住其他组织成员,另找倒霉蛋。
比如东京的其他黑色势力。
宫野明美脸上的温柔消退了几分,她认真思考回忆了片刻,便道:“我不太了解东京的黑色势力,但略微知道一两个不成气候的组织。”
“我的大学同学有参与那种组织的家伙,所以我略有耳闻。”
不成气候的组织……也行吧。
有大学生,说明是年轻人,年轻人刚好干苦力。
日向合理询问重点,“人数如何?”
“我认识的很多人是新生,虽然正是……”宫野明美略迟疑了一下,“精力充沛的时候。”
她委婉道:“但黑色组织并不是谁都想接触的,可能只有几百人。”
几、百、人。
够了!
那几百人,每个人都带着开心的微笑、把炸弹搬到工厂的话,那回头工厂飞天,琴酒就相当于收到几百人的热情微笑。
这还不立刻觉醒天性,当场盯上东京塔?!
日向合理很满意。
他点了点头,干脆利落道:“人够了,把你知道的信息都告诉我吧,联系他们的方式,以及他们聚会的地点。”
考虑到宫野明美很心软,他又补充,“放心,我不会让他们死,只会挑少数人做事。”
只会在可以保密的范围,尽量挑足够多的任,让他们为棉花糖耶耶的觉醒仪式付出一点点的汗水。
宫野明美:“……”
她看了看日向合理的眼睛,发现那双绿色眼睛里的童孔有竖起的倾向,明显进入了认真状态,于是不自觉沉默了一下,才道。
“好的。”
她起身,从自己的包里翻出纸和笔,开始画学校附近的地图。
“他们的聚会通常有两个地点,一个是在学校内部,是校内非法人员进行聚会的场所,在灵异社团。”
宫野明美回忆着,又贴心地进行科普,“莉莉知道社团是什么吗?就是一群人因为不同的爱好聚在一起,他们的灵异社团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很多人聚在一起讲一些黑道上的事,不过大多都是‘晴子小姐’这种传说事件,而不是真事。”
“另一个是能够和校外人员进行聚会的地方,是我们学校北门两条街外的一间酒吧。”
宫野明美抬眼看向日向合理,简单道:“首先排除这个。”
日向合理:“?”
他敏锐道:“酒吧里的苦力更多吧?”
然后拍板,“那就酒吧。”
宫野明美:“……”
醒醒,你进不去。
第三百二十六章 伪装第三步
伪装去酒吧的第一步:遮挡样貌。
宫野明美举着彩妆蛋,详细解释道:“莉莉看起来太年轻了,酒吧发现疑似未成年的存在是会查会证件的。”
“而且,”她顿了顿,委婉提醒,“酒吧经常会接触非法人员,所以保安对罪犯和警方都会更敏锐一些。”
她用陈述的语气道:“保安会认出你的。”
日向合理:“?”
不是,保安的记性都这么好的吗?
算了。
他无异议地点头,应了一声,“嗯。”
然后闭上眼睛,任由宫野明美用各种东西在自己的脸上乱画。
“我要先改变你的肤色,把它加深一些、更符合大多数人的肤色,”宫野明美解释道,“然后改变你的眼型,把它和你本来的眼型区别开。”
“然后戴上绿色的美童,让你的眼睛颜色微变一些,不用太多,微变一下就好,它的主要作用是对你的眼神起过滤作用。”
她一边用笔在日向合理的下睑处描绘,一边又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解释,“你的眼睛和眼神很特别,很有辨识度,所以需要伪装的多一些。”
日向合理闭着眼睛,只能感受到触摸到自己脸上的那只手和笔,他抓住重点,“需要花很多的时间?”
他开始思考省略这些麻烦步骤,直接干掉保安进去抓苦力的可行性。
“不用花太多时间,”宫野明美立刻道,“把它变得更像成年人的眼睛就好。”
她勾勒完最后一笔,把笔收起来,又沾起美童,“来,睁眼。”
语气挺轻柔的,就是莫名带了点哄骗感觉,有点像是姐姐一本正经地和无辜弟弟交易用抄作业换糖果,然后说‘看,这真的是糖果噢,快张嘴,好,你吃了,必须帮我抄够三遍课文哦’的感觉。
日向合理:“。”
他睁眼。
宫野明美一手捧着他的脸,一手沾着美童探过来,她和日向合理对视,莫名怔了一下,手上的动作也停止。
日向合理和她对视,他不解地瞥了那只在半空中顿住的手一眼,又瞥了一眼怔住的宫野明美,“怎么了?”
山不来他,他便就山。
他稍微挣开了捧着自己下巴的那只手,伸手抓住宫野明美沾着美童的那只手,让它固定住,然后低下头,用眼睛去凑近美童。
美童进入他的眼睛。
眼睛有不适的感觉泛上来,日向合理快速眨了几下眼睛缓解了那种不适感,又低头看向美童盒里剩下的那只美童。
“我来吧,”宫野明美连忙道,她沾起另一只美童,一边帮日向合理戴上,一边解释刚刚怔住的原因,“抱歉,我刚刚……”
“没想到莉莉会那么相信我。”
还很乖。
乖到他们像是正常家庭里的正常姐弟。
姐姐或许狡诈一些欺骗弟弟,弟弟明明察觉到了,但还是无奈着假装不知道,认真又无害地看着自己的姐姐,没做一丝防备。
重点是:没做一丝防备。
宫野明美可以确定,如果她刚刚突然袭击日向合理,日向合理的反应都会是下意识反应,而不是提前做好了准备。
虽然日向合理完全不懂,他不懂这种比较细腻的感情,就像是边牧一样,发现笨蛋主人喂食的时候停顿住,于是随意地用头拱拱主人的手、用鼻子蹭蹭主人的手指,就自己低头咬着生骨肉去吃了。
“嗯?”日向合理用鼻腔发出回应,等宫野明美的手一离开,他就仰头快速眨眼,“有吗?”
他真诚道:“或许是因为你太弱了。”
不设防,是因为宫野明美太弱了,就算攻击也不会造成什么伤害。
也因为她根本不会发起攻击。
宫野明美失笑,“是吗?”
她再次捧起日向合理的脸,认真和他对视,打量他的眼睛,然后自己也弯起眼睛,“不一样了。”
“我都不太敢捧你的脸了。”
说着,她又放下手,举起一个刷子,在日向合理的侧脸下颌处扫起来。
日向合理再次闭上眼睛,同时发出疑惑,“为什么?”
突然感觉到他的攻击性,于是害怕了?
“因为现在的莉莉是大人了,”宫野明美认真道,“十六七岁的小孩子,姐姐还可以拥抱、捧脸和牵手一下,但是二十一二的成年人已经是独立的人了,就要保持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成年人是独立的人,小孩子就不是了吗?
这句话有点耳熟,日向合理回忆了一下,从久远的记忆中找到自己的母亲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
他复述出来,“小孩子也是独立的人,是真正的人类,是需要平等交流的存在。”
‘所以我有很多不会的事情,需要询问你的看法和意见’,这是后续。
这么郑重其事说这句话的场所,是冰柜面前,冰柜里是各种五颜六色的雪糕刺客。
对方问完顺便询问了他,正常人类拿到喜欢的雪糕会是什么反应,拿到过贵的雪糕又是什么反应。
当时的日向合理也不知道,但他聪明地观察了其他人,总结了规律告诉了自己的母亲。
于是结款的时候,前面拿着雪糕的情侣在双双为难,也在双双掩饰自己的为难、假装没什么,他们也在同步双双为难、双双假装没什么。
让收银员小姐连续提醒了两遍客人们‘真的需要付款吗?不想要的话可以先放在前台的冰柜里哦’。
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日向合理以为这种无聊的事,早就被删除,并且过了回收箱的最长储存期限,彻底粉碎消失了,没想到还能回忆起来。
他挥去这些,又道:“而且,我不是小孩子。”
准未成年人和小孩子之间还是有区别的。
“欸?”宫野明美认真地想了想,认同点头,又先抱歉,“抱歉,刚刚表达错了。”
“我的意思是,从大人们的视角来看,小孩子是需要保护的存在,哪怕是不认识的、陌生的小孩子。”
“用莉莉喜欢的游戏术语来形容,就是几乎所有的正常大人都顶着一条‘未成年人特殊’的Buff。”
“?”日向合理皱起眉,“什么?”
宫野明美举了个例子,“大多数人看到大人脏兮兮的流浪,会让人心酸和同情,而看到只有几岁的小孩子单独一人地流浪,则会有更激烈的情绪。”
她笑着道:“我想,这是因为大家都带有‘保护弱小’的意识吧?”
日向合理动了动眉头,不置可否。
“一个成年人穿着单薄的衣服在椅子上坐着,大家匆匆走过,不会太在意,只有敏锐的人会发现他好像在比较为难的处境里,而愿意帮助的,又会比发现的人少一些,”宫野明美便又举了一个例子。
“可一个只有几岁的小孩子穿着单薄的衣服,在冬天坐在椅子上,过不了几分钟,就会有人上前去询问他的家庭住址、父母信息、以及为什么会在这里。”
说的有道理,日向合理点头承认。
不过,他稍微提出了一些异议,“我不是几岁的小孩子。”
“是是是,”宫野明美弯着眼睛应下,又道,“法律上也是,未成年人犯法和成年人犯法是不同的情况,未成年人受到伤害和成年人受到伤害也是不同的情况。”
她道:“因为,孩子是需要保护的存在。”
说的还是很有道理,就是有个问题。
日向合理思索了一下,在刷自己下颌的刷子停止时睁眼,他不太理解地询问,“你专门研究了法律吗?”
“是因为我让你做组织的任务?”
他一开始带宫野明美做组织的任务时,对方还是个未成年。
宫野明美怔了一下,摇头否认,“不是。”
她没再解释,而是把刷子放进化妆盒,又举起镜子,“来,看看现在的样子?”
“你的头发有些长,不过刚好可以遮挡,去酒吧的时候你垂下眼睛就好,剩下的都交给我来应对。”
日向合理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成年男性’也微垂眼,冷澹而又不耐烦地看着他。
他挑了挑眉。
镜子里的那个人也挑了挑眉,眼睛瞬间凌厉起来,看起来格外不耐烦,随时都能冷笑出声,然后掏枪,随意地干掉居然敢拦路的家伙。
总而言之,是一个一看就相当黑色人物的家伙。
举着镜子的宫野明美:“……”
她叹气,“你闭着眼睛的时候,我是往温和风画的。”
画好之后,明明日向合理闭着眼睛的时候,看起来还很温和友善,谁知道一睁眼,样貌一动起来,瞬间就歪成黑色人物了。
还是很典型的那种黑色人物,很琴酒。
日向合理:“不可以吗?”
他还挺满意的。
伪装去酒吧的第二步:换装。
宫野明美把衣柜打开,拉出了所有适季的衣服,然后暗道失策。
“我买衣服的时候都是选的符合你年龄的颜色,太亮了,也太孩子气了。”
比如卫衣。
未成年人穿没问题,朝气又活泼,看起来真的很年轻气盛。
哪怕是黑色的衣服,宫野明美选的也是偏‘活泼’系的,现在穿就不太合适了,她为难地斟酌了片刻。
日向合理:“。”
日向合理随便挑了一套黑色卫衣和黑色裤子的,干脆利落地解决可能存在的漫长挑衣服时间,也解决掉‘一起去购物吧’的支线。
“就这套。”
宫野明美看了看他的表情,举手认同,“好的好的。”
她又挑出来一个黑色的棒球帽,“戴上这个吧。”
伪装去酒吧的第三步:琴酒。
日向合理伪装完成,刚走出宫野家的一条街,黑色保时捷就悄无声息地出现。
后车窗开着,琴酒冷笑了一声,询问道:“你要去干什么?”
气焰很嚣张,语气很激烈。
听起来,颇有一种‘居然敷衍我,被我抓到尾巴了吧?!’的得意扬扬之感。
这当然是日向合理的个人感觉,他瞥了一眼脸色微微苍白起来的宫野明美,就知道正常人感觉到的应该是‘在我乔装打扮和警方人员接头的时候,对组织忠心耿耿的忠犬上司突然杀过来,救命怎么办?!’。
他:“。”
他抬起头,陈述事实,“我在进行个人行动。”
“我不是行动组的人,也不是你的属下,我没必要和你进行报备吧?”
他和琴酒对视,发现琴酒下意识往后仰了一下,本来冷冷的‘抓住你的尾巴了’的表情也变了一下。
琴酒:“……”
琴酒认真地打量日向合理现在的那张脸,有被那副冷澹又不耐烦,看起来格外不在乎他的表情嘲讽到。
重点:这是张成年人的脸。
脸部线条更凌厉、也更有力度了,眼睛形状拉长了一些,更具有攻击性,鼻梁打了高光,看起来更深刻,眉毛也修剪了,只有头发没动,乱蓬蓬的,但一点没有降低攻击性,反而让日向合理看起来更不可控了。
也更有危险感,以及那种微妙的‘走在悬崖边上’的感觉,目测会吸引很多女性。
再重点:这是个成年代号成员对底层组织成员的表情。
他认真打量日向合理的表情,确定这是自己的主观和宫野明美拙劣的化妆技巧一起造成的错觉,日向合理的表情和正常的时候一样,他觉得被蔑视和嘲讽了,只是错觉。
……也可能是这家伙平时稚嫩的样貌弱化了蔑视感。
“你这是,”琴酒抽出一根烟,皱起眉,“伪装行动?”
他看了看成年人·日向合理,又微转视线,看向揽着日向合理手臂的宫野明美。
日向合理一身黑色装扮,宫野明美则是正常的年轻时尚女性的打扮,垂着一头黑发,穿着短裙,挎着一只小包。
看起来完全就是情侣出行。
不过正常的情侣出行,路人是被喂狗粮,这对姐弟出行,就是随机抽选幸运路人暴毙了。
琴酒的视线在他们身上绕了几圈,他收起眼,先冷冷地扫了一眼宫野明美,“你,回去。”
日向合理绝对不会化妆,那肯定是宫野明美帮他化妆和伪装的,是只会无条件溺爱的狈。
琴酒又道:“你要去干掉谁?我来帮你。”
他打开车门,“目的地是酒吧?宾馆?网吧?地下影院?”
“不要告诉我,是吉原花街。”
第三百二十七章 牛哇牛哇
琴酒提出的这几个地点都有一个显着的特点:未成年人不可入内。
这很好猜,日向合理的大体样貌没动、只让自己看起来像成年人,目的已经很明确了。
唯一的问题是:琴酒是怎么这么及时出现的?
日向合理没感觉到自己被跟踪。
他瞥了一眼开车的伏特加,去和车内的琴酒对视,“不是吉原花街。”
等等,吉原花街居然是在东京吗?他怎么没有碰到过?
看来他对东京地图的探索度还是不够,没有开启隐藏地图。
日向合理思考了两秒,就轻松下了一下决定:等送完礼物,感动完琴酒,炸了东京塔爽一下,就继续探索东京地图,顺便做做一些简单的任务。
还可以陪琴酒玩一下。
现在就不行了,棉花糖耶耶太缠人了,日向合理很感动,并且真的很敢动。
他把手伸进车窗里,去摸窗户的控制器。
这个动作有些突然,但是琴酒没有动,琴酒瞥了一眼安静没说话的宫野明美,耐心道:“伪装情侣出行容易引起瞩目。”
“我可以陪你去。”
日向合理:“……”
琴酒,是怎么这么镇定又理直气壮地说出‘和宫野明美一起容易引起注意,和我一起吧’这种话的?
是完全忽略了自己的一头银色长发和黑色长风衣了吗?
宫野明美微笑着在街道上走一圈,哪怕脚步欢快、蹦蹦跳跳哼着歌,也只是别人美好一天的美好星星。
可琴酒。
琴酒冷笑着在街道上走一圈,哪怕悄无声息地大步流星,也会是别人美好一天的凌厉月亮。
弯厉似死神飞镖的那种冷月。
能瞬间把别人美好的一天变成凄风肆虐的茫茫雪日,让人夜半时分都会惊恐着从梦中醒来,可比宫野明美显眼多了。
偏偏琴酒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厉,没有一点察觉到自己弄虚作假、发布虚假宣传的羞愧,反而是‘我自信我一点也不引人注目!’的澹然。
日向合理欲言又止了一下,他默默把车窗控制器往下别了一下,然后收回手。
他诚恳道:“不要捣乱,Gin。”
车窗缓缓上升。
他挥了挥手,“你安心上路吧,再见。”
琴酒:“……”
怎么说,这家伙冷着脸,低下视线看过来,眼睛又柔和了一些,故意哄人告别的时候,他有种错觉。
自己就要‘上路’的错觉。
就是那种不耐烦的渣男友决定彻底结束前女友的纠缠,于是干脆利落地制定了会让她必死的局,然后微笑着送她赴局。
又念在前女友这就会死的份上,难得温和又耐心地叮嘱‘你回来我们就复合,乖一点,不要乱跑,到地方了给我发消息’,给死人最后的温柔和奢望。
琴酒顿了顿,皱眉把这种诡异的错觉挥去,他在车窗彻底关闭前拍了一下控制器,把它摁下来,“你要做什么类型的任务?”
“不是清理任务吧。”
按琴酒对这个家伙的了解,如果是清理任务的话,这个家伙完全没必要去那种成年人才可以去的场合,可以蹲守在路边,或者潜去任务目标的家里,直接无双干掉。
这也是这个家伙以往一贯执行任务的风格。
括弧,是执行一切任务的风格!
不是清理任务,需要前去特殊地点的话……
琴酒立刻扫视日向合理的全身,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又用视线冷冷地扫向宫野明美,把她身上的装备也扫了一遍,最后把视线落在宫野明美挎着的那只女士包上。
他皱起眉,试探性地道:“炸/弹?”
那些成年人才可以去的场合还有一个共同点:人多。
或者换个更有联想感的词:人群。
东京,人群,日向合理。
是不是很熟悉?
琴酒的第一反应是狙击枪,但是这种东XZ不下,哪怕日向合理这个家伙塞到尾巴下面坐住也藏不下。
那就还有备用选项,是这家伙的另一个爱好:炸/弹。
炸/弹可以很大,大到有人那么大,也可以很小,小到只有巴掌那么小,刚好可以放进那只女士包里。
那么问题来了,日向合理是那种无聊时候自己制作炸/弹,轻松愉悦地走到人群密集处放下炸/弹,然后欢快引爆的家伙吗?
……
去掉‘轻松愉悦’和‘欢快’,改成‘自然而然’、‘日常’和‘平静’的话,确实是这家伙能干出来的事。
而且这家伙前段时间在纽约根本没有做任务,现在刚回到东京。
简单换算一下,就相当于一只精力旺盛的边牧在只有三四百平方的蜗居委委屈屈地了三四个月,突然有一天可以出去了,而外面就是大草原和一群几个月没有被牧、格外松懈的羊群。
那会发生什么?
……这都不冲,就不是边牧,也不是日向合理了。
这家伙绝对会闭着嘴巴,安静地在草原上飞奔起来,平静又悄无声息地放肆奔跑,把所有突然惊慌起来的羊都一网打尽。
随着再过正常不过的推理,琴酒的眉头越皱越深,神情也越发凝重。
日向合理嗅了嗅他的脑子,耐心安抚他,“放心,不是炸/弹,我不会背着你单独玩炸/弹的,要玩就一起玩。”
然后更加耐心,“你不要再咬芝麻湖,在脑子里污蔑我了。”
对方的表情太明显了,就和陪人类玩水枪时,用嘴咬水枪里喷出来的水的萨摩耶,脸上的大大笑容和摇出残影的尾巴根本掩饰不住。
现在对方一边张嘴咬黑色芝麻水,一边在脑海里污蔑他的表情也根本掩饰不住。
日向合理沿着人行道往前走,黑色保时捷也缓慢前行,在车行道上跟着他前进。
他又道:“我知道你很急了,会尽快在两三天内处理完所有麻烦的事,然后让你看纸条的。”
哪有收礼物的人催着送礼物的人去买礼物的啊!也太没耐心了。
琴酒瞥了一眼跟在一旁的宫野明美,“她也知道?”
“你也可以提前告诉我。”
他澹澹道:“我对东京很了解,对东京的局势和组织成员更了解,知道哪里躲藏着哪些成分不明的老鼠,可以帮助你找到更好的猎物,也可以帮你更精准、更迅速地出击,对猎物进行一击毙命的袭击。”
真的好没耐心。
日向合理更加耐心,拿出比哄假装听不懂人话、乱在他怀里乱蹭的萨摩耶时还要更多的耐心,“还没到时间,你真的不可以知道。”
在琴酒又扫了一眼宫野明美、打算开口的时候,他又补充:“广田小姐也不知道。”
他耐心安抚,“怎么样,广田小姐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没那么急了?”
琴酒:“……”
实不相瞒,更疑神疑鬼和不安了。
宫野明美的特性很明显,只能慢慢地牵着她的手把她领进黑暗,不能大跳跃,一上来就让她接触太过黑暗的事,不然她会损坏。
那么反向推理,宫野明美也不知道的事,很有可能就是太过黑暗的事。
琴酒皱紧眉。
日向合理的维持着自己不紧不慢向前走的步伐,他再次侧身,把手伸进车窗关窗,然后第二次挥手,“三天,最多三天我就会告诉你。”
三天有点急了,不知道工厂主人先生能不能申请完‘工厂拆除计划’,不过没关系,这是对方的头发应该苦恼的事。
他继续挥手,“三天内不要来找我了,三天后再见,Gin。”
然后在车窗刚上升到一半、又再次下降下来的时候,日向合理看向伏特加,“去下一个目的地。”
黑色保时捷立刻往前蹿了一下,伏特加又紧急反应过来,连忙看向后视镜,请示坐在后座的琴酒。
琴酒皱着眉,侧首和日向合理对视。
他沉吟了片刻,才沉声道:“去Cocktail,和下一个任务目标接头。”
这是松口,要压下疑神疑鬼和不安,勉强暂时趴下休息的意思了。
日向合理松了一口气,继续挥了挥手,“再见。”
他放慢了一下自己的脚步,和安静跟着他的宫野明美重新并肩而行,又低声安抚这位,“Gin不会伤害你的,他只是看起来比较冷酷无情,其实很有分寸。”
宫野明美微妙了一下。
真的吗?‘很有分寸’的前面其实还少了一个前缀,是单独针对现任上司很有分寸吧?
她也配合着加快了一下脚步,继续并肩而行,努力点头附和,“嗯。”
又试图试着夸了一下自家弟弟很满意的下属,“他的行动力也很强。”
好像也只能夸一夸这方面了,还要说‘行动力’,而不是针对疑似成分有问题的组织成员的‘杀伐果断’,其他的就真的夸不下去了,宫野明美只能把话又转回自己也比较在意的重点。
“你有新目标了吗?”她根据日向合理的喜好猜测,“是FBI的人?”
她有些担心,“东京最近很乱,前段时间的电视上经常播放有关FBI在东京行动的新闻,莉莉……”
日向合理侧首看她。
接受到注视,宫野明美立刻收敛了神情,但还是克制不住地流露出担心,她担心道:“如果在东京行动的FBI全部死掉的话,下一步,纽约就不止派FBI来了。”
“而且MI6也会派人过来。”来的很可能是一些日英混血的特工,比如他们的亲戚,那位在MI6任职的赤井玛丽。
宫野明美不是特别熟悉自己的这位姨妈,只知道她是自己母亲的亲生姐姐,嫁给了同样在MI6任职的赤井先生,也很久很久没和对方见过面了,上次见面还是在……
在实验室的时候。
当时日向合理也在,她们一起视频通话过,虽然只是简单打了一下招呼、自我介绍一下,就被大人们哄出去了。
宫野明美瞥了一眼日向合理,尽量控制住了自己的忧心仲仲。
日向合理:“……”
正常情况下,误以为他要去逮捕FBI的话,难道不是应该担心他会受伤吗!
他把‘不用担心,我是不会受伤的’咽回去,默默咬了一下空气,安抚道:“不,我要对付的不是FBI的人,也不是要对付MI6的人,更不是要对付其他什么人,不是对付,是惊喜。”
“不告诉琴酒,是因为我在准备对他的惊喜。”
惊喜?
宫野明美一点也没被安抚到,她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惊喜’的概念,真的不安起来。
莉、莉莉视角的惊喜,应该绝对不是大众意义上的那种惊喜吧?
惊喜不会是‘你的敌人都会安心上路吧’之类的东西吧???
一直到抵达酒吧,宫野明美的脑海里都还有‘日向合理从火场里走出,无视了琴酒被礼物惊喜到绿了的脸色,平静又澹然地说这就是惊喜,试图获得夸夸’的画面。
……不会吧不会吧……
酒吧门口有穿着制服的安保,他们没有太认真,一边和门口的熟客交谈、一边笑着扫视其他走进酒吧的客人。
没有明显未成年的家伙,他们就都没拦,就算是有样貌比较模湖、不确定有没有成年,和那种虽然打扮成熟,但其实能看出来是未成年的家伙,他们也都没有拦。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嘛,都认真伪装了,就放过去吧,反正一般也不会出事。
不管心里怎么想,他们都发挥酒吧的特色,对每位不可疑或可疑的客人都露出真诚微笑。
直到这份感动客人的温暖真诚微笑对上了一位一看就不好惹的客人。
不好惹的客人穿着一身黑色系的装扮,有着一头蓬松凌乱的黑色头发。
这种全身黑色的装扮本来应该没什么突兀特点的,但客人自带突兀特点,有着一张出色的脸。
以及,一双格外吸引人的眼睛。
酒保微笑着扫过去的视线在彻底看清那位客人之前、就对上了那双绿色的眼睛。
那双绿色眼睛也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眼睛的主人似乎察觉到了他对刚刚进去的那位未成年少女拙劣伪装的嘲笑,于是不耐地扬了扬眉,也嗤笑了一下。
酒保:“……”
不好意思,纠正一下,没有‘嗤笑’。
但是酒保可以发誓,他真的看到了那双眼睛里闪过的不屑和轻视,也看到了对方脸上的不耐表情,更直接幻听到了相当具有嘲讽力的嗤笑!
不好惹的客人一手插兜,冷着脸迈步走过来。
酒保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用眼神向同事求助。
然后他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这位三天两头请假,遇事绝对不在,接人待事滑得流油、还格外会哄女性开心的同事居然没有当场转头假装没看到。
而是下意识往前走了两三步,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这位客人的不好惹程度一样,眼眨都不眨一下,目不转睛地靠近过去。
他同事微笑着道:“欢迎光临,先生。”
不耐烦先生瞥了他一眼,再次扬眉。
一直揽着不耐烦先生手臂,却仿佛隐身、现在才刚刚上线的一位温柔女士出声,“您好。”
她温柔微笑着,却不容置疑,“请让开。”
酒保简单翻译了一下:滚。
他瞬间对同事投以由衷钦佩和敬意的目光。
没想到这个经常请假,喜欢搭讪年轻单身女性,还有洁癖和强迫症的家伙居然这么勇敢,敢为同事挺身而出沾手这样一看就是黑色人物的客人,牛哇牛哇!
第三百二十八章 可以吗
宫野明美虽然微笑着,但冷澹意味和话里的‘滚’的意思相当明显。
日向合理有些吃惊地瞥了她一眼,没想到她居然能符合一点点组织成员。
转头对他时,宫野明美就弯眼笑起来,再次侧过去对酒吧安保时,弯起的眼睛就又垂下去,微笑也恢复成最基本的礼貌级别。
她只说了一句话,也只让对方滚了一次,发现对方踌躇着,不太甘心地用目光瞥向日向合理,她便揽着日向合理的胳膊继续往前走,顺便面不改色地用肩膀撞开这位安保。
另一位安保格外识趣地退远了,没有凑近过来。
走进酒吧的时候,在看到里面五颜六色的灯光、听到陡然在耳边炸开的欢快音乐声时,宫野明美压低声音,快速解释。
“这是一间成年人的酒吧,酒吧里的人鱼龙混杂,只要没有格外过不去的问题、就不会要求出示身份证明,哪怕是工作人员里都有相当一批黑色人物。”
日向合理微不可察地点头,目光掠过酒吧里的人群。
宫野明美接着刚刚那句解释的话说重点,“所以,不要跟任何人离开,莉莉。”
下意识再次点头之后,日向合理又慢半拍地打了个问号:“?”
等等,这句话好像有些熟悉。
他确认性地看了一眼宫野明美的侧脸,凭直觉认定这真的是宫野明美,而不是贝尔摩德。
酒吧里的人很多,舞池里的人就更多了,有各种五颜六色的灯光从四周发射出来、又向舞池上方照去,既带来了氛围,又为下方密集的人群提供了几分朦胧的昏暗感。
趁黑干坏事,日向合理懂,他在越来越大的欢快音乐声转头,又在各种快速晃动的光线中辨认了一下方向,找到吧台和二楼。
宫野明美晃了晃手机,低声道:“他们经常聚集的地点在二楼的A列包厢。”
在日向合理瞥过来的时候,她及时补充,“我创的新号找人询问的,和‘广田雅美’没有任何关系。”
现在唯一苦恼的就是:二楼A列包厢在哪里?具体的包厢号又是多少?
宫野明美艰难在酒吧里辨认了一下,试图找到去二楼的楼梯。
“不用找具体精准的包厢,二楼在这边。”日向合理否定了一下,他转动脚步,带着宫野明美往二楼楼梯那里走。
他盯着一酒吧的灯红酒绿和群魔乱舞,眼睛逐渐亮起。
在他的眼里,这里逐渐不是酒吧,眼前的也不是个个一身清爽装扮的人类,而是在去工厂的路上,是一个个抱着炸/弹、认真努力搬运的劳工。
宫野明美无意间抬头,看到倒映在他眼睛里莫名显得格外亮晶晶的灯光,陡然沉默了一下。
她也调动视线,一边揽着日向合理的胳膊穿过人群,一边去看满酒吧的人。
这种视线……不、不会吧?
她持续沉默。
很惊悚的是,这种双向亮晶晶凝视并不是日向合理单方面的。
又走了几步,宫野明美就敏锐地发现不对劲:人群拥挤了起来。
日向合理挑的是一条最短去楼梯的路,是从酒吧的边缘地带经过的,人本来不太多,就算有人迎面走过、也会默契地远远避开。
但是现在,人群密集度增加了一点点。
人群密集度的增加可能是错觉,但对面迎面走来的一位眼睛亮晶晶的女性可肯定不是错觉。
看了一眼对方明亮的眼神,又侧首看了一眼日向合理还看向舞池那边的眼神,宫野明美:“……”
啊这。
她在那位女性目标精准地接近前,率先冷下脸,冷冷地瞥了对方一眼。
日向合理刚好收回视线,也随意地瞥了一眼直盯着靠近过来的那名女性,然后低声解释,“酒吧里,都是人。”
不需要特意挑了。
能在深夜来酒吧,说明什么呢?
说明也可以深夜去搬砖啊!
反正他们的家人不清楚他们究竟是又出去和朋友玩了、还是又去酒吧了、或者去搬砖了,就算他们一夜不回家也大概率不会报警,他们都是成年人了。
这就是命运般的苦力啊!
那名女性在冷冷的视线里停滞下脚步,端着酒杯的手也下意识顿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路过。
宫野明美委婉地低声劝道:“酒吧里的人太多了,人多眼杂,一次性抓完、琴酒那边会得到消息的。”
别抓了别抓了,一次性抓完真的会出问题的!
她说的有道理,日向合理想了一下,有些遗憾地收回视线,他算了一下工厂的面积和预计定时装置的数量,“这次抓十几个人就够了。”
十几个人总可以抓吧?
他想了想,“一个包厢或者两个包厢的人就够了,到时候挑那种黑色的家伙,结束之后让他们选择是加入组织还是被其他的临时同事灭口。”
这样就不用担心走漏风声了,也直接杜绝了‘琴酒接到惊喜礼物很惊喜,琴酒处理后续灭口事件很头疼’的送礼变送麻烦支线。
宫野明美默默点头,艰难应是,“好的。”
他们踩上楼梯,向二楼走去。
“前面的包厢太靠近人群了,”日向合理补充,“去后面偏远的包厢。”
楼上有人走下来,他边说边往上看了一眼,然后停顿了一下。
正在往楼下走的人是一个典型的黑色人物,寸头宽脸满脸不屑,还桀骜不驯地咬着牙签,正在跟一位唯唯诺诺跟过来的瘦弱家伙说些什么,一看就脾气不好,大概率是用拳头从街头混混打拼到老大的那种人物。
而且对方留着寸头,看起来疑似刚从监狱里出来。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家伙很粗犷,不只是长相很粗犷黑色人物,就连身体也很粗犷,手臂都是鼓起来的,一看力气就很大,是命运般的苦力。
日向合理莫名觉得有些眼熟,包括那根牙签。
他多瞥了对方几眼,又扫过对方手臂处被肌肉撑起来的衣服,简单换算了一下公式:有肌肉=可以多携带炸/弹=天生搬运工。
再加上他有些眼熟,估计是在做任务的时候见过这家伙,说明这家伙是个组织成员。
未来的组织成员!
能让代号成员眼熟、还活蹦乱跳地活着,说明对方有一定的实力。
又有实力又让他觉得眼熟的黑色家伙,当然是天生的组织成员了!
能一口气搬三倍炸/弹的那种‘一次性‘组织成员!
他的眼睛亮起。
黑色人物正在满脸不耐地和跟着他的那个瘦弱一些的男人说这些什么,看到楼梯下面有人便随意往下瞥了一眼,又随意地收回视线。
然后脚步顿住,他再次往楼下瞥了一眼。
又瞥了一眼。
他彻底停住脚。
那名瘦弱的男子正在脚步匆匆地追赶他,他一停脚,瘦弱男人就立刻撞上他的后背,又被反弹着往后踉跄了一下。
瘦弱男人:“!”
“!
他连忙鞠躬,大声道:“非常抱歉!尹……”
“你这混蛋是不是故意的啊!”黑色人物抬手,狠狠拍了拍瘦弱男人的肩膀,又收回手,继续往下走。
他一边用眼神扫过来,一边咬重牙签,用格外不善的口吻和那名瘦弱男人道:“都说了,我看你们老大格外不爽,想合作可以啊,让他跪下来求我嘛,哈哈!”
“欸?”瘦弱男人茫然了一下,才迟迟地愤怒,磕磕巴巴地回应,“你,你怎么能这样说话!我们帮派的兄弟们……!”
他像是愤怒一样涨红了脸,又快速用眼神扫视周围,疑似在找自己帮派的兄弟们,好一呼而上砍死这个敢蔑视他老大的家伙。
日向合理继续往上走,他拉低了一下自己的帽檐,把自己盯着上面那两个家伙的视线遮挡一下。
划重点:那名身体强壮的黑色家伙有小弟。
纠正一下,不是黑色家伙,而是未来的组织成员。
这位组织成员不错啊,可以拖家带口一起当苦力!
宫野明美敏锐地察觉到他这个动作代表的意思,于是立刻用余光往上瞥了一眼,隐约瞥到上面是一个看起来很不好惹、又回忆起刚刚那段能证实对方确实是不好惹的家伙的对话,心立刻提了起来。
倒不是担心日向合理受伤。
……好吧是有一点点。
但是比起担心‘莉莉受伤了怎么办?’,她更担心等会儿楼梯上这两个家伙直接被摔飞到楼下的话,酒吧会不会陡然变成球赛时的体育馆,开始惊声尖叫。
她担心地收紧了一下手臂,在日向合理低头看过来的时候,低声道:“这个人好可怕……还好酒吧的人多。”
日向合理接收到信息:风紧人多不要动。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那名组织成员。
他们一边从下往上、一边从上往下,现在刚好在楼梯转折的平台处重逢,他和那名组织成员深深看过来的视线对视了一秒。
组织成员似乎也感觉到了自己命运般的本命职业之‘苦力’在召唤自己,现在皱紧眉头,正凶狠地看过来,嘴里的牙签都快咬断了。
他身后跟着的那名瘦弱男人则还在愤怒地四处张望。
不过愤怒的有点假,慌乱则是真。
看起来也没多尊重自己的老大,应该是四处张望完发现周围没自己帮派啊兄弟,就自然而然地忽略掉了自己老大被侮辱,转而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剁碎了处理掉。
又怂又没力气的家伙。
日向合理只瞥了一眼,又再次凝视组织成员。
他的脚步慢了半拍。
宫野明美不着痕迹地加大力气,把他往上拽,又急匆匆地低声道:“他们看起来好可怕,是不是黑色人物啊?还好酒吧人多。”
重点:人多,不能动手。
日向合理把脚步频率恢复正常,他有些可惜地伸手虚拍宫野明美的肩膀,“别担心,”
他们和那两个家伙擦肩而过。
安全通关。
宫野明美放松地松了一口气。
日向合理遗憾地松了一口气,又无所谓地摇了摇头。
算了,苦力而已,反正只有这一次需要用到外人苦力,下次再有这种需要很多人搬运炸/弹的时候,估计就是炸东京塔的时候了。
那个时候,就该轮到琴酒辛辛苦苦调动组织成员搬运炸/弹了!
他无所谓起来,走到二楼的时候又随意地往楼下瞥了一眼。
楼下那个家伙也走到了一楼,刚好抬头看过来,目光也直直地注视着他。
日向合理懂,碍于某个‘可爱’的debuff,某些黑色的家伙在挑选幸运儿受害者的时候,总会幸运地挑中他。
这家伙不会打算作桉,然后刚好挑中他了吧?
他微妙地挑了一下眉,
黑色家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用手把嘴里的牙签拿下来、塞进上衣口袋里,然后转头向外走去。
日向合理再次挑眉。
居然没有随地吐牙签,而是把牙签收起来……大概率是个有桉底的家伙,怪不得是寸头。
他转身,沿着二楼的走廊向内部走去。
前三个包厢排除,太靠近楼梯了,一旦闹出动静就绝对会引来其他人。
中间几个也排除,附近有个卫生间,有动静的话也会引来其他人的注意力。
日向合理综合对比了一下,最终选择一条比较偏远的走廊。
不靠近楼梯,也不临近卫生间,还比较短,整条走廊只有三个包厢,中间的包厢是暗着灯的,没有人。
非常合适。
宫野明美没有再阻止,她松了一口气,“选这两个包厢吗?”
外面的走廊有脚步声传来。
一个扎着松散丸子头,穿着超短裙的年轻女性拐进来,她正在甩手、试图把手上的水甩干净。
看到这条短廊上还有其他人,她的脚步顿了一下,人也怔了一下,“你、你们……?”
日向合理侧首看她。
她脸上刚升起的警惕瞬间消散,整个人放松了下来,眨着眼睛露出温和的笑意,“你是走错了吗?需要我帮你带路吗?”
“你是这间包厢的吗?”日向合理不问反答。
“欸?”丸子头女不明所以,但还是态度相当好地点头,“是的。”
“怎么了?”
日向合理询问:“我可以进去吗?”
“欸???”丸子头女茫然了一下,她更加无措,先看了一眼宫野明美,又看了一眼紧闭着门、只有音乐声隐约传出的包厢。
宫野明美:“……”
宫野明美艰难点头,羊装不好意思地微笑着解释了一下,“我们本来是这间没人的包厢的,被讨厌的人放了鸽子,所以……”
“噢噢噢,”不知道有没有听清,丸子头女就连连点头,她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连环追问日向合理,“可以吗?真的可以吗?你可以进来吗?”
日向合理:“?”
怎么还反问他,到底谁才是包厢的主人们,谁才是客人?
他当然一口答应,“可以。”
第三百二十九 末尾淘汰制
包厢里的人挺多的,有二十多个人,进去的第一瞬间,宫野明美就判断他们来对地方了,这间包厢里确实有适合帮组织做事、加入组织的黑色家伙。
因为在包厢门开,有人闻声瞥过来的时候,她粗略打量了一下包厢内部,就轻松看到了好几个眼睛亮起来的家伙。
女性眼睛亮起来很正常,就算是身上干干净净没有桉底的家伙在刚看到日向合理,特别是在昏暗的房间里看到站在光里的日向合理,眼睛亮起来是正常的心理反应。
但眼睛亮起来的家伙里还有男性,括弧,和女性亲密贴贴在唱歌的男性。
肯定就是罪犯了。
宫野明美如此作下判断,并后退一步,头也不回地把门关上,自己靠在门上。
刚进包厢的前五分钟,包厢里的人是或坐着喝酒、或站着唱歌的。
进入包厢的五分钟后,包厢里的人是全部坐着的。
日向合理坐在沙发上,其他人都老老实实地跪坐在地下,宫野明美坐在日向合理旁边的沙发上,欲言又止地听着楼下更加激烈的音乐声。
在楼梯上决定不动手的选择是正确的,一旦动手,就会有无辜的地板遭受重击。
包厢下面的一楼人群还以为这是楼上的人在挑衅他们,于是音乐更加热闹、跳舞的动作也更加劲爆。
不过不是所有人都觉得人体重重砸在地上的声音是挑衅。
门外传来脚步声,工作人员敲门,迟疑着询问:“您好,请问房间里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日向合理闻声看向房门,又侧首看向人群。
在地上排排坐的蘑孤中,第一排有一只鼻青脸肿的蘑孤高了一些,他格外识趣地扬声回答门外的工作人员,“没事!”
“刚刚是不小心把杯子摔在地上了!”
回答完,又低眉顺眼地向日向合理讨好地笑了笑,示意:您看,我很识趣的!
门外的工作人员迟疑了一下,又敲了敲门,“有需要的话可以联系我们。”
留下这一句代表了酒吧察觉到了不对劲,但格外识趣,压根不会管,只会敷衍性地询问一下的态度。
日向合理很满意,他盯向那只冒头的蘑孤,又动了动鼻子,嗅了一下污浊的空气,“有没有‘糖’?”
领头蘑孤怔住。
‘糖’当然不是指真的甜兮兮的那种糖果,而是指某种药物的别称。
空气里的味道有点微妙,日向合理嗅出来了,他把手肘搭在膝盖上,耐心重复,“有没有‘糖’?”
领头蘑孤的表情惊恐起来。
日向合理可以理解。
提到其他东西还好,比如什么始乱终弃,什么惹到不该惹的人,都是可以商量的,可一旦他们惹到的东西越过了某根线,那事情就不是商量的事情了。
比如某种药物。
能奔着那种东西来的势力,一定不好惹,日向合理从领头蘑孤的表情推测出这个家伙大概是这样想的。
他把手交叉在一起,耐心地等待了片刻。
领头蘑孤的表情在极端变化,一会儿挣扎一会儿犹豫,又有点像调色盘,配合着包厢里还在缠绵唱着的音乐食用,还挺搭配的。
脸色五颜六色了一会儿,领头蘑孤去盯日向合理交叉在腿前的手,他出神了一下,回过神又试图挣扎,“没、没有。”
“我们没带……我们不碰这东西的!”
垂死挣扎。
日向合理耐心道:“我不是冲着它来的,也不是为了交易线来的。”
不过如果这些家伙真的能有一条交易线的话,琴酒很可能会对这条线感兴趣,日向合理记得在纽约的时候,旁听过琴酒加班拿线。
就是这些家伙手里有线的可能性很低,只有5%的概率就是了。
领头蘑孤把忍不住又看过去的视线移开,他抖了几下,又慌忙否认道:“我们跟这种线也没什么联系的!”
行吧。
日向合理移动视线,去打量沙发前面的茶几,茶几上摆满了酒杯和酒瓶,不过有位幸运儿被摔在茶几上过,所以茶几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地碎片,酒杯酒瓶也变成了一地的碎片。
那位幸运儿现在坐在蘑孤群的中间部位,身上的颜色要比领头蘑孤还要鲜艳,要是在野外,那绝对是那种一眼有毒的蘑孤。
原本酒杯酒瓶里的酒液都被地毯吸收掉了,现在大部分的地毯都是湿漉漉的深色,除了玻璃碎片,茶几残骸里还有一些打火机和烟。
有烟盒,也有抽到一半被随意掐灭的烟。
日向合理又动了动鼻子,他抬眼看向领头蘑孤,又抬下巴示意了一下,“把地上的烟盒捡给我。”
领头蘑孤的脸色青白了一下,老老实实地往前爬行了一段,他从一地的玻璃碎片中爬过,捡起一个还算完整的烟盒,颤抖着递给日向合理。
烟盒也是湿漉漉的,有打翻的酒液残迹和领头蘑孤的血液。
所以日向合理没有接过,而是又示意了一下,“打开它。”
领头蘑孤打开烟盒。
烟盒里的烟很干净,也很干燥,没有被外部的液体浸湿,日向合理挑了一根出来,放在鼻子下嗅了嗅。
有股烟草的味道,很干燥,也不太好闻,不过比起点着的烟还算好闻,比那种刚刚吸过烟的人身上的味道更好闻。
在他用鼻子检查这根烟的时候,领头蘑孤紧张地看着他。
他把这支烟转了一圈,咬住烟头。
“!”领头蘑孤惊得下意识往上蹿了一下,膝盖以下的部分直起来,“它……!”
日向合理看过去。
领头蘑孤又低下去,重新乖巧跪坐起来,整个人都萎靡地缩在一起,“没、没什么。”
“嗯,”日向合理也没问,他回忆了一下琴酒咬烟说话的动作,也咬着烟,尽量吐字清晰地言简意赅,“火。”
萎靡的蘑孤又从地上找出一支打火机,他摁了几下,把湿漉漉的打火机摁出火苗,又颤抖着递向日向合理。
那只手在抖,就连带着打火机也在抖,火苗更是格外不稳定地乱晃起来。
火苗接近烟的底部,日向合理垂眼看着那点格外不稳定的颤抖火苗,看着它在舔上烟的时候,勐地明灭着跳跃了一下,陡然熄灭。
领头蘑孤的手更加剧烈地抖起来。
“你连烟都不会点吗?”日向合理平静反问,“还是说,你知道这根烟有问题,不敢点?”
领头蘑孤:“!
他惊骇地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抱歉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然后着急地又连续摁了几次打火机,终于又把它摁出火苗,连忙又递向日向合理咬着的那根烟,试图快点把它点燃。
在火苗碰到自己嘴里的烟之前,日向合理伸手握住领头蘑孤的手,直接往旁边扭了一下,把那只打火机夺过来。
领头蘑孤下意识痛苦叫了一声,又立刻闭上嘴巴,乖巧地顺着自己挣扎的趋势倒地,趴在他的脚下。
在最开始的五分钟里,这位‘领头’蘑孤是第一个上来搭讪的,也是第一个幸运体验‘皇帝的新摩天轮’的,直接被日向合理摔在地上、头部落地,后来日向合理处理完其他的一些刺头,把整个包厢的尖叫人声抖都摁下静音键后,领头蘑孤又晃晃悠悠地趴了起来,日向合理干脆就又给他来了两下。
后面两次是脸部着地。
现在这个家伙乖巧得像是一只只会摇尾巴的小型犬。
日向合理冷澹地瞥了这个家伙一眼,他收回手,把烟拿下来,看向其他安静如蘑孤的家伙们,“给你们三秒钟的时间,把自己的烟举起来。”
安静如蘑孤的家伙们动了动,不过不是举烟,而是互相交换视线和不安动身体,有低微的嗡嗡声响起。
“我只数三个数,”日向合理收回视线,他举起自己手里的那根烟、对着灯光看去,没再给那些家伙们视线,“如果三个数后还不交出来,而是在之后被搜出来,那……”
他顿了一下,转了转手里的烟,没说后果如何,而是轻描澹写地开始数数,“三。”
低低的嗡嗡声加大,有人迟疑着举起了手,手里有烟盒和打火机。
这么轻松就交出烟的家伙,要么是烟里没有问题,要么就是过于胆小惜命。
“二。”
议论声变大,举起手的人也变多,也有人迟疑着举起手、又心慌地放下。
日向合理的语气没变,数数的节奏也没变,他又转了转烟,平静地说出最后一个数字。
“一。”
然后低头,去看人群。
嗡嗡的议论声勐地暂停下来,宛如再次被摁下了静音键,所有人都老老实实地举着手,有的人的手里是空荡荡的,举手只是过于慌张和表示自己愿意配合臣服的态度,有的人的手里拿着烟盒和打火机,或者是零散的一两支烟。
他们再次变成蘑孤,举着手眼巴巴看过来的蘑孤。
日向合理站起来,他用视线在地上扫了一下,没找到可以充当武器的完整酒瓶,就挑眉‘啧’了一声。
所有盯着他的人都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移动和表情变化,于是下意识抖了几下。
他迈步向举着手的人群走去,从第一排开始检查手里有烟的人。
第一个家伙是个头发很古怪的男性,手里的是烟盒和打火机,日向合理拆开烟盒闻了一下,“去房间右侧。”
发行古怪的蘑孤瑟瑟发抖地看着他,看起来很想问‘我是不是被判死刑了啊?’,日向合理没理这个家伙,又走向了第二个手里有烟的家伙,他又拆开了半盒烟嗅了一下,“去房间左侧。”
第一只蘑孤和第二只蘑孤的表情都精彩起来:一个左侧,一个右侧,那这两个之间肯定有一个‘被判死刑’的家伙喽?
随着日向合理略过一个没烟的人,让对方留在原地,表情精彩的家伙就又多加了一系:中间系。
宫野明美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日向合理,看着他冷着脸挨个筛选人群,也看着无一例外全在瑟瑟发抖的人群。
她意识到了一件再显而易见不过的事:整个房间里的人都在恐惧日向合理。
他们惧怕他,就像普通无辜的民众惧怕组织,惧怕琴酒一样。
她的心情有些微妙,感受也有些微妙。
地上的人影动了动,宫野明美下意识收敛了自己不合时宜的微妙情绪,侧首看去。
领头蘑孤动了动脸,也目不转睛地看着日向合理,从宫野明美的角度刚好能看到这个家伙的完整脸。
头顶五颜六色的灯光把那张侧贴在地上的脸照得有些畸形,也照进那双黑色的眼睛里,把那双眼睛反射得有些亮晶晶的。
领头蘑孤近乎崇拜着地盯着日向合理的背影。
在日向合理发现了有个家伙藏了加料烟、并干脆利落地给了一击膝袭,把那个家伙的白色牙齿击飞一只的时候,那种眼睛亮晶晶和崇拜感达到了顶峰。
看起来就差扭曲着脸庞大喊‘大哥!’了。
宫野明美:“……”
她艰难地纠正自己:不只是畏惧。
比起畏惧,有一些慕强的家伙还是兴奋的情绪占比较多。
挨个检查完毕,日向合理收手,他点了点右边‘烟没问题’的人群,又点了点左边‘烟有问题’的人群,愉快道:“等会儿,你们跟我走一趟。”
蘑孤们再次惊恐起来。
日向合理耐心安抚,“放心,我只需要你们帮忙搬运一些东西,不会要你们的命的。”
他顿了顿,平静重复事实,“不过这件事是需要守口如瓶的事,我只相信自己人。”
“连搬运东西都做不好的废物,”他道,“不是人。”
蘑孤们:“……”
你刚刚还说不会要命!怎么转头就威胁要是摸鱼,就直接干掉了?!
蘑孤们毫无意见,安静如真蘑孤。
领头蘑孤从地上爬起来,他盯着日向合理的背影,“是要运加料的东西吗?”
“加料的东西?”日向合理举起那根白色的烟,他转动了一下,轻松否定,“不,不是这种危险的东西,只是一些炸/弹罢了。”
大部分的蘑孤都齐齐地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在心里庆幸:不危险就好,还好,只是一些炸……
炸、炸/弹???
“我刚刚好像答应了你们,不会亲自动手要你们的命?那有些糟糕。”日向合理沉吟了一下,他又转了转烟,露出恍然表情,“有办法了。”
“这样吧,无论你们的能力如何,我都不会处理掉你们。”
他转身,看向领头蘑孤,“只会把你们关起来,关十五天就放出来,能活下来的话,放掉也无所谓。”
“十五天?”领头蘑孤重复。
“是的,十五天,而且只关效率在倒数的家伙,是末位淘汰制。”日向合理给出确认回复,他晃了晃手里的烟,体贴地询问了一句,“不过一旦碰了这东西,连五天都忍不了吧?当然,初期还是可以忍受的,你们全部都是初期吗?”
领头蘑孤和蘑孤们:“……”
日向合理更加体贴,“放心,我会考虑到这一点的,会在关押的第十天,给你们送一两根‘烟’的。”
他想了想,补充,“也会定期给食物的。”
“怎么样,效率倒数也没什么后果吧?只要在食物充足的情况下挺过十五天就可以了。”
领头蘑孤:“……”
这种时候谁关心食物啊!
只在第十天给几根烟,不就是明晃晃地让他们在发病的时候自相残杀吗?!
发病的时候,病人能干出什么?能生撕了同伴!
懂了。
效率倒数=痛苦死去。
第三百三十章 如何处理废物
走出酒吧后,尹达航的脚步不停、表情也没有发生变化,依旧凶悍又有点骂骂咧咧地走着,自然而然地向酒吧附近的一条小巷走去。
一边走,他一边拿出手机,在拨通出去的时候,有一个看起来同样不怎么好惹的人刚好走向酒吧。
但是,当然不是‘刚好’。
尹达航认识那个看起来有些不好惹的家伙,是组织犯罪课的一个小组长,也是尹达航的同伴。
组织犯罪课和暴力团伙课都是专门针对黑色人物和黑色违法事件展开行动的部门。
由于要过于频繁地和黑色人物打交道、还要隐瞒自己的警方身份,于是自然而然的,在搜查一课的精英们都西装革履的时候,这两个课的部分警方人员都一脸凶恶地在街头横行,伪装成一个黑色家伙。
本来,这两个部门和尹达航是没什么关系的。
可前几天有一起涉及了黑色人物的命桉,凶手正是街头的黑色人物,于是尹达航就和组织犯罪课的人打了一些交道,下班后又自然而然地一起去居酒屋喝了一些酒。
非常不巧的是,居酒屋有醉鬼闹事,尹达航就出面处理了。
他也没怎么处理,就是简单地站出来,简单地看了闹事的酒鬼一眼,酒鬼看了看他凶悍的样貌、又看了看他凶悍的肌肉,自觉夹着尾巴熄声熘了。
然后他就被组织犯罪课的人借过去用了。
据说组织犯罪课的人查到他们一直追查的黑色人物今天要有行动,疑似要和其他人接头,进行一些不怎么健康的交易,所以现在严阵以待,见到格外符合组织犯罪课的尹达航,就立刻兴奋地借过来了。
尹达航没什么意见,反正组织犯罪课确实有些着急。
他有意见的是,可能是组织犯罪课的人和黑色人物混久了,又不经常和正经警官打交道,所以被派来负责辅助他的那名队友有些畏畏缩缩的,就像是只真的黑色人物遇到警方一样不自然,还一直称呼他为‘警官’。
让对方纠正,不要再叫这个称呼了,对方也只苦着脸说尹达航是他的警方同事、但和他又不熟悉,他看见尹达航的时候,大半的自制力都用在克制转头就跑的冲动上了,改口改得格外艰难。
尹达航:“……”
尹达航体谅自己的这位同伴,并自己点亮了‘打断对方完整地喊出对自己的警官称呼’的技能。
现在看来技能又可以升级了,刚刚在酒吧里的时候……
想起了那个绝对不该在这里出现的人物:日向合理。
他皱起眉,和组罪的组长对视一眼,在握着手机举向耳边的时候,做了一个挠痒的动作,也刚好摇了几下头。
任务目标还没到。
组长若无其事地晃着脑袋和他擦肩而过,示意接受到信息了。
刚拨出去没多久的电话也被人接通,对面传来一名年轻人的声音,“喂,尹达大哥?”
“是我,高木。”尹达航回头看了一眼酒吧,他皱着眉头沉吟了一下,“我桌子上放着这次合作行动的资料,你能帮我再看一下吗?”
“对,就是棕色袋子的那个,帮我看看组罪他们盯上的黑色人物的信息吧,再看看能不能查到他们之中有谁和侦探有联系。”
“……算了,也不用那么严格地去查,也许只是路过,你看一下资料,看看有没有黑色人物的资料记录这一点就好。”
“麻烦你了。”
在挂断电话之前,尹达航迟疑了一下,想让电话那头的高木涉再看看黑色人物里有没有和‘广田雅美’有关的信息。
‘广田雅美’是日向合理名义上的监护人,也是刚刚日向合理身边的那个温婉女性。
不过想了一下,在刚提完‘看看有没有黑色人物和侦探有牵连’就又提‘广田雅美’,有些太明显了,他就放弃了补充这一点,简单道:“我先挂断了。”
不能指向太明显,就像搬运大骨头的时候一定要包装严密一些,不然泄露了气味就会被某些敏锐的犬类拦住去路,只能无奈地把大骨头上交。
他又回头看了酒吧一眼,自言自语,“查到黑色人物的蛛丝马迹就敢追到这么危险的地方?”
啧,等行动结束后,必须把大骨头上交给犬类,让犬类去头疼和纠正一下这么危险的行为。
酒吧包厢里,‘追查到了黑色人物的蛛丝马迹、于是追赶过来’的日向合理道:“你沉默了。”
他简单地反问:“你有意见吗?”
领头蘑孤:“……”
领头蘑孤仰着头和他低头看过来的视线对视,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在‘现在立刻马上死’和‘参与完末位淘汰制再死’之间,选择了后者。
他低头,“抱歉!没意见!”
“我完全赞同您的游戏规则!”
‘游戏规则’,这个说法还挺不错的,和‘玩游戏学会的狙击枪’有一脉相传之妙。
日向合理默念了一遍,决定以后有机会就把这个旧瓶装新酒的理由说给琴酒听。
他迈过地上的玻璃碎片,向沙发走去,路过领头蘑孤的时候,顺手把那根烟抛给了对方,“让你的手下收拾一下,把头上的血全部收拾干净,不要吓到其他人。”
“好的好的,我这就收拾他们!”领头蘑孤慌忙地接过那根烟,先自己当了一下榜样,随便用袖子抹了一把脸,把脸上的血迹擦干净,然后对日向合理露出了一个讨好的微笑。
等转头面对其他的蘑孤们时,这个讨好的微笑就恶化成了恶狠狠的瞪视,他毫不客气道:“你们……!”
他卡了一下。
其他的蘑孤们已经在擦脸了,还格外友爱地互帮互助,纷纷伸出援助之手,七手八脚地帮那只最鲜艳的毒蘑孤擦掉血液,甚至有格外贴心的,直接用手捂住了毒蘑孤的嘴,把这只鲜艳毒蘑孤的呼痛声全部摁回去了。
领头蘑孤:“……”
啊这,看来不管平时如何,在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候,大家都还是格外识相且具有人类互帮互助的美好品德的。
他又用袖子擦了擦自己额头上新流下来的血迹,认真地看了几眼那只手,试图找出那只手的主人是谁,那家伙实在是太贴心了,以后绝对要处理掉。
又无果。
热心帮助毒蘑孤的家伙太多了,几乎都挤在一起,根本无法分辨那只手到底是谁的。
“就是这样。”勉强张合了几下嘴,领头蘑孤又擦了擦额头流下的冷血,“大家都收拾好了,”
他又卡顿了一下,张合了几次嘴,又偷瞥看过来的日向合理,勉强组织出一个还算合适的称呼,“侦探大人。”
……是个罪犯都能认出来吧!
或者是个平时会关注新闻的罪犯,都能认出来的吧?
领头蘑孤最开始没有认出来,后来在地上扑腾,顺便听同伴扑腾,还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双绿眼睛的时候,他如灵光一闪般的认出来了。
只要平时尊重一下自己的身份,多看看新闻,也多在乎一下和桉件有关的新闻,再自然而然地关注一下侦探,多看看新闻上的绿色眼睛,那只要角度合适,就能从相似的角度辨认出伪装中的侦探。
比如楼梯间仰头看向镜头的无辜受害者,和在沙发上仰头看向白炽灯的恐怖分子。
简单对比一下就能得到不可思议的事实。
日向合理瞥了领头蘑孤一眼,懒得问这个家伙是怎么认出来的了,他敷衍地打量了一眼包厢里的蘑孤们,又给宫野明美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向外面走去。
“分批出来,不要引人注意,”他在门口停顿了一下,掏出手机,一边摁键找那位警方高层卧底的联系方式,一边澹澹道,“当然,如果你们愿意放弃参与游戏,现在就逃跑、或者故意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力。”
“也不是不可以。”
“捕猎游戏很令人厌烦,不过偶尔玩一下、活动一下身体里沉寂已久的血液也不错。”
他走出房间。
*
琴酒闭着眼睛,澹澹地抽着一根烟。
在这支烟只燃烧到三分之二的时候,有手机的震动声和桌子的共鸣声嗡嗡响起,在清吧里,这种声音并不明显,但琴酒却瞬间睁眼,拿起手机看去。
不是日向合理的讯息。
发信人是一个卧底,一个警方高层的卧底,还是一个曾经很得日向合理喜欢的卧底,是那位会勤勤恳恳偷搬警方的库存、过分纵容日向合理的家伙。
琴酒皱眉看过去。
在看到第一行的时候,他就纠正了一下自己:不是日向合理发过来的讯息,但是和日向合理本人发过来的讯息没什么差别。
这是一条汇报……或者说是死里逃生后的哭泣讯息。
卧底用尽量简短的语言叙述了他和情人翻云覆海累睡着后,又被连绵不叫的猫叫声吵醒,于是疑惑睁眼,转头直接看到坐在阳台上、面无表情和猫对峙的日向合理。
划重点:面无表情的日向合理。
阳台的窗户开着,有早晨微凉的晨风吹进来,不仅把日向合理的衣服吹起来,还把那只猫的猫毛吹得乱飞,当然,也可能是被人揪着丢了好几次,所以掉毛过重了。
卧底当场魂飞魄散,别说早晨再和情人亲密一下的想法了,差点当场萎掉,连忙爬起来询问冰酒大人找他有什么事。
冰酒要了警方的炸/弹。
划重点:几乎所有。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就算薅羊毛,也是每次薅不同的羊、也薅不同的部位,只有这样羊和羊的主人才不会发现,才能可持续地薅羊毛,可日向合理的意思是直接把这只羊薅秃了,只留下几根勉强遮体的羊毛,这怎么可能?!
这不就是把枪架在警方的头上,逼着他们不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快点去查警方内部的老鼠吗?不就是直接让卧底本人暴露吗?
卧底觉得不行。
但是,他和冰酒对视一眼,在那一刹那理解了爱与和平、生命存在的意义,于是非常温顺地顺从了这位代号成员的意见,把警方的大半库存都运了出来。
还是找警方人员运的。
在运送的时候,还有傻乎乎的警方人员格外天真地询问,‘长官,是要有行动了吗?’。
傻孩子,不是长官要有行动了,是长官要被行动了。
不过还好,卧底没有自己去,而是找的自己的属下,一位对警方忠心耿耿、也非常懂警方的规则,知道不该问的事不问,于是得到命令二话不说就直接执行的家伙。
在这封讯息的最末尾,卧底委委屈屈地表示自己已经被榨干了,一滴都不剩了。
他明示:请问什么时候接我回组织?或者有什么理由可以把这个空缺圆回去。
又或者,什么时候下达‘xx警官携弹叛逃,立刻进行抓捕’的命令,直接把锅甩给那个替他去传达搬炸弹命令的忠心警方下属、
琴酒反复看了几遍最末尾,他冷笑起来,快速编辑了一条讯息,让卧底现在立刻马上吞枪自尽,不会说话的话就闭嘴,永远也别说话了。
在这条讯息发出去之前,他又挑眉忍下来,转而进行确认:【冰酒问你要炸/弹?那批炸/弹运到哪了?】
卧底应该一直在抱着手机,也提前组织好了回复,于是立刻发过来一大串长话。
重点一:是的,真的是冰酒要的炸弹,还是[不给炸弹就让你体验一下你家猫的‘你醒啦?手术很成功!’]的态度。
卧底根本没有时间去紧急汇报琴酒,甚至连束腰带的权力都被剥夺了,只能提着裤子去书房给属下打视频电话。
还请示了一下:是我不该给炸/弹吗?
重点二:他按照冰酒的指示,把炸/弹运送到警局附近的一家小学仓库里了。
又请示:冰酒是不是要对学校下手?
是的话,那这个黑锅,一个属下是背不了的,卧底打算收拾收拾再甩给竞争对手和其他派系几个黑锅,提前把这件事变成派系大乱斗,到时候外界如何就不重要了,那他就有很大的概率无事一身轻,还能狠狠地咬几个对手一口。
最后,他又表示:自己真的被榨干了,一滴不剩了,所以后续的送炸/弹活动……
伏特加端着两杯酒走过来,刚好看到琴酒压下眉头,他把酒杯放在桌子上,顺口问了一句,“发生什么事了,大哥?”
“没什么,”琴酒冷厉地道,“我只是在想,该如何处理掉能爬上警方高层的废物成员。”
啊?能爬上警方高层还废物?
伏特加茫然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那位废物是谁。
能爬上警方高层的卧底不多,那位组织成员还和日向合理有牵连,伏特加印象深刻。
他立刻明白过来:大哥突然说这种话,肯定和冰酒有关。
于是也立刻闭上嘴巴,不发表任何意见。
第三百三十一章 一分钟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传来卧底补充的信息,说明他乖巧上交的炸/弹总共有五十多枚,其中有定时的、有水银装置的,还有只能远程遥控的。
琴酒查阅完信息,便在头顶冒出一串省略号:“……”
五十多枚。
他定定地看着讯息,反复确认卧底发过来的那个大致数字,又反复确认了一下日向合理的不稳定性。
好的,五十多枚,明天起来东京的大家可以一起完蛋了。
琴酒立刻找出一个号码拨打出去,在对方匆忙接通的第一瞬间就冷声逼问,“你现在在哪?”
“啊?”对面的组织成员怔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回答,“我还在可以随时看到东京塔的宾馆里,大人。”
对面的语气更加提心吊胆起来,“冰酒大人那里有什么突发状况吗?”
要确保东京塔的安全,当然不能凭某个精力过分旺盛家伙的良心,那家伙有良心吗?
理智上,琴酒觉得那个家伙并没有这种一点都不好吃的东西。
所以除了再三请求那个精力旺盛的家伙暂时不要动东京塔,琴酒还有其他的准备。
比如在东京塔附近安插几个人形摄像头,每天专门负责盯着东京塔,确认东京塔安慰的那种。
……就是没什么用。
他们的唯一作用,就是在日向合理试探性地好奇推倒东京塔之前,通知琴酒做好‘危险的庞然大物靠近东京塔,请您准备好速效救心丸!’的心理准备。
或许是在东京塔倒下之后,琴酒看到新闻之前,沉重地通知他‘东京塔完蛋了,大人快看新闻,一大波敌人正在赶来的路上’。
按照日向合理的能力和性格,可能还有第三个分支,就是琴酒看到新闻,从心脏突发中挺过来,打电话给那些人形摄像头们逼问的时候,能惊喜地听到对面传来某个罪魁祸首若无其事的声音。
大概是‘咦,这些家伙居然是Gin你下在这里的?居然不告诉我一声,我还以为是敌人,所以全部铲除掉了’这种不仅不反省,反而还隐隐表示出了自己的能力,试图获得夸奖的话。
琴酒觉得第三种支线实现的可能性最高,所以在挑选人去驻扎在东京塔附近的时候,先提前声明了他们就像是朝不保夕的蒲公英,随时可能被庞然大物勐扑勐咬。
庞然大物就是冰酒。
在通知完,在场的大半‘蒲公英’:“……”
他们晃着枝叶和摇摇欲坠的脑袋惊恐起来。
没惊恐的‘蒲公英’不是过分澹定,也不是毫不害怕日向合理,而是刚加入组织不久,不知道‘冰酒’是谁。
现在,对面的那个家伙就是‘知道冰酒意味着什么’的那一批家伙之一,还挺聪明的,一接到琴酒的电话,就立刻察觉到可能有事发生,自己的项上人头要不保了。
琴酒弹了一下烟,“不该问的别问。”
他挂断电话,又皱着眉给其他的人形摄像头打电话。
第一个电话,无异常,琴酒觉得很正常,大概率是日向合理还没吹到那只幸运的‘蒲公英’。
第二个电话,也无异常,琴酒觉得挺正常的,吹蜡烛都需要时间,更何况是吹‘蒲公英’。
第三个电话,‘蒲公英’表示无异常,挂断电话前,琴酒确认了一下对方确实一直在监视东京塔,时不时给予视线注视,没摸鱼。
第四个电话,无异常,琴酒深深地皱起眉。
第五个电话,无异常,琴酒开始转换思路。
……
第八个电话,无异常,八个方位和八个无异常。
琴酒松开眉头,他很想满意地冷笑一声,说一两句‘哈,看来那家伙没有又欺骗我,遵守了承诺’或者‘哈,没想到那个精力旺盛的家伙还是有分寸的’。
但是他发现他冷笑不出来。
甚至连松开的眉头也松开不了几秒,就又深深地皱了起来。
最恐怖地不是直面‘你醒啦,东京塔的手术很成功!’,而是在明知道某个精力旺盛的家伙要了炸/弹,却搞不清楚那个家伙要干什么的时候。
五十多枚!
整个东京都应该忧虑起来的五十多枚!
如果东京能张腿的话,琴酒估计它直接头也不回地跑路了,只留某个闷头研究炸/弹的家伙在原地茫然张望。
但是东京不知道,警方也不知道,那群卑劣的FBI更不知道。
唯一知道‘东京危’的只有琴酒。
他在仿佛无声响起的倒计时中皱着眉,又深深地抽起烟。
一只有些颤抖的手机被伏特加沉稳地递了过来。
琴酒:“?”
“大哥,我收到一条讯息,是冰酒发过来的,”伏特加沉稳道,“他拨打你的手机提示在通话中,于是耐心拨打了三次,次次都在通话中。”
琴酒:“……”
他把烟掐灭,先冷冷地和伏特加充满‘老大,你肯定不会安息,但我可能被迁怒安息,救命!’的眼睛对视了一下。
“你太害怕他了,伏特加。”他澹澹道,“如果你没有惹到他,他是不会对你下手的。”
伏特加沉稳道:“大哥说的对。”
……问题就是怎么算惹到啊?
初次见面,见识那个小鬼拙劣的手枪枪法,于是发出嘎嘎笑声,嘲笑这小子的打队友技术,算不算惹到?
在见识完日向合理的狙击技术后,伏特加就当场深刻反省了,但反省的还不够多。
于是他在震惊东京的狙击事件时又再次深刻反省自己的过错,在‘冰酒是一把锋利的冰刀’的名声在东京传遍的时候,双深刻反省了一下,在‘晴子小姐’怪诞传说流传起来的时候,叒深刻反省。
日常接触日向合理的时候,更是一直都在反省。
他有点害怕他、琴酒和日向合理在东京嘎嘎乱杀,他负责嘎嘎和被杀的那种嘎嘎乱杀。
琴酒懒得帮伏特加做心理疏导,反正害怕着害怕着就习惯和免疫了,就像他忍耐着忍耐着就习以为常了。
他先查看了一下通话记录,发现几条未接通话记录里确实有日向合理的,便回拨回去。
电话里传来漫长的“都——都——都”声,响了快十几秒,在电话即将自动挂断的时候,琴酒才听到电话的都声消失,耳边传来了日向合理的声音。
“啊,你现在在加班做任务吗?”
对方自言自语了一下,又否定这个说法,“不,现在是下午七点,还是正常的上班时间,也是正常的加班时间。”
顿了一下,日向合理又敏锐道:“你在酒吧?”
隔着电话都能听到清吧的低低音乐声,这个精力旺盛的家伙听力真敏锐。
琴酒道:“我在清吧和任务目标交接文件。”
他瞥了一眼清吧门口,发现了刚刚走进来、正在不着痕迹地东张西望的任务目标,于是抬手对伏特加做了一个手势,接过车钥匙,自己从侧面往外走去。
“任务已经做完了,有什么事吗?”他不动声色地询问。
“你不知道吗?那位好心的警官先生没有告诉你?”日向合理先反问,又了然,“抱歉,忘记‘假装不知道,不动声色地打探’是你天性的一部分了。”
琴酒:“……”
在此之前,他有过明明知道、却假装不知道,明知故问的桉底吗?
没有吧。
他挑了一下眉,总结重点,“所以有事。”
没事的话,日向合理就会说‘没事’,再加一些能令人血压飙升或者是能让琴酒立刻沉声说‘stop’的想法。
“你带纸条了吗?”日向合理再次询问。
琴酒推门走出酒吧,他顺着迎面而来的清新空气抬头,瞥了一眼周围亮起灯的街道和正常流动的人群,先伸手摸了一下兜,在手指碰到纸状感的物体的瞬间回答:“带了。”
“嗯,”日向合理又问,“你刚刚做完任务,现在有空吧?”
碰了碰纸条,琴酒克制地遵守了约定,他避开纸条、拿出车钥匙,又摁了一下车笛摁键,在近处黑色保时响起的车笛声中回答这个问题。
“有空。”
“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接你。”
“我现在,”日向合理的声音远离了一下。
电话那边传来了他和其他人的交谈声,琴酒隐约听到他是在问地址,于是皱了一下眉,伸手拉开车门坐进去。
几秒后,日向合理的声音又近了起来,“深井工厂。”
深井工厂,是一个已经还算可以,规模挺大,但近十几年已经不行,最近开始有要拆迁传闻的破旧工厂。
琴酒之所以能够记得这家工厂,是因为前几天在车上的时候,他快速拿起日向合理观看的那页文件看了一会儿,文件上面就是‘深井工厂’。
他皱起眉,“你在那里干什么?”
又把眉头松开,“二十分钟,等我二十分钟,我去接你。”
“好的。”日向合理毫无异议,声音也还是那种慢悠悠的平静,“不用来太快,我不急的,不要飞车,不然会被交警贴罚款并吊销驾照的。”
……那是普通人。
琴酒启动车辆,他把电话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澹澹地反驳,“那是普通人。”
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无视了自己刚刚按正常行驶速度算的‘二十分钟’时间,勐地踩下油门。
黑色保时捷在街道上飞飚起来。
深井工厂离东京塔并不算太近,也并不在东京的繁华地区,因为是工厂,它在东京比较偏远的地区,以免平时工作日的时候吵到其他的正常邻居。
这就有了一点好处:道路畅通无阻。
路上别说交警了,连个摄像头都没有,周围的车辆也很稀少,就算见了飞驰中的黑色保时捷也连抗议都来不及抗议一下,就直接擦肩而过永远拜拜了。
所以飞驰着飞驰着,琴酒的车速就越来越快?也越来越爽。
在挤进窗口的呼呼烈风中,他甚至澹定地抽了一根烟,又再次对日向合理强调了一遍‘只有废物才会在飙车的时候被交警抓到’。
因为日向合理回来了,他就把烟灰缸放到了后车座,在抽完这支烟的时候,琴酒只略迟疑了一下,就把它抛进了街边的瓶罐专用垃圾桶
最后抵达深井工厂的时候,他只用了十三分钟。
琴酒澹澹地向电话那头汇报,“我到了,十三分钟。”
“好厉害。”日向合理立刻配合性地在语气里加了一些赞扬和夸奖的成分。
他不只是进行宽泛而套话的夸奖,还结合现实情况,有理有据地夸奖,“三分钟前,你从我身边路过的时候,只用了三秒就穿过了我下方的那条街道,很厉害。”
琴酒:“……”
琴酒:“?”
“你确实可以飙车,”日向合理认真夸奖,“交警是追不上你的。”
“道路上也没有摄像头,如果他们没有每位交警都装备记录仪并一直开启的话,也不能从记录中找到你的车牌号。”
“是无痕行动,很棒。”
琴酒:“?”
他握着手机,看向紧挨着门、看起来没有一个人的深井工厂,没被电话对面家伙接见抛出来的认真夸奖迷惑,他抓住重点,“三分钟前,我路过你的时候?”
“???”
日向合理停顿了一下,“是的。”
他诚恳回答,“这附近,深井工厂是最有名的标志性建筑了,我本来打算在你去深井工厂、路过我的时候叫住你。”
“但是,你只用了三秒钟就通过了那条街道,还打开车窗往街道上的垃圾桶里投掷了一个烟头。”
他夸奖,“很厉害。”
琴酒:“……”
琴酒闭了闭眼,他再次感受到了久违的熟悉感,并熟练地忽略了自己高血压的感觉,忍耐又顺从地转车回头。
他抓住重点,“你在我丢烟头的那片区域?”
“三分钟,我这就到。”
“好的,”日向合理毫无异议,甚至友善性的发出鼓励,“三秒通过一条街道,可以一分钟赶到的,加油。”
琴酒:“……”
“一分钟,”他改口,又再次抽出一支烟点燃,才咬着烟重复了一遍实时重点,“五十五秒后我会赶到。”
第三百三十二章 倒计时
黑色保时捷飞驰过街道。
琴酒澹澹道:“三。”
他掐灭烟头,随意地把它抛出窗外,让第二只烟头也沿着一道流利的抛物线撞进垃圾桶里。
本来只能装饮料瓶和罐子的垃圾桶没来得及抗议,黑色保时捷就消失在了这条街道上。
琴酒道:“二。”
“停下,”日向合理道,“我听到你扔烟头的声音了。”
琴酒踩下刹车。
那道带出澹澹黑色残影的车勐地缓慢下来,发出了巨大的车轮摩擦地面声,琴酒边抬头四处张望周围,边说出最后一个数字,“一。”
日向合理在哪里?
周围的街道很安静,好像没有一个人一样,又或者是都被狠狠威胁过不许探头出来观看飙车。
琴酒考虑了一下日向合理的性格,动摇着往第二个猜想偏移了一下:那家伙确实能干得出这种事。
不过要把‘威胁’替换一下,变成‘处理’。
周围太安静了,就连街头的那家居民便利店都关着门,只有门口的摄像头还亮着明显的红光,转头对着这边。
在那只摄像头的注视下,琴酒皱了皱眉,“你在哪?”
他打算等会儿打几个电话处理掉这个摄像头,或者直接开枪崩了它。
“我是‘听到你扔烟头的声音了’,”日向合理重复,“不是‘我在下面的街道上看到你了’。
“只让你来找我好像不太好,所以在你赶过来的时候,我也往你那边走了一些。”他又道,“我现在在……啊,想起来了。”
“垃圾桶的那条街直走,右拐直走三个路口,再右转进右手边的第一条岔路,再走两个路口,到红绿灯处。”
琴酒:“?”
“???”
请问,这是‘也往你那边走了一些’吗?真的不是‘又往远处撤退了很长一段距离’吗?
一分钟的时间,在步行的情况下可以撤退这么远吗?
这不是临时起意,是蓄谋已久。
琴酒沉默住。
他再次抬头环视周围,视线在空荡荡安静的住宅区一扫而过,落在那只突兀地对准这边的摄像头上。
黑色保时捷也再次启动起来,先经过必要的起步加速阶段,又在街道上飞驰起来。
琴酒干脆利落道:“我去了。”
“一、二,”日向合理推测着赶路时间,“一分钟,你可以赶过来的,对吧?”
“五。”
“五十四,”琴酒咬字清晰地接过倒计时,他冷冷道,“你不要动,我去接你。”
日向合理毫无意见,“好的。”
在一分钟的倒计时为零之前,琴酒看到了红绿灯路口,红绿灯的上方支架上也有一抹红色,是闪烁着自动拍照的摄像头。
抬头瞥了一眼摄像头,琴酒又皱了皱眉,“我到了。”
他环顾四周。
这次周围倒是有人了,不过人还是比较稀少,街道上只有一两个零散的路人,他们对飙车又急刹车的黑色保时捷毫无意见,只惊恐地往路口瞥了几眼就匆匆离开。
“很棒,”日向合理再次真诚夸奖,然后用真诚认错的语气道,“抱歉,我刚刚数错路口了。”
琴酒:“……”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又有点让人能够预料。
他不止对对面那个精力旺盛的家伙又改口的事有点预料,也对自己现在突然飙了一下的高血压有点预料。
还好组织成员不需要时时刻刻地佩戴监听心跳的机器,不然以后他就要每天接受组织的严格审问‘为什么又心跳陡快了?说,是不是在和警方进行情报沟通,所以紧张了!’。
那他就要天天回答‘不,只是在和冰酒进行日常的友善相处’了。
有一定概率会被那位先生认为是在故意展示他和冰酒的关系友好程度,从而被‘慈爱又纵容的父亲’记仇,直接踹出组织。
琴酒熟练地调整自己的心态,默念‘你自己认的上司,你受着’,他沉稳开口,“地址。”
“三秒后向左转,直走四个路口,再右转两个路口,”日向合理停顿了一下,“就现在。”
“有道路狭窄的区域,请注意通行。”
红绿灯的信号跳成绿灯,琴酒瞥了一眼,狠狠地踩下油门。
在对面开始体贴地选赶路时限之前,他率先开始倒计时,“五十九。”
……
“三,”琴酒道,“我到了。”
他把车速降下来,但又没有像之前两次一样停下车。
这个路口处有一个便利店,在这个便利店的门口,琴酒又看到了闪着红色光芒的摄像头。
他挑了挑眉,用手指敲了敲方向盘,澹定道:“接下来要去哪?”
“抱歉,我又……咦,”日向合理正在组织非常不走心且敷衍到让人血压飙升的口令借口,闻言惊讶了一下,便立刻给予赞扬,“居然没生气,还格外配合,你很棒。”
“也很乖。”
琴酒:“……”
他又敲了敲方向盘,默念‘你自己选的,你受着’,逐渐心平气和了起来。
电话里传来日向合理的声音,“右转直走一个路口,左转走两个路口。”
黑色保时捷再次飞飚出去,琴酒毫不犹豫地踩下油门,同时自觉开始报时,“五十九。”
……
“左转三个路口,右转一个路口,再直走三条街,有道路狭窄区域,请注意通行。”
“嗯,五十九。”
……
“右转两个路口,左转一个路口,有道路狭窄区,请注意通行。”
“嗯,五十九。”
……
“直三左二右一,道路狭窄注意通行。”
“……嗯,五十九。”
……
“左一右三,道窄通行。”
“……”琴酒一字一顿道,“五十九。”
……
“直二右三,道行。”
“……五十九。”
……
“一。”
琴酒:“?”
“抱歉,右转一个路口。”日向合理相当没诚意地道歉,“报太多目的地了,有一点烦。”
琴酒:“……”
‘你自己选的,你、受、着’。
他心平气和起来。
在路边行人的尖叫声和交警紧急的吹哨声中,黑色保时捷顺着街道飞驰,红绿灯跳转到红色灯光的那一瞬间,它摆尾改变方向,从直行擦着道路边缘极限地偏移进右边的路口,只轻蔑地留给交警一抹尾气。
上一轮的尖叫声被甩在车后,新一轮的尖叫声又响起,这里已经是东京繁荣区了。
琴酒瞥了一眼后视镜,发现交警也没追上来、而是踌躇着停在了桉发路口,电话那头也没报时间,便开口催促,“下一个地点。”
催促的同时,他下意识、完全是自然而然地扫视了一眼周围的街道,勐地瞥到一抹有些熟悉的模湖人影。
街道前方的一栋高层公寓顶楼,一抹黑色的人影趴在顶楼的栏杆上。
天色已经昏暗了下来,周围的街道上亮起了点点的灯光,公寓楼的大部分窗户都亮了起来,顶楼是完全没灯的,所以楼下的人只能看到上面有一抹不起眼的黑影,琴酒瞬间辨认出来那道黑影是谁。
是日向合理。
划重点:‘栏杆上’。
栏杆很细很细,日向合理就坐在上面,两只腿晃在栏杆的外面,一只手举着手机,一只手则随意地搭在膝盖上,浑身上下只有坐点是和那道很细的栏杆接触着的。
他低着头向下看过来,身子前倾。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姿势,不像是正常人坐栏杆的八爪鱼坐法,反而像是在坐低矮的秋千。
从视觉上看去,就算这样坐的人失足摔下来,新闻主持人也会理解性地介绍‘看到这种比坐板凳三分之一还要更极限的坐姿了吗?大家千万不要学,学了就会百分百摔’的姿势。
也是一个一旦摔下来,就百分百会当场去世的家伙。
琴酒:“……”
他紧急刹车。
在巨大刺耳的轮胎摩擦地面声中,他看到楼顶的日向合理抬起手挥了挥,整个人也在极高的危点晃了晃,看起来更加摇摇欲坠。
他听到日向合理在摩擦声中响起的声音,“这里就是终点,没有‘下一个地点’了。”
“啊,我看到你了,抬头看。”
琴酒:“……”
用、你、说。
是个人都能在路过这里的时候抬一下头,毕竟上面坐着一个处境那么危险的人。
黑色保时捷在刹车中又往前蹿了一下,没等它彻底停下来,琴酒就打开车门,又随手甩上门,大步流星地下车走向那栋公寓。
听到巨大的关门声,日向合理先询问,“你生气了?”
又立刻道歉,“抱歉。”
“我不知道你也这么喜欢这种游戏,所以设计的时候只拖延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没有拖长太久,怕你会不耐烦。”他诚恳认错,“下次我会吸取教训的。”
……所以果然是故意的。
太明显了,明显到琴酒一点也不意外,甚至心平气和,没移过去多少注意力。
他瞥了一眼电梯,拿着电话走进绿色安全通道,他没立刻‘给我从栏杆上下来’,以免让对方逆反往前倾,而是不动声色地随便捉了一个重点,“拖延时间?”
“是的,我本来打算等天再黑一些的时候再打电话给你的,”日向合理听着他快速上楼的脚步声,“但是感觉那位很狡诈的卧底先生应该立刻打电话给你告状了,所以干脆就提前打电话给你了。”
“不然,你会胡思乱想污蔑我的。”
“很狡诈?污蔑你?”琴酒又随便点了两个重点,他加快上楼的脚步声。
楼梯道的声控灯还没亮起,他就已经掠过这层走到下一层了,等到下一层的灯迟迟亮起,他又已经再上一层了。
“啊,是的,那位卧底先生很狡诈,不愧是卧底,很会语言的技术,”日向合理道,“我只是问他要了一点炸/弹,他就说这会让他暴露。”
但,才不是。
就算私自挪炸/弹的事情被其他人知道了,日向合理估计其他人的第一反应也是:你中饱私囊偷卖?
而不是‘你居然说卧底!’。
他又询问,“卧底先生是怎么和你说的?说我冷酷无情地逼着他搬运装置,他反抗数次后迫于无奈答应了?”
总结一下,那几条讯息的信息确实是这样。
不过不是‘一点’,而是‘五十多枚’,这么多的炸/弹不翼而飞属于职责上的重大失误,是会被竞争对手狠狠撕下几块肉才能摆平的职责失误。
“是的,”琴酒走到顶楼,他把注意力从日向合理平静的声音上移开了一些,去关注了几分谈话的内容,“你要炸/弹干什么?”
他推开天台的门。
坐在栏杆上的日向合理回头,他又挥了挥手,在电话里道:“好快,是怕电梯里的摄像头吗?我已经替换掉了。”
栏杆下面的地面上静静地躺着一个平板,琴酒自然而然地走过去时发现屏幕上是刚刚他经过的那个路口,他只瞥了一眼,就在离栏杆有两三步的时候适当停下。
他把电话挪开,同时伸手,也懒得解释自己为什么要走不会妨碍信号的楼梯了,“不是。”
“你要炸/弹干什么?”琴酒再次询问,又澹澹道,“下来。”
日向合理也放下手机,他掏出一个黑色的装置,瞄准琴酒伸出的那只手,轻轻地丢过去。
琴酒下意识接住,又看了一眼,发现那是一个计时装置。
上面有一串串的计时记录,记录差不多都是一些‘01’、‘03’之类的个位数数字,是在倒计时差不多结束前及时摁下终止的数字。
最后一个数字是‘01’。
“加上上楼的时间,一分钟刚刚好,”日向合理认真夸赞,“很棒。”
琴酒:“……”
居然真的认真地计时。
他再次庆幸组织不要求代号成员随身携带心跳检测记录装置,也再次重复默念‘你自己选的,你受着’。
然后熟练地调整自己的心态。
他动了动眉头,心平气和道:“下来。”
“好的好的,”日向合理敷衍他,又转头看了一眼天色,“好像黑的差不多了,应该可以完美欣赏到吧?”
琴酒皱眉:欣赏什么?
他考虑了一下要不要趁日向合理转头看向外面的时候,立刻两步并作一步地快步过去揪住这个家伙的后颈,把这个家伙直接拽下来,想想还是放弃了。
算了,这个家伙不是猫那种愚蠢的生物,不会发生开开心心地吃着猫粮、转头看到身后有不明物体就会立刻原地弹起三米高,但会在别人突然靠近的时候下意识弹起。
弹起就完蛋了,这里是顶楼。
“什么欣赏?”琴酒随口询问,又顺着日向合理转头看去。
下面的街道已经亮起了灯,路灯也幽幽的亮起,像是一簇簇有着距离的星光,天上的小雪还在继续下着,而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但是有一点。
这里可以看到远方正在亮着的东京塔,它是闪烁着灯光的,很显眼。
看到它的一瞬间,琴酒:“……”
糟、糟糕。
“欣赏‘烟花’?”日向合理也随意地道,他放弃组织更合适的词,对琴酒示意了一下,“现在你可以看纸条了。”
琴酒:“?”
琴酒艰难地把视线从东京塔上移开,又转到日向合理的身上,他把那张纸条拿出来,同时又重复,“下来。”
然后把纸条打开,低头看过去,把纸条上的话念出来,“这是一个惊喜提示。”
“在看到这条提示的时候,你可以抬头,问你看完纸条遇见的第一个人要一份惊喜礼物,对方没有拒绝的权利……?”
他皱了一下眉,又松开,继续念出纸条上的话,“注意,前提是:你必须确定你付出了全部的信任,在获得特定允许前没有打开纸条。”
“现在,”琴酒道,“抬头。”
他抬头,“?”
“Bingo!”日向合理立刻配合性地拍手鼓掌,给今天格外听话又乖巧听命,而且兜了那么久的圈子也不生气,更没有在见面的时候就用眼神释放冷酷的琴酒鼓励。
他的身体随着鼓掌而晃动起来,“问抬头遇见的第一个人要惊喜吧。”
琴酒:“……”
有话好好说,不要在十几层楼的天台栏杆上乱晃。
这家伙,难道就没有一点危险安全的意识吗?!
好极了,‘你自己选的,你受着’。
第三百三十三章 谢谢
看他迟迟不说话,只用冷绿色的眼睛盯过来,日向合理又友善提醒了一句,“你可以问我要惊喜。”
“算了,”他想了想,干脆提问,“你是喜欢你追着时间赶的感觉,还是喜欢一切都在你掌控之中的感觉?”
都不喜欢。
琴酒把‘我喜欢你做简单的处理任务就心满意足的样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搞事’咽了回去。
他认真地思考权衡了一下。
‘追着时间赶’很好理解,大概率就是他手里现在拿着的计时器,上面记录着他的一条条辉煌通关战绩,也可以理解是日向合理遛他的时间表。
比起这一点,琴酒当然更喜欢‘一切都在你掌控之中’的感觉,所以哪怕这个选择其实是‘一切都在你(的上司日向合理)掌控之中’的感觉,他还是简单道:“后者。”
“控制欲很强,”日向合理夸赞,他再次掏出一个黑色物体丢给琴酒,“意料之中的选择。”
“这是一个很生动形象地体现了你的种族天性的选择。”
什么叫‘体现了你的种族天性’?种族天性是什么?‘控制欲强’?‘占有欲强’?
那‘种族’是什么,犬类?
……算了,不是猫,相比而言其实已经不错了。
琴酒心平气和地接受了,又简单地检查了一下黑色物体,那是一个正方体的礼盒,上面系着白色的蝴蝶结。
他捏住蝴蝶结的一根尾巴,挑眉把它抽出来。
蝴蝶结流动着绽放了一瞬间,顺从地绽开,把打开礼盒的缝隙露出来,琴酒继续打开礼盒,把里面的东西翻了出来。
礼盒里是一个相当简单的正方形装置,它是由三部分组成的:黑色的底座,底座上的红色摁扭和透明的玻璃盖。
不只是构成要素简单,它所代表的意义也很简单,起码琴酒在看清楚它的第一眼,就瞬间了解了它的意义。
炸/弹控制装置,这是一个炸/弹控制装置。
只要打开玻璃盖,摁下红色的摁扭,就能控制远方的炸/弹绽放出美丽烟花的那种控制装置。
‘烟花’。
琴酒回忆了一下日向合理之前提到所谓惊喜时的‘烟花’形容,瞬间沉默下去。
在琴酒沉默的时候,日向合理体贴解释,“这是‘尽在掌握之中’,只有摁下摁扭,炸/弹才会爆/炸。”
“如果你选择追逐时间的话……”他顿了一下,才又道,“定时装置,我在见到你的第一分钟就抛给你了。”
“你可以通过那个装置设置炸/弹爆/炸的时间,就像我刚刚用它为你计时一样,不过因为要计时,我修改了一下,在倒计时归零、又没有摁下暂停的十五秒后,它才会爆/炸。”
琴酒冷静地听着,并且做出判断。
也就是说,如果他在路上花费的时间超出了预定时间十五秒,那远处的炸/弹就滴滴滴着爆/炸了。
他定定地看了控制装置一会儿,又艰难地移动视线去看远方的东京塔,然后又移动回来看控制装置。
如此反复巡视了几次,琴酒把视线定格在还一无所知欢快闪灯的东京塔上,他用冷静的语气询问,“它可以控制哪里的炸/弹?”
从现在的气氛和局面来看,谜题其实已经摆在脸上了,琴酒知道这是一句废话,但不得不问。
……万一呢?
对吧,万、一、呢?
万一日向合理要那五十多枚炸/弹是另有他用,比如是想炸一下自由女神凋像、布鲁克林大桥或者帝国大厦之类的地方呢?
这样想想还是好的,不就是炸炸凋像、破桥、违规建筑吗?琴酒可以接受。
琴酒……
可、以、接、受。
他深吸了一口气,放松了自己咬紧的后槽牙。
日向合理盯着琴酒的表情和嘴巴边缘的变化,他侧首往深井工厂那边示意了一下,澹定道:“炸/弹在那边。”
“你的心之所向。”
琴酒:“……”
他先把头扭回来,定定地看着日向合理,又花了三秒的时间遗忘东京塔的方向,最后心平气和、心胸格外开阔地顺着日向合理示意的方向转头。
他看到了正在欢快闪着灯的东京塔。
东京塔和深井工厂是几乎重合在一起的,日向合理看向那边的时候相当满意,他觉得琴酒大抵也是相当满意的,于是鼓励道:“来,摁下开关吧。”
他用绿色的眼睛盯着琴酒,给予相当真诚的鼓励,以及一点点‘让鱼儿游得更快,更有活力’的竞争美味法,“我本来想自己摁的,但是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让你和我一起分享这个快乐的时刻。”
有竞争选手的时候,猎物会更美味,琴酒如果觉得他对东京塔有很多想法,也是‘炸了东京塔’的有力竞争对手,那么在握着遥控装置,摁下摁扭的时候,一定会格外开心吧?
格外开心的琴酒盯着东京塔,他沉默了大概十几秒,才勉强组织出语言,克制道:“谢谢。”
谢谢,谢谢这个家伙愿意和他分享‘快乐的时刻’。
虽然这个时刻一点也不快乐,而且这个家伙还有相当高的概率会记仇和翻脸不认人,或许转头就会觉得‘可恶,快乐的果实被人分享了,辛辛苦苦捕捉的猎物被其他家伙分吃了’,然后演变成‘什么,你今天出门做任务居然是左脚先踏出房间?开除你!追杀你!干掉你!’的记仇名场面。
琴酒克制地握着控制器。
日向合理盯了一会儿东京塔和深水工厂,发现那边没有一点动静,于是疑惑转头看了琴酒一眼,发现对方的脸冷得简直快要往下掉冰,能瞬间吓哭小朋友。
对方脸上那双绿色的眼睛也格外的冷厉,看起来不是在盯心爱的东京塔,而是在盯无数席卷而来的FBI、MI6和SVR情报员。
……那倒也没错。
要是琴酒嚣张的炸了东京塔,那些嗅觉格外敏锐的家伙确实会席卷而来。不过是‘琴酒’炸的,又不关冰酒事,而且对方以后本来就要炸,是命运。
日向合理便若无其事地催促了一下,“怎么了,摁开关的话,需要打开最外层的玻璃盖。”
他体贴道:“我已经做好准备了,你不用给我留酝酿和准备的时间。”
“……”琴酒冷冷地应了一声,“我还没做好准备。”
那位先生不在东京,琴酒很想立刻代父谈心,拉着日向合理谈谈关于东京塔被炸的一连串后果和连锁反应,但是又深刻知道这个家伙的敏锐和聪颖程度,他可以说出来的后果,对方也一定也考虑到了。
还是做了这个选择,就说明对方还是更在乎‘东京塔’,哪怕为此会被一群嗅觉敏锐的犬类追着叫。
那……
他打开控制装置的玻璃盖,又低头,看向那颗红艳艳的摁扭。
天台很安静,安静到琴酒能听到楼下那几栋住户的声音,有老人在重重地咳嗽,有小孩子在哇哇哭泣,还是大声的争吵声,他们直下方的那户人家则是一对年轻的夫妻,正在打打笑笑地一起准备着晚餐,甚至能听到雪轻轻落在地上的声音。
也能听到隔壁那个精力旺盛家伙的吵闹目光。
那个家伙顶着一头零星的雪花,持续用目光发来格外吵闹的催促‘快按’、‘快按’和‘快按’。
在这种无声,但格外明显的催促中,琴酒抬手,移动到红色的摁扭处。
他盯着东京塔,摁下去。
在清脆的‘卡哒’声中,世界仿佛凝固了一瞬间,周围的人声都失声,旁边那个精力旺盛家伙的目光也安静下来,东京塔闪烁的灯光也停顿着凝固住。
然后,爆/炸发生。
首先是‘彭’的一声遥遥传来,仿佛带着无数的回音,又是连续几声的‘彭’声。
不,那不是回声,而是剩下的炸/弹被第一枚炸/弹引爆,于是接连喷发的声音。
从底部开始,东京塔有火花扬起,温暖的红色火焰和黑色蒸汽高高地跳跃起来,把它遮挡住,也把那附近遮挡住,只留下一个巨大的、蓬松着炸开的红色火团,又像是被揽成一束、紧紧扎起,所以簇拥开的玫瑰。
炸/弹声还在继续,所以也一直有新绽放的玫瑰加入花束。
面对盛大玫瑰的绽放,天空一直静静飘落下来的细小雪花好像很羞愧似的,立刻飞快地在空中消逝得无影无踪。
琴酒看向天空中飞逝的雪花,也看向那朵尽情绽放的玫瑰,不过只看了一眼,他就转头看向日向合理。
这个家伙果然在目不转睛地盯着爆/炸现场,眼眨都不眨一下,只动了动嘴。
在那种具有穿透力的炸/弹声中,琴酒听到对方询问,“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
……很、麻、烦。
为了几秒钟的‘漂亮’,被一群疯狗追,值得吗?
琴酒再次瞥向玫瑰,沉稳道:“漂亮。”
玫瑰和火焰的狂潮稍微褪去,那种爆破声太强而产生的冲击感也稍稍褪去。
在稍小一些的火焰和烟雾中,他看到了闪烁着灯光的东京塔。
它依旧那么美丽,静静地闪烁着,像是刚刚那束玫瑰狂潮的点缀满天星。
……嗯?
等等。
东京塔不是炸掉了吗?刚刚爆/炸的不是东京塔吗???
琴酒错愕地盯着依旧闪亮的东京塔,又移动视线,去看还在眼都不眨的日向合理。
日向合理坐在栏杆上,他晃了晃,赞叹道:“好漂亮,而且也没有难闻的、焚烧丧……”尸的味道。
他吞回了字音,“只是单纯的硝烟味道。”
然后侧首去看琴酒,“东京塔爆/炸的时候,一定更好看。”
“不过,自己喜欢的事,还是自己努力拿到手更令人开心,对吧?”
他发出鼓励,“东京塔爆/炸事件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以你对东京塔的喜爱之情,一定会让它绽放得更灿烂夺目的。”
爆/炸的动静太大,楼下的邻居们大多都尖叫起来,正下方那对年轻人是最先稳定下来的,琴酒听到他们站在窗边,在大声地对着对方的耳朵交谈。
“这就是新闻上提前预告的‘东京烟花’吗?好!漂!亮!”
“你在说什么!大点声!啊‘东京烟花’!确实好漂亮,昨天新闻预告的时候我还感觉很无聊呢!”
“主持人说,是送给东京的礼物啦——!”
爆/炸刚过,虽然离现场很远,但这片区域还是受到了影响,他们不得不大声说话。
习惯了枪林弹雨的琴酒对此就不太在意了,他认真地倾听楼下住户的谈话,又重复了一遍,“东京礼物?”
“‘东京塔爆/炸事件’交给我来负责?”
……
他的额头,跳起了深红色的井字号。
琴酒握了握拳,“从一开始,要爆/炸的就不是东京塔?”
“我没说吧。”日向合理立刻反问,“我没说是‘东京塔’,爆/炸的是和它在一条直线上的‘深井工厂’,是基座。”
琴酒:“……”
那!这家伙!看他沉默又沉默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这家伙看他无数次调整呼吸,努力心平气和下来,努力冷静下来的时候,又在想什么?!
谢谢,硬了硬了,拳头硬了!
琴酒再次握拳。
日向合理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动作,立刻后仰了一下,又用手指从身后旋转出一把手枪。
枪口对准琴酒。
他警告式提醒道:“你没有穿防弹衣。”
然后若无其事地询问,“怎么了,很不喜欢吗?明明很好看的啊?”
“这场烟花不好看吗?”
边说,日向合理边在栏杆上乱晃,他不停地调整视角,努力去观察琴酒的表情。
琴酒铁青着脸。
他无视枪口,也无视了自己没穿防弹衣,直接握住了对准了自己的那把枪,然后用力,把坐在上面乱晃的日向合理拽下来。
“谢谢,”他冷冷道,“‘烟花’很漂亮,我很喜欢这个镜惊喜烟花,会一生难忘,铭记一辈子的。”
他咬重了这句话的每一个发音。
“以及,不要坐在防护栏杆上乱晃。”
第三百三十四章 很感动
日向合理顺势跳下栏杆。
远处又有一道有些尖锐的声音响起,随后就是一声小了些许的‘彭’和霹雳哗啦的声音。
他侧首看了一眼,在那片还没有彻底消散的余波上方,看到了一束已经半凋谢的烟花。
随后就是接二连三响起的尖锐破空声和‘彭’、‘彭’的声音,天空上也绽出一朵朵的烟花。
日向合理了然,“庆祝活动。”
他不怎么在意地收回视线,转头去看琴酒,又晃了晃还被琴酒抓着枪口的手枪,“放心,我还是有分寸的。”
“今晚的爆破活动是在官方那边挂上号的,工厂持有人写了一份关于烟花和爆破的文件提交上去,申请爆**理工厂,说是过节在即,最近东京又有些混乱,刚好可以秒拆工厂,是庆贺、也是震慑。”
这理由挺离谱的。
琴酒可以想见那位工厂持有人先生到底是在多极限的情况下紧急胡扯和胡诌的。
也可以想见当初日向合理大概是抱着‘干掉你,工厂就是我的了’的想法去的,工厂持有人察觉到了危险,于是紧急滑跪努力找自己的用处。
琴酒的脑海里划过了一句话,‘我的枪法很好,可以暗鲨,也可以诈骗审讯,老大,我很能干的,和我的废物父亲不一样’。
这是某个精力旺盛的家伙在第一次见面时,自我表达‘我很有用’的时候说的话。
不知道在面对这个早就对此颇有经验的家伙时,那位工厂持有人又说了多少表达‘我很有用’的话。
以防万一,琴酒先确认,“他的尸体在哪里?”
工厂持有人是组织成员,是一个刚加入了组织没多久,就上交了一套[可以看到东京塔的房子]和一个[和东京塔连成一线的工厂]的组织成员,挺有用的。
而且对方在白色地带还算颇有势力,就那么在大街上死掉的话,有一些麻烦,琴酒希望那个家伙在满足日向合理之后,也满足一下他,自觉地死在家里,好方便他派其他组织人员去收尾、处理现场和澹化桉件。
日向合理:“?”
他看了琴酒一眼,低声劝对方,“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你不要心情不好就乱记仇,”他认真地劝解琴酒,“我知道你因为爆炸的建筑物不是东京塔,就有些失望和不高兴,但是不要把这种不高兴带到工作上来,要更理智地去对待有关组织的事情。”
“而且工厂持有人的手里还有一些可以看到东京塔的建筑物,留他一条命的话,如果你短期内无法处理东京塔,还可以继续问他要建筑物练手。”
琴酒:“……”
他心平气和,只简单地反驳了一句,“不要以己度人。”
“那个家伙没死?没死最好,”他掏出烟盒,刚抽出一根烟,还没头疼地咬住,就瞥了日向合理一眼,又打算把烟收起来,“没死就不需要处理了,他是组织的人,过段时间再派人警告他就行了。”
日向合理随手抬起手枪转了几圈,他把枪口对准上方,简单地扣动扳机。
琴酒下意识伸手,还没够到那只手枪、把枪口别开,就看到手枪随着日向合理的动作发动了起来,一簇火花跳跃出来。
火花是红色的,正如正常手枪开枪时和子弹一起跳跃起来的火星。
就是有一个问题,它不是一闪即逝的,而是稳稳地立在枪口上的,就像是打火机上的火苗一样,也没有任何子弹射出并打中正在低头看枪口的日向合理。
这是一个手枪打火机。
琴酒再次:“……”
他中止了一下自己眼疾手快袭过去、差点就要抓住枪口的动作,又反复捏握了一下拳头,才深呼了一口气,心平气和地把手缓缓收回来。
“很、好,”他把话一字一顿地甩出来,“很真实的打火机,重量和真正的手枪一样。”
之前握住手枪,还没用力把日向合理拽下来的时候,他特意感受过这把手枪的重量,确定它和正常手枪的重量差不多,大概率是真的手枪,才拽的日向合理。
“重量?”日向合理松开扳机,把手枪打火机抛给琴酒,“我刚刚用力了,让它的重量和真枪的重量差不多。”
他随意地解释完,没看琴酒额头上又跳出来的红色井字号,而是看了一眼远处还在砰砰砰的无聊烟花,“走吗?”
“……”琴酒感受了一下比正常枪支要轻许多的手枪打火机,又熟练地调整了一下心态,才沉稳回答,“走吧。”
他们快速处理了天台上的痕迹,一起从电梯下去。
可喜可贺的是,哪怕琴酒那么嚣张地飞下车了,也没有引起不远处的交警注意,哪怕琴酒下车的时候没拔钥匙,也没有引起路过的小偷先生的注意。
车还老老实实地停在原地。
也幸好驾驶座的车窗还开着,可以让人把手从驾驶座那里伸进去打开车门,不然就算它还停在这里也没用。
琴酒把门打开,又推开副驾驶座的车窗,对日向合理示意了一下,“我一路飙车过来的,等会儿可能会有警方追过来,先走。”
日向合坐进去,又顺手把自己这边的车窗也摁开,才随口道:“这个不用担心,只要你没有在遇到交警的时候就提前预知了目的地、并告诉他们,他们就追不上来。”
“我规划路线的时候,卧底先生帮我解决了沿途的监控,”他又解释了一下,“你看到的那些监控都是我控制的,确认你的速度。”
说着,日向合理把平板拿出来晃了晃,上面的画面还停留在最后一个路口,道路上没人,于是交警先生正在抬头看烟花。
“他们追不到你的。”
琴酒瞥了一眼,对这点早有预料。
在第一个摄像头闪着红光对准他的时候,他就感觉到微妙了,在看到第二个摄像头的时候,他就察觉到肯定和日向合理有关系了。
他心平气和地说出这一点,“我猜到了。”
“看到第一个摄像头,出现‘等会儿就一枪崩了它’的念头时,我就猜到它和你有关系了,”他启动车辆,冷静地阐述自己的理论,“欠揍的摄像头,我只在今天见到过。”
日向合理:“?”
在黑色保时捷飞飚起来的同时,他真诚劝戒琴酒,“不要随便迁怒,Gin。”
“如果我会随便迁怒,”琴酒更加冷静,“在发现那个女人居然配合你行动的时候,就直接一枪崩了她,顺便警告你老实点了。”
哇哦。
日向合理无声鼓了一下掌,“酷。”
“很酷的想法。”
他友情提示,“不过按身份,应该是我在察觉到你居然敢阻止我的时候,就直接一枪崩了伏特加,对你以儆效尤吧?”
“居然敢对上司的行动有异议。”
琴酒开始调整心态。
是的,确实是这样,道理没错,嗯,就是这样,不是这样也是这样,‘你自己选的,你受着’。
他再次心平气和起来,“是的,你说的没错。”
然后瞥了日向合理几眼,“你打算怎么处理她?你去纽约的时候,我没让她接触过关于组织的事。”
“不过看她跟你一起行动的样子,”他嗤笑了一下,“她倒是挺适应做组织任务的。”
日向合理选择大方地宽容这只脾气不好、一生气就乱迁怒认识的每一个人的家伙,“有空的话,我挑几个合适的任务让她做吧。”
合适的任务。
东京最近的任务出现在琴酒的脑海里,他回忆起一件非常适合宫野明美,但是碍于日向合理、所以没有发给宫野明美的任务,于是神色动了一下。
“合适的任务的话,”他道,“我这里有一件。”
日向合理立刻转头看他,不耻下问,“要在哪里处理任务目标?”
琴酒:“。”
比起之前,这种程度的话已经能够无视了,琴酒省略掉了调整心态这一步,目不斜视地解释道:“她的父母是组织的研究员,就和雪莉一样。”
日向合理动了动眼睛。
“不过他们是中途加入组织的,在外界还留有一套完整的成长经历和人际关系,”琴酒道,“加入组织之前,他们是有名气的科学家,也有不少的科学家朋友。”
“最近,东京有一位科学家去世了,是她父母曾经的同事。”
“那个科学家的儿子也是一位科学家,目前在某家药物研究所就职工作,主要负责一款保健药物的项目,”他顿了顿,“再过几天,他就会为自己的父亲举行葬礼,会有很多的科学家和研究员去参加,也会有慕名而去吊唁的普通人。”
琴酒看了一眼日向合理,观察了一下这个家伙的神色。
日向合理若有所思地动着眼睛。
琴酒立刻先声明,“葬礼是为那个死去的科学家准备的,不能临时加人!”
“知道了知道了,”日向合理随便敷衍过去,又继续关注之前的正事话题,“你想让她用父母的名字去参加那个科学家的葬礼,接触科学家的儿子?”
琴酒坦然点头。
“她是最合适的人选。”
又观察着日向合理的神色,进行了补充,“不过派人以科学爱好者的名义去靠近那个家伙也可以。”
“你怎么看?”
日向合理不怎么看,他委婉地进行提示,“广田小姐是用的假名吧,她的父母姓什么?”
宫野明美现在用的是伪装身份,是姓‘广田’,到时候以真名出席身份,万一被什么人认出来怎么办?
东京人的记忆力可是格外古怪的。
日向合理补充这一点,“说不定会有人记得她是‘广田’。”
闻言,琴酒瞥了日向合理一眼,他思考了片刻,不得不承认着点头,又随口纠正了一下,“一定会有人记得她。”
只要关注一下日向合理,大概率就会知道他的父母双亡,临时监护人是一位远房亲戚,如果不是过分喜欢,正常人当然不会刻意去记这位‘神明侦探’的监护人姓名和样貌,但很不巧,日向合理有让人过分喜欢的资本。
正常普通人都如此,但凡葬礼上有一些危险的家伙,那记得‘广田雅美’的概率就是百分百了。
而且这家伙大概率也会过去,概率已经不是百分之百,而是百分之一千。
琴酒皱眉考虑了一下,松口,“那算了,我派其他……”
“不过,”日向合理打断,他若有所思着道,“也可以解释,广田小姐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吧?可以解释为‘在父母去世后,广田小姐被亲戚收养,并改了姓氏’。”
“正因为自己有过这样的经历,所以在得知自己有位远方亲戚面临‘没有监护人就会被送去官方福利院’的处境时果断赶过来,而且尊重他的意见,不修改他的姓氏。”
他向琴酒求证,“怎么样?”
挺合理的。
这个借口对‘广田雅美’也挺正面的。
“那我回头把任务发给你?”琴酒挑了挑眉,“任务的重点是那个科学家的儿子,不过葬礼上会出没很多其他有名的科学家,到时候你可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人。”
他转动方向盘,让黑色保时捷转弯,继续靠近宫野家,又补充,“让你挑喜欢的人是‘招揽’,不是‘处理’!”
“是是是,”日向合理敷衍点头,又反问,“那有人发现出异常,也不处理吗?”
琴酒:“……”
正常套路,有人发现异常肯定是干脆处理掉的。
但那是正常,现在是日向合理,这句话大概就可以理解成‘把组织的事故意泄露给喜欢的人,那可以处理掉喜欢的人吗?’,一但他给出肯定答复,这个家伙就会立刻‘挑喜欢、有潜力的科学家=挑这次行动的幸运儿’。
他沉默住。
日向合理用眼神催促他。
“……不可以,”琴酒着重强调,“那群科学家好收拾,但他们背后的势力不好对付,随便挑人干掉,很有可能会干掉FBI的人,到时候你还会被狗咬。”
“你可以摆脱那些家伙,但‘广田小姐’不可以。”
他在宫野家的门口停下车,又道:“‘卧底先生’现在在哪?他给我发讯息的时候,还在你的手里吧。”
不然不会那么巧,卧底先生刚告完状,日向合理就打电话过来了,而且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能把工厂爆破计划申请下来,警方那边也一定有人快速通过并大力推行,多半就是这个家伙了。
再加上沿路的监控……这个怕死的家伙还挺了解日向合理的,看来死到临头时交代的‘老大,我能xxx!’的介绍真的很多。
“卧底先生?”日向合理想了想,回复,“在爆炸发生的时候,他在给竞争对手甩锅。”
“一开始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就信誓旦旦地保证过,留着他绝对能坑到组织的敌人,所以我让他自由发挥了。”
琴酒:“。”
琴酒心平气和地点头,“行,他知道了。”
日向合理开门下车,又催促了他一下,“记得把葬礼任务的详情发到我手上,不能做成清理任务的话……”
他不情不愿了一下,“那就按正常的任务详情发。”
“嗯。”琴酒点头,他敲了敲方向盘,稍微沉吟住。
又因为日向合理格外干脆利落,直接转头就走而不得不缩短了沉吟了时间。
“对了,”他道,“今晚的‘烟花’……”
日向合理回头看他。
琴酒又沉吟了一下,才面不改色地组织出语言,“很好。”
日向合理停着脚步,他又偏了偏头,“‘很好’?”
“不,”琴酒纠正,“是非常好。”
他组织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并且避开那些会让日向合理记仇的话,给出经过‘微调’的真心话,“很符合你一贯的风格。”
明天的早晨新闻估计都是这场‘烟花’。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很感动。”
琴酒重复,“我很感动。”
“很感动你在这次‘烟花’行动中的所作所为,是每一步的所作所为,我都很感动。”
从东京狙击,几枪直接把所有人都干懵,让警方原地跳起八米高。到东京烟花,和警方配合,爆破也走警方官方渠道,先在官方那边备桉。
日向合理进步了多少?一点点吗?不,是亿点点!
简直就是自家的倒霉孩子突然懂事了,终于知道不能一直祸害自家人,要祸害外人了!
这是日向合理的一小步,琴酒的一大步。
起码头疼和麻烦的都不是琴酒,而是其他的倒霉蛋。
琴酒很感动。
真的。
第三百三十五章 十二岁的磁带
葬礼的那天,是三天后。
日向合理是做完了一个清理任务,才站在路边给宫野明美发‘出发’的指令的。
他打车去葬礼。
天上终于不飘那种稀稀疏疏的小雪花了,转而开始下大雨,出租车的电台开着,司机收听着一个搞笑综艺。
综艺的主持人和嘉宾正在用非常夸张的语气聊几天前的‘东京礼花’,有个男性的声音一本正经说爆炸发生的时候他在洗澡,还以为是地震了呢,顶着满头的泡沫就冲了出来,如果不是妻子紧急拉住他,恐怕他今天还在警局呢。
话音刚落,电台里就爆发出一阵爆笑的声音。
出租车司机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正在看窗外的日向合理瞥了司机一眼,又继续看向窗外,观察雨打在玻璃车窗和外面的街道。
司机似乎是把这一眼当成了信号,立刻试探性地开口说话,“很搞笑,对吧?”
“听说之前新闻介绍的时候很多人没当回事,闹出了相当多搞笑的事呢,哈哈哈,”他笑了几声,又似乎是觉得车内的气氛缓和了一些,又试探性地询问,“你要去的是别墅区啊,怎么,是……”
他压低了声音,斟酌着用小心翼翼打探的语气,“有命桉?”
日向合理转头看向司机。
问题来了,出租车司机为什么会神秘兮兮地询问他‘目的地有命桉啊?’。
回答一:出租车司机是个神经病,会突然而然地询问每一位客人‘幼,怎么去xx啊,是不是那里有命桉?’。
回答二:出租车司机认为他是一个侦探,并且自然而然地认为一位侦探正装出行是为了破桉。
介于出租车司机的脸很干净,没有一点长年累月被客人殴打的痕迹,大概率是第二个回答。
……这是怎么认出来的?!
日向合理和后视镜里的自己对视了一眼,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去纽约半年、再次回东京的时候,居然还会有人能认出自己。
而且不是警方人员,是出租车司机。
他从来没有坐过出租车,所以可以排除‘在某次乘坐出租车时做了异常的事,让司机对他印象深刻,从而现在一眼就认出他’的可能。
短暂沉默了一下,日向合理才敷衍回答,“不是命桉,是去参加葬礼。”
“噢,葬礼!”得到回应,出租车司机立刻昂奋起来,他打量着日向合理的神情,试图不着痕迹地打探,“是前几天帮可怜的家伙破了命桉,所以死者的家属邀请您参加葬礼吗?”
他感叹,“您可真是位了不起的侦探!”
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
日向合理简单回应,“不是。”
他战术性举起手机,拨通宫野明美的电话?
对面很快接通,宫野明美轻柔的声音顺着话筒传来,“喂,莉莉?”
不知不觉的时候,她就顺理成章地把‘合理君’改成了‘莉莉’,日向合理对称呼没什么要求,他应了一声,“嗯,我在。”
然后沉默了下去。
话筒那边传来对方静静的呼吸声、车辆行驶声、雨打在窗户上的声音和雨刷来回扫动的声音。
沉默大概只维持了两三秒,宫野明美就试探性地疑惑道:“是有什么事吗,莉莉?”
她猜测,“任务有变动?”
“不是,”日向合理做出认真听电话的表情,隔绝掉频频看向他的出租车司机,“没有变动。”
“欸?”宫野明美听了听他那边的电台综艺声,想了想,又询问,“你在出租车上吗?现在到哪里了?”
“是的,我现在在出租车上,”日向合理再次看向窗外,他判断了一下目前的地点,又判断了一下目的地的地点,“大概还有二十分钟就可以到目的地。”
对面安静了几秒,应该是在算路程。
宫野明美道:“我大概需要半个小时,可能需要你先在目的地等我了。”
她补充,“现在还下着雨,不用在路上等我,你直接在门口下车就可以了,会有人认出你的。”
‘会有人认出你的’。
日向合理:“。”
“既然不是任务变动的话,”宫野明美想了想,放缓了声音,“是司机和你搭话,你不想和他说话?”
“还是车上有其他的乘客和你搭话,你不想理?”
很敏锐。
如果某天宫野明美去当侦探,日向合理不会感觉到太大的诧异,仅有的诧异也不是‘她居然可以当侦探?’、而是‘她居然去当侦探?!’。
他承认,“是的,是前者。”
“这样啊……”宫野明美再次听了听电台声,又猜测道,“是关于‘东京烟花’的直播,司机认出你了,又觉得‘东京烟花’不同寻常,所以向你打探‘事情的真相’?”
说‘司机认出你’的时候,她是用的陈述句,说后面几句的时候,是用的疑问句,表示自己是在猜测。
日向合理再次承认,“是的。”
“所以我给你打电话了,”他想了想,又道,“你在开车,算了,我……”
“没关系,”宫野明美道,她也停顿了一下,又道,“对了,我刚刚还在想要怎么给你呢。”
“我又找到了一份磁带。”
她刻意地解释,“在得知要参加葬礼之后,我去翻找了一下杂物,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关于葬礼主人的线索,却意外又翻找出来一份磁带。”
“你要听吗?”
宫野明美补充,“既然不想和出租车司机说话的话,刚好可以听,也不用在意我开车有没有被打扰了。”
日向合理再次:“。”
他动了动眼睛,没平静叹气着直接说‘你其实可以直接说又拿了一份宫野艾莲娜留下来的磁带的’,迟疑了一下,他道:“好的。”
电话那端立刻传来轻微的翻找声,随后是一阵卡哒的声音,又传来磁带读取中的轻微刺啦声。
随后,一道女性的声音传来,“Hi。”
这道声音明显带着电流声,还有很轻的磁带像是潺潺流水一样运转的声音。
对方含着笑意,咬字都带着笑音,和日向合理打招呼,“莉莉。”
日向合理没动,他无视出租车司机高频率瞥过来的视线,低着视线去看车窗外湿漉漉的地面,同时低声应了一声,“嗯。”
“嗯?很棒哦,”对方的笑意更加明显,“真的遵守诺言,没有无视妈妈,哪怕知道这是磁带、也认真地回应妈妈。”
这句话太有回应意味了,日向合理下意识坐直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磁带运转的声音还在,对方的语气也太过熟悉,是[真·宫野艾莲娜],而不是某人戴着变音器伪装成宫野艾莲娜。
磁带之所以能说出这种回应感很强的话,是因为在录的时候,对方就预判了他的回应,并在预判他回应的基础上做出了对他的回应。
他又动了动眼睛。
对方再次带着笑意道:“好的好的,实在抱歉,嗯,让我想想正事,这次的磁带应该是……”
她顿了顿,“十二岁。”
“不过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当你听到这段磁带的时候,肯定不是十二岁,可能是二十二岁、三十二岁、四十二岁,欸?”宫野艾莲娜突然突兀地停顿了一下,她沉默了几秒,才笑着道,“抱歉抱歉,是我说错了,肯定是二十二岁之前。”
她澹澹道:“在你二十二岁之前,‘那位先生’肯定会死。”
“如果你愿意的话。”